《一号秘书:陆一伟传奇》 0001 果园丰收 深秋的太阳摆弄着慵懒的身姿终于跳到山的那一头,留下一抹凄凉而又韵味的余晖与黑底白边的云朵斗彩,满山遍野的映山红犹如一望无际的麦田,随风逐浪争先抖落着色彩斑斓的曼妙身躯,山脚波光涟滟的东瓦河宛如少女挥舞的水袖缠绕在绵延不绝的观音山腰间,山与水的灵动,光与色的交辉,如墨染琉璃,妩媚动人。 山脚下的东瓦村已在此繁衍千年,放了40多年羊的许三少晃晃悠悠地哼着小曲,赶着羊群,顺着观音山下来了,时不时还要甩动鞭子吆喝两声。人们一听到鞭声,就知道该吃晚饭了。这已经东瓦村民多年不变的习惯,那声音就像观音庙里的钟声一样,空灵而悠长。 这一天村民一反往日常态,老老少少聚集在村西口眼巴巴地看着工人师傅们把一筐一筐的苹果装上车,投来羡慕嫉妒的目光,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你说说这李铁蛋,前些年还是吊儿郎当地在村里晃来晃去,一转眼都成了‘万元户’了,啧啧,这人哪,还真不能以貌取人。” 又一年长的村民道:“这李铁蛋别看爹妈死得早,心里可有主意哩!小时候我就给他算过一卦,此人非池中之物,必将乘风而起,飞黄腾达,你看看我算的没错吧?” 一妇女投来鄙夷之光,嗤嗤道:“得了吧,就你个‘许半仙’,你咋不说他爹妈是怎么死的,还不是你……”妇女说了半截又把后半句咽回肚子里。 “扯那么远作甚?要我说并不是他李铁蛋有本事,他有今天的成就全靠人家陆镇长,要不是陆镇长指点他,估计这会还是吃了上顿儿没下顿,整天晃着个脑袋混在赌场上呢。”又一村民道。这一说法得到村民们普遍认同,大家纷纷点头表示肯定。 “哎!你说这陆镇长也怪可怜的,老婆带着孩子跟别人跑了,镇里的领导似乎又不待见他,把他扔到这荒山野岭的,当什么狗屁包村干部,要我说,陆镇长这种实实在在为咱老百姓干事的这股劲道,当镇党委书记都绰绰有余,狗日的一群贪官。”一个戴眼镜的男子道。 “都装好了没?”陆一伟站在一块土圭上,对着在后面装车的李海东喊道。 听到陆一伟问询,李海东与一个工人把一筐苹果费劲搬上了车,擦了下汗,跑过来道:“马上就好,还有最后十几筐,你就放心吧。” 陆一伟看了看围观的村民,心里很不是滋味,对李海东道:“剩下的不要装车了,给村民们分了吧。” 陆一伟如是说,李海东忸怩挠头,心疼地道:“陆哥,那可是上千斤的东西,给他们分了是不是有些可惜……” “可惜什么,没有村里人的支持,那有你李铁蛋的今天,快去。”陆一伟眉头一蹙,仔细叮嘱着李海东。 李海东比陆一伟小三四岁,在陆一伟面前他始终放低姿态,谦恭地叫着“陆哥”。李海东虽心存不愉,但对陆一伟的话向来言听计从,于是他跑到车队的尽头,向装车的工人一摆手,把剩下的苹果抬到围观群众的前面。 0002 冷眼相待 只见李海东装模作样,学着村干部道:“乡亲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今年我们的果园大丰收,除了感谢老天以外,还要感谢大家给予我们的支持。刚才,陆镇长发话了,为了表示感谢,他决定拿出一千斤苹果分给大家……” 围观的群众早已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生怕自己吃亏,瞪大了眼睛紧紧地盯着一筐筐色泽红润且又饱满的红富士大苹果,蠢蠢欲动准备挑一筐好的抢夺过来。李海东的话还没有讲完,已经有人从人群冲了出来,坐到地上死死地抱住苹果筐。村民见状都涌了过来,三下五除二把苹果给瓜分完了,把李海东挤得差点摔倒在地。 “嗨嗨嗨,狗日的李国柱,老子还没讲完呢。你他妈的就是人精,占便宜你比兔子跑得都快,怪不得你老婆说你不中用,估计晚上爬肚皮就像放炮一样,动静整的蛮大,光听响声了。”李海东戏谑地骂道,一群人哄堂大笑。 陆一伟看到村民们满脸挂着喜悦,把手中的烟蒂往地上一扔狠狠一踩,心里既高兴又惆怅。五年了,被人当做弃子扔到这鬼地方五年了。五年中,饱含了太多的心酸苦楚,无奈绝望,如果不是这片果园,或许自己早已撑不下去,辞职南下了。 苹果全部装上车后,陆一伟对李海东一挥手,走到刚买的标致轿车前,打开车门,优雅地坐了进去。随着李海东一声令下,十多辆载满苹果的拉货车浩浩荡荡地驶出了村子。远远望去,犹如一条长龙盘旋在观音山上,场面尤为壮观。 车上,李海东掩饰不住激动的心情,咧着嘴呲牙笑道:“陆哥,这批苹果运出去后,我们可就大发了啊。我粗略估算了一下,今年亩产值在10000公斤以上,30亩地就是30万公斤,按收购价8毛钱计算,我们整整赚了24万元啊。我的天哪,这在几年前我想都不敢想。” 陆一伟没有接话,镇定自若地握着方向盘盯着前方,嘴角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 五年前,陆一伟随着县长的倒台,他这个“县政府一秘”也跟着遭了秧。时任县委书记刘克成因为他拒不配合县里的调查,一怒之下把他贬到这鸟不拉屎的北河镇。而镇党委书记魏国强巴结讨好上层,对陆一伟也是冷眼相待。先是把陆一伟分管的部门划分到其他副镇长名下,到后来直接踢出镇政府,让他到偏远的东瓦村兼任党支部书记。名义上说是东瓦村机构不健全,让陆镇长下到基层实实在在帮助村民致富,实则是在痛打落水狗,以泄私愤。 车辆一字排开从北河镇政府门口呼啸而过,北河镇党委书记魏国强坐着桑塔纳轿车正好往出走,看到这蔚为壮观的场面,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他面色阴沉,掏出手机打给陆一伟:“明天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陆一伟挂掉电话,冷笑了一声,将手机往后座一扔,一脚油门下去,车子直接飙到了120迈以上。 0003 往事回首 晚上8点多,车队来到了西江省省城江东市郊区的农贸市场,这里是全省乃至全国都比较有名的蔬菜瓜果农业贸易市场,每天来这里拉货送货的人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李海东下车后,指挥着车辆到仓储库去卸货。陆一伟从来不直接参与果园的经营管理,他只负责提供技术和跑销售,其他的一概由李海东负责打理,甚至签订合同、货款结算这类大事都全权托付给李海东。对于他,陆一伟完全信任。 陆一伟坐到车里,摇下车窗,点燃一支烟靠在座椅上观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对面驶来的车辆灯光打到他那刚毅俊朗的面庞上,两条浓密的倒八字剑眉显得冷峻而富有豪气,一双炯炯有神的明目如群星点缀,充满了笃定和坚韧。鼻如悬胆,玉面朱唇让棱角分明的五官富有质感,稀疏的胡须配上古铜色的肌肤更加有男人魅力。 车载cd里播放着郑智化的《水手》,车门两侧的喇叭传出清脆而富有沧桑的歌声。尤其是唱到“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的时候,陆一伟手肘倚在车窗上,手指间夹着烟戳着额头,眉宇之间拧成了疙瘩,鼻翼微微翕动,迷离的眼睛也渐渐湿润起来。五年间经历的风雨岁月如同昨天发生的一般浮现在脑海。 老领导被人栽赃离开南阳县之前,料到陆一伟会遭到不公正待遇,通过别人之手悄悄留给陆一伟一张存有5万元的存折,并转告他:“没有能给他一个好的归宿,这钱就当是一种补偿吧,或许这笔钱可以让你找到新的出路。另外,不要联系我,时机到了我会联系你的。”陆一伟拿着存折在家里留着眼泪喝的酩酊大醉,跟了老领导三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半个月后,陆一伟背着处分“下放”到北河镇,任副镇长,分管科教文卫。一个月后,北河镇党政联席会通过,陆一伟暂时放下手中工作,到贫穷偏远的东瓦村兼职党支部书记,帮助当地农民找到一条切实可行的致富道路。 半年后,妻子提出了离婚,并要带孩子走。陆一伟没有任何反抗资格,与妻子的父亲县政协副主席斗法,简直是自不量力,于是他选择了认命,在老丈人的“威胁”下签下了离婚协议书。刚满两岁的孩子带走了,留给他一套空寂而压抑的房子。 同样遭殃的还有原交通局局长马志明,不过他经过层层打点,保住了正局级位置,从交通局挪到旅游局出任局长。马志明在这位置上一待,就是五年。明眼人都能看出,马志明与陆一伟一样,不过是落地的凤凰而已。 这些年来,马志明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但他对同盟好友陆一伟却不像其他人一样敬而远之,反而经常主动邀约,鼓励他振作起来。正因为马志明的鼎力支持,陆一伟决定动用老领导留下的那笔资金搞实体。条条大路通罗马,上帝关上了一扇门,总留有一扇窗等着自己,官场失意不见得商场也不通,在马志明的指点下,陆一伟承包了东瓦村30亩土地,并在大学教授的引见下,认识了农科院的一位专家。正是这位专家提供的苹果种苗和技术支持,才有了今天的规模。 0004 赚了大钱 陆一伟一开始搞苹果种植时,镇里的领导嗤之以鼻,还不时地冷言蜚语,暗里讥讽。直到去年苹果园有了收益时,镇党委书记魏国强才有所警觉,并在县委书记刘克成面前狠狠告了一状,但苦于没有把柄,也就不了了之。 而今年的果园又大丰收,在北河镇引起强烈反响,甚至有村民提议让陆一伟来领导北河镇,带领大家一起致富。“谣言”传到魏国强耳朵里,他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决定压一压陆一伟,要不然北河镇快由他陆一伟说了算了。 李海东是东瓦村的一个农民,因爹妈死得早,缺乏教养,养成了好吃懒做的习惯。早年间也外出打过工,没几天就跑回来了,说吃不了那份苦。不仅如此,居然染上了赌博这一恶习,先后把祖上留下来的房产都变卖扔到了赌场上。 陆一伟到东瓦村兼职后,发现李海东本性并不坏。在开始种植果园时,就拉上他一起干。这一决定让村里的人都以为陆一伟疯了,但几年下来,李海东被陆一伟收拾得服服帖帖,而且戒掉了赌瘾。尤其是去年果园见效后,李海东摇身一变,穿上了名牌,买了手机,还重新盖起了房子,让村里人唏嘘不已。 当陆一伟扔掉三支烟头的时候,李海东从仓储库笑呵呵地跑了过来。老远就道:“陆哥,已经交接完毕,合同款明天下午6点前准时打到账户,这钱可是去年的整整两倍啊。” 陆一伟依然面无表情点了点头,道:“海东,你也辛苦一年了,等合同款到账我就给你发工资,今年的工资翻三倍。” 李海东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结结巴巴地说道:“三…三倍!我的妈呀,那可是3万多元啊,陆哥,我可不要那么多,平时你已经照顾我不少了。” 陆一伟淡定地道:“这是你应该得的,以后我还会继续涨,跟着我混,少不了你的。” 李海东频频点头,感恩戴德一大堆说词,陆一伟淡然一笑回应。李海东上车后,陆一伟问:“晚上你到哪?” 李海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我这半个多月没开荤腥了,一会你把我送到‘天韵阁’就行了,嘿嘿。” 陆一伟无奈地笑了笑道:“你呀,也老大不小了,发了工资赶紧找个媳妇,别把钱都花到窑姐那儿去。”说归说,陆一伟从身上掏出一千元丢给李海东,又道:“悠着点花,别报废了你那副腰子。” 李海东接过钱,戏谑地道:“我说陆哥,你别光说我呀,你也是不是该找个媳妇了,我看那大学生苏蒙就不错,她对你也挺有意思,别错过了啊。” 陆一伟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道:“给了你钱都堵不上你那张破嘴。” 李海东哈哈大笑,把cd的音量调到最大,一路高歌,往市区驶去。 0005 女友苏蒙 送走李海东,陆一伟就掏出手机打给在《西江日报》上班的苏蒙。苏蒙此时正在家里电脑跟前赶今天外出采访的新闻稿,一听到陆一伟到了江东市,兴奋地把未写完的稿件保存,关掉电脑,跑到卫生间开始打扮起来。与她住在一起的肖一菲看到苏蒙神经兮兮的,跑到卫生间追问:“我说苏蒙啊,是不是你那位陆哥来了啊,看把你兴奋的。” 苏蒙一边扎头发,一边从镜子里瞟了一眼肖一菲,温婉低头,娇媚一笑道:“那有,大学同学找我吃夜宵。” 肖一菲从身后抱住苏蒙在腰间咯吱起来,道:“我看你不说实话,老实交代,到底是不是?” 苏蒙扭动着身姿蹲到了地上,求饶道:“姑奶奶,你就饶了我吧,我招还不行嘛。” 肖一菲在苏蒙腰间轻轻掐了一下,撇着嘴道:“这还差不多。” 苏蒙起身,拿起洗手台的粉底液在脸上认真地擦起来,隔着镜子与肖一菲对话:“他刚到江东,还没有吃饭,我出去陪他吃点饭。” 肖一菲头靠在门框上,脸上充满焦虑,一本正经地道:“苏蒙,我说你可要想好了啊,他陆一伟那点比任东方强,人家任东方家里要钱有钱,要背景有背景,人也长得说的过去,再者他已经苦苦追求了你五六年了,你都始终没有松口。再看看陆一伟,都已经离过婚,而且还钻在山沟里,人虽长的帅点,但帅不能当饭吃啊,何况你们不合适,与任东方比起来,简直……” 苏蒙见肖一菲唠叨起来没完,便转过头打断道:“姑奶奶啊,我求求你了,这话你都说了不下百遍了,我知道你关心我,谢谢你啦。至于今后,我知道我该怎么做。” 肖一菲叹了口气退出了卫生间,回到卧室躺到床上拿起一本时尚杂志百无聊赖地翻看起来。 苏蒙整理好行头,从衣柜里取出一件枣红色黑点连衣裙穿上,束上一条带有蝴蝶结的白色腰带,又从鞋柜拿出陆一伟上次来江东时买的棕红色靴子,在衣镜前左看右看,直到自己满意后,才从床上拿了件粉色外套,与肖一菲打了声招呼准备离开。 肖一菲起身走到客厅问道:“晚上你还回来不?不回来我可不给你留门了啊。” 苏蒙在肖一菲额头上亲了一口,笑嘻嘻地道:“晚上就你一个人独守空房吧。” 肖一菲投向羡慕的眼光,然后郑重其事地拉着苏蒙手道:“你要不喜欢任东方,你可以不可以让给我?” 苏蒙没好气地松开手道:“关我什么事,你要喜欢你去追啊。”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 苏蒙的家位于江东闹市区的一处高档住宅区,距离上班的西江日报社不到1公里。这处住宅是她父亲给她买下来的,与她住在一起的肖一菲既是大学好友,又是报社同事,因一个人住有些孤单,就把肖一菲从单位宿舍楼里拉了过来。 苏蒙下了楼,老远就看到陆一伟穿着精干而又帅气的夹克,手插裤兜靠在车上,带着一副黑色半框眼镜望着远处,在昏暗灯光的映照下,更显得帅气迷人。 0005 湖中赏月 苏蒙就喜欢这样即成熟又有风度的男人,她如脱缰的马一般,甩动着马尾辫奔到陆一伟面前,从后面一下子揽住了陆一伟的腰,头紧紧地贴在后背上,用力用鼻尖感触着心爱男人身上的淡淡烟草味。 陆一伟转过身握住苏蒙像绸缎一样光滑的手,脸上露出了平时难得一见的笑容。他仔细端看着苏蒙貌美的容姿,白皙的皮肤胜似冬雪,明亮的双眸宛如一泓清水,泛动着晶莹光亮,修眉端鼻,唇若点樱,洁白整齐的牙齿笑起来颊边还微现梨涡,尤其是脸颊上有一颗小小的黑痣,犹如画龙点睛般,甚是娇美迷人。 苏蒙踮起脚尖在陆一伟脸颊亲吻了一下道:“你多久都没来看我了。” 陆一伟抱紧苏蒙,略显歉意地道:“这段时间果园忙,这不今天都卖出去了,剩下的时间就交给你啦。” 苏蒙美滋滋地一乐,钻进了陆一伟的怀里。当她看到旁边铮亮的新车时,惊讶地望着陆一伟道:“你买新车了?” 陆一伟拍拍车顶,笑着道:“嗯,前段时间买的,以后我来看你就更方便了。好了,我快饿晕了,走,我们去吃饭去,顺便让你感受下我的新车。” 苏蒙快乐的像一只小兔子一般,蹦蹦跳跳地绕过车后,钻进副驾驶室。上车后,她来回摸了一遍,又往后靠了靠,然后冲着陆一伟一笑,道:“这车不错啊,我觉得比我爸的车还要舒服。” 陆一伟驾着车来到了他俩经常吃饭的地方——“东湖游廊”。这名字咋一听就好像旅游景点的名称,这也正是这家酒楼的卖点。就餐的地方位于游船上,游船仿古代宫廷楼阁建筑风格,以红色和金色为主色调,门柱窗花都雕刻着精美的图案,四周挂满了大红灯笼,更为神奇的是,在夏季夜晚时游船两侧会如同喷泉一般喷出水柱,置身于此,流连忘返。 陆一伟和苏蒙经常到这里用餐,一来这里的饭菜可口,二来这里就餐的环境十分清雅。当菜上齐后,二人四目相对,吃着佳肴美味,品着醇香茗茶,荡漾在偌大的东湖上,凭栏眺远,万家灯火起伏错落,银霞明灭,与波光粼粼的涟漪、满天闪烁的星斗交相辉映,其景奇丽醉人。 吃饭中间,陆一伟不自觉地掏出烟要点上,苏蒙见后眉头一蹙,道:“你少抽点烟,对你身体不好,再说这么美好的景色,你要是抽烟,简直大煞风景。” 听到苏蒙奉劝,陆一伟有些难舍地把烟装起来,道:“这些年里,除了你,只有烟陪伴我度过漫漫长夜。每当孤独无眠时,我总会点上一支,以聊慰我空寂的心灵。它如同我一个不会说话的老友,总能为我排忧解难,把它丢掉,实在难舍。” 苏蒙看着略显忧郁沧桑的陆一伟,抓住他的手,心疼地道:“一伟,你要实在坚持不下去就别硬撑了,我去找找我爸,给你动一动位置,或者干脆把你直接调到江东来,这样我们就可以天天见面了。” 陆一伟无奈地摇了摇头,以示回绝。 0007 爱情际遇 谈起心事,陆一伟还是不自觉地掏出来烟点上,他歪头回望东湖岸边的高楼大厦,指着远处的一栋刚刚落成的地标建筑,哈着热气道:“苏蒙,从这个角度看‘金都大厦’,多了些雄伟和非凡,每天有多少人想着盼着能走进这座大厦工作,想着有朝一日能穿着职业装,喝着咖啡,站在落地窗跟前俯视芸芸众生如蝼蚁般穿梭在大街小巷,当然这只是个想象。” “而真正坐在这座大厦工作的人,每天除了干不完的活哪有空暇时间去凭栏远眺。其实我现在的处境也是一样的,我当然想快速摆脱目前的现状,但是我现在不能走,不能不明不白地离开那里,否则我这辈子永远都将背着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慌度终生。除此之外,我还遵守着一个承诺。” 苏蒙端起茶轻轻地抿了一口,似懂非懂地望着陆一伟如刀刻般俊朗而忧伤的脸,如果说命运可以改变人的一生,而生活的磨难更能让人懂得珍惜成长的每一个脚印。苏蒙安慰道:“一伟,我明白你心中的苦闷,可是每每看到你把忧郁写到脸上,我心里也十分难过。不管怎么说,你仕途虽不顺,好在商途还算不错,我不希望你大富大贵,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我也就满足了。” 陆一伟突然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道:“我有你说得那么凄惨吗?我每天过得挺好啊,难道我脸上还写着‘忧郁’二字不成?” 苏蒙看到陆一伟迷人的微笑,指着他的鼻子道:“你看你笑起来多好看,别成天绷着个脸,来,亲我一口。”说完,苏蒙闭上眼睛把脸凑过去。 陆一伟掐灭烟头,把苏蒙揽到怀里在额头上亲了一口,然后抓住苏蒙冻得发紫的小手凑到嘴边哈着热气取暖。 苏蒙与陆一伟的爱情故事,说起来也比较俗套,但却对苏蒙对爱执着不渝的那份勇气让人折服。陆一伟早些年毕业于西江大学中文系,算起来与学妹苏蒙还是校友。陆一伟有了发展果园的想法后,就登门拜访自己的大学教授蔡润年,想让他帮忙搭桥引见农科院的技术专家。 蔡润年对这位心爱的学生倍爱有加,当他得知陆一伟的想法后,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他的请求。不顾劳累几经奔波帮陆一伟跑前跑后,甚至利用节假日亲自与农科院的“老友”到东瓦村实地指导,让陆一伟甚为感动。 陆一伟大学毕业后,蔡润年强烈向学校举荐他,让他留校任教。而陆一伟却辜负了老师的一番美意,放弃留校任职毅然回到了自己家乡发展。因为这,蔡润年还大动肝火,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搭理陆一伟。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陆一伟与苏蒙在蔡润年家里不期而遇。那时,苏蒙还是个大三的学生,初次与陆一伟相识就被他优雅的风度和不俗的外表所倾倒。同样作为蔡润年的得意弟子,当她从老师那里了解到陆一伟的情况后,就主动与陆一伟套近乎。而陆一伟只把她当做一个小学妹来看待,而作为旁观者的蔡润年却看出些端倪,虽不赞成这段姻缘,但性格倔强的苏蒙却油盐不进,花痴般地对陆一伟展开猛烈攻击。 0008 梅雨约定 陆一伟当然清楚苏蒙的想法,但想到自己当初的处境以及不相对等的年龄,当面严词拒绝。可苏蒙却是一根筋,被陆一伟拒绝后没有后退,反而更加对这个谜一般的男人神驰向往。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苏蒙只身一人跑到了东瓦村,为此还受了伤,让还未走出离婚阴霾的陆一伟十分感动,也就是那一次,两人确定了恋爱关系。 后来,随着交往的深入,陆一伟才得知苏蒙的父亲竟然是北州市副市长,思虑再三与苏蒙提出了分手。当苏蒙听到陆一伟这个可笑而荒唐的理由时,更加对他迷恋有加。因为有些人与她交往是冲着她的家庭背景,而陆一伟却恰恰相反,从这一点,苏蒙就认定陆一伟是个可靠的人,至少不是个伪君子。 俩人分分合合走过了将近四年的恋情,也算经历了风雨的考验。苏蒙大学毕业进入西江日报社分配到要闻部,而陆一伟的果园也在去年有了收益。时间的推移,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了俩人面前。在苏蒙的家人忙着为她张罗婚姻大事时,才得知女儿竟然找了个山沟里的“二婚”,这让二老说什么都不能答应。每当二人见面,虽心里都装着此事,但都不愿意提及。 吃过饭,陆一伟载着苏蒙沿着西江转了一圈,来到了俩人经常约会的**,位于江东市北城区的一家四合院旅社。 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与二人的人文情怀有关。苏蒙大学读的是新闻专业,但十分喜爱中国古典文学,尤其是现当代文学诗歌,更是到了痴迷的程度。如果说大学时代让她对所掌握的知识进行了整合,更多的是深受家庭教育有关。 陆一伟停好车,苏蒙缠着陆一伟的手臂行走在具有年代气息的胡同里。经过岁月的洗礼,胡同里的石板路被磨得锃亮,在昏暗的路灯照射下显得生机盎然。两侧的商铺依然生意火爆,小吃摊围满了人,时不时来两声吆喝。自行车的铃铛声和小孩子的嬉闹声让俩人似乎回到了童年时代。 苏蒙有感而发,道:“一伟,你还记得戴望舒的《雨巷》吗?” 陆一伟工作以后很少再触及这些当年文学的激情,不过提到《雨巷》,陆一伟几乎可以倒背如流,触景生情,他不自觉地默背起来:“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 苏蒙触动了少女情怀,有些忧伤地道:“哎!啥时候我们也南下江南,去寻找那位撑着油纸伞,像丁香一样愁怨的姑娘,独自走在幽深的雨巷里,那该多好啊。” 陆一伟拍了拍她的肩道:“明年梅雨时节我带你去。” “真的?”苏蒙像个孩子一样蹦了起来,兴奋地说道。 陆一伟眯着眼睛点了点头。苏蒙激动地甩开陆一伟的手,展开双臂游走在北方的胡同里,似乎已经身临其境,走在了那狭长、狭长的雨巷里…… 0009 意外发现 电视里播放着西江新闻,待播放到关于《副省长邱远航到北州市调研文化产业发展》的一则新闻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陆一伟立马坐了起来,眼睛紧盯着电视屏幕,用敏锐的目光再次寻找,但令人遗憾的是那个身影没有再次出现。 不过在新闻结尾处,主持人评论道:“近年来,北州市领导班子审时度势,准确定位,把发展目光放到了文化产业上,对于一个依靠能源发展的经济大市,在文化产业上下功夫,做文章,这与西江省提出的‘文化强省’目标是一脉相承的……” 陆一伟关掉电视,仔细回想着那个画面,他敢肯定跟在副省长身后的那个人就是自己的老领导,原南阳县县长楚云池。 楚云池担任县长时,因打击私挖滥采触动了县委书记刘克成的利益,让刘克成大为恼怒。刘克成经过周密部署,下了一盘很大的棋,让楚云池背着处分挤出了南阳,楚云池被架空权力,调到市档案局出任副局长。 楚云池临走时,告诫陆一伟不要联系他,这些年来,陆一伟一直遵守着这个承诺。关于楚云池的情况,陆一伟通过县旅游局局长马志明那里得到一些只言片语信息,去年楚云池被调到市文化局任局长。再次启用楚云池,这已经是一个很明显的信号。而如今副省长邱远航专程到北州市调研文化产业,这一举动实在让人耐人寻味。 要知道楚云池与副省长邱远航的私下交往颇为频繁,一到过年,楚云池总会带着陆一伟登门拜访,不过那时候邱远航还是东州市的市委书记,出任副省长也就是前两年的事。 邱远航一上任,楚云池就调到市文化局出任一把手,而如今又是调研,陆一伟由此推断,楚云池重返政坛,迎来了政途生涯的第二春。可是,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楚云池始终没有与自己联系,难道他把我给忘记了吗?想到此,陆一伟感到心口隐隐作痛。 他本想打电话给马志明,拿起手机还是放了下去。 0010 前景规划 苏蒙洗澡出来,看到陆一伟神情严肃,光着下半身躺在沙发上,旁边的烟灰缸扔着三四个烟头,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苏蒙用浴巾裹着身子走到陆一伟面前,眯着眼用手扇了扇烟雾,一把从陆一伟手里夺过未抽完的烟戳进烟灰缸,心疼地道:“你能不能少抽点烟,弄得屋子里乌烟瘴气的,怎么,又有心事了?” 陆一伟看着楚楚动人的苏蒙,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抛到脑后,没头没尾地来了句:“苏蒙,你猜我到现在挣了多少钱?” 苏蒙家境殷实,向来对钱多钱少没有概念,一边擦头发,一边道:“你也知道,我历来不过问你的**,钱多钱少我都不在乎,只要你对我好,就算日子过得紧巴一点也无所谓。” 看来苏蒙还是不了解陆一伟,一个在官场上失意的男人,犹如一只老虎没有了斗志,而如今陆一伟另辟路径在商途上有了起色,就是要夺回丢失的尊严。 男人的尊严,是在一生中不可抑制的价值观追求,为了尊严他可以舍弃金钱,抛弃女人,甚至牺牲自己的性命都要捍卫看不见摸不着的尊严。英国小说家高尔斯华绥说过:“人受到震动有种种不同:有的是在脊椎骨上;有的是在神经上;有的是在道德感受上;而最强烈的、最持久的则是在个人尊严上。”尊严到底是什么东西?其实是一个人内心脆弱而又敏感的神经。 陆一伟如今挣了钱需要的就是别人给予认可和肯定,如果自己最心爱的人都漠视淡然,这个尊严是无效的,是没有震撼感的。 苏蒙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缺欠,急忙爬到陆一伟身上,一只手玩弄着略微硬起的小弟弟,嬉笑道:“那你说说你挣了多少?” 陆一伟任由苏蒙摆弄,然后伸出一个巴掌,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50万?”苏蒙停止手上的动作,试探地问道。 陆一伟满足地点了点头。 “天哪!我一个月的工资不过才600多元。”苏蒙惊讶地捂住了嘴巴。90年代末期,如果有50万元的存款很了不得,虽在整个西江省算不了什么,但在南阳县已经算是人上人了。“那你打算怎么办?”苏蒙问道。 陆一伟想了想道:“我打算把这笔都花掉,继续扩大果园种植规模,这个项目利润可观。” 苏蒙浇了盆冷水给陆一伟:“我到觉得你不必非得在农业上发展,农业是靠天吃饭,如果遇上个天灾**的,让你赔个底朝天。” 陆一伟到没想到这一层,仔细想了想,觉得苏蒙的话有一定道理,但他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毕竟这条路刚刚步入正轨,发展前景还是比较明朗的。最主要的一点,他兼任东瓦村党支部书记后,承诺让东瓦村民脱贫致富,现在看来时机已经成熟。 苏蒙看到陆一伟不说话,于是宽慰道:“一伟,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别想这些了,好不容易才来一次,谈什么工作啊。”说完,拉起陆一伟往床上走去。 0011 另辟途径 第二天送走苏蒙,陆一伟绕到“天韵阁”接上李海东,一路狂奔回到了北河镇。 到了镇政府门口,陆一伟对李海东道:“你先去牛福勇那里等我,我去镇里办点事,去去就来。” 李海东下车后,开着车进了镇政府大院。下车关门的时候,故意弄得动静很大,然后仰着头挺着胸往机关大楼走去。 陆一伟的这一举动,立刻招来了机关干部的侧目。对于地理位置偏远且贫穷落后的北河镇来说,除了党委书记魏国强的桑塔纳外,很少有车出出进进,除非县领导下来检查,除此之外能够拥有小轿车的,也只有北河镇的“首富”牛福勇了。可如今陆一伟居然也买了车,这让机关人员心里是五味杂陈。 当年,陆一伟背着罪名被贬到北河镇,党委书记魏国强积极与县委县政府保持高度一致,对陆一伟进行了“冷处理”,先是架空权力,然后踢出镇政府,而机关干部抱着“痛打落水狗,破鼓万人擂”的心态一边倒排斥这个被人遗弃的棋子,就连食堂做饭的大师傅都是冷眼相待。 中国官场,没有在野与不在野一说,只有成功与失败两条极端的路。一旦进入官场,想要有所作为,就要面临着“站队”押宝,选择阵营,押对了前途一片光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押错了仕途就此终结,要想东山再起,如无过人的本领和上层的提携,很难再次进入权力中心。 当然,在这两条路中间还有一种人,就是所谓的“中立派”、“骑墙派”,“墙头草”,这种人往往到最后基本上都得不到好的结局。要不一辈子碌碌无为,苟且偷生,要不成为政治牺牲品,抓做“典型”,成为反面教材。这两路对于从政之人来说,可谓是望穿秋水,可悲可叹。 对陆一伟来说,选择阵营并不是由他说了算的,而是从给县长楚云池当秘书的那一天起,就打上了“楚派”标签。在“刘楚”之争上,尽管他的作用很小,但心胸狭隘的县委书记刘克成将“楚派”一网打尽,以泄私愤。 陆一伟在北河镇遭到不公正待遇,远在北州市坐“冷板凳”的楚云池想都能想到,但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对陆一伟的遭遇只能闭目痛心,扼腕叹息。 而如今陆一伟另辟途径,坐山当起了“山大王”,摇身一变成了“富翁”,这让曾经踩在他头上拉屎撒尿的北河镇机关人员懊悔不已。一群人端着水杯,围站在窗户跟前,羡慕地看着陆一伟的新车,心里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0012 正面交锋 陆一伟大摇大摆地上了二楼,走到党委书记魏国强办公室门口,门都没有敲就径直推门而入。进门后,陆一伟看到一名副镇长正在给魏国强汇报工作,于是他把车钥匙往茶几上一扔,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一边抽烟一边看着墙上挂着的“北河镇领导班子职责分工一览表”。 陆一伟这一举动,让正在汇报工作的副镇长吓了一跳,再看魏国强,脸色瞬间阴沉,握笔的手也重重压了一下,抬起眼皮瞟了一眼陆一伟,又对那位副镇长道:“继续说。” 那位副镇长看着魏国强慌乱的眼神,知道再汇报下去也不见得他真能听下去,于是十分知趣地草草收尾,与陆一伟打了声招呼退了出去。 房间里就剩下魏国强与陆一伟,气氛瞬间凝固。陆一伟依然一副漫不经心无所谓的态度,而魏国强瞪着铜眼尽量压着火气平复心态。作为北河镇的一把手,还没有人敢对他如此大不敬,陆一伟这种态度很明显是在挑战他的权威。 僵持少顷,魏国强情绪有所缓和,把桌上的笔记本合上,然后丢给陆一伟一支烟,道:“一伟啊,最近你也没来我这里汇报工作,怎么样?干得还顺心不?” 魏国强此话一出,颇为懊悔。陆一伟被自己踢出镇政府,现在又问干得顺不顺心,这明显是给对方授以话柄,自己打自己的脸。随料陆一伟不接话茬,也不看他,往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嗯”字。看此场景,倒像是魏国强在给陆一伟汇报工作。 陆一伟的傲慢无礼,彻底激怒了魏国强。只见魏国强往桌椅上一靠,双手交叉,拇指不停地来回转动,眯着眼盯着陆一伟,加重语气道:“陆一伟,你对我有意见?”说到“意见”二字的时候,魏国强因情绪不稳定,导致声音变调上扬,十分刺耳。 陆一伟没有正眼看魏国强,哼笑一声道:“我那敢对你意见,您是镇党委书记,是2万北河镇人民的父母官,也是全镇上下党员干部的领头羊,北河镇的发展思路、经济指标都压到你一个人头上,我们作为下属的应该为你排忧解难,分担忧苦。” 陆一伟不阴不阳地说了一通,魏国强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挪动了一下肥大的身躯,用手推了推眼镜架,语重心长地道:“陆镇长啊,至于让你去东瓦村驻村,是经过镇党委政府深思熟虑,慎重考虑的,而且组织部相关领导都作了明确指示,领导干部包村帮农民致富发展是我党巩固基层政权,实实在在为群众办好事办实事的重要举措。之所以选择你,是因为你是从县里下来的,眼界宽,人脉广,思路新,作风实,而且有丰富的工作经验和过人的胆识谋略,从这点出发,放眼全镇,没有一个人比你更合适的。” 魏国强顿了顿继续道:“诚然,我们都是在为党国效力,为群众服务,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不过是分工不同而已。你一个副科级干部应该有一定的思想觉悟,这里面绝对没有参杂个人情感和恩怨,再说我与你无冤无仇,我犯得着怎么干嘛!” 陆一伟坐在那里歪着头抽着烟,表面上在听魏国强这一套冠冕堂皇的官腔,心里恨得直咬牙。 0013 手握把柄 见陆一伟不开口,魏国强身体前倾,把手肘压到办公桌上,又道:“你驻村这些年成绩斐然,凭借一己之力居然搞起了果园,从这点看,当初镇党委政府的决定是正确的。镇里决定把你这个项目打包上报县里,多争取些上级配套资金,来年扩大种植规模,打造全镇乃至全县的果园种植基地。” 陆一伟听到这话有些懊恼了,他把翘起的二郎腿放下,转过身道:“我说魏书记,我怎么听着这话不对劲呢?果园能有今天的成就都是我陆一伟一个人单枪匹马奋斗来的,怎么转眼间就成了镇里的项目呢?我刚开始搞的时候镇里支持过吗?拿过一分钱吗?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资金的问题的我可以自己想办法。” 陆一伟夹枪带棒地如此一说,魏国强本来刚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噎了回去。于是他语气强硬道:“镇里怎么没支持?难道你所占的土地不是镇里的吗?没有土地你能搞得起来吗?至于资金你也知道北河镇的这个烂摊子,工资都快发不出去了,投产项目就更不用说了。” 话到此,陆一伟也无话可说了,他起身冷笑了一声道:“魏书记,如果你今天叫我来就说这些,那我们已经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不管怎么说,我感谢你对我栽培。” “等等!”魏国强见陆一伟有走,急忙疾言厉色地叫住。 陆一伟回头,疑惑地问道:“还有事吗?” 魏国强指着沙发示意陆一伟坐下,整理了下衣服,诡异地道:“我还没说完,你先坐下。” 陆一伟晃荡着身子回到沙发上,挑了下眉毛道:“说吧。” 魏国强此刻已经是怒不可遏,但还是强忍着说道:“陆镇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镇党委政府让你驻村东瓦村是让你帮助村民脱贫致富的,可就目前的形势来看以及据群众反映,群众没富,反倒是你富有了。你身为一个公职人员,利用国家资源,私自经商,你这可是严重违反了党纪政纪。” 陆一伟早就猜到魏国强会来这一招,他站起来双手叉到魏国强办公桌上,眼睛紧紧地盯着魏国强道:“魏书记,你说话可是要有根据的,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帮东瓦村的村民,你怎么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度过的,你怎么知道我为果园的事情操了多少心,现在别在我跟前说这些没用的,如果你有证据你尽管向上级反映,让纪委来调查我,你敢吗?”说话的时候,陆一伟两眼射出的寒光让魏国强胆颤。 魏国强看到陆一伟如此嚣张,一声冷笑,扬手一指道:“你以为我不敢查你?” “那就尽管来吧,大不了做个平民百姓,不过你魏书记的事迹好像比我辉煌啊,北河村的煤矿你参股分红,你违反招投标程序让你小舅子去年修建了北河中学,你还在江东市置了两处房产,好像这些事在北河镇群众中口口相传啊,让纪委来调查我,是不是顺便来查一下你呢?”陆一伟轻描淡写地说道。 0014 杯落义断 陆一伟这句话句句戳中魏国强要害,魏国强的脸上由红变黑,再到猪肝色,只见他手一抖,差点把桌子上的水杯打翻,慌乱的眼神暴露了他的城府,张大嘴巴说不出一句话来。 片刻,魏国强起身重重一擂桌子道:“陆一伟,你别血口喷人,你说的这些你有证据吗?” 陆一伟拿起魏国强桌子上的中华烟点燃,轻蔑地道:“抽着中华烟,你说镇里都快发不出工资了,你知道这一盒烟够一个家庭好几天的生活了。别和整这些没用的,我陆一伟虽是被发配到这鬼地方,你以为我一辈子就待在这里吗?魏书记,自己一身骚就别抓他人的把柄,想想下一任县委书记上任后你的归宿吧。” 魏国强愣怔在那里,吃惊得顿时无话可辨。 陆一伟绕过办公桌,凑到魏国强耳边道:“谁敢说能保你一辈子,想想我的处境或许也是你的下场,好自为之吧。”说完,陆一伟给魏国强拍了拍衣领上的烟灰,摔门扬长而去。 陆一伟还没下楼,就听到魏国强办公室“哐”一声巨响,水杯应声摔地。陆一伟压在心头许久的话终于发泄出来,顿时觉得一身轻松,他回望了一眼魏国强的办公室,露出一丝蔑视的笑容。 此刻,一楼的办公室还大门敞开,一群人围坐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议论着陆一伟。一个眼尖的干部扫到陆一伟下来了,和众人使了个眼色,便匆忙散开了。陆一伟想都不用想都能猜到他们在议论自己,但对于这些每天吃饱没事做就知道扯闲话的人感到不屑,扬起头背着手走出了镇政府大楼。 陆一伟刚一走,办公室的人又迅速拢了过来,七嘴八舌地继续刚才未谈完的话题。从面部表情看,有的兴奋,有的哀怨,有的叹惋,总而言之,陆一伟在北河镇就像幽灵一般存在。 陆一伟上车后正准备发动车,手机不停地响了起来。陆一伟掏出手机一看,是北河镇镇长徐青山的电话,于是笑着接了起来,道:“徐镇长,有何指示?” 电话那头,徐青山直截了当道:“我看见你了,不过我不方便叫你到我办公室,中午别回了,聚聚。” “好,我去牛福勇家等你。”陆一伟挂掉电话,发动车掉头,驶出大院,一连串动作娴熟流畅,让驻足观望的人留下无穷遐想和饭后谈资。 陆一伟本来想回一趟家,给二老买点生活用品,但徐青山开口了,这面子不得不给,开着车往北河村最好的建筑方向走去。 陆一伟在北河镇也不是完全没有朋友,镇长徐青山算一个,北河村牛福勇也算一个。与徐青山的关系还要仰仗老领导的余威,因为徐青山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靠老领导的关照和提携,只不过在外人看来不是十分明显罢了,这也正是徐青山的过人之处。与陆一伟耿直的性格比起来,此人头脑灵活,为人处事八面玲珑,在官场左右逢源,混得如鱼得水,随着原县长楚云池的倒台,他居然奇迹般的幸存下来,不得不让人佩服他的圆滑世故。 0015 利益王牌 以徐青山的性格能与陆一伟交朋友不单单是这层原因,要知道官场友情的维系基础则源于“利益”二字,用我们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优化资源配置,实现资源合理利用,官场亦然。权力的运行,金钱的调度,**的互动,以及情感的交融,无论是阳光运作,还是暗箱操作,都摆脱不了世俗的本源,那就是人类生存的法则,也是游戏人生的规矩。 利益的支撑,让这套规则在千百年来有序运转,人们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相反如果你违反了游戏规则,将会孤立无援,淘汰出局。 徐青山的朋友多而广,黑白两道都能吃得开。要按说陆一伟这种弃子不交也罢,但他偏偏对陆一伟十分上心,暗地里支持不少,果园能够顺利建起来,徐青山功不可没。那么他的目的何在?源于他手中的“三张牌”。 “亲情牌”。陆一伟在落寞的时候,就像瘟神一样,身边的亲友都敬而远之,生怕与他沾上一点边一同遭殃,这是人之常情,也是利益所需。一个人在最困难的时候,如果有人端上一碗热饭,一杯热茶,最容易触动心底情感,而徐青山就利用这一点,主动与陆一伟结交。他知道陆一伟也是性情中人,这个时候将心比心,雪中送炭,换回的就是一座矿山。 “长远牌”。徐青山还有一点过人之处就是看得远,楚云池虽倒台,但他背后的力量不容忽视。北州市的市长在不同场合力挺楚云池,这种信号就是官场新人也能看得出来。楚云池就是一只蛰伏的老虎,一旦觉醒,必将会大开杀戒,为仕途扫清障碍。陆一伟是楚云池的左右手,护犊情怀不能简单与友情相提并论,即便是利益使然楚云池也会拉陆一伟一把,这样看陆一伟就是一支“绩优股”,潜力无限。股票没有优劣之分,在于你有没有眼光发现潜力股。徐青山的这一推断在这些年来得到了印证,楚云池从幕后高调转入台前,用不了多久就会重返权力中心。徐青山对于自己当初做得决定时常感叹,显然党委书记魏国强并没有看到这一层。 “联盟牌”。魏国强仰仗县委书记刘克成器重,在北河镇一手遮天,独断专行,恨不得一口把整个北河镇都吃掉,根本没把他徐青山放到眼里。这些年来,他与其他副镇长小动作不断,间接插手政府事务,有意架空他的权力,到最后徐青山只剩下手中的一支笔,项目落地不用管,签字就行了,成了花**摆设,徐青山自然不肯罢休。敌人的敌人就可以争取为自己的盟友,只有联合起来才能对付共同的敌人。陆一伟显然非常合适。 于情于理,徐青山把陆一伟当成了“铁哥们”,“好朋友”,当然这个“朋友”是加引号的,是形势所迫,是利益所需,是前途所困,是局面所逼。 0016 兄弟结缘 北河村是镇政府所在地,因此得名北河镇。北河镇位于南阳县的西南角,属北州市的南大门,出了桐峪关,就来到了一马平川的东州市。自古以来,边关地界人多杂乱,管理起来十分困难,而北河镇也存在这样的问题。此地经济欠发达,且民风彪悍,民众骨子里都透着一股狠劲,械斗打架时有发生,就连派出所的民警都有些惧怕,一旦发生恶**件都是县公安局出动大批警力来维稳。“穷山恶水出刁民”,此话一点都不假。因此,北河镇名声在外,十里八乡的姑娘都不愿意嫁到这里来。 民风彪悍,间接地说明此地民众性格豪爽,性子直的人脾气暴躁,遇到问题就喜欢用武力解决,打一架后从来不记仇,继续抱在一起称兄道弟,喝酒吃肉。因此,北河镇人最喜欢结交社会上的豪爽朋友,三句话投缘,就认定是兄弟。朋友多了,自然而然就演变成了帮会,遇上心术不正的,帮会就朝**性质靠拢。 北河镇有两个最大的帮会,其中一个就是以牛福勇为首。此人性格相当豪爽,且心狠手辣,胆量惊人,靠私挖滥采起家,年纪轻轻就坐拥上千万的资产,在整个南阳县都混得相当开,人送外号“牛大胆”。 与陆一伟结缘,是镇长徐青山搭的桥。陆一伟刚来那会,徐青山宴请酒席,正好牛福勇也在。豪爽的牛福勇看到陆一伟气度非凡,就想与他结识朋友,前提条件一人一斤二锅头。陆一伟本来酒量就不错,看到身材魁梧的牛福勇并不惧怕,用牙启开两**白酒,眼睛眨都不眨就像喝啤酒一样一口气吹**下肚,让在场自认为酒量不错的人都刮目相看。也就是这次渊源,陆一伟与牛福勇成了铁哥们。当然,这个铁哥们不加引号的。 牛福勇家位于村东头,十分好找,只要看到村里最好的那栋三层楼房便是他家了。陆一伟到了牛福勇家,把车靠边停好,从后备箱搬出一箱从西江酒厂拿出来的30年陈酿,晃晃悠悠走了进去。 还没进家门,就听到一伙人在一楼东屋吆喝着在打麻将。陆一伟抱着酒用脚踹开门,在一旁观战的李海东急忙跑过来把酒接住,放到地下。 在麻将桌上的牛福勇看到陆一伟后,嘴里叼着烟笑呵呵地道:“陆哥,拿了什么宝贝?五万!” 陆一伟掏出烟挨个发了一圈,走到牛福勇跟前,看着他手中的牌道:“一朋友从酒厂拿了件好酒,让兄弟们品尝一下。” 旁边的一个小年轻看到陆一伟走了过来,立马起身道:“来,陆哥,你来玩,我可赢得不少啊。” 陆一伟压了压他的肩膀道:“你玩吧,我看会就行,时间不早了,一会吃饭去。” 三圈过后,徐青山也推门进来了,除了牛福勇和陆一伟未起身外,其他人都急忙站了起来,恭敬地叫道:“徐镇长。” 徐青山颇有领导风范地抬起双手向下压了压,满面笑容道:“兄弟们继续玩,别管我。” 0017 度假山庄 趁牛福勇他们还在玩的时候,徐青山把陆一伟拉到一边,问道:“怎么?我听说魏国强为难你了?” 陆一伟不屑地笑了一声道:“没有,只不过找我谈了谈心,训导几句罢了。” 徐青山上午也听到魏国强在办公室摔东西了,就知道魏国强吃了陆一伟的“枪子”,心里那叫一个舒坦,于是他挤眉弄眼地道:“我还不知道你,准把魏国强气得够呛,哈哈……” 徐青山的笑声让人觉得背部发寒,陆一伟虽不喜欢魏国强,但很少在背后搬弄是非,乱嚼舌头,这是他从事秘书工作养成的习惯。面对徐青山的试探,他只以笑容回应。 徐青山见从陆一伟嘴里套不出什么话,以便作罢。转移话题道:“我听说市委王书记明年要交流到外省挂职,他一走市委书记的位置就空出来了,底下的人肯定会有大动作,据说市长林海锋的呼声最高,如果他要一上去,楚县长的好日子就要来临了。” 陆一伟知道徐青山所指,心里异常平静地道:“这可不一定,不到最后一刻一切都是个未知数。你忘了两年前副省长的人选了?从上到下都在传市委王书记很有可能出任,以至于王书记都自认为自己是省长了,急不可耐地摆了庆功宴,可到最后呢?东州市委书记邱远航不声不响地出任了副省长,全省人民集体把王书记给耍了。” 徐青山抓了一把瓜子不紧不慢地磕着,虽有所认同,但还是说道:“这次与以往不同,据说省里有关领导已经与林市长见面交谈,有意让他接手,这样做是因为北州市的那个北沛山度假风景区大项目刚刚落地,而这里项目的背后操手就是省委胡书记。你想啊,省委书记亲自抓的工程,需要的就是一个能镇得住场面的人,而林市长的一贯风格恰好对胡书记的胃口。” 陆一伟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道:“高层人事动向不是我们这些基层干部所操心的,再说了,谁当领导与我们何干,还不是一个月600多的工资?” 徐青山也听出了画外音,知道再谈下去也没多大意义,打着哈哈道:“山高皇帝远,他当他的皇帝去,咱还接着当咱的土大王,哈哈。” 说完,对着牛福勇说道:“我说,你们这是要玩到多久啊,这都几点了,我肚子都快要饿扁了。” 牛福勇今天手气不好,经徐青山这么一说,心里顿时来了火气,一推麻将道:“不玩了,先去吃饭。” 和他一起玩麻将的都是他的小弟,老大既然发话了,自然敢怒不敢言,默默地把掉在地上的麻将捡了起来。 牛福勇问道徐青山:“徐哥,你说去哪吃?听你的。”说话中间拿起茶几上一杯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徐青山道:“要不去老地方?” “老地方就老地方。”牛福勇十分爽快地道。 这下让陆一伟难堪了,蹙着眉问道:“还去哪?能不能换个地方?” 牛福勇脑子反应快,一脸奸笑地道:“怎么陆哥?你被那个娇妹妹整怕了?嘿嘿。” 陆一伟一脸不快地道:“谁怕谁啊?老子大战他三回合,她直爬到床底求饶。” 牛福勇的激将法果然奏效,心中窃喜,扬手对一个手下道:“把那辆商务车开出来,只带一辆车。” 一旁的李海东听说又能爽他一回,刚刚回落的**又被勾引起来,高兴得站在原地直搓手。 0018 东州之行 东州市位于西江省中心,全省最大的河流西江河流经此地,四面环山,腹地空旷,典型的河谷盆地地貌。得天独厚的自然资源,便利快捷的交通网络,突飞猛进的经济发展,让东州市成为全省的经济中心。 相比东州市,作为邻居的南阳县则截然相反。区域位置是典型的黄土高原特征,境内有极其丰富的矿产资源,但交通闭塞,全县仅有一条省道穿越而过,导致该地经济发展后劲不足。就好比一头年迈的骡子超负荷驮着一辆载满黄金的马车,野心很大,但力不从心。 近年来,我国考核一个地方、一届政府、一套班子的政绩,首当其冲的就是经济发展指标。南阳县苦有资源,但就是干不出成绩,至今还扣着“国家级贫困县”的帽子。外界人调戏南阳县:“一个浑身上下是名牌的大富翁站在路边讨饭吃”,话糙理不糙,现实情况也确实如此。 因此,每一任县领导来南阳县任职后,就雄心勃勃地举着拳头,擂着桌子,拍着胸脯要大力发展经济,三分钟的热度过后,就抓手挠腮,偃旗息鼓。到了后期,更是得过且过,心思都放在了跑“部”“钱”进上,盼望早日调离这个鬼地方。历任领导,人人如此。 好不容易来了个实干家楚云池,一上任就一针见血指出南阳县的发展困境:资源丰富,但流失严重,导致县财政无力,于是他决定大刀破斧整饬南阳县煤炭市场,截流资金用于发展交通。但由于触动利益太深,且县委态度模糊,致使此发展思路刚刚进入实践阶段,就被本土势力合围赶出了南阳县。 陆一伟一行驾驶着性能较好的丰田豪华商务车,一路谈笑来到了东州市的“假日度假山庄”。 “假日度假山庄”位于东州市郊区,远离城市尘嚣,多了份田园宁静,是一处风景秀丽,环境怡人的休闲度假圣地。该山庄背靠普定山,三面由西江河环绕,山与水灵动自然,相得益彰。每当清晨或傍晚时分,山腰间飘起一层薄雾,河面上渔民摇曳着渔船由此经过,在晨曦或夕阳的映照下,更让此地增添了浓郁的人文色彩,大和美如画,尽在山水间。 山庄内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别墅错落有致地排布在丛林中,林荫小道将一个个独立体串联起来,美不胜收。山庄里有酒店,温泉,游泳馆,疗养所,骑马场,狩猎场等等,应有尽有。综合化的完善配套,人性化的体贴服务,让此地在全省乃至全国都比较出名,来次消费的来自全国各地。当然,能消费得起的不是达官显贵,就是富绰商贾。 商务车来到山庄大门口,保安一个优雅的敬礼让开车的李海东有些飘飘然,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谁能想到几年前还是个钻在山沟里的农民也能享受到如此待遇,这种感觉比范进中举都刺激。 0019 为人豪爽 来到酒店大厅,牛福勇大摇大摆地走到服务台,从包里掏出一张黑色的vip钻石卡,“啪”地拍到吧台上,得意地抖动着双腿,眼睛贪婪地瞟向门口身着旗袍的迎宾女,开叉到腰间白花花的大腿。 服务员看到此卡,再看看与这张卡身份不对称的牛福勇,那表情明显就是在怀疑,但还是热情地说道:“先生,您好!你的卡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服务范围,请您稍等!”说完,拿起座机开始拨打电话。 不一会儿,一位身着黑色衣服的女子摇晃着胯子走了过来,看到难得一见的钻石卡,眼睛眯成一条道:“先生,您好!我是山庄vip经理,请随我这边走,您是我们这里的顶级vip,会有vip服务员为您服务。” 牛福勇没好气地道:“真麻烦,以前来没这么啰嗦,一会这的,一会那的。”说归说,还是抓起包跟着那位经理往大厅的另一处走去。 旁边的徐青山在牛福勇耳边道:“以前我们来都是由张经理一手安排,今天人家不是请假不在嘛。” 在vip服务区,服务员明显比刚才大厅的服务员档次提高了不少,看着一行人直流口水。那位经理麻利地办好手续,并用对讲机叫来一辆观光车,笑着道:“先生,您可以在我们山庄任意消费,这位司机和这位服务员将全程陪你们服务。” 唠唠叨叨半天,牛福勇早就不耐烦了,气呼呼地往车上一坐,急赤白脸地道:“赶紧走,影响老子情绪。” 服务员随车,李海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服务员开叉的大腿,不时地咽一口唾沫。终于实在手痒痒,趁服务员不注意,伸手摸了一把那滚圆的屁股。 “啊!”服务员惊叫了一声,娇羞地低下了头,一车人顿时哄堂大笑。 牛福勇抬起腿踹了一脚李海东,骂咧咧地道:“你他妈的注意点素质,看你那副猥琐土包子模样,把人家这位小姐惊着了吧,待会有你享受的。” 李海东收起口水,挠头露出一嘴大黄牙嘿嘿一笑。 陆一伟与牛福勇第二次来到此地,第一次来的时候简直惊呆了,他从来没有想过居然还有如此人间天堂。以前跟着楚县长的时候,虽经常出入高档酒楼,但与这种富丽堂皇的高级贵客出入地相比,暗淡许多。 要在以前,陆一伟最不屑的就是像牛福勇这样一夜暴富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土豪”,但通过几次接触,牛福勇为人豪爽,是个值得可靠可信之人。在他身上,多了些金钱的贪婪,少了些官场的铜臭,多了些江湖义气,少了些尔虞我诈。人的心态是随着时空的推移和地位的转换而逐渐改变的,如果没有来北河镇这一遭,牛福勇早已成为楚县长打击的重点对象。 岁月磨砺人生,环境改变性格,陆一伟只有切实体会才能感悟其中的奥秘。人的一生如同跳跃着的音符,在不同音域奏出不同韵律,稍有不慎,破坏了音阶,将成为整首歌的败笔。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0020 入住别墅 陆一伟他们要去的别墅位于温泉脚下,还有一段路程,于是几个人闲聊着打发时间。 走到一处山坳处,一条小路通往山上,但入口处安装了大铁门。徐青山见此,饶有兴趣地道:“你们看到那个大铁门了没?此通道通往另一处风景,能在那里入住的只有省部级以上的高官。据说省长每年夏天都要来这里小住一段时间,我虽然没进去过,但听人说里面简直是世外桃源啊。你说是不是,这位美女?” 那位服务员听到问她,紧张地挪了挪身子,害羞地道:“对不起,先生,我刚来,对这里的情况不是很熟悉。” 没有人呼应,徐青山自个儿说单口相声也没什么意思,于是耸了耸肩,倍感失望地观望着窗外的秋景。 过了一会儿,徐青山终于忍不住又开始爆料了,这次他选择的对象是陆一伟,只见他碰了碰陆一伟道:“你知道咱北州市北沛山度假风景区吗?那里简直就是这里的一个翻版。我听说省里的朋友说,省长在东州市选了此地疗养地,省委书记不甘心,就要在北州市新建一个疗养地,好家伙,俩人就好像在抢棒棒糖的孩子,你有,我也要有。”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徐镇长,这些你都是从哪听来的?我怎么觉得有些荒唐呢?” 徐青山表情严肃地道:“这些消息我一般不和别人说,说了也没什么用。你觉得荒唐,我到觉得一点都不荒唐。你想啊,谁是西江省的一把手?当然是省委书记了。可你省长仰仗手里有财权,肆意挥霍,建起了什么度假山庄,省委书记不乐意了,也提出新建一处,看似很简单,实则大有学问。俩人这是在角逐,在对抗,在权力的漩涡里争得主动权。” 都说徐青山头脑灵活,看问题准,陆一伟如此一听,确实对他敬佩有加。不管这些小道消息、趣闻轶事到底是真是假,但到了徐青山嘴里,假的也成了真的。徐青山看着一群人一脸茫然,竟然得意地唱起了京剧《红灯记》:“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 到了别墅门口,一行人已经是轻车熟路,没等服务员开门,就着急忙慌地推门而入,赶紧躺在沙发上先抽上一根烟。 李海东算是精虫上脑,从上车到现在眼神就没离开过那位服务员。别人在那里谈天说地,他则屁颠屁颠跟在服务员后面,露着大黄牙忙里忙外。 别墅是一个独立体,像牛福勇这种持钻石卡的高级会员自然会享受到不同待遇,专职司机,专职服务员,甚至还有专职厨师。不一会儿,饭菜上桌。一群人似饿狼般扑向餐桌,像流民一样喘着粗气大口吃了起来。 一旁的服务员厌恶地看着这群衣着土气,举止怪异,行为粗鲁,吃相不雅的人,尤其是那个长相猥琐,一嘴大黄牙的老农民,看着都想吐。心里愤愤地骂道:“一群土包子”。 倒是那个“陆哥”比较鹤立鸡群,高大魁梧的身材,理着精干的短发,洁白的衬衣外面套一件淡蓝色夹克衫,裤缝笔直,皮鞋光亮,尤其是笑得时候洁白的牙齿甚是迷人。且举手投足间优雅而有风度,身上透着一丝文人气质,让人痴迷。 0021 村长诱饵 肚子垫巴过后,牛福勇摸着肚皮对着服务员一个响指。服务员急忙走到跟前,道:“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牛福勇打了个饱嗝,色眯眯地看着面容清秀的服务员道:“我是一个粗人,粗人自然有粗人的规矩,别叫我什么先生,叫我牛哥!” 服务员怯怯地道:“先生,我不能坏了山庄的规矩……”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你今天为我服务就要遵守我的规矩,服务满意了,牛哥赏给你几个小费,不满意我就要投诉你。”牛福勇一副痞相,吓得服务员头埋的更低了。 “先生……” “嗯?叫牛哥!” “牛……哥!” “嗨!这样就对了嘛!快去上酒!”牛福勇说完,满足地哈哈大笑。 服务员转身离开的时候,李海东狠狠地在她屁股上掐了一把。 陆一伟没有多开口,因为他知道与这群人讲道理简直是对牛弹琴,只是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酒上来了,李海东拿起高大的喝水杯,给在座一人倒了满满一杯。 牛福勇端起酒道:“来,今儿咱高兴,啥都不用说,一口气半个,怎么样?”不等说完,他已经端起酒半杯下肚。众人见状,也不孬种,同样下去半杯。 西江酒入口绵,味道醇,但后劲足,几个人讲着荤段子一会把一杯酒全部干掉。除了陆一伟,其他人脸上都出现红晕。 徐青山夹了口菜,歪着脖子道:“福勇啊,下个月村里就要换届选举了,怎么样?你有没有兴趣当个村长玩玩?” 牛福勇面色红润,眼皮也不抬一下,道:“我对那玩意不感兴趣,爱谁谁当去。” 徐青山作为北河镇的镇长,也算是官场上老油条,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过了脑子的,话语后面都有隐藏着深刻的奥妙,外人听来是一句简单说笑,而他却事事紧扣着官场,紧扣着自己的切身利益。他能屈身与这帮“土匪”做朋友,完全是利益需求。说白了,就是为他自己。 “哦?”徐青山一个上声声调,斜着眼观察着牛福勇的面部表情变化,试图捕捉到一丝自己想要的信息。但牛福勇依然淡定,看来他是对当村长真心不感兴趣。于是他换了一种策略,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可听说郭凯盛要此意图啊。” “什么?他狗日的也想当村长,门都没有!”牛福勇一听到郭凯盛要竞选村长,腾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高声地叫道。 果然奏效,徐青山心里窃喜,继续道:“可不是嘛,我还听说魏书记在背后力挺他呢,如果他要是真当上了,你的日子有些不好过了喽!” 前面提到,北河镇有两个最大的帮会,新生代牛福勇算一个,另外一个就是老壮派郭凯盛了。 郭凯盛以前是泥瓦匠,炕上爬着五六个孩子等着张嘴吃饭,但凭手艺吃饭经常是吃了上顿儿没下顿,于是他一狠心,跟着一个南方人南下打工去了。这一走,就是五年。五年中,就靠他妻子一人喂猪把孩子拉扯大,家里亲戚多,但都不愿意认这个穷得叮当响的亲戚。 0022 帮会之争 郭凯盛回来后,就把村里的煤矿买了下来。这一手笔让整个北河镇都惊讶不已,于是关于他的传说一时沸沸扬扬。有的说他倒腾海鲜,有的说他贩卖毒品,还有的说被富婆包养了,更有甚者说他拐卖人口等等众说纷纭。 郭凯盛吃过什么苦只有自己心里清楚,实质上他在五年当中就是靠捡破烂为生,晚上露宿街头,饿了吃点泡面剩饭,冷了就捡两件衣服穿,可以说别人不敢干的他都在做。 直到有一次,他去一家有钱人家上门收破烂,房主扔给他几箱书也没和他要钱。回到住的地方,他虽然不识字,但舍不得把这些书卖掉,他的时候,一个箱子下面整整铺满了十几摞百元大钞。顿时,他自己都吓傻了。 郭凯盛良心并没有坏,但也存在侥幸心理。他等了大概十多天见也没有人找他,于是他一狠心,卷钱跑回了老家。 这种事当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别人问他如何发财的,他都含含糊糊说靠手艺吃饭的,但这一说法并不服众,所以有了村民们的胡乱猜想。 不管怎么样,煤矿都已经买下来了,下一步就开始好好干吧。没想到,煤炭生意十分火爆,短短几年内他就挣了盆满钵满,一些看不起他的亲戚也一窝蜂涌了上来,想从中捞点好处。郭凯盛被不记恨他们,都是贫穷惹的祸,既然亲戚来投奔自己,还是说明自己有本事了。于是他把亲戚们都安排到矿上,跟着发了财。 将近十年下来,他已经成为远近闻名的富翁。外人揣测他到底有多少钱,他自己都不清楚,约莫估算有几千万吧。 以前穷日子是因为缺钱,现在富有了才觉得心里空虚,北河镇党委书记魏国强的一句话让他找到了生命的意义:当个村长。 郭凯盛也算是靠正途走上了发财路,而牛福勇则全凭一身胆大,靠私挖滥采起家,俩人交恶的原因也就因为此。 牛福勇私挖滥采挖到了郭凯盛的地界上,经过多次协商都无果,彻底激怒了郭凯盛。他先让自己庞大的亲戚团把牛福勇家里的都打砸了,又把牛福勇打得住进了医院。但牛福勇记吃不记打,从医院爬起来后继续干老本行。又暗中狠狠地报复了郭凯盛一下,将他儿子打断一条腿。 郭凯盛明知是牛福勇干的,但没有证据不好下手,于是他打通县领导的关系,举报了他私挖滥采。结果牛福勇刚从医院出来又请进了局子。 在监狱里蹲了两年,牛福勇更加疯狂,收买了一群小弟充当打手,摇旗呐喊继续搞他的私挖滥采。对于这种黑白两道都不胆怯的顽主,年纪稍大的郭凯盛也确实无能为力。 后来,郭凯盛主动提出和解,但牛福勇死活不干,指着郭凯盛的鼻子骂道:“老子坐了两年监狱,非要让你亲自偿还不可。”这一老一少的斗争前前后后持续了七八年,俩家成了生死仇人。 0023 酒后真言 牛福勇听说郭凯盛要竞选村长,当然要激动了。他拍着桌子道:“他郭秃子要竞选,我也要竞选,看谁厉害些。” 陆一伟作为镇政府的“边缘人”,自始至终没有开口,但他在仔细琢磨着徐青山挑起此话题的用意。心道:“这徐青山也太狠毒了,他倒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如果此时再旧事重提,对双方都不利啊。” 不过徐青山刚才的一个小细节引起了陆一伟的注意,徐青山提到“魏书记在背后支持”,这就值得玩其三昧了。他将徐青山与魏国强的关系串起来一想,看出了一些端倪。徐青山这是要借牛福勇的手与郭凯盛互耗,乘机把魏国强拉下水,然后他坐在岸上“渔翁得利”。想到这一层,陆一伟真心佩服徐青山的心计,不放过任何一个环节去打击报复敌人。 陆一伟虽然对魏国强有看法,但他并不希望在关键时刻拉过他一把的兄弟下水,于是他道:“我觉得福勇不用参与这个村长竞选,要真想有点社会地位,还不如弄个政协委员或人大代表当当呢。” 徐青山立马道:“陆兄此话差矣,你要知道恋家之人都有一种归属感,何况我们南阳县都比较眷恋故土,要不然一年出去打工的也没有几个,宁可饿着肚子都不肯挪窝。这种属地感咱都有,要不然你陆一伟放着好好的大学教师不当,跑回来作甚?郭凯盛都家财万贯了,为何还钻到这山沟沟里不愿到大城市?是他没有钱吗?决定不是。光宗耀祖,是我们南阳人历来的一种亲和感,活的好与不好都要让祖先在上天看着,都要让乡里乡亲在地上望着,如果能成为人上人,这是一种家族荣誉,是无上光荣的。” “说得好!就冲你徐哥这几句话,我这个村长当定了,我就是要为家族荣誉而战。来,干了!”牛福勇已经完全被徐青山的话吊起了胃口,说的他蠢蠢欲动,跃跃欲试。 看到牛福勇上钩,徐青山喝酒的时候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尽管停留的时间很短,但被一旁的陆一伟捕捉到了。 徐青山的一激将,牛福勇就上脑子,这种小儿科的游戏徐青山曾经用过多次,屡试不爽。 陆一伟没有徐青山煽情的口才,再看看满面激动的牛福勇,他知道此时再劝也没有用,等牛福勇冷静下来再谈吧。 酒过三巡,激战正酣。李海东的心思早已不在酒桌上,不时地瞟两眼那位服务员。而牛福勇则好像刚刚进入状态,拉着陆一伟和徐青山的手,舌头打结道:“什么话都不用说了,我牛福勇长这么大,就认识你们两个知根知底的交心朋友,我老牛这辈子值了,来,喝三口!” 牛福勇肚子里没文化,性子又直,思想上要单纯许多,没有徐青山的花花肠子弯弯绕,也没有陆一伟的沉着冷静,一根肠子穿到底,所以从他嘴里说出朋友二字,是发自肺腑的。当然,牛福勇不是傻子,也有自己的小聪明,谁好谁坏还是分得清的。 “实在喝不动了,要不我们进行下一个项目吧。”徐青山被灌得够呛,连声求饶道。 0024 初恋女友 “不行!今天我高兴,咱就喝个痛快。”牛福勇摇头晃脑道。 陆一伟见状,知道牛福勇喝高了,也打劝道:“福勇,算了,晚上我们再接着喝。” 李海东也着急忙慌地凑上前劝了一句。在这个饭桌上,李海东的地位较低,所以他很知趣地选择沉默,少言多餐。 扶牛福勇上了楼,服务员急忙为他铺好床,并准备了醒酒药,服务十分体贴。 一行人下楼后,徐青山打着饱嗝道:“一伟啊,我下午还有个会,我就先回去了,一会福勇醒了你带他回来吧。” 既然徐青山要走,陆一伟也不挽留,道:“要不让李海东送送你?” 李海东一听到要让去送徐青山,心里恨得直痒痒,但嘴上还是说道:“徐镇长,我去送你。” “不用,你们玩吧,山庄不是免费接送吗?让他们送送就行了,这种体贴服务,不享受白不享受。”徐青山说完,嘿嘿一笑。 陆一伟对着山庄司机道:“要把徐镇长安全送回家,听到了吗?” 那司机频频点头,又转身出去赶紧去调车。 徐青山上了车,与陆一伟挥手道别,驶离别墅后,脸色立马阴沉下来。他对着司机道:“我暂时不回南阳县,把我送到江东市。” 送走徐青山,陆一伟看到李海东一副饥渴难耐的样子,摇了摇头,对服务员道:“带这位先生去按摩。” 李海东感激地看着陆一伟,贼眉鼠眼地道:“还是陆哥最懂我心思。”说完,又道:“对了,陆哥,刚才吃饭的时候农贸市场打电话过来了,款项已经打到你的账户,到时候你查询一下。” “恩,知道了。”陆一伟轻描淡写地道。 李海东走后,偌大的房间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他无聊地躺在床上看着电视,心里想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 倒不是说陆一伟是正人君子,不近女色,放着这么好的资源不去享受,窝在房间里看电视,而是他在等一个人,一个让自己梦回萦绕的女人——杜姗姗。 杜姗姗是他的初恋女友,自从陆一伟上大学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陆一伟是在南阳一中读的高中,正好与杜姗姗是一届但不同班。杜姗姗的城里人,打扮颇为时髦,经常穿着一袭白色连衣裙,成为当时好多男生的梦中情人,陆一伟也是其中的一个。 后来文理分科的时候,陆一伟与杜姗姗分到了一个班,刚好又是前后座,俩人一来二去产生了感情。 陆一伟的成绩很好,就算谈恋爱后也没有落下功课,而杜姗姗不同,成绩越来越糟,以至于让她父母亲发现了这个秘密。 高三后半学期,杜姗姗转学走了,没有留下一句话,悄然声息走了。陆一伟考了上西江大学,几次试图寻找她、联系她但最终无果。 初恋的感觉最有味道,以至于陆一伟结婚后,又认识了苏蒙都不经意间想起杜姗姗,这种难以忘却的情愫,如一片薄荷叶浸透在他的心上,融入到他的血液里。 0025 心疼申蓉 直到上次牛福勇带他来山庄,陆一伟在按摩的时候惊奇地发现给他提供服务的竟然是杜姗姗,这让他有些始料未及。他想过无数个俩人重逢的场景,但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见面。杜姗姗认出陆一伟后,竟然异常冷静,只是淡然一笑。 随后在聊天中得知,杜姗姗高中转学后没考上大学就放弃学业转战东州市打工,后来结识了现在的丈夫,又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尽管生活过得清贫,但还算马马虎虎过得去。 陆一伟没有讲诉自己的情况,而是希望为她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但杜姗姗谢绝了他的好意。 上次一别,已经过去快半年,陆一伟几次欲要去找她,但想到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再去打扰她很不合适也就作罢。这次来后,他急切想见到杜姗姗,可此时还是她上班时间,只能稍作忍耐等候。 陆一伟不知不觉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身上盖了件毛毯,服务员站在门口对他微笑。 陆一伟双手揉了揉发胀的脑袋,对服务员道:“现在没外人,你过来坐会吧,喝点茶。” 服务员依然微笑着道:“谢谢先生的美意,按照山庄规定是不可以这样做的。”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就不会变通啊,是我让你坐的,快过来。”陆一伟看着服务员深秋天还穿着一件单薄的旗袍,心里掠过一丝怜悯之心。 服务员扭捏,但还是不肯过来。陆一伟见状,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就往沙发走去。 服务员的手被捏的生疼,但还是很感激地谢了谢陆一伟。 “你叫什么名字?”陆一伟一边倒茶,一边问道。 “申蓉。”服务员小声地道。 陆一伟递过茶,啧啧称赞道:“好名字,很好听。” 申蓉见陆一伟亲自给她递茶,嗖地一下子站了起来,面容扭曲道:“先生,这可万万使不得,如果山庄知道了,我们会被罚款的。” 看着申蓉像受惊的小鹿一般,陆一伟更是心疼有加。另外,申蓉起身的时候,大腿正好裸露到外面,陆一伟突然瞄到申蓉大腿后侧紫青一片,于是关切地问道:“你腿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申蓉见被别人发现了自己的秘密,慌乱地用手往下扯旗袍企图遮挡,眼眶里的泪珠已经开始打转。 陆一伟不用问已经猜到伤的来源,肯定是顾客们调戏她的时候给掐的,想到此女子和自己的妹妹年纪相仿,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陆一伟避开此话题,又问道:“你多大了?” “22岁。” “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300元。” 陆一伟没有继续问下去,嘴里像吃了苍蝇一般恶心难受。一个女人的自尊比男人更懂得去维护,但是一旦放弃尊严从事一项因生活所迫而自己极其不愿意做的事,心里是经过多长时间的抗争。自古到今,从男女分工确定的那一天起,好像女人天生就应该为男人服务,成为男人发泄私欲的工具。走过千年,依然如此。当今社会,标榜男女平等,但实质情况依然是女子命贱,变相地成为男人玩偶。社会的畸形,让人不得不扪心自问自己的良知。 0026 寻找下落 陆一伟本想给她一笔钱或重新找一份工作,但想了想没有这样做。如果真的这样做,会伤及她的自尊心。于是道:“有没有纸和笔?” 申蓉疑惑地从茶几抽屉里拿出纸和笔放到陆一伟跟前。陆一伟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写在纸上,递给申蓉道:“小妹妹,什么都不要说了,如果你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打电话给我,这是我的电话。” 申蓉接过写有电话的纸条,一滴眼泪滴落到纸上,泪水顺着纸张的纹理慢慢扩散,如甘泉般渗透在自己脆弱的心灵。申蓉连忙鞠躬道:“谢谢大哥,谢谢大哥……” “我叫陆一伟,你叫我陆哥就成,可别叫我伟哥。”陆一伟一句玩笑话,申蓉扑哧笑出了声。浅浅的笑容,让人怜惜。 陆一伟看了看表,又指着楼上道:“还在睡觉?” 申蓉忙道:“还没醒来。” “哦。”陆一伟不想打扰他,于是拿起桌子上的内部电话号码,找到洗浴部打了过去:“喂!洗浴部吗?我找杜姗姗。” “什么?杜姗姗辞职了?什么时候的事?”陆一伟惊站起来道。 “那有没有她的联系方式?”陆一伟继续问道。 “哦。”挂掉电话,陆一伟失神似的呆坐在那里。 原来,杜姗姗半年前就辞职不干了,服务台说并没有她的联系方式。陆一伟猜想,肯定是与自己见面后,杜姗姗才离职的。 陆一伟虽有些懊悔,但也比较踏实,杜姗姗离开此地或许比较合适,他当然不希望她继续从事按摩这种服务。 杜姗姗的离去,陆一伟更加没有心思再去考虑女色,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发呆。 这时,申蓉怯怯靠近,试探地问道:“先生,请问您是要找洗浴部的哪个杜姗姗吗?” 陆一伟腾地一下起身问道:“你认识她?” 申蓉道:“我们在过一个宿舍,也去过她家一次。” 陆一伟浇灭的希望又熊熊燃起,急忙道:“那你赶紧告诉我地址。” 申蓉把地址写下来递给陆一伟,猜到俩人关系不一般,但没有多问。 陆一伟正打算去东州市区找杜姗姗去,牛福勇摇摇晃晃地从楼上走了下来。申蓉见状,急忙上楼扶着他下楼。 牛福勇脸色依然胀红,眼球上布满红色血丝,感觉随时要破裂,只见他揉着眼睛道:“徐青山跑那去了?” “他要开会就回去了。”陆一伟解释道。 “屁话,他是跑到江东市见他的小情人去了,我还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牛福勇一屁股坐到沙发道。 关于徐青山的私生活,陆一伟知道的甚少,听到他也有情人,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陆哥,走,陪我去泡会温泉,我正好有几句话想和你说。”牛福勇扶头起身道。 听到牛福勇如是说,陆一伟打消了去找杜姗姗的念头,也起身道:“走,我也有话对你说。” 申蓉提前已经预定好vip包厢,带着俩人走到了山脚下一处环境宜人的温泉池。 0027 忠孝仁义 10月底的东州市已经能感觉到阵阵寒意,陆一伟褪去衣服的瞬间不禁打了哆嗦,穿上泳裤,快速地钻进了池子里。温泉池里的温度在20度左右,陆一伟躺进去顿时感到浑身舒畅,疲劳尽散。享受着自然美景,品尝着法国红酒,而且还有美女服务员在身边伺候,这种生活简直是帝王般的享受。 陆一伟在褪去衣服的瞬间,申蓉悄悄地瞄了几眼,不禁大为感慨:“这身材是我入职以来见过的最好身材”。陆一伟身高一米八,光滑坚实的肌肤上没有一丝赘肉,也没有一处伤疤,要按收藏行当的话讲“包浆完好,品相一流”。再看牛福勇,身材臃肿,大腹便便,臂膀上极其后背刻着五颜六色的纹身,手腕之处刻有“忠”“孝”二字。肩胛骨处有两条明显的狭长刀疤,虽有纹身遮掩,但切肤之伤比纹身更加深刻,依然跃动在岁月留痕里,记录着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牛福勇躺到温泉里,喝了一口红酒后,闭上眼睛用手揉着发胀的脑袋,漫不经心地问道:“陆哥,今年你的果园收成怎么样?” 陆一伟肝肾功能强,此刻酒意全消,右手端着高脚杯,不停地在手指间来回摩挲着,道:“马马虎虎,还行。” 牛福勇睁开眼睛道:“我早就和你说跟着我干,你偏不听,那果园利润再高,也就挣着些毛票,零花钱而已。现在煤炭市场紧俏,一个星期的利润就能抵得上你一年的,听兄弟的,跟我干吧。” 牛福勇这几句话并不是虚情假意,而是真心实意的。俩人之间的情谊走过了四个年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因一次拼酒相识,到现在的铁哥们,在外人看来,陆一伟只不过是看上牛福勇的钱而已。 恰恰相反的是,陆一伟刚来那会,并不屑与牛福勇这种靠“强盗”式手段发家致富的地痞流氓,反倒是牛福勇经常找陆一伟喝酒吃饭,巩固感情。用牛福勇的话讲,我这辈子虽没读过什么书,但最敬佩的就是读书人。当然,这只是相处朋友的前提条件之一。 通过一段相处,陆一伟发现牛福勇并不是一介匹夫“傻大胆”,粗犷之下也有细腻之处。他虽然对他妻子经常拳打脚踢,但对他年迈的母亲却十分孝敬,充分说明他的良知并没有被金钱所占据,铁血男儿还有一丝柔情侠骨。另外,牛福勇心思细腻,能够穿透别人的心思。 陆一伟刚开始搞果园的时候,因资金缺乏到处筹钱,但他从来没有和牛福勇张过嘴。牛福勇得知后,找到当地银行为他无息贷款,间接地帮助陆一伟度过难关。如果牛福勇财大气粗地甩给陆一伟几十万,一来伤及他的自尊,二来俩人的关系也会因此产生裂缝。他了解陆一伟,性格孤傲,最讨厌别人在他面前穷显摆。 后来,牛福勇通过自己的关系帮助陆一伟联系销售渠道,种种表现让陆一伟觉得此人为可信之人,俩人的关系越走越近。 0028 破袄取暖 牛福勇凭什么这样不费余力地帮助陆一伟,源于一件小事。主动靠近他牛福勇的人,都是因为看上他手中的钱,无论是周围的小弟,还是镇长徐青山,甚至县里的、市里的领导都是如此,恨不得在他身上褪一层皮都装入自己口袋,这点牛福勇心里明镜似的十分清楚。但他也很乐意用金钱愚弄、玩弄、摆弄这群“官老爷”,要让他们知道,甭管你再高的地位,再高的身份,在金钱面前,永远是一条狗,一条贪得无厌的狗。 而陆一伟不同,他虽然喜欢钱,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在自己身上撬取一分钱。要知道,牛福勇的钱也是提着脑袋挣来的,说不定那天脑袋就被搬家。就因为如此,牛福勇挣了钱就肆意挥霍,高兴一天算一天。陆一伟这种少见贪财之人让牛福勇感到敬佩。 最让他感动的是,陆一伟来北河镇第一年过年的时候,居然给他家人每人准备了一份礼物,给他买了件皮衣,给他妻子买了套化妆品,给孩子买了图书,给他母亲买了按摩椅,这是他从小到大以来第一次有人给他送礼物,牛福勇当场就哭得一塌糊涂。礼物虽轻,但却真心实意触动了牛福勇脆弱的心,也让俩人的关系更加亲近。 陆一伟的交友原则就是将心比心,以心换心,他的真诚正合性格豪爽的牛福勇的脾性,牛福勇只要有烦心事或遇到困难,总会找陆一伟谈心交流,听取意见。 徐青山有一次试探地问道牛福勇:“陆一伟不过是个被人丢弃的破棉袄,对于你来说是无用之人,何必这么上心呢?” 牛福勇嘿嘿一笑:“破棉袄也可以取暖,更可以暖心,有时候比新棉袄都暖和。” 再到后来,无论别人说什么风凉话,牛福勇都是淡然一笑,沉默不语。在他心目中,陆一伟是个男人。 陆一伟听到牛福勇又劝自己与他合伙,他笑着道:“我与你不同,我头上还一根紧箍咒,从政之人是不能从商的,我的果园还是用的李海东的名字。现在果园刚刚有了起色,眼红之人已经开始给我上眼药,盼的我再次倒下成为落水狗,要参与你这,那些人还不得把我给扒咯。” 牛福勇一仰头把一杯红酒喝了,颇为生气地道:“我就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已经把你一贬再贬黏到东瓦村那个山圪梁里了,你还任由他们站在你头上拉屎撒尿,你还屁颠屁颠为他们卖命,你图什么?我说我找找关系帮你调出去,你又不肯,要是我早他妈的不干球了,自己给自己干,一身轻松,想吃吃,想喝喝,多自在啊。” 陆一伟和牛福勇虽为朋友,但有些深藏在内心深处的话还是不能说的,就算说了,牛福勇也不见得能理解。要说这些年,他有很多机会离开东瓦村,跳离北河镇,但他没有离开。为了老领导的一句嘱托,一句承诺,他要坚守,要履诺。他相信老领导会再次东山再起,如果这个时候不明不白走了,有负领导期望,自己身上莫须有的罪名也会一辈子压在心头,永无天日。 0029 真情托付 陆一伟有时候也扪心自问,为了一个口头承诺,还有看不见摸不着的尊严,浪费五年的大好时光值吗?如果自己一早放弃这些,现在无论是仕途,还是从商,都应该有一定起色。而如今,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妻女离他而去,家中年迈的父亲因为自己而卧病在床,妹妹也因为自己在县城抬不起头来,南下打工去了,可以说,这五年因为自己的失利,让整个家都弄的支离破碎。每每想到此,陆一伟偷偷躲到被窝里哭泣。 一个男人,击不垮的是尊严,最脆弱的也是尊严! 陆一伟笑笑道:“每个人选择的生活方式不同,你就别奉劝我啦,我知道你替我操心,兄弟谢谢你咧!”说完,游过去与牛福勇碰了下杯,一饮而尽。 陆一伟又旧事重提,忧心忡忡地道:“福勇,听哥一句,你也老大不了了,也就比我小几个月而已,收手吧。” 牛福勇知道陆一伟所指,撕牙咧嘴地用手在身上来回搓着汗泥,叹了一口气道:“你以为兄弟我不想收手吗?要说我现在挣的钱足够我这辈子活了,但我进退两难啊。你要知道,每年县里的、市里的领导从我这里要拿走多少钱,这些大爷可真得罪不起,如果我真的不干了,我估计立马就把我送进班房了。哎!身不由己啊。” 牛福勇现在摊的很大,光在北河镇就有十多个矿坑。他能如此明目张胆地私挖滥采,全靠各界人士在接受好处后给予的特权。县里的执法部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看不见。然而,牛福勇的发展套路有些偏离,正在逐步向**性质靠拢。如果真要有一天得罪那位领导了,就怕是灭顶之灾。陆一伟担心的也正是这个。 陆一伟知道劝他也没有用,于是就道:“你不考虑你自己,也要考虑考虑你的家人啊。” 提到家人,牛福勇狰狞的脸上瞬间出现了一丝忧虑,他摇了摇头道:“家人我已经考虑好了,我在江东市以及北京、上海都买了房产,而且以我妻子的名义在瑞士银行存了300万元,将来我一旦倒了,她改嫁也好,单过也好,把我两个子女抚养成人就行。哎!可怜了我那老母亲了。” 原来牛福勇早已经做好了打算,粗中有细,也算个爷们。陆一伟大为感慨道:“兄弟,你是条汉子,哥佩服你。扯远了啊,说这些丧气的话作甚?你要听哥的,现在刹车,还为时不晚。” 牛福勇没有接陆一伟话茬,眼睛盯着陆一伟道:“我拜托你件事成不?” “你说。”陆一伟疑惑地道。 “如果真要有那么一天,我把我母亲和妻儿托付给你,成不?”牛福勇近乎用乞求的语气与陆一伟说道。 陆一伟咬着嘴唇,头转向一边,脸色写满了凝重,过了许久,重重地点了点头。 牛福勇高兴地拍着陆一伟的肩膀,高兴地道:“我就知道你一定帮我的,这才是我的亲兄弟,我没看错人,来,喝酒!” 牛福勇一干而尽,抹了下嘴又道:“放心,我不会让你白帮忙。”说完,神秘地一笑,起身往一旁的按摩房走去。 陆一伟无奈笑笑,也起身走了进去。 0030 冰火重天 申蓉见状,拿起对讲机道:“两位重要客人进了洗浴部,请安排最好的泰式按摩师。” 到了透明的按摩房,陆一伟与牛福勇各躺到一张宽大的真皮浴床上,美女按摩师礼貌地笑笑,然后顺着肩部开始轻轻地揉捏起来。手法极好,力度适中,一身疲劳尽散。 陆一伟想到徐青山劝牛福勇当村长的事情,于是问道:“福勇,你真打算参加村长竞选?” 牛福勇被按得哼哼呀呀直叫,喘息之即道:“嗯,就是徐青山不提,我也有这个想法。徐青山心里那点小九九你以为我不知道啊,懒得说而已。啊!就往这个按,舒服!” 原来牛福勇心里全清楚,陆一伟也就放心了,问道:“有意义吗?” “当然有啊,徐青山说的一句话没错,我就是光宗耀祖,我们家祖上世代农民,没有出过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我有钱了,就算当不上镇长,县长什么的,村长总可以争取一下吧。再说,郭凯盛要竞选,我就更要插一脚了。就算我当不上,他也别打算当。”牛福勇愤愤地道。 关于郭凯盛与牛福勇的恩怨,还真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开的。陆一伟道:“既然你作出了决定,等回去后我们从长计议,要参与,就要当上。”说完,重重地一擂浴床。 “好,回去后我们再合计。”牛福勇点头道。 0032 探访姗姗 男人易冲动,事前不管不顾,事后才有思考的能力。他想到初恋女友杜姗姗以前也在从事这项工作,心里无限惆怅。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叫上李海东按照申蓉提供的地址,买了些一大堆东西,驱车赶往市区杜姗姗的家里。 东州市的发展很快,到处是高楼大厦,经过左拐右拐,终于来到一片低矮平房处。远远一望,与附近得高楼形成鲜明对比,倒像是“贫民窟”。 在几番打听下,陆一伟提着东西找到了杜姗姗家。破落的院墙,院子里还堆放着一些街上卖小吃的东西,看到此情此景,陆一伟鼻子一酸,眼眶湿润。照此推断,杜姗姗生活的并不如意。 陆一伟还没进院子,就听到里面传来吵骂声。陆一伟躲到一边从窗户一角看到,杜姗姗披头散发在坐在炕上低头哭泣,而那男的正指着鼻子破口大骂。依稀中,陆一伟能听到只言片语,好像男的嫌弃杜姗姗挣不到钱。 过了一会,男的脱下鞋往杜姗姗脸上扔去。旁边的李海东早就按耐不住了,气呼呼地就要冲进去,被陆一伟一把拉住。 陆一伟低声道:“人家夫妻间的事作为外人的最好别参与。” 李海东有所不甘地道:“那就任由他欺负?打老婆的男人算什么本事。” 这时,一个老妇走了过来,看到俩人提着东西,行为怪异地在杜姗姗家门口张望,疑惑地道:“你们这是在干嘛啊?” 陆一伟见状,匆忙把东西扔到门口,拉着李海东逃离似的狂奔而去。 “真是两个怪人。”那老妇有些莫名其妙,看着地上价格不菲的营养品和一些孩子的玩具和衣物。 陆一伟上车后,平复了下心态道:“海东,你以后要经常过来买点东西过来看看她,不要让她知道,更不能让她知道我。” 李海东跟了陆一伟这么多年,基本上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但东州市的这位还有所不知。尽管心存疑惑,还是拍着胸脯保证做到。 对于李海东,陆一伟十分信任,而且嘴巴特别严,据说有一次魏国强试图通过金钱诱惑他,让他说出关于陆一伟的一些情况,李海东虽爱钱,但不管对方怎么问,始终不吐半个字。后来陆一伟知道情况后,对他更加信任。 陆一伟走后,杜姗姗有预感地从屋子里跑出来,看到门口的东西,又倚在大门望着空荡荡的巷子,蹲在地上,抱着东西,放声大哭起来。 不一会儿,杜姗姗的老公跟了出来,本来要恼怒地继续殴打杜姗姗,但看到地上的东西立马两眼放光,扔掉手中的家伙,也不管谁的,提起东西就往家里拿。 倒垃圾的老妇折返回来,看到可怜楚楚的杜姗姗本来想安慰几句,然而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径直走过去了。 0033 意外电话 刚回到北河镇,牛福勇的手机就响起来了。挂断电话,也没说什么事,把陆一伟他们扔到街边,忧心忡忡地自己驾着车出了北河镇,往山上去了。陆一伟本想询问,但以牛福勇性格,一般都是摆平以后才告知,也就作罢。陆一伟让李海东到牛福勇家去开车,他则站到路边望着对面的镇政府大院。 政府二楼本来还有陆一伟的宿舍,但后来又来了一位女副镇长,魏国强就找陆一伟谈话:“陆镇长,你也知道机关楼里住房紧张,上面又派下一位女副镇长分管宣传计生。反正你也常住在东瓦村,要不你就腾出来?” 就这样,陆一伟当天晚上就让李海东把东西都搬到东瓦村,就此,陆一伟彻底被踢出北河镇政府,成为了一个局外人。平时镇里开会或有什么活动,基本上都不通知陆一伟,就算通知了,陆一伟也不去参加。长此以往,政府院里的人似乎忘记了他的存在。被人遗忘,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不过倒也好,没人管陆一伟到乐个一身轻松,想来来,想走走,专心经营好自己的果园,然后去城里看看苏蒙,每天过得逍遥自在。但此刻,陆一伟却很想回到这个地方。 长时间脱离岗位,陆一伟都感觉到有些生疏迟钝。以前在政府办的时候忙的简直不可开交,白天陪楚县长下乡,晚上加班赶稿子,甚至连夫妻生活都过得没规律。那时候,忙是忙了点,但每天跟在楚县长后面是多么的风光,甭说局长主任见面敬三分,就是人大政协那把老家伙都是俯首帖耳,他北河镇党委书记魏国强根本不放在眼里。然而,大势已去,换来的是妻女分离,亲友远离。 陆一伟仰头望着天空南飞的大雁,在蓝天白云下一字排开,扇动着翅膀自由自在地翱翔于天空。自由,谁不向往,但那种放任自由又是多么的可怕。陆一伟冷笑一声,慌乱地从口袋里掏出烟,颤抖地点上,无奈地向空中吐了个烟圈。 “我要回到北河镇!”想到这一点,陆一伟突然有了精神,转念又想,“可怎么重返镇政府呢?” 想到此,李海东已经驾着车停到他面前。他上了车,脑子里还在想着这事。刚出北河镇,一辆熟悉的车往镇政府方向驶去。陆一伟急忙让李海东靠边停车,回过头盯着车仔细回想着。果然,那辆车驶进了镇政府院子,但还是没有想起来。 陆一伟示意李海东回村。因为离政治中心太久,县里的公车他都有些记不得了。要在以前,全县七八十个单位部门的车牌都能记住,有的车甚至通过某些特征或新旧程度都能一眼辨认出来。同事开玩笑地说:“等你外放当官的时候,让你去马路上当交警最合适。”玩笑归玩笑,这充分说明陆一伟是一个有心的人。 “是政法委书记的车!”陆一伟一下子记起来了,只有他的车前面装着类似公安警灯的开道灯,对,肯定是。可他来做什么呢?“坏了!”陆一伟突然内心一紧,想到刚开始牛福勇紧张的神情,便猜到牛福勇那边一定出什么事了。现在又惊动政法委书记,肯定不是小事。他急忙让李海东停车,赶紧掏出手机打给镇长徐青山。 0034 恶性事件 徐青山那边一直在通话中,他又不能直接打给牛福勇,于是让李海东侧面打听一下。 李海东下车,陆一伟则紧张地抽着烟替牛福勇捏一把汗。 不一会儿,山的那一边警报声穿刺天空,直达云霄。陆一伟急忙下车问李海东情况,李海东则满头大汗地一个一个在拨打电话。 山谷风大,陆一伟打了个哆嗦,本能地裹紧外套。李海东那边终于有消息了:“早上时候,牛福勇一个小弟与矿工发生口角,居然拿枪打死了对方。” 陆一伟一阵眩晕,差点倒地。要知道光持枪这一条就足够枪毙牛福勇两回了。冷静过后,陆一伟仔细考虑着如何处理这事,心里有了主意后,让李海东上车,亲自驾车往北河镇赶去。 车上,陆一伟尽量冷静地安排李海东:“你现在立马去牛福勇家,就是把他家翻个底朝天也要找一找还没有没枪械或管制刀具,不要放过任何地方。如果找到,你务必藏到安全地方,到时候给我电话。” 李海东也知道事态严重,一改往日嬉皮笑脸风格,严肃地点了点头。 “还有,你赶紧通知牛福勇的其他小弟,能有多远躲多远,先出去避避风头,没有接到电话之前决不能回来。”陆一伟脑子里想着每一个细节,此刻不容发生一点失误。 “还有,你把我卡里的钱全部提出来,再去小卖部买几个大号信封,给我准备好,到时候我联系你。” 车子快速驶到牛福勇家门口,陆一伟又嘱咐道:“千万不能让牛老太太知道此事。” 李海东下车后,陆一伟把车开到镇政府附近,此刻院子里已经是人头攒动,与刚才空寂的场景完全不同。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爬到方向盘上,静下心来,考虑如何帮助牛福勇度过这一难关。 要知道这件事最关键的两个人物就是政法委书记张龙飞和公安局长萧鼎元。如果他们俩个能松一松手,牛福勇估计问题不大,毕竟不是他杀的人。此刻最怕别有用心的人在这里面大做文章,牵扯出其他事情,那牛福勇就怕很难度过此劫了。 镇党委书记魏国强肯定不会给牛福勇说好话,俩人因为利益问题产生分歧,不欢而散。镇长徐青山也难说,别看平时与牛福勇关系很好,那是因为牛福勇手中有钱,一旦出了事,比兔子跑的还快。 陆一伟将牛福勇以前和自己说过的关系一条一条理,据他说他与政法委书记和公安局长平时关系不错,不知道会不会出面帮忙,如果帮,需要多少钱。陆一伟越想越乱,决定先下去会会二位。 在以前,陆一伟与此二人关系相当不错,尤其是政法委书记张龙飞,隔三差五还叫他吃饭喝酒,甚至每年过节都安排下属到他家送一些特产。可楚县长一走,张龙飞立马变了个人,虽然见面还打打招呼,但明显没有那么热情了。 还有一点,陆一伟帮过张龙飞一个大忙。张龙飞女儿高考失利,没有考上大学,得知陆一伟毕业于西江大学就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找了上他。陆一伟虽左右为难,但还是试着给自己恩师蔡润年打了个电话。没想到恩师手里有一个指标,满口答应下来。这样,张龙飞的女儿顺理成章上了西江大学。 后来,张龙飞悄悄送给他一笔钱,陆一伟坚决不要。张龙飞见陆一伟态度坚决,就答应道:“如果老弟将来有困难,我张某义不容辞帮你。”时隔多年,据说张龙飞的女儿大学毕业留在省城找了份稳定工作,不知道这个天大的人情张龙飞会不会还呢? 0035 不顾情面 陆一伟下车后,径直往二楼小会议室走去,刚到门口就听到张龙飞在大声斥骂。 陆一伟知道时间不等人,能早一秒就早一秒,于是他推门而入,会场的人齐刷刷向他看来。 陆一伟也不管别人怪异的眼神,找了个空座位坐了下来。只见张龙飞停止了讲话,若有所思地盯着陆一伟,旁边的公安局长则抽着烟,充满复杂的表情让人难以捉摸。再看魏国强,黑着脸瞪了陆一伟一眼,又转向张龙飞。徐青山不在场,估计在现场指挥调度。剩余的人有些熟悉的面孔,都是一脸惊诧和疑惑。 沉静片刻,张龙飞问旁边的公安局长萧鼎元:“我刚才讲到哪儿了?” 萧鼎元在耳边提醒了下,张龙飞立马说道:“对,对于黑势力我们要坚决铲除,决不允许在朗朗乾坤有如此祸害群众的乌合之众存在。现在是法制社会,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谁也不能搞特殊,有人胆敢公然藐视法律,凌驾于法律之上,肆意践踏法律的尊严,我们就要让他绳之以法,我到要看看是法律厉害,还是你们厉害……” 张龙飞俨然把这里当成了大会场,滔滔不绝,唾沫星子飞溅,罗里吧嗦讲了一大通,从国家利益出发,又联系到实际,足足讲了半个多小时。陆一伟急的就想起身打断,但张龙飞毕竟是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握了下拳头作罢。而一旁的魏国强脸上掠过一丝得意的笑容。 终于讲话结束散会,会场内就剩下魏国强,张龙飞,还有萧鼎元。 陆一伟起身走到张龙飞身边,伸出手恭敬地叫了一声“张书记”。 而张龙飞转过头,略微一笑,道:“是陆一伟同志啊。”却并没有与陆一伟握手。 陆一伟尴尬地把手收回去,又叫了声“萧局长”,萧鼎元还不错,与他打了声招呼。 张龙飞严肃地问道:“有事吗?” 陆一伟看出来了,张龙飞一副公事公办的脸已经表明了态度,也忘记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让他不禁心寒。陆一伟忸怩道:“听说张书记和萧局长来了,我作为下属又是小辈过来看一看您们。” “哦。”张龙飞一边坐在那里点烟,并没有看陆一伟。点完烟后,转身对着萧鼎元道:“这事你要盯着点,要深挖,不能错过一个好人,但绝不能放过一个坏人。”然后又对魏国强道:“咱去你办公室详谈。” 张龙飞完全忽略了陆一伟的存在,起身后道:“公务繁忙,我就不奉陪了。”说完,甩着膀子大摇大摆出了会议室。 萧鼎元临走时拍了拍陆一伟的肩膀,叹了口气也跟着出去了。 而魏国强伸过脸来,狰狞的表情有些恐怖,对陆一伟道:“做人,有时候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好。”说完,摇了摇头出去了。 陆一伟愣在那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居然笑出了眼泪。而那眼泪,更多的是苦涩。 看来张龙飞这边是行不通了,陆一伟顾不了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匆忙跑下楼。走到院子里,接到李海东电话:“陆哥,在牛哥家的地窖里找出三把枪和一些子弹,我已经放到安全的位置,绝对没人能查到。另外,牛哥的小弟我已经通知下去了,有一部分已经逃走了,还有一部分知道消息准备逃。” 听到牛福勇家确实有枪支,陆一伟惊出了一身冷汗,暗自庆幸自己还算冷静。又问道:“那边什么情况?” “据我了解,开枪的那个人和牛哥被警察带走了,徐青山在现场。”李海东尽量客观描述,而且特意强调了下徐青山。 果然牛福勇被抓走了,陆一伟心跳的厉害,捂着心口平静了一会道:“你现在赶紧去取钱,另外想办法给我调查下牛福勇的关系网。” 挂掉电话,陆一伟的心还是慌乱不止,钻进车里赶紧点燃一支烟,考虑下一步该如何做。这时候,一辆警车拉着警报往牛福勇家驶去。 0036 另寻出路 “糟了!考虑的再周到又遗漏了一件事。”陆一伟气得头直往方向盘上撞。“没有把牛老太太转移出去。”要知道牛老太太上次牛福勇被抓的时候就惊吓出一身毛病,瘫痪在炕上。如果这次又怎么一惊吓,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 陆一伟突然想到在假日度假山庄牛福勇对自己说的话,暗道:“难道牛福勇他早有预感?”这下该怎么办,怎么办?陆一伟把抽了几口的烟戳进烟灰缸,静等着李海东。 不行!不能怎么坐等着,务必想办法得见牛福勇一面。他想到徐青山在现场,肯定牛福勇被抓时告诉他一些什么话,于是他掏出手机,打给徐青山。 一个接不通,陆一伟继续打,直到第三个的时候,徐青山才有些不情愿地接了起来。他猜也能猜到陆一伟想了解什么,所以他一接通,就道:“这次估计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临走时他与你说了什么话没?”陆一伟知道徐青山这个卑鄙小人,咬着牙又问道。 徐青山淡然地说道:“说了,让我转告你,记得你们的约定。”说这话的时候,徐青山明显语气有些戏谑的成分。 陆一伟先把徐青山放下,挂掉电话又打给李海东:“怎么样?” “钱一下子取不了那么多,镇里的信用社没那么多,要去县里,关于牛福勇的关系网,他老婆给了我个笔记本,不知道有用不,我不识字。还有,警察去了牛福勇家,和你想的一样,在搜查。”李海东有些佩服陆一伟的高瞻远瞩。 “有多少,取多少,完事后你赶紧过来。”陆一伟叮嘱道。 10多分钟后,李海东提着一个小黑包走了过来,上车后,道:“只有10万,够不够用?” “够了,你快把笔记本给我!”陆一伟着急地道。 陆一伟从李海东手里夺过一个红颜色的笔记本,上面还写着:“毛语录。”翻开本子,里面用钢笔歪歪扭扭记录着一些人名和数字。 陆一伟越往后看越感到惊恐,本子里面居然详细记录着牛福勇送出去的每一笔赃款,而且日期、职务以及金额、物品数量都写得清清楚楚,都说牛福勇是一介匹夫,狗屁! 陆一伟看到这本名单里居然还有苏蒙的父亲苏启明,他收受的款额多达20万元。翻到最后一页,一个人的名字出现的频率比较多,北州市市委副书记郭金柱接受了牛福勇的贿赂高达80多万元,而且还有金条、美元、古玩等贵重物品,陆一伟粗略估算下,光在此人身上的花费就多达150多万元,看来,这就应该是牛福勇的保护伞了。陆一伟决定了,现在就去找他。 陆一伟看到警察还没有从牛福勇家出来,焦虑地问道李海东:“你真的仔细查过了吗?确定没有枪支了吗?” 听到陆一伟怀疑自己,李海东心有不愉地道:“都仔细找遍了,绝对不会遗漏。” “那就好,你做事,我放心!”陆一伟看出了李海东的小心思,所以宽慰道。 李海东别看没文化,做起事来有板有眼,绝不次于县委县政府的那些秘书,甚至一些单位的一把手,陆一伟也十分感谢老天赐给他一个得力助手,让他少操了不少心。 陆一伟突然想到假日度假山庄的那名叫申蓉的女服务员,李海东对她也有心思,如果把这件事忙完,亲自去跑一趟,看看那位小姑娘愿意不愿意嫁给李海东,尽量撮合。 李海东人不错,就是爹妈死得早,缺乏教养。经过陆一伟这些年调教,已经完全变了个人,很少再赌博,就是身边没有女人,空虚了些。如果有了女人,估计会好些。 此刻不是想这些乱七八糟事情的时候,陆一伟发动了车,一脚油门下去,身子往后一仰,标致车剑一般飞了出去。 0037 赴市求情 路上,陆一伟在想着如何能见到这位市委副书记郭金柱。此人地位较高,根本不会把基层官员放在眼里,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想着想着,陆一伟又想到牛福勇,歪着头问道李海东:“你看守所里面有没有认识的人?” “有,不知道他买不买我面子。”李海东实话实说。 陆一伟从身上掏出两千元丢给李海东,道:“他不买你面子,总买钱的面子吧。” 李海东心领意会,知道该怎么做。 “你不用与牛福勇见面,让他转告,家里的事一切摆平,正在想办法救他。”陆一伟边开车边道。 “好!”李海东道。 “一会我去取钱,你去看守所。”陆一伟又交代道。 一个小时后,车子进了县城,陆一伟焦急地打着喇叭不管红灯绿灯一路冲着过,把李海东放到看守所,自己又去寻找信用社去。 找到信用社,把剩下的40万元取出来,颠在手中冷笑道:“昨天才到我账上,没想到停留了不到24小时,就要装进别人口袋了。”不过,为了朋友,就算再花40万,陆一伟都心安理得。 车子又开到看守所,等了约莫20分钟后,李海东出来了,远远地朝陆一伟做了个ok的手势,又点了点头,示意话已经带到。上车后,李海东详细讲道:“一开始那人不愿意,我塞给他一千元后,就答应了。我不放心,等到他把话带到后才出来。哪!这是剩下的一千元。”说着,把钱递给陆一伟。 李海东虽喜欢钱,但从不贪财,尤其是在陆一伟面前,更是如此。他知道陆一伟说一就是一,绝不说二,摸清他的脾性后,李海东十分老实。他知道,在陆一伟面前老实点,将来拿到的就不是这一千元,或许五千,甚至上万。但如果昧着良心私自装起来,日后陆一伟知道了,必会弃之。 果然,陆一伟道:“给我作甚,你先拿起。”陆一伟给李海东开工资,一个月1000千元,比他600多元的工资还高,但陆一伟乐意。一般都是年底一起结算,所以,他平时零零碎碎给李海东零花的都不止这个数。 俩人不扯闲话,到加油站加满油,往北州市区赶去。 一路上,陆一伟一直想着如何接近市委副书记郭金柱,但抓破脑袋都没有想到好的办法。可今天晚上,务必见到此人,才能确保牛福勇安全。听政法委书记张龙飞的语气是要把牛福勇往死里整,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捅刀子。牛福勇得罪的人太多,那个人都有可能。 到了市委门口,陆一伟看着进进出出的车辆却没有一点头绪。他想过去找老领导楚县长,可他与楚县长的约定不能不遵守,想想还是作罢。去找苏蒙的父亲副市长苏启明,这个倒也能行得通,毕竟他也接受过牛福勇的贿赂,但见面后如何开口呢,毕竟他与苏启明见过面,而且还坚决反对他与苏蒙的恋情。排除了这俩人,陆一伟脑子一片空白。 理不出头绪,他又拿出牛福勇记账的笔记本重新翻看,一个人名浮现在陆一伟面前,他一激动,拍着大腿道:“就找他。” 原来陆一伟在笔记本上又发现了奥秘,就是看到郭金柱的秘书李小川也接受过一笔2万元的贿款。秘书出身的他,与李小川有过几次见面,虽不熟,但还是能说上几句话。实在不行直接捅破,看他见不见面。陆一伟心道:“如果这个笔记本一旦公布于天下,必将引起一轮官场地震。” 0038 疏通关系 陆一伟看了看表,马上就要到中午十二点了,于是他掏出手机,按照笔记本上的电话打了过去。 “喂,哪位?”李小川正在给郭金柱起草讲话稿,看到一个陌生的电话,本来不打算接,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起来。 陆一伟清了清嗓子,道:“小川兄,我是南阳县的陆一伟,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哪个陆一伟?”李小川仔细想着,但还是想不起来,问道。 这话让陆一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如果说原来楚县长的秘书,李小川肯定会记起他,但那种效果会让他回想起当年的事,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说不定可能会拒绝见面。陆一伟思考后,答道:“牛福勇的朋友。” 果然,李小川听到牛福勇的名字后,捂着电话小声道:“等我一会儿。”说完,传来了椅子拖动声,一连串脚步声,直到安静下来,李小川才低声道:“有事?” 陆一伟尽量言简意赅,道:“牛福勇现在有点小麻烦,我现在必须得见你一面,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李小川立马心领意会,这是要见市委郭书记,想了片刻后,道:“你现在在哪?” 陆一伟听到有戏,便道:“我在市委大院对面。” “你把车开到北州二中后大门那个巷子里,我一会就来。”李小川十分谨慎地道。 遵照李小川示意,陆一伟把车开到指定位置。等了大概10多分钟,一个瘦高个眼镜男,穿着一身西服,东张西望地走过来。 陆一伟知道官场规则,没有下车,鸣了下喇叭。果然,李小川左右看了一下,钻进了车里。 因为要进行金钱交易,陆一伟把李海东支到一边,又把装有5000元的信封放到外套兜里。 李小川看着陆一伟有些眼熟,指着陆一伟道:“你是,你是?” 陆一伟无奈一笑,道:“你猜得没错,我原来是楚云池的秘书。” “哦,哦,想起来了,我们还在一起吃过几次饭,现在还跟着楚局长?”李小川道。 前面提到,楚云池现在是北州市文化局局长。陆一伟摇摇头道:“一个基层干部。” “哦,你找我什么事?”李小川才不想关心陆一伟的情况,于是直奔主题问道。 陆一伟把牛福勇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并说明了事态的严重性。 听完,李小川为难地道:“郭书记中午要陪客人吃饭,下午还有两个会,会后还要到省城出差,根本没有时间见你啊。这样吧,我替你转达一下吧。” 陆一伟看到李小川并没有认识到牛福勇的处境,从兜里掏出信封,抓住李小川的手,握手道:“小川兄,牛福勇这次是真的遇到难处了,要不然我也不大老远来找你,看在你们多年的情分上,请你务必让我见郭书记一面,拜托了!”陆一伟几乎用恳求的语气道。 李小川凭着手感猜想信封有多少钱,悄悄用小拇指和无名指捏了一下,感觉有厚度,假装思考了一会道:“这样吧,郭书记中午吃完饭要回家,在去他家的路上有一间‘福来客’茶社,你去那里二楼第一个包厢里等,到时候我想办法把郭书记带过去。”说完,顺手把钱装到口袋里。 听李小川熟练的程度,应该郭金柱每次约见客人都是在固定地点,采用固定的套路,陆一伟突然想笑,但忍住了。依然感激地道:“那就拜托小川兄了,回头我一定设宴请客,还希望赏光。” “好说,好说,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郭书记大概2点左右回家,你记得把握好时间。”李小川嘱咐道,下车后又贼眉鼠眼地观察了下,悄悄溜走了。 陆一伟是官场中人,对类似的表演得心应手,想当年,自己也是采用同样的手法约见想见楚县长的人,但小县城里,最多也就是一包烟什么的,那有如此下血本。陆一伟心疼地道:“一亩地的苹果就这样送出去了。” 0039 见到福星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早,陆一伟带着李海东去路边的小吃摊随便吃了口饭,又到小卖铺买了两包中华烟,往“福来客”茶社走去。 “福来客”茶社外表看十分简陋,如果不专门寻找的话,一定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郭金柱选择这么一个权钱交易的场所,也是煞费苦心。 陆一伟孑然一身进了茶社,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茶社老板一看,立马把一张长满横肉且堆满笑容地脸凑了过来,态度极好地道:“先生,喝茶?” 陆一伟猜到这是暗语,望楼上瞟了一眼,直接道:“二楼第一间包厢。” 老板见陆一伟如此轻车熟路,充满敬意地道:“我看老兄是第一次来小店,面生的很,但是很懂规矩。” 陆一伟笑笑不作答。到了二楼,老板带进一间四周密闭的包厢内,里面亮着灯,一个长条桌子,上面摆放着茶具。陆一伟一看,倒像是审犯人的地方。老板指着对面的桌椅道:“老兄这边请!” 陆一伟坐定后,老板亲自服务倒好茶,又从柜子里掏出一个印有“龙井茶”字样的纸皮袋子,拿到陆一伟跟前道:“一会给老兄拿点我们这里最好的茶,你先享用。” 陆一伟知道袋子是做什么用的了,微微点头笑道:“谢谢老兄指点。” 老板见陆一伟很会上道,也就放心地下去了。茶社里没有一个客人,只有陆一伟一人。 陆一伟把黑色塑料袋里的钱取出来,把钱摞到下面,又用龙井茶的盒子铺到上面。一个袋子不够用,陆一伟又拿了一个,如法炮制。 来得时候,陆一伟在想,给这位郭书记送多少钱比较合适,看到牛福勇笔记本上起价都是20万元,心里也就有了底。他打算把这40万元都送出去,毕竟关系到牛福勇的命运问题,花再多钱都值。 陆一伟百无聊赖地喝着茶,抽着烟坐等市委副书记郭金柱,并环看四周颇为阴森的包厢,如果发散思维,倒像是一口棺材,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狂乱地震动起来,让陆一伟着实吓了一跳。 陆一伟看到是牛福勇妻子的电话,接起来就听到对方传来振聋发聩的哭叫声。 “弟妹,你放心,我现在正在想办法救福勇,你不要担心,把老太太照看好就行。”陆一伟安慰道。 “什么?多会的事?那赶紧送县医院啊,好好好,我现在让李海东回去,你千万别着急。”陆一伟听到牛老太太被警察受到惊讶晕厥过去,顿时慌了神,但还是冷静地告知她如何去做。 挂掉电话,陆一伟给李海东打电话:“牛福勇他妈晕厥过去了,你现在赶紧开车回县里,招呼她们赶紧送医院。我这边不用管。” 陆一伟失神地坐在椅子上,体会着这人间冷暖。要在以前,牛福勇身边围着一大群阿谀奉承的人,为了多得点利益叫爹都行。可现在牛福勇出了事,居然没有一个人帮忙跑前跑后,联想到自己,还不是如此吗? 陆一伟看了看腕表,两点过五分,心里道:“照郭金柱秘书李小川的话,现在该来了吧。” 过去10分钟,楼下突然传来嘈杂之声,陆一伟竖起耳朵一听,原来是有几个小年轻进来喝茶,那老板告知不营业,小年轻火了,与老板争执起来。这再次印证了陆一伟的想法,这家茶社就是郭金柱权钱交易的秘密地点。 又过去10分钟后,楼底下传来小轿车的发动机车声,然后密密匝匝的脚步声和开门声向二楼方向传来,陆一伟意识到是郭金柱来了,于是急忙起身,整理了下衣服,踱到门口,准备迎接这位“官老爷”。 不一会儿,一位长相猥琐且有些秃顶的中年男子在李小川的陪同下,缓慢爬上了楼梯。陆一伟暗自感叹:“这真人比电视里面还有抽象。”尤其是那颗有个性的秃顶,中间全秃,两边稀疏,只能用左半球的寥寥草木翻越塔克拉玛干沙漠,与右半球接轨,实现雨露恩泽,均衡发展,公平享受社会资源,促进脑袋携手和谐发展。 0040 出手相助 上楼后,李小川以自己的身体优势蹿在郭金柱前面,指着陆一伟道:“这位就是牛福勇的朋友,以前是市文化局楚局长的秘书陆一伟。” 郭金柱显得平易近人,没有像其他领导干部端着架子,露出长时间抽烟熏黑的牙齿,伸出一只似熊掌宽厚的右手与陆一伟握手道:“陆一伟,我对你有印象。” 陆一伟以前当秘书的时候,经常跟着楚云池见大领导,所以他双手握着郭金柱的手,不卑不亢地道:“谢谢郭书记牺牲午休时间倾听基层干部呼声,有您这样的好领导,我们在下面干得也浑身有劲。” 郭金柱听惯了这些恭维的话,与身边的李小川对望一眼,然后对陆一伟哈哈一笑,道:“基层干部辛苦,在一线直接与群众打交道,我们更应该从你们这里获取第一手真实的信息,以便更好地提出合理的,科学的,可行的发展战略和工作思路,真正让人民群众得到实惠,让你们这些基层干部得到理所应当的公正待遇。” 陆一伟赶紧答谢,心道:“到了一定层次的领导讲话水平就是不一样,时刻把人民的利益和疾苦挂到嘴边,可他们一年真正与人民群众接触的时间少之甚少。” 秘书李小川也观察着郭书记与陆一伟的举动,让他惊奇的是,郭书记与陆一伟握手的时间远远超出他以往与别人握手的时长,看来郭书记对陆一伟的印象不错。 其实郭金柱看到陆一伟时,觉得眼前一亮,好一个年轻阳刚的小伙子。在交谈过程中,虽有与其他官员一样透露着畏惧,但陆一伟更多了些自信和不卑不亢,是块干大事的料,于是就不免多说了几句。要是他看不顺眼的,来后直接奔主题,谈完走人,前后用时不超过5分钟。 进了包厢,李小川很有眼色地倒好茶退了出去,关上门站到楼梯口处若有所思地抽着烟。 陆一伟知道郭金柱的事情比较多,就略去一些客套话,说明今天来意,并把牛福勇的处境及其家人的情况,还有县里的反映的说了一遍。 郭金柱在听到秘书李小川是关于牛福勇的事情后,就猜到这个混世魔王又玩出了什么幺蛾子,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比自己预想到的还要严重,于是一声不吭地玩弄着紫砂壶,眼珠子快速移动,瞟向那桌子下面两纸袋“龙井茶”。 过了许久,郭金柱严肃地问道:“那牛福勇有没有参与?” 陆一伟忙道:“这个我可以保证,从昨天到今天早上事发前,牛福勇一直和我在一起,回到北河镇才接到电话,等我再联系他的时候,已经被公安局的人抓走了。” “这公安局的人怎么能随便抓人呢?”这句话又像是在和陆一伟说,又像是自问自答。陆一伟没有吭声,静等着郭金柱如何操作。 又是沉默许久,郭金柱突然掏出手机道:“这样吧,我给克成同志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再做决定。”说完,找出南阳县县委书记刘克成的电话,端着架子拨打过去。 此刻刘克成正在与政法委书记张龙飞和公安局长萧鼎元研究如何处置这一恶**件,按照刘克成的想法就是要把牛福勇这股带有黑恶势力的害群之马一锅端,防止留有后患。张龙飞赞同刘克成的意见,而公安局长萧鼎元沉默不语。 三人中除了刘克成没拿过牛福勇的钱财以外,其他俩人都有拿过,但张龙飞居然不说句好话,反而同意将牛福勇进行重处,实在让人费解。 就在此时,刘克成桌上的手机响起来,他越头记郭金柱的电话,立马起身拿起电话进了里屋。 0041 化解危机 郭金柱当着陆一伟的面打这个电话,就是要告知他,我郭金柱确实是在给你办事,从这点看,郭金柱还算实在,“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公平交易,信誉度高,回头客多,总比那些当面答应背后忘掉的那些领导要强了许多。 “克成啊,关于你的情况我已经和王书记交流过意见了,估计不久王书记会找你谈话。”郭金柱没有直接进入主题,而是从刘克成的个人前途入手,既能让对方放松警惕,又能表现自己的平易近人。 陆一伟在一旁暗道:“难道刘克成要挪一挪位置了?”这到算是个不好又不坏的消息。刘克成因为楚云池的事情,对陆一伟打压,扔到北河镇一放就是五年,陆一伟早已恨得直咬牙,但却无能为力。现在听说他要挪窝,对自己来说算是一个好消息。可转念一想,就刘克成这种要能力没能力,要魄力没魄力的“干部”领导升迁,简直有些荒唐至极。想到这,陆一伟又不想让他高升。 (名词解释:“干部领导”是指领导靠调动干部来掌握全局的一种行为,更深层次的就是靠调动干部捞取钱财。这种领导往往没有能力发展经济,却对权术掌握的游刃有余,把基层干部玩弄于股掌之间,每调整一次干部,就会有一笔不少收入。) 陆一伟假装漫不经心地喝茶,又竖起耳朵仔细捕捉通过电波传来刘克成的谦恭耳语,甚至在陆一伟面前浮现一幅画面:刘克成站在窗户跟前,嘴巴咧到耳根,低头哈腰地捂着手机在拜“菩萨”。 铺垫打好,郭金柱很自然地把话题引到谈话主题:“克成啊,我听说你们南阳县出了点小事?” 这下把刘克成问蒙了。领导们在平常谈话或打电话的时候因为一些敏感问题都采用比较隐晦的暗语,只有能揣摩透领导心思的人才能准确无误地与领导正常沟通,如果你没有那份情商,说明你平时功课准备不足,亟待潜心修炼。 郭金柱所指的小事是什么,难道是北河镇的枪击案?可案件今天上午才发生,并且对消息通道进行了严密封锁,刘克成打算事情有了最终定论再向市委市政府报告,然而这消息已经插上翅膀,不胫而走,传到了市领导里耳朵里,刘克成想到此,心里不免有些紧张,脑门也渗出一丝汗。 可转念一想,郭金柱居然把枪击案这么重大的案件轻描淡写成一件小事,难道这就是他对这案件的定性或表态?如果确实如此,那我该如何回答呢? 一句很普通的问话,却大有学问,暗藏杀机,既在考验刘克成的政治觉悟,又是在试探他对这件事的看法和处理意见,回答稍有不慎,极有可能让整个事件大逆转,把矛头转向了自己。 刘克成停留了两秒思考时间,马上回答道:“谢谢郭书记关心,今天上午确实出现了件比较棘手的事,矿上俩人因发生口角,导致发生枪击案,这案件我们正在立案侦查,还没来得及向市委汇报,一旦有了结果,我保证第一时间向您,向王书记进行汇报。”一口气说完,刘克成已经是大汗淋漓。 “哦,凡是站在人民群众对立面的我们必须坚决打击,绝不手软,对破坏社会稳定,扰乱正常生产生活秩序的犯罪分子更是如此。可是我怎么听说你把一个与此案毫无关联的人也一起抓了呢?”郭金柱尽量把后一句的音调拖长了些。 刘克成再次惊诧,看来郭金柱不单单是知道了这一事件,而且知道了事件的整个过程,同时他是在有意为牛福勇开脱,如果真是这样,原定的计划就全部打乱了。心里暗道:“这个牛福勇还真是神通广大,居然搭上了市委副书记这条线。” 郭金柱这个人可真是得罪不起,人送外号“笑面虎”。表面上永远嘻嘻哈哈,给人感觉始终没有架子,十分亲民,但实则此人心狠手辣,手段变幻多端,尤其是在整人上,就算他刘克成自以为自己手段高明,但在这个干了一辈子的“老组工”面前还是敬让三分。何况郭金柱的市委领导,分管组织人事,对他刘克成的升迁虽没有拍板权,但绝对有话语权的。如果得罪了这尊“菩萨”,自己的好日子可就要到头了。 现在郭金柱需要的就是表态!刘克成想到这,立马道:“另外一个人我们并没有抓他,而是让他配合调查,调查一结束,我们立马就把他完好无缺的送他回家。” 0042 意外收获 郭金柱听到这个答案还算满意,又道:“对待犯罪分子,我们要严肃处理,决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能错过一个好人。我们民警同志在开展工作中也要注意一些方式和方法,我听说怎么能私闯民宅进行搜查呢?更让人遗憾的是,因为我们的工作方式不恰当,导致无辜受害者的老母亲住进了医院,对于这种不负责任的工作态度,一定要坚决纠正和摒弃。好了,这件事你要妥善处置,不能因为处理不当,激起民怨而越级上访。我看就内部处理好了,完事后给我秘书小川汇报下即可,不必闹的满城风雨的。” 陆一伟在边上听着,郭金柱居然如此给牛福勇面子,把刘克成不温不火地训斥了一通,让他都有些十分解恨,总算出了口恶气。暗暗道:“看来,郭金柱这条线既然搭上了就不能断,以后对自己的仕途必会有巨大帮助。” 郭金柱挂掉电话,双手一摊,笑着对陆一伟道:“都是一点小误会,现在误会解决了,你和福勇就放心吧。” 陆一伟连忙起身端着茶水道:“谢谢郭书记,请允许我以茶代酒,为这个小误会给你赔罪,叨扰你的午休不说,还让你生这么大的气,这些都是我们这些基层干部工作作风不实,给您带来这么大麻烦,我保证以后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兢兢业业,为您分担忧愁。” 陆一伟很会说话,不愧为在县长跟前干过的人,一席话把郭金柱说的满面春风,本来是求他,反而成了叨扰,这种话也只有久居官场之人,深谙官晦之道才能讲得恰到好处。因为这种大段大段的拍马屁稍有不慎,就会引起领导反感,起到反作用。陆一伟查看郭金柱的表情还算沉稳,便猜到这个马屁拍的恰到好处,顿时松了一口气。 要按说事已办完,客套几句就结束今天的谈话,毕竟市领导事情多,但郭金柱并没有暗示结束,反而饶有兴趣地多问了几句陆一伟的情况。陆一伟每讲一点,郭金柱都微微点头表示认可或赞同。 茶干话完,秘书李小川把握的时分非常精确,不适事宜地敲门而入,陆一伟连忙将两纸包“龙井茶”递到李小川手里,略表歉意地道:“郭书记,是我的工作方式不好,打扰您午休,我在此店为你准备了些龙井茶,以表歉意,礼物虽轻,情谊浓厚,今日听郭书记一番教诲,在下终身受益,我必会与实际工作结合起来,把您的精神不折不扣落实下去。” 李小川假装看了郭金柱一眼,见表情依然洋溢笑意,便顺手接了过来。李小川因常年跟在郭金柱左右,对他的脾性十分清楚。如果郭金柱表情带有笑意,说明接受对方馈赠,如果脸色有所变化,就算对方送得是一座金山也绝不会接受。 陆一伟把郭金柱送到楼下,临出门时,李小川使了个眼色,陆一伟立刻心领意会,急忙停止了脚步,站到茶社店内目送郭金柱离开。郭金柱开门的瞬间,转身与陆一伟欲语,但没有开口,拍了拍肩膀后径直离去了。 郭金柱离去后,茶社的老板凑了过来也张望着外面,对陆一伟道:“你小子要走运了,我在这里三年了,还是第一次见郭书记对求他办事的人如此留情,就凭出门回头的那个动作,郭书记是不会轻易做出的。” 陆一伟已经决定要傍上郭金柱这条线,而这位茶社老板也绝对是郭金柱信任之人,能与他结交,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反正牛福勇的事情解决了,车子也被李海东开回去了,陆一伟到有心思与茶社老板交个朋友,对着老板道:“小弟南阳县陆一伟,不知如此尊称大哥大名?” 0043 放虎归山 老板很会识人相貌,对陆一伟很有好感,而且进入了郭金柱的法眼,到有心交好与他,一个标准的江湖动作,抱拳道:“在下丁昌华,有幸认识陆兄。” 陆一伟忙道:“丁哥如没事的话,可否赏小弟个脸,请您喝杯茶呢?” “严重了,严重了,请坐!”丁昌华指着一楼靠窗的一个黄梨木座椅让陆一伟坐。 这边陆一伟与丁昌华在促膝交谈,那边南阳县委书记刘克成办公室正在商量对策。 市委副书记虽没有直截了当点出牛福勇的名字,也没有提出解决思路,如何干全靠他刘克成的悟性。刘克成有些恼怒,好不容易抓住牛福勇的小辫子,本想借题发挥,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让他不得不重新调整思路。 他端着透明的水杯靠着真皮转椅上,要上嘴唇磕到水杯沿上,对着热气腾腾的茶水使劲一唆,然后用牙齿咬了咬虽茶水混进来的茶叶,对着地下的纸篓快速一吐,把水杯重重地放到了桌子上,仰天长叹一口气道:“张书记,把牛福勇放了吧。” 旁边公安局长萧鼎元一阵窃喜,而张龙飞则惊奇万分,因为刘克成在没接那个电话之前,还一再表示对牛福勇的问题进行深挖,一定要挖出实质性的东西。可现在却向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便试探问道:“刘书记,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一旦放虎归山,再次上山打虎,可没有那么简单了啊。” 刘克成拍了拍脑门道:“我们只不过是一个未喝酒的武松而已,打虎需要喝酒壮胆,如果酒馆不卖酒了,突然开始卖茶,就算我们臂力惊人,信心十足,也摸不得老虎屁股啊。” 张龙飞身体一抖,愣怔在那里。刘克成的态度已经十分明确了,就算自己再争取,也无力回天了。 陆一伟与茶社老板丁昌华聊得甚欢,但对方并没有透露多少信息给陆一伟,初次见面,必有顾虑,陆一伟也不多问,相信以后见面次数多了,交往密切了,一切都会坦胸交底。 丁昌华得知陆一伟没有车回家,一个电话叫来了一辆奥迪车,让陆一伟对他更加重了神秘色彩。为表谢意,陆一伟提出要买茶,丁昌华二话不说从柜台上拿下一盒红茶送给陆一伟,因为陆一伟要给钱俩人差点打起来。陆一伟也心诚接受,坐着奥迪车回到了南阳县。 南阳县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牛福勇的母亲身上插满了管子,身体消瘦的只剩下一层皮,深陷的眼窝没有一丝生机,干扁的手指微微抽动,似乎有归天之相。而她依然留着一口气弥留在这个世界上,是在等儿子的消息,是在等儿子再来看她一眼。如果儿子完好无损,平平安安,她也就可以闭上眼睛追随死去20多年的酒鬼丈夫了。 陆一伟赶到后,看到牛福勇的妻子赵桂华有气无力地躺在医院过道上的座椅上,眼睛肿的像核桃一般大,一双儿女却胆怯地依偎在母亲身边,盯着大眼睛看着来来往往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 赵桂华看到陆一伟,似乎看到救星一般,扔下孩子扑倒在地,抱着陆一伟的大腿,撕心裂肺地喊道:“一伟兄弟啊,你总算来了,你可要救救我们家福勇啊,他就你这么一个真心朋友,你要是不帮他,他可就真要又进局子了。就算把我们母女撇开,也要让见一面马上就要归天的母亲啊。我求求你了,大兄弟……”说话中间,又把子女一把拉了过来,跪到在地,三人恸哭,震彻天宇。 赵桂华的这一幕,让本来行色匆匆的医生护士也不禁驻足观望,被赵桂华发自肺腑,痛彻心扉的切肤之痛而动容,而感染,有的女护士竟然悄悄抹起了眼泪。 陆一伟是个性情中人,被赵桂华这么一闹,彻底触及了内心深处的脆弱,面带愁容赶紧把赵桂华及孩子扶起来道:“弟妹,你千万别这样,福勇已经平安无事了,如果不出意外今晚就能出来,你放心。” 0044 歹毒诡计 听到牛福勇没事了,赵桂华立马站起来,用袖口擦掉眼泪,抓住陆一伟的衣襟道:“大兄弟,是真的吗?你不是哄我开心吧?” 陆一伟被赵桂华抓得有些喘不气来,后退一步道:“弟妹,你要冷静,我陆一伟什么时候骗过你,福勇兄弟很快就要出来了。” “好好,这就好!”赵桂华显然受了很大精神刺激,精神恍惚,双手不停颤抖。 陆一伟把赵桂华扶坐到椅子上,又左右手抱起牛福勇一双可爱的儿女。只见8岁的女儿牛萌萌用肥嘟嘟地双手摸着陆一伟的脸,眼眶里的眼泪在打转,稚嫩地道:“伯伯,我爸爸去哪了?奶奶躺在里面了,我要奶奶,我要奶奶……”说完,紧紧地抱住陆一伟的头放声大哭起来。 此刻,陆一伟已经满面泪水,克制着情绪安慰着牛萌萌:“爸爸去给萌萌买好吃的了,很快就会回来了,萌萌要乖,奶奶也会好起来的。” 牛萌萌显然不相信陆一伟的话,依然痛哭流涕。而右手边6岁的儿子牛奔奔则拍着自己的肚子,对陆一伟道:“伯伯,伯伯,我饿!” 陆一伟听到牛奔奔肚子饿,急忙问道:“奔奔还没有吃饭?” 牛奔奔低头抠着指甲偷瞟了一眼母亲赵桂华,不敢吭声。 陆一伟把两个孩子放到座椅上,蹲在地上道:“萌萌和奔奔要乖乖的,伯伯这就给你们去买好吃的,好吗?” 牛奔奔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顿时高兴地拍着手,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看到这两个孩子,陆一伟想到了自己的7岁女儿陆菲雨,五年未见,如今应该长高了吧,已经上幼儿园了吧。想到女儿,陆一伟的泪水如决堤的海,瞬间倾泻,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硬派,倒像是一个大男孩。 陆一伟收起眼泪,往医院外面走,拿出电话打给了李海东:“你在哪?俩个孩子没吃饭你不知道?”陆一伟显然有些生气,语气十分强硬。 李海东此刻正在医生房间交谈牛福勇母亲的病情,听到陆一伟抱怨,也没计较,道:“我给她们买饭了,但那赵桂华不让孩子吃,都倒掉了,你说天底下哪有怎么狠心的妈……” 陆一伟打断道:“别扯这些没用的,和我说说情况。” “情况十分不好,这不医生让我准备后事,能不能挺过今晚,很难说了。”李海东道。 没想到事态如此严重,陆一伟冷静地道:“你告诉医生,要想尽一切办法让老太太能维持多久就维持多久,钱不是问题,务必让福勇见他母亲最后一面。” 挂掉电话,陆一伟站在医院大门口,失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不一会儿,天上零零落落下起了下雨,打到陆一伟那张冷峻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面临生离死别,尽管不是自己的亲人,但出于人性的本能,陆一伟震撼了,实实在在触动了最为敏感的神经。 要按说市委郭书记都放话了,要求放人,但县里怎么还没有动静,让陆一伟颇感意外。殊不知,政法委书记张龙飞用自己熟练的法律知识给县委书记刘克成送上一条建议:“根据《刑法》规定,刑事拘传的时限为12小时,特殊情况下可延长至24小时。”刘克成听后,立马采用了这个建议。就算要释放你牛福勇,也得让你尝尝牢狱之苦,要不然不知道牛王爷头上长着几只眼。 0045 含恨入地 陆一伟到医院附近的超市买了一大堆吃的,又去小饭店点了几个菜,打包后带回医院。两个孩子见到吃的,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而赵桂华依然失神静坐,饭米不进,水油不沾,默默地望着医院大厅,等待着他丈夫归来。 直到深夜十二点,牛福勇还没放出来,陆一伟有些着急了。他让李海东再次去看守所打听一下,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变故。李海东回来后,告知陆一伟,看守所并没有接到释放牛福勇的消息。陆一伟腾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开始考虑对策。 思来想去,此刻已经深夜,给谁打电话都不合适,看来,牛福勇今天晚上是不会被放出来了。陆一伟焦急地徘徊在走廊里,不顾医生劝阻,不停地抽着烟。 深夜两点,赵桂华再次精神崩溃,哭着喊着骂陆一伟骗自己,把陆一伟脸上抓了两道长长的血口子。在医生护士的帮助下,给赵桂华打了针镇定剂,才算躺在病房里睡了一会。 凌晨五点,陆一伟没有丝毫睡意,把正在假寐的李海东拉起来,躲在医院大厅角落里抽掉一包烟。 凌晨六点,天色微微亮,陆一伟冻得浑身直打哆嗦,与李海东挤在一起,靠着居然昏睡了过去。 早晨七点,重症监护室传来了噩耗,牛老太太不治身亡,已经归天。陆一伟一拳重重地砸在墙上,跪了下去。 早晨八点,牛老太太被推进了太平间,醒来后的赵桂华爬在老太太身上哭得死去活来,还大骂着牛福勇不忠不孝,陆一伟在一边看着,为之动容。李海东则陪着两个在病房熟睡的孩子,不停地用袖口擦拭着眼泪。李海东想起了自己的早已死去的父母,现在的记忆里已经很模糊了。 最终在八点半左右,一辆警车停在医院门口,牛福勇发疯似的跑向了病房,当他得知母亲去世的消息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又重重向后倒去。 陆一伟现在成了牛福勇家的主心骨,全权操办起了牛老太太的丧事。重金联系好了一辆车,准备把老太太拉回村里去。 他又交代李海东赶紧回村,把丧事发出去,联系阴阳看风水选墓地,又给了他5万元让他开始买办棺材等丧事用品。 在牛福勇伤痛间歇,陆一伟与他商量如何操办老太太丧事,牛福勇只丢下一句话:“按照一百万的标准,厚葬我母亲。” 事情有条不紊进行着,让陆一伟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拉牛老太太尸体进村时,被北河村郭姓家族拦到了村外。按照当地习俗,死在外面的人,是坚决不能进村的,所以好多人快要死的时候,赶紧拉回家,死也要死到家里。确实是死到外面的,家属趁着天黑,悄悄把尸体运回村子,悄无声息地把人给埋了。这下让陆一伟难办了,毕竟死的人不是自己的亲人,何况自己又不是北河村人,说话没有分量。再者,牛福勇与郭凯盛俩家是生死仇人,要想此时双方妥协,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又不想告知还在县城的牛福勇,如果他要知道了,以他的脾性,敢拿枪把阻拦进村的人挨个崩了。在为难之际,陆一伟把电话打给镇长徐青山,让他在中间协调一下。 徐青山得知牛福勇平安无事放出来了,立马变了个嘴脸。凭借灵活的头脑,不与郭姓家族抗争,变通地请来了村里最德高望重的族长。族长与牛老太太属同一时代人,在他的协调下,终于把人放进村子里。 这件事解决了,在牛福勇的示意下,陆一伟请来了西江省京剧团,在村子里连唱了三天三夜。下葬当天,在外逃跑的小弟也回来缅怀,牛老太太终于带着未了的心愿含恨入地了。 0046 蛛丝马迹 牛福勇经过这一劫,身心憔悴,人也苍老了许多。陆一伟千叮咛万嘱咐李海东,千万别告诉牛福勇自己帮他的事。但李海东在牛福勇的严词拷问下全盘托出,一五一十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让牛福勇大为感慨,都说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句话本是用于夫妻之间的,但此刻用在自己身上再贴切不过了。自己平时用大把大把的钱共处的朋友,居然只有一个没有花过自己一分钱的陆一伟在真心实意帮他,患难见真情,这才是经得住考验的铁哥们,好兄弟。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一连串疑问涌现在每个人心头,牛福勇想知道的是谁在害他?要把他至于死地? 陆一伟想知道的是牛福勇得罪了谁?为什么政法委书记张龙飞收受了他的钱财都要致他于死地?县委书记刘克成又与牛福勇有什么过节?这里面北河镇党委书记魏国强又是充当什么角色?牛福勇的仇人郭凯盛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 而参与整个事件的刘克成、张龙飞和魏国强想知道的是牛福勇是如何攀上市委副书记郭金柱的?而郭金柱为何又放下姿态地为他说话? 针对这些疑问,我们有必要重新把整个案件梳理一遍,从中去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案件源于一次十分诡异的争吵。原来,牛福勇的一个小弟在巡查过程中,发现有一个工人偷懒睡觉,就踢了他几脚。正在熟睡的工人被吵醒,恼羞成怒,起身破口大骂起来。那小弟仗着牛福勇的势力,拨出随身携带的仿制手枪,照着工人胸前一枪,当场倒地,并未死亡。惊慌错乱的小弟扔下枪就往山沟里跑去。 另外一个工人看到死了人,立马拨打了110。110接警后,又转给当地派出所,派出所所长知道人命关天,不是小事,就把此事汇报给镇党委书记魏国强。 魏国强听后当场乐疯了,派自己的亲信党政办主任赶往现场去了解情况。党政办主任传来消息,工人并没有当场死亡,还留有气息,魏国强颇感失望。 北河镇派出所以及镇卫生院的人上山后,由派出所对现场警备,医生拿着氧气罐在给伤者全力抢救。可能是设备落后,以及医生技术有限,没过多久,工人已经停止了呼吸。 党政办主任再次把工人死亡的消息告知魏国强,魏国强露出诡异的笑容,才打电话给镇长徐青山。 要知道魏国强这一步很歹毒,要知道出了事是由镇长担责任的,而他书记顶多就是个监管不力。徐青山因喝了酒正在呼呼大睡,得知情况后,跑到山上,看着满山的人,才知道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气得直骂魏国强十八代祖宗。 也就是在这时,牛福勇的另一个小弟才把电话打给牛福勇。牛福勇赶到现场,县刑警大队的人已经把逃跑的犯罪嫌疑人抓住了。在政法委书记张龙飞的授意下,把牛福勇一并带回了县里,关押到看守所,等待进一步询问。 因为持枪杀人案性质特别恶劣,张龙飞有指示公安局长萧鼎元到牛福勇家进行搜查,但一无所获。 在看守所里,牛福勇的小弟还算骨头硬,一口咬定是自己从黑市买来的枪支,与牛福勇无关。可这一结果让张龙飞很不满意,就对那个小弟上了刑,但还是没有得到有价值的线索。 牛福勇这边也通过高压审问的方式询问枪支的来历,牛福勇始终就是一句话“不知道”。张龙飞十分恼火,正准备给牛福勇上刑时,接到市委副书记郭金柱的电话,就此作罢。 要说整个事情的经过平淡无奇,可正好印证了陆一伟的想法,别有用心的人在这里面做文章。要分析这个案件背后的故事,就必须把几个人物关系背景作一交代。 0047 真正受益 先说牛福勇与县委书记刘克成的关系。要说县领导里面只有刘克成没有接受过牛福勇的贿赂,可刘克成为什么要致牛福勇于死地呢?这还得从五年前的一件小事说起。 五年前,南阳县刚刚调整了领导班子,刘克成从外县县长升迁,出任南阳县委书记,而楚云池则由原来的南阳县县委副书记出任县长。 楚云池上台后,在第一次常委会上就提出打击私挖滥采的事情,然而没有通过。没有通过的原因是因为刘克成不同意。要说这是件好事,为什么刘克成不同意呢?这就源于刘克成的性格。前面提到,刘克成是“干部领导”,最擅长权术,而不擅长搞经济。按照刘克成的想法,两人同为新人,这第一把火给谁烧,怎么说也轮不上你县长楚云池吧,于是就把楚云池撅了回去。 而楚云池也是直性子人,不管不顾地就跳过县委,轰轰烈烈地展开了私挖滥采行动。这一触碰不要紧,得罪了一大把人,最主要的是得罪了刘克成。 而此时,牛福勇还是个愣头青,在北河镇搞私挖滥采,在整个南阳县都有名气,于是楚云池就把目标对准了他。 然而刘克成偏偏不信这个邪,在一次大会上公然把牛福勇抬上了桌面,夸他是全县杰出的民营企业家。这下,楚云池你有再大的胆子,也不能把一个县委书记刚刚捧起来的人抓起来说他是私挖滥采吧。 也就是说,牛福勇从其量就是个权力平衡点,刚好撞到了枪口上,一褒一贬,成为了全县的名人。那时,秘书陆一伟对牛福勇很是鄙夷。 牛福勇也会顺势爬杆,得知新来县委书记没有住房,还是住宿舍,就大笔一挥就刚刚修建完成的单元楼给刘克成买了下来送给他。刘克成见牛福勇很上道,欣然接受了。 可牛福勇做了件愚蠢的事,他居然把刘克成楼上的一套房子也买了下来,送给了县长楚云池。农民牛福勇当然不知道官场上的弯弯绕,小肚鸡肠的刘克成当时就决定把房子推给牛福勇,就此结怨。 这仅仅是个导火索,最要命的是牛福勇在后来的行径里,竟然打着刘克成的旗号公然私挖滥采,并在不同场合说与刘克成是兄弟,拜把子,这下彻底激怒了刘克成,准备收拾他,但楚云池又不干了。 牛福勇的侥幸得益于“刘楚之争”,还有一个关键的人,就是政法委书记张龙飞。 牛福勇得知刘克成要动他的时候,他就在张龙飞身上花了大笔钱,让他力保。张龙飞倒也爽快,拿到钱后就给牛福勇办事,总算保住了小命。 就在刘克成与楚云池争得不可开交时,一些常委、各局局长、乡镇书记镇长,甚至一些企业家都左右摇摆,隔岸观火,举棋不定。这时候北河村的民营企业家郭凯盛突然站了出来,公开支持县委书记刘克成。也正是因为他的加入,事态有了一定扭转。 在郭凯盛的策划下,人为制造因楚云池打击私挖滥采导致群众失去经济来源,激起民愤,并组织大批民众到市里、省里甚至中央去聚众上访。随着事态越来越严重,引起省领导的高度重视,责成相关部门组成调查小组下到南阳县进行调查,这一查不要紧,居然牵扯出楚云池在任南阳县委副书记时期的**案。就此,北州市委领导作出决定,免去楚云池南阳县委副书记、县长一职,调往市档案局任副局长。 楚云池的倒台,刘克成完胜,因此把郭凯盛归为功臣,成为他阵营里的一名得力干将。在郭凯盛的唆使下,刘克成对牛福勇的所作所为更是深恶痛绝,务必要铲除这颗毒瘤。但每次行动,牛福勇都能侥幸逃脱,让刘克成对公安局长萧鼎元产生了看法。在今后的行动中,刘克成直接把命令下给政法委书记张龙飞,由他来待自己行使权力。在楚云池被免半年后,牛福勇也被抓进了大牢。 有点讽刺意味的是,刘克成标榜的民营企业家成为了阶下囚,楚云池没办成的事居然他办成了。 然而刘克成高兴的太早,牛福勇在监狱里待了不到两年时间就提前释放了。让他不得不感叹这个混混“牛大胆”的能耐之大。此后的时间里,刘克成一直紧紧地盯着牛福勇的一举一动,直到这次事件的发生。 现在再回头去看刚才的几个设问,一些问题可以给出合理的解释。然而,这里面至始至终没有出现镇党委书记魏国强,我们后面会继续讲到。 整个事件因为市委副书记郭金柱的一个电话尘埃落定,无论是实施者刘克成一边,还是受害者牛福勇一边,双方都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反而节外生枝,冒出个意外事件,导致牛福勇母亲死亡。 牛福勇母亲的死虽与刘克成没有直接关系,但在牛福勇心中已经埋下仇恨的种子,疯狂的报复即将席卷而来。 要说真正的受益者,应当属陆一伟。整个事件能扭转乾坤,陆一伟功不可没,让牛福勇对他更加信任,此外,还搭上了市委副书记郭金柱这条线。 0048 终身大事 牛老太太过头七的那天,陆一伟陪同牛福勇一起上山,为老太太烧了些纸钱。回到家后,陆一伟打算与从悲伤中缓过神来的牛福勇好好聊聊。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陆一伟坐在沙发上,抽着烟望着躺在床上焉了吧唧的牛福勇。 这此事件虽没有伤及到牛福勇的筋骨,但作为孝子在母亲临终前都未见上一面,让他伤心至极。牛福勇心态发生很大变化,道:“陆哥,我想好了,我打算把我妻子和儿女送到省城,我留下来还要继续干。” “这就是解决事情的方式?”陆一伟听到牛福勇不思悔改,语言强硬地问道。 牛福勇翻了个身,坐起来,激动地用手指着门外道:“陆哥,他们欺人太甚,想把我置于死地,还逼死了我母亲,你说我口恶气怎么能咽下去,如果我这时候收手,别人以为我牛福勇是个脓包,是个软蛋!” 陆一伟站起来走到牛福勇身边,递给他一支烟,语重心长地道:“福勇,你还记得我当年来北河镇的落魄样子吗?那时候简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甚至我想过用极端的方式了却此生,但我坚持下来了。我和你说这些,就是告诉你,男子汉能屈能伸,既要有猛张飞的闯劲,又要有曾国藩的忍劲,才能做成一番大事业。” 陆一伟顿了顿又道:“你的建议我赞成,把弟妹和孩子送到省城也是个好选择,毕竟她们需要一个安定的生活环境,再者,孩子也需要接受良好的教育。至于下一步怎么做,我们再从长计议,但是绝不能走老路子,那样,你是在往绝境里走,往深渊里跳啊。” 牛福勇一时还转不过弯来,嘴上不说心里还不服气。 陆一伟转念一想,又道:“你不是要竞选村长吗?这就是你下一步要做的事情。” 听到这个事,牛福勇总算有了点生机,幡然醒悟道:“对呀,我要竞选村长,我非要当上这个村长不成。”牛福勇猜想,此次事件中,郭凯盛一定在从中捣鬼,他要通过竞选村长一事,摆开阵势与郭凯盛来一次正面较量。 陆一伟看到牛福勇来了精神,乘热打铁道:“这就对了,至于以后如何发展你暂时先放一放,把你手下的那些小弟都解散了吧,你下一步集中精力放到竞选村长上。” “好,你容我在考虑考虑。”牛福勇还是下不了决心。 这时,牛福勇的女儿牛萌萌和儿子牛奔奔一前一后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依偎在陆一伟怀抱里,撒娇地道:“伯伯,伯伯,给萌萌买好吃的。” 陆一伟对牛福勇的两个孩子甚是喜欢,左搂右抱在小脸蛋上亲了又亲,答应道:“伯伯一会就去给你们买。” 说完,两个孩子紧紧地搂住陆一伟的脖子,把手从脖子伸进衣服内,咯咯地笑着给陆一伟挠痒痒。 这是赵桂华从外面买菜回来了,看到两个孩子对陆一伟如此无礼貌,顿时喝道:“你们两个捣蛋鬼,赶紧下来,你陆伯伯累一上午了,别闹。” 陆一伟反倒不生气,用密匝匝的胡须在萌萌脸上蹭着,痒得萌萌直往怀里钻。陆一伟笑着道:“没事,我喜欢这俩孩子。” 此次牛福勇能平安无事,全靠陆一伟忙前忙后,包括操办牛老太太的丧事,也都是陆一伟在尽心尽力地帮忙。如果在以前,赵桂华认为围在牛福勇跟前的都是为了他男人的钱,但通过这次,至少她看出陆一伟不是,而是一个有血有肉,行侠仗义的爷们。出于女人的本能,赵桂华放下手中的菜,坐到沙发上,关切地道:“他大哥,你说说你,离婚快四年多了,也该考虑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就这么地也不是回事啊。” 0049 巨款回报 说起个人问题,陆一伟何尝不想呢,而且是不止一次想过,他每次与苏蒙提出这个问题后,苏蒙立马拒绝,说是自己还年轻,还想再过几年自由快乐的日子,不想过早进入婚姻的殿堂,让陆一伟再等几年。陆一伟听后,苦涩一笑。 苏蒙毕竟年纪还小,能等得起,可陆一伟已经31岁的人了,自己相等可时间不允许啊。有时候他正想放弃这段感情,但又有些舍不得,毕竟他还是喜欢苏蒙的。苏蒙在他人生最低落的时候,不顾一切地投入他的怀抱,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讲,能做到如此的,确实不多。何况他与苏蒙的感情一直很好,在爱情和家庭这两个问题上,陆一伟还是迁就苏蒙,选择了爱情。 于是陆一伟笑笑道:“弟妹,这种事急不得,一步一步来嘛。” 赵桂华性子直,直言道:“说句不好听的话,你那个叫什么蒙的女友,模样长得挺俊,但要和与结婚,我觉得有些不合适,改天我给你踅摸个好人家的闺女。” “你就不能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做你的饭去!”牛福勇见赵桂华越说越远,急忙刹车,严厉地斥责道。 赵桂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过了,急忙道歉道:“大兄弟,你看我这人就是心直口快,但绝对没有恶意,你千万别我一般见识啊。我现在去做饭去,中午你们兄弟俩喝两盅。”说完,面红耳赤地叫上俩个孩子往厨房走去。 牛福勇解释道:“你弟妹就这人,你别往心里去啊。” 陆一伟摇摇头道:“没事,我又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看到俩个孩子,陆一伟突然想去省城看看自己七岁的女儿陆菲雨,于是起身道:“我还有事,中午就不在这边吃饭了。” 牛福勇见陆一伟要走,急忙下地穿上拖鞋,往厨房叫了声妻子赵桂华。 赵桂华出来后,牛福勇使了个眼色,她立刻明白意思,快步回到卧室,拿出了一张存折。 牛福勇接过来,抓住陆一伟把存折塞进口袋里,道:“陆哥,我估计你因为我的事把你的积蓄都花光了,你挣钱也不容易,这钱你拿着,兄弟我感激的话就不多说了,全记在心里了,但这钱你必须拿着,密码是你的生日。” 陆一伟把存折从口袋里掏出来扔到地上,生气地道:“你把我陆一伟看成什么人了,这钱我不要。” 牛福勇从地上捡起来又强硬地装进陆一伟口袋,也生气地道:“陆哥,你要是把我当朋友你就把这钱拿上,如果你不拿我们以后的情谊就此到止,你这是不给我牛福勇面子。另外,你的情况我又不是不知道,一年到头能挣几个钱,快拿起。” 一旁的赵桂华也附和道:“大兄弟,让你拿你就拿上吧,你和福勇还客气啥,我们就算白给你也是应该的,将来我们要用钱的时候再和你拿不就行了嘛。” 这时,俩个孩子也跑出来抱住陆一伟的腿,摇晃着道:“伯伯,伯伯,你拿上吧,以后你还要给萌萌买好吃的呢。” 见一家人对自己如此热情厚道,陆一伟心一软,半推半就地把存折接了过来,道:“那好吧,这钱就算你存到我这里的,你要用钱的时候我保准拿出来。” 陆一伟上了车,打开存折一看,里面居然有100万元,让他吓了一大跳。牛福勇这些年挣的钱不少,但开销花费也很大,至于他到底有多少钱,陆一伟通过牛福勇只言片语中得到的数据是2000万元以上。 0050 全县名人 去往省城的路上,陆一伟开始回想着他与前妻李淑曼点点滴滴,想到动情之处,不禁潸然泪下。 陆一伟大学毕业后不顾恩师蔡润年挽留毅然回到了南阳县,按照大学生分配原则,陆一伟被分配到了南阳二中。教书这份工作虽清苦了些,但对于陆一伟这种出身寒门的农家子弟来说已经很满足了。毕竟可以挣一份工资,帮父母分解忧愁,供妹妹上学。 没想到教书生涯刚刚开始,县政府决定要对全县人口、经济等相关综合数据进行一次大普查,但县统计局人手不够,就在全县教育系统抽调了20多名年轻教师充实到普查队伍中去,陆一伟就是其中之一。 经过三个月的昼夜奋战,相关数据全部统计完毕。按道理说这批抽调的人员应该全部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而陆一伟工作表现卓越,被当时的统计局局长挽留了下来,成为那一批抽调人员唯一的一名被转成“借调”人员。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平时统计局事情不多,闲下来的陆一伟感到空虚寂寞,远远不如教书育人过的充实,有些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在统计局的那段岁月,陆一伟每天除了看报喝茶外,就抱着南阳县历年来的相关数据进行分析。 市委书记突然到访调研,在总结工作会上县统计局作为成员单位参会,而陆一伟充当记录人员。会议中,市委书记突然问到身边的县委副书记楚云池南阳县近年来的人均消费指标时,楚云池急的满头大汗回答不上来,目光求救在下面坐的统计局长。而统计局长只知道人口、城镇化率、工业、农业等常用的数据,对于这个相对冷门的数据压根就不去记,羞愧地地下了头。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陆一伟对县里的每一项统计指数都背的滚瓜烂熟,经过思想激烈斗争后,终于鼓起勇气准确无误地把这个数据说出来。市委书记眼前一亮,对这个小年轻顿时产生了兴趣,就有意与他多说了几句。当问到其他几个冷门数据后,陆一伟依然对答如流,缓解了楚云池的尴尬。 会后,市委书记就与楚云池说,要不拘一格用人才,是块好料就要倾心倾力栽培,为我党储备合格优秀的后背干部。就这样,陆一伟很快就成为了楚云池的秘书,并靠着自己的机灵劲取得楚云池的信任。 陆一伟的一鸣惊人,立马成为了全县的名人。除了楚云池赏识他外,还有一个人也对这个长相标致,又浑身透露着机灵劲的小年轻产生了兴趣,他就是县政协副主席李登科。 李登科的女儿李淑曼中专毕业,早早地就参加了工作。当时她的父亲李登科还是交通局局长,家庭条件好,人也长得说的过去,最主要的是李淑曼非常会打扮,引来了无数追求者。可李淑曼眼界高,左挑右选都觉得不合适,这下愁坏了家里人。 后来,李登科高升至县政协副主席,成为县四套班子领导的核心人物,这下上门提亲的更是踏破门槛,可还是不尽如意。这时,陆一伟不适事宜地进入了他的法眼。 经过详细调查,李登科对陆一伟的情况了如指掌。除了家庭贫寒了些,其他条件都令他满意。要知道,当时的大学生被捧为“天之骄子”,向南阳县这种穷乡僻壤出一个大学生,更是物以稀为贵。再者,陆一伟跟着市委副书记楚云池,前途无量。还有,小伙子人长得也十分精神,很是入眼。就凭这几个条件,李登科当即拍板,此人就是自己的“金龟婿”。 0051 婚姻之殇 在一次偶然机会,李登科把这事在楚云池面前提了提,楚云池也十分高兴,乐意为李登科做这个媒,成全一段姻缘。楚云池将此事在陆一伟跟前一提,陆一伟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可有不好回绝,含含糊糊答应了见面。 几天后,陆一伟接到李登科邀请赴家宴,陆一伟硬着头皮去了。初次见到打扮颇为时髦且有些任性的李淑曼还真有点心动,可并不是自己喜欢的那种类型。而李淑曼也对出身卑微的陆一伟不感兴趣,吃饭中间居然扔下陆一伟外出逛街去了。 陆一伟本想此事就此挡住,很长一段时间不去想。没想到又接到李登科的邀请,这次楚云池亲自作陪,就这样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给定了下来。 陆一伟的父母得知儿子找了位城里的女孩当老婆,而且是县领导的女儿,欢天喜地地把这一消息散播出去。街坊邻居以及陆一伟的亲朋好友得知此事后,都纷纷投来羡慕嫉妒的目光,都认为他走了狗屎运,祖坟上冒了青烟。 其实,陆一伟对爱情还懵懵懂懂,对结婚更是没有概念,但看到父母亲如此高兴,也就同意了这门亲事。就这样,在双方没有恋爱的情况下,由李方父母及楚云池包办婚姻,陆一伟与李淑曼在较短的时间内就结了婚,李登科给他们在县城买了一套房子作为结婚礼物。 可以说,陆一伟和李淑曼是先结婚,后恋爱。俩人结婚后一段时间都彼此十分尴尬,说话都十分客气,更别说性生活了。但李淑曼从小娇生惯养,身上一身的公主病,婚后不做饭时常跑到娘家吃饭,持续了一段冷战。 后来,李淑曼越来越发现陆一伟身上有特有的气质在吸引她,而且对她处处忍让,包揽了全部家务活,还给她打水洗脚,陆一伟用真情感化这位“李公主”。此后,俩人感情一直很好,很恩爱,并且生下了可爱的女儿陆菲雨。 陆一伟家庭幸福,事业顺利,成为无数人羡慕的对象,陆一伟自己也有些飘飘然,对目前的生活十分满意。然而,楚云池的倒台,接踵而来的灾难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陆一伟被贬到北河镇,岳父李登科的态度急剧转变。到后来,为了讨好县委书记刘克成,主动撇清与楚云池的关系。半年后,在他的干预下,一段走过不到3年的婚姻就此结束。 女儿李淑曼并不愿意离婚,因为经过这几年的感情培养,她已经深深地爱上了陆一伟,但李登科为了自己的前途,为了女儿的幸福,不得不忍痛割爱,硬生生拆散了这个家庭。 离婚后,李登科把女儿和外孙女送到省城妹妹家,并把李淑曼的工作调到省城。在李淑曼姑姑的努力下,又给她找了位条件不错的男人结了婚。 这段政治婚姻有些荒唐,有些可笑,李登科的唯利是图让陆一伟看清了他的嘴脸,也深深地刺伤了他。 这些年,陆一伟基本上不与前妻联系,他不想打扰她的正常生活,据说她和她丈夫已经又生育了个儿子,这种情况下更不能主动去联系李淑曼。 每当想自己女儿的时候,陆一伟总会躲到李淑曼住的小区附近,远远地看着活蹦乱跳的女儿,心里一片感伤。 0052 惊慌失措 陆一伟驾车来到江东市一个叫“楼宇轩阁”的高档住宅小区,把车停在路边,摇下车窗,戴着墨镜抽着烟盯着李淑曼住的那个单元楼入口处。 大概10多分钟后,一辆小轿车停在单元楼门口,女儿陆菲雨蹦蹦跳跳的跳下车,手里举着一串糖葫芦,眼睛眯成一条线甜蜜地笑着,脸上的小酒窝甚是可爱,高兴地叫着“妈妈。”不一会儿,前期李淑曼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下了车,提着大包小包及女儿的书包上了楼。 陆一伟手一抖,烟掉到了裤子上,待感到灼热的温度后才赶紧用手把烟打掉。他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对女儿思念的煎熬,终于下定决心拨通了前妻的电话。 “喂,我是陆一伟。”陆一伟尽量保持平稳的口气讲道。 此时,李淑曼正抱着儿子在取钥匙开门,接到陆一伟电话后,钥匙落地,愣怔在那里。直到女儿摇晃她的腿,说要急着上厕所,才缓过神来,看看丈夫冯良春还没有上来,小声道:“我待会给你打过去。”说完,挂掉电话进了屋。 不一会儿,丈夫冯良春上来了,看到李淑曼脸色出奇难看,便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脸色这么难看?” 李淑曼急忙躲避开冯良春的眼神,结结巴巴地道:“刚才上楼的时候不小心闪了一下,没事。” “你也不小心点,没磕碰到儿子吧。”冯良春眼里只有他的宝贝儿子,对于眼前的妻子不过是看上她家优越的家庭背景而已。 “哦。”李淑曼颇感失望地应了一声,又道:“今天中午你做饭吧,刚才一下子岔了气,我进去休息一会。” 冯良春抱着儿子左看右看,不理李淑曼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还不至于做不成饭吧?我还有赶一个设计稿,下午要用,还是你去做吧。” 李淑曼无奈地提着菜进了厨房,几次想掏出手机打给陆一伟,可看到客厅与儿子玩耍的冯良春就放弃了想法。她漫不经心地切着土豆,一不小心滑了一下,刀一下子切到无名指,顿时血流如注。她赶紧把手指放进嘴里,使劲吸吮着,尝到涩涩的血水,顿时泪流满面。 “你就不能让着点弟弟,没有教养的孩子。”冯良春在外面呵斥着女儿冯飞羽。自从李淑曼嫁给冯良春后,冯良春就把女儿原来的名字由“陆菲雨”改成了“冯飞羽”。 听到女儿的哭声,李淑曼急忙用围裙擦掉眼泪跑了出来。女儿看到母亲就哭着抱住了她的腿。女儿到了这家后,刚开始时冯良春还百般疼爱,可生下儿子后就对女儿一日千里,经常不停地打骂。 李淑曼看着受惊的女儿道:“你干嘛说她没教养?没教养也是你教育出来的。” 冯良春哼了一声道:“她与我没亲没故,我干嘛教育她,这还不是你与你那前夫留下的杂种,这才是我的宝贝儿子。”说完,抱着儿子左亲右亲。 “你…”李淑曼突然对眼前的丈夫大失所望,气得有些站不稳,伸出的手指渗出了血,一滴一滴滴落到地板上。 “妈妈,你怎么了?你的手流血了。”女儿急忙抓住李淑曼的手用胖嘟嘟的小手擦拭着。 冯良春冷眼望了一下,继续用头顶着儿子玩耍。儿子还小,发出咯咯的笑声。 李淑曼把围裙摘下来扔到一边,穿上衣服抱起女儿就要往出走,这时,冯良春站起来,瞪着牛眼道:“你这是干什么?不做饭了?” “你要是饿你自己做吧。”说完,重重地关上防盗门走了出去。 “你有种就别回来。”李淑曼走到楼梯口,还能听到冯良春在破口大骂。 0053 肝肠寸断 下了楼,李淑曼掏出手机打给陆一伟:“你在哪?” 陆一伟拿着手机按了两下车喇叭,李淑曼抬头一望,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丈夫,手机落地,愣在了那里。 僵持了几分钟后,李淑曼抱起女儿,上了陆一伟的车。这一幕刚好被站在窗台跟前的丈夫冯良春看到,冯良春咬牙切齿地骂道:“婊子。” 陆一伟一边开车一边望着自己的女儿,心里顿时倍感温馨,他看到李淑曼的手上有血迹,心疼地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李淑曼急忙把手藏到背后,慌乱地道:“没什么,刚才不小心蹭破点皮。” 陆一伟急忙靠边停车,从裤兜里掏出一条手帕仔细给李淑曼包扎着,李淑曼看着前夫还是如此心细,顿时回想起那段快乐的时光,眼泪如断了线珠子,一颗颗滚落,打到陆一伟的手背上,渐渐化开,从指缝里流了出去。 女儿好奇地望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眼珠子不停地跟着陆一伟转,心里有一些紧张且害怕。看到母亲又哭了,便用手抚摸着李淑曼的脸道:“妈妈,你怎么又哭了?是小羽做了错事了吗?我已经保证不与弟弟抢东西吃了。” 李淑曼用下巴顶住女儿的头,紧紧地拦在怀里,哭得更凶了。一旁的陆一伟见此情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李淑曼哭泣,而女儿受母亲感染,也不停地抽泣起来。 陆一伟眨了两下湿润的眼睛,咬了下嘴唇,转身瞟向了车窗外。直觉告诉他,前妻这些年过得并不如意。 陆一伟开车来到一家环境安静的饭店,径直上了二楼包间。 四年多未见,俩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沉默了许久,还是陆一伟先开了口:“小雨应该上小学了吧?” 李淑曼摸着女儿地头,点了点头,又对女儿道:“小雨,叫叔叔。”关于这个称呼,李淑曼想了无数次,叫爸爸会让女儿产生误会,还是叫叔叔得好。 小雨用稚嫩的声音低声叫道:“叔叔好。”陆一伟虽理解李淑曼的想法,但自己的女儿叫自己叔叔,心里还是无限伤感。 陆一伟蹲到地上用手抚摸着女儿胖嘟嘟地脸,笑着说道:“小雨在家听不听妈妈的话啊?” 小雨怯生说道:“我听妈妈的话,不听爸爸的话。” 陆一伟抬头看了李淑曼一眼,又疑惑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听爸爸的话啊?” “因为他总是打我妈妈,而且对我也很凶。”小雨说出了真话。 陆一伟起身望着李淑曼道:“他经常打你?” 李淑曼不说话,背过身不停地抽泣起来,看样子是压抑太久,终于找到个倾诉的对象,发泄的出口。 李淑曼对于当初与陆一伟离婚是坚决反对的,虽然一开始她并不喜欢农村来的陆一伟,但结婚后陆一伟对他百依百顺,十分顾家,转变了开始的态度,喜欢上陆一伟。但父亲把自己的前途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也是想给自己有一个好的归宿,才出此下策,逼迫离婚。 离婚的那段时间,她无时不刻怀念那段快乐幸福的时光,但世上没有后悔药,时间也不可能倒退,经常在姑姑家抱着刚刚学会说话的女儿以泪洗面。 后来,在姑姑的介绍下,认识了现在的丈夫冯良春。冯良春也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但没有孩子,一开始听说女方带有孩子,说什么都不肯答应。 0054 不幸再婚 再后来,冯良春得知李淑曼的家庭背景后,勉强同意交往。冯良春虽是省城人,但出身工人家庭,从小生活在棚户区,对物质生活非常向往。他中专毕业后,接替了父亲的班,进了工厂当了工人,但他始终不满意自己家庭的贫寒。听说李淑曼的父亲是一个县的县领导后,就同意了这门亲事。 李淑曼的父亲李登科在女儿婚后,给他们在省城当时最好的住宅小区买了一套房子,并送给女婿一辆奥迪车。冯良春突然一下子富有起来,一开始对妻子十分体贴,但有了儿子后,他的态度变得冷淡起来,经常因为一些小事拳打脚踢。归其原因,就因为她是二婚,还带着一个拖油**。 李淑曼再次结婚后,被丈夫的体贴照顾渐渐忘记了前夫陆一伟,可她慢慢发现,丈夫冯良春居然是个小肚鸡肠,心眼极小,且没有男子汉气概的男人,他总惦记着父亲手里的钱,隔三差五找各种理由让自己从家里拿钱,一开始父亲一再满足女儿,可到随着数额的越来越庞大,李登科也有些吃不消,一狠心断了供给,这也是冯良春态度转变的一个重要原因。 每当冯良春打骂了她,李淑曼总会想起前夫陆一伟的种种好,每次想打电话,但又忍了回去。 而如今,前夫就出现在自己眼前,几年来积压下来的委屈终于爆发出来,从原来的小声哭泣演变成嚎啕大哭。 命运真是捉弄人,陆一伟的心里也并不轻松,他并不记恨前妻,因为她并没有做错什么,自己也没错,女儿小雨更是无辜,错就错在老天对他们俩不公,错就错在他们俩生不逢时。 陆一伟绕道李淑曼后背,几次伸出手要安慰她都下不去手,但李淑曼的哭声感染了他,终于还是把手放到了前妻的后背,轻轻地拍了两下。 李淑曼感到这只久违而又温暖的手,一下子抱住陆一伟的腰,将头深埋在怀里,感受着前夫身上的味道和那份温馨。 女儿小雨眼巴巴地看着这一幕,有些惊慌失措,突然跑到陆一伟身边,用小手推着陆一伟,嘴里还道:“不许你欺负我妈妈,不许你欺负我妈妈……” 因为小雨在身边,有些话还是不能乱说,要不然回去后一不小心走漏了嘴,让冯良春引起无端猜疑,自己又落下个破坏他人家庭的罪名。 李淑曼也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匆忙松开陆一伟,擦干眼泪,对着女儿道:“叔叔并没有欺负妈妈,他是个好人。” 陆一伟也顺势就势,捏着小雨的脸蛋道:“小雨,叔叔下午带你去游乐园好不好?叔叔还要给你买好多好多玩具。” 小雨瞪大了双眼望着陆一伟道:“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啦!”陆一伟变了个鬼脸,嬉笑道。 “那我们拉钩。”小雨很认真地说道,并伸出了小拇指。 陆一伟伸出手与小雨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0055 苏蒙发飙 一顿饭吃得很压抑,因为小雨在跟前很多话不能说,吃晚饭后,陆一伟带李淑曼去了省城最高档的商场,给她买了几件李淑曼平时看都不看的衣服,又给小雨买了十几件衣服。李淑曼心疼道:“你买那么多衣服干什么?” 陆一伟知道李淑曼想什么,道:“女儿长大了,懂得爱美了,没听人说‘男孩穷养,女孩富养’吗?以后我要经常给女儿买,来弥补我这些年没有尽到父亲应该尽的责任。” 从商场出来,陆一伟又带着孩子去了超市,买了学习用具和一大堆玩具,让小雨高兴地直蹦跶。 买好东西,又带着母女俩去了游乐场,一家三口坐了过山车,又去海洋馆看海豚,一下午玩下来,女儿小雨的嘴就没有合拢,兴奋地对陆一伟道:“叔叔,我爸爸妈妈从来没带我来这里玩过,好开心哦!” 幸福的时光总是很短暂的,不知不觉已经天黑,陆一伟开车把母女送回家。临下车时,李淑曼焦虑的眼神几次要张嘴说话,但又咽到肚子里,只是紧紧地盯着陆一伟,用手不停地指拨弄着头发。 小雨则天真无邪地道:“谢谢叔叔,叔叔真好!” 陆一伟在小脸蛋亲了一口,对李淑曼道:“有事给我打电话。” 李淑曼牵着小雨的手又提着一大堆东西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上了楼。陆一伟则用目光护送着母女平安回家。突然,他看到李淑曼家阳台上站着一个人,充满愤怒的表情瞪着自己。陆一伟暗道:“李淑曼今晚又要度过一个不眠的夜晚,都怪自己做事太鲁莽,影响到了她的家庭。” 不一会儿,陆一伟就听到李淑曼传来了争吵声和摔东西的声音,他几欲想下车冲到李淑曼家里把他丈夫揍一顿,但这种方式并不妥,毕竟人家才是正儿八经的夫妻,自己算什么。但也不能就此纵容他,于是他掏出手机拨打了110:“喂,是110吗?楼宇轩阁小区三号楼二单元402室有人打老婆。” 110接警处接到这个奇怪的电话本想不搭理,但毕竟属自己职责范围内,于是出动警力赶往楼宇轩阁小区。 陆一伟直到看到警察来后,才恋恋不舍离去。刚走到西江河附近,就接到女友苏蒙的电话,那边气势汹汹地问道:“你现在在哪?” 陆一伟听这口气,应该是知道了下午的事情,便不敢撒谎,道:“我在江东市啊。” “你来了江东市怎么不找我?你在干嘛?”苏蒙摆出一副小姐脾气,问道。 陆一伟安慰道:“我今天因为果园的事找了下省城的专家,刚刚忙完。” “屁话!你分明是和一个女人在一起,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和我住在一起的肖一菲可是亲眼看到了啊,你还打算瞒我多久啊。”苏蒙彻底生气了,怒不可遏地道。 既然苏蒙知道了,陆一伟干脆挑明了说,“我下午确实是和一个女的在一起了,可那女人是我前妻,我带着她给我女儿买衣服了。” “你不是说你心里只想我一个人吗?你怎么又惦记着你前妻,你把我放到什么位置?”苏蒙哭泣地道。 陆一伟有些火大,但尽量克制地道:“难道我不能见一见我女儿吗?这个理由总可以了吧。” “好吧,那你就跟着你前妻过去吧。”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陆一伟有些无奈,把手机扔到座椅上,开着车往苏蒙家赶去。 0056 老憨登门 十月一过,南阳县就算进入冬季了,凛冽的西北风席卷着残枝败叶从观音山谷呼啸而过,尚未结冰的东瓦河也收起了往日的容姿,浅吟低唱左右流之,似叹岁月峥嵘,似感人生浮华。 东瓦村的村民也把农具收拾起来,院子里码堆着劈好的柴火,院墙上和槐树上整整齐齐地挂着玉米棒子,家门上也挂上厚厚的门帘,窗户缝密匝匝地用五颜六色的报纸贴好,人们把放到柜子底层的棉衣取出来,妇女们加紧腌制着辣白菜,冬天真的来了。 陆一伟来到东瓦村后原先住在老村长老憨家,后来李海东的新房子盖好后就搬了过来。要说陆一伟是东瓦村党支部书记,应该住到村委会,可东瓦村穷得叮当响,压根就没有像样的办公场所,一直以来就设在老村长老憨家里。后来,老憨儿子结婚,彻底没有了办公场地,经常是东一枪西一枪打游击,于是陆一伟一狠心,给李海东垫资,盖起了现在的五间瓦房。 房子盖成后,李海东主动把正中间的房子留给陆一伟居住,而自己选择了西屋,东屋就暂时成了东瓦村的“权力机构”。 这天早上,陆一伟还在睡梦中,就听到一连串急促的敲门声。陆一伟揉了揉睡惺朦胧的眼睛,有些不耐烦地问道:“谁啊?” “我。”老村长老憨闷声闷气道了一声,然后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陆一伟看了下表,已经是上午9点多,他极不情愿地钻出了被窝,冷得直打哆嗦,麻溜地穿好裤子,披了件外套,下了地拖着鞋迅速打开了门,又迅速上炕钻进被窝。 老村长老憨进门后,也不看陆一伟,往地下一蹲,拿着铜制旱烟袋吧嗒吧嗒自顾抽了起来。 陆一伟见状,拿起枕头边的红塔山扔给老憨一支,自己也点燃了一支。 老憨接过烟又丢给陆一伟,道:“你抽吧,我抽不惯,还是我这旱烟好抽,有劲。” 陆一伟笑了声道:“我说老憨,你这死脑筋也该变一变了,都啥年代了,还抽这老古董。” 老憨并不以为然,起身坐到炕沿上,抬脚磕了磕烟灰,又熟练地从烟袋里装好烟,拿起陆一伟的打火机点燃,道:“你看我这不也是紧跟时代吗,以前那有打火机,我都用洋火。” 老憨见陆一伟不搭腔,挪了挪屁股又道:“我今天也正是来为紧跟时代而来,马上就要村委换届选举了,不知道陆书记有什么想法没?” 东瓦村全村也就50多户不到200人,因村里没有任何利益可图,每届村委选举竞争并不激烈。另外,年轻人外出打工,一年到头只回来一次,村里就剩下些老弱病残,所以村长之选届届是老憨,一当已经20多年了。陆一伟道:“您老德高望重,下届还是你来呗!” “不!”老憨突然睁大那双干枯的双眼,盯着陆一伟有些毛骨悚然。老憨用那只写满沧桑的大手按了按烟锅,道:“这届我不当了,今年我已经66岁了,人老了,就算有那个心劲,也是力不从心啊。应该把这个位置让出来,留给有干劲的年轻人。” 陆一伟一边穿衣服一边颇有兴趣地凑到老憨身边,狐疑地道:“老憨叔,这岁数怎么能说老呢,再干两届都不成问题。再说,村子里除了你还有谁能当呢?” “你!”老憨回过头拿起烟锅指着陆一伟,眼神里充满了期望和渴求,陆一伟顿时楞在那里。 缓过神来,陆一伟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村长必须是本村村民,我就是想当也不符合村民选举法规定啊,再说了,村里在外的年轻人有的是年轻后生,我就不要跟着瞎掺和了,我把支部管好就行。” 老憨有些急了,脱掉鞋往炕上一盘腿,道:“陆书记,这么说吧,我代表村民们问你几个问题。” 陆一伟一边洗脸一边道:“您老说。” “镇党委把你派下来是让你带领东瓦村民致富的?”老憨向来都半天憋不出个屁,今天显然有些激动,一股脑把压在心头的话说出来了。 陆一伟停止了洗脸,转过头疑惑地道:“对呀。” 老憨见陆一伟承认了,便追问道:“那好,现在你那30亩果园已经有了收益了,可是村民们富了吗?” 见老憨提及这个问题,陆一伟松了口气,无奈摇了摇头,继续刷牙。 0057 扶持海东 老憨见陆一伟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穿好鞋跳下炕,跑到陆一伟跟前,道:“你怎么不说话?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陆一伟扬头漱了漱口吐进脸盆里,然后拿起毛巾擦了擦嘴,转过身来对老憨道:“怎么地吧,你晚上吃过晚饭把全村的人都叫到村委会来,我与大家面对面谈谈心,来解答村民们心中的疑问,行不?” 老憨一手把快要脱落的披衣往上扯了扯,面存疑虑地道:“好吧,我作为老村长,你就不能单独和我交流交流?” 陆一伟推着老憨往门外走,笑着道:“一切今晚见分晓,我现在去一趟县里,晚上一准就回来了。” 老憨半信半疑,端起烟锅使劲抽了一口,嘟囔地道:“我现在就去通知社员去,晚上你可要回来啊,你要不回来我们就坐等。”东瓦村村民显然把陆一伟当成了主心骨,老憨也如此,尽管他是村长。 陆一伟收拾好东西刚出院子,李海东穿着红秋裤,顶着一头刚染的黄毛,迷迷瞪瞪地从厕所出来了,看到陆一伟要出去,揉着眼睛问道:“陆哥,要出去啊?” 陆一伟看见李海东的装束就来气,骂道:“你他妈的上午下山去把你那一头黄毛给我染回来,看着就心歪。” 李海东嘿嘿一笑道:“别啊,这可是今年最流行的发型,你看人家电视里,那歌星影星不都这样装束吗?咱这不也是赶时髦,弄个造型嘛,你说是不是老憨叔?” 老憨一辈子没有出过南阳县,最远也就去过县城,从小到大拢共加起来也不超过20回,看到李海东这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相心里就来气,只见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扯了扯披衣头也不回就迈着碎步离去了。 李海东冲着陆一伟扮了个鬼脸,打了个冷颤赶紧往屋子里跑去。 陆一伟折回李海东房间,进门就闻到杂七杂八的味道,只见地上扔满了烟头,炕头上还堆放着几盒吃剩下的桶装方便面,旁边还扔着袜子,陆一伟踮脚一看,方便面还塞满一团一团卫生纸,再看枕头边上的黄色杂志,心里既无奈又同情。 李海东比自己小4岁,要说这个年纪在村里早就是炕上躺着一排娃,而他因为家境不好,且染有恶习,在十里八村都是出了名的恶混混,谁家愿意把自己家的姑娘嫁给他啊。 据说以前也有一个姑娘愿意跟着他过日子,但姑娘家娘家人过来一看,死活都不愿意,此后李海东就一直单身。自从跟了陆一伟后,在陆一伟的调教下,李海东慢慢改邪归正,走上了正途,房子也盖起来了,生活条件也变好了,可年龄相仿的姑娘都已经为人妻了,致使他至今还是单身。 陆一伟只有一个妹妹,所以他对待李海东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弟弟一样,总是想方设法让他生活过得好一些,能在村子里抬得起头来,不管日子过得如何,至少要堂堂正正做人。陆一伟蹙着眉头抬手在鼻子上扇了扇道:“我说你啥时候能把家里收拾得整洁一点,活该你一辈子单身。” 李海东还没睡醒,快速钻进被窝点燃一支烟,笑呵呵地道:“没婆娘就是这么个过法,想吃吃想睡睡,一个人多自在啊。” 陆一伟想起李海东那天在东州市假日度假山庄对那个服务员申蓉有好感,看来得空再去山庄一趟,如果小姑娘愿意的话,还真可以把俩人撮合在一起。陆一伟蹑手蹑脚地走到炕边,用两只手指轻轻把李海东沾满白色液体的内裤往里一扔,坐稳后道:“和你说个正事。” 李海东看到陆一伟严肃的表情,便不敢怠慢,灰溜溜地坐起来用被子包住,两眼滴溜溜地望着陆一伟。李海东并不是害怕陆一伟,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就从来没有怕过人,而是发自内心地佩服陆一伟。从陆一伟从麻将桌上拉下来的那天起,李海东就下定决心跟着陆一伟大干一场。其实他的内心十分脆弱,别看平时大大咧咧,嘻嘻哈哈,可说到底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过他。而陆一伟的出现,触动了他那根尘封已久的敏感神经。 四五年的接触,他眼睁睁地看着陆一伟没一心扑在果园上,东奔西跑,日夜劳作,有时甚至住在果园里,一住就是一个星期,种种所作所为让他为之动容。直到去年果园有了收益,才看到陆一伟紧绷地脸上有了笑容。有时候他在想,什么是男人,这才是真正的爷们。 0058 回镇开会 陆一伟把墙上很久未动的日历撕掉一沓,道:“村里马上就要换届选举了,我想过了,东瓦村下一届的村长由你来当。” 听到这话,李海东举到嘴边的烟又放下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遍:“陆哥,你说啥?我没听错吧?” 陆一伟转过头,往上推了推眼镜道:“你没听错,我说下一届村长由你来当。” “这……这怎么可能呢?”李海东有些激动,结结巴巴地说道,双手也不停地哆嗦起来。 “这怎么不可能,你这些年来的变化我是看在眼里的,在村里也是有目共睹的,谁敢说一个孬字。刚才老憨找过我,说下届村长他不当了,正好就由你来当。晚上我召集村民们开会,我会把这事和大伙通一下气,你心里要有个准备。”陆一伟道。 李海东把手中的烟扔掉,凑到陆一伟跟前,抓住陆一伟的胳膊道:“陆哥,我不是在做梦吧?” 陆一伟往李海东头上打了一巴掌,笑道:“有感觉吗?” “有有有,嘿嘿,陆哥,你对我太好了,你让我怎么感谢你,你要知道,我这辈子都没想过当什么村长,更没想到能遇到你这样的贵人,看来这都是我死去的爹妈修来的福分啊。”李海东说着说着居然眼睛里闪起了泪花。 陆一伟也大为感慨,道:“你也别感谢我,都是你自己努力的成果。作为老哥,我也没什么能帮助你的,在关键时刻推你一把,至于你以后怎么做就看你的造化了。” 李海东立马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那里,道:“你一个人支持我也不管用啊,村里人支持不支持还是两码事呢。” 陆一伟料到李海东说这个,道:“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今晚召开全村大会,一切见分晓,我敢保证你这个村长当定了。” 李海东又振奋起来,道:“既然陆哥这么说,我李海东还说什么呢,希望在你的带领下真正为东瓦村做点什么,也算对得起我死去的爹娘了。” “好了,我现在要回趟县里,你赶紧把你那头黄毛给我染回来,你见过那个村长像你这样式的。”陆一伟叮嘱道。 见陆一伟都开始叫他村长了,李海东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摸着头嘿嘿傻笑,咧着嘴道:“好,我一会就去镇里染回来。” 陆一伟今天想去县里找找旅游局局长马志明,陪他去一趟县农委,看看今年的农业税能不能减免,虽然不多,但能少交一分是一分吧。 刚出北河镇,陆一伟就破天荒地接到镇里的电话:“陆镇长,魏书记让通知你十点到镇政府会议室开会。” “什么事?”陆一伟被踢出北河镇后,镇里有什么活动都不通知他,基本上切断了与镇里的关系,这是几年来第一次通知他去开会,还有些不习惯。 “是关于今年北河镇村级组织换届选举的会议,魏书记特意让通知你参会。”电话那头道。 陆一伟看了下表,马上就到十点,此刻他心里在想着魏国强这是要干嘛,往年村里换届选举也从来没有通知他,这次居然太阳从西山出来了。想到李海东要接任东瓦村村长以及牛福勇要竞选北河村的村长,去出席下也无妨,于是他道:“好,知道了。”挂掉电话,陆一伟就调转车头往镇政府驶去。 进了镇政府大院,机关人员依然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这位另类,陆一伟进楼时,正好出入的人员像遇到瘟神一样迅速闪开,实在躲避不及的,尴尬地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快步离开。陆一伟已经习惯了这种眼神,他只是淡然一笑,嗤之以鼻。 他们这些人归根到底的心结还不是因为县委书记刘克成和镇党委书记魏国强不喜欢陆一伟,生怕与他沾上一点边,引祸上身,其实都五年过去了,机关人员完全必要如此对待陆一伟。都说时间是最好的磨合剂,但相对闭塞的北河镇来说,落井下石的快哉远比一场大戏要好看的多。 陆一伟上了二楼小会议室,只见里面已经坐满了人,都算是镇里领导级别的人物,本来还是说说笑笑,看到陆一伟后就收敛了许多。陆一伟无所谓,随便找了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镇党委书记魏国强与镇长徐青山拿着水杯,腋下夹着文件走了进来。徐青山看到陆一伟先是一怔,然后很快又恢复平静,对着陆一伟挤了下眼,找准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0059 态度急转 魏国强没有看到陆一伟,把文件放到桌子上,慢悠悠拧开水杯,牛饮一般喝下大半杯,然后环视四周,最后把目光落到了在角落坐着的陆一伟身上。 魏国强生气地指着排名靠末的武装部长道:“往过挪挪,那是你的位置?” 那位武装部长平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座次,颇为疑惑地道:“魏书记,我平时不都在这个位置坐的嘛。” “让你挪你就挪,废话那么多,快些!”魏国强疾言厉色道。 武装部长正与旁边的美女副镇长聊得热火朝天,被魏国强这么一说,心有不悦地对旁边的党政办主任道:“往过挪!”说完,重重地把本子摔到桌子上。 魏国强剜了武装部长一眼,又笑呵呵地对陆一伟道:“陆镇长,请上前来坐!” 魏国强对陆一伟一改往日作风,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让在场的人都惊叹不已,甚至觉得匪夷所思,惊得张大嘴巴齐刷刷地顺着魏国强的眼神望向陆一伟。 陆一伟也不矫情,走上前去把椅子往后一拖,一屁股坐下去。这个位置已经阔别自己五年,重新坐到这里,陆一伟心里五味杂陈。 旁边的女副镇长石晓曼与陆一伟温婉一笑,这个笑容多了份纯真和真挚。石晓曼与陆一伟年纪相仿,是从县城作为民主干部派下来的,原先她在县计生局工作,下来提拔为副镇长,分管科教文卫及计生工作。她对陆一伟的过往大致了解,但具体的真实情况她并不清楚也不关心,所以她对陆一伟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排斥,相反陆一伟身上透出的那股人格魅力深深吸引她。 “好,现在开会。昨天下午县里召开了今年村级组织换届选举工作,今天召集大家主要目的就是把会议精神传达一下,顺便对我镇换届选举工作进行安排部署,下面由徐镇长宣读文件。”魏国强摆弄着肥大的身姿,声情并茂地说道。 徐青山在宣读文件的时候,会场的人心思都不在文件上,届届一个样,再变也变不出什么花样来。他们所好奇的是魏国强为什么突然对陆一伟转变了态度,难道这是某种信号? 魏国强则双手捧着水杯环看每个人的面部表情变化,除了副镇长石晓曼有模有样地在记录外,其他人都心不在焉地想着心思,他当然知道这些人所想,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诡谲奸笑。 徐青山宣读完毕后,魏国强又习惯性地拧开水杯一饮见底,打了个嗝后道:“这届村委换届选举与往届比起来虽大致差不多,但也有所不同。县委刘书记十分重视,他在讲话中特别强调,要从大局出发,切实保证村委换届选举的公平性、公正性,坚决杜绝出现暗箱操作、贿选等情况的发生,要严格按照县委的‘五必须、十严禁、三统一’有序推进,同时重点要抓好换届期间的维稳工作,如果发生一起人为造成的恶**件,必将严厉查处,追究相关党委政府的责任。” 魏国强再次拧开水杯,举过头顶也没倒出一滴水来,有些恼怒地对坐在远处的党政办主任道:“去拿个热水**来。”没有喝到水,魏国强有些不甘心,又拿起桌子上的烟点燃继续道:“根据县委有关精神,结合我镇实际,我与徐镇长以及副书记高书记商量了下,决定改变一下以往大锅饭的方式。今年将以“突出重点,击破难点”为原则,不再是以前的领导包片、干部包村的责任体系,实行镇领导直接包村的责任制。” 魏国强还没说完,底下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乱成了一锅粥。傻子都明白,这是魏国强在推卸责任,直接把责任放到大家头上,谁包的村出了问题就由谁来负责。 看到众人的反映,再看魏国强黑煞似的脸,徐青山心里一阵窃喜,与对面的陆一伟交换了下眼神。陆一伟不以为然,先听听魏国强接下来如何安排。 0060 刻意陷害 “喂喂喂,开会了,这不是菜市场,能不能遵守下会场秩序,有意见待会提,我还没说完呢。”魏国强用笔戳了两下桌子吼道。 安静下来,魏国强继续道:“我们商量过了,全镇18个村,像东瓦村这些小村则有机关干部包村监督,而像北河村这样的大村则由镇领导一手抓。我手里有一个初步分组名单,让高书记给大家宣读一下。” 一旁的党委副书记高启泰还没从麻将桌上收回心思来,听到魏国强叫他,精神恍惚地道:“对,今年我们是应该改变下策略,不要像上届一样,溪口村居然发生械斗恶**件,这种行为坚决制止,今年决不能发生。下面我宣布下分组名单:魏书记和纪检张书记一组,包北河村;陆镇长和石镇长为一组,包溪口村……” 陆一伟这回算是听明白了,魏国强之所以让他参会,是把溪口村这块烫手的山芋踢给自己了,而且还搭配了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副镇长,这不明显要让他难堪吗?陆一伟当然不干,还没等高启泰宣读完名单,就突然站起来打断道:“我说魏书记,我是东瓦村的党支部书记,是东瓦村换届选举领导组组长,你这把我拉到溪口村算是怎么一回事啊?” 刚才还议论纷纷的众人这下也顿悟魏国强为什么如此对陆一伟献殷勤,原来是要给他压担子,把溪口村这个火药桶绑在了陆一伟身上,这个损招确实太狠毒,太卑劣。想明白后,大家松了口气,暗道:“由陆一伟顶着,这下可轻松许多了。” 魏国强早已准备好一套说辞,面对陆一伟的突然发难并不吃惊,他对旁边的高启泰压了压手,示意先暂停,然后对着怒气冲天的陆一伟平缓说道:“陆镇长,你别激动嘛,你不仅是东瓦村的党支部书记,而且还是北河镇的副镇长,镇党委政府通过认真考虑才决定让你去指导溪口村换届选举的。东瓦村是个不足50户的小村,换届应该问题不大,由一般干部去指导就行了。而溪口村不同,该村每届都让镇里头疼,让县里上火,让市里过问,甚至都能惊动省里,这样的难点村需要一个能镇得住场面的人才能保证不出事,思来想去,除了你,没有不二人选。” 陆一伟冷笑道:“魏书记,谢谢你还记得我是副镇长,你看看你身后墙上挂着的‘领导班子职责分工’里,有我这个副镇长的存在吗?” 众人齐刷刷地望向魏国强身后的墙壁,在副镇长一栏里,确实找不到陆一伟的名字。 魏国强并不恼怒,而是慢条斯理地端起水杯,用肥大的嘴唇磕到杯沿上,使劲一嘬,滚烫的水差点烫的他扔掉杯子,慌乱地将口中的茶叶唾到地上。眯着眼望着陆一伟道:“陆镇长,这都是些形式的东西,还不是应付检查嘛,你不出现在这里更好,还省的你担责任了。再说,你分管的科教文卫事情不是太多,由石镇长一肩挑起来,还不是给你分担忧愁了嘛。” 陆一伟看着魏国强丑恶的嘴脸,恨不得冲上去暴揍他一顿,但理智战胜了心魔,他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了。这一幕被魏国强看到,他冷笑了一声道:“陆镇长,这么和你说吧,让你去溪口村指导换届选举,不是我的建议,也不是镇里的建议,而是县里的想法。我不能再多说了,再说就要违反纪律了。” 徐青山怕陆一伟下不来台,便附和道:“魏书记,你看要不这样吧,要不再给陆镇长增派两名干部,溪口村毕竟不能与一般村相提并论,你看这样行不?” “好,我同意徐镇长的提议。”魏国强用坚定的口吻说道,这也是在告知陆一伟,已经定下来的事情是不能更改的。 0061 气氛凝固 不管怎么说,陆一伟还是国家干部,如果真的与魏国强撕破脸对着干,是极其不理智的行为。万一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是对自己不负责,那么将来的政治抱负也付之东流。想到这,他咬了咬牙关,气呼呼地坐了下去。 魏国强见陆一伟服软,继续道:“至于东瓦村,你就暂时不用管,一门心思放到溪口村上,这是一项政治任务,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会场的气氛瞬间凝固,大多数人还是幸灾乐祸,眼瞅着陆一伟让枪口上撞,这种耍猴似的快感比打麻将糊了清一色都来得痛快。其实机关干部与陆一伟无冤无仇,更谈不上利益冲突,但看着风光一时的陆一伟落魄到如此地步,心里就莫名的解恨。 副书记高启泰继续宣读完分组名单,魏国强再次强调道:“大话套话我就不说了,我还是那句话,县委刘书记一再强调换届维稳工作,谁包的村出了问题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届时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张龙飞同志也会蹲点督查,希望大家要高度重视,把这次换届工作平稳顺利搞好。就这样吧,散会!” 陆一伟本来今天心情大好,被魏国强这么一搅合,也没心思去县里了,准备中午去牛福勇家喝点酒解解愁。他站起来用脚踹开椅子,一大片椅子像多骨诺牌一样纷纷倒下,还没走出会议室的干部回头看了一眼,匆忙走出去了。正在开门办公室门的魏国强也听到了,冷笑一声使劲推了下门,差点把他闪倒在地,气得他骂骂咧咧埋怨门的不是。 陆一伟下了楼正要往牛福勇家走去,只见副镇长石晓曼站在门廊处高声地叫他。 石晓曼属于民主副镇长,无党派人士,是我党为了体现民主,让党外干部参政议政,为我党政府工作建言献策。既然限定了无党派,也就说明发展空间有了一定限制,不可能走到一把手的领导岗位上。 石晓曼的装束与镇政府的其他妇女显得格格不入。其他妇女到了冬天,在家里翻箱倒柜拿出自认为很好看的花格子外套穿到身上,效果立竿见影,犹如一个移动的水缸在挪来挪去。但石晓曼来了北河镇后,妇女们才发现原来可以这样打扮。石晓曼夏天一袭白裙,裸露的肌肤迷倒一大片;秋冬穿着紧身牛仔裤,一件俏皮的亮色短袄,身材凹凸有致,尤其是紧绷高挺的臀部,让机关饥渴男时常凑上去搭讪。 机关妇女们一边骂骂咧咧说石晓曼是“狐狸精”,一边还模仿石晓曼的装束打扮。但无奈先天条件不足,穿上牛仔裤把大象腿的缺点暴露无遗,还不如原来的的确良花格外套好看,就是这样,妇女们还是竞相模仿。石晓曼在女人眼中是眼中刺肉中钉,但在男人眼中可是秀色可餐的尤物。 石晓曼来北河镇年限不长,对于神龙不见首的陆一伟也是难得一见,这次又分到一个组,正好借此机会多与这位谜一样的男人多加交流沟通。其实,石晓曼手里还掌握着陆一伟的一个小秘密,随后会讲到。 陆一伟看着落落大方的石晓曼没有像其他干部一样世俗,把伸进车里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疑惑地杵在那里。 石晓曼跑了过来,笑得时候眼睛呈现弯月状,小巧的嘴巴十分性感,优雅的气质不输城里的女性,淡而幽香的气味直穿陆一伟喉咙,让他有些想入非非。 石晓曼伸出一只手,笑着道:“陆镇长,很高兴能和你在一个组工作,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在当时信息闭塞、思想落后的北河镇,男女授受不亲还是传统思想,当然这种思想局限于光天化日之下,如果在黑灯瞎火的夜晚,自诩清高的妇女一个比一个放浪。石晓曼这一举动,倒让陆一伟愣怔了一下,但还是伸出手轻轻握了一下,勉强地露出笑容道:“应该说是我拖累了你,这工作不是简直不是他妈人干的。” 石晓曼能够听出陆一伟的不满,依然保持着优美的庄容道:“如果说我和别的领导合作有所担心外,那么与你合作,我心头的顾虑就打消了,我相信你的能力。” 0062 轻松畅谈 陆一伟一边听一边回味着那细滑的小手,嘴里道:“别给我戴高帽子了,我几斤几两还不清楚,溪口村在市里都是挂了号的难点村,魏书记交给我是别有用心,可不知道为什么要把你也拖下水呢?” 石晓曼不想与陆一伟搬弄领导的是非,于是道:“陆镇长现在有时间吗?如果有时间可否到我房间坐一坐?” 没想到石晓曼提出这种要求,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石晓曼的宿舍在镇政府大院的西侧计生楼,陆一伟跟着石晓曼进了她的房间让闲的无所事事的机关干部看到了,这下立刻炸开了锅,纷纷奔走相告,甚至电话通知,来分享这好比日食一样难得一见的桃色新闻。 对于外界的纷纷扰扰,石晓曼心里一清二楚,但她却从来不去回驳流言谣言,她知道没有做过的事就算你说破了天,自己也是清清白白的。与其与其他人费口舌,还不如安心踏实做点事。 陆一伟进了石晓曼的房间,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房间里铁丝上挂着的内衣裤,让他不由得思维跳跃,浮想联翩,联想着石晓曼穿在身上的模样。 石晓曼看到陆一伟的眼神,尴尬地从铁丝上扯下衣裤,塞进一旁的柜子里。然后从窗台上拿过一个瓷杯,倒好水后递给了陆一伟。 这间房是陆一伟刚到北河镇住过的,他仔细打量着房间感慨地道:“都说女人操劳家务是好手,你看你这房间比我住的时候简直是两番模样,和现在比起来,那时就是个猪圈。” 石晓曼被陆一伟的感慨一下子逗乐了,假装生气地道:“这么说我也是在猪圈住的咯?” “不不不,我说以前,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子怎么可能住猪圈呢。都说女人的思维是发散式的,看来你也不免落入俗套,哈哈。”与美女聊天,陆一伟把刚才的不愉快一扫而光,尽情地享受与石晓曼的交流。 几句玩笑缓解了尴尬,让石晓曼对陆一伟有了重新定位。看来他这些年来的磨砺足以让他变得更加成熟稳重,但这种丝毫看不见曙光的日子那天是个头啊。要知道,从政之人最宝贵的就是时间,一旦错过了,步步皆错,最终的结局可想而知。五年的年华,没有击垮陆一伟,反而另辟蹊径闯出了一条路,说明他的内心十分强大。这种击不垮压不倒的男人绝对是女人心目中的英雄,石晓曼虽已婚,但心里还是泛起了一阵涟漪。 陆一伟伏在办公桌上,看到玻璃板下面压着石晓曼一家三口在外游玩时拍的照片,一家人笑得的那么灿烂,不由得让他联想到自己身上,掠过一丝伤感。陆一伟指着那个笑容甜美的小女孩道:“这是你女儿?” 谈到家庭,石晓曼脸上本能地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踱步过来看着调皮可爱的女儿道:“嗯,今年6岁了,马上就要上小学了。你孩子呢?”这句话一出口,石晓曼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急忙摆手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没事,我家已经女儿,今年7岁了,已经上一年级了。”已经过去那么久了,陆一伟早已走出了阴影,但想到女儿生活在那种家庭里,心里也有所顾虑和担忧。 回到正题上,石晓曼问道:“陆镇长,溪口村的情况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打算怎么办?” 溪口村位于北河镇西南处,村内有500多户,1600多人,是北河镇除北河村外的第二大村。村内人口构成结构比较简单,主要由马姓和田姓家族构成,每个姓氏都有自己的族长,按道理说管理起来应该比较方便,可恰恰相反,溪口村成了远近闻名的“刁民村”,管理起来极其困难,让镇里和县里都颇为头疼。 据说,马姓和田姓的祖师爷逃荒时路过此地,发现这里人杰地灵,就扎根于此,并起名为“马田村”。后来,两家不断联姻就发展成庞大的规模。抗日战争时期,因马姓一个人当了叛徒,把日本鬼子引进村来,屠杀了整个马田村,从此两家就结下深仇大恨。 解放后,当地公社为了化解两家矛盾可以说使出了浑身解数,先把“马田村”更改为“溪口村”,然后派干部驻村进行矛调,经过几年的努力,两家人才化干戈为玉帛,握手言好,两家人又开始联姻发展,直到现在的规模。 0063 搬弄是非 一切都很平静,但改革开放后村里来了一群外乡人说要在此地开发煤矿。经过两姓族长一致商量,同意了外乡人的想法,矛盾也就此埋下了种子。 随着煤矿的建成,源源不断的煤运出去,村里一些人的腰包渐渐鼓起来,以马姓居多。这下田姓不同意了,就开始了长达十几年的争斗。 近几年,溪口村争论的焦点集中到村长人选上,因为煤矿属于村集体的,意味着谁当上了村长,谁就控制着煤矿的所有权,这样巨大的诱惑,当然不能让给对方了。于是,只要一到村委换届,两家必会发生械斗。换届选举结束,落败的那一方必会成天上访举报村长贪污**。因此,两家陷入了恶性循环,两天一小闹,三天一大闹,包村领导换了一茬又一茬,但最后哭着喊着要换个村。 最要命的是,两家都有个人在外做官,而且官职不低,演变到后来,村里人在村里明目张胆争斗,两个在外当官的暗地里使劲,把溪口村的村委换届选举搅得一团糟。今年村委换届选举,县委书记刘克成点名批评魏国强,并警告他今年务必不能再发生往年械斗的恶**件,如果发生,就地免职。这下让魏国强傻眼了,经过一夜思考,才想出让陆一伟当替死鬼的馊主意。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魏国强把县委书记刘克成抬出来强压给陆一伟,纵使他平时再骄横,在政治面前也不得不低头。当徐青山得知魏国强的这一想法后,暗地里为陆一伟捏了一把汗。但回头一想,陆一伟如果公开与魏国强对抗,对自己而言何尝不是件好事,也就默许了这一做法。 陆一伟此刻脑子里乱得很,没有丝毫头绪,面对石晓曼的提问,他无奈摇了摇头道:“怎么办?凉拌呗!” 魏国强之所以让石晓曼与陆一伟搭档,看似两个人,很明显是把重任都压到了他一个人头上。不得不说,魏国强在整人上面是有一定功力的,是经过仔细钻研的。 石晓曼是女人,在大是大非面前更是一头雾水,她见陆一伟没有想法,心里还是十分焦急,追问道:“要不我们先下去,走访走访村民,了解了解情况?” 陆一伟一摆手,道:“这事急不得,你容我考虑考虑,等我想好了再与你碰头。” 陆一伟的这句话让石晓曼吃了颗定心丸,她坚信陆一伟的一个有本事的男人,果园的发展就是铁证。于是她道:“好,我相信你。” 话也到此,陆一伟起身告辞,石晓曼把陆一伟送到楼上,再次亲切地握了下手。 “快看,快看,出来了,又握上了,啧啧!”党政办窗户上爬满了人,死死地盯着陆一伟与石晓曼的一举一动。 “你看那石晓曼的屁股,明显比进去的时候松垮了许多,脸上还有潮红,你说这两人是不是刚才那个了啊。”一个戴眼镜的干部把脸贴到玻璃上,面部挤压得有些变形,甚至有些恐惧。 “我看像是,你看陆一伟的皮带都翘起来了,肯定刚才脱裤子了,哎!真他妈的让人眼馋啊。”一个老一点的干部不知廉耻地道。 在一旁看报纸的妇女干部终于听不下去了,把报纸一摔,起身拿起茶杯就冲着几个在窗户上爬看的干部身上泼去,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 戴眼镜的干部抹掉脸上的茶叶,破口大骂道:“气什么气,就你那样的水桶腰和大象腿,倒贴老子都不愿意上。” “来了,来了,快散开!”中年干部看到陆一伟过来了,急忙往后退,刚好一脚踩到地上的仙人掌花盆里,一个马趴,单手撑地的时候不偏不倚摁到仙人掌上,痛得他如触电一般,抱着手狼一般的嚎叫。 0064 出谋划策 陆一伟在外面看得一清二楚,对于这些首鼠两端、阳奉阴违的人他向来不正眼瞧他们,他知道自己越优越他们越恨自己,于是他专门把车门弄得动静很大,然后大踏油门,一溜烟驶出了镇政府大院。 “我呸!神气个姥姥,在神气还不是个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哎哟,痛死了,谁他妈的把仙人掌放到这里的…”被仙人掌扎了一下的干部站起来看着陆一伟崭新的车,心里既羡慕又记恨,把气都撒到仙人掌上。 陆一伟开着车来到了牛福勇家,此刻牛福勇正在四脚朝天呼呼大睡,听到脚步声没有搭理翻身继续睡觉。 上次一劫,在陆一伟的帮助下躲过了一难,让他大伤元气。此外,他听从了陆一伟的建议,把小弟们暂时打发了,又把老婆孩子送到了江东市,孑然一身养精蓄锐,准备争夺北河村的村长。 “都几点了,还在睡觉?”陆一伟进门后就高声叫道,房间里狼藉一片,比起李海东的房间好不到那里去,看来没有女人就是不成家。 听到陆一伟的声音,牛福勇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道:“陆哥来了啊,老婆孩子走了,矿上暂时停下了,小弟们也打发了,我这成天无所事事的,你说除了睡觉能干嘛啊!” 陆一伟扔给牛福勇一条中华烟,道:“猜到你没烟了,给你在县城买了条。” 牛福勇正发愁到哪弄烟去,陆一伟简直是雪中送炭,他嘿嘿一笑,道:“还是陆哥关心我,以前买烟那用我发愁啊,都是小弟去办,现在倒好,镇里没有卖,只能到县城或东州去买了。” 陆一伟坐到沙发上,扔给牛福勇一根烟道:“和你说个正事,马上就要换届选举了,你要做好准备,我估计今年北河村的竞争会相当激烈。” 听到这事,牛福勇马上来了劲,跳下床坐到陆一伟跟前道:“陆哥,这事你可得帮我啊,你说说怎么做。” 陆一伟抽了口烟吐向空中道:“你的事我当然要帮,但这事不能急,先看看对方反映再说。此刻你需要一个助手,除了他没有人再比他更合适。” “谁?”牛福勇追问道。 “徐青山。”陆一伟道。 “徐哥啊,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帮我,这种人是见钱眼开的人,现在我都快成了废人了,他已经很久没找过我了。”牛福勇颇为无奈地道。 陆一伟凑到牛福勇耳边,坚定地道:“徐青山不但会帮你,而且要一帮到底。” 牛福勇抬起头,疑惑地问道:“此话怎讲?” “你想啊,你的竞争对手是谁?还不是郭凯盛,而郭凯盛后面是谁给他撑腰?还不是魏国强,徐青山对魏国强早就忍无可忍,你想想这种关键时刻他能不插一脚,与魏国强比比高低?”陆一伟分析道。 牛福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照你这么说,徐青山必然会卷入这里面?” “当然,只有你是郭凯盛的对立面,他肯定会义无反顾地站到你这边,充当你的后盾。你要知道,靠着他竞选村长,你的胜率至少握到手里三成,此人万万不可小觑啊。”陆一伟道。 “你说我要不要去县里活动活动,要不直接动用市委郭书记的关系?”牛福勇怕力量不够,仔细思索着自己的人脉。 陆一伟站起来道:“大可不必,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动用你的人脉,尤其是郭书记,这种人只有在生命攸关、十万火急的时刻才能用,你要明白你是‘民’,他是‘官’,当官的凭什么为你办事,一是钱到位,二是人到位,有时候人比钱还要重要。再说了,你已经欠郭书记一个天大的人情了,这绝不是简简单单钱能摆平的事。” “那你说怎么办?”牛福勇虽头脑聪明,但无奈肚子里的墨水少,根本不懂这些弯弯绕。 陆一伟指了指窗外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你看这不是徐镇长来了吗?他来给你献计来了。”陆一伟对自己的准确推断颇为得意。 牛福勇也起身,看到徐青山左顾右盼观望了下四周,才身子一倾,快速进了牛福勇家院子。 陆一伟抽空对牛福勇道:“身上带着钱没?” 牛福勇疑惑地掏了下口袋,拿出几百元道:“身上暂时这么多了,你要干嘛,我现在去取。” 0065 好戏上演 眼见徐青山就要进门了,陆一伟迅速从身上掏出准备到县农委送礼的2000元塞到牛福勇口袋里,小声地道:“一会把钱给了徐青山,这钱不白花。”就在这时,徐青山已经进门了。 “哟!陆镇长也在此啊,正好,中午喝两盅去?”徐青山笑呵呵地道。 陆一伟附和道:“既然徐镇长开口了,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上次我从西江酒厂拿回来的好酒还剩下几**,咱中午干掉。” 说到喝酒,徐青山两眼冒光,高兴地直搓手,道:“好好好,有陆老弟陪同,这酒喝的不寂寞了。” 一旁的牛福勇也道:“徐哥,你说吧,中午去哪吃?我现在就安排。” 徐青山思索一下道:“就在家吧,让饭店送过几个菜来,我有事要和你说,还是家里安全些。” “好,我现在就去安排。”说完,牛福勇跨门出去了。 剩下徐青山和陆一伟俩人,颇显尴尬。因为不可避免要谈及上午的事,徐青山故意很轻松地道:“陆老弟,这事你不能怪我,都是他魏国强一手操作的,你也知道我的处境也很难啊,只有服从的命。” 不管徐青山对此事是什么态度,陆一伟也不会去记恨他,反而他宽慰道:“徐镇长,这话就有些见外了啊,你觉得我是哪种人吗?要是对你有意见,咱俩还能成为朋友吗?呵呵。” 扯到朋友二字,徐青山也松了口气,愤愤道:“他魏国强太不是东西了,把溪口村交给你明显是撂挑子,干好了是他的功劳,干不好就是你的责任。不过那个鬼地方你要弄好,简直是天方夜谭,老弟要有心里准备啊。” 陆一伟倒不见得,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这事急不得,倒是牛福勇这边你可要多操点心啊。” 徐青山叹了口气道:“会上你还看不明白吗,他魏国强亲自抓北河村换届选举,这就是在告诉大家,北河村的事你们都别插手,事好事坏都由他一个人说了算,我还真不信这个邪了。” 看到徐青山也有怨气,陆一伟继续道:“是啊,北河村别看往年竞争不激烈,我到觉得今年的难点村是北河村,而不是溪口村。” 徐青山会意一笑,指着陆一伟道:“陆老弟的看法与我一样,这场大戏马上就要上演了,主角虽不是你我,但这戏如何演,还不是听导演和编剧的?谁是导演,还真说不定,哈哈……” 闲扯了一会,牛福勇火急火燎地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两只烤鸡和几只猪蹄子,举到徐青山跟前道:“知道徐镇长好这一口,特意给你买的下酒菜。” 徐青山无比惆怅地道:“我现在是望肉兴叹哪,一吃肉一喝酒这血压就蹭蹭往上冒,头昏的大把大把吃药,就是这样,也舍不得丢掉酒。人这一辈子,从生到死也不过区区2万多天,睡觉占去三分之一,又大约三分之一被束缚在如同坐牢一般缺乏自由的工作中;剩下的三分之一,其中又有大约三分之一被消耗在不得已而为之的上学之中,另外还有一些被烦恼的琐事消磨掉,剩下的那一丁点儿时间,又绝大部分分配在懵懂的婴幼儿以及少不更事的年龄,和老态龙钟步履蹒跚的老年时代,有的甚至要在病床中消磨掉一部分。那么真正属于我们自己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有多少呢?所以说啊,这人哪,就应该学会享受,不知那天突然栽倒在地,却发现自己许多事还没有做,多亏啊,哈哈。” “有道理,男人嘛,更要对自己狠一点。”陆一伟附和道。 0066 滴水不漏 过了一会儿,菜也送过来了,酒菜到齐,开始了今天的主题。 徐青山先开口:“福勇,估计陆镇长已经和你说了吧,你有什么打算?”说完中间,卖命地啃着猪蹄子。 由于陆一伟已经有了铺垫,牛福勇学乖了些,立马答道:“这次能不能成功就全仰仗徐镇长了,您放心,只要助我成功,我知道怎么做。” “见外了啊,兄弟之间说其他的伤感情,我要是看对眼的人,就是让我倒贴我都心甘情愿,比如说你牛老弟,我舍命陪君子,和你玩到底。”徐青山说着违心的话,居然脸一点都不红。 陆一伟火上浇油地说道:“徐镇长的为人你还不知道啊,你说说,这些年徐镇长给你办了多少事,和你张过一次嘴不?至多抽你两条烟喝你两**酒,这种友谊是坚不可摧的,是不受外界世俗所能撼动的。”陆一伟说完,都觉得自己恶心。 牛福勇反应快,也接着道:“是啊,徐镇长这些年确实为我办了不少事,让我感激涕零啊,这样吧,徐哥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我牛福勇只要能做到绝对二话不说。” 徐青山被一层一层戴上了高帽子,脸上乐开了花,他把猪蹄子一扔,拍了拍手道:“既然牛老弟如此信任我,我也就豁出去了,鼎力助老弟成功。不过……” 一句“不过”让牛福勇有些兴奋,他知道徐青山从来不做亏本买卖,只要他有条件交换,就不怕他徐青山不卖力,他大大咧咧地道:“不过什么,徐镇长你就不要和我客气了,都是自己人。” 陆一伟也听出些话外音,准备起身出去上厕所,被徐青山一把拉住,道:“陆老弟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吧。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徐青山喝了口酒道:“我儿子前段时间把女朋友带回家了,并提出要结婚。” 陆一伟沉默不语,静等徐青山唱这出苦肉计。 牛福勇附和道:“儿子长大成人要结婚这是好事啊,你应该高兴才对。” 徐青山叹了口气道:“是怎么个理,可我高兴不起来,儿子张嘴就和我要房子,你想我一个挣死工资的,那有那么多钱给他买房子啊,可愁坏我老两口了,这不,我那婆姨这些天四处借钱。” 牛福勇立刻明白用意,直截了当道:“徐哥你也别和我绕弯子了,说吧,差多少?” 徐青山见牛福勇一如既往豪爽,伸出大拇指和食指道:“还差8万。” 牛福勇还以为徐青山会狮子大开口,听到只有8万元,眉头不皱一下道:“嗨!我还以为差很多呢,这么地吧,我给你10万,2万就当我给侄子的新婚礼物了,不能买了房子不装修是吧?” 徐青山原本以为牛福勇要准备一套说辞,没想到如此豪爽,还多给了他2万元,让他有些小小感动,于是他急忙道:“8万就够了,多一分我都不要。” “和我客气啥,就怎么说定了,吃完饭我就去取钱。”牛福勇举杯与徐青山碰了一下,一扬而尽。 徐青山让陆一伟在场,他有他的小九九,放下酒杯道:“福勇啊,咱丑话说在前面,这钱是我借你的,我有了一准就还你,这不,陆镇长也在场,给我们当个见证人。” 陆一伟不得不佩服徐青山的高明,拿了别人的钱还卖乖,口口声声说是借,还说还,猴年马月还那是另一码事。让自己在场,光明正大的“借”钱,防止日后牛福勇翻旧账说拿了他的钱,这滴水不漏的做法估计徐青山不知道演练了多少回了。 牛福勇摆手道:“什么借,说得多难听,孩子结婚是天大的好事,我就算是送一套房子给他,我也心甘情愿。” 徐青山突然严肃地道:“两码事,人情归人情,但还是要说清楚,这钱是我借的,如果你不借给我,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陆一伟与牛福勇交换了下眼神,便道:“好好好,算借行了吧,你啥时候有了啥时候还,不急。” 0067 锦囊妙计 压在心头的一件大事总算解决,徐青山顿时觉得一身轻松,为了这8万元,确实操了不少心。他原本就想与牛福勇开口,但突然出了那么一档子事,也就咽到了肚子里。现在牛福勇要竞选村长,他想着机会来了,如果此时提出,牛福勇肯定会答应。但为了防止留下后遗症,就有了刚才导演的一幕。 话题终于引到竞选村长上,徐青山夹了口菜道:“我送你三条锦囊妙计,必助你成功。” 听到徐青山信心满满,牛福勇也乐开了花,赶紧为他满上酒,饶有兴趣地听他细细道来。 “这第一条妙计,是守擂。”徐青山道,“说这条计策前,我们先分析下北河村此次选举的局势。” “先说现任村长李恒生。此人德高望重,在村里有一定影响力,最主要的是他背后有族长的支持。你也知道,北河村有四大姓,李,赵,郭,杨,其中李姓的势力最大,而你姓牛的只能算边角料,上不了台面。所以如果真要真刀真枪干起来,别说你牛福勇,就算他郭凯盛也未必有胜算。” 牛福勇听到此,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有些气馁。 徐青山继续道:“你也别沮丧,北河村换届选举一直以来都很顺利,得益于李家势力大,能够镇得住场面,然后就是赵姓也在暗中鼎力支持,所以北河村快成了他们俩家的天下了,轮流坐阵,不可撼动。而郭凯盛今年高调说要竞选村长,这势必会引起李赵两家的警觉,不免要展开一场恶斗。而你呢,要学会静观其变,看鹬蚌相争,待双方耗尽了体力,你在突然跳出来,就能渔翁得利,这就是我的第一计,叫做守擂。” 陆一伟不得不佩服徐青山的老奸巨猾,像个小学生一样继续听徐青山的授课。 “这第二计,叫做攻擂。当然了,这一计的前提就是在第一计实施成功,如果不奏效我们就要调整策略了。现任村长李恒生能够当选是因为他势力大,可现在时代不同了,人们总不会饿着肚子去让一个没有本事的人当村长吧。这时候,郭凯盛必会使出杀手锏——贿赂选民。这招绝对奏效,人们将开始一边倒,纷纷投靠郭姓,这是使然,是人的本性,无可厚非。李姓因为实力不敌郭姓,开始考虑选择退出。这时候,就该你出场了。” “按照郭凯盛的套路,我觉得他应该是一些小恩小惠,比如说送米送面之类的东西。而你不同,直接往进砸钱,每家只要见一个人都有钱,而且你要把金额抬得高高的,让他郭凯盛有些望尘莫及,这时候你的胜算至少有七成了。” 陆一伟反驳道:“如果郭凯盛也要抬高价钱呢,那福勇花出去的钱不都打水漂了?” 徐青山嘿嘿一笑道:“这你就不懂了,郭凯盛那个老抠我还是比较了解的,下面我就说第三计,叫做对擂。陆老弟说的没错,他郭凯盛如果真的提高金额,牛福勇就可以使出这一招了,在教育上做文章。” 牛福勇疑惑地道:“教育,我才读到三年级,我能在教育上做什么文章啊。” “哈哈,这就是症结所在了。你要知道村里向你这样的情况不再少数,虽国家一直提倡九年义务教育,可结果呢,该失学的还是失学,你打出这张亲情牌,村民们绝对买账。具体操作为:第一,承诺办教育,修学校;第二,承诺补学费,买课本;第三,承诺高奖励,重打赏。前面两点我就不多说了,相信你也听得懂,我着重讲讲第三点,这个高奖励,就是你拿出一部分钱来,划定一条杠杠,奖励那些考取高中、中专、大学的本村村民,比如说考上高中奖励500元,中专700元,大学1000元,这种方式绝对会让村民们为之兴奋,鼎力支持你。当然,这些话要留在正式选举的那一天,此话一出,必会成功。” 0068 村民大会 徐青山的这三条妙计确实容易操作,而且煽动性强,让陆一伟发自内心的佩服,对着徐青山竖起了大拇指,啧啧称赞。徐青山也对自己的妙计有些得意,高兴地连喝了三杯酒。 牛福勇本身易激动,被徐青山这么一撩拨,顿时心放怒放,好似自己坐上了村长的位子,有些得意忘形地说道:“徐哥,人家都说你是‘徐诸葛’,现在看来确实如此,我要当上了村长,一切听徐哥吩咐。” 徐青山眯着眼靠在沙发上,整个脑袋像烧红了的木炭,晃着脑袋道:“我这么帮你,不是完全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大家相互照应。” “好说,好说,来,徐哥,我们连碰三个!”牛福勇起身弓背,双手端酒,与徐青山又喝下去三杯酒。 喝完酒后,牛福勇硬是拉着徐青山打了几圈,直到天黑才算作罢。 陆一伟想到今晚还要召集东瓦村村民开会,也拒绝了牛福勇的挽留,开着车往东瓦村驶去。 路上,陆一伟仔细想着徐青山给牛福勇送的三条妙计,喝酒的时候脑袋发懵,现在清醒过来才觉得这计策并不完美,但到底那里有问题,陆一伟还没来得及多想已经到了东瓦村。 还没进李海东的院子,就听到里面熙熙攘攘的说笑声,还有村民拿着马扎陆陆续续往村委会赶,一些小孩子看到陆一伟的车,兴奋地蹦着向大家通知这个好消息。 陆一伟初到东瓦村时,村民们对这个外来户并不买账,甚至有些抵触。直到陆一伟联系原交通局局长,现旅游局局长马志明给村里修了一条简易的路后,态度才有一百八十度改变。再到后来,陆一伟成了东瓦村的主心骨,谁家有大事小事都上门找他出面解决,而陆一伟也十分热心,耐心地给村民解决实际问题,好比说鸡毛蒜皮的邻里琐事,婚嫁丧葬红白喜事等等,都少不了陆一伟的身影。 直到去年,陆一伟的果园有了收益,村民们心里发生了变化,而今年又丰收,这下村民们真有些坐不住了,才撺掇村长老憨质问陆一伟,不能说你挣了钱,不管老百姓死活了吧。 陆一伟十分清楚村民们的所思所想,其实他也有自己的苦衷,既然老憨把这个问题提出来了,索性就来个全盘托出,也让村民们吃颗定心丸。 院子里被塞得满满当当,水泄不通,甚至院墙上、房顶上、树上都是人,这种场面只有每年正月十五闹元宵看大戏的时候才会出现,除此之外很少能聚到一起。村民们看到陆一伟,顿时沸腾起来,纷纷站起来一口一个叫着“陆书记”,让陆一伟有些感动。质朴的村民想法很简单,你要是掏出一颗真心为他们服务,换来的却是比金子更加温暖的口碑。就好比吃饭的事来说吧,村民们几乎每天早上就堵在陆一伟门口,让他赏光中午去他们家吃饭。因此此事,一些村民居然大动手脚,无奈之下,陆一伟轮流到每家吃饭才解决了这一问题。 村委会门口,李海东和村长老憨已经把桌子抬出来,架好了话筒,房檐下也挂了几个大瓦数的灯泡,把院子里照的亮亮堂堂。只见孩子们兴奋地围着院子来回转圈嬉闹,男女老少则是围在一起开着荤段子,妇女们也不害臊,还跟着一起起哄,整个会场气氛融洽,热闹非凡。 陆一伟进了屋,老憨紧跟着追上来,道:“陆书记,已经准备好了,你看开始吧?” 中午喝了一肚子酒,现在有些饿得慌,陆一伟对着李海东道:“去给我拿个泡面来。”又与老憨道:“老憨叔,你先让我垫巴垫巴,马上开始。” 0069 朴实情感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位妇女的尖叫:“哎哟喂,死狗剩,我日你……”然后一阵哄堂大笑。 老憨连忙走出去,拍了拍话筒吼道:“咋了?弄得村委会像猪圈似的,就不能安静点。” 那妇女挪动着肥大的身躯站起来,指着后面的李狗剩道:“他李狗剩手脚不干净,他,他……他掐我的那里。”妇女说完人群中又爆发出更加惨烈的笑声。 老憨骂道:“我说你个李狗剩,你婆姨不在家,你就是不是卵痒痒,实在忍不住去下洼村的配种站,那里一群母猪等着配种咧!”又是一阵大笑。 李狗剩顶着一头鸡窝似的头发站起来,露出大黑牙咧嘴笑道:“老憨叔,你可冤枉我了啊,她的那胸脯就像两个大棉布袋子挂着胸前晃荡,我掐她?还不如买块猪肉往脸上蹭来得舒服。” 那妇女刚才还是脸不红心不跳,李狗剩说她胸脯像布袋反而有些脸红了,她眼疾手快,一把狠狠地抓住李狗剩的物件,骂道:“你敢说老娘的不是,信不信我把你的小鸡娃子给你废了?” “啊!我错了,快松手,疼死了,哎哟我的妈呀。”李狗剩被妇女一抓,疼得撅起屁股直往后倒退。村民们则眉开眼笑,笑得前仰后翻。 妇女使劲一扯,李狗剩应声倒地,脑袋不偏不倚埋在另外一个妇女身上,惊得那妇女上蹿下跳,骂道:“我**,李狗剩,敢吃老娘的豆腐,还反了你了。” 老憨举着话筒愣在那里看着这一出大戏,有些无奈。而陆一伟在里屋早已笑得流出了眼泪,被可爱质朴的村民们逗得捂着肚子笑。 陆一伟匆忙吃了几口,便走出了外面,坐到主席台上,村民们瞬间安静下来,静等着陆一伟发言。 陆一伟酝酿好情绪,刚要张嘴,坐在前面的一妇女指着陆一伟道:“陆书记,你大门牙上还粘着葱花!”大家又哈哈大笑起来。 坐在妇女旁边的她男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扯着坐下骂道:“就你他妈的话多,看老子晚上回去怎么收拾你。” 妇女理直气壮地道:“本来就是嘛,我和陆书记说一下怎么了,你他妈的要收拾我,你来啊,就你那小身板坚持不到5分钟就累得像条狗似的,爬在那里直喘气,还要收拾我?真不知道谁收拾谁呢!” 村民们接受外界的新鲜事物少,每天除了东家长西家短就无可聊的话题,唯一能调剂口味的就是**裸地开这种男女关系的玩笑了。当然,在一个村里,谁家是什么情况谁都知道,甚至夜生活都毫不避讳,成为妇女茶饭后的谈资。 陆一伟尴尬地低下头把门牙上的葱花抠掉,咳嗽了两声,严肃地道:“现在开会了,大家安静一点。”下面的村民们知道陆一伟今晚要说什么,瞬间安静下来,甚至孩子们都停止了嬉闹,眼睛紧紧盯着陆一伟。在他们心中,陆一伟的地位好比观音庙里的菩萨,是神灵,是偶像,甚至是信仰。 陆一伟平时习惯了装孙子,但看到下面一双双等待的眼神,才有了一种当官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十分奇妙的,让人上瘾,让人着迷。他道:“今天召集大家主要说两件事,咱先说第一件事。可能大家都看到了,我种植的果园去年和今年都丰收了,也赚了点钱,这是事实,我也不和大家撒谎。今天早上,老憨叔上门质问我,为什么你富有了却不管大家,可能你们也有同样的疑问吧?” 陆一伟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下面坐着的村民频频点头连声应承。 看着村民们殷切的眼光,陆一伟继续道:“好,我今天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给大家交个实底。大家知道,我建这个果园费劲了周折,每天东奔西跑,日夜操劳才有了今天的成果。那么我问大家,你们是想看到我赔了,还是挣了?” “当然你挣了啊。”下面异口同声地道。 “对,我的目标也就是挣钱。可你们想过没有,种苹果和你们种庄稼一样,也是靠天吃饭靠地养活,需要天时地利。但你们不要忘了,除了这俩样,更需要的是人和。这人和是什么?就是技术、管理等等,这些可能你们不懂,但从今天开始你要弄懂。” 0070 说出实情 “说实话,我一开始弄果园的初衷是为了我自己,可后来我的想法再转变,想让大家跟着我一起致富。我之所以没有让大家一起种植苹果,是因为我不知道种植这个会不会成功,如果我一开始就鼓动大家一起种植,万一赔了算谁的,到时候大家肯定会骂我。” “经过几年来的努力,果园种植成功了,也取得收益了,其实即使老憨叔不质问我,我也会在年后给大家一个交代,鼓动大家都参与种植苹果上来,既然大家很想知道,我现在提出来更好,能让大家踏实点。不知道大家能明白我的苦心吗?” 陆一伟说完,下面人群一阵骚动,纷纷交头接耳,交换着意见。一旁的老憨埋怨着陆一伟道:“早知道你是这种想法,你应该和我们早说啊,我们大家绝对拥护你,支持你,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啊,陆书记,你可真是良苦用心啊,我们错怪你了。”一位上了年纪的老汉颤颤巍巍说道。 “是啊,陆书记,我们知道你是个好人,肯定不会不管我们,你现在这么一说,我们一下子全明白了,你这是给大家搞实验田,在前面冲锋陷阵啊。”又一位村民道。 陆一伟看到大家善解人意,心里也十分高兴。压了压手继续讲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今年的果园亩产值在1万斤以上,按收购价8毛计算,一亩地就可以挣到8000多元,这个数字很可观啊。” 此话一出,人群中沸腾起来,要知道这一亩地可是东瓦村人均收入的三四倍啊,能不让大家兴奋嘛。 陆一伟继续道:“按照水果价格的走势,估计明年还会涨,如果说大家每家种植一亩的话,收入可想而知。” 这下大家按耐不住了,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居然从地里就能长出来,兴奋劲溢于言表。如果说陆一伟刚才的话让大家激动,那么接下来的话不亚于土地联产承包这种好消息。 陆一伟继续道:“我决定了,为了降低大家的风险,将我的30亩果园全部承包给大家。至于承包费用,等大家年底赚钱了再给我也行,赔了算我的,赚了算大家的,不知道这样行不行?” 一旁的老憨早已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了,拉着陆一伟的手,老泪纵横地说道:“陆书记,你可是我们东瓦村的大恩人哪,你让我们怎么感谢你呢。”人群里传来同样的声音,一些村民跑上来,围着陆一伟感激涕零。 陆一伟同样被感动,有感而发道:“我陆一伟在最困难的时候是大家接纳了我,并一如既往支持着我,现在我富了,我完全有理由回报大家,这不仅是一种感恩,更是一种责任。” “陆书记,有你这句话我们就满足了,你的果园还是你继续种植,你带领我们重新种植,赔了算我们的,怎么能算到你头上呢?”一位村民道,下面也跟着附和。 “好,既然大家这么说了,我就引出今晚的第二件事。马上村委就要换届选举了,今天早上老憨和我说他干不动了,应该让给年轻人。这个问题我也思考过了,如果大家真的想致富,还真需要一个有拼劲,有闯劲的年轻人。”陆一伟此话一落,人群中相互看着对方,却并没有发现谁比较合适,而蹲在角落的李海东则暗自偷乐。 0071 尊严背后 “陆书记,你说谁?我们肯定拥护。”坐在第一排的一个长者说道。 陆一伟大声一吼:“李海东,站起来!” 李海东被陆一伟的一嗓子差点吓得爬到地上,好不容易站起来却引来了一大片质疑声。 正如陆一伟所料,李海东出任村长大家还不是心服口服,于是道:“可能大家瞧不上李海东,可你们看看他这些年来的变化,是不是在全村最大的?另外,他跟着我一起经营果园,在种植、管理、销售等方面都已经是轻车熟路,所以大家要想过好日子,就必须跟着他一起干。”讲完,大家集体选择了沉默,有的不甘心,有的不信任,还有的瞧不上这个没爹没妈的光棍。 见大家还是不服气,陆一伟继续道:“我已经想好了,明年计划扩大种植面积,在后山上再开荒50亩,而这项重任我完全交给李海东,我都怎么信任他,你们还担心什么呢?” 陆一伟见分量不够重,又补充道:“如果大家支持他,明天大家种植果园的树苗、化肥等一切费用由我来承担。”这下大家吃了定心丸,纷纷点头表示支持。 李海东虽然早上已经得知此事,但看到陆一伟如此卖命推荐自己,眼眶一阵发热,温暖于心。 陆一伟对着一旁的老憨道:“老憨叔,要不你来说两句。” 对于提议李海东出任村长,老憨也颇感意外,但听到陆一伟的分析和保证,心里也踏实了许多。他接过话筒道:“我也支持陆书记的提议,李铁蛋的爹妈死得早,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也是我看着他一天天成人的,虽然这兔崽子不学好,染上了赌博恶习,但自从陆书记来了以后,这小子变乖了,换了个人似的,开始学好了。这两年房子也盖起来了,这就说明他本性不坏,而且有头脑,让他出任村长,我们大家应该给他一次机会。” 陆一伟看到大家有了支持李海东的苗头,便趁热打铁,让李海东到主席台上给大家作保证。 李海东站在主席台上,紧张地抓着衣襟,看到陆一伟给他鼓励的眼神,便放开了许多,拿着话筒道:“我李铁蛋曾经是个浑球,但自从跟了陆书记后,我才找到活着的意义。一路下来,我学到了很多,也改变了许多,如果大家选举我当村长,我保证带领大家闯出一条致富路子,如果我做不到,我就从大家面前消失,永远不回东瓦村。” 一时间,下面居然有人鼓起了掌,随后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来持续不断,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响彻天宇。 李海东看到大家给予认可,激动地跪到大家面前,伏地痛哭起来。谁能想到,当年的李铁蛋居然能成为东瓦村的村长,这一切,离不开陆一伟的支持和鼓励。 这一夜,对于东瓦村村民来说,注定的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 这一夜,对于李海东来说,注定是一个改变人生命运的夜晚。 这一夜,对于陆一伟来说,承载了太多辛酸和苦楚,收获了欢乐和泪水,赢得了肯定和尊严。 0072 高人出场 几天后,镇里召开了北河镇换届选举动员会,标志着北河镇支村两委换届工作正式启动。昔日平静的北河镇,顿时热闹起来,一些在外打工的人也陆陆续续返乡,回乡参加这三年一度的顶级“盛宴”。 各村调查摸底,登记选民等各项基础工作已经全面展开,准备参与竞选村长的村民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陆一伟把东瓦村安排妥当后,也算了了一桩心事,李海东出任下任村长应该不成问题,他在东瓦村待了接近五年,对当地群众还是比较熟悉的。 牛福勇这边有徐青山在背后支持,自己也轻松不少,陆一伟就全身心把心思放到了溪口村上。 陆一伟拿到换届选举实施方案后,发现其他几个难点村都由正科领导包村,唯独这个比较难缠的溪口村是由他一个副科领导和另外一个女同志石晓曼所包,如此安排足以看出魏国强的“良苦用心”。溪口村作为在北州市都挂了号的“刁民村”,让陆一伟去往枪口上撞,无疑是要置他于死地。“你想成心和老子过不去,想给我难堪,老子偏偏不让你得逞。”陆一伟心里暗道。 而魏国强他则亲自包北河村,大有志在必得的决心。而陆一伟并不这么认为,牛福勇的参选,给北河村的村长竞选带来了不确定因素,凭他的性格,定会把整个大局搅的乱七八糟,何况背后还有徐青山暗地里支持,北河村注定不会太平。 再回到溪口村,陆一伟这两天前前后后考虑了很久,但始终理不出头绪,该从那里下手。溪口村除了家族矛盾外,最为集中的就是利益冲突,如果把这点能平衡了,换届选举难题自然迎刃而解,可如何寻找突破口呢? 这一天,陆一伟决定亲自到溪口村去实地了解下情况。早上起床,来到北河镇一家包子铺匆匆吃了点早餐,便叫上副镇长石晓曼往溪口村走去。 石晓曼同样焦头烂额,这两天因为溪口村的事情急的口齿上火,几次打电话催促陆一伟,可陆一伟像没事人似的,让她更加焦急。在车上,石晓曼询问:“陆镇长,你对溪口村的选举有把握吗?要不要先找马田两家族长谈谈,再了解下村民的态度,以便应对突如其来的各种变故。” 陆一伟依然淡定,笑着道:“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不过我们今天不进村,而是去见一位高人。” “高人?是谁啊?”石晓曼有些疑惑地问道。 陆一伟扬手一指,道:“呐!就是三里铺山上的‘许半仙’。” 听到是他,石晓曼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往桌椅上一躺,有些莫名其妙地道:“嗨!我还以为是谁呢,你说的高人就是放羊的‘许三少’啊,找他干啥?” 陆一伟神秘一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石晓曼对陆一伟的做法很是不解,如今都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了,他居然还有心思去找那个所谓的“半仙”,这与溪口村选举有何关系啊。石晓曼不说话,气鼓鼓地双手交叉抱胸,呆坐在那里。 陆一伟一边开车一边回头瞟了一眼生气的石晓曼,心里偷乐了一下,道:“你生气的样子十分可爱,完全看不出已经为人母,倒像是一个怀春少女。” 石晓曼性格直爽,见陆一伟开玩笑,她不甘示弱地捶了陆一伟一拳,蹙着眉一本正经地道:“你能不能有点正型啊,都啥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这两天因为溪口村选举的时候,晚上时常失眠,我都怀疑我神经衰弱了。” 0073 道法高深 虽然与石晓曼不熟,但看到她如此随意随和,陆一伟到多了些亲切,安慰道:“急有什么用?再着急太阳也照常升起,把心态放宽些,再说了还有我嘛,平常心。” 陆一伟平常都是一副冷峻冰冷的面孔,没想到笑起来也十分帅气迷人,石晓曼看着陆一伟挤眉弄眼以及故弄玄虚的作态,捂着嘴巴“嗤嗤”大笑起来。过后,石晓曼挑眉道:“我可不管了,完全依靠你了,我一个女人家,万一溪口村真要发生械斗,还不把我打成肉饼啊。” 陆一伟道:“得了,你就瞧好吧。”说完,加快车速,一路狂颠在去往三里铺山的路上。 路过溪口村时,只见村口的大槐树下围坐着一大群妇女在闲扯,远处供销社门口则是村里的年轻人,抽着烟嘻嘻哈哈地谈天说地,一派祥和之气,一点都看不出有任何不稳定因素存在。石晓曼见此,道:“溪口村倒也平静啊,不像北河村似的,郭凯盛雇的人成天到村民家游说,为自己竞选增加筹码。” 陆一伟道:“啥叫黎明前的黑暗?这就是。你看到的只不过是表象而已,真正的势力正在暗流涌动,用不了多久将会异常热闹,我们必须在他们行动之前找到双方的弱点,尽量保持利益平衡,确保这次选举顺利度关。” 石晓曼想想就觉得牙痛,心里一股劲在埋怨魏国强,把自己分配到这个鬼地方到底是何居心,但不管怎么说,距离正式选举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能出多大力就出大力吧。看到陆一伟格外平静的表情,倍感踏实。 到了三里铺山脚,陆一伟把车停好,从车后备箱拿出两条烟和一**酒,与石晓曼往半山腰的窑洞走去。 路上,陆一伟给石晓曼讲起“许半仙”的故事。“许半仙”还有一个名字叫“许三少”,至于他本名叫什么,就连他自己都记不起来了。60多岁的个怪老头,每日以放羊为生,闲暇时间就在三里铺山上的菩提寺里坐禅参悟,由于“道法高深”,被十里八乡的乡亲们尊称为“许菩萨”。 据说,许三少祖上是远近闻名的地主老财,而他排名老三,家里的仆人都叫他“三少爷”,“许三少”的名字就由此而来。解放南阳县后,许三少家底被抄,他也被抓了起来,并放出来的时候已经神志不清,却有了“呼风唤雨”、“祛病求子”的本领。村里的老人说,菩提达摩的灵魂附上了许三少的**,来人间拯救万物生灵,点化芸芸众生,降福黎民百姓,普渡天下苍生。 许三少因一两次祈雨祈福成功,更让北河镇村民供奉他为“神”,甚至其他乡镇的村民都慕名而来,或求子,或祛病,或婚姻,或前途等等,许三少是无所不会,简直是万精油。 讲到此,石晓曼打断道:“我说陆镇长,你是一名**员,是无神论者,信仰的应该是马克思列宁主义,你该不会也是来找‘许半仙’算卦的吧?” 石晓曼蹙眉的时候,大眼睛温婉灵动,鼻翼一翕一动,嘴唇微微上翘,属于那种乍看并不一鸣惊人,仔细端详又另有风韵的女人。尤其是那头乌黑茂密的披肩长发,让陆一伟怦然心动,一时有种错觉,无法自拔。 0074 道明来意 石晓曼看到陆一伟专注看自己的眼神,眼神错乱地看向远处。陆一伟也感到自己有所失态,便道:“我当然不相信这些,但‘许半仙’可以在溪口村换届选举时助我一臂之力。” 石晓曼突然捂着嘴巴,弯腰大笑起来了。过了一会起身道:“你该不会是让许半仙给溪口村的村民算一卦,谁能当上村长吧?我说陆镇长,都啥时候了你还玩这种伎俩,要是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啊,哈哈。” 石晓曼豪爽的性格感染了陆一伟,与她在一起倍感轻松,没有与苏蒙的小心翼翼,没有与前妻李淑曼的压抑,石晓曼多了些单纯质朴,这种感觉陆一伟第一次感受到,他突然有些喜欢石晓曼了。 陆一伟与石晓曼挤挤眼,道:“保密!先给你买个关子,到时候你就清楚了。” 石晓曼有些不信任地撇了下嘴,紧跟着陆一伟往山上爬去。 到了许半仙的住处,两间破落的窑洞映入眼帘,院子一角一个场地用来圈羊,院子里还散养着几只鸡,一条老黄狗蹲在门口,看到陆一伟他们,便疯狂地吠叫起来,吓得石晓曼躲在陆一伟后面,紧紧地抓住他的衣服。 “滚一边去!”屋里传出一声闷葫芦般的吼叫,倒像是寺庙里的洪钟,沉闷而有力。老黄狗被主人斥责,乖乖地耷拉着耳朵,摇摆着尾巴躲到一个角落里卧了下来,拖着舌头大喘粗气,充满敌意的眼神还在挑衅。 不一会儿,衣着破烂且瘦小的许半仙走了出来,一阵剧烈的咳嗽伴随着喉结的涌动,一口浓痰唾到院子里,鸡看到了,一窝蜂涌过去,三下五除二就瓜分掉了这顿“美餐”。石晓曼看到此,恶心得简直要把昨天吃的饭都吐出来。 谁能想到当年的“许三少”会落到如此地步,陆一伟笑呵呵地走过去,道:“许伯,有日子没来看你了,身体还好?” 许半仙不苟言笑,没有任何表情,闷声道:“就那样吧,说好不好,说坏不坏。”说完,又一阵剧烈咳嗽。 陆一伟关心地道:“我早就和你说去医院看看你不听,你这样要硬撑到多久?” 许半仙直起腰摆摆手道:“这是老年病,人老了就不中用了。”看到陆一伟手中的东西,顿时高兴地像个小孩,道:“还是你小子知道我好这口,哈哈。” 石晓曼站在远处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不禁道:“都说是半仙了,自己都治不好病,还给别人祛病消灾,真是笑话,就是个行骗之人。” 许半仙看到杵在那里的石晓曼,疑惑地问道:“这位是……” 陆一伟光顾自己了,便介绍道:“北河镇的副镇长,石晓曼。” 许半仙好像并不欢迎石晓曼,“哦”了一声便返回家中。陆一伟走过去拉上石晓曼跟着许半仙进了房间。 一进门,石晓曼差点就呕吐了。屋里的霉味和杂七杂八的味道臭气熏天,炕上的被褥被油渍汗渍浸得黑又亮,一只老猫懒洋洋地卧到被褥上晒着太阳,狭小的空间内简直无法下脚,石晓曼本能地捂住嘴巴,不悦写到了脸上。 陆一伟到不介意,一屁股坐到炕沿上,与许半仙唠起了家常。而石晓曼怯怯地站在门口处,不时地呼吸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还要时刻紧盯着那只老猫不友好的举动。 “许伯,我今天是来求你一件事,马上就要换届选举了,我和石镇长包溪口村,情况不用我多说你也清楚,着实不好办。”陆一伟引入正题,谦虚地道。 0075 意外受伤 许半仙带着老花镜仔细把玩着陆一伟送来的好酒,听到此事后,他把手里的东西放下,道:“我一个废人,你说我怎么帮?” “借用您老的威望。”陆一伟道。 一遇到事,许半仙与陆一伟一样,习惯性准备掏烟,陆一伟见状,把自己的好烟拿出来递给许半仙点上。许半仙长长吸了一口道:“你也知道,我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求安安稳稳度过晚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陆一伟也显得十分为难,但还是道:“溪口村的选举确实有点难度,不过既然我包了这个村,我就希望能干出点名堂来,我不主动,别人就要给我穿小鞋了。” 许半仙陷入深思,抽完一支烟,又接着续上,直到眉头稍稍舒展才道:“说吧,怎么帮?” 陆一伟有备而来,道:“两件事,第一件事我希望您能够与溪口村马田两姓在外当官的俩人递个话,告诉他们今年选举就不要从中参与了,我知道他们特别信你。” 陆一伟说这话也是事实根据的,据说溪口村在外当官的俩人每年清明节回来上坟,还要顺便拜访下许半仙,对许半仙的话简直言听计从,他们坚信自己的成功,与许半仙的点化是分不开的。 “这怎么开口呢?”许半仙盘坐在炕上,烟灰掉了一身也不管不顾。这时,那只老猫起身伸了个懒腰,“瞄”了一声,又蜷缩到许半仙跟前。石晓曼终于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用半个屁股坐到炕沿上。 陆一伟道:“这好办,再过几天就是菩提达摩的生日,我想这俩位迷信之人肯定会回来参拜,到时候你‘点化’一下,就能水到渠成。” 菩提达摩,中国禅宗的师祖,据说北魏时期,达摩曾经在北河镇一带传道授经,因此当地人家家供奉菩提达摩。转眼就到十月初五,在达摩生日当天,信仰佛教的信徒都会从四面八方赶来,朝觐心中的“偶像”。而溪口村两大家族更是深信不疑,简直到了痴迷的程度。陆一伟想到此,自然联想到了许半仙。 “好吧,我尝试一下吧,至于成不成,那就看造化了。”许半仙答应了陆一伟的请求。对于陆一伟,许半仙还是很感激的,这些年来对他一直关照有加,而不像其他人,除了有事来求,除此之外很少对他生活上予以关心,陆一伟做到了。 见许半仙同意了,陆一伟紧接着把第二件事提出来:“还是要借用一下你的威望,试着把溪口村的周三毛给推出来,让他出任下一任村长。您老也知道,溪口村如果再从‘马田’两姓中选,必会据理抗争,发生大规模的械斗,要是让其他姓氏来出任,可能效果会好些。”陆一伟受到徐青山的启发,决定把这个办法挪用到溪口村上来。 “这个可有些难办咯!要知道,马田俩家之争历来如此,要是推选出个外姓当村长,这肯定不行。再说,他们的病根不在于名,而在于利,如果把利解决好了,那么名自然不在话下。”许半仙一语道破,给陆一伟泼了一盆冷水。 陆一伟这些天早已把溪口村分析的头头是道,也十分清楚两家之争主要是来自村里的煤矿,能把这里解决好,一切迎刃而解。之所以请许半仙出山,是想让他从外围给他打助攻,到时候解决起来也省不少事。 陆一伟还是坚持道:“利固然重要,这点我也想到了,只有您这边抛出引子,我才能着手去破冰,要是先从利下手,肯定会引起较大的冲突,先来个缓冲之计,也好让我有落脚点。” “周三毛那里你接触了吗?他是什么想法?”许半仙道。 “还没有,你这边如果操作得当,应该不成问题。”陆一伟道。 “那好,我就试试吧。后天晚上马田俩家族长上山与我商量菩提达摩生日庙会一事,我到时候适当地提出来,你先与周三毛接触下,让他今晚来见我。”许半仙给了陆一伟一个天大的人情。 听到许半仙应承了,陆一伟也十分高兴,有许半仙在背后佯攻,不能说成功一半,也可以说有一定胜算了。一旁的石晓曼听得云里雾里,始终插不上嘴。 告别了许半仙,陆一伟准备接触一下周三毛。下山的路上,石晓曼如同小学生一般问这问那,对陆一伟的做法表示不屑。 陆一伟知道一时半会和石晓曼解释不清,只能以笑回应。由于石晓曼过于专注,下山的时候一不小心被一块石头绊倒了,一下子扑倒在陆一伟的后背上。 陆一伟感触到石晓曼富有弹性的两坨肉团,身体一下子发紧,全身血液顿时沸腾起来。石晓曼也意识到了,脸红着一把把陆一伟推开,呲牙咧嘴地蹲到了地上。 陆一伟也蹲下身子,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石晓曼痛苦地用小手揉着脚踝,额头上也渗出细密汗珠,咬牙道:“可能是崴了脚了,疼死了!” 陆一伟看到石晓曼扭曲的脸,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便抓住她的脚,给她轻轻地揉了起来。 “啊!轻点,好痛!”石晓曼双手支撑着地,撕心裂肺地叫道。 陆一伟笑着道:“我还没开始揉呢,就疼成这样。” 过了片刻,石晓曼的脚踝瞬间起了个大包,肿了起来。陆一伟见状,冷静地道:“不行,得赶紧去医院,我怀疑是脱臼了。” “啊!我受不了了。”石晓曼一下子抱住陆一伟,用牙齿咬住了他的肩膀。 陆一伟强忍着痛把石晓曼抱了起来,正准备往山下走时,听到许半仙的老黄狗在叫,顿时有了注意,心道:“我怎么把他给忘了呢。” 陆一伟向上抱了下石晓曼,道:“忍着点,马上就不痛了。”说完,加快速度往山上走去。 许半仙除了会算卦,还是个赤脚医生,他有治疗外伤和胃病的绝活,对于这种脱臼小把戏,他只要轻轻一撑,一下子就接好了,再敷上他的药膏,三天准没事。 0076 流言蜚语 果然,回到许半仙住处,许半仙两指在脚踝上一抹,端起脚使劲一旋转,又从柜子里取出一**黑乎乎的东西涂抹到受伤处,然后道:“好了,注意休息就行。”前后不到三分钟。 石晓曼尝试着活动了下,感到确实有知觉了,才算放心,也让她对许半仙有了新的看法。说了一堆感谢的话,一拐一拐地往山下走。 陆一伟扶着石晓曼,一点一点挪动着,看着她笨拙得样子,一狠心把石晓曼抱了起来。 石晓曼被陆一伟的举动惊着了,慌忙捶打着陆一伟道:“你个臭流氓,你要干嘛,快把我放下来。” 陆一伟不以为然,笑呵呵地道:“什么臭流氓,我刚才还不是这样把你抱上来的?现在是下坡,你的脚不能出力,我把你抱下去又有何妨,你想多了。” 石晓曼没有在挣扎,看着陆一伟帅气的脸庞,感受着他坚实的身躯,触嗅着淡淡烟草味,顿时有了安全感,脑袋缓慢地靠在陆一伟胸前,搂在脖子上的手搂得更紧了。 下了山,陆一伟把石晓曼抱上车,取消了原有计划,决定先把石晓曼送回宿舍。 回到北河镇政府院内,陆一伟搀扶着石晓曼下了车,一下子在整个机关院里引起重大轰动,就连做饭的大师傅也提着菜刀站到边上观看这罕见的一幕。 “这他娘的肯定是打野炮导致脚崴伤,劲道够大,火力够猛啊。”依然是综合办戴眼镜的干部,戏谑地道。 “哎,你看看那石晓曼滚圆的屁股,还有那杨柳般的小腰,与她猛烈地来一次,我他妈的少活五年都值,啧啧。”另一个干部咽着口水意淫道。 “就你?得了吧,你没看到人家已经与陆一伟搞到一起了,你只有想想的份。”眼睛干部羡慕地道。 依然是那位妇女干部,再次把手中的报纸扔到桌子上,摔门而去。一听到办公室的人议论石晓曼,这位妇女干部火气就不打一处来。 镇政府大楼窗户上爬满了人,就连党委书记魏国强也站到窗户跟前观望,陆一伟并不在乎,倒是石晓曼有些尴尬,几欲挣脱陆一伟,但陆一伟紧紧抓住她,纹丝不动。 回到宿舍,陆一伟把石晓曼扶到床上,又给她倒了水,安排妥当道:“你休息吧,中午的时候我给你打饭回来,我现在去找找周三毛,别乱走动啊。” 临出门的时候,陆一伟细心地从办公桌上取出一本萧红的小说《呼兰河传》放到石晓曼跟前,笑着对望了一眼,关门而去。 石晓曼看着陆一伟离去的背影,笑容凝固在脸上。陆一伟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却不乏粗中有细,对自己关怀无微不至,不自觉地与自己的丈夫比较起来。回到现实中,石晓曼立马打断念头,心道:“我这是干什么啊。” 出了镇政府,陆一伟给周三毛打了个电话。周三毛正好要去省城,但听到陆一伟有事要商量,便开着车返回北河镇。 陆一伟与周三毛的关系说好不好,说坏不坏。喝过几次酒,让他帮过几次忙,也就是这点交情。周三毛心地善良,忠厚老实,颇有江湖义气,一般朋友开口求他办事,他总会想尽办法去帮忙,这种性格也结交了一大把朋友。 周三毛是溪口村人,周姓虽少,但却异常团结。从来不参与马田两大家族之间的事,周三毛人缘好,在马田两家都能吃得开,这也正是陆一伟想让周三毛竞选村长的初衷。 如果双方矛盾无法解开时,第三方介入无非比较折中的办法,这样双方都不用眼红,相反在第三方的作用下,甚至能不适事宜地化解双方矛盾。 村里开了煤矿后,周三毛就买了三轮车贩煤,逐步壮大后,鸟枪换炮,换成了大卡车,现在已经有三辆车,生活水平虽然比不了北河村的郭凯盛和牛福勇,但在溪口村乃至北河镇都算上等人家。 一些“土包子”富裕了就开始膨胀,在村里飞扬跋扈,恨不得横着走,但周三毛不同,为人十分低调谦和,从来不露富炫富,一直闷声发大财,人们俗称“暗财主。” 陆一伟刚来时,周三毛也奉劝他买上两辆车,一起跑运输。陆一伟也动过心,但想想跑运输只能富了自己,却不能给群众带来实际效益,也就作罢。要说赚钱的机会,对于陆一伟来说并不少,跟着楚县长时就有很多生意人主动示好,要是违背原则去赚钱,陆一伟肯定发了,也不至于后来为钱所困。 陆一伟与周三毛约在镇里的一家饺子馆,因为老板娘的女儿长得漂亮,所以来此就餐的人格外多,让同行们分外眼红。后来,其他餐馆使出狠招,招了几个花枝招展的女服务员,但效果差强人意。 此时正是午饭时刻,饺子馆就餐的人比较多。陆一伟进门后,老板娘面团似的脸挤出褶子,笑着道:“真是稀客啊,陆镇长,你有多久没来我这里吃饭了,快里面请!晓梅,一号包厢。” 由于房门低,陆一伟高大的身躯还得弯下腰才能进去,到了包厢,赵晓梅一身紧身运动服,身材凹凸有致,俊秀甜美的脸蛋如天公造作,完美的几乎找不出任何缺点,透过白皙的皮肤甚至能看到青筋,陆一伟不自觉多看了几眼。 要说在这黄土高原长出这么一朵可人的水莲花,实属不易。无奈家境不好,早早就放弃了读书,凭着一腔热血开起了这个饺子馆,靠自己俊俏的形象代言和热情周到的服务,几年下来也挣了不少钱。 “陆大哥,今天吃点啥?”赵晓梅递过菜单,麻利地倒好水,放到陆一伟跟前,痴痴地端详着这个成熟有魅力又事业有成的美男子。 陆一伟把菜单递给赵晓梅,笑着道:“中午我请了周三毛,还是老样子,不过饺子要多煮一份,吃完我要带走。” 赵晓梅刚出去,周三毛就火急火燎地闯进来了,把手中的一包东西往陆一伟跟前一扔,道:“尝尝这茶,一朋友从安徽带回来的,正宗的祁门红茶。” 0077 说服三毛 陆一伟饶有兴趣地打开,捏了一撮放到手中查看了一会,又放到鼻子上闻了闻,再送到嘴里嚼了两下,仔细品味后,夸赞道:“不错,茶叶紧细苗秀、色泽乌润、金毫显露,滋味鲜醇酣厚、香气清香特久,似花、似果、似蜜,不愧为上等好茶。兄弟,有心了啊。” 南阳县地处黄土高原,因水土含碱性大,所以有茶后饮茶的习俗。多年来,养成了冬饮红茶夏饮绿茶的习惯,红茶是经发酵烘制而成,茶多酚在氧化酶的作用下发生酶促氧化反应,含量减少,对胃部的刺激性就随之减小了。另外,茶多酚的氧化产物还能够促进人体消化,因此红茶能够养胃。 冬季来临,外面刮着西北风,飘着鹅毛大雪,而南阳县农民则盘坐在热乎乎的暖炕上,喝着热气腾腾的红茶,或看电视,或打牌打麻将,或聊天闲扯,总之生活的有滋有味。 “客气。”周三毛话不多,但每吐一个字都饱含着真情实感,没有丝毫做作。 陆一伟把茶收起来,问道:“这些天生意怎么样?” 周三毛叹了口气道:“马马虎虎,你也知道受国际金融危机影响煤炭市场不景气,这些天我主要是走散煤,用于冬季供煤,基本能保证不亏,但赚不了多少,勉强糊口。” 陆一伟呵呵笑道:“我前一阵子和你说金融危机你还是关我屁事,没想到现在从你嘴里说出来了,不容易啊,说明你学习了。” “前两天我往电厂送煤的时候听一个什么经理说的,嘿嘿,没读书就是不行,比不了你大知识分子啊。”周三毛比陆一伟大几岁,对知识分子很是尊敬。 饭菜上齐,都是些普通家常菜,有陆一伟最喜欢吃的羊肉锅仔,爆炒猪腰花,以及当时很难见是时蔬西兰花,没有蔬菜大棚的那个年代,这些菜都要从南方空运,一盘菜贵的出奇,也只有像陆一伟这种“大款”才能吃得起。 周三毛见后,把赵晓梅叫过来,道:“给我上一个爆炒肥肠,再来个水煮土豆。” 陆一伟笑道:“你天天吃土豆吃不腻啊,到了饭店改善一下,吃点新鲜的蔬菜。” 周三毛道:“我就是一个土老帽,去哪都离不开土豆,吃来吃去还是这菜来的实惠,来的踏实。” 由于周三毛下午还有事,陆一伟不让他开酒,于是要了两**健力宝,以饮料代酒。 切入主题,陆一伟道:“今天找你是想征求下你的意见,你有没有心思当村长?” 听到这事,周三毛先是愣怔了一下,然后连忙摆手道:“陆老弟,你可别那我开玩笑了,当村长,我没听错吧?” 陆一伟严肃地道:“三毛,我可没和你开玩笑,这次换届选举我包了溪口村,我思量再三,想让你参与竞选,来征求下你的意见。” 周三毛还是频频摇头,道:“溪口村是马家和田家的天下,我一个外来姓参和什么,就算是我想当,那些人还不把我给吃了啊,不行,不行!” 陆一伟不气馁,继续道:“你会下象棋不?” 周三毛疑惑地道:“当然。” “你看,假如棋盘上只剩下马和相,你认为谁厉害?”陆一伟在桌子上比划着。 周三毛没有思虑就脱口而出:“当然是马厉害咯。” “错!”陆一伟坚定地道,“马走日,相走田,每个棋子都有固定的套路,马作为进攻方可以驰骋战场,而守方相只能在自己的地盘上活动,可是要阻挡马前行,就需要借助外力帮忙,否则大门敞开,不敌对方啊。如果要是有个小卒存在,则可以大逆转,而你就是这个小卒,有你的存在,才能显示出你的威力。” 周三毛似懂非懂,但还是回绝道:“不行,不行,我不去躺这趟浑水,我能自保就不错了,要是那一天矿上不给我拉煤了,我去哪拉去啊。” 陆一伟见这招不管用,于是变换策略道:“那你告我句真心话,你想不想当?” 周三毛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陆一伟突然提出,到真有心思当个村长,毕竟光宗耀祖嘛,这点看与牛福勇不差上下。可溪口村的条件不允许,马田两家势力强大,怎么可能让大权落入他人之手,周三毛先是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陆一伟从周三毛的眼神里捕捉到想要的信息,于是道:“你要想当,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至于其他的,随后再考虑。晚上,许伯让你去他那里一趟,他会告诉你怎么做。” “许半仙?”周三毛惊奇地道,在他心中,许半仙就是神,他的话比他爹妈的话都管用。 陆一伟点了点头。 迟疑了很久,周三毛才勉强点头道:“好吧,我去一趟,至于你说的村长我还是没多大兴趣。” 其实陆一伟很清楚,溪口村长年以来陷入一个怪圈,就是为了两家的争斗不惜血本扶持自己家族满意的一方推选村长,往往忽略了引入外姓来平衡这种局面。说到底,家族之争是表面,利益之争才是根本。村里的煤矿由于承包给外乡人,承包费则成了村民争论的焦点。而无论谁当村长,都想在这上面做文章,忽略了给村民带来实惠,假如有个人突然跳出来说,把这些钱给大家办点实事,无论是马,还是田,都会支持为民办实事的人。显然,忠厚老实的周三毛是最佳人选。 吃过饭后,周三毛开车往省城赶去,陆一伟给石晓曼打包好饺子准备离去,突然被赵晓梅叫住了。 赵晓梅见母亲不在跟前,把陆一伟叫到里屋,怯怯地道:“陆大哥,我想和你商量点事。” 陆一伟好奇地道:“你说。” 赵晓梅耷拉着眼皮道:“陆大哥,我想出去,我厌倦了现在的生活,我今年才25岁,可我觉得我的心态已经想33的人了。待在这个地方,如同井底之蛙,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可我急切地想出去走走,你能帮帮我吗?” 0078 被人构陷 赵晓梅钻在这个地方,能有这一想法已经很难得了,要知道像她这个年龄早就为人妻了。陆一伟欣慰地道:“难得你有这种想法,那你说说你想去哪里?让我怎么帮你?” “我想读书!你也知道我家以前条件不好,高中没读完我就辍学在家,可我十分向往在校园里读书,你是大学生,有思想,有能力,你的建议肯定不会错。这些年,我一直没有放弃学习,买了大量的学习资料,,但没有一个人指引我,确实有些费力。”赵晓梅用急切地眼神望着陆一伟。 陆一伟看着眼前娇弱且心强的赵晓梅,想到了远在南方打工的妹妹,不禁鼻子一酸,转过头防止眼泪流下来出糗。片刻后,陆一伟红着眼睛道:“我明白你的想法了,这样吧,这个星期天我要是没什么事,我带你去趟省城,去见见我的大学教授,我相信他可以帮助你。” “谢谢陆大哥,谢谢陆大哥!”赵晓梅感恩戴德地感谢道。 “哪儿也不准去!”这时,赵晓梅的母亲黑着脸冲了进来。瞪了赵晓梅一眼,道:“我们就是个农民,就算读了书也是个农民,一个女孩子家家能寻个本分的人家嫁了,我也就心满意足了,读什么书啊,你以为你还小啊。” 然后笑着对陆一伟道:“陆镇长,我们家就这么个条件,我们也认了,也确实折腾不起了,他弟弟转眼就要盖房子娶媳妇,到处要用钱,我们也难啊。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但是为了我们家,你不能这样做。” 赵晓梅也急了,痛哭流涕地道:“这些年我在这个家付出的还少吗?难道你就想让你女儿一辈子窝到这个山沟了吗?我告诉你,你如果真要怎么做的话,别后悔你今天的决定。” 赵母亲没有理会赵晓梅,又对着陆一伟诉苦,道:“这女子心气太强,这些年给她寻了不下十家婆家,但她傲得很,一个也看不上,你看看现在都成了老闺女了,我都快发愁死我了。” 陆一伟见母女俩吵架,自己夹在中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于是尴尬地道:“要不这样吧,让晓梅进城工作,你也跟着去继续开饭店,不知怎么样呢?” 赵晓梅重重点了点头,而她母亲则一脸不屑,道:“我说过我们是农民的后代,这辈子就是这命,就不要好高骛远地不切实际想,陆镇长你真要好心,你帮我劝劝她。” 看着陆一伟不说话,赵母亲突然机灵一动,道:“陆镇长,你现在还是单身吧?” 陆一伟疑惑地点点头。 赵母亲见陆一伟一表人才,又是个干部,且手里又有钱,虽然是个离过婚,但也无妨,于是道:“陆镇长要不介意的话,把晓梅许配给你,不知道如何呢?” 陆一伟没有任何准备,愣了一下急忙摇头道:“晓梅还小,我又是二婚,我不能耽误了她,再说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赵晓梅对陆一伟也心有所欲,见陆一伟如是说,燃起的激情又被浇灭了。 赵母亲抓住话柄道:“哦?我可听说你的女朋友是个比晓梅还小的大学生,不是婶子说你,城里的姑娘不可靠,你看看我们家晓梅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不比她城里人差。” 陆一伟见赵母亲越说越不找边际,便找了个由头匆忙告辞。回到车上,陆一伟深呼吸了一口气,调整好心态,掉头往镇政府走去。透过倒车镜,陆一伟看到赵晓梅倚门观望,复杂的眼神让人怜惜。 回到镇政府,陆一伟径直往石晓曼宿舍走去。刚伸手准备敲门,突然听到里面有水滴与金属器皿碰撞的声音,陆一伟赶紧收回手,移开门口望向远方。 虽不去想,但石晓曼提裤子金属撞击的声音还是传到陆一伟耳中。陆一伟喉结涌动,一手紧紧抓着栏杆,克制自己的情绪。 过了一会,里面金属器皿的摩擦声过后,石晓曼咳嗽一声,爬上了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陆一伟自从上次与苏蒙闹了别扭后,再也没有碰过女人的**,此刻他突然有一股强烈的冲动,心跳狂乱不止。 待荷尔蒙消散后,陆一伟走到门口敲了敲门,待石晓曼允诺后,才走了进去。 石晓曼刚才撒尿的时候似乎听到有脚步声,便匆忙起身赶紧躺倒床上,没想到陆一伟此时出现,更加印证了自己的耳朵没听错,这么说陆一伟全都听到了,不由得脸红了。不过返回来说,陆一伟还算正人君子,心里又宽慰起来。 陆一伟没有看石晓曼,而是拿起办公桌上的饭盒,把饺子倒进去,取了一个碗用于盛醋,然后把椅子端到石晓曼跟前,低头道:“趁热吃吧,一会就凉了。”说完,又给倒了一杯水。 石晓曼看着陆一伟无微不至的关怀,眼睛一热,两行泪流了下来。颤抖着手夹起一个饺子送到嘴里,笑着对陆一伟道:“真好吃!” 陆一伟为了避免尴尬,退到办公桌跟前,道:“好吃你就多吃点,不够了我再去买。我没给你放辣椒,你的脚伤不适宜吃辣椒,呵呵。” 就在这时,一个男子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石晓曼把筷子放下,惊诧地道:“你怎么来了?” 那男子恶狠狠地瞪了陆一伟一眼,阴阳怪气地道:“你的意思是不希望我来?我要再不来你俩是不是就睡到一张床上了啊。” 陆一伟猜到此人应该是石晓曼的丈夫,于是起身道:“石镇长,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啊。”说完就要往门外走。 石晓曼丈夫一把拦住陆一伟,道:“别走啊,先说清楚再走,我还赶巧了,让我撞上了,说说吧,你们什么时候就开始了?” 0079 光明磊落 石晓曼强忍着痛从床上下来,指着男子鼻子骂道:“曹晓磊,你别血口喷人,我和陆镇长就是正常的同事关系,今天崴了脚还是陆镇长帮我扶回来的,你想些什么呢。” 陆一伟知道自己掉进了粪坑里,想洗都洗不干净了,道:“老兄,你误会了,正如石镇长所说那样,其他的没有的事。” 曹晓磊冷笑一声道:“我怎么就不信呢?你说你一个单身男人,往人家女人宿舍钻你好意思吗?我远在县城,你俩背着我干不可见人的勾当,我也不知道啊,今天可好,人证物证都在,你们还有话说吗?” 此时门口已经围满了人,综合办的眼睛干部踮脚不停地往里观望。陆一伟听到曹晓磊了解的这么详细,知道有人在背后乱嚼舌头,强忍着道:“兄弟,进石晓曼宿舍我们是谈工作,现在出现在这里,我是给她送吃的,如果你要不相信,我给你找证人。” 石晓曼则已经乱了阵脚,爬到床上痛哭起来。 曹晓磊还是胡搅蛮缠道:“找什么证人?难道我看见的还不比别人说得真实?我今天就问你一句话,你们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陆一伟不想再纠缠下去,于是起身道:“如果你听信了别人谗言而怀疑你妻子的人品,我无法可说。我再说一遍,我与石镇长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同事关系。”说完,就要往外走。 曹晓磊一把扯住陆一伟道:“走什么走啊,你不心虚你走什么走啊,一顶大大绿帽子扣到我头上,扣到你头上你乐意啊。” “松开!”陆一伟大声呵斥道,火气腾地上来了,指着曹晓磊的鼻子道:“我再说一遍,老子以人格担保,绝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龌蹉,老子也是有女朋友的人,何必在外面乱搞,真正对石镇长起贼心的,这不就在外面探头张望吗?” 眼睛干部听到说自己,立马缩头沉了下去。这时,魏国强推门进来了,看到这一幕,也知道个七七八八,对着曹晓磊道:“是小曹同志啊,来了也不打声招呼。” 曹晓磊气鼓鼓地道:“魏书记,你也看到了,你得帮我做主啊。” 魏国强给曹晓磊递了一支烟,安慰道:“小曹啊,这次真的是你多心了,石镇长和陆镇长的为人我还是比较清楚的,可能你有所不知,这次换届选举我把他俩分到一组,他们聚到一起可能在讨论工作,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啊。” “再说了,石镇长今天因公负伤,陆镇长出于同志情谊相互关心一下也不妨大碍,大白天的能有什么事,别听别人瞎咧咧,你看你,来了不关心石镇长的脚伤,反倒劈头盖脸地质问起她来了,你说这多伤她的心。一家人要以信任为基础,镇里的女干部多了去了,要都像你这样怀疑这怀疑那,那镇里的工作还要不要做了?” 魏国强一席话,点醒了曹晓磊,红着脸走到石晓曼跟前关切地询问起脚伤来了。而石晓曼不搭理丈夫,哭得更凶了。 魏国强又转向陆一伟,严肃地道:“陆镇长,一切都是误会,我相信你的人品,不过你过于频繁出入女同志宿舍,不免引起别人的怀疑,这样总归是不好的,做什么事要注意方法。” 陆一伟见魏国强此时出现在这里,立马意识到这是他导演的一出戏,冷笑一声道:“谢谢魏书记指点,是我的工作方式不到位,我还是回去把东瓦村的换届选举工作抓好,省的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说完,甩着脸子离去了。 “你,你看你……”魏国强指着陆一伟的背影,气得有些说不出话来。看到门口围观的人,破口大骂道:“看什么看,还不回去工作去,干工作没见你们这么积极,看热闹到一个比一个跑得快,都散了吧。” 人群散去,魏国强脸上浮出了得意的微笑。 0080 溪口煤矿 陆一伟下了楼,镇政府门口站着一堆人围观,并不时地窃窃私语,发出耐人寻味的笑声。对于这种情况,陆一伟早就司空见惯,他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反倒是魏国强这种小人变着法子给自己穿小鞋,着实让人恶心透顶。 “我一定要重返镇政府。”陆一伟握紧拳头,暗下决心。 陆一伟开着车走出镇政府,才发现偌大的镇子里居然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此刻他心里还惦记着溪口村的换届选举,于是他调转车头,给李海东打了个电话,准备先去会一会溪口煤矿的矿长彭志荣。 陆一伟把车停在北河镇和东瓦村的交叉路口,等待李海东。这时,石晓曼打来了电话。陆一伟看着手机犹豫不定,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陆一伟想了一会儿,接了起来。 “陆镇长,今天的事情你千万别往心里去,都是我的错,我已经和我老公解释清楚了,他也懊悔不已。”石晓曼依然抽泣地说道。 陆一伟瞟了一眼倒车镜,苦笑了一声道:“别多想,我一点事都没有,我行得正坐得正我怕什么,别因为这些子午须有的事影响了你们夫妻感情,不值得。” 石晓曼抬头张望了一眼闷头抽烟的曹晓磊,又道:“陆镇长,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以后我们一切照旧,以前如何还是如何,免得外人觉得我们真做了亏心事。” 陆一伟挂掉电话,往一旁车座上一扔,摇下车窗任凭刺骨寒风凛冽呼啸,路边枯萎的树枝肆虐摇曳,剥烛着最后一片树叶,终于,树叶在几经挣扎后卷风而去,带着悔恨和眷恋去往下一站。人生苦短,在岁月的长河里,或如同草木般春来秋去,或如同河流般奔腾不息,谁不希望在生命终止的那一天,留下太多的回味。草木如此,人亦如此。 陆一伟在回想自己走过的每一程,或欢乐,或悲伤,或坚韧,或彷徨,但每一段路程都留下不可磨灭的回忆。当自己老去的那一天,再来仔细梳理,有些事觉得是那么荒唐可笑,有些事又那么骄傲自豪,但因为个人的得失,错过了一季繁花,悔恨将伴随终生。 照目前的情况看,陆一伟没得选择,只能选择前进,而不能后退。往那里退?再回到自己的“小王国”当“小代王”?那样眼界也太小了。前进又往何方?县委书记刘克成已经将自己打入“死牢”,要想翻身,只能曲线救国,可走那条路又能行得通? 不可否认,以陆一伟现在的实力,花大价钱走上层路线跳出南阳县不是不可能,很有可能仕途就此一帆风顺,可这么一来,自己身上就永远背负着罪名,一辈子不可能洗清。再者,老领导临走时的叮嘱至今还余音绕耳,背信弃义又不是自己的风格,如此一来,重返镇政府更加贴合实际。 党委书记魏国强一手遮天,镇长徐青山成了摆设,底下的副职又卑躬屈膝,俯首帖耳,似乎没有人敢把魏国强怎么的,绝对的权力带来的就是绝对的**,要想打破这种平衡,必须要有一个够强硬的宝剑深深刺入内脏,才能让权力均等化实现利益均沾,陆一伟愿意趟这趟浑水。 “魏国强一日不除,自己永无翻身之日。” 不一会儿,李海东带着头盔骑着摩托车下来了。看到陆一伟的车后,随手到一农户家院子里停好车,钻进了陆一伟车里。 “我们今天去会一会溪口煤矿矿长彭志荣。”陆一伟用李海东得心应手。李海东虽文化不高,但身上的那股机灵劲是没人可以代替的。可以怎么说,陆一伟一个眼神一句话,李海东就能猜到陆一伟要干嘛,能练就这种本领的,还真不是一般人。 车子很快开到了溪口煤矿。李海东跳下车,给看大门的老头发了一根烟,问询了几句,回到车上道:“彭志荣今天正好在,要是我们晚来几分钟可能就见不着他了。” 陆一伟把车开到办公楼下,锁好车带着李海东径直往二楼矿长办公室走去。 陆一伟没敲门就推门而入,彭志荣正苦大仇深地爬在办公桌上,咬着笔头苦思冥想。看到陆一伟后,先是愣怔了一下,然后立马起身笑呵呵地迎了上来,操着一口不地道的普通话道:“陆镇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可真是稀客啊,来,快请坐。” 陆一伟握着彭志荣肥厚的手掌,笑道:“今天正好刮西北风,我顺着风向就过来了。” “哈哈……陆镇长很幽默啊,你来得正好,老哥有一件事相求,先坐下,坐下聊。”彭志荣待陆一伟坐定后,绕回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掏出一条好烟,扔给陆一伟和李海东一人一包,笑着道:“这可是我从烟厂带出来的,绝对好烟。” 陆一伟把烟凑到鼻尖闻了一下,点头道:“嗯,闻着就不错。” 烟点上,彭志荣将办公桌上的材料拿起来递给陆一伟,道:“县里下个星期要召开全县安全生产大会,要求各企业负责人都要汇报,我们矿上没有一个会写材料的,这不,我还得亲自在这里写,想了半天,才憋出第一段。我知道你以前是大笔杆子,这点材料对于你来说不在话下吧,哈哈。” 陆一伟看了一眼县里下发的文件,想都没想就道:“这件事你就交给我,保证让你满意,什么时候要?” “开会之前写好就行。” “没问题,我明天就可以给你送过来。”陆一伟信心满满地道。文字材料是作为一名合格秘书的基本功,何况自己又给县长写过材料,对于眼前的这份“差事”简直不用动脑筋,信手拈来。长时间没有写材料,确实有些手生,不过能用这种方式与彭志荣增进感情,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其自然了。 “准备一份你们煤矿的简介,然后你告诉我你的想法。”陆一伟简单明了地说道。 0081 达成意向 彭志荣道:“年年都如此,有什么想法?我最大的想法就是,县里少来叨扰我最好,这样我也可以安心工作,愁啊。” 陆一伟宽慰道:“全国上下都如此,尤其是西江省,你是南方人,要适应这里的环境才能生存的更久。” 彭志荣眼珠子一转,凑到陆一伟跟前道:“陆镇长,我听说你的仕途也不顺利,要不你跟着我干?我身边正缺一个像你这样能文能武的人才,你放心,老哥绝不会亏待你。” 如果换做几年前,陆一伟肯定毫不犹豫,感恩戴德答应,可如今的心境与当初大不一样,于是笑着回敬道:“彭老板能抬爱小弟,让陆某受宠若惊,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吃着皇粮的人,老哥的好意兄弟心领了。” 彭志荣惋惜道:“哎!你是人才,到那都吃香,我这座小庙容不下你这座大神,来日有用得着老哥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一个外乡人,全靠兄弟们相互照应。” “好说,好说,陆某今天来正有一事要与你商量,不知可有时间?”陆一伟切入正题。 彭志荣听陆一伟有事,看了看手中的腕表,道:“这样吧,我只有十分钟的时间,随后我到省里办个事,你看行不行?” “足够了,我就简单和你聊聊。”陆一伟很轻松地道。 “说吧,准备拉多少?”彭志荣以为陆一伟上门是来走人情煤来了,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问道。 陆一伟怔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哈哈大笑道:“彭老板,你误会了,我今天不是来与你谈煤的事,而是另外一件事。” “哦?”彭志荣听到不是关于煤,顿时松了口气,疑惑地道。 陆一伟正了正身子,道:“我想从你这里了解点关于溪口村的情况。” 听到溪口村,彭志荣就头疼,他往后一靠,叫苦连天地讲了起来:“陆镇长,我不瞒你说,我也算走南闯北的老江湖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嗨!邪了门了,偏偏来了你们南阳县就碰上像溪口村这样的‘刁民村’,我现在都懊悔不已,要让我再选择一次,打死我都不来这里投资。现在资金投入的不少了,等回了本,挣点钱,我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陆一伟听完彭志荣的牢骚,很冷静地道:“彭老板,你是成功人士不假,这点我敬佩你,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离开溪口村,到了下一个地方比这里还刁,那你打算怎么办?‘刁民’的出现是因为当地穷山恶水,无法生存,村民们为了自力更生,不得已才逼上梁山。现如今,溪口村有了自家的煤矿,老百姓有了生存空间,如果再说刁民就有些说不过去。” “另外,也不能说溪口村的百姓是‘刁民’,应该说他们的思想觉悟提高了,懂得为自己争取利益了,懂得用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了,不单单是溪口村,全国上下都是如此,要不哪来的那么多上访户?对于你所说的,我到觉得你完全不必如此极端,你要是舍得在老百姓身上花钱,我看谁敢不拥护你?躲不是办法,疏才是赢得民生的真正法宝。” 彭志荣觉得陆一伟的话有道理,点点头陷入深思。 陆一伟乘胜追击,继续道:“我知道你的处境,你现在十分被动,被溪口村马田两姓挣来抢去,尤其是换届选举的时候,你更是他们的制胜法宝,谁争取到你,基本上就有当选的胜算。可你支持了一方,必然会得罪另一方,所以你两边不讨好,夹在中间受闷气。” 这句话说到彭志荣心坎上了,他认同地道:“陆老弟啊,还是你理解我心中的苦闷啊,你说的一点都不假,这马上又要换届选举了,想想都头疼,我这不是打算出去躲一阵子嘛,眼不见心不烦,谁当上我支持谁,咱一个外乡人,掺和到其中,里外不是人啊。” 陆一伟道:“彭老板,我还是刚才说的话,躲绝对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你应该高调些,只有化解了矛盾,你的生意才能长远啊。” 彭志荣为难地道:“那陆老弟是什么意思?” “你给村里每年的承包费是多少?”陆一伟追问道。 彭志荣谨慎地道:“这个……” “这又不是什么商业机密,放心大胆地说。”陆一伟见彭志荣有顾虑,于是道。 “100万元。” “这些钱是拨给村委,还是直接发放到村民手中?” “当然是村委了,给村民干什么?” 陆一伟道:“这就是症结所在。不管是哪一任村长,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这100万元,你想,换做谁,谁不眼红?” 彭志荣叹了口气道:“是啊,就因为这钱,我快被人骂死了,给也不是,不给是绝对不行。” 陆一伟说出今天的来意,道:“彭老板,和你说实话,今年溪口村换届选举是我包的,我当初拍着胸脯向镇里的领导保证,今年的换届选举绝不出现任何岔子,为了溪口村,为了你,为了我,我是来求你帮忙来了。” “如果你能有理由说服我,这个忙我绝对帮。”彭志荣也不是不讲道理,胡搅蛮缠的人,说话干脆利落,掷地有声。 “好,今年选举我打算推陈出新,在马田两姓以外另选他人参与选举,好在两家中间寻找平衡点。另外,两家利益的冲突也就是惦记着你那点承包款,我希望你能站出来公开支持。”陆一伟道。 “这……你先说说你准备推谁?”彭志荣有些为难。 “周三毛。” “哦,这小子不错,人老实,又能干,可是你有把握在马田两家漩涡吗?”彭志荣对陆一伟的能力表示怀疑。 陆一伟见有戏,拍着胸脯保证道:“这个你大可放心,只要彭老板愿意出手相助,剩下的事情我来操作。” “怎么帮?”彭志荣心中有了想法,问道。 陆一伟神秘地道:“不是帮,而是相助,至于怎么助,到时候我会再联系你。” 0082 暗流涌动 彭志荣笑了笑道:“你们这些当官的,成天就把心思放到这上面来了,手段是换着花样来,让我们这些做生意的防不胜防。我是生意人,就是要实现利益最大化,既然陆老弟让我出手,那我也有一事相求。这件事完成后,你也不欠我的,我也不欠你的,扯平了。” 陆一伟没想到彭志荣会来这一手,都说彭志荣阴险狡诈,诡计多端,今天看来,这个生意人还真不敢小觑,陆一伟小心地道:“彭老板请说,在我能力范围内能办的,我绝对帮。” 彭志荣站了起来,走到窗户跟前,指着一块地道:“陆老弟,我也和你说实话,溪口煤矿就像我的孩子,我是看着它一天天长大的,真让我弃它而去,我肯定舍不得,刚才也就是和你发发牢骚,诉诉苦罢了。” “此次金融危机,能源型企业虽波及不算太大,但也给我提了个醒,靠单一模式发展走得不会太远。我预计明年国际市场会回暖,我想在再开一个焦化厂。” 陆一伟听明白了,道:“你想占那块地?” “对。”彭志荣坚定地道。 陆一伟脑子快,立马能与老百姓的切身利益联系起来,于是兴奋地道:“这是好事啊,你开了焦化厂肯定需要工人嘛,这样就可以就地转移溪口村村民,村里镇里必会大力支持。” “这个想法还在酝酿之中,如果条件允许,我就会立刻上马。”彭志荣道。 陆一伟想到了另一个层面,如果到时候拿彭志荣办焦化厂说事,那么周三毛当选村长的几率又增加了一筹码,这倒是个意外收获,他道:“地的事行不行,现在完全由你说了算,如果你能支持周三毛当上村长,还是顺其自然嘛。” “哈哈……你呀,陆老弟。”彭志荣开怀大笑,俩人心照不宣。 彭志荣看了下手中的表,急忙地道:“你看看,光顾聊天了,都过去快半个小时了,我的赶紧走了。这件事对双方都有利,需要我做什么到时候吩咐就行。”说完,走到桌子前收拾东西。 “既然彭老板有事,我就不打扰了,材料我明天晚上让李海东给你送来,那件事我们随后再说,好吧?”陆一伟道。 “好好好,那就拜托你了。”彭志荣说完,从抽屉里拿出一条中华烟塞到陆一伟手中,道:“多的没有,这点心意你收着,让你写材料抽。我知道你们写材料的,烟不离手,满嘴烧泡,辛苦了。” 陆一伟也不推脱,与彭志荣重重地握了下手,起身告辞了。 出了大门,陆一伟把彭志荣给的中华烟丢给李海东,道:“你拿去抽,要当村长的人了,装在身上撑门面。” 李海东感激地道:“陆哥,你对我的好,我李二狗这辈子记在心里,如果那一天需要我为你卖命,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瞎说些什么呢?”陆一伟假装生气地道,不过李海东的表态让他十分欣慰,至少说明这些年在他身上付出的金钱和情感没有白搭,他还算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对了,你当村长的事不要乱说,如果传出去以为我在中间干预选举,这是严重违反选举法的。”陆一伟叮嘱道。 李海东道:“陆哥,你放心,孰轻孰重我还是明事理的。” 陆一伟点点头,又谈起另外一件事,道:“溪口村你有没有认识的人?关系比较铁的那种。” “有,马三蛋,马四眼,还有田瘸子和我关系都不错。”李海东道。 “他们在村里的威望怎么样?”陆一伟道。 “还可以,陆哥,你也知道,我以前就是个混混,认识的人也就是这类人。我说的这几个都是见钱眼开的人,有钱啥事都敢做。”李海东描述道。 陆一伟拍了下方向盘道:“好,我怕的他们就是没有爱好,有爱好什么都好办,钱能解决的事就不是问题。改天约他们出来吃顿饭,你这样说……” 如果说溪口村这边是暗流涌动,那么北河村那边就是真刀真枪明干,尤其是郭凯盛,言行举止十分高调,发动亲朋好友,走乡串户拉选票。 现任村长李恒生在得知郭凯盛要参与竞选后,顿时慌了手脚,要知道以自己的势力与郭凯盛斗,简直是鸡蛋碰石头。要知道,现在的村民可不像以前,只要本族族长一下口令,整个家族立即响应。现如今,村民的觉悟比以前高了,不再是愚忠,而是看重比较实惠的东西,毕竟信仰这玩意儿不能当饭吃,真金白银才对他们更具有诱惑力。 通过郭凯盛的预热,好像对自己出任北河村村长的呼声比较高,让他倍感兴奋。为了能顺利接任村长,这一晚,郭凯盛叫上党委书记魏国强,一同来了东州市的“仙岳堂”。 “仙岳堂”,从名字判断以为是一座道观,实则与假日度假山庄一样,都是休闲娱乐场所。不过与假日度假山庄不同的是,“仙岳堂”更注重养生。 “养生”这个概念比较宽泛,一般是指保养,调养,颐养生命。以调阴阳、和气血、保精神为原则,运用调神、导引吐纳、四时调摄、食养、药养、节欲、辟谷等多种方法,以期达到健康、长寿的目的。养生产生于上古先民为抗御严酷的自然环境,调整体力,抗御疾病,防治疾病的需要。养生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养生是先民在长期的生活实践中总结生命经验的结果。 来此处消费的人群,大多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珍惜生命的人。由此看出,到假日度假山庄是纵欲,而到“仙岳堂”则是去欲,可事实真就如此吗? “仙岳堂”背靠普定山,原先就是一座道观,有头脑的商人看中了此地,花高价钱把此地买了下来,建成了西江省最大的养生中心。一开始,这里很正规,做的都是正经生意,可经营一段时间,与隔壁的假日度假山庄相比,简直是门可罗雀,十分惨淡。这下可急坏了老板,于是有人给他出谋划策,老板听了很受用,于是就调整了经营理念,没想到一下子就火了起来。 0083 三大法宝 那么,“仙岳堂”靠什么火起来呢?就靠它的“三**宝”。第一个法宝,就是迷信。他把赶走的道士又请了回来,专门给人算卦调养。要知道,生意人和官场中人特别相信这些,越大的官越信,老板充分抓住了消费者的心理,把一个老道士一包装,转眼就成了“名道士”。几年经营下来,名道士已经名扬整个西江省,拜会他的络绎不绝。到后来,见得人太多,于是老板学习了医院的经验,排队挂号,提前预约。这事虽有些荒唐,但确实存在。 这位“名道士”与三里铺山上的“许半仙”不同,前者是从属骗钱,而后者虽没有那么高深的道法,却多了些对人生的感悟,所以许半仙讲出来别人十分相信。 算卦这种东西,明明知道他是骗人的,却还是有那么多人愿意去上这个当。其实,算卦也就那么几个套路,通过生辰八字,阴阳五行,以及面相,手相,气色来预测祸福、前程、婚姻等东西。提到算卦,不得不提到《易经》,好多东西都是从这里而来。 第二个法宝就是看病。这里所说的看病定义比较窄,是专门针对男性性功能而言的。用时髦的话说,就是专科医院。但与医院不同的事,这里不是治疗,而是调养。比如那位觉得勃起有障碍,没关系,来仙岳堂经过中药调养后,立刻重振雄风。这一法宝得到广大中老年男性的竭力拥护和支持。 第三个法宝就是女人。在这里,服务的女人不能叫妓女,而美名其曰“教练”。所谓“教练”,主要是对客人一对一服务,传授跆拳道、太极拳,甚至瑜伽等。这些“教练”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的,身材脸蛋绝对一流,服务态度好,又能锻炼身体,所以回头客相当多。 这三个法宝如果串联起来,你会觉得很有意思。假如一个客人来了,如果心情不好,先去算上一卦,宽慰下不悦的心情,待好转后,再进行调养,然后与美女“教练”一起打打“太极”,**服务,十分周到。如此贴心的服务,价格贵的让人咋舌。来这里消费的,非富即贵,一般人连门都摸不着。 郭凯盛和魏国强是这里的常客,来到“仙岳堂”就迫不及待地找到“名道士”求前程。 郭凯盛先问:“道士,我今年要竞选村长,你看有几成胜算?” 道士掐指一算,又看了看面相,道:“你看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狮口虎鼻,非富即贵,天生就是一块当官的料,无奈措施良机,得不偿失。不过现在看来,紫微星隐现,必将圆你所想。” 郭凯盛听后,好不欢喜,从口袋里掏出一千元丢给道士,做起了当村长的白日梦。 而魏国强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急不可耐地来到后花园,找了位美女“教练”悠哉悠哉地练起了太极拳。享受了“美餐”后,郭凯盛和魏国强来到温泉处,舒舒服服地泡起了澡。 魏国强在郭凯盛煤矿上有股份,所以俩人关系走得十分近。郭凯盛凑到魏国强跟前,道:“老魏,这次能不能选上就全看你了啊。” 魏国强眯着眼睛,享受着这一美好时光,红彤彤的脸上浮现出笑容,道:“老郭啊,照目前的形式看,你当选的几率很大,北河村的村民几乎一边倒倾向于你,而现任村长李恒生那边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干着急没有用。如果不出意外,这届你当选是不成问题。另外,你也不能掉以轻心,舍得下血本,给老百姓点实惠,自然而然选票就到你手了。我这边不能明的来,暗里地联系几个族长点拨一下,基本不成问题。” 郭凯盛脸上乐开了花,叫道旁边的服务员:“上两**法国的普通酒,要小酒庄的。”然后对着魏国强道:“老魏啊,有时候我在想,我这辈子也算活出个人样来了,要钱有钱,要地位有地位,不愁吃不愁穿,有什么遗憾的,够本了!可人哪,总得往前看,我家祖上三代,就算再往后推,也就是世代农民,要是我能当个村长当当,也算光宗耀祖一回了。” 魏国强摆手道:“老郭,你的眼界太小了,当村长只不过是个跳板,你还可以往更高层次走。比如说弄个人大代表了,政协委员了,这都是政治资本。还有一点你要清醒地认识到,你现在的北河煤矿是你承包的,而不是你个人的,如果你当成了村长,然后通过操作收归你名下,这不顺理成章嘛。另外,你不是早就对牛福勇看不顺眼吗?当上村长后,首先把他清理出去,要不然这个‘傻大胆’始终是你心头刺啊。” 魏国强的话点醒了郭凯盛,他思考了一会道:“看来我这个村长是非要当上咯。” 魏国强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葡萄酒,笑而不语,一口气喝了下去。 郭凯盛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老魏,这次要是成了,我给你追加三个点的股份。” “哈哈……”爽朗的笑声在整个房间内回旋。 郭凯盛给魏国强点上烟,然后凑到耳边道:“老魏,你说牛福勇这次会不会从中搅局?” 魏国强到没有想到这一层,他坚定地道:“这小子上次没把他送进监狱,算是便宜他了。就算他进来搅局你也不要怕他,现在他也是落地的凤凰,如果他胆敢参与进来,你正好与他正面交锋,捏住他的七寸往死里整,也算了了你的一桩心事了。” 可郭凯盛还是有些担心,道:“牛福勇这个人很灵活,据说走的上层路线,而且还有陆一伟和徐青山在后面捣鼓,这事不能不妨啊。” 魏国强把手中的酒杯往后一抛,杯子打碎,旁边的服务员也吓了一跳,他气汹汹地道:“他敢!他徐青山和陆一伟算什么东西,还不是乖乖地在我脚下转圈?这个你大可不必放心,量他们也翻不了天。牛福勇走上层路线我有所耳闻,但选举权在村民手里攥着,这个时候谁敢下来插一脚?这不是找死吗?嗯?” 0084 竞争激烈 郭凯盛看着过度自负的魏国强,心里七上八下没有底。陆一伟可以忽略不计,但徐青山的能耐不可小觑,此人诡计多端,阴险狡诈,还不知道到时候整出什么幺蛾子。 魏国强继续道:“我为什么把徐青山和陆一伟支出去,而我亲自抓北河村的选举,其中个由我不说你也应该了解了吧,嗯?” 郭凯盛感恩戴德地道:“魏书记的心意我老郭心领了,啥也不说了,这事成功了咱们大家都好,来,走一个!” 提名候选人的日子越来越临近了,各个村都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北河村更是硝烟弥漫,相反溪口比起以往平静了许多。 牛福勇眼睁睁地看着郭凯盛的人在私底下活动,而徐青山则让他一直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他再也坐不住了,这天晚上,把徐青山请到家里,开始研究对策。 “徐哥,村里的形势你也看到了,郭凯盛那边高调参与竞选,而现任村长李恒生也不甘示弱,大有要和郭凯盛拼个你死我活,可我至今还是个局外人,再不出手是不是晚了?”牛福勇焦急地道。 “不急,你急什么?”徐青山淡定地道,“你先让他俩蹦跶,等两边势力均衡了你再插一脚也不迟。我徐青山别的本事没有,但这些年在北河村也积累了一定人脉,待到推选候选人的前一天,你再露出来也不迟。” 徐青山虽有把握,可牛福勇心里却没底。他道:“徐哥,这事我可全拜托你了,需要钱你尽管开口,下去打点一下也是应该的。” 徐青山摆摆手道:“现在花钱都是打了水漂,别学郭凯盛,正是选举的时候那才是真刀真枪地干,不过你不用担心,我要让你以最小的代价拿下这个村长。” 其实徐青山有自己的小九九,他同样是在等待,等待魏国强露面,只要魏国强一露面,他这边就该出动了。 这时,陆一伟也赶了过来。进门后,徐青山就问道:“溪口村那边情况怎么样?” 陆一伟神秘一笑,道:“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徐青山惊奇地道:“奇了怪了啊,要是往年溪口村早就闹得不可开交了,今年相反平静了许多,一伟啊,你说说,到底用的什么法宝?” 经过一段时间运作,许半仙那边做了不少工作。首先他鼓动周三毛参选,然后又把溪口村在外当官的马田二人进行了说服,都纷纷表示握手言和。在随后他又与马田两姓的族长进行了座谈,也都表示心平气和地对待选举,尊重民意。 剔除了潜在危害因素,李海东那边也功不可没。他先后约出来溪口村的狐朋狗友,带着他们到东州市胡吃海喝了一顿,一行人都纷纷表示李海东够哥们。在李海东看来,陆一伟的事就是他的事,只要对陆一伟有利的事他在所不辞。 在随后的打麻将中间,李海东有意无意地说起了溪口村的换届选举。从马三蛋和田瘸子嘴里得知,他们对现任村长马志强也不是很满意。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思维,而年迈的马志强私欲太强,在年纪稍长的人群中很有威望,但在年轻人中间似乎并不吃香。 李海东的一句话,让马三蛋和田瘸子动了心思。李海东说,为什么你们就不能参与选举呢?此话说出后,一行人再也没有心思打麻将,推倒牌散去,各自回了各自家。 按照陆一伟的想法,既然没有足够的实力撼动顽固不化的溪口村“老古董”,不如采取“遍地开花”群龙战术,让年轻人进来,也好给周三毛做佯攻,主要把周三毛推出来,再说下一步打算。 被陆一伟这么一搅和,原先热衷于上访的村民幡然醒悟,为什么傻不愣登地去推选他们当村长,难道让自家人上不是更好吗?如此一来,本来十分团结的家族,开始了内讧。不管马姓还是田姓,划定了自己的小圈子卯足了劲准备大展身手。 而反观北河村,基本上闹成了一锅粥。现任村长李恒生本来还对郭凯盛客客气气,既然你站到了我的对立面,那就看看到底谁厉害?你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我们李家才是北河村的“土著居民”,让外姓来当村长,门都没有。 李恒生在跑动的同时,适时地启动了“太太团”,让他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参与进来,在村子里散布谣言,说郭凯盛当年起家的资本是偷来的,而且在外面包养了二奶,还生了两三个娃,最主要的是郭凯盛违反了计划生育,大小子都快要结婚了,居然前些年又生了个女儿,这是严重违反选举法的。 李恒生的这一发动果然奏效。要知道在如同“瓮”一般的村子里,谁谁家的家长里短绝对不亚于明星间的绯闻,刨祖坟似的起底郭凯盛的家底,村民们的风向逐渐往李恒生这边倒,毕竟姓李的还在多数。如果是郭凯盛用的是金钱,而李恒生手中掌握的是舆论。有时候金钱不是万能的,想方设法让村民们拥护,“洗脑”式的游说效果反而更好。 郭凯盛气急败坏,他一狠心,就在全村叫板道:“谁要选我,一人一袋面一桶油。”这下在北河村引起了巨大轰动。村民们又纷纷倒向了郭凯盛这一边。尤其是大户人家,一家十几口人的,这下简直是发财了,都喜笑颜开地道:“没想到,我手中的这一票还挺关键的嘛。”因此,大户人家成了重点争取的对象。 李恒生那边也不甘虚弱,这些年当村长他手里也攒了不少钱,加上他有个弟弟在省城开着一家企业,并不缺钱,于是他也高调宣称:“只要选我,一人两袋面一桶油。”这下就更热闹了。村民们“墙头草”般地又倒向了李恒生。 这还是提名候选,竞争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能不热闹嘛,牛福勇着急也有他的道理。 陆一伟道:“溪口村就一个煤矿,而北河村有两三个,到时候的情况肯定会更加激烈。” 0085 提出结婚 徐青山认同陆一伟的说法,道:“郭凯盛虽是北河村的老大,但其他两个煤矿主也不是吃干饭的。我与二郎沟煤矿矿长的杨建设关系不错,我侧面问过他,他对竞选村长不感兴趣,这股势力我完全可以争取到,放到牛福勇这边。而鑫源煤矿的赵二狗很有可能加入这场恶战来,你们就等着瞧吧。” 牛福勇这是完全没了底气,就像徐青山前段时间说的那样:“北河村李赵郭杨四大姓才是主角,他牛姓不过是边角料。”他着急地道:“徐哥,照你怎么一说,我的胜算不大了?” 徐青山抿了一口酒道:“福勇啊,你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我和你说了不要着急,你怎么总是着急忙慌的呢?我既然保证你能当上村长,就说到做到,你要是不信任我,你把借我的钱你拿回去算了。” 见徐青山有些生气,牛福勇再嚣张,也不敢得罪眼前的这位“军师”。于是他说着好话道:“徐哥,那好,我一切听你安排。” 从牛福勇家出来,陆一伟准备回东瓦村。路上,他想起了好久没有给苏蒙打电话,于是掏出手机打给了苏蒙。 上次因为与前妻李淑曼逛街让苏蒙知道了,苏蒙来了小姐脾气,在电话里就大吵大闹,之后就没有再联系。有时候陆一伟在想,这段感情是不是太理想化了,毕竟苏蒙年龄还小,而且家庭条件好,简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再看看自己,工作在基层,又是个二婚,这不典型的“老牛啃嫩草”嘛。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对苏蒙是用心的。苏蒙在他人生最低落的时候走进了他的生活,说明她不在乎一切,实实在在是看上了他的人。 可是如果将来涉及到谈婚论嫁,苏蒙还会不会一如既往呢?毕竟人的心态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改变的,何况她家人本身就不同意他俩交往,以后的事情想都不敢想。如果把前妻李淑曼和苏蒙摆在眼前,或许陆一伟出于责任原因,更多会选择李淑曼。 接通电话后,陆一伟原本苏蒙还在生气,没想到苏蒙打头就来一句:“一伟,我们结婚吧。” 陆一伟楞在那里,久久不说话,安静地只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和车子的发动机声。 “一伟,我说的是真心的。等过段时间我就回去和我们爸妈说,不管有任何困难,我都要克服。另外,我想过了,我们结婚后,家就安在江东市,房子我们也有了,不用你操心。如果你愿意,我让我爸想想办法,把你调到江东市,或者北州市,你自己选。”苏蒙这些话也是冷静思考讲出的。 上次与陆一伟闹了小别扭,苏蒙当时很生气,过后又对自己的举动很懊悔。陆一伟找到前妻看一看女儿是很正常的事,可自己耍了小性子把陆一伟臭骂了一通。这段时间里,陆一伟给她打过几个电话,她都没有接,可见不到他人,心里又空落落的,思如泉涌,欲罢不能。 回想起这四年多来的点点滴滴,她是真心喜欢陆一伟。可是喜欢什么?她又说不上来。追她的人比陆一伟强的多了去了,可她就是着魔一般迷恋着他。父母的坚决反对,朋友的好心劝告,同事的极力劝阻,苏蒙丝毫没有动摇最初的梦想。爱一个人,不需要太多理由,如果真的要找出迷恋他的理由,或许就是陆一伟身上特有的男人气质,这种气质是与生俱来的。 她不在乎如何面对将来的生活,她相信陆一伟能够给她安稳的生活,何况她并不缺钱,对钱也没有那个概念,因为她从小就没有在花钱受过约束,只要开口,父母亲就给,独生子女的她从小到大就比别人优越。这种环境下,也造就了她孤僻自傲、个性极强的性格。 经过这段时间深思熟虑,她决定要嫁给陆一伟。只有结婚了才能拴住他的心,牢牢地把他控制在手心。毕竟现在已经参加工作,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不如早点了解了此事,也好让心里踏实。 陆一伟半天没反应过来,过了许久才道:“蒙蒙,这种事不急,改天我去找你,我们坐下来谈。”从陆一伟心里,他早就想结束单身,结了婚,才算有个家,才能找到爱的归宿。他以为苏蒙是一时冲动才说出这种话,所以他并不急于回答。 “不!我是认真的。”苏蒙在电话那头叫道,“一伟,我们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也该走到这一步了,今天你给我个准话,你到底愿不愿意?” 按照陆一伟的规划,他想等到跳出北河镇,把工作理顺了才考虑这些。现在的他,人不人,鬼不鬼的,说是副镇长,还不如镇里的一般人。另外,他也不想靠着苏蒙父亲的关系跳出北河镇,他仍然抱着一丝念旧,等待着老领导亲自为他洗脱罪名。 陆一伟此刻脑子很乱,他安慰道:“苏蒙,我当然愿意,和你谈恋爱就是奔着结婚去的,可是现在还不到时候。这样,你再等我一年,就一年的时间,一年后你说什么我都依着你。” 听到陆一伟说愿意,苏蒙失落的心一下子怒放起来,她不管陆一伟后面说什么,高兴地道:“好了,只要你愿意就行,剩下的事不用你管了,这个星期我就回家和我爸妈说去,呵呵。你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等我的好消息,好了,先挂了,正在和同事们聚餐了。” “喂喂……等等。”陆一伟还没说完,苏蒙已经挂断电话,站在酒店卫生间,对着镜子臭美了一番,心情愉悦地蹦跳着回到了宴席。 陆一伟呆在车里,手里举着久久不肯放下的手机,失神地望着前方,看着遥远星际闪烁的光芒,眼眶渐渐湿润。 这四五年中,他活的太憋屈了。没有亲人的关爱,没有朋友的支持,更没有领导的垂怜,扔在这鬼地方,无依无靠,看透了世态炎凉。好在自己还另辟蹊径闯出了一番事业,如果一直萎靡不振,可能再也不会有人能记得他,这就是生活,这就是命运。 0086 到访溪口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给石晓曼打了个电话,准备正式与溪口村的领导班子正面接触。有了许半仙、李海东的前期准备,溪口村的换届选举风气已有大的改观,不再是家族势力对抗,而转为了以家庭为单位对抗。 经过上次事件,石晓曼似乎比以前沉默了许多。从她心里,总觉得对不起陆一伟,可单纯的她并不知道这是魏国强的计谋,故意搞臭陆一伟。而陆一伟心里明镜似的,但他在没有充分的证据时并不急于去正面与魏国强对抗,对待敌人,要不忍,要不残忍。 陆一伟也不管别人怎么看他,照样把车开进镇政府院里,接上石晓曼,在别人的羡慕与憎恨中往溪口村驶去。 路上,陆一伟问道:“你的脚伤好了些没?” 石晓曼拘束地道:“基本上没什么大碍了,就是扭了一下,还是要谢谢你。” 陆一伟带着墨镜,没有看石晓曼道:“客气。” 石晓曼忍耐了许久,才怯怯地道:“陆镇长,那天的事真心不好意思,我和我丈夫已经解释清楚了,他也十分懊悔,希望你别往心里去。” 陆一伟转过头,嘴角上扬微笑道:“我倒没什么,别影响了你们夫妻感情就行。” 见陆一伟没有生气,石晓曼心情舒展许多,她又焕发了曾经的光彩,笑着道:“我们夫妻关系好着呢,他就是太在乎我了,才做出那种冲动的举动,你没事就好,我们还和原来一样,该怎样怎样。” 陆一伟淡然一笑,没有说话。 快到溪口村时,陆一伟道:“后天就要选候选人了,今天我们主要去看一下溪口村的准备情况。” 到了溪口村,陆一伟把车停放在供销社门口,往供销社一侧的村委会走去。 北河镇穷,基本上18个村都没有像样的村级活动场所,除了北河村修着二楼外,其余的大部分就在供销社办公,还有的直接在家里办公,好比东瓦村,从供销社挪到李海东家里,将就着办公。 供销社是时代发展的产物。按照当初的设想,农民参股然后分红,在一定时期发挥了重要作用。尤其是物资短缺的年代,人们凭着粮票、油票、布票等各种各样的票兑换生活所需用品,而改革开放后,大量物资涌了进来,供销社自然而然就衰败了,后来干脆承包给个人。 之所以大家都把村委会选在供销社,因为村里最宏伟、最好的建筑就属供销社了。前面一排商铺,后院还有房间,用于办公或存储食物,房间基本上用不了,也就挪给了村委会。 进了村委会,支村两委干部正围成一圈研讨着什么事,看到陆一伟进来了,都愣在了那里。村长马志强反应到快,走上前去叫道:“是陆镇长和石镇长啊,我听说你俩包溪口村,可左等右等都不来,今天可算把你们盼来了,没有你们坐阵,我们就没有主心骨啊。”说完,从兜里掏出烟来往里迎。 一位干部迅速起身,用袖口擦了擦凳子,慌张地让陆一伟坐。 陆一伟接过烟,环看了下四周,又与班子成员点头微笑示意,满不在乎地坐了下来。而石晓曼有些束手束脚,捂着嘴巴挑了个干净的凳子坐了下来。 村委会办公设备很简陋,两张印有“革委会”的大条桌摆放在靠窗的一侧,上面堆放着乱七八糟的文件和报纸,还有一个锈迹斑斑的扩音器。陆一伟仔细看了一下那个包着红绸的话筒,上面黑不溜秋,已经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大条桌后面摆放着一个同样是老古董的柜子,然后就剩下大小不一,形状不一的凳子了。 陆一伟翻看了桌子上的镇里下发的文件以及溪口村成立选举委员会领导组的文件,问道:“村里的准备工作怎么样?” 马志强坐到陆一伟对面,用粗大的食指使劲挖着鼻孔,听到陆一伟问话,他急忙把手指收回来,没想到带出一条黄色的液体,他似乎并不觉得不妥,随手我桌子腿上一抹,还不忘揉搓两下,然后在身上擦了擦,道:“我们都是严格按照镇里下发的文件来的,进行了选民登记,并张榜公示,这个你放心。” 石晓曼看到这一幕差点没吐了出来,她赶紧把头转向一边,大口地喘着气。 陆一伟道:“这就好,不要到时候落下话柄,说我们溪口村不按规矩办事,那后天推选候选人准备的怎么样了?” 马志强端起印有“为人民服务”的大瓷缸揭开杯盖吹了吹,喝了一口道:“基本一切就绪,就在供销社后院,到时候你和石镇长也过来,村里的民兵队也配齐了,绝不会发生往年的械斗,这个你放心吧。” “陆镇长,你喝水。”这时一个干部端着同样的大瓷缸放到陆一伟面前,陆一伟瞟了一眼,瓷缸里黑黢黢的茶垢像年轮似的一圈又一圈,已经分辨不出缸体的颜色。茶叶像不花钱似的放了一大把,一杯茶已经染成了枣黑色,陆一伟也不介意,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道:“我们肯定要过来,镇里这次让我和石镇长就包溪口村,你也能看出镇里的力度,到时候派出所也会来人,不管怎么说,咱们自己要保证不出任何岔子,马村长,这点你已经清楚吧?” 马志强听懂了陆一伟的话外之意,他用手搓了搓嘴巴道:“这点你放心,我也老了,村民们也不像以前了,该谁当谁当吧。”马志强嘴上说的很轻松,心里可不怎么想。 “嗯,关键还是做好维稳工作,别动不动就是越级上访,今年有任何疑问的都来找我,我好吃好喝招待他们,并给他们把事情都整明白咯。”陆一伟道。 马志强呵呵一笑道:“既然陆镇长怎么说,我也就放心了。村民们越级上访也是逼不得已,镇里不管总得有诉求的渠道吧,要是真有不合理的地方,甭说村民,我都要去上访。” 0087 一臂之力 陆一伟感觉到了火药味,于是阴着脸道:“老马,溪口村每年换届选举出问题,这在市里都是挂了号的。而今年县里和镇里的要求是不能出现一起越级上访事件,我陆一伟既然包了溪口村,也不允许出现这种问题,我还是刚才说的,有什么问题找我,我来解决。” 石晓曼也开口了,道:“老马,我虽是个女人家,既然镇里信任我,让我和陆镇长包了溪口村,有些事咱还是说到明面上来,别动不动就是舞刀弄枪的,这样不好。” 女人就是女人,说话软榻不说,还让人抓住话柄。马志强有些不乐意了,对着石晓曼道:“石镇长,你把话说清楚,什么事放到明面上,什么事就暗地里操作了,这不存心让人吃苍蝇嘛。再说了,你见啥时候舞刀弄枪的,咱把话别说的那样难听好不好?” “可……”石晓曼顿时红了脸,正准备争辩时,陆一伟用手压了压,道:“老马,石镇长也是好意,这样吧,今天中午我请班子成员吃顿饭,咱们吃好喝好后,攒足精神先把推选候选人这次弄好,你看行不?” 其他班子成员听说有饭局,顿时变得躁动不安,撕牙咧嘴得憨笑。马志强也不客气,道:“既然陆镇长有这个心,我们就领情了。” 中午,陆一伟把一行人拉到镇上,在赵晓梅的饺子馆胡吃海喝了一顿,陆一伟又把他们送回了村子。 陆一伟交待石晓曼道:“石镇长,后天推选候选人时,我在现在维持秩序,你就在村里把着,一旦发现有人有外出上访的苗头,你赶紧告诉我。记住,村民们要靠哄,语言别太过激,好歹我们这几天完完整整地结束了,行吧?” 石晓曼面对如此纷繁芜杂的事完全没头绪,她只能不断点头应承着。 晚上,陆一伟再次与周三毛碰了头。周三毛在许半仙的劝告下,终于下定决心参与溪口村换届选举。但想到自己人单势孤的,心里着实没有底。 陆一伟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道:“我已经给你做了前期工作,你没有发现村里的人没有往日里活泛了?这都是我让李海东在后面捣的鬼,要按说我这种方式是违背选举法的,一旦查出来说不定还会追究责任,但为了溪口村今年选举太平,我不得不出此下策。好歹你还愿意参选,要不然我前期工作就都白做了。” “我是这么想的。今年的候选人肯定要多,但过不了半数就都无效,一会儿你去见一见马三蛋和田瘸子,他俩已经让我摆平了,能不能选上就看他俩了。” “另外,溪口煤矿的彭矿长已全力支持你,答应如果你选上,今年每家发一吨煤,这个待遇很优厚啊。还有,彭矿长也说了,打算在村里开一个焦化厂,这就是你的竞选资本。” “此外,矿上不是要给村里承包费吗?你竞选时承诺拿出一部分钱翻修一下进村的路,想办法给村里办点实事,没有人不拥护你。” 周三毛被陆一伟说得动心了,道:“陆镇长,你说你这么帮我图了什么?你让我怎么感谢你啊。” 陆一伟一笑,道:“我不图什么,就图今年溪口村村委换届不出任何问题,我就满足了。” “好!”周三毛道,“既然陆镇长这么说了,那我就说说,我虽然在村里没什么威信,但我可以保证村民们绝不会上访。” 周三毛这么一说,陆一伟来了兴趣,道:“那你说说你这么弄?” 周三毛道:“你也知道我是个拉煤的,其实,经常上访的也就那么几户人家,恰好这几户都是跟着我干的人家,到时候我打点打点,这也是支持我的主力啊。” “好!”陆一伟没想到周三毛还有这一手,道:“你老兄可是帮了我大忙了,只要不出村啥事都好办。今晚回去以后你就得赶紧行动了,动员一下村里你熟知的人,关系不错的人,不管怎么说,你也得过了半数,是不是?” 周三毛回到村后,就把他要竞选的消息放了出去,效果出奇好。都知道周三毛人敦厚老实,比起那个马志强强多了。李海东这些天,天天叫着马三蛋和田瘸子做工作,都愿意助周三毛一臂之力。 果然不出所料,北河村这边就在李恒生和郭凯盛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鑫源煤矿矿长赵二狗也突然冒出来了,他给村民的福利更加诱惑,一张选票三百元,见人头就发,这下可把村民们乐坏了。要在往届那有这么优厚的待遇,今年看来是个丰收年,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都一心一意参与到选举当中来了。 郭凯盛坐不住了,找到魏国强取经。魏国强也爽快,当天就找到赵二狗,希望他退出去,然后全力支持郭凯盛。 赵二狗就是从心搅局来了,他看不惯郭凯盛飞扬跋扈的样子,自己的势力虽不如他,但手里也不缺钱花,于是就一腔热血参与了进来。魏国强算什么东西,你让我支持郭凯盛就支持他啊,门都没有! 魏国强也不急,拿出了杀手锏。他告诉赵二狗,鑫源煤矿是镇里的,承包的合同明年就到期了,郭凯盛有意承包,既然你不愿意帮我,那咱就散伙吧。 赵二狗一听慌了神,当场就表示愿意退出,并把自己手中的选票送给郭凯盛。 魏国强这边忙活,徐青山也不闲着。他见魏国强露头,就鼓动牛福勇也高调站出来参与竞选。又一个大款参与竞选,北河村的村民可是乐坏了头,都纷纷打听牛福勇这边是什么福利,得到的结果让大家很是失望,两袋面两桶油。这比郭凯盛和李恒生的待遇稍微好点,但比起赵二狗的300元,显得差了些。 牛福勇站出来后,徐青山去找了二郎沟煤矿的杨建设。杨建设如同溪口村的周三毛一样,出了名的老好人,在村里虽不及李家有地位,但他说一句话,村民们还是买账的。在徐青山的游说下,杨建设同意站出来全力支持牛福勇。至此,北河村推选候选人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 说是村委换届选举,倒不如说是魏国强和徐青山的权力角逐。 正式推选候选人的日子到了,这天全镇上下热闹非凡。各个村的村民们早早吃过饭就都拖家带口地跑到村委会,为自己喜欢的“偶像”投上神圣的一票。 陆一伟和石晓曼早早地就去了溪口村,到了溪口村,供销社门口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片。 周三毛突然冒出来,让溪口村的村民们大吃一惊。溪口村历史上还没有除马姓和田姓以外的人当选村长,不过经过一番运作及正面宣传,加上老百姓的觉悟提高,似乎把家族斗争淡化了,而转向“谁能为村里带来实惠,我们就选谁。” 马志强更是震惊。姓田的没冒出来,居然冒出个姓周的,不过他也不担心,毕竟自己当了好几届村长了,威望还是有的。 经过一上午的推选,结果出来了。结果出乎人们意料,周三毛高票被推为候选人,虽然马志强也被推上了,但票数差强人意,这让他有些警觉。另外,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候选人里居然出现了港台歌星“刘德华”,不用问,也是马三蛋他们从中捣的鬼。 溪口村这次推选十分太平,没有出现械斗,没有出现上访,这在以往是很难见到的。这个结果报到魏国强那里,手中拿着电话久久不肯放下。 然而,北河村这边出现了意外。郭凯盛由于有了郭姓和赵姓支持,跃居候选人榜首;李恒生有本家支持,位居第二;而牛福勇有了杨姓支持,位列第三。三人都过了半数,也就意味着候选人就这么定下来了。 可李恒生不愿意了,鼓动本家要求查验选票,说从中有人捣鬼。查验选票是选举委员会的事情,李恒生作为现任村长,当然没有资格查验。于是情绪激动的本家亲戚不干了,当场就和姓郭的打了起来。最后的结果是,2个重伤,14个轻伤。 魏国强得知这一情况后,脸色都急成了猪肝色,立刻召开班子会,要求妥善解决好此事,并要保密。这下可乐坏了徐青山,开完会他就把这一情况悄悄报到了县里。魏国强开完会还不到几分钟,县委办就有人打来电话,问询事情的经过。县委书记刘克成得知后,当场就摔了杯子,骂道:“这个魏国强长得是猪脑子,每年就是他们北河镇出事,这才推选候选人就出了这种事,他妈的是不是不想干了?” 刘克成发了火,县委组织部长不敢大意,当天下午就赶到了北河镇,县政法委书记张龙飞后脚也赶了过来。 魏国强这下子傻了眼,北河村是他亲自包的,出了这档子事又赖不在别人头上。面对组织部长的质问,魏国强惊出了一头冷汗,他再三保证,一定会妥善处理好此事。组织部长也毫不客气告诉魏国强,如果你有能力把北河镇的换届选举搞好,就不要再发生类似事件,如果没有能力,就派有能力的人下来。临走时查验了选票,并当场取消了李恒生的候选人资格。 张乐飞与魏国强关系不错,他也好心劝告道,在这个节骨眼上,谁要是给县里上眼药,就是顶风作案。走的时候,让派出所把闹事的人抓起来,行凶者全部拘留。 这种结果是徐青山没有想到的。看到魏国强灰头土脸的模样,不知道有多解恨。当晚,叫上陆一伟,又聚到了牛福勇家。 牛福勇被推选为候选人,兴奋不已。他对徐青山更加信服了,他端着酒杯道:“徐哥,你看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徐青山给牛福勇当时出了三计,可现在他改变策略了,魏国强被警告,这种大快人心的好事要一直持续下去,他道:“这个时候就要乘胜追击,决不能让郭凯盛有丝毫翻身的余地。我倒是有一计,不知你敢不敢做?” 牛福勇天不怕地不怕,只要不杀人啥事都难不倒他,道:“徐哥,你说吧,到了这个时候了,啥手段都成。” “魏国强在郭凯盛参股的事情你应该清楚吧?你找几个人写举报信,直接分送到市里省里,写的越夸张越好。”徐青山眯着眼,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充满了杀气。陆一伟一听,就知道徐青山这是冲着魏国强来的,借牛福勇手,彻底把魏国强搞臭。 陆一伟虽痛恨魏国强,但不想让牛福勇淌这趟浑水,于是道:“这种事都是谣传,何况我们没有证据,如果真的查下来没有抓住把柄,到时候追查起举报信的来源,这不把福勇套进去了吗?” 徐青山蔑视地看了一眼陆一伟,道:“你懂什么?既然我说这话就有一定的把握,他魏国强在省城的房子不假吧?他小舅子修建北河中学不假吧?这都是有事实根据的,如果这剂猛药下去,足可以灭灭魏国强的威风。郭凯盛失去魏国强的支持,也就等于失去了双拐,看他还有什么能力再和你竞争。” “说到这里,我直接把另一计也索性说出来。北河煤矿是属于北河村集体的,可村民这些年享受了什么?什么都没有!钱让郭凯盛赚了,承包费让李恒生花了,可这些村民们都蒙在鼓里,如果你在竞选时扬言要夺回煤矿,并承诺我先前和你说的教育奖励牌,保证你的村长位置妥妥的。另外,夺回煤矿你不也顺理成章有了自己的实体了吗?” 牛福勇被徐青山撩拨的动了心思,激动地道:“徐哥,啥也不说了,这事我来干。怕什么事,就算查下来我牛福勇一人顶着,和你徐哥,还有陆哥都没有任何关系。大不了再坐一回监狱,我不怕!” 徐青山的话确实具有煽动性,陆一伟见牛福勇已经着了魔,也不好说什么,他把酒杯中的酒一口气喝了下去。在利益面前,任何人都会选择屈服,一场真正的较量开刚刚开始。 0088 痞劲十足 东瓦村推选候选人平安无事,顺理成章地把李海东推了上去。村长选择实行差额选举,所以原村长老憨作为陪衬也被村民们选上了,这一切都是陆一伟召开全村大会的结果。 北河村只剩下了郭凯盛和牛福勇,这两对冤家谁都瞧不上谁,各自暗地里使劲找对方的短处。这一找,郭凯盛还切中了牛福勇的要害,牛福勇曾经被判过刑。 前面提到,牛福勇曾经打断郭凯盛儿子的腿,随即郭凯盛就举报牛福勇私挖滥采,坐了两年监狱。按照村民选举法规定,只要年满十八周岁,没有剥夺政治权利的人就可以竞选,牛福勇完全符合条件。可西江省还有自己的规定,刑满释放人员满三年后才能参与竞选,如此推算,牛福勇差一个多月才能满三年。要说这种问题,如果县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凑合过去了,可一旦上纲上线,划一条杠杠,别人就紧盯着你的短处。 郭凯盛把这一问题反映到镇里,魏国强立马报告给组织部,组织部到司法局一核查,牛福勇确实刑满释放不满三年。组织部长报到县委书记刘克成那里,刘克成谨慎考虑后,决定放牛福勇一马,让组织部长很是不解。 上次恶**件,因为抓了牛福勇逼死了他母亲,打招呼的市委副书记郭金柱得知这一情况后,对刘克成有了想法,这让刘克成很是憋屈。可没有办法,牛福勇能牵上郭金柱这条线,面子不能不给啊,另外他心里也过意不去,于是就半推半就地让牛福勇去竞选这个村长。 牛福勇不是吃素的,你敢举报老子,老子也举报你。于是把郭凯盛违反计划生育的事情举报到组织部。组织部的领导都很纳闷,这魏国强是如何做工作的,北河村就两个候选人,还这样斗来斗去的。不管是不是事实,该核查还得核查,核查的结果是郭凯盛虽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但交了罚款,属于正常范围内。 二人打成了平手,但谁也不让谁。既然组织解决不了问题,那就私底下解决。先是郭凯盛让自家亲戚深夜扒了牛福勇家的围墙,又砸了玻璃,牛福勇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来谁干的,他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傻不愣登的,而是瞅准了一个晚上,往郭凯盛家大门上泼了大粪,然后在门口摆了一排花圈,这还不算完,牛福勇直接把郭凯盛家的祖坟给刨了,这下彻底激怒了郭凯盛。 牛福勇瞅准时机,把解散了小弟又全部叫了回来,准备与郭凯盛大干一场。俩家争斗,村民们是看热闹,镇里的干部也是乐呵呵地端着茶杯串门子打听事情的最新进展,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可魏国强急坏了,他拉住郭凯盛,说什么都不能再出现打架斗殴事件。为了维护魏国强的颜面,郭凯盛只能咬牙切齿地忍了下来。 可牛福勇本身就是个事主,每天派人到郭凯盛家门口挑衅,终于忍不住的郭家兄弟痛打了牛福勇的小弟。这下可好,牛福勇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用担架把受伤的小弟抬到镇政府院子里,对着魏国强就是破口大骂,说不给解决就去县里、市里去闹,逼不得已的情况下魏国强决定求徐青山帮忙出面协调。 事情赶巧了,徐青山得知这件事后,迅速给魏国强打了个电话请假,说今天儿子带着准儿媳进家门,魏国强心里虽不悦,但还是准了假。魏国强把电话打给徐青山,徐青山百般推辞,反正我就不去管这些事,北河村又不是我包的,爱谁管谁管。 魏国强冷静下来仔细一靠虑,就猜到是徐青山在背后出幺蛾子,可这种事能去哪找证据,他只能忍气吞声地咽下这口恶气。他又想到陆一伟与牛福勇的关系,巧了,陆一伟手机直接关机,气得他直接把桌子上电话推到了地上。 看来今天牛福勇是非要说个长长短短。他挺着大肚子,手叉着腰,站在镇政府院子里与牛福勇理论,问他到底想干嘛。 牛福勇也很爽快,把他小弟送到省人民医院做个全身检查,然后至少赔偿半年的误工费和一年的营养费,另外他郭凯盛要当面赔礼道歉。 魏国强气得嘴唇发抖,骂道:“你这简直是无理取闹。” 牛福勇急了,一下子跳到台阶上,流里流气地道:“好,魏书记,这可是你不给我解决的啊,好了,现在和镇政府没一点关系了,我们自己去解决,闹出人命我可不管啊。”说完对着小弟们一吆喝,就要往大门外走。 这时,镇里的干部围了上来试图阻止牛福勇,上了脑子的牛福勇不管三七二十一,“啪”地一巴掌差点把他干部打倒在地,恶狠狠地骂道:“你们他妈的都是些狗腿子,老子不怕你们,大不了再坐几年监狱,要是得罪了我,这辈子你们休想安宁。” 事态已经难以控制,憋了一肚子火的魏国强大声一喝,道:“牛福勇,你他妈的别得理不饶人,往人家大门上泼大粪是不是你?刨人家祖坟是不是你?这种损尽阴德的事情亏你能干出来,还竞选村长,你觉得你够资格吗?” 牛福勇的火气蹭蹭冒,走到魏国强跟前,鼻尖快要碰到魏国强的脸,满脸凶煞地道:“魏国强,他郭凯盛如果不骑到我头上拉屎撒尿,老子也不会干出这种事。倒是你,处处为郭凯盛开脱,你拿了他的多少钱?吃了他的多少回扣?别以为你干的那些事我不知道,惹急了老子直接给你捅到市里,我看你的位置还能不能坐稳。我告诉你,逼死我老娘的事情我还没有找你算账,你他妈的今天要不主持公道,我到要看看你长得几只眼睛。” 被牛福勇一通训斥,魏国强害怕了,他连退好几步道:“福勇兄弟,你别这样,咱们有事好好商量嘛。你看这样行不行,治疗你兄弟的钱由郭凯盛出了,但咱去东州市行不行,别搞的兴师动众的,传出去不好。至于道歉的事,我尽量说服老郭,行不?” 0089 拦截上访 “不行!我说怎么办就怎么办!”牛福勇甩开魏国强的手臂对着小弟们道:“咱们走!”说完就往门外走去。 魏国强急忙摆动着肥胖的身躯跑到前面拦着,道:“福勇兄弟,就按照你的办,我这就去找老郭。” 牛福勇剜了魏国强一眼,道:“这还差不多。”于是一行人坐到镇政府的台阶上,等待着魏国强的答复。 这件事的总策划及总导演是镇长徐青山,陆一伟虽不赞同,但牛福勇已经上了脑子,听不进去任何劝,才有了这场好戏。不过从效果看,牛福勇似乎取得了暂时胜利。 在魏国强的几经求告下,郭凯盛答应给牛福勇的小弟看病,但赔礼道歉门都没有。两边没有一个人退让,无奈之下魏国强把希望寄托在陆一伟身上,于是把北河镇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赵晓梅的饺子馆找到了他。 魏国强亲自去请陆一伟,陆一伟看着狼狈不堪地魏国强很是好笑,道:“魏书记,我和牛福勇的关系不错这不假,但这种事情我不太好出面吧?毕竟是他和老郭俩家的事,我一外人插手反倒不合适。” 魏国强摇着陆一伟手道:“我的陆镇长啊,你怎么能不管呢,你可是北河镇的副镇长啊,现在镇里的乱成一锅粥,那些干部平时看着人五人六的,关键时刻一个都靠不住啊。” 陆一伟哼了一声,冷笑道:“别!魏书记,我可不是什么陆镇长,我是东瓦村的党支部书记,你不介意的话你就我陆书记,介意的话叫我陆一伟都成。” 魏国强听出陆一伟是借题发挥,压着火气道:“陆镇长,我再说一次,去东瓦村包村是镇党委政府研究决定的,也是报县委组织部同意认可的,这里面绝不包涵个人情感,再说我与你无冤无仇,也不至于为难你,对吧?我决定了,等这次换届选举结束后,你就回镇政府工作,你还是分管你原来的,咱齐心协力,团结一致,共同来把北河镇搞好。” 陆一伟的笑容突然凝固在脸上,他似乎想到了魏国强当初如何百般刁难他的情景,现在却腆着脸求上门来了,对于这种小人必须甩着脸子不去管。可陆一伟转念一想,重返镇政府是自己短期内定下的目标,现在魏国强请他回去,要说是件好事,可回去后又能怎样?魏国强一人把控着全局,要想施展手脚,就必须把这块石头搬走。 气话归气话,陆一伟也不想牛福勇闹腾的太厉害,惹急了魏国强,他嘴角一扬,吐了口气道:“魏书记,你在今天这种场合提出让我回镇里实在不适时宜,你把这当成交换条件吗?那我告诉你,我陆一伟不是那种人,我要想回去还要等到这时候?至于当初我是如何去了东瓦村的,你我都心知肚明,说这些没多大意义,我还是那句话,我陆一伟不会在这里待一辈子。如果我将来再次翻盘,你我见面该如何面对呢?” 陆一伟松开魏国强的手,继续道:“镇里我是不会回去的,就算要回去我要靠我自己的本事。”说完,打开车门往镇政府赶去了。 魏国强站在原地,脸红一阵黑一阵,望着陆一伟车的背影,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他长长出了一口气上了车,对着司机道:“回镇里。” 陆一伟到了镇政府,把牛福勇拉到一边,假装安慰了几句,而牛福勇演戏演上瘾了,居然还和陆一伟杠上了,梗着脖子叫道:“不行!我牛福勇被人都欺负到头上了,我能咽得下这口气?陆镇长,你请回吧,这事和你没关系,你别瞎掺和。” 陆一伟情急之下就踹了牛福勇一脚,骂道:“差不多就行了,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正儿八经竞选的那天,才是你出恶气的时候,就这样吧,让你兄弟们都回去吧。” 陆一伟的话点醒了牛福勇,他假装捶了一下陆一伟,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到魏国强跟前,道:“今天这事我看在陆镇长的面子上就这样算了,但是该治病治病,能让我兄弟白挨了揍?”临走时,牛福勇指着魏国强的鼻子道:“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北河村这边的事摆平了,溪口村又出了问题,又有人要组织集体上访了。陆一伟成了救火队员,灭了这边的火,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溪口村。 这次的上访对象不是别人,而是溪口村现任村长马志强。陆一伟赶到的时候,马志强已经带领着村民爬上了拖拉机,并催促着司机赶紧开车。 陆一伟跑到拖拉机跟前跳下车,果断地把拖拉机别了个挡,拖拉机瞬间往前冲了一下,然后熄火,车上的人在惯性的作用下,差点摔了个马趴哈,马志强的脑袋直接磕到了机盖上,痛得他抱着头直叫唤。 “陆镇长,你这是要干嘛!”马志强揉着脑袋气汹汹地叫道。 陆一伟把拖拉机的摇把从车上取了下来,扔到自己车的后备箱里,道:“老马,你这是要干嘛去?还带着这么多人?” “这你还看不出来吗?我们要到东沟乡赶庙会。”马志强不看陆一伟,随意地说道。 “瞎扯!东沟乡啥前赶庙会我能不知道?快下来,我有话和你说。”陆一伟叫道。 马志强有些恼火,身子一转,道:“不下去,我要到省里找我侄儿。” 马志强所指的侄儿是省卫生厅的一个副厅长,是他侄儿不错,但已经走得很远,不过这些年竞选村长,这位从溪口村走出的副厅长也确实帮了不少忙,谁让他是姓马的,就是不能让姓田的当村长。 这样一说,让人有些可笑。都位及副厅级领导干部的人还怎么不成熟,耍小孩子脾气,但要分析历史原因,也能勉强其难说得过去。人活得就是一口气,不论走到任何地位,这位副厅长亦是如此。 不过在前段时间菩提达摩生日时,经许半仙耐心开导,已经让这位领导放下了仇恨,决定不参与今年的选举。可马志强突然说要去找他侄儿,心里肯定对周三毛成为候选人一肚子不满。 0090 用情点悟 陆一伟也不恼,掏出烟给老马发了一根,然后扔到车斗里让群众们抽,说道:“都下来吧,老马今天不去了,你们要是有事尽管找我,保证给你们解决的熨熨帖帖的。” 村民们不管陆一伟,而是把目光投向了马志强。陆一伟见此,对马志强道:“老马,我作为晚辈的有些话不能明说,话重了也不太合适,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先让村民们回去,我和你好好聊一聊,如果你能想明白,这事就此打住,如果想不明白,我不管你,你愿意去找谁找谁,我陆一伟保证不拦你。” 马志强摇头晃脑地想了一阵,然后对着车斗里的村民们道:“你们先回去吧,有事我再叫你们。”村民们听到此,纷纷跳下车,往村里走去。这时,一个憨厚的村民跑到马志强跟前道:“马村长,那你答应给我们一天20元的误工费还给不给?” 马志强抬起脚来就要踹那村民,没想到那村民样子憨厚,腿脚还灵活,一下子躲开了,马志强踹了个空,骂道:“你他娘的啥好事都想,你今天干甚了,就要误工费?滚回去吃你婆姨的奶去吧。” 那村民拍拍身上的灰,指着马志强道:“马老抠,怪不得村里人不选你,选不上你就对了,就你这人品,还不知道花了村里的多少钱呢,你等着。”说完,甩着膀子离去了。 陆一伟看到这一幕想笑,却笑不起来。马志强下了拖拉机,背着手往村委会走去,陆一伟见状也跟了上去。这时,拖拉机司机在后面吆喝道:“嗨!陆镇长,我的摇把!” 陆一伟到忘了把摇把锁到车后面了,他又返回来打开后备箱取出摇把递给司机,然后拆开一整条中华,扔给司机一盒,道:“这盒烟不白抽,要是下次老马再要出去,你可的提前告诉我啊。” 司机拿着中华烟,喜滋滋地左看右看,道:“陆镇长,你放心,保证第一个告诉你。” 送走拖拉机司机,陆一伟自己揣了两盒,往村委会走去。 进了村委会办公室,马志强圪蹴在角落里大口大口地抽烟,就这一会功夫,已经是满屋子的烟。 陆一伟把一包烟丢给马志强,道:“有凳子不做,圪蹴在那里干嘛?” 马志强耍起了性子,偏着脑袋道:“陆镇长,我心里憋屈,你说那周三毛平时看着老实,关键时候捅我一刀,这不是寒碜我吗?还有,我老马家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团结了,真他妈的奇了怪了。” 陆一伟真要开口,一个穿着邋遢的村民走了进来,看了一眼陆一伟,对着马志强道:“村长,我家的母猪这两天吃不下饭,你去给看一看?” 马志强站了起来,气急败坏地道:“你家母猪吃不下饭关我屁事啊,去去去,该找谁找谁去,不看我烦着呢。” 这位村民有点轴,也不看马志强的脸色,依然坚持说道:“村里的母猪都归你管,你让我找谁去?” “放你娘的狗屁!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村里的母猪都归我管,会不会说话,啊?”马志强骂道,“我虽然懂点医,你也不能啥事都麻烦我吧?我一个村长,天天伺候你家母猪,那我还有正经事没?一边去!” 村民轴到底,手插口袋一屁股坐了下来,甩着脸色道:“我不管,反正我家母猪吃不下饭,它不吃,我也吃不下。” 马志强火了,他提溜着那村民的袖子,推出了村委会,骂道:“老子也吃不下饭,你让我找谁去!告诉你,我以后不看了,去去去。” 村民一脸无辜,用袖口擦了下鼻涕,站在村委会门口,道:“你吃不下饭你自己不会看哪,那村里谁家婆姨有了病,你怎么那么积极,你就嫌弃我家是猪啊,好,你个马老抠,我记住你了。” 陆一伟用嘴咬着手指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有时候村民们也有挺可爱的一面。马志强回到办公室坐下,道:“陆镇长,我就和你直说了吧,我心里一万个不服气,他周三毛凭什么这样做。” 陆一伟没有说话,而是走出村委会,到隔壁供销社买了两**酒,又借了两个大海碗,回到办公室,倒满酒,对着马志强道:“老马,我是晚辈,按照辈分应该尊称你声叔,你过了这个年也50多了吧?” 马志强接过酒,喝了一口道:“过了年就55了。” 陆一伟安慰道:“这不就对了嘛,人啊,不能不服老,我要是到了你这个年纪,还争什么,儿女齐全,幸幸福福地享清福,还操什么心?别和自己置气,不值当,真的,走一个。” 马志强叹了口气道:“我是人老心不老啊,当村长都十来年了,要是真让我下去,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活?另外,溪口村从来就是马姓和田姓当道,他周三毛一个外姓进来瞎搅和什么啊。” 陆一伟喝了一口酒道:“关于你们村的事情我也了解了不少,实在不应该啊,都过去多少年了,你们还死缠着一个‘破四旧’的老古董不放,什么姓马的,姓田的,在如今这个社会里,谁有本事就谁当,谁能给村里带来实惠就选谁,这是历史必然,形势所趋。你看看人家东州市,发展成什么样子了,再看看咱南阳县,到现在都是烂摊子。你老也应该解放一下思想咯。” “再说人家周三毛,人品不孬,在村里的口碑也不错,这些年下来靠着自己的本事在村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吧?要不然他一出来就得到群众们的拥护,这就是民意。村民们的觉悟也提高了,也不再纠缠过去的老古董,可你还停留在过去,溪口村还能发展吗?” 被陆一伟这么一说,马志强心里认同,但嘴上硬挺,道:“这事有点奇怪,实在是太奇怪了,前两天我那叔伯兄弟还在家我说支持我,可到头来他胳膊肘子往外拐,竟然跑去支持周三毛了,是不是他贿选了?” 0091 竞选前夜 “据我了解,没有的事!”陆一伟道,“到了今天这个时候,有些话我也必须的说说。你知道村民们为什么不支持你,反倒支持周三毛吗?” 马志强看着陆一伟,拨拉鼓似的摇了摇头。 陆一伟与马志强碰了一下碗,道:“老马,别人叫你马老抠也有一定的道理,你说溪口煤矿每年给村里100万元的承包费,都到哪里去了?你说给村民办好事了,在哪?看不到啊。因此,村民们就怀疑你私吞了这笔钱,事出有因啊。” “放屁!”马志强情绪激动地道:“那河滩修河堤的从哪里来的钱?盖村里的小学是从哪里来的钱?我马志强活了一辈子,虽喜欢钱,但也不惦记那些钱。如果村里人真这样想,我这村长当的真没意思了,哎!” 其实,马志强也心虚。溪口煤矿承包给外商三四年里,他至少拿了一半的钱,给在外工作的儿女买了房子,买了车,自己则舍不得吃,舍不得花,依然穿着破破烂烂的,活脱脱一副老农民。 陆一伟心里清楚的很,道:“老马,我也不相信,可经不住外面人乱说啊。照我的意思,村里今后的发展,还是交给年轻人吧,东瓦村的老憨也不打算干了,我知道你也不希望溪口村再过多少年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吧?” 马志强不说话,一个人喝闷酒。 陆一伟乘胜追击,道:“村长让年轻人干,但年轻人也有年轻人的弊端,易冲动,经验不足,这都是不争的事实,说到头还得靠你这样德高望重的人掌舵。周三毛不是党员,如果你不当村长了,可以把支部挑起来啊,你依然是村里的一把手。” 马志强心动了,愣在那里看着陆一伟。 陆一伟道:“现在虽是村民自治,但党支部的作用不会削弱,只会加强。你好比镇里,魏书记是一把手,说话就他顶用,徐镇长还不是乖乖听话?道理一样。所以说,你没有选上,你也别灰心,把支部抓在手里,依然是你说了算。” 马志强仔细一想,确实是那么一回事,没想到陆一伟几句话就解开了自己心中的疙瘩,他端起酒道:“陆镇长啊,都说你们当领导干部的水平高,看问题就是不一样,这下我彻底明白了,是我心胸太狭隘啊。啥也不说了,来,干了!”说完,一口气喝下去一大碗。 陆一伟见自己的话奏效,笑着道:“老马,其实我十分敬佩你,你在村里的地位是有绝对权威的,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 “啥事?只要我能办到的,二话不说。”马志强豁然开朗,已经卸下了心头的包袱。 “马上就要正式选举了,咱可不能再出现上访、械斗这类的事情了,我包的溪口村,也算给我个面子吧。”陆一伟道。 “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绝不出现任何岔子。”马志强信誓旦旦地道。 就在北河镇正式选举的前一天,南阳县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这场雪从早上就稀里哗啦地下,到了晚上都没有要停的意思。 也就在这天深夜,北河村郭凯盛召集自家亲戚,连夜用信封包好500元,里面附带着一张小纸条,要求村民们选举郭凯盛。待到深更半夜,一帮人抹黑来到各家各户大门口,从门缝里悄悄塞了进去。郭凯盛这次花了大价钱,势必要在最后关口冲刺。 现任村长李恒生原本与郭凯盛关系不错,但经过推选候选人结下了仇,打伤了自家人还不说,直接取消了他的候选人资格。为此,他旗帜鲜明地站到了牛福勇这边。牛福勇有了李家的支持,更加斗志昂扬,志在必得了。 第二天黎明,村民们陆续发现了装有钱的信封,心里好不高兴,早就把什么家族观念的抛之脑后,有奶便是娘,心中笃定了主意。 早饭过后,村民们陆续来到了村委会,大家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谁家昨晚拿到了钱,谁家没有。一些没有吃完饭的,顾不上那么多,端着碗就跑过来了。还有的妇女一路小跑,尽管穿着宽大的棉衣也包裹不住棉布袋似的大**,颤颤巍巍地拖着孩子赶到现场凑热闹。由于刚下过雪,地上路滑,孩子摔倒了,躺在那里哇哇大哭,妇女们也不管,回头破口大骂然后身子依然往村委会跑去。一些有生意头脑的,在村委会摆起了地摊,有的是甚至开赌押注,就赌今天谁能胜出。在枯燥无味的村里,除了男女关系,赌博就是大家一致认为打发时间的最好娱乐项目了。所以,赌局设在大门外,大家纷纷围了个水泄不通,掏出大小不等的毛票开始投注。 郭凯盛今天特意穿了身西装,白衬衣还打了根红领带。由于头发稀疏,郭凯盛一到冬天最喜欢戴帽子,西装配上雷锋帽,走在了北河村的时尚前沿。 而牛福勇则很随意,平时穿什么还是穿什么。两人在村委会大门口相遇后,相互哼了一声,仰着头走进了大院。 党委书记魏国强包的北河村,他不敢丝毫怠慢,一早就把镇里没有包村的领导干部都集中起来召开了个短会,务必保证今天不能出现任何意外。派出所的也倾巢出动,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北河村。 快要开始选举时,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张乐飞也带着大批警力到了北河村,看来上次推选候选人发生的恶**件已经引起了县里的高度重视。 陆一伟去了溪口村,而李海东自己也参与选举,都各忙各的去了。 魏国强和张乐飞分别作了重要讲话后,宣布选举正式开始,下面的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吓得张乐飞赶紧让民警们提高警惕,一旦发现有破坏选举秩序的,立马抓起来。 进入竞选演讲环节,郭凯盛先发言。由于有了昨晚的“大手笔”,他自信满满地走上了主席台,开始回顾起了他艰难辛酸的创业史。今天的选举大会,不像是选举,而成了“忆苦思甜”大会,郭凯盛说到动情处,还不是地回头抹一下眼泪,下面一些感性的妇女们也陪着一同哭,如果不是上面悬挂着标语,外面的人以为这是给谁开追悼会了。 0092 尘埃落定 郭凯盛的表演很到位,至少博得了上了年纪的中老年人以及妇女的“芳心”,而且张乐飞和魏国强这边也支持,在演讲结束后,魏国强带头鼓掌,下面的村民们也跟着鼓起掌来。 下面轮到牛福勇了。只见他动作敏捷地跳上主席台,用手拍了拍话筒,扫射了一圈,道:“刚才郭矿长讲得很好,不过大家听出来了没?今后北河村到底如何发展,能给老百姓带来多少实惠,却只字未提,好了,不说他了,各人有各人的想法,那我就把我的想法和大家唠一唠吧。” “大家都知道,我牛福勇在你们眼里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混混,这点我也承认。我虽然浑,可这么多年来,没有无缘无故地去欺负老百姓,也没有侵犯到大家的利益,但从我内心深处,我还是时时刻刻牵挂着大家的。” “我没有郭矿长那样辉煌的历程,也没有想他那样财大气粗,可能大家昨晚都收到了郭矿长送上的钱了吧?你们该拿拿,该选选,选不选的我无所谓,可我有一点要说明,这是在贿选,不知道县里来得张书记有何感想呢?” 张乐飞早就脸色铁青,见这个搅局的混混质问自己,他双手插在袖管,头偏向了一边,不看牛福勇。而魏国强则不停地抽烟,用眼光察看着人群中的反映。 牛福勇见把自己撅了回来,也不生气,继续道:“北河村这些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李恒生村长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如果我能当选,第一件事就是把村里的煤矿夺回来。” 此话一出,好比一滴水掉进了油锅,立刻在人群中炸开了锅,纷纷交头接耳,交换意见。牛福勇不管大家的反应,继续道:“大家知道,北河村煤矿是由郭矿长承包的,这十几年来,他富有了,可大家呢?依然还是穷光蛋,所以如果我当选,把煤矿的经营权放到村委,村民们全体参股,然后年底分红,我保证每一笔钱都能到了大家的手里。” 坐在一边的郭凯盛坐不住了,他起身对着牛福勇就破口大骂:“好你个牛福勇,千算万算,算计到老子头上来了,我告诉你,村里的煤矿是我买下来的,和村里没有任何关系。” 见郭凯盛耍起了无赖,牛福勇很淡然,道:“买下来?有手续吗?有手续的话现在拿出来让大家看看,要是没有手续,说明这矿就是村里的,是大家的,我就要从你手里夺过来。” 底下的年轻人也坐不住了,听到年底能分红,便起哄道:“对啊,拿出证据来啊,要不是福勇兄弟今天这么一说,我们还都蒙在鼓里,让你老小子发尽了财,也该吐出来了。” “对啊,就是啊。”村民们开始窃窃私语,心里原本倒向郭凯盛的天平开始逐渐往牛福勇这边倒。 魏国强听不下去了,他拍了拍桌子严厉地道:“牛福勇,今天是选举大会,而不是批判大会,至于你说的那些都是有历史因素造成的,何况在这个会上拿出来说事,偏离了主题了啊。” 牛福勇冷笑一声,道:“好,这事随后再说,但我今天要告诉大家,北河村煤矿是大家的,而不是某个人的,假如我要当上了村长,一定要夺回来,为大家谋福利。” 下面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 牛福勇继续说道:“这是我第一件要做的事,那么第二件要做的依然是给大家谋福利。大家知道,北河镇的教育一直都落后,包括我在内也是半个文盲,这辈子我谁都不佩服,就佩服有文化的人,可大家看看村里的学校,再看看这些年走出去的孩子,有几个考上了大学?没几个!所以,假如我当选,我要花大价钱把村里的小学翻修,另外,只要考上了重点高中,每年奖励200元,考上了中专,每年奖励300元,考上了大学,每年奖励500元,如果考上了重点大学,每年1000元,要是考上了清华北大,好了,孩子的一切费用我全包了。” 村民们再次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一旁的郭凯盛和魏国强已经坐不住了,郭凯盛看了看魏国强,而魏国强继续不停地抽烟,烟灰缸内已经七八个烟头。 牛福勇见大家的情绪已经调动起来了,他内心真心佩服镇长徐青山的智慧,如果不出意外,空手就能捞一个村长当。他继续道:“第三件事,是关于大家的生存问题。大家都知道,镇里的陆镇长在东瓦村搞起了果园种植,而且今年大丰收。咱村后山上都是荒地,为什么他能搞,咱们就不能搞?我合计了,假如我当选,村里的山无偿承包给大家,果园的树种钱我也给大家出了,大家都搞种植,不出三五年,个个都是万元户。” 话已至此,牛福勇看到村民们面部表情的反应,就猜到自己当选应该无任何悬念,他潇洒地走下主席台,等候着开始正式选举。 魏国强此刻在想,凭借头脑简单的牛福勇绝对想不出这些点子,背后不是徐青山,要不就是陆一伟在撺掇,可事已至此,再说什么挽救的话也于事无补。他瞟了眼郭凯盛,如同霜打了茄子似的,焉了吧唧瘫坐在那里。 选举正式开始,民警们迅速围到投票箱附近,除选民外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投票结束。几个干部抱着投票箱站到大黑板面前,一人唱票,一个划正字,一人监督。最后的选举结果大跌眼镜,牛福勇高票当选,而郭凯盛悲惨的才有40多票。 看到这一结果,郭凯盛拂袖而去,白花了一顿冤枉钱,简直丢死个人。另外,姓郭的也不止40多个,这说明本家姓也有人投给了牛福勇。他甚至在想,魏国强到底有没有替自己说话? 而牛福勇激动的溢于言表,跑过去与魏国强握手,并邀请他和张乐飞中午吃饭,而魏国强冷淡地说了一句:“选上就好好干,至于吃饭我看就免了吧。”说完,与张乐飞扬长而去。 牛福勇见此情状,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掏出手机把这一好消息告诉了陆一伟。 陆一伟这边也基本结束,周三毛同样高票当选,他与牛福勇使用的伎俩差不多,承诺的内容似乎比牛福勇弱了些,溪口村煤矿过年每家一吨煤,并在明年修建一个焦化厂,村里的劳壮力全部安排到焦化厂上班,这一提议得到了村民们的拥护。 现任村长马志强没有选上也不恼,相反他为周三毛有如此魄力为村里办实事而感到高兴。 东瓦村的选举那就更没有悬念了,在陆一伟的前期运作下,李海东全票当选,这在北河镇18个村里都是绝无仅有的。 至此,北河镇村委会换届选举工作就告一段落。然而,围绕换届选举的斗争才刚刚开始。 0093 回家探亲 自从北河镇换届选举以来,陆一伟一直没有时间回家,现在终于闲下来了,他先去了躺县城,给身体有病的父亲买了些药,又给家里添置了台彩电,开着自己的新车回到了南阳县谷阳乡桃源村。 桃源村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就像个“世外桃源”,到了谷阳乡还要走10多里山路,基本上与外界隔绝。近些年来,村里一些有能力的基本上都搬到了乡里,剩下的都是一些孤寡老人和留守儿童。 要说以陆一伟的能力完全可以把父母亲接下来住,可恋土情结严重的二老死活不肯挪窝,就是死也要死在这片生于斯长于斯的热土上。无奈之下,陆一伟只能尊重二老的意见。 回到村子里,房顶上、院子里到处都是白雪皑皑,小路上的雪很新,几乎没有走动过的痕迹,由此判断,最近一段时间既没有人进来,也没有出去。 村里安静的出奇,除了几声狗叫声和羊叫声,似乎没有任何喘气的生物。大多房屋已经被拆掉门窗,裸露在外面的土坯十分凄凉,院落里的石碾没有了昔日忙碌的景象,孤零零地躺在那里,似乎在倾诉着孤寂的悲戚。整个村落似日本鬼子扫荡一般,除了雪,还是雪。 陆一伟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家乡,心里十分难受。小时候,村里可热闹了,尤其是下了雪,小伙伴们穿着厚厚的棉袄,集结在后山的一个小坡上,人造出一个滑雪场。一群人爬到山顶,席地而坐,后面一人使劲一推,疯狂而刺激地冲了下来。这种简单而又枯燥的游戏却让陆一伟他们十分喜爱,往往都是从早玩到晚,乐不思蜀。 晚上回到家,首先是要接受父亲的一顿揍,长长的扁担结结实实打在磨出大窟窿的屁股上,痛得陆一伟哭天喊地。父亲暴打后,母亲又心疼地把他抱在暖和的炕上,脱下棉裤,借着昏暗的煤油灯仔细缝补着裤子。再玩得最疯狂的时候,陆一伟一天要磨破两三条裤子,甭管父亲再怎么生气,都阻挡不了爱玩的心。童年是美好的,现在陆一伟想起来,都觉得无比怀念。 快到家门口时,总算见着个人。只见隔壁邻居王老三准备出去放羊,见到陆一伟后,高兴地打着招呼:“伟子,你回来了啊。” 陆一伟从怀里掏出烟,给王老三发了根烟,直接把整盒装进了他口袋,道:“嗯,回来了,王叔你这是去放羊啊。” “嗯,这群玩意儿一天不吃东西那成,你快回家吧,中午回来了咱爷俩好好唠唠。”说完,手中的鞭子一挥,赶着羊群走了。 陆一伟看到自家院子里已经扫了雪,提着一大堆进了家门。陆一伟家还是建国时期建的房子,厚厚的土坯墙有一尺余,显得十分笨重。但这种房子保暖性能强,陆一伟刚掀起门帘,眼镜片就蒙上了一层薄雾,看不清任何东西。 陆一伟母亲此刻正在搓玉米,看到儿子回来了,兴奋地把手中的活扔下,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道:“伟子,你回来了啊。” 陆一伟凭着感觉把东西放到柜子上,然后把眼镜取下来用衣服的一角擦拭了一下,戴上后问道:“妈,我爸呢?” 母亲刘翠兰一边给儿子倒水,一边道:“你爸呀,自从身子骨好了以后就闲不住,这不上山砍柴去了。今天早上还念叨你,没想到你回来了。”儿女在外,母亲刘翠兰是牵肠挂肚,经常心里牵挂着,嘴里念叨着。 陆一伟埋怨道:“他腿脚刚刚好利索,你就让他上山,刚下了雪,就不怕滑到啊,他在哪,我去找他。” 刘翠兰把一杯热水递给陆一伟,叹了口气道:“你爸就是劳苦命,你也别管着他,好不容易能动弹了,就让他出去活动活动吧,待在屋子里也能憋出病来。” 陆一伟见此,也没再说什么,又问道:“玲玲最近来电话了没?她啥前回来?” “来了,她说他们厂子今年放假迟,要到腊月二十七八了,哎!一个姑娘家,跑那么远,等她回来了你劝劝她,别让她出去了。”谈到女儿,刘翠兰又是一通伤感。 “嗯,过了年我就不让她去了,给她在市里谋个事做,这你就不用操心了。”陆一伟道。陆一伟心里也十分难过,今天的这种局面都是因自己而造成。父亲躺在床上,妹妹背井离乡南下打工,现在兜里有了钱,说什么都不让妹妹遭这份罪了。 “还有你,都老大不小了,该找个人家了,对了,你最近有没有去看看小雨?”刘翠兰又关心起自己的孙女来了。 “看了,挺好!”陆一伟道,“我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最近几年内保证完成任务。” 刘翠兰看着高大沉稳的儿子,心里有一肚子要说,可又咽回了肚子。她看了看表,到饭点了,于是又忙活着做起了午饭。 陆一伟上炕,感受着家里熟悉的味道,再看看剥落的墙皮,心中猛然有了一个主意,对着母亲道:“妈,我给你们在县城买了套房子,不是单元楼,是庭院式的,过两天我就回来接你们。” “啥?”刘翠兰停下手中的活惊讶地道:“你这孩子,你咱不和我们商量了?花了多少钱?” “钱多钱少你不用管,到时候你二老搬进去住就行。你看看村里,都快走的没人了,你们还在这里死守着。再说我爸身体有病,万一有个什么,去医院都是个大麻烦,就这么决定了。”陆一伟坚定地道。其实房子还没影,只要父母同意,他下午就去县里踅摸一处房子,兜里有钱,也不怕买不着。 其实刘翠兰也想离开这鬼地方,可固执的老陆死活不肯挪窝,于是道:“我到好说,你要能说服你父亲,我就下山。” 见母亲妥协了,陆一伟高兴地道:“我爸那边我来做工作,他是个顺毛驴,你要顺着他,啥事都好办。” 说话间,陆一伟的父亲陆卫国已经一脚踏进了家门,道:“说谁是顺毛驴呢?”陆卫国在地上抖落了身上的雪,把火车头帽放到柜子上,脱掉大衣坐到了炕沿上。 0094 楚派聚会 陆卫国的身体要比前一阵子强多了,腿脚灵便,完全看不出得过一场大病。他道:“我哪儿都不去,在桃源村就好。”然后掏出烟,给陆一伟丢过去一支,自己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陆一伟看着父亲生气的样子十分好笑,他帮着父亲拍了拍身上的灰道:“爸,我也不劝你了。不过呢,你儿子快要结婚了,要是给你生个大胖孙子,总不可能送到村里来带吧?” “啥?”陆卫国被烟呛得咳嗽了几声,激动地道:“你说啥?”这时,从门外进来的刘翠兰也站在地上,问道:“你说得是真的?” 陆一伟见此招见效,笑着道:“那还有假?千真万确。如果你们同意的话,我打算明年就把婚事办了,对方是大城市家的女娃,你让人家到家里来,也不太现实吧。” “搬!明天就搬!”陆卫国一反常态,把手中的烟头掐掉,激动地说道,“这是好事,为了我将来的孙子我也要搬下去。孩他娘,吃过饭你就去收拾东西,除了值钱的东西啥都不要了。” “好,好,好!”刘翠兰同样激动地连说了三个好字,撩起围裙擦着眼角的泪水。 陆一伟见父亲立说立行,于是安慰道:“爸,这样,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我上山来接你们。” “好!中午咱父子俩好好喝一顿。”陆卫国高兴地道。为了儿子的前途,当父母的啥都舍得,甭说搬家,就是要命都愿意付出。 父母坚定了决心,陆一伟心里暖融融的,下午就回到南阳县城,直接把车开到了旅游局。 旅游局说是属于政府序列的单位,但看在什么地方。如果说在东州市,旅游局绝对是个好单位,想去那当官的就算不动手掐架,也要争个头破血流,谁让当地有着优厚的自然资源,而且当地政府也十分重视,一般情况下,在东州市当上旅游局局长,基本下一步可以入常,这已经成了固定的格式。 反观南阳县旅游局,当地虽有旅游资源,可苦于短缺资金无力开发,就算是开发,交通不发达就遏制了发展前景。所以,旅游局和档案局、统计局、文联等单位一个样,就是养老的单位。基本上是照顾一些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的老同志,在退休前当一把正职的瘾,也就不枉此生了。 而现任旅游局局长马志明却并不是老干部,而是正值年富力强,充满干劲的大好年景。不料,陷入政治漩涡,与陆一伟一样,成为了政治牺牲品,从交通局局长的位子上挪到了旅游局,一干就是五年。 单位的好与坏,从单位的建筑就能看出来。好比刚刚新建的财政局,五层楼房贴着金光闪闪的瓷砖,院子里还有小花园及篮球场,富丽堂皇,气派十足,成为了南阳县地标性的建筑。再看看旅游局,依然在改革开放前的“县委”大院办公,一个院子挤了二十多个单位,当然都是些冷门单位和一些社会团体,匀到旅游局头上,才有六间办公室。 六间就六间吧,局长占两间,剩下的20多个人就挤在狭小的空间里,情况可想而知。马志明也有办法,想出了轮流上班的制度,三班倒,也就是说把单位的人分成三组,一组上一个星期班,以此类推。反正旅游局又没啥鸟事,这样一来,大家都十分尊敬善解人意的马志明。 陆一伟没有敲门就推门进了马志明的办公室,马志明正闲的没事做坐在沙发上发呆,看到陆一伟,急忙起身迎了进来,泡了一杯茶,笑着道:“你可是好久没来我这了啊,正好,我想要找个说话的人,你就来了。” 陆一伟把两条烟放到茶几上,道:“知道你单位穷,这两条你先拿着抽,不够了我给你买。” 马志明眼眶微微热,也不客气放进了抽屉,道:“也只有你老弟,还能想得起我来,哎!” “说什么呢!你老以前也没少帮我,今天我来求你件事,帮我踅摸上个庭院式房子,现在就要。”陆一伟道,俩人虽相差差不多10岁,但俩人谈话十分随意。 马志明好奇地问:“你买房子作甚?你不是还有套单元楼吗?” “我给我爸妈住,二老年纪大了,况且我们村交通不便,早该搬下来了。” “还真巧了,我一同学把他爸妈接到了省城,托付我照看,我给你问问他买不买?他家就在城南,前几年新盖的房子。”马志明说完,掏出手机就拨出去号码。 不一会儿,谈判结束,得到一个十分满意的答复,人家同意卖。马志明道:“对方同意了,不过价钱有点贵,他说房子前年才装修的,如果卖的话家里的东西都不搬走,进去就能住,20万,你看成不成?” 陆一伟眼皮也不眨,拍着大腿道:“行!告诉他,我现在就要。” 马志明再次打电话,那边见对方豪爽,同意明天就回来签协议,一手交钱一手交房。 办成了这事,陆一伟心里也踏实了许多,道:“晚上叫上李胖子他们聚一聚?我请客。” “好哇,我正好有此意,我一会去约他们,好久没在一起聚了,今晚喝他个一醉方休,哈哈。”马志明压抑的心情一下子释放出来,现在的他也只能靠酒精来麻醉自己。 冬天天黑的早,不到6点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陆一伟拉着马志明到了他们经常聚会的“豆娘餐馆”,径直上了二楼包厢。不一会儿,政府办副主任李建伟和纪检委副书记赵东升抱着酒乐呵呵地进来了。 他们四人经常在一起聚会,原因在于他们身上打上了“楚派”的标签,都被县委书记刘克成打压过,可结局大不相同,陆一伟最惨,次之马志明,而李建伟和赵东升相对来说还不错,至少还在要害部门,但都是坐冷板凳的主。 0095 五年时光 政府办李建伟与陆一伟以前就一直合作,俩人关系走得很近,而赵东升是因为被打压后才加入到这个小团体,四人同病相怜,苦苦相依。 李建伟因为身体胖,所以大家都叫他李胖子,他为人憨厚,也不计较这些,听多了自然也就习惯了。 四人坐定后,纪检委副书记赵东升先发话,道:“一伟,你们北河镇的党委书记魏国强估计要大祸临头了。关于他的举报信雪片似的举报到省里、市里,还有县里。据说,市纪检委书记已经做出重要批示,要求彻查并严肃处理。哈哈,这倒是件好事!” 魏国强的人品在南阳县出了名的差,不过人家走对了路线,直接攀上了县委书记这棵大树,成为刘克成眼里的红人,这些年混得风生水起。外界传,说魏国强很有可能调任国土局当局长。 陆一伟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淡然一笑道:“万事有因必有果,他魏国强被举报是迟早的一天,看来老天爷要垂怜他咯。”魏国强要是能倒台,对陆一伟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赵东升抿了口茶道:“不过也不一定,要是县委刘书记要力保他,也许就过去了。人家可是刘书记跟前的哈巴狗,摇着尾巴,拖着舌头讨主人欢心,换做我们,哪个能做到?” 李建伟抓起一把瓜子磕了起来,他使劲把粘到嘴唇上瓜子壳吐到地上,道:“刘克成在南阳县专行独断,一手遮天,据说在一次常委会上,新调来的张县长提出明年要大干交通,刘克成一句‘县里没钱’就给撅了回去。要我说,这位张县长别看着年轻,身上颇有当年楚县长的影子,无奈作为新人一时间还施展不开手脚,还真心希望他能为南阳办点好事。那条破败不堪的路确实是该修一修了。” 今年6月份,北州市委调整了南阳县的县长,给南阳选配了一位高学历且有年富力强的县长,下定决心让这位县长短时间内改变南阳贫困落后的面貌,因此原市交通局副局长张志远坐着直升飞机就空降而来。 官场最讲究出身,简单地划分就是“空降派”和“本土派”,这个概念不难理解,“空降派”就是指外地调任某一个地方,这种人一般都比较年轻,而且常年在机关坐班,没什么基层工作经验,可这类人往往有着深厚的背景。“本土派”一般是指靠着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爬上来的,这类人工作经验丰富,人脉资源广,有一定的社会基础。 打个比方,一个打拼了一辈子而建立一定客户源的传统手工艺豆腐坊,突然旁边冒出一个没有任何经验,靠现代设备加工的豆腐摊与他竞争,肯定谁都瞧不上谁。传统手工艺者说现代设备加工者浮躁,不踏实且太急于求成,而现代设备加工者说传统手工艺者思想太守旧,固步自封,不敢突破条条框框,这一引申,就引到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唯物主义辩证关系,那么到底谁才是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好像当年的“洋务运动”也曾经在这个问题上进行过激烈的争执。 当然,官场上的派别远远不止这两种,“同乡派”、“同学派”等等还在中间错综交叉着,官场上可谓是有容乃大,百花齐放。可最直观的派别就是利益联盟,只要有了共同的利益,甭管是什么派别的都可以相互提携,相互包容。 马志明原先在交通局当局长时就与张志远认识,那时候张志远不过是个市交通局运输管理科的科长,没想到人家几年不见摇身一变成了县长,不得不感叹人生无常。马志明对南阳县的交通状况最为了解,他深恶痛绝地道:“南阳县的交通问题一日不解决,就甭想着有大的发展。‘要想富,先修路’的口号不知喊了多少年,人家其他县市区都大办交通,而咱南阳县倒好,雷声大,雨点小,年年三干会喊口号,就不见有实质的行动,一口一个没钱,你看看财政局新修的办公楼,少说把一条路的钱给花咯,哎!寒心哪!” 陆一伟远离政治,对县里的情况也不太关心,可看到曾经的“楚派”到如今还有如此斗志,心里惭愧不如。可回过头想,就算自己愿意为南阳建设出一把力,可他这政治边缘的人又有谁能记起他呢? 四人虽经常聚会,但谈论的话题基本上围绕县里的政治格局展开,略有不同的是,都是从自身的本职工作谈起,政府办李胖子每次必将县委与政府的微妙关系,而纪检领导赵东升喜欢给大家透露些领导官员的小秘密,旅游局马志明虽是一把手,但县里的领导似乎忘记了旅游局的存在,他一天到晚也是闲的无所事事,谈论的话题永远停留在过去。陆一伟就更没有共同语言了,人家说政治,你说你的果园,人家说县里的领导,你说你的党支部,明显谈不到一块去,所以陆一伟很自觉地选择沉默,通过这个聚会的窗口了解一些最新的,最及时的花边新闻。 聚会结束后,陆一伟开着车送马志明回家。到了马志明家门口时,陆一伟突然问道:“马局,最近楚县长那边与你联系过吗?” 听到陆一伟如此问,马志明迈出去的一条腿又收了回来,靠在座椅上,点燃一支烟道:“最近的一次联系也是他要出任市文化局局长的时候,后来再没联系过。” 陆一伟倍加失望,扶着方向盘有些失神地“哦”一声。 马志明知道陆一伟想要问什么,他叹了口气道:“一伟,楚县长也不容易,他有他的难处,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没有忘记我们,到时候了自然会联系我们的,你就放心吧。” 陆一伟没有说话,抬起头望向路边。 马志明拍着陆一伟的肩道:“我知道这些年你受委屈了,可我不也一样吗?在这个时候,你我都不要泄气,振作起来,在不久的将来,会好的。” 陆一伟冷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我已经等了五年了,不在乎再等五年,可我还能等得起吗?” 马志明沉默了许久才道:“这样吧,你有什么想法告诉我,我瞅准合适机会和楚县长提一提,行不行?” 0096 前妻回家 陆一伟看着马志明道:“我没有要求,我只希望能给我一个交代,要不然我人不人,鬼不鬼的,谁见了我都像见了瘟神一般,远远地就躲开了。那你说,当初……” 陆一伟还没说话,马志明就立马打断道:“一伟啊,我就想不明白,都这么多年了,楚县长都官复原职了,你这么还在一个问题上死纠缠呢。要我说,楚县长没有错,你也没有错,错就错在不适事宜。反过来说,你让楚县长怎么给你交代?说你没有参与?那你参与了没有,这已经都不重要了。你这股轴劲必须改一改了。” 陆一伟咬着嘴唇苦笑了一下,冲着马志明点点头,心中充满愤懑和无奈。 马志明下车后,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陆一伟,心中充满无限愧疚,因为在不久的将来,他就要追随老领导而去,到市文化局担任文化稽查队队长,可以说这都是楚县长一手操作的。然而,对于陆一伟的出路,楚县长只字未提,明显地他成为了一粒弃子,说的难听点,不过是别人的挡箭牌、垫脚石罢了。 这一切马志明又不能和陆一伟明说,真的挑明说了,不仅出卖了老领导,又把陆一伟给深深地刺伤了。马志明手插口袋,把马路上的一块小石头狠狠地踢开,裹紧衣服进了家门。 其实这些事陆一伟心里早就想过,可他始终不相信楚县长真的把他给忘了。当初要不是陆一伟站在前面当挡箭牌,或许楚云池就不是简简单单的免职,甚至可能有牢狱之灾。这么大的一个人情,难道就用区区五万元就一笔勾销了吗?陆一伟每每想到此,就感到绞心般的痛。那种痛,旁人无法理解,只能咽到肚子,独自一人承受。 快到家时,陆一伟把车停到路边,把音响调到最大,放声痛哭起来。把积压在心中的苦闷都通过哭声转化为动力,鼓励自己勇敢坚强地生活下去。这种方式,也是陆一伟这么多年唯一可以倾诉发泄的渠道。 发泄过后,陆一伟打开车灯整理了下凌乱的头发,用卫生纸压了压红肿的眼睛,一切恢复正常,往家里走去。 陆一伟的家是审计局的家属院,是当年前妻的父亲,也就是现任政协副主席李登科送给他们的婚房。离婚后,前妻李淑曼带走了孩子,而把这套房子留给了他。陆一伟很少回来住,一般就住到东瓦村,他不想回家,因为一回到家就能想起曾经的影子,熟悉的面孔,调皮的女儿历历在目,对于他来说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 陆一伟停好车,整理下衣服,本能地抬头一望,发现位于三楼的家居然亮起了灯,让他有些迷糊。“难道是上次走的时候忘记关灯?”陆一伟如是想,带着疑问陆一伟匆匆上了楼。 到了家门口,陆一伟熟练地掏出钥匙开锁,就在这个时候,门突然打开了。让陆一伟惊奇的是,开门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前妻李淑曼。 “快进来,外门冷。”李淑曼一副贤妻良母状,已经从鞋柜里取出拖鞋放到陆一伟脚下。 陆一伟吃惊地看着李淑曼,一只脚蹬掉另一只脚上的鞋,缓慢换上拖鞋。而李淑曼也不管陆一伟异样的眼神,走到他身后,忙活着把他脱掉外套,并拍了拍衣服上的土挂在了旁边的衣架上。 “还没吃饭吧?我已经做好了,就等你回来了。”李淑曼一边说一边往厨房走去。 陆一伟看着李淑曼的背影移步到沙发上,眼神始终没有离开李淑曼,直到李淑曼再次提醒,陆一伟才反应过来,怔怔地问道:“你啥前回来的?” 李淑曼贤惠地一笑,从酒柜里取出一杯葡萄酒,道:“今天下午。” “那小雨呢?”陆一伟追问道。 “小雨在她姥姥家。” “哦。”陆一伟有些不敢相信,因为这是前妻与自己离婚后,第一次踏进家门。陆一伟环看了一眼整洁的家,就猜到李淑曼帮他收拾了。家里好久没有女人,陆一伟一时间还无法适应。 “快过来吃饭,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红烧排骨。”李淑曼一点都没有生疏感,好像是出了趟远门刚回来似的。 陆一伟已经吃过饭,但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环境,甚至熟悉的味道让他深深感动了,他走到餐厅,看着一桌子丰盛的饭菜,眼眶不禁湿润,这个餐桌有多少年没有用过了。陆一伟很少在家吃饭,就算在家吃饭都是吃泡面,烧开水泡好,然后端到茶几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吃,吃完后扔掉垃圾桶,盖上被子在沙发上躺着睡了。往往是早上醒来,电视还开着。然后他关掉电视,快速洗漱,又离家上班了。 李淑曼拿出很久没使用过的高脚杯,倒满葡萄酒,坐到陆一伟对面,脸上挂着温暖的微笑看着前夫狼吞虎咽地吃着,有了家一般的温馨。 “你也吃。”陆一伟对李淑曼说道,俩人之间有些生疏,相互客套起来。 李淑曼端起酒杯,一口气喝了下去,饱含着酸甜苦辣,五味杂陈。然后倒满第二杯,低着头道:“我离婚了。” 听到这句话,陆一伟放下筷子再次吃惊地看着李淑曼。 李淑曼不看陆一伟捋了头发,苦笑着道:“我受够了,自从上次见到你后,我就下定决心,要给小雨一个健康安稳的成长环境,要不然我良心上过不去。” “多久的事?”陆一伟用纸巾擦了擦嘴,问道。 “上个月,所有的一切我都留给了他,我就带着小雨净身出户,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小雨和你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说到此,李淑曼已经是满脸泪水,又把一杯酒喝了下去。 陆一伟见李淑曼还要倒酒,他把杯子夺了过来,道:“你不能再喝了,你不能喝酒,你到忘了,你一喝酒就过敏,身上大片大片地长疹子……”陆一伟不经意间说出了李淑曼的身体细节。他自己也意识到了,于是戛然而止。 0097 真情实感 而李淑曼更加疯狂,她的心在滴血,尤其听到陆一伟还能记得自己的点点滴滴,多年来的积郁一下子喷薄而出,跑到陆一伟身后,搂住陆一伟,放声痛哭起来,一边道:“一伟,是我对不起你,请你原谅我……” 陆一伟转过身,扶着李淑曼道:“你不必内疚,咱俩的分离又不是感情破裂,你对我的好我永远记得,不存在原谅不原谅的。” 听到陆一伟如此宽容,李淑曼哭的更凶了,抽泣地道:“一伟,这些年我无时不刻在想念你,思念你,现在我才发现,我不能离开你,小雨也离不开你啊。” 陆一伟听出了话外音,他把李淑曼扶到沙发上,倒了杯水递给她道:“淑曼,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只要你和小雨好好的,我就开心。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李淑曼其实想说要复婚,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六神无主地道:“我也不知道,你也知道我是个没主见的人,活了这么大,习惯了听从我父亲的安排,对于今后,我不敢想。” 提到李淑曼的父亲,陆一伟就恨得直咬牙,当初俩人的结合也是他一手操办的。当陆一伟倒霉的时候,又坚定地把二人拆散,可以说他们俩的婚姻掌握在她父亲手中,没有任何自由。 如果抛去她父亲,陆一伟和李淑曼虽没有恋爱基础,但还是很有感情的,二人从来没吵过架,拌嘴也很少,婚后的生活其乐融融。 陆一伟沉默了,过了许久才道:“那你打算留在南阳县吗?” “嗯。”李淑曼点了点头,“我不想过颠沛流离的生活了,我想要一个安稳的家。上一段婚姻对于我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现在好了,我自由了,小雨也不用在那个家看他的脸色活着了。” “好吧,这段时间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学校也要快放假了,小雨就不用去上学了,等明年开学后,我去联系学校。如果你在你家待着不习惯,你就和小雨搬过来住吧。”陆一伟道。 听到此,李淑曼激动了,她连忙擦掉泪水,兴奋地道:“好,我也正有此意。” 看着李淑曼的表情,陆一伟意识到她理解错意思了,他连忙道:“我在县城城南买了套房子,我爸妈也从桃源村搬下来了,到时候我也过去住。” 李淑曼倍感失落,她终于鼓起勇气拉住陆一伟的手道:“一伟,我们复婚吧,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终于说出来了,陆一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把手抽出来,头偏向一边道:“这,这事……” 李淑曼站起来,走到陆一伟身边道:“怎么?你不愿意吗?” 陆一伟掏出烟点上,用手按了按太阳穴道:“这不是愿意不愿意的事,可这……也太突然了。” 李淑曼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又回到沙发上道:“好吧,既然你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我也就不打扰你了。不过我要说的是,我李淑曼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我也再不会改嫁了,这辈子把小雨抚养大成人,我就安心了。”说完,起身往门口走。 见李淑曼要走,陆一伟起身跟在后面,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只见李淑曼头一晕,她一只手撑着墙壁,站在那里缓神。陆一伟急忙过去扶住她,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要不我去送送你?” 没想到李淑曼回头就紧紧抱住了陆一伟,疯狂地在陆一伟脸上亲吻着。陆一伟被突如其来的举动措手不及,他不知该怎么办,他撒开手喃喃地道:“淑曼,你别这样……”还没说完,李淑曼已经靠了上去…… (此处省略700字) 0098 县城买房 激情过后,陆一伟头脑完全清醒了,他十分懊悔刚才的举动,胀红着脸迅速起身,拿起地上的衣服赶紧穿上,嘴里还道:“淑曼,对不起,都怪我没克制住。” 而李淑曼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余温中,她光着身子转过身看着陆一伟的背影,脸上面对红晕,温柔一笑,道:“你我本是夫妻,过正常的夫妻生活很正常啊。再说了,我心甘情愿。” “不是,不是那回事,哎!都怪我。”陆一伟一边自责一边穿衣服。 “好了。”李淑曼起身搂住陆一伟道:“我说了是我心甘情愿,我的身子虽脏了,但永远是你的。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奉献。” 陆一伟愣怔在那里,他偏着脑袋道:“淑曼,其实我这些年心里一直挂念着你,可是,可是……” “别说了!”李淑曼堵住陆一伟的嘴,道:“你放心,我不会干涉你的生活的,有你这句话我知足了。”说完,跳下床也开始穿衣服。 陆一伟已经穿好衣服,来到客厅点燃一支烟平复慌乱的情绪,他从来没有如此慌乱过,可这次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好像是在背着苏蒙偷情,要是她知道了,会怎样呢? 李淑曼也穿好衣服走出来,在陆一伟脸上亲了一口,道:“晚上小雨离不开我,那我就先回去了,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陆一伟掐灭烟道:“那我送送你?” “不用,又不远,我自己回去。”李淑曼拒绝道。 送走李淑曼,陆一伟回到沙发上再次点燃烟,呆呆着望着墙上的照片,不知所以。 前段时间,苏蒙提出了与自己结婚,可现在前妻又突然回来要和自己复婚,这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说真心话,对于前妻他还是比较留恋的,毕竟不是因为感情破裂而离婚。可女友苏蒙,他又是真心相爱的。两个女人的身影不停地在陆一伟脑海里切换,后来又加进了女儿小雨,整个脑袋都要爆炸了。 陆一伟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觉了,第二天迷迷瞪瞪醒来,已经九点多了。他洗漱过后,然后吃了碗泡面,准备出门去为女儿买点东西。 刚进超市,马志明打过电话来了,说卖房子的那家已经过来了,正在家里等着他。陆一伟不得不改变计划,开着车去旅游局拉上马志明,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城南。 南阳县城由五个城中村,分别是城东、城南,城西,城北,还有关中。其中,城南村最为富有,因为县委政府在此驻地,周边的房价自然不低。 卖房的那家十分好找,陆一伟把车停到一个巷子口,往里第二家就是了。 只见这家四间二层小楼房,墙体贴满瓷砖,而且门窗都是铝合金的,院子里还有锅炉,取暖问题已经得以解决。不进家门,陆一伟已经下定决心,就买它了。 进了院子,四四方方的小院居然还有一小块地,一侧的还有西屋,用做储藏室和厨房。而东侧是有锅炉房和厕所,结构布局十分合理。 进了屋,阳光透过窗户倾泻在屋内,十分惬意。房间内正如马志明说的,装修年代不长,而且家具沙发电器配备齐全,一楼一个大客厅,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还有一个卧室,正好让老俩口居住。二楼三个卧室一个小客厅还带有卫生间,正好让妹妹陆玲居住,还能匀出一间让自己居住。陆一伟当场拍板,就他了。 卖房人见陆一伟如此爽快,觉得自己要价有点低了,可已经说出口了,也不好再变了。合同一签,陆一伟要了个账号,到银行一转账,拿到钥匙,房子就是自己的了。想到父母亲居住在这么好的房子里,心里甭提有多高兴。 他给家里去了个电话,说一半天就去接他们下山,让二老准备准备。然后他把新买的彩电抱进家,放到客厅。又把客厅的电视,搬上二楼。 房子里除了添置点新被褥和锅灶就可以居住了。正好,把单元楼让给前妻李淑曼和女儿,自己就和父母亲住到一起,敬一敬孝道。他躺在沙发上,幻想着今后的生活,突然手机响了起来,看到是政府办副主任李建伟的,他高兴地接起来,叫道:“李主任,有何指示?” 李建伟是躲在办公室悄悄地给陆一伟打电话,小声道:“一伟,告诉你个消息,张县长下午要去你们北河镇调研。” 陆一伟立马挺直腰板,问道:“什么课题?”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你也知道我就是管后勤的,人家县领导去哪谁告诉我啊,我也是听张县长的秘书小魏说的,提前吿一声你,让你有所准备。”李建伟道。 想到自己的处境后,陆一伟软瘫下来,道:“人家张县长调研关我什么事,我一个副镇长,哦不,一个包村干部,才入不了张县长的法眼呢,再说了还有魏国强和徐青山,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李建伟善意提醒道:“一伟啊,不是我说你,你也该为自己的出路想想办法了,你就真的躲在那山沟里一辈子不出来?还是等着楚县长那天来带你走?你这人就一毛病,太轴!要我说,人是活的,树是死的,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万一楚县长把你给忘了,不就把你给耽搁了?听哥劝,多寻条出路,不见得是坏事。今天张县长去调研,你完全可以站在前面,给张县长留下个好印象,日后东山再起就指日可待啊。” 0099 下来调研 李建伟说的不无道理,陆一伟也曾这样想过,可他就是认死理,于是道:“建伟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知道该怎么办。” “哎!你好自为之吧。”见陆一伟还是不听劝,李建伟有些想不通,无奈地挂断了电话。 陆一伟手捧着手机,愣怔在那里思考着县长张志远调研的目的。张志远到南阳县已经将近半年时间,除了开开会,搞调研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的举动,全然站在县委书记刘克成身后敢当绿叶。 南阳县电视台的《南阳新闻》是陆一伟每日必看的,头条往往不是刘克成就是张志远。而县长张志远十分低调,下乡调研时从来不带记者,以至于让人有种错觉,这位县长还不如上一任,下来是镀金当跳板的。 如果上级领导下来视察调研,假如刘克成陪同,张志远总是躲得远远的,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取景都是个难题。不把县长拍进去吧,可人家参加了,电视上不出现他的身影又不合适。为此,广电局和报社的领导十分头痛,和政府办主任几次沟通,都是无果。取景难也倒罢了,偏偏张志远不上镜,拍出来整个人都有些变形,瘦小的身躯蜷缩在角落,如果不知道的人,谁能辨认出那个是县长。相反,刘克成长得体形魁梧,膘肥体壮,往镜头前一站,占去屏幕四分之三,显得十分霸气。 有的人说张志远懦弱,要派面没派面,要个头没个头,瘦的像个猴,天生就不是当领导的料。有的人说他是在蛰伏,故意把自己装进套子里,麻痹对方,待到时机一到,必定露出獠牙,给对方致命打击,毕竟他还是新人,县情不熟悉的情况下不适宜过早露出锋芒。不管是哪一种,张志远这位“空降派”要与“本土派”刘克成抗衡,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的。 他现在突然要到北河镇调研,到底有何目的?据陆一伟回想,张志远自从到了南阳县,基本上每个乡镇都去过了,唯独没有到北河镇,其中个由值得让人深思。 陆一伟想了一会想不明白,干脆不去想,拿起扫帚仔细打扫起来。 而魏国强突然接到县长要下去调研的消息后,火急火燎地往北河镇赶,而镇长徐青山还在请假为儿子操办婚事做准备。路上,魏国强已经拨出电话打算通知镇长徐青山,想了想又挂断电话。紧接着打给办公室主任,打扫卫生,布置会场,悬挂标语,准备情况汇报,并特意安排北河煤矿和溪口煤矿两个煤矿,作为调研点。办公室主任挂掉电话,立马组织人力清洁卫生,他本以为通过自己之口传达魏国强指令效果要好,可机关人员并不买账,依然该聊天的聊天,该打牌的打牌,最后只召集了交通员和烧锅炉的两个临时工。 魏国强赶到后,见只有几个人在清洁卫生,而且办公室主任亲自上阵,气得站在院子里骂娘。这一骂效果出奇好,机关人员一窝蜂涌了出来,手插口袋站在院子里看临时工打扫。 “你们都是大爷!手插口袋站在哪里干什么?大眼瞪小眼能打扫干净?还不赶紧去找工具!”魏国强被这群涣散的机关干部气得不轻,挺着大肚子手舞足蹈。 机关干部都回去取工具了,过了许久才出来一半,手里拿着千奇百怪的工具,有拿扫炕的笤帚的,有拿添煤的小铲子的,依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愣在那里,全然不顾魏国强的表情。 魏国强发火了,走上前去吼叫道:“好哇!平时我不管你们也就罢了,下午县长来调研你们也是这副德行,我告诉你们,今年年底考核的时候谁都不要来找我求情,测评下来是什么成绩就是什么,你们给我撂挑子,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一位机关干部站出来说话了:“我说魏书记,又不是我们不打扫,可镇里穷得连扫帚都舍不得买几把,你让我们拿手去抠啊。” 要说镇里的财政大权是在镇长徐青山手里,魏国强强势,硬生生夺了过来,留给徐青山的只有签字的份。可他又是个精打细算的人,镇里的每一笔开支他都要过问,必要的开支他允诺后,还要记录在随身携带的本子上,用外人的话说:“抠门抠到家了。” 你就说这打扫卫生的工具来说吧,日常消耗品,该配就得配,再说又花不了几个钱,一包中华烟足够了。魏国强瞪着那位说话的干部道:“谁说镇里没买了?你也好意思说,你自己说说,你从镇里到底拿了几把扫帚,拿了几把铁锹顺回你家了,都是一群吸血虫!每次一打扫完,好家伙!提着家伙什就直奔家了,这可是公家的东西,你们家就缺买扫帚的钱了?” 那干部瞟了一眼,低声道:“反正我没拿!” “好啦!现在不是争执这个的时候。”魏国强气得没话可说,他回头对办公室主任道:“李主任,你现在去买几把扫帚去!”说完,腆着肚子上了楼,检查会议室去了。 魏国强前脚上楼,徐青山已经站到院子里了。徐青山请假确实是在为儿子的婚事做准备,也是在躲清闲。他接到政府办好友的电话后也马不停蹄赶回北河镇,看到魏国强跳过自己已经在准备的,心里极其不舒服。 这次县长调研对徐青山至关重要,他属于政府序列的人,县长才是他的“直系亲属”,真正的娘家人,何况又是第一次到北河镇,现在就是有天大的事也得放下,给这位“少壮派”留下一个好印象,博得头彩。这个风头决不能让魏国强抢去。 徐青山到了二楼进了会议室,让魏国强楞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道:“老徐啊,我还正准备给你打电话,想着你正忙,就没给你打。还说等下午张县长快到的时候,你过来就行。” 徐青山才不相信魏国强的鬼话,但还是笑眯眯地道:“还是魏书记想得周到,我也是回来取个东西,听到机关干部人员说县长要来调研,这不上来和你对接一下,看怎么个接待法?” 魏国强掏出烟递给徐青山一支,道:“张县长第一次来我们北河镇,可没有明确调研课题,说是下来看看,谁知道到底是要看什么?工业?农业?还是经济运行情况,不得而知,咱只能揣测,我安排去两个煤矿,不知徐镇长有什么想法呢?” 徐青山嘿嘿一笑道:“就按魏书记的办!” 0100 追问一伟 北河镇那边忙活着准备接待县长,陆一伟这边忙活着打扫新房。一上午时间,楼上楼下基本上打扫干净,陆一伟准备出去到超市买些日用品,刚出门就听到女儿银铃般的笑声,远远地看到他就欢天喜地地叫着“叔叔”,后面跟着李淑曼,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了进来。 陆一伟抱起女儿小雨,使劲在小脸上亲了几口。没想到小雨推开陆一伟,表情痛苦地道:“叔叔,你的胡子好扎人,都弄疼我了。” 陆一伟哈哈一笑,用头顶在女儿的怀里来回旋转,逗得小雨咯咯地笑。 看到这一幕,李淑曼感觉到幸福极了,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她走到陆一伟跟前道:“快把我提进去,累死我了。” 陆一伟把小雨放下,惊奇地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李淑曼挤了下眉眼道:“南阳县城就这么大,你在哪我不会打听啊,老马告诉我的。” 李淑曼提着东西进了家,四周看了一下,点头道:“不错,挺好!要是爸妈来这里住,他们肯定喜欢。”说完,撸起袖子拿着抹布仔细擦拭起来。 经过几年的磨练,李淑曼身上没有小姐的娇贵,反而变得通情达理,温柔娴淑,她显然已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可陆一伟并没有同意和她复婚,陆一伟一时间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开口。 “傻站在那里干什么啊?帮个忙,去打盆水来。”李淑曼看着发呆的陆一伟,温柔地道。似乎李淑曼也意识到了什么,她走过来又道:“一伟,你不要多想,我没别的意思,咱俩结婚后我不懂事,没有孝敬过你父母,现在我明事理了,也该替你分担一点。” 女儿小雨在地上来回乱窜着,一会在沙发上坐一坐,一会跑到楼上看一看,好奇地问李淑曼:“妈妈,我们以后来这里住吗?我喜欢这里,也喜欢陆叔叔,呵呵。” 李淑曼把女儿拉到身边,蹲下来一本正经地道:“小雨,你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你叔叔,而是你爸爸,以后要叫爸爸,听清楚了吗?” 小雨吧嗒着双眼看了看陆一伟,嘟着嘴巴道:“妈妈,为什么让我叫他爸爸啊,他不是陆叔叔吗?何况我已经有爸爸了。” 李淑曼正要解释,陆一伟连忙拦住道:“还是算了,等孩子再大一点说也不迟,她还小,不要给她太多的压力。” 李淑曼叹了口气站起来,摸着孩子的头道:“都是我的错,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一伟,你要原谅我。” 陆一伟看着面容憔悴的李淑曼,心情复杂地道:“昨晚我不是和你说了吗?这不是你的错,这是……”陆一伟本想说她父亲,又咽了下去。 李淑曼也清楚陆一伟的想法,摇了摇头道:“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还希望你闲下来的时候能看一看我母女俩,我就知足了。你放心,我不会干涉你的婚姻自由。”李淑曼说这话的时候心都在滴血。 陆一伟头偏向一边,不知该如何开口。他错开话题道:“我出去买点日用品。”说完,转身出去了。 李淑曼望着陆一伟的背影,两行泪顺着脸颊落在了小雨的脸上。 “妈妈,你怎么哭了?”小雨懂事地摇着李淑曼的手道。 李淑曼赶紧擦掉眼泪,笑着道:“妈妈没哭,妈妈是高兴,走!和妈妈去打扫去。” 李淑曼离婚后回到家中,她母亲一个劲地埋怨她父亲李登科,数落他办下的好事。县政协副主席李登科心里也不是滋味,可他依然强硬,“复婚绝对不行。”这些年来,李登科一直留意着陆一伟的动向,得知他靠种植果园翻过身,兜里有了俩钱,可政治前途一片渺茫,他对陆一伟依然不感兴趣。可反过来想,女儿都30的人了,又离过两次婚,再找合适的人家确实不容易,女儿的幸福就这样活生生地毁在他手里。 中午,陆一伟带上李淑曼和女儿去饭馆吃了点饭,下午没什么事,就给李海东打了个电话,准备雇一辆车回村里接他父母。 李海东已经是东瓦村的村长,他有今天离不开陆一伟的帮衬,接到电话他二话不说,骑着摩托车就往县城走。刚到了北河镇,就看到两辆车快速地往镇政府方向驶去。 此时,魏国强和徐青山已经在镇政府院子里等候,看到有车子进来,迅速立正稍息,脸上堆满笑容热情地向车子方向靠拢。 张志远下车后,简单与北河镇的领导干部一一握手,便在一群人的簇拥下上了二楼会议室。 张志远不到四十岁,也就是三十七八,人长得又瘦又小,尤其是干瘪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穿着一身不大合体的衣服,丢到干部队伍里,绝对没有人会猜到他就是县长。 人不可貌相,但凡能走到这个级别的领导都有过人的能力。先不说有深厚的背景,就凭他是燕京大学的硕士研究生,就没人敢小瞧他。在当时那个年代,官场上正儿八经的本科生都是凤毛麟角,更不用说是研究生了。何况人家是名牌大学的,那就更有说服力了。如果翻看官员们的履历,高中、中专毕业的大有人在,后期进修个党校的本科,也就算镀金了。 张志远没有架子,坐下来后环看了一周,然后掏出烟点燃,对着魏国强道:“镇里的人都到齐了?” 魏国强赶紧再扫射了一遍,信心满满地道:“张县长,都到齐了。” “哦。”张志远眉头一蹙,眼睛转向侧面的墙上,仔细看着北河镇的领导班子职责分工表。 一支烟抽完,张志远依然不说话,魏国强和徐青山俩人如坐针毡地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张县长葫芦里到底买的什么药。 “陆一伟怎么没来?”张志远突然盯着魏国强道。 魏国强没想到张志远问这个问题,他再次环看了一周,确实没有陆一伟,头上迅速冒出冷汗,结结巴巴地道:“张县长,陆镇长最近家里有点事,和我请假了。” “哦。”张志远又一声,让魏国强摸不着头脑。 0101 亲切接见 过了片刻,张志远又问道:“陆一伟在镇里分管什么?” 魏国强看了眼徐青山,而徐青山则低着头玩弄着手指,他只能硬着头皮道:“张县长,陆镇长原先是分管科教文卫,后来县委组织部要求领导干部包村,刚好东瓦村机构不健全,就派陆镇长下去包村了。如今,刚刚换届选举结束,我打算把陆镇长叫回来,委以重任。” “哦。”张志远每“哦”一声,魏国强心里紧张一下,他不明白这个“哦”字是在肯定,还是在否定,让他心里着实没有底。 张志远从进来就一直问询陆一伟的情况,如果魏国强足够聪明,就应该立马打电话叫陆一伟赶紧过来,可魏国强始终没有这样做,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张志远见魏国强无动于衷,便对着旁边的政府办主任道:“你让陆一伟现在过来。” 政府办主任蔡建国立马起身走到门外去打电话了。张志远道:“徐镇长你汇报工作吧。” 原本是魏国强准备汇报,而且讲话稿已经摊在桌子上,可张志远却让徐青山汇报,其用意值得玩其三昧。 徐青山没有准备,听到张志远点名让自己汇报,心里一慌,不过很快又冷静下来,对于镇里的工作,就算不写讲话稿,照样如数家珍。他慢条斯理地从经济指标,税收完成情况,以及工业、农业发展情况进行一一阐述,期间,张志远始终没有看魏国强一眼。 陆一伟接到政府办主任蔡建国的电话,愣在那里半天才缓过神来。他与这位张县长之前并不认识啊,怎么会点名道姓要见自己?不管怎么说,对陆一伟是件好事,他一路狂飙往石河镇赶去。路上,他给李海东打电话,说先让他雇车回村里拉东西,等他回来再一起收拾。李海东没有丝毫怨言答应了陆一伟的请求。 徐青山汇报完,张志远再次沉默,现场的人都对这位古怪的县长充满好奇,不过看到魏国强被奚落,心里甭提多高兴。 须臾片刻,张志远道:“北河镇,在全县来说也算是个大镇,要资源有资源,要人口有人口,且交通还算便利,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年就发展成这样?财政收入才区区5000多万,还不及东源乡的一半,你们考虑过这个问题吗?嗯?” 魏国强脸红地低下了头不知所措,徐青山则瞟向一方,准备看魏国强出洋相。 张志远继续道:“我这次到北河镇,就是下来看一看,如果你们有什么难题,现在可以提出来,或者说你们来年有什么打算,如何发展,要达到一个什么样的水平,都可以说,魏书记,你说说吧,嗯?” 魏国强这两天被举报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那顾得上考虑这些,他吞吞吐吐地道:“张县长,北河镇的发展依然要依靠资源,我们一定会审时度势,锐意创新,加大资金投入力度,进一步深化企业改革……” “得得得!”张志远鄙夷地一摆手,道:“我不喜欢听这些空话套话,有事说事,如果你没有想好,可以随后给我报上一份材料来,徐镇长,你说说吧。” 徐青山清了清嗓子道:“张县长,正如魏书记所说,北河镇的发展离不开资源,我们下一步计划在煤上做文章,进一步延伸煤,超越煤。溪口煤矿打算投入1000万元新建一处焦化厂,建成后可就地解决剩余劳动力100多人;二郎沟煤矿打算投资2000元万进行技改升级,升级后年产值将达到100万吨;鑫源煤矿决定拿出一部分钱来发展农业,计划在后山上大面积种植果园,反哺农业;而北河煤矿将进一步重组,北河村有意发展成村集体企业,老百姓持股分红,真正让农民得实惠。” 徐青山讲的很具体,而且具有可操作性,张志远听着频频点头,而魏国强黑着脸盯着徐青山,心里问候他十八辈祖宗。这些事徐青山并没有和自己提前沟通过,让这个小人得势,简直是天理难容。 张志远把每一项建设内容都记到本子上,道:“徐镇长,既然你已经有了想法,就要大胆地去干。我尤其是对北河煤矿持股分红和鑫源煤矿反哺农业这两个项目很感兴趣,我会持续关注,你要不间断地向我汇报工程进展情况,这是个好项目,而且在南阳县属于首创,县政府会足够重视。蔡主任,你要盯紧点,必要的话把这两个项目列为明年南阳县的重点工程项目,我亲自跟踪,关注项目的落地。” 听到此,徐青山笑了,魏国强则不断冒冷汗。北河煤矿改制持股分红,是牛福勇竞选时的噱头,没想到他徐青山直接就报告给了张县长,而且张县长又很感兴趣,这下自己可就是里外不是人了。要让郭凯盛知道了,非要和自己说个长短不行。 再说鑫源煤矿种植果园,这件事自己压根就不知道。他徐青山一直瞒着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 会开完后,魏国强提议到北河煤矿和溪口煤矿去观摩,而张志远摆摆手道:“煤矿有什么好看的?我听说陆一伟在东瓦村种植了一片果园,咱去那看看。” 魏国强今天处处在张志远跟前碰钉子,心里有火但不敢发泄,只能顺从着他的意图,几辆车浩浩荡荡地往东瓦村驶去。 去的路上,徐青山给陆一伟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来了以后直接上东瓦村,张县长要看他的果园。陆一伟一听,更加加快了车速,总算在张志远上山后,赶到了东瓦村。 陆一伟跳下车,大踏步地跑到张志远面前,伸出手道:“张县长,不知道您要过来,家里临时有点事,还请您见谅。” 张志远握着陆一伟的手,仔细端详着这位被打压的秘书,眉宇之间透着一股不服输的精气神,让他十分欣赏而欢喜。 0102 肺腑之言 张志远笑着道:“陆一伟,我早就听说过你,一直对不上号,今天总算见到你真人了,哈哈,走,我们去你的果园看看。”说完,拉着陆一伟的手往前走去。 魏国强看到张志远耐人寻味的举动,心里一连串疑问涌上心头,难道这位张县长要重新起用陆一伟?如果真是那样,这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嘛,县委刘书记那里知道此事后不知道作何想法。想归想,他还是腆着肚子跟上了脚步,第一次参观起陆一伟的果园来。 树梢的雪还没有完全融化,午后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肃穆,犹如站立挺拔的战士,保卫着东瓦村这方宁静的故土。陆一伟详细讲解了果园的情况以及下一步打算,张志远十分赞许,拍着陆一伟的肩膀道:“陆一伟,早就知道你是个人才,今天实地一看,果真如此。要是全县的领导干部都能向你学习,农村的经济何尝不会发展起来呢?嗯?”张志远说话喜欢留一个尾巴,不管什么口气,总会在结尾处来个“嗯?”,不知道是在质问,还是在肯定,要想了解本质含义,还需要根据语境分析。 陆一伟谦虚地道:“我作为一名包村干部,想法很简单,能让农民们足不出户就挣到钱,何乐而不为呢?前几年我只不过是在试验,现在成功了,就可以大规模推广了。” “好,好!陆一伟,你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张志远不分场合,也不管魏国强和徐青山他们,使劲地夸起陆一伟来,“怎么着,你有多少资金缺口,你打个报告上来,这个字我给你签,为民办实事的人我就要大力支持。”然后对着政府办主任蔡建国道:“回头去一趟农业局和科技局,看看上面有上面配套政策,只要有,一分不扣地全部拨下来,到时候我要过问。” 张志远的过度热情,让陆一伟悲喜交加。五年了,甭说县领导,就是镇里的领导都不曾关心过这片果园的发展,没想到县长作为第一人亲自到场参观,并大笔一挥,为他的项目大开绿灯,注入资金,甭管背后有什么目的,陆一伟都要好好谢谢这位张县长。陆一伟有一种错觉,张志远虽然比自己大七八岁,可他似乎看到了老领导的影子,当年楚县长也是这样百般呵护自己,关爱自己,人生尽有如此戏剧化。 张志远饶有兴趣地参观完果园后,于陆一伟握手道别,便离开了北河镇。魏国强气着肚子上了车回了镇政府,而徐青山和陆一伟站在原地,依然望着早已远去的车影。 徐青山抽了一口烟道:“陆老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张县长今天是为你而来,你的转机马上就要来临了。” 陆一伟不敢妄下结论,道:“我和张县长无亲无故,人家凭什么会起用我?” “对呀!我也想问问你,为什么张县长会突然对你如此偏爱?”徐青山转头看着蹙眉远眺的陆一伟道。 陆一伟回头笑着摇了摇头,道:“您老还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起风了,陆一伟的风衣随风飘扬,他站在山顶,俯瞰着整个北河镇,心中那团早已熄灭的怒火又熊熊燃烧起来。 徐青山回了镇政府,陆一伟则牵挂着家里的事,开着车回了县城。 李海东倒也迅速,雇了两辆大车一股脑就把东西都搬下来了,而且还新买了冰箱和洗衣机,让老俩口乐得合不拢嘴。 陆一伟高兴地问道:“爸,你老还满意吗?” 陆卫国眼珠子不停地东张西望,脸上乐开了花,嘴里喃喃地道:“满意,满意……”陆卫国没见到这样好的房子前,他总觉得自己家就不错,可搬进来后就觉得是从地狱来到了天堂,以前的房子简直就是猪窝。 陆一伟哈哈大笑,道:“我说爸,你不是不愿意下山吗?” 陆卫国顿时黑着脸道:“谁说我不愿意?我这不是不想给你添麻烦嘛,这这这要花多少钱?肯定不便宜。” 陆一伟安慰道:“我早就和你说过,你儿子这两年赚了钱了,钱的事您老就别操心了。” 陆母刘翠兰提着包裹走进来道:“老头子,你要是闲的没事的话就帮帮忙,别杵在这里发呆,儿子给你买房让你享受,问那么多干嘛,天生就是个贱骨头。” 陆卫国嘿嘿一笑,心情特别舒爽,道:“孩他娘,没想到我陆卫国也能住到城里,哈哈,真是不敢想象啊。” 刘翠兰心里也乐,道:“就凭你?我这辈子都不指望你,还是我儿子孝顺,养儿防老,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陆卫国不高兴了,道:“没有我,你能生出这么好的儿子吗?看把你自己臭牛的,他姓陆,是我们陆家的独苗!” 刘翠兰不依不饶,扔下包裹道:“你说你从小除了打他,你教育过他吗?儿子考上大学,你还死活不让他上,要不是我,你儿子和隔壁老王家儿子一样,钻到山沟沟里刨土地。”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吵了起来,陆一伟看着李海东一笑,道:“没办法,他俩吵了一辈子了,走,我们上楼说话去。” 李海东看到这一幕,眼眶湿润起来。自己爹妈死得早,在他心里压根就没有敬孝这个概念,看到陆一伟一家,心底最柔软的人性被激发出来。他对陆一伟道:“陆哥,我真羡慕你!” 陆一伟掏出烟递给李海东道:“羡慕我什么?羡慕我离婚?还是羡慕我被发配到东瓦村?” 李海东点燃烟后道:“如此说我还真感谢老天爷把你发配到东瓦村,要不是你,估计我早就输的底朝天,活得不是人样了。你看我现在,算不上人上人吧,至少在东瓦村我活出了尊严,别人见到我总不会叫我李铁蛋,而是恭恭敬敬叫我一声李村长,这一切都是你给我的。” 陆一伟拍着李海东一笑,道:“得了吧你,说的我和圣人一般,我陆一伟压根就把你当兄弟看待,亲兄弟!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我不仅要让你活出人样,还要让你娶妻生子,在县城安家,这些我都包了。” 李海东突然泣不成声,越哭声音越大。陆一伟没有阻止他,让他尽情地发泄。 0103 秘密会谈 第二天,李海东给陆一伟家拉来两车煤,又找了工人把东屋拾掇出来,安装上太阳能,而西屋的厨房全部换成新的,下了血本报答陆一伟。用他的话说,是陆一伟给了他第二次生命,花多少钱都是值得的。 陆一伟不在家,他去了农业局。要说张县长的话就是管用,农业局局长亲自给他打电话,约他到办公室坐一坐,并大笔一挥,直接给了陆一伟30万元,用于扩建果园。 科技局那边也有反应,给的钱并不多,但承诺提供技术服务,而且还专门成立了个小组,主要负责东瓦村的果园,明年开春后蹲点指导百姓如何种植。 晚上的时候,张志远给陆一伟打电话,约他到自己住处小聚。 张志远为什么如此待自己?陆一伟第一反应就是,这是老领导暗地里在支持他。想着楚云池依靠着市长这棵大树发展的如日中天,陆一伟无时不刻在幻想,楚云池到北河镇亲自接他走。 到了张志远住处,张志远亲自为陆一伟泡了一杯茶,坐在沙发上聊起了家常。 张志远道:“陆一伟,咱俩年纪差不多大,你不要太拘束,今天找你来就是聊天,如果你太拘束,我也放不开,嗯?” 陆一伟以前经常和老领导闲扯,见张志远如此随意,也就放松了许多。 张志远道:“关于你的事,我知道不少。人的一生能有几个五年,你能够在这五年中没有自暴自弃,反而走出了一条别具一格的路子,凭这一点我就十分欣赏你。说说吧,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陆一伟已经走出了阴影,心态也放开许多,他道:“谢谢张县长百忙之中还关心我,其实这五年对于我来说是一段宝贵的财富,磨去了我的棱棱角角,让我懂得了许多做人做事的道理,或许以前太傻太天真,甚至有些孤芳自赏,现在看来都觉得以前的自己荒唐可笑。过了这个年我就31岁了,其实我也没有太多想法,我打算在北河镇推广果园种植,然后以村集体名义成立一个公司,走公司化模式,打响南阳县的品牌,成为南阳县的一个符号,一个标志!” 张志远鼓起了掌,笑着道:“一伟啊,你的想法很不错,这也是我想看到的,如果你能为南阳县标注一个响当当的符号,你就是南阳县的功臣。这就印了那句俗语,上帝关上了门,总有一扇窗户为你打开。不瞒你说,我学的是经济学,对企业经营有一定研究,如果你信任我,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那就太好了!”陆一伟激动地说道,“张县长,您放心,我保证不会让你失望,在短时间内尽快启动成立公司事宜,并报你这里过目。” “嗯,这事不宜太着急,慢慢来。”张志远话锋一转,看着陆一伟道:“我今天叫你来呢,是为另一件事。” 陆一伟看着张志远深邃的眼睛,疑惑地道:“张县长,您说!” 张志远起身走到窗户跟前,看着外面点点灯光,道:“一伟,我问问你,你对县里的局势如何看待?” 陆一伟起身,踱步到张志远身后,试探性地问道:“张县长,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张志远回头道:“哦,或者这样说,你觉得南阳县当前急需解决的突出问题是什么?” 陆一伟吃不准这位县长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假装思考了下,道:“我认为,南阳县的发展**颈在于交通。” 张志远眼前一亮,从茶几上拿起烟抽出一根递给陆一伟,自己点上后道:“嗯,接着说。” 老领导楚云池在南阳县任县长的时候,就要启动交通建设,随着倒台这件事就搁置下来,一直持续到现在。上一任县长虽有心发展,可苦于被县委书记刘克成压制着,平平庸庸干了一届滚蛋走人。而刘克成呢?他不懂经济,不懂经营,却对整人、管人颇有手段,这些年下来,他的心思就都放在琢磨人上了,对于发展经济他根本不关心,这也是南阳县一直以来发展落后的重要原因。 陆一伟自然不能牵扯其他领导,他客观分析南阳县的现状:“张县长,南阳县地理位置偏僻,且山大沟深,全县仅有一条省道贯穿全县,我们好比封闭起来的一个盒子,仅仅留下一个出气的孔苟延残喘,随着近几年资源不断开发,供需总量不断攀升,目前的一条道路远远不能满足现状。如果我们依然固步自封,不思进取,不打通交通命脉,不激活资源控制力,我们永远摆脱不掉国家贫困县的帽子。” 张志远坐回沙发上,点头道:“你继续说。” 陆一伟打开了话匣子,道:“97年爆发东南亚金融危机,这场危机对中国挫败不少,不过纵观世界风云,也只有我们国家拿出了具体的救市计划,国家拿出巨资投资兴建基础设施建设。另外,十五届三中全会首次提出了‘西部大开发’战略,必将同样掀起一股大建设热潮。如论从哪一方面看,我们南阳县都赶上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果我们把交通作为当前和今后一段时间的发展定位,我想是破解南阳发展难题的重要一环。” 张志远明显有些激动,他饱满深情地看着陆一伟,起身握住陆一伟的手道:“一伟兄,你和我想到一块了。来,坐下说。” 张志远本身就是从市交通局下来的,他对全市的交通情况了如指掌,各个市县区都在大搞交通建设,唯独南阳县无动于衷,真不知道刘克成是怎么想的。 张志远道:“一伟兄,我虽然是县长,但在私下里我们可以称兄道弟,我没有那么大的官架子。实话和你说吧,我一来南阳县就想尽快把发展交通事宜提上日程,可到了刘书记那里,一直压着不肯给我答复。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是我决定了的事,我就一定要办成。” “一伟,县里的情况想必你也清楚,我到了南阳根基不稳,身边又没有踏实可靠的人,开展起工作来十分费劲。而你的情况我十分了解,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如果你愿意,跟着我干吧!” 0104 东山再起 陆一伟还有些缓不过神来,他结结巴巴地道:“张……张县长,您这是?” 张志远动情地道:“我没什么意思,在外人看来,你不过是一枚弃子,过期的饭票,没有可用之处。而我却看到了你的另一面,你能在关键时刻为你的老领导站出来挡箭,说明你忠心耿耿,不计个人得失,而这些年又能够潜心蛰伏,没有丝毫抱怨,换做任何人都做不到这一点。所以我要大胆起用你,不单单是看到了你的才,更加看重的是你的德。” 陆一伟眼眶湿润,身体有些微微发抖,抖颤着道:“张县长,你……我……” 张志远颌首微笑,又骤然冷冰万分,眼睛直射陆一伟道:“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你也不要急于给我答复,回去以后好好想一想,如果愿意跟着我干,给我打个电话回个准信。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责怪你,就好比你刚才设想的,把你的果园轰轰烈烈地搞起来,也是一条出路嘛,嗯?” 其实,陆一伟当场就答应下来,大声对张志远说:“我愿意。”可回头一想,这里面隐藏的东西似乎并不那么简单,陆一伟不由得提高了警惕。他道:“张县长,我会谨慎考虑的,我最迟明天给您答复。” 张志远眯眼一笑,用手在腿上打起了节拍。 陆一伟临走时,张志远又道:“这事,你我知道就行了,嗯?” 陆一伟没有回新家,而是逃离似的回到了原来的家。回到家后,他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嗤嗤发呆。然后他从酒柜上取了**白酒,拿了一袋花生米,没有开灯傻坐在沙发上,回想着今晚张志远和他说的话。 他先缕了一遍张志远的问话,先谈自己的果园,又问到县里的情况,最后道出了他的想法,可以说这种谈话有着固定的模式,上级和下级基本上都采用这种方式。可让陆一伟疑惑的是,这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张志远为什么要是北河镇调研?难道真如徐青山所说是专门针对自己的吗?既然要起用自己,为什么要等到现在?要用自己,会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身份?难道还是秘书?另外,这里面到底是不是老领导在暗中帮他?种种疑问,让陆一伟疑窦丛生。 如果要解开这一谜团,我们必须先了解县委书记刘克成和张志远的微妙关系。刘克成在刚刚落下帷幕的党代会取得了连任,似乎说这是一件好事,可对于这个层级的领导来说,是件天大的坏事。因为,这即将意味着刘克成暂时离不开南阳,如果没有特殊意外,还要继续再干五年。 纵观其他县市区,县委书记干满一届或升迁,直接上副厅级领导干部,门路硬的年轻的进委府,继续掌管实权,还有更大的进步空间;门路窄的年纪大的进人大政协,修身养性,直到退休,也算是功德圆满。或平调,从一个贫困落后的县市区调任富饶的地方,或直接到市直机关当一把手,虽是平调,实则是暗升。这两种结局来说都还算不错,最让人痛苦的就是原地踏步了,刘克成就卡在这个关口上。 升迁不成,意味着继续待在这穷山恶水的鬼地方喝西北风,刘克成当然心里极其不爽了。反观上任县长,人家平平庸庸地待了五年,调到其他县当县委书记去了,一下子就和自己平起平坐。另外,其他县市区就像磨盘一样,来了个大连转,唯独市委领导看不见南阳县,任然让刘克成继续驻守边防。如果心里没气,那简直是鬼话。 也就是这时,张志远坐着直升飞机空降到了南阳县,刘克成心里能痛快吗?张志远还算低调,到任后并没有公开与刘克成作对,反而举双手赞成刘书记的每一个议题,直到破解南阳交通**颈的材料放到了刘克成办公桌上,俩人之间的矛盾第一次显现出来。 前面提到,张志远是从市交通局下来的,身为副处级干部的他没有基层工作经验,到了基层就应该先从副县长或县委副书记做起,经过一届的锻炼再上县长,比较有说服力。可张志远直接就蹦到县长的位置上,市委用人的谋略确实隐含着更深层次的含义。 张志远到任后,他发现刘克成这人十分霸道,把下面的官员收拾得服服帖帖,没有人敢对他提出任何异议。尤其是在常委会上,基本上是刘克成唱独角戏,只要他支持的,常委们齐刷刷举手认同,要是他不支持的,常委们低头不作声。刘克成虽然不会抓经济,但在管人上面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组织部门形同虚设,常委会独揽大权,政府的事不断插手,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 张志远的提议遭到刘克成的冷处理,也让张志远第一次感触到这位“霸主”的威力,他选择了沉默。可他并不甘心甘当绿叶,一定要当破现如今的这种格局。如何打开缺口,他如法炮制,把目光放到了用人上。 陆一伟并不是他第一个要重用的人,却是他最看重的人。他把陆一伟的情况详细了解后,当场就决定起用陆一伟。德才不说,最最主要的是,刘克成并不看好他,甚至是在存心整陆一伟。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于是他伸出了橄榄枝,正式成立自己的联盟,而陆一伟则是联盟中的一位核心人物。 至于如何用陆一伟,张志远是绞尽脑汁,煞费苦心。陆一伟现在是副科,稳妥的办法就是调回县直机关,先给个副局长,或者调到政府办,当个副主任,这样做不会引起县委那边的警觉。激进的办法就是直接调整为政府部门的一把手,去交通局当个局长,或者干脆来政府办当主任都行,但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和刘克成唱反调,公开叫板。这两种办法各有利弊,让张志远举棋不定。 既然要起用陆一伟,就得给他一份大大的恩赐,这样才能笼络人心,张志远已经决定了,一步到位,直接解决陆一伟的副科身份,提拔成正科级领导干部。可如何与刘克成迂回呢? 0105 水到渠成 张志远经过一段时间苦心冥想,终于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他打算成立一个环境卫生整治领导小组,由自己任组长,副县长任副组长,办公室主任就让陆一伟来当,然后把自己看中的人都抽调到这个临时机构来,这套人马就是将来在南阳县立足的先锋队。 张志远的这招十分高明,他首先以一个不痛不痒的环境卫生作为切入口,这样一来,刘克成也不会太在意,一准就同意了他。另外,让陆一伟出任办公室主任,不显山不露水的,似乎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不仅能解决陆一伟的正科身份,而且还能建立一支“张家”队伍,待到日益庞大的时候,直接给刘克成一个下马威,看谁厉害! 现在剩下的就是与刘克成谈判了。张志远打算等过了年后再和刘克成提出来,现在要做的,就是招兵买马,然后向上面去要“附身符”,再加大筹码和刘克成谈判,水到渠成。 当然,这一切陆一伟并不知道,他经过反复思考,却始终摸不透张志远的用意。他此刻十分想找个人好好聊一聊,但张志远临出门时的那句话,让他打断了念头。 陆一伟突然捕捉到一个细节,张志远最后说“你我知道就行了”,那潜台词的意思就是其他人并不知道,如果是这样的话,老领导那里可能也并不知情。如此一想,陆一伟更加糊涂了,难道真的如张志远所说,他看重的是自己的德和才吗? 不管怎么说,能被县长张志远相中,这就意味着他要跳离苦海,即将迎来事业的第二春。想想这五年,陆一伟苦笑一声,把一**酒喝下去,倒头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陆一伟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陆一伟迷迷瞪瞪睁开眼睛,把被子踢开,起身探到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拿起来一看,是牛福勇打来的。陆一伟松了一口气,又躺了下去,接起来道:“福勇。” 牛福勇当选北河村村长后,心情一直不错。他此时正往县城走的路上,笑呵呵地道:“陆哥,你在哪?” “在家呢,能去哪?”陆一伟揉了揉发胀的脑袋道。 “好,等着,我马上就到。” 挂掉牛福勇电话,陆一伟起床叠好被子,到卫生间洗脸刷牙间隙,牛福勇已经站在门外了。 牛福勇进门后,看到茶几上乱放的酒**,道:“陆哥,你不够意思啊,一个人喝闷酒,也不说叫上老弟一起喝。” 陆一伟一边穿裤子,一边道:“我晚上失眠,不喝点酒睡不着,没想到昨晚越喝越提神,早上才迷迷糊糊睡着。” 牛福勇顺手抓起一把花生米吃着,道:“陆哥,你听说了没?昨晚魏国强在家里被纪检部门带走了,至今未归。” “啊?”陆一伟吃惊地道:“消息可靠?” “嗨!”牛福勇提高了声调,道:“我说陆哥,虽然你被魏国强冷落,但也不至于不关心朝中大事吧,这件事已经传着沸沸扬扬,敢情你还不知道啊?” 陆一伟摇摇头,想了一会,又继续穿衣服。魏国强被纪检部门带走,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他问道:“没说什么原因?” 牛福勇挠挠头道:“不太清楚,据说与修建北河中学的事有关,被人查出来了。” 前一阵子,徐青山为扳倒魏国强,让牛福勇写举报信,陆一伟当时不同意,可牛福勇不听劝,还真漫天散发。就在前两天吃饭的时候,纪检委副书记赵东升也提到过魏国强正在接受调查,如此一联系,牛福勇这边的作用不可小觑。 陆一伟很快反应道:“这事你去找市委郭书记了?” “啥?郭金柱?为这事找这尊菩萨,你以为我傻啊。和你说点内幕,据说是县委刘书记要搞魏国强。”牛福勇神秘地说道。 “啊?”陆一伟再次惊奇。魏国强是县委书记刘克成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怎么可能是刘克成背后要搞他?道:“我说福勇啊,这种事你可不能随便乱说啊,人家可是穿一条裤子的人。” “我瞎说?我是有根有据的。”牛福勇不服气地道:“这世上那有不透风的墙?据说是北河中学审计出现了问题。查他的人不是县里,市里,而是国家教育部。上级要求,一定要彻查,并要严查严办。你也知道,北河中学修建当初有一部分资金是上级配套资金,可那魏国强的小舅子偷工减料,作假造假,吞了一大笔钱。他小舅子吃了也罢了,偏偏这里面还牵扯到刘克成,你说刘书记能把自己推到火坑里?当然就是拉个替死鬼,把这件事办成铁案。” 经牛福勇这么一说,陆一伟半信半疑。如果刘克成成心让魏国强当替死鬼,那么可以肯定的是,他不可能再在北河镇待了,轻则调任,并党内处分;重则免职,直接闲置。想到魏国强在北河镇的这几年,也算是罪有应得。 陆一伟给牛福勇倒了杯水,道:“魏国强的位子一空出来,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去争去抢呀。” 牛福勇神秘地道:“你说徐青山有没有可能接替?” “不可能!”陆一伟果断地道。他太了解刘克成的性格了,此人最看不惯两面三刀的人,徐青山原先属于“楚派”,后倒戈“刘派”,能保住他的镇长位置就算烧高香了,再上一个格次,几乎可能性不大。 “哈哈,这个魏国强,他妈的早该收拾了,要不是他,你能成了现在这副模样?陆哥,不是我说你,该争取的时候就要争取,要不我去市里帮你活动活动?”牛福勇关心道。 如果昨晚县长张志远没有找他谈话,或许陆一伟打算争取一下,如今这个局面,他不打算去淌这趟浑水,于是道:“算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就一副镇长,不可能直接上书记位置,再说我也不打算在北河镇长待。” 牛福勇接过话茬,急忙道:“陆哥你要离开北河镇?” 陆一伟见自己说漏了嘴,连忙辩解道:“以后,以后肯定会离开,你总不能让我在那个鬼地方待一辈子吧,呵呵。” 牛福勇掐灭烟头道:“陆哥,我还是那句话,需要我的时候你尽管开口,别啥事都一个人撑着,太累了。” 陆一伟苦笑一声,起身到厨房煮方便面去了。 0106 点名见你 陆一伟端着方便面走出了厨房,对着牛福勇道:“福勇啊,这个时候你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要做出什么傻事。你也知道,刘克成盯你好久了,要是你这时候跳出来,恐怕会误伤到你。” 牛福勇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就他刘克成?他敢动我一根毫毛?如果他真要对我下手,上次我进了局子就出不来了。还好你及时帮了我,狠狠地打了刘克成一巴掌,哈哈。” “还是小心为好。”陆一伟再次叮嘱道。 牛福勇听不进去,跳到下一个话题,道:“陆哥,我今天来找你,想让你陪我去一趟市里,马上就要过年了,总得上下打点一下吧,其中,市委郭金柱书记那里是个重头。我听说郭书记很有可能接任下一届市长的位置,这条线可千万不能断。” 关于市委市府人事变动的传闻,已经不下七八个版本。每一个版本都有可信度,但上头没定下来,只能说都有一定的可能。就好比牛福勇所提的这一版本来说吧,传说现任市委书记要对外交流,到外省当市委书记去。市长林海锋则接替市委书记职务,而市委副书记郭金柱出任市长。貌似合情合理,但里面的复杂程度是外界所看不透的。 人不是一个独立体,而是一个社会体,背后隐藏着复杂的权力较量,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 上次因为牛福勇,陆一伟与郭金柱有过一面之缘。对这位领导印象并不坏,身材短小,长相猥琐,说话中规中矩,最主要的是收钱就办事,信誉可靠,值得信赖。其实陆一伟一直好奇的是,牛福勇是如何搭上这尊菩萨的船的?陆一伟秘书出身,如果对方不肯主动提及,很少主动询问。 陆一伟道:“你的想法不错,这可是长期饭票,现在舍得血本投资,将来的回报肯定丰厚。你去送就可以,干嘛还有拉上我呢?” 牛福勇叹了一口气道:“陆哥,你有所不知,能牵上郭金柱这条线我前前后后花了不下百万,可自从上次发生那事后,郭金柱对我好像没有以前那么热情了,这不找你给我出出主意。” 陆一伟立刻想到“福来客”茶社的老板丁昌华,于是道:“那位茶社的丁老板你认识不?” “你说丁昌华啊,认识!他和郭金柱一样,在刻意疏远我,我搞不懂这是什么原因!”牛福勇摇头晃脑地道。 如果说郭金柱神秘,那这位茶社的丁老板就更加神秘了,于是道:“那你说说这位丁老板的来历,也好对症下药。” 牛福勇道:“丁昌华具体干什么的,我也不太清楚。此人神神秘秘的,但郭金柱对他十分信赖,好多人都是通过他的门路搭上郭金柱的。包括我,我也是走得这条线。我听说丁昌华以前是个什么什么厂的会计,不知靠什么本领与郭金柱搞到一起,开起了茶社。那个茶社说白了就是权钱交易的场所。” “哦。”陆一伟没有得到有价值的线索,但他从牛福勇嘴里听出了些端倪。牛福勇开始说郭金柱有可能接任市长一职,又说对他没有那么热情,如此一联系起来,郭金柱极有可能如外界所传,正在加紧活动。同时,尽量避讳联系旧部,收取钱财,这是在刻意保护自己。想到这一点,陆一伟道:“福勇,我的建议是你今年就不要去找郭书记了,要去的话等到他的仕途尘埃落定时,然后给他送一个大大的贺礼,他肯定会全盘接受。” 牛福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照你这么说,先等等看?” “对!你这个时候去送礼最不明智。你要看到事情的另外一个层面,他不是对你不热情,而是对所有要主动靠近他的人都不热情。官越大,都有这个忌讳,尤其是在这个关键时期,万一有任何对他不利的事情,那不是自掘坟墓嘛。”陆一伟耐心解释道。 “好,我听你的。”牛福勇算是明白了些,又道:“哎,真麻烦,每年过年对于我来说都是考验,从上到下那尊菩萨都不敢得罪,孝敬的少了又不行,孝敬的多了咱又承受不起,妈的!”牛福勇愤愤说道。 陆一伟苦笑一声,道:“何况是你,我也一样。一到年关,当领导那才叫过年,咱这些苦命人就是在过钱啊,呵呵。” “好了,不说了,我还有事,改天咱哥俩好好喝一顿。”说完,牛福勇火急火燎地离去了。 牛福勇走后,陆一伟把吃了几口的方便面扔到那里,拿起手机打给了纪检委副书记赵东升。 赵东升看到陆一伟的电话,就知道是问询魏国强事情的。从今天早上7点,到目前为止,赵东升的手机几乎快要被打爆了,个个都是在询问此事。他接起电话,悄声道:“一伟,是问魏国强的事?” 陆一伟笑笑道:“既然赵书记知道我想要什么消息,方便的话就透露一点?” 赵东升拿起茶杯呷了一口,把粘到嘴唇上的茶叶吐到地上道:“这事我也不清楚,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而是纪委廖书记一手经办的。但和你陆老弟,我可以透露一二我所了解的。” 事情正如牛福勇所讲,是刘克成在背后下黑手。陆一伟不禁感叹:“刘克成心狠手辣,凡是对他不利的人和事,想尽办法要清除障碍。魏国强算是他的心腹了,也还不是照样被玩弄于股掌?官场处处是陷阱,稍不留神,前方就是万丈深渊。”陆一伟挂断电话,再回想县长张志远的谈话,心里犯起了嘀咕。 上午无所事事,陆一伟去新家帮爸妈整理了下院子,正准备吃午饭,就接到政府办主任蔡建国的电话,道:“陆一伟,你现在在哪?” 听到蔡建国语气急促,便疑惑地道:“我现在在县城。” “好,你现在赶紧来南阳宾馆,副市长苏启明点名要见你。”蔡家国道。 “啊?这不是女友苏蒙他父亲吗?”陆一伟暗道,他不敢含糊,立马驱车往南阳宾馆赶去。 0107 苏蒙父亲 到了南阳宾馆,政府办主任蔡建国已经在外面焦急等候,见到陆一伟,上前拉着胳膊道:“苏市长今天来南阳调研城建,刚才吃饭的时候无意中提到你,这不我赶紧叫你来了嘛。” 陆一伟道:“都有谁陪同?” “刘书记,张县长,还有几位副县长都在。”蔡建国道。 “哦。”前段时间苏蒙打电话说要和父母亲说他们的婚事,之后就再也没有后音。难道她父亲今天要找自己来谈判吗?想到此,陆一伟加快脚步,到了包厢外,整理了衣服,挺直了腰板,推门进去了。 张志远先起身,走过来拉着陆一伟对苏启明道:“苏市长,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北河镇副镇长陆一伟同志。” 苏启明端坐中央,面色红润,上下打量了一番陆一伟,微微点头,示意落座。 陆一伟鞠躬打招呼,然后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环视一周,都是副处级以上领导干部,自己一个副科,那能上的了这个台面,一时感觉有些紧张。 接下来的话题本以为会围绕陆一伟展开,可苏启明却与刘克成和张志远谈论起别的话题。至始至终,苏启明没正眼看陆一伟一眼,就连敬酒的时候,苏启明端杯示意了一下,又与刘克成谈天说地。这让陆一伟有些恼火,这苏启明是成心奚落他?还是另有图谋?一顿饭下来,陆一伟如坐针毡,芒刺在背。 宴会快要结束后,苏启明单独把刘克成和张志远留下,又和自己的秘书嘀咕了几句,其他人全部退出了包厢。陆一伟对苏启明的举动感到莫名其妙,就当要离去后,苏启明的秘书上前叫住他,低声道:“陆镇长,苏市长要单独和你聊聊,请随我到这边来。” 包厢内,苏启明对着张志远道:“张县长,你们县的环境卫生有些差强人意,没有资金搞城建,但脸面总得顾及一下嘛,你说是不是?刘书记。” 刘克成突然听到苏启明转向他,他连忙点头道:“是,是,苏市长说得对。” 苏启明拿餐巾纸擦了下嘴道:“明年市里要创建国家级卫生县城,你们南阳县可不能拖了后退啊,至今连省级卫生县城都不是。就在前两天,市政府召开常务会,派下几个指标,你们南阳县必须在明年拿下省级卫生县城,刘书记,你肩上的责任重大啊。” 刘克成看了一眼苏启明,又看看张志远,道:“苏市长,您放心,我们年后就启动这项工作,保证完满完成市委市政府交办的这项任务。” 苏启明打了个饱嗝,道:“我在这就是给你们提前透露点消息,随后会有正式文件下达,还希望刘书记和张县长要引起足够重视。” 苏启明是排名考前的副市长,下一步很有可能入常,接任常务副市长。他在市里算是强势派,与市长林海锋走得尤为近,所以刘克成敬他三分。而与张志远的关系,就不能单纯以上下级关系来衡量,今天的这场戏,是俩人表演的双簧,演给刘克成看的。 苏启明假装支走张志远,对刘克成道:“老刘啊,现在就剩下咱俩人了,老弟和你说两句推心置腹的话。你在南阳时间也不短了,做出的成绩也是有目共睹的,可你力出了,人也憔悴了,然而却得不到市委市政府的认可。个中缘由,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以前的话咱就不说了,这次创建国家卫生城市是林市长亲自抓的工程,如果你明年能把省级卫生县城拿下来,这就是你的政绩啊。孰轻孰重,你好好想想吧。” 谈完话,苏启明起身道:“中午喝多了,我得去房间休息一下,睡起来我就回市里了,你就不用管了。”说完,往包厢外走去。刘克成腆着肚子出门送客,十分感激苏启明的点拨和提醒。 就在苏启明进门的瞬间,刘克成瞟到陆一伟在房间里坐着,种种疑惑涌上心头,暗道:“他在里面干什么?”其实,刘克成早就把陆一伟给忘了,如果不是苏启明把他叫到酒席上,还真记不起当年这位楚云池的秘书。 刘克成在回去的路上思考着苏启明的用意,如果说是和那个叫陆一伟一般关系,那为什么要把他叫到酒席上?如果说关系很密切,为什么在酒席上又爱理不理?现在又单独谈话,又有何用意?刘克成想了一圈,想不出什么端倪,让坐在前面的秘书给县长张志远打个电话,叫他到办公室等他。 苏启明红着脸进了房间,陆一伟起身恭敬地叫了声苏市长,苏启明用手压了压,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秘书泡好茶,便退出了房间。 苏启明松了松领带,漫不经心地道:“你就是陆一伟?” 陆一伟掏出烟给苏启明点上,忙道:“谢谢苏市长关心,我就是陆一伟。” 苏启明把鞋脱下来,把跑出来的鞋垫重新垫好,眯着眼睛道:“我问你,当年楚云池的事情与你毫无瓜葛,你为什么主动应承下来?” 这句话看似随意,却暗藏杀机,稍不留神就有可能给对方授意把柄,陆一伟刚正不阿地道:“没什么,是我的错误我应该承担,这与楚县长没有任何关系。” 苏启明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抽了口烟道:“我惜你是个人才,可以拉你一把。张县长和我关系不错,有什么事你可以去找他,我也会暗地里助你一臂之力,但是……” 苏启明加重了后面的话,可又戛然停止,而是试图捕捉陆一伟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但令他失望的是,陆一伟淡定从容,眼神坚定,就连身体部位都没有表现出不安的举动,让苏启明刮目相看。 苏启明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温和起来,道:“我不知道你给苏蒙灌了什么**汤,能让她神魂颠倒、死心塌地非要和你结婚。今天的这种场合,我们不是上下级关系,而是一个父亲在和你谈话,我女儿还年轻,还不懂事,今后的路很长很长,我恳求你离开她,好吗?” 0108 屈身哀求 陆一伟早知苏启明是为这事,他已经有所准备,道:“苏市长,我有自知之明,无论身份还是地位都配不上苏蒙,我曾经与和苏蒙谈过类似的话题,可她不听劝。另外,我和苏蒙是自由恋爱,彼此都深爱着对方……” “够了!”苏启明大声一喝,摆手打住陆一伟。平静下来后,道:“我不管你们从前是什么关系,但从今往后你不能再与她交往,你听清楚了吗?” 陆一伟冷笑一声,道:“苏市长,如果你要是以你的身份来压制我,我可以明确地告诉您,对于我来说,不管用!如果你要是以父亲的名义来告诫我,我想说,爱情这东西是两厢情愿的事情,并不是说我不和她交往就能解决了,你征求过苏蒙的意见吗?” 苏启明显然有些气急败坏,他把烟狠狠掐灭,斜眼射出一道凌冽的寒光道:“陆一伟,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 陆一伟眼神没有丝毫错乱,死死地盯着苏启明道:“苏市长,我冒昧地问一句,你觉得我和苏蒙有什么不合适?” 苏启明嗤鼻冷笑,眼睛微眯,翘着二郎腿道:“你认为呢,这还用我说?” 陆一伟沉着应对,道:“是,我是配不上苏蒙,可我有信心、有理由让苏蒙过上好日子……” “好啦!”苏启明再次无情地打断陆一伟,语重心长地道:“一伟啊,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撇开一切世俗,我认为你是个有胆有识的人才,但婚姻不是过家家,苏蒙从小娇生惯养,对一些事的辨别能力还不够成熟,当父母的,我们不能看着她偏离的人生轨迹,今天我不是来和你商量,而是正式通知你,希望你以后离苏蒙远一点,如果你能做到,或许我还能记着你的好,如果你做不到,你……你看着办吧。”说完,苏启明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陆一伟明白苏启明端茶的动作表示不愿再继续谈下去,他起身道:“苏市长,现实与婚姻只不过多了道世俗的墙,而这堵墙不是铜墙铁壁,而是人为地加入一些荆棘,羁绊或阻拦事态的象形曲线。我不知道您对婚姻是如何理解,可您也是过来人,当初您娶阿姨的时候也同样遭受艰难的心路历程,既然您能抛弃一切世俗大胆追求爱情,为什么不能在苏蒙身上发生?诚然,我的自身条件以及社会地位与苏蒙并不相称,但我喜欢苏蒙,苏蒙也喜欢我,假如您让苏蒙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您会后悔一辈子的。”说完,转身就要走。 “站住!”苏启明有些恼怒地站起来,身子瑟瑟发抖,指着陆一伟道:“你怎么能和我相比?我们当初的情感是革命爱情,绝不存在世俗的东西,是经得住时间考验的。” 陆一伟冷笑一声道:“世俗是什么?可能在一千人眼里就有一千种理解,而我的理解是,世俗约等于庸俗,用金钱和地位来衡量爱情,是不是庸俗?为什么您看不到我身上的潜质和特质?我和苏蒙走到一起,您觉得是世俗吗?” 苏启明一下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抬起的手指悬在半空中,却不知如何与陆一伟争辩。回想起自己的婚姻,与女儿苏蒙现在的处境是何等的相似。 苏启明出身于贫困家庭,凭着顽强的毅力走出了大山,考上了北州市师专,毕业后分配在北州市的一所小学教书。在当时看来,能吃上公家饭已经摆脱了“泥腿子”的身份,可以用一份稳定的收入来养活全家。 苏启明那想着后来会当官,如果工作稳定且有钱赚,祷告一辈子教书他都愿意。教书期间,他认识了现在的妻子康桂云。 康桂云长相并不出众,身材发福且右腿有些跛,这样的条件放在那个时代都很难嫁出去,可康桂云偏偏出身于宦官之家,正儿八经的老红军后代,其父是当时北州地委的行署副专员,有了这一身份,自然身价倍增,引来了一大批狂热追求对象,其中并没有苏启明。 苏启明文科出身,身上一股子文人情怀,幻想着未来的妻子要想林徽因似的。可现实偏偏和他开玩笑,康桂云拒绝了所有的追求者,她看上了外表清秀、谈吐优雅的苏启明。 苏启明一开始拒绝,他怎么可能看上康桂云这种女人呢,简直是种折磨。渐渐地,利益熏心的他太渴望改变现状了。在康桂云已经对他死心后,苏启明又展开强烈攻势,与其他人一样,疯狂追求着康桂云。 康桂云自然接受苏启明,可遭到家人的强烈反对,其母直言不讳地指出,说这小子就是看上她家的条件了。苏启明不气馁,一鼓作气勇往直前,最终康桂云不顾一切反对,甚至拿出断绝关系来威胁家人,无奈之下默许这门亲事。 康桂云家人尽管对这个女婿一百个不喜欢,但已经成为一家人了,就要鼎力支持。于是苏启明从学校走出来,到了北州地委宣传部门工作。 此后,苏启明从科员到科长,又从主任到副县长、县委副书记、县委书记爬到了今天副市长的位子,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有一个好丈人在背后支持他。 回想起几十年的点点滴滴,苏启明对仕途还算比较满意,可对爱情却没有丝毫激情,简直是一潭死水。现如今自己的女儿同样陷入了看似和自己当初一样的圈套,他说什么都不肯。 苏启明被戳到痛处,楞了一会,眼神柔弱了许多道:“陆一伟,我就苏蒙这么一个女儿,我求求你放过她,只要你愿意,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我保证满足你。对了,你现在不是在乡镇吗?我想办法把你调出来,甚至可以许诺给你一定职务,行不?” 陆一伟觉得苏启明有些搞笑,堂堂一位市长居然如此没有骨气,看来他的升迁之路不是靠能力,而完全是靠他关系爬上来的。苏启明越是这样,陆一伟越不怕他,道:“苏市长,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的前途我自己把握。我还是那句话,我尊重苏蒙的意见,如果她当着我的面提出分手,我二话不说坚决离开。”说完,甩门离去了。 0109 明确思路 “你你你……”苏启明望着陆一伟的背影,气得说不出话来。这时,秘书小刘走进来道:“苏市长,您消消气,如果您放心的话,这件事交给我来解决。” 苏启明看了一眼小刘,恢复了原来的面貌,背手叹了口气道:“我是拿我这个女儿没办法了,你说说你的想法。” 秘书小刘诡谲一笑道:“苏市长,据我了解,苏小姐的追求者还是不少的,其中有一个叫任东方的,其家庭背景,还是条件,在江东市都是上乘的。如果您同意的话,我侧面接触一下他。对于陆一伟,他不过是个小蚂蚱罢了,完事后我和张志远说一声,敲打一下他,挫挫他的锐气,估计也就乖乖听话了。” 本以为苏启明会采纳,没想到苏启明左手举起,打住小刘的话,脸色冷峻地道:“你和那个叫任东方的私底下联系我不干涉,但打压陆一伟我不同意。” 秘书小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既然苏启明对陆一伟都恨得直咬牙了,怎么又不肯对陆一伟下手?他实在揣摩不透苏启明的心思,只好点头应承。 刘克成办公室,刘克成正与县长张志远热烈讨论着。 刘克成端坐在沙发上,本想学着张志远翘起二郎腿,但无奈自身条件不足,腿短不说且过于粗壮,只好作罢。但双脚不离地,他觉得少了些什么,于是他把脚放到了茶几隔板上,双手抱着圆鼓的肚皮,用特有的官腔慢条斯理地道:“志远哪,牺牲你午休时间和你聊聊,你不会介意吧?” 张志远身材瘦小,坐在沙发上只占了沙发的一半空间,他笑着道:“刘书记,您说哪去了,您是县委书记,是南阳县的掌舵人,我作为您的助手,理所应当随叫随到。” 听到张志远贬低自身而刻意抬高自己,尽管有些假,刘克成听了心里十分受用。这说明什么?他张志远虽然是行政一把手,在我面前也是服服帖帖的。这是一种政治态度,刘克成自然乐意接受,脸上放烟花似的无比灿烂,道:“志远啊,你来了也有大半年了,可我们真正坐下来面对面交心,还真是不多啊。这怪我,是我这位老大哥忽略了对你的关心,我做检讨。虽然我们谈心的次数少,也说明了一点,我对你的工作十分放心,我们之间早就形成了一定默契,哈哈,你说是不?” 张志远接过刘克成的话题道:“可不是!刘书记能如此信任我,我一定会协助你干好工作。我毕竟还年轻,基层工作经验不足,需要学习的地方实在太多了,还希望在刘书记坚强领导下,让张某更上一层楼,以便更好地为您服务。” “好说,好说!”刘克成脸上乐开了花,道:“他们都说委府水火不相容,狗屁!县委是决策机构,是统领机构,而县政府是执行机构,是贯彻机构,两者没有可比性,怎么能说是水火不相容呢?你看我们现在不是挺好嘛,委府一团和气,一鼓作气,这样祥和的环境来之不易啊。” 刘克成话里有话,他表面上轻松地调侃外界的传言,实质是在给张志远传递一个信息:县委是决策机构,我才是南阳县的真正老大,你有事没事别想着另起炉灶,你再怎么闹腾,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张志远自然听明白刘克成的意思,附和道:“刘书记说得对,政府就是执行部门,我定会紧紧围绕在您周围,不折不扣执行县委的决策和部署。” 刘克成对张志远的态度非常满意,心情放松了不少,只见他靠在沙发上,眼睛微微眯着,满面油光地道:“志远哪,南阳县能有今天,着实来之不易,我们要珍惜当下的发展环境,抓住有利时机,实现南阳经济发展水平翻他娘的一番,我很有信心!你就好比今天苏市长所讲,让我们今年务必拿下省级卫生县城,这就是我们今年工作的重中之重。关于这一点,你作为县长,有什么想法呢?”1 张志远看着刘克成肠肥脑满的模样,听着装腔作势的官腔,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出来。南阳能有今天,南阳如今的发展环境好吗?看看人家其他县市区,甩开膀子百舸争流,生怕垫底。你刘克成倒也能坐得住,心思不在发展上,真不知道每天想些什么,张志远看着都着急。 可面前的刘克成,毕竟是县委书记,张志远就算有再大的抱负,也不能跳开他另起炉灶,他道:“既然市里头非常重视,我们南阳县也不能拖后腿,我是这么想的,显示出我们县的重视程度,专门成立一个创建省级卫生县城的指挥部,由您来担任领导组组长,我作为总指挥落实此项工作。” 刘克成听完,一边频频点头,一边摸着下巴思索。过了一会儿道:“你这个主意好,我同意你的想法。你这样,拿出一个具体方案来,我们拿到常委会上具体研究,行不?” 张志远道:“那好,我会尽快拿出方案,这里面主要涉及到要抽调人员,您看怎么弄?” 刘克成不假思索地道:“这事你的事,我就不干涉了,抽调人你直接和组织部卢部长商量。” 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之中,张志远笑着道:“那行,我下去后就落实,完了你把一下关。” 张志远走后,刘克成索性把鞋脱了,顿时满屋子弥漫着馒头馊了的味道。秘书何小天进来倒水时,眉头蹙了一下,不敢作声,倒完水赶紧离开。 “小天啊!”刘克成眯着眼睛叫道。 何小天硬着头皮凑过去道:“刘书记,有何指示?” 刘克成道:“你现在让张乐飞和廖闵元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何小天看了看表,道:“刘书记,苏市长估计待会要走……” “管球他干什么,不管他。”刘克成有些恼怒地道,对苏启明一肚子不满意。 何小天了解刘克成的脾性,没在说话,下去电话通知去了。 不一会儿,县委常委、纪检委书记廖闵元和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张乐飞一前一后,气喘吁吁赶过来了。 0110 法外留情 这两位常委属于刘克成的忠实盟友,对刘克成是俯首帖耳,唯马首瞻。南阳县共有11位常委,这两位常委算是既不靠前,也不靠后的常委,为什么刘克成偏偏对这两位如此上心?这和刘克成的性格和处事风格有一定关系。 众所周知,但凡重大事项和人事任免等问题就必须上常委会举手表决,才能具有合法性。所以,能不能拉拢常委,是考验一任领导的水平和权威。刘克成与其他领导不同,他认为,只要手里握住了纪委和政法委,一切指令就能顺利贯彻,这是为什么呢? 纪委这边主要是对全县党员领导干部进行纪律检查,几乎没有一个领导干部不害怕,刘克成巧妙地抓住底下人的这一心理特征,把纪委攥在自己手中,假如谁不听话,由纪委出面吓唬一下子,既然就乖乖顺从了。 而政法委这边主要分管公检法司,属于国家机器。按照法家的治国理念,只有把“势”、“术”和“法”三者统一起来,才能维护和巩固君主的绝对统治地位。刘克成权欲重,他认为,只有手里掌握了国家机器,下面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不怕。 说白了,还是他那套理论:只有将生杀大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就不怕下面的人翻天。这就是他的人生哲学。 有人要问,组织部长不是管领导干部吗?可是,以刘克成的性格,他允许有其他人和他分享权力吗?不可能!刘克成压根就不把组织部长放在眼里,直接从他手中把权力夺过来,组织部长自然就成了一个花**,一个摆设。 刘克成如此集权,底下的人没有怨言?没有是假话,可刘克成的手段就是厉害,压制着下面的人死死的,不给他们任何喘气的机会,大多是敢怒不敢言,小心翼翼地苟延残喘。 廖闵元和张乐飞进来后,同样闻到了刘克成的脚臭味,二人相互对望了一眼,没敢做声,坐到刘克成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 刘克成中年喝了酒,还没缓过劲来,先是大口喝了几口凉好的浓茶,然后点上烟,靠着真皮转椅,把脚放办公桌道:“老廖,魏国强那边情况怎么样?” 这件事是刘克成亲自下达指令,让廖闵元办的。廖闵元清了清嗓子道:“魏国强现在被控制在天玺元大酒店,有两位纪检干部正在突审,如果不出意外,今天下午就会有一定收获。” “他情绪怎么样?”刘克成漫不经心地道。 “情绪十分激动,吵着闹着要见你,说他是无辜的。”廖闵元道。 刘克成哼笑了一声,把脚放下来道:“无辜的?他是无辜的,难道是我抓错了他?见我干什么?我和他有什么好谈的。”说完,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继续道:“你们说说,他魏国强我平时待他不错吧?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 见刘克成生气了,张乐飞凑上前去,拿起桌上的热水**倒满水,安慰道:“刘书记,您也别生那么大气,魏国强我还是了解他的,这里面一定是有人在陷害。” 刘克成何尝不是如此想呢,可上面给自己施加压力,如果再不采取行动,做一做样子给上面看,不好交代啊。 廖闵元附和道:“是啊,刘书记,魏国强见了面就和我说,一定是有人陷害他,要我给他做主,您说说,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刘克成许久没发声,处理魏国强,并不是他本意。这些年下来,魏国强算是对他忠诚的,尤其是悄悄地给他在北河镇煤矿入了个干股,光这一项每年都有好几十万的进账。凭这点,刘克成必须把魏国强给保下来。可魏国强实在不争气,大钱小钱都能看在眼里,就连修建学校的钱都敢私吞,简直是胆大妄为。 如何处理魏国强,刘克成有两套方案。第一套方案比较激进,如果魏国强承认了,直接把他移交司法机关,让他自生自灭吧。可这套方案有一定风险,万一魏国强把自己供出来,且不是把自己也装进去了? 第二套方案比较保守,就是让魏国强动用各方关系活动一下,尽量保住位子。然而魏国强关在里面,如何让他活动呢? 这两套方案,刘克成倾向于后者,所以他今天把张乐飞也找来。张乐飞和魏国强私下关系不错,由他来处理这件事,效果要好许多。 下定决心后,刘克成坐起来道:“廖书记,你这边手不能松,继续对魏国强进行审讯,审讯结果只对我一个人负责,其他人任何人都不能经手,你听明白不?” 廖闵元点头道:“刘书记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好,你去忙得去吧。” 廖闵元走后,刘克成示意张乐飞起身看一下门外,确定没人后,刘克成道:“乐飞,今天下午你想办法见一见魏国强,告诉他,这不是我要搞他,是上面有人要查他。另外,你让他赶紧派人到省城活动一下,争取在专案组到来之前把这事给摆平咯!” 张乐飞脑子转得快,立马明白了刘克成用意,道:“好,我待会就去见他。” “此外,你再查一下,到底是谁写得举报信?这他娘的眼里还有没有我?”刘克成一擂桌子,把张乐飞吓了一大跳。 张乐飞走后,刘克成把秘书何小天叫过来道:“小天,你安排一下,我晚上要去南州市。” 何小天立刻心神领会,道:“还是老规矩吗?” “哦。”刘克成考虑了一会道:“让周丽霞陪我去吧。” “好嘞!我这就去安排。” 刘克成有两大爱好,嗜赌好色。俗话说:“远嫖近赌”,刘克成深谙利害关系,直接把这两项都搬出南阳县,跑到临市满足自己的**。 他每次到南州市,都会带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县一中的美女教师周丽霞。 周丽霞也是有家室的人,不过她经受不住权力的诱惑,主动投入刘克成怀抱,自己虽没捞到什么好处,但自己男人已经国土局的局长,也算是没有白献身吧。 关于周丽霞和刘克成之间的事,几乎是公开的秘密,没有人不知道。可刘克成总觉得自己做得比较隐蔽,没有人会知道。周丽霞的老公一开始觉得耻辱,可在局长的位子上时间长了,他也想开了,反正就是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大不了自己也出去找女人就成,于是就进入了比较怪的循环,自己的老婆让别人用,自己再出去找其他女人。 0111 参加家宴 从苏启明房间出来后,陆一伟一肚子火气不知该如何发泄。自己的命运怎么如此可悲?前一段婚姻是政治联姻的结果,现在这段婚姻又不可避免地落入这一俗套,苏启明的强烈反对,让他想起了前妻的父亲,县政协副主席李登科当初羞辱自己的一段话:“陆一伟,我不可否认你曾经优秀,可现在你又是什么?照你现在的状态,你觉得能给淑曼幸福吗?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乘早结束了这段婚姻,对你,对我,对淑曼,甚至对孩子,都是一种解脱。” 如果说他前些天还对前妻有一定留恋,可想起这段话,心中激起的涟漪早已荡然无存。 回到家中,陆一伟想着给苏蒙打个电话,可几次拨出号码,又匆匆挂断。他躺在沙发上,看着墙上和前妻的结婚照,心里又有太多的不舍。 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他打算出去发泄一下,拿起手机准备打给牛福勇,就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 陆一伟看到是北河镇副镇长石晓曼时,犹豫不决,举棋不定,不知该不该接这个电话。犹豫再三,他还是接了起来。 “喂,陆镇长,你在哪儿呢?”电话那头传来石晓曼甜美的声音。 陆一伟提起精神道:“我能在哪儿,在家呗!怎么,你查我的岗啊?” “哈哈……”石晓曼爽朗地笑了起来道:“我哪敢查你的岗啊,晚上有事不?” 陆一伟疑惑地道:“晚上……应该没什么事,怎么,你要请我吃饭?” “你猜对咯!”石晓曼道:“我和我家那口子合计了一下,上次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决定今晚请你到我家吃顿便饭,算是赔不是。” 陆一伟笑了一声道:“多大点事啊,再说我也没放在心上,要是因为这事请我吃饭,对不起,我不去。” “别呀!”石晓曼有些着急了,道:“好吧,不是因为这事,请你吃顿饭非得找个由头吗?” 石晓曼的主动,让陆一伟有些不适应,道:“算了,我请你两口子吧,地点你们定,到时候通知我一声就行。” “去什么饭店啊,说好了来我家,来不来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石晓曼生气地挂断了电话。 陆一伟想起石晓曼的一笑一颦,心情舒朗了许多。假如要是与她单独吃饭,陆一伟肯定二话不说,可现在中间还夹了个她老公,或多或少有些别扭。不管怎么说,人家第一次邀请自己吃饭,这个面子还是得给。 下午,陆一伟盖着被子闷头大睡了一觉,再次接到石晓曼电话后,他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到超市买了点水果,往石晓曼家走去。 石晓曼家很好找,陆一伟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进门后,石晓曼的丈夫曹晓磊就热情接待,又是递烟又是倒茶的,让陆一伟还有些不好意思。 曹晓磊是县食品加工厂的员工,这个半死不活的单位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可是炙手可热的热门单位,绝不次于当下的城建、环保等部门,可现如今苟延残喘地在夹缝中生存着,成了县政府的累赘,恨不得早点甩掉这个包袱,可五六十号员工等着那点可怜的工资养家糊口,县政府几次要改制,都被这群“专业上访户”给撅了回来,只好作罢。 单位不好,社会地位不高,出门都不好意思和别人打招呼,不自信俨然写在这群频临下岗边缘的“弱势群体”上。 陆一伟仔细环看石晓曼家,基本与自己的想法一致,这家的日子过得比较清贫。家具还都是老式家具,除了电视新了点外,就没有像样的家电。陆一伟真是搞不懂,为什么石晓曼能看上曹晓磊? 曹晓磊说话了,陪着笑脸道:“陆镇长,上次真是对不起啊,给你带来了不便,还请你谅解。” 陆一伟假装生气地道:“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何况是子午须有的事,我陆一伟不是那种人。” 曹晓磊可能出于不自信,自觉地把身段放低,道:“都说你陆一伟为人光明磊落,行侠仗义,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今晚我哥俩好好喝一杯。” 石晓曼端着菜从厨房走了出来,笑着道:“我不是和你说嘛,陆镇长不是那种人,你还不信,好啦,不要再提了,赶紧准备碗筷吃饭。” 陆一伟借着灯光看着石晓曼一举一动,成熟而又有韵味,尤其是上身穿一件淡蓝色的套头毛衣,轻巧地勾勒出胸部动人的曲线,坚挺而饱满,一点都不想生了孩子的。转身的瞬间,石晓曼不自觉地扭动着胯,屁股左右摇摆,陆一伟有意无意地多看了两眼。 在女人问题上,陆一伟选择的空间似乎并不大。他没有牛福勇那样博爱的情怀,玩过各式各样的女人,也没有李海东那样饥渴的冲动,是个女人就上。他喜欢矜持一些的女人,好比眼前的石晓曼,每看自己一眼,都会及时躲闪,他读不懂这眼神中的含义,但他可以肯定,有一种感觉是心灵相通的,不需要太多表达和言语,就能传递信号。这种信号,也只有自己心里清楚。 陆一伟在来得路上就想,石晓曼请自己吃饭,真的是为道歉的事情吗?直觉告诉他,绝不是如此简单。 曹晓磊从里屋提着两**白酒出来,往陆一伟跟前放了一**道:“酒不好,还希望陆镇长不要见怪,都说你酒量好,今天我就舍命陪君子,咱俩一人一**,怎么样?” 陆一伟看曹晓磊羸弱的身躯,怎么也不像能喝一斤酒的人,道:“既然是家宴,就不要搞那些虚的,能喝多少喝多少,又不是陪领导,用得着那么玩命吗?” 曹晓磊连忙道:“你怎么不是领导?要在以前,我怎么可能请得动你到我家吃饭,现在……” 听到曹晓磊话有些过了,石晓曼赶紧走出了圆场,道:“陆镇长,你别见怪,我家那口子的意思是你是大忙人,请你吃顿饭估计还得排队,今天你能过来算是给足我面子了。” 曹晓磊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道:“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来来来,不等她,我们先喝着。” 0112 宏伟计划 曹晓磊的意思是说陆一伟以前给楚县长当秘书那阵,放在从前,下面的人请自己吃饭,确实是有选择性的。 陆一伟和曹晓磊没有共同语言,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眼神时不时瞟向正在厨房忙活的石晓曼。石晓曼扎着马尾辫,一缕头发遮住右脸,炒菜的同时,她不时地翘起兰花指往耳后轻盈地搔弄一下。饱满而性感的朱唇榴齿,不时地轻抿或张合,很是撩人。石晓曼似乎发现了什么,猛然回头,与陆一伟眼神相撞,又赶紧转过脸炒菜,红霞瞬间爬上了脸颊,以至于她无心在专注于某一件事。 石晓曼出身于普通的工人家庭,她没有多大的理想抱负,中专毕业后就按照家人的意愿,按部就班地参加工作,结婚生子,生活过得平平淡淡,没有一丝波澜。作为一个传统的女人,她觉得相夫教子就是她生命的全部,更不可能想入非非奢望什么。可自从遇到陆一伟后,石晓曼突然有了怦然心动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与丈夫从来没有过的。没有恋爱过的石晓曼,内心燃起了熊熊烈火,她试图冲破道德伦理,来一次轰轰烈烈的爱情。可每当看到安守本分的丈夫和乖巧怜人的女儿时,她的欲火熄灭了,不停地告诫自己,绝不能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情。 自从北河镇选举结束后,她就没再见到陆一伟。可越是见不到陆一伟,她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些什么,甚至有些魂不守舍。一个念头冒出来时,让她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她已经爱上了陆一伟。 挣扎在道德的边缘,让石晓曼备受折磨。满脑子都是陆一伟的身影,她甚至能够回想起陆一伟细微的一举一动。每晚,丈夫骑在她身上翻云覆雨时,她都假象成陆一伟,到了一种无法自拔的地步。可回到现实中,只不过是个梦而已。 今天中午,丈夫下班突然提出要请陆一伟吃饭,石晓曼当时就表现出强烈的热情,让曹晓磊顿时生疑。但他现在全然顾不上这些,他要改变命运,他手里掌握的东西足以与陆一伟作为交换条件。 三杯酒下肚,曹晓磊已经上来酒劲,脸红得和猴屁股似的张罗着给陆一伟倒酒,道:“陆镇长,我曹晓磊这辈子没有佩服过人,唯独佩服你。” 陆一伟习惯性地点上烟,嗤笑道:“曹兄严重了,我陆一伟有什么光荣的事迹值得你佩服的。” “嗨!”曹晓磊借着酒劲道:“别的不说,有几个能像你似的,在一处跌倒,又卧薪尝胆、奋勇直前,在另一处坚强地站起来,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做到。” 陆一伟不想提伤心事,端起酒杯喝了下去道:“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人啊,有的时候都是被逼出来的,如果换做你,同样能做到。” “不不不!”曹晓磊连忙摆手道:“我那有你的魄力,我可不行!我要是能自救,早就辞掉工作下海了,可我现在还不是挣着一个月400多的工资,养活着一家老小嘛。” 陆一伟感觉家里有点热,起身把外套脱掉,石晓曼看到后赶紧过来接过衣服,小心翼翼地挂到衣架上。 陆一伟本来就心情糟糕透顶,打算今晚敞开了喝上一通,给曹晓磊倒满酒后道:“曹兄,兄弟多言两句,像你现在这种情况,我觉得你不如停薪留职,出来放手大干一场,肯定会比现在强。” 见陆一伟自己上了套,曹晓磊接过话道:“陆镇长啊,你这句话可说到我心坎上了,我正有此打算,可我要能力没能力,要本事没本事,你说我能干什么啊?” 陆一伟道:“干什么我不敢轻易下结论,但不管做什么,只要你能坚持下来,肯定能赚到钱。” 曹晓磊又下去一杯,叹了口气道:“陆兄,和你说实话,我没有一技之长,出去以后也就是个废人,真心干不了什么,如果你愿意,我还不如跟着你干呢。” 陆一伟顿时警觉,看来这就是曹晓磊请自己吃饭的目的了,他笑了笑道:“和我干?你就别开玩笑了,哈哈……” 没想到曹晓磊一脸严肃道:“陆兄,我真不是和你开玩笑,我说的是真心话。” 陆一伟见此,低下头夹了菜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曹晓磊不再客套,直截了当地道:“我和你说了,我曹某是个没本事的人,正要我脱离本行干别的事,还真干不来,我想和你合作。” 曹晓磊如此一说,陆一伟颇感兴趣,道:“那你说如何合作呢?” 曹晓磊凑前道:“我们的副食品加工厂旗下不是有个罐头厂嘛,我打算把它给买下来。” 陆一伟脑子转得快,立马明白了曹晓磊的用意,但假装不懂地道:“嗯,你接着说。” 这时,石晓曼从厨房走出来,坐到曹晓磊跟前,一边倒酒一边聆听着丈夫的宏伟计划。 曹晓磊继续道:“前段时间,我陪我们单位领导吃饭的时候,我无意中听到他说,打算把罐头厂这个包袱卖掉,变现给员工们增加点福利。听到这话,我当时就想到了你,你不在北河镇种植果园嘛,如果把产品进行深加工,不仅可以增加产值,也能改变你单一经营的发展模式。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把厂子买下来,由你提供原料,我来负责深加工,销售这块我们共同承担,你觉得怎么样?” 曹晓磊的话,让陆一伟动了心,他确实没想到这一层。曹晓磊人看着其貌不扬,脑子里还是存着货的。陆一伟虽然动心了,但他还是不松口,道:“果园这块刚刚起步,还不太成熟,再说我才种植的30亩,且品种单一,只有苹果一项,这要按你想的,远远达不到你所说的水平啊。” 曹晓磊把椅子往前拖了拖,道:“这正是我今晚请你吃饭的目的。我听晓曼说,明年你会扩大种植规模,而且北河村的新任村长牛福勇也打算复制你的模式搞种植,还有那个煤矿也有类似想法,如果正是如此,原料且不是相当充足?另外,你明年开春后,要改变下经营策略,成立一个公司统一管理,然后增加水果品种,保证产品的多样性。” “具体到我这边,我不仅要生产罐头,还要生产饮料,力争把这条产业链做强做大。” 0113 惊天秘密 曹晓磊唾沫星子飞溅,一旁的石晓曼听后也激动万分。以前她总是瞧不起窝囊的丈夫,没想到他还有如此宏大的想法,她理所应当站出来支持他。石晓曼附和道:“陆镇长,晓磊这番话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今天我也是第一次听到,我说说我的感受。晓磊的发展规划确实具有一定的可操作性,另外,近些年来国家对‘三农’问题大力度扶持,如果真能拿下这个项目,上面肯定会鼎力支持。” 陆一伟依然表现得十分冷静,思考了片刻道:“收购罐头厂,资金、技术、人才、销售等如何解决?” 说到钱,曹晓磊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陆兄,和你说实话,让我收购该厂子,我哪有这能力?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你同意合作,我肯定想出好的办法。至于其他方面,你大可不必操心,我们单位最不缺的就是人,一大把无所事事的人成天打麻将,随时可以召唤回来。销售这块,这么多年下来,我还是有一些固定客户的,这个以后再考虑。” 说了半天,这曹晓磊是要空手套白狼啊!陆一伟道:“你的这个想法确实不错,但这不是小事,你容我再思考思考。此外,关于果园的管理,我已经打算成立公司,如果能规模化发展,这也是我想要的。” 听到此,曹晓磊激动地搓着双手,举起酒杯道:“陆兄,我知道你是个干大事的人,我非常期待我们进一步合作。”说完,曹晓磊一仰头喝了下去,呛得直咳嗽。 陆一伟只是浅浅喝了一口,他的心思已经跳出了曹晓磊,构思着整个果园的产业链。合作?这不开玩笑嘛!我陆一伟又不是没那本事,要干就要自己干,凭什么与你合作?不过曹晓磊这人还大有用处,假如这一想法付诸实施,罐头厂这边的管理还真离不了他。 这是一盘很大的棋,不是简单几句话就能搞定的。假如真的把罐头厂拿过来,就意味着果园的产业结构也跟着相应调整。另外,不可预测的风险相继并存,毕竟是靠天吃饭的,有太多不确定因素。 曹晓磊喝多了,到了后面就开始说胡话了。他搂着陆一伟的肩膀道:“陆……陆哥,我知道你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我虽然是个政治边缘人,但我对你当初的事情一清二楚,楚云池贪污了多少钱我都清楚……” 石晓曼看着曹晓磊越来越不着调,抓住他的胳膊,狠狠掐了一下道:“就你话多,你就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然后面露尴尬地对陆一伟道:“陆镇长,你可别往心里去,他这人就这样,酒量不行,喝两盅就醉。” 陆一伟笑了一下,摇摇头道:“没事,反正我已经习惯了,再听几次也无妨。”说归说,陆一伟心里一直藏着一个谜,就是当初楚县长到底贪污了没有? 当初,刘克成和楚云池斗法的时候,刘克成死咬住一条,就说楚云池收受了他人的巨额贿赂,而楚云池一口咬定这是捕风捉影,栽赃陷害。 然而,随着市纪检委派下来的专案组深入调查,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渐渐浮出水面,最要命的一件事就是,他利用职务之便为某房地产公司大开绿灯,从中拿了不少好处费。 这件事,陆一伟至始至终都有所参与。按照楚云池的话,南阳县能招来这么大的企业不容易,我们可不能放过这次机会,相关手续能简化就简化,各种税费能减免就减免,要最大限度地优化投资环境。有了楚云池的“口谕”,陆一伟帮着该房地产公司办了不少事,他在从中也拿到过一些小恩小惠。 楚云池出事以后,找过陆一伟谈过话。他动情地说了一通,说自己是被陷害的,绝没有拿该公司的任何好处。并乞求陆一伟,所有的事情要他一口应承下来,他保证陆一伟相安无事。还说,只要他度过了这一关,东山再起时,绝不会忘了陆一伟的“救命之恩”。 陆一伟当时还年轻,何况楚云池作为一任县长,能够用如此低三下四的语气和自己说话,还说许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回报条件,陆一伟头脑一热,拿出肝胆相照,行侠仗义的哥们义气,在接受专案组的询问下全部应承下来。 此后,楚云池确实说话算话,保住了陆一伟的职务。不过刘克成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一脚把陆一伟踢到北河镇,让他到大山里啃树皮去吧。后来,楚云池调离南阳县后,又通过旅游局局长马志明给了他5万元,算作一种补偿。 仕途看不见光明,陆一伟要钱又有什么用?能让他蛰伏五年多,全靠一种信念,一句承诺。“不要联系我,时机到了我会找你的。”这是楚云池的原话。 这些年中,陆一伟为自己当初的决定后悔过,如不是一时冲动,怎么会有今天的下场?可后悔又有什么用,就算这件事和自己无任何瓜葛,以刘克成的性格也绝不会轻饶了自己。 很长一段时间,陆一伟耳边都曾听人说起过,说当年楚云池确实拿了房地产公司的钱,而是数目还不小,而你陆一伟只不过是个替死鬼罢了。陆一伟并不相信这是真的,可现在曹晓磊又提及这件事,他很想知道事实真相。 曹晓磊一手推开石晓曼,骂骂咧咧地道:“我们男人谈话,你一个女人家插什么嘴,一边呆着去!”说完,曹晓磊又握住陆一伟的手,眼神游离地道:“陆哥,我和你说一件事,说出来你肯定不会信。” 陆一伟头脑此刻非常清醒,忙着给曹晓磊倒满酒后,道:“你说说看。” 曹晓磊打了个饱嗝,道:“就,就,就是旅游局局长马志明,很快就要调到市里了,这件事你不知道吧?” 听到此,陆一伟握酒杯的手慌张地抖了一下,追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0114 情绪低沉 曹晓磊干脆和陆一伟坐到同一把椅子上,凑到陆一伟耳边,一字一句地道:“马志明要调到市里了。” “瞎扯!”陆一伟推开曹晓磊道:“我和马志明什么关系,他调动怎么可能不告诉我?” “是!你们是好哥们我不可否认,你认为他是你好哥们,难道他马志明就把你当好哥们了吗?”曹晓磊露出耐人寻味的奸笑。 陆一伟心里一紧,有些慌乱。他从来不怀疑他和马志明的关系,一心把他当成好哥们,正如曹晓磊所说,马志明把自己当朋友了吗?这个问题他压根就没去想过。 见陆一伟愣怔在那里,曹晓磊又下了一剂猛药,道:“你知道马志明要调到哪个部门吗?” 这也正是陆一伟急切想知道的,但他还是尽量保持冷静,看着曹晓磊不作声。 曹晓磊伸出手指,指了指陆一伟道:“马志明要去市文化局稽查队当队长。” 陆一伟顿时感觉头晕目眩,手中的酒杯差点滑落在地。曹晓磊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能猜到马志明的升迁应该和楚云池有一定关系。可现在,曹晓磊已经证实了自己所想,楚云池是市文化局局长,马志明调到文化局,肯定是楚云池在背后帮他。难道这些年中,马志明和楚云池一直有联系? 陆一伟变得有些急躁起来,他抓住曹晓磊手臂摇晃道:“这些你都是听谁说的?” 曹晓磊道:“我猜你也不知道这件事。前两天,我陪着我们经理到市里出差,恰好饭桌上有一位市文化局的副局长,他就随口一说,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就没有继续往下说。我当时也不相信是真的,不过我觉得有一定可信度。我觉得你对这件事感兴趣,就顺便和你提提。” 陆一伟震惊了,他的双手缓缓松开曹晓磊,精神恍惚地坐到那里,一声不吭。 石晓曼见此,上前就踢了曹晓磊一脚,骂道:“你不说会死啊,喝了两盅马尿不知道天南地北了。” 曹晓磊红着脸晃晃悠悠站了起来,推开石晓曼道:“你知道个屁,即便我今天不说,陆哥迟早有一天会知道的,晚知道还不如让他早点知道,好让他有心里准备。” “就你话多,本来好好的,一顿饭让你吃成这……”石晓曼继续埋怨着曹晓磊,而这是陆一伟拿起桌上的半**酒一股脑喝下去,然后走到门口,取下衣服,踉踉跄跄走了出去。 石晓曼见状,赶忙追了出去,扶着陆一伟关切地道:“陆镇长,你……你没事吧?” 陆一伟依然不说话,摇了摇头挣脱开石晓曼,往车的方向走去。 “不行!你喝成这样,决不能开车。”石晓曼见陆一伟要开车,上前伸开双臂堵住车门。 “让开!”陆一伟大声一喝,一把把石晓曼推开,拉开车门一猛子扎进去。 石晓曼不管不顾,抢过陆一伟的车钥匙,几乎用恳求的语气道:“陆镇长,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你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啊,万一要是出点什么事,你对得起你的家人吗?对得起关心你,爱护你的人吗?如果你执意要开车,你下来,我来开!” 陆一伟偏头看了看生气的石晓曼,心中的怒火熄了一半,还好头脑处于半清醒状态,犹豫了片刻,下来挪到副驾驶室。 石晓曼哪会开车,只不过前些年有人教过她,现在早就忘记了。她上了车,有模有样地摆弄了半天,然后转身紧张地问陆一伟:“哪,哪个是一档啊?” 陆一伟没好气地下了车,把石晓曼从驾驶室拉下来道:“行了,你回去吧,你老公还需要照顾,我清醒着呢,我没事!”说完,踏进了车,熟练地操作着。 石晓曼实在不放心,就在车子驶离的瞬间,她又迅速跳上了副驾驶室,关切地道:“我还是送你回去吧,你这个样子我实在不放心。” 陆一伟苦笑了一下,往家的方向开去。 到了家,石晓曼又搀扶着陆一伟上了楼。进门后,陆一伟没心思换鞋,走到客厅把车钥匙往茶几上一扔,头往沙发上一靠,闭上眼睛回想着曹晓磊的话。而石晓曼则忙活着给陆一伟倒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口子呢。 “行啦,我这边没事了,你回去吧。”陆一伟睁开眼睛对石晓曼道。 石晓曼把水递过去道:“你真没事吧?” 陆一伟拨拉鼓似的摇摇头,起身推着石晓曼往外走。 石晓曼内疚地道:“陆镇长,你千万别放在心上,这事都怨我,要不是我张罗着请你吃饭,也不会成现在这个样子,哎!” 陆一伟打开门,道:“你说这是什么事,我说不用你送我,现在又让你一个人回去,要不我再开车送送你吧。” “不用,我下去打个出租车就能回去,你早点洗洗睡吧。”石晓曼看到陆一伟魂不守舍的样子,内心总觉得对不住他。 道别后,石晓曼正准备离开,对面的防盗门“哐啦”打开了,审计局的周建胜提着垃圾袋看到这一幕,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还是石晓曼反应快,转身对陆一伟道:“陆镇长,那你早点休息,徐镇长们还在门口等着我。”说完,与周建胜微笑了下,快速下楼了。 一个单身的醉酒男子,一个面带红晕颇有姿色的女子,深更半夜钻到一起,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周建胜当然不相信石晓曼的话,正准备与陆一伟说话,没想到陆一伟只是浅笑了下,“砰”把门关上了。 周建胜笑容僵化在脸上,忘记了自己出门是干嘛来了,又提着垃圾袋进去,两步并做三步走跑到阳台上,观察石晓曼的行踪。 坐在沙发上的妻子看到周建胜神神秘秘的,便道:“让你出去倒垃圾,你怎么又提着垃圾袋回来了?” 周建胜顾不上与妻子搭话,眼瞅着石晓曼坐着出租车离去后,才饶有兴趣地走到客厅,把垃圾袋靠边一放,乐滋滋地道:“媳妇,你猜我看见什么了?” 0115 必须自救 妻子懒洋洋地抬起眼皮道:“神神叨叨什么啊?有屁快放!” 周建胜津津有味地道:“你是不知道,我刚出门就碰到一个女子从陆一伟家走出来,这倒没什么,关键是那女子撒了谎,她说外面有人等她,可她却是坐着出租车走的,这里面有些耐人寻味啊。” 妻子把**往茶几上一丢,慵懒地道:“人家陆一伟找女人关你什么事啊,再说他单身,爱找谁找谁,咸吃萝卜淡操心,洗洗睡吧。” 周建胜见妻子不搭腔,颇有失落感,不过他对石晓曼十分感兴趣,决心一定要查到此女子的底细。 石晓曼走后,房间里依然是那么凄凉和落寞,陆一伟躺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脑子里盘桓着曹晓磊的话。 马志明要调走?还是去老领导的单位?如此一联系让陆一伟有些胆颤,他不敢去想,更害怕去想。 假如这一切真的,至少说明几个问题:楚云池与马志明一直瞒着自己保持着联系,而和自己从来没联系过;马志明有意和自己隐瞒这一既定事实,不想让他知道。 陆一伟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一问题。楚云池和自己的关系,谈不上交命的情谊,至少伺候了他两三年,关键时刻还帮他冲在前面,助他度过难关。凭这层关系,楚云池也不该忘记他,更不能抛弃他。可现实是血淋淋的,陆一伟空等着一个诺言,一张空头支票,难道正如外界所传,自己不过是政治牺牲品罢了。 再说楚云池和马志明的关系,交情深不深暂且不谈,至少马志明在楚云池出事后他退缩过,以到省城看病为借口,躲开了这一劫。这一切楚云池心里明镜似的,可为什么他出任市文化局局长提拔的旧部不是我,而是马志明呢? 而陆一伟和马志明的关系,完全是建立在楚云池基础上。说实话,这些年下来,作为同病相怜的两人走动相当频繁,陆一伟更是掏心窝子和马志明真心相处。可到头来呢?这么大的事却一直瞒着他。 马志明要调回市文化局,着手操作起来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也就是说,楚云池很早以前就开始运作。这么长时间,陆一伟不知道丁点消息,这说明马志明并没有把他当朋友。 陆一伟把手中的烟狠狠掐掉,突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内心的苦楚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 “说好的承诺呢?就这样把我当一个屁放了?”陆一伟一头栽倒沙发上喃喃自语,残酷的现实再次给陆一伟上了一课。人生有几个五年,可这宝贵的五年就浪费在一个曾经最信任的人身上。 陆一伟起身到厨房翻箱倒柜找出几**珍藏的酒全部打开,直接对着**子畅饮起来。他想把自己麻醉,甚至希望一醉不醒,就这样了结一生。 陆一伟人太实在了,太相信别人的话了,都说老实人会吃亏,这不现实和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让他痛不欲生。曾经有人奉劝过他,尤其是女友苏蒙、牛福勇,甚至溪口村的周三毛,不止一次提醒他,暗示他,可他一句都听不进去,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陆一伟很想现在就找到楚云池或者马志明问个清楚,可他想起这些人明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丑恶嘴脸,都觉得恶心透顶。通过这件事,陆一伟明白了一个道理,靠别人永远不如靠自己,甭管再亲的人都不如自己爱惜自己。 陆一伟也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的,早上醒来他发现身上盖着毯子,房间收拾的干干净净,餐桌上摆放着丰盛的早餐,不用说,肯定是前妻李淑曼来过了。 陆一伟尝试着起身,却发现头痛欲裂,手脚根本不听大脑的指挥。几次尝试后,总算摇摇欲坠扶着墙起身,东倒西歪地往卫生间走去。 昨晚饮酒过量,陆一伟至今还觉得没有过了酒劲,扶着墙撒完尿后,来到镜子前看着颓废的自己,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尽管还没有酒醒,昨晚的事情他都记得一清二楚。他仔细端详了自己十多分钟后,突然挥起右拳,狠狠地向镜子砸去,镜子瞬间发出清脆的响声,四分五裂掉落一地。 陆一伟慢吞吞地走出卫生间,鲜血从指关节涓涓渗出,顺着手指一滴一滴淌在地板上。他似乎没有感觉到疼痛,而是蚀骨般的心痛。 来到餐桌前,他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也不知咸菜的味道,还是泪水的苦涩,进入肠胃都有些灼烧。尽管难以下咽,陆一伟还是咬着牙吃完早餐。 吃饭完,他掏出手机打给李海东,道:“我不管你现在在哪,现在立刻马上到我家里来。”说完,不等李海东答话,就把电话给挂了。 陆一伟彻头彻尾地醒悟了,他不能再靠别人,不能再奢望别人会给予他什么,只有靠自己才能走出目前的困境。另外,他以后不会再相信任何人,要想取得成功,就要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前方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这条路才是真正的开始。 一个小时后,李海东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他以为陆一伟出了什么事,要不然也不会用那种口气和自己说话,进门后看到陆一伟的样子,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他没有理会陆一伟,而是走到卫生间取了块毛巾,小心翼翼地给陆一伟把手包扎上,又把卫生间的碎玻璃收拾干净,才坐到沙发上,静等陆一伟的指示。 陆一伟点上烟,道:“两件事。第一件事,你把村里的事安顿好咯,抓紧时间注册一个公司,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海东果业有限公司,注册资金一百万,尽快把公司组建起来。” 李海东听到以自己的名字作为公司名称,连忙道:“陆哥,公司的名用我的名字不太合适吧?我可承受不起。另外,你不是说组建的公司事要放在年后吗,怎么这么着急?” 陆一伟一拍茶几道:“公司是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我已经决定了,就不会再改变,至于其他的,都不用你考虑,你就安安心心把公司管理好就行。” 0116 拓宽视野 被陆一伟一通训斥,李海东不敢再开口,屏住呼吸听他一个人说。 陆一伟继续道:“第二件事,你帮我摸清南阳县罐头厂的底细,要尽快!” 李海东有些糊涂,硬着头皮追问道:“具体要什么数据?” “什么都要,尤其要调查清楚该厂的财务来往,固定和流动资产的评估报告。”陆一伟道:“我打算收购该厂,不惜一切代价!” 陆一伟布满血丝的眼神让李海东有些胆颤,他急忙躲开眼神道:“好,我这就去办。” 李海东走后,陆一伟又给牛福勇去了一个电话,道:“福勇,你手头还有多少钱?” 牛福勇被陆一伟一问有些莫名其妙,道:“闲钱还有几十万,银行里还存着一些。” 陆一伟道:“好,哥打算破天荒地和你开一次口,我要借钱。” 听到陆一伟要借钱,牛福勇没有丝毫做作道:“借多少?” “一百万。不过我可说清楚啊,短时间内我肯定还不了你。”陆一伟把丑话说在前面。 牛福勇大大咧咧地道:“说什么呢,钱你拿着用,还不还再说,你多久要?” 陆一伟道:“钱我肯定要还你,我最近就要用。” “好,没问题,明天我给你送过去。”牛福勇潇洒地道,挂掉电话,牛福勇觉得十分舒畅,他这些年欠陆一伟的太多了,可他从来没和自己提过任何要求,现在提出要借钱,正好还他一个人情。 受到曹晓磊的启发,陆一伟打算自己干,可他与曹晓磊的想法有一定出入,他收购罐头厂不是为了深加工,而是看准了罐头厂的地皮。 罐头厂位于县城的中心位置,占地面积至少有100多亩。随着县城的快速发展,这块地很快就会成为香饽饽,陆一伟打算买下来先囤着,待到价位合适后,再卖出去,或者干脆自己开发。 和牛福勇借一百万,哪够收购这个厂子的,充其量能买下几间破烂厂房,他打算用这笔钱进行公关。至于买地的钱,走到哪一步再说那一步的事吧。 陆一伟为什么不采纳曹晓磊的意见,进行果业产品深加工呢?曹晓磊的想法倒是不错,可他忽略了几个关键因素。南阳县的自然条件就决定了果业的发展前景,注定是小规模小打小闹,根本成不了气候,另外,其他果业能不能在南阳生根发芽,还是另一码事,所以在原料上就满足不了。 再说生产,东州市已经有几个规模较大的罐头厂,和人家比,南阳县简直没有可比性。技术环节就攻克不了,就别说人才了。 最关键的因素就是运输成本。南阳至今没有高速,铁路,只有一条过境的省道还是破烂不堪,就算你产量上的去,运输成本就要占去很大一块,利润空间更加压榨的所剩无几。 陆一伟在慎重考虑后,他放弃这一项目,而把目光投向了另外一个层面,囤地搞房地产开发。 南阳县城四周环山,一条河流穿城而过,城市建设沿河而建。城建的发展是县域综合实力的象征,但对于年财政收入刚刚突破温饱线的南阳县来说,城市建设可以“破败”两字来形容。整个县城仅有一条柏油路主干道,支离破碎的支干路依然是土路,显得整个县城脏乱不堪。县城以七八十年代的一层土木结构房屋居多,零星散落着近些年来建成的二层砖混结构房屋,最好的房子就是县城的制高点——南阳宾馆。该宾馆紧邻县委大楼,始建于1978年。县委书记刘克成上任以后,第一件事就是翻新了宾馆,由原来的三层加为四层,内部重新装潢,外部重新粉饰,用刘克成的话来说,宾馆是一个县的“门面”,如果“门面”都搞不好,其他工作怎么能搞上去,财政再紧张,也要把我们的“门面”撑起来。“门面”虽然撑起来了,却引来了甚多非议。尤其是新财政局大楼落成,更是谩骂一片。 全国上下都在加快推进城镇化建设,唯独南阳县止步不前,貌似局外人,悠哉悠哉地活在自己的“独立王国”世界里。楚云池担任县长时,好歹还拉来个房地产公司,在城西划定了一块地皮,开发商品房。没料刘克成站出来横加干涉,楚云池倒台,房地产公司老总也卷钱跑路,留下一大堆烂尾楼。 南阳城,是刘克成的城。如果这位县委书记对城市建设不感冒,后继者想开发都不可能实现。如此可见,一任领导的视野对当地经济发展起决定性作用。如果遇到思想开明、视野广阔的领导,南阳县早就摆脱贫困帽子,凭借丰富的矿产资源跻身于全市前列。可南阳县偏偏遇上刘克成这样的思想保守、顽固不化的领导,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因为他,南阳县固步自封,得不到有效开发,被其他县市区早早甩在背后;因为他,南阳县全县上下风气不正,领导干部不思进取,成天就琢磨着如何上位,对经济建设置若罔闻;因为他,县城依然保留着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朴素风格,老百姓怨声载道,却找不到诉求的渠道。 刘克成是南阳的罪人,他对不起这方热土,对不起全县上下30万父老乡亲。若干年后,每当老百姓提及此人,都恨得直咬牙。 陆一伟尽管被政治边缘化,但他没有停止学习,《新闻联播》、《人民日报》每日必看,从中了解国家的重大战略决策和指导方针。随着“西部大开发”这一战略的提出,陆一伟敏锐地感觉到,南阳县的春天即将来临。在不久的将来,县城将成为一个巨大的工地,推进城镇化建设步伐。但目前时机还不成熟,南阳县在等一个人,等一个接替刘克成的人。 基于以上分析,陆一伟把目光放到地皮上。按照目前的市价,可以用很低的价格买进来,说不定过几年就能翻好几番。思路决定视野,视野决定发展。 0117 征求意见 陆一伟吃完饭,在阳台上晒了会太阳,准备回卧室补个回笼觉。路过客厅时,无意中发现墙上的日历很久没撕了,他拿出手机看了下日期,把一沓日历撕掉,定神一看,才发现已经进入腊月了。 时间就像一批脱缰的马肆无忌惮地往前冲,好多年初发生的事情就好像昨天发生的一般,依然那么清晰可见。又一年过去了,陆一伟感觉又虚度了一年,被人冷落的滋味只有他自己清楚。 进入腊月,意味着就要过年了。陆一伟无所事事,他打算带上二老,到市里添置些年货,买两件新衣服,再给新家买点像样的家具,好好让二老过个好年。决定后,陆一伟找出纱布,简单地包扎了下,再戴上皮手套,看不出任何破绽。然后穿上风衣,出门往新家走去。 路上,陆一伟接到政府办主任蔡建国的电话,说张县长找他,他不得不改变行程计划。掉头,往县委大院驶去。 县委大院很大,是在原来南阳县衙的基础上改扩建的。据史料记载,南阳县衙始建于明代初期,清代中期进行扩建,也就是现在的规模。后日本军队占领此地,一把火烧得所剩无几,仅留下偏殿的“狱房”和残缺的“照壁”。解放南阳后,老一辈人试图恢复县衙,还不等付诸实施,“破四旧”运动轰轰烈烈展开了,把仅有的“文物”全部砸得稀巴烂,县衙从此荡然无存,仅剩下一堵围墙。 改革开放后,新一任县委书记按照县衙的布局,适当地恢复了部分用房,在原来的“中堂”基础上,修建了三层楼房,用作县委办公使用。而其他的用房,依然沿用原有格局,修建了左右三排平房,东西两侧修建二层小楼,县委大院的格局基本成形。 后人跟着前任的步伐,又修建了家属院,大礼堂以及宾馆。最为津津乐道地就是大门,可谓是一波三折,修了拆,拆了修,来来回回不知折腾了多少次。原先是仿古式大门,青砖青瓦,飞檐斗拱,颇有当年的味道。后来一任领导嫌大门小气,连辆车都进不去,就拆了换成开放式大门。开放式大门与其他建筑格格不入,显得不伦不类,再后来一任领导讲究风水,拆掉又换成仿古式大门。不过这次大门宽敞了,可以并排进出两辆车,高度也比原来高,此后就没有人再动过。 细心的老百姓发现,县委大院四周都是建筑,而且是全封闭的,前高后低,活像一口“棺材”。那时候,人们的思想停留在过去,还没有把“棺材”引申到“升官发财”上面去,都觉得这地儿晦气。当时的县委书记曾经一度搬出县委,到宾馆去办公。后来,在高人的指点下,县委书记才再次入驻县委大楼,坐等着“升官发财”。 几十年过来,县委大院来来往往迎接了七八任县委书记,可最后的归宿并不乐观,做的最大的也就是个北州市政协副主席,仅此而已。就好比眼下的刘克成吧,已经是第二个五年奋战在南阳了,看来,县衙还正如老百姓所说:“晦气!”县委和县政府合署办公,外界统称为“县委大院”。 陆一伟对这地儿再熟悉不过了,他开着车轻车熟路地开进了大院,找了一个车位停了下来。 陆一伟再次出现在县委,引起了一些嗅觉灵敏官员的警觉,这里面不乏是曾经的盟友,曾经的敌人。在平房办公的干部们,纷纷端着茶杯走到窗前观望,睁大眼珠子看着陆一伟潇洒地走进县委大楼。一些好事的人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打给楼里面的人,询问陆一伟前往的目的地。在得知陆一伟进入县长办公室时,院子里顿时活跃起来,就像监狱犯人出来放风一样,迅速聚集在院中央,七嘴八舌讨论着陆一伟此行。 县委大院里除了组织部、宣传部、纪检委、政法委平时工作忙以外,像什么统战部、团委等单位以及工商联、妇联、残联、文联等社会团体简直无所事事,男的端着茶杯要么看报纸,要不四处闲逛找女人聊荤段子,女的要么打毛衣、纳鞋底、绣花,要么来单位转一圈就不见人影了。人一旦闲下来就觉得枯燥无味,探讨家长里短成为他们茶余饭后最重要的一项工作。谈论范围纵向深挖别人家十八辈祖宗,横向猎取别人家的活动半径,其中,桃色绯闻最为热烈。谁谁爬上了谁的床,谁谁和谁有一腿等等,有的有事实根据,有的从属胡编乱造,过了多少年,这个话题的兴致依然不减。 陆一伟在蔡建国的带领下,进了县长张志远的办公室。张志远正在批阅文件,抬头看了一下,指着沙发让陆一伟坐。陆一伟坐下来,政府办主任蔡建国也紧挨着落座。 十分钟后,张志远手头的事情忙完,把文件往边上一推,盖上笔帽,没有抬头道:“一伟啊,我今天找你来呢……”猛然抬头发现蔡建国还在边上坐着,立马中止谈话,而是说道:“蔡主任,我这边没什么事了,我和陆一伟单独聊一聊,你先去吧。” 蔡建国尴尬地站起来,瞟了一眼陆一伟,甩袖离去。 蔡建国走后,张志远指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道:“你到这边坐,来,抽烟。” 陆一伟用左手接过烟,用戴手套的右手点着烟,细心的张志远发现了陆一伟奇怪的举动,道:“你手怎么了?” 陆一伟连忙把手放到办公桌下面,道:“张县长,您不要怪我无礼,早上摔了一跤,蹭破点皮。” 张志远假装生气地道:“多大人了,以后注意点。” 闲扯完,张志远道:“苏市长昨天调研时提出,要我县今年务必拿下省级卫生县城,昨天我和刘书记碰了下头,打算成立个创建省级卫生县城指挥部,今天找你来呢,听听你的意见,这个指挥部怎么搞,如何搞,怎么发挥最大作用?” 张志远的话让陆一伟受宠若惊,他道:“张县长,这种事征求我的意见,是不是……” 0118 一份名单 张志远知道陆一伟想说什么,道:“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有什么想法大胆说出来。” 既然张志远如此信任自己,陆一伟按照以往工作经验道:“一般这种中心工作大多都是由您或刘书记担任领导组组长,由分管科教文卫的副县长担任总指挥,相关成员单位负责人作为副总指挥,按照验收标准下设几个工作小组……” “行啦!这些不用说了,我都清楚。”张志远打断道:“我问你是如何搞?” 陆一伟提了提气,道:“张县长,您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陆一伟道:“其实这种创建工作吧,一般走两条线,一条上层路线,一条下层路线,而其中最主要的上层路线,能把上面的人安顿好咯,一般情况下都能顺利验收。而下层路线只要做做样子就行了。” “这就是你的意见?”张志远颇为生气地道,显然陆一伟并没有明白自己的苦心。 陆一伟看到张志远脸色骤然变青,不知哪句话说错了,没有吭声,等待张志远的训话。 张志远一时半会还不想和陆一伟透漏自己的真实想法,只见他拿出一份名单,递给陆一伟道:“上面这些人你觉得怎么样?” 陆一伟接过名单大致浏览了下,大部分都认识,可他揣测不透张志远到底想要什么,于是小心翼翼地道:“张县长是什么意思?” 张志远只好再点拨一下他,道:“我打算把名单上的人抽调到创卫指挥部,你帮我把把关。” 陆一伟隐约嗅到些什么,从头到尾仔细把名单又过了一遍,发现了其中的奥妙。这部分人大多都是正科级副职,也有一小部分正科级一把手,还有几个副科级领导干部,自己就在名单中。陆一伟明白了,张志远这是在培养自己的“嫡系”。可他搞不清楚的是,这是不是意味着要与刘克成展开一场你死我活的权力争夺战? 陆一伟想到张志远第一次和自己谈话时提到了南阳县要发展交通,这一主张在刘克成那边根本行不通。尤其可见,张志远要利剑出鞘了,矛头直指顽固不化、固步自封的刘克成。想到此,陆一伟不由得怦然心动。 这支队伍设置的非常巧妙,陆一伟不得不佩服张志远的谋略。以各单位、乡镇的副职为中坚力量,并配有几个冷门单位的一把手,再加上几个副科级作为办事员,如此不显山不露水的,很容易麻痹对方。另外,张志远还搭配了几个属于“刘派”的领导干部,假如拿到刘克成面前,估计不会引起他的警觉。 陆一伟看了好一阵子,又全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道:“张县长,名单里的人都是经验丰富的领导干部,让他们来搞这项工作,我相信一定会取得明显实效的。” 张志远听完陆一伟不痛不痒的溜须拍马,道:“难道你对名单里的人没有任何意见?” “有!” “那你快说,不要和我玩虚的,我不喜欢。” 陆一伟指着名单道:“我觉得要剔除两个人,同时增加两个人。” “哦?”陆一伟如此一说,张志远来了兴趣。 “徐青山和周建胜这两个不能用。”陆一伟果断地道。 张志远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道:“为什么?据我了解,这两个人和你平时关系都不错,而周建胜还是你的邻居,有什么不妥吗?” 张志远此话一出,陆一伟身子抖了一下,心里暗道:“原来他早就把我的一切情况以及社会关系摸得一清二楚。” 陆一伟平静地道:“张县长说得没错,这两人平时和我关系不错,正因为如此,我才了解他们。徐青山此人太过圆滑,另外我觉得他此时并不愿意离开北河镇,他估计惦记着党委书记的位子。而审计局副局长周建胜,此人心术不正,出了名的两面三刀,还是不用为好。” 听完陆一伟的解释,张志远松了一口气,看来陆一伟第一关考察算是通过了。张志远何等聪明之人,能够出现在名单上面的人都是他精挑细选的,要么有潜力可挖,要么工作能力强,要么对自己忠诚,而徐青山和周建胜不过是考验陆一伟的道具罢了。他道:“说说你要增加的人选。” 陆一伟道:“我建议增加政府办副主任李建伟和北河镇副镇长石晓曼。理由如下:李建伟人品没得说,他不会搞什么歪门邪道,我觉得你要重用他,他肯定会忠诚于你。而增加石晓曼,是因为名单里没有女干部,假如将来验收组里面有女领导的话,由她陪同要妥帖些。” 张志远眯着眼睛笑着道:“刚才剔除的两位同志和你关系不错,而新增的这两位貌似和你关系也不错,你确定这里面没有夹杂私人情感?” 被张志远怀疑是理所应当的,陆一伟实话实说道:“张县长,说没有个人情感是假话,可我离开这个圈子已经很长时间了,对一些人一些事不甚了解。您征求我的意见,我自然是推荐熟悉的人,如果您觉得不妥,还望谅解。” 陆一伟顺利通过第二关考验,让张志远很是欣慰。在自己面前,陆一伟至少不会说假话,他决定给陆一伟这个面子,道:“行,我同意你的提议,把石晓曼加进来,但是李建伟不行,我另有重用。” 陆一伟连忙把名单递给张志远道:“张县长,我有一点不同的看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说看,我就愿意听不同的声音。”张志远有些急切道。 陆一伟道:“这份名单里虽然没具体每个人在什么工作组,具体负责什么,但我可以猜个七七八八。假如名单到了刘书记手里,他会怎么想呢?” 张志远听出些话外之音,不露声色地道:“那你的意思呢?” “我的建议是先组建领导组,领导组里特别要把政协主席段长云加进来,这份名单要是由段主席提出来的话……”陆一伟点到为止,相信张志远明白其中的奥秘。 0119 趋炎附势 果然,张志远陷入深思当中,不过他没有当场表态,而是道:“你容我再想想。” 听到这句话,陆一伟急忙起身,准备离开。没想到张志远又叫住他道:“一伟,那你觉得创卫指挥部设在哪个单位比较合适呢?” 陆一伟不假思索地道:“政协。” “哈哈……”张志远突然大笑起来,道:“好,好,好,你小子这步棋走得非常妙啊,看来我没看错人。提前和你透露下,我打算让你担任创卫指挥部办公室主任,你要有心里准备。” “承蒙张县长提携和栽培,陆某一定尽职尽责,干好分内之事。”陆一伟并没有表现的异常激动,回答既冷静又谦虚,张志远不由得多了些欣赏。 张志远到南阳县半年多,基本上对全县各级领导干部摸了一个遍,让他大为震惊的是,“刘派”的根系居然延伸各个角落,爪牙渗透各个领域,党羽覆盖每个层次,自己一个新来的根本不可能从中分得一丁点残羹冷饭。 刘克成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土皇帝”,不断用高压手段维护自己的绝对领导地位,似乎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撼动。“全则必缺,物极必反”,一股涌动着的暗流在悄无声息地渗入这个庞大的网络,但他们缺少一位领头的“主心骨”,张志远的到来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这股力量尽管大多都是一些冷衙门的一把手,或者各个单位的副职,却不可小觑他们的能耐。而张志远正是看重了这一点,依托创建卫生县城这一切入口,将这股力量拧成一股绳,来对抗“刘家军”。 起用陆一伟,是张志远深思熟虑的。他需要一个有胆有识有魄力的人来为自己冲锋陷阵,而陆一伟能够在关键时刻为领导背黑锅,在逆境中不计得失大无畏奋进,这种魅力和魄力难得可贵。 陆一伟从张志远办公室出来后,一些探头探脑的人迅速把脑袋收回,躲不过的人假装看墙上的版面,勉强地和陆一伟笑一笑,算是打招呼。 蔡建国的耳朵更加灵敏,听到办公室门响,就迅速起身一探究竟。见是陆一伟走出来,脸上绽放出无比绚烂的笑容,拉着陆一伟的手道:“一伟,走走走,到我办公室坐一坐,我们可好久没在一起聊天了。” 陆一伟本不想理会蔡建国,忸怩了两下,还是跟着蔡建国进了他的办公室。 蔡建国热情地给陆一伟泡茶,一边道:“一伟啊,你小子干得不错啊,上次我跟张县长实地去你的果园看了看,规模不小,你是个干大事的料。” 蔡建国四十多岁,个不高,身材臃肿,尤其是大肚皮,比怀孩子妇女都大,低头看不到脚尖,更不用说看下面的小弟弟了。有人经常和他开玩笑:“老蔡,今天怎么没有尿湿鞋啊?”足以说明他的身材特异。 按道理说,他这样的体型完全不适合在政府办工作。政府办的工作比较杂,尤其是领导下来调研或者平时开会,你总得忙前忙后跟着跑吧,让蔡建国楼上楼下一趟趟跑,还没两圈就得坐下来休息一个钟头。 再者,一般情况下政府办主任主要对县长负责,经常跟着鞍前马后。可张志远本身就又瘦又小,蔡建国足以分他两个,如此搭配,一些不认识张志远的,以为蔡建国才是县长,这样的误会出现不止一次两次。不过张志远不以为然,并没有表现的异常反感。 撇开体型不说,再说说他的光荣事迹。都说体胖的人心胸宽广,可这位蔡建国一点都没胖子的胸怀,经常因为一些小鸡肚肠的事怀恨在心,总要想办法报仇不可。当年陆一伟给楚云池当秘书时,蔡建国不过是政府办副主任,平时打交道不多也不少。楚云池出事后,他就很快爬上了主任的位子,一直干到现在。 当年楚云池出事,几乎政府办的人都跟着遭殃,唯独蔡建国不降反升,这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的升官途径。不过后来证实,蔡建国走的是刘克成的路线。跟着县长干事的人,最后县委书记提拔,值得玩其三昧。 有人说,当初举报楚云池的举报信就出自这位蔡主任之手,到底是不是,至今还是个谜。 陆一伟同样有预感,蔡胖子肯定与这件事有一定关联,但手里没有证据,不能无端猜测。但这种人,最好还是远离为好。 陆一伟敷衍道:“果园不是我的,我只不过帮忙跑技术,跑销路而已,党纪党规我还是清楚的。” 蔡胖子楞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道:“对对对,国家有规定,机关单位工作人员不得经商,相信陆老弟也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陆一伟一刻都不想停留,希望谈话早点结束,便道:“蔡主任,有什么吩咐?” 蔡胖子挨着陆一伟坐下来道:“没事就不能和你聊一会了?我还打算今天中午请你吃饭呢。” 蔡胖子过度的热情,与张志远找自己谈话有直接关系。陆一伟道:“吃饭就不必了,我中午还有事,改天我专门请蔡主任。” 蔡胖子压根也没打算请客,装作一副遗憾的表情道:“既然陆老弟有事我就不勉强了,改天有时间我们一定要聚聚,顺便叫上副主任李建伟。” 陆一伟勉强笑道:“好说,好说。” 谈完吃饭的事,蔡胖子不知该从何谈起,冷场了一会道:“陆老弟,我找你还真有事。” “哦?请蔡主任指示。”陆一伟倒想听听蔡胖子要出什么幺蛾子。 蔡胖子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摇头晃脑地道:“哎,陆老弟啊,我正为一件事发愁呢。你说张县长来南阳县时间也不短了,可左寻右寻就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秘书,至今还是我跑前跑后的。是,张县长说了,他不需要秘书,可毕竟他是领导啊,身边没有个伺候的人怎么能行,如果出了岔子谁来担责任,我们都承担不起啊。所以啊,我思来想去,我决定向张县长举荐你!” 0120 心灰意冷 关于张志远不配秘书的事,陆一伟也有所耳闻。一个领导一个习惯,有的领导哪怕亲力亲为,也不愿意外人走进自己的权力领域。通过几次交谈,陆一伟认为张志远不是那种权欲很重的人,或许他是一时寻不到合适人选,一拖再拖也就习惯了现在的生活。以前在干工作的时候,没有秘书不照样干吗?再说了,写材料有秘书科,吃喝拉撒有事务管理局,协调办事、传达指令有政府办,端茶倒水打扫卫生有交通员,自己日常生活有司机,完全没有必要再配一个秘书,显得多余。 在一个县里,尤其是县委书记和县长这样显赫地位的人,一般的标配就是公车一辆,住所一处,一个司机,一个秘书,也就够用了。可有的领导架子大,直接上高配。公车两三辆换着开,越野车、商务车、豪华轿车样样配齐;住所两三处换着住,机关事务管理局安排的宿舍,宾馆留着大套间,酒店留着总统套,郊区还有小别墅等等;办公室同样讲究,单位有,酒店有,甚至租个民房也可以办公,各个地方都有不同的用处;司机、交通员、秘书一个不落,有的秘书还分为工作秘书和生活秘书。 还有更上档次的就是豪华配置。公车自然不必说,肯定上档次。住所适当增加景区房,供作修身养性;如果是自己带来的司机,还有给司机配司机,甚至秘书还配秘书。另外,有专门的厨师、保健医生,有的还有配武警站岗,把官僚主义发挥得淋漓尽致。 蔡胖子现在提出要举荐自己,那早干嘛了?他肯定是听到什么风声,才顺着梯子往上爬,在自己面前邀功。陆一伟淡然一笑道:“我说蔡主任啊,你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我可不想再干这行了,再说我这个年龄当秘书,是不是有点……啊?” 蔡胖子忙道:“什么话!你现在正值年富力强,应该是一晚上来七八次都不带喘气的年纪,怎么说出这么老气横秋的话。要我说,你就跟着张县长好好干,我相信张县长调任时,肯定会给你一个交代。我说得是真的,你到底愿意不愿意?” 陆一伟摇摇头道:“蔡主任,我真不想再干这行了,如果您老想提携我的话,把我调到城建局,乘着我还年轻,揽上几个小工程,发点小财,我就心满意足了。” 听着陆一伟的话不找边际,蔡建国觉得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于是拍着陆一伟的肩膀道:“陆老弟,你可真会开玩笑啊。那行,人各有志,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不过我肯定会在张县长面前替你美言,要是张县长要你当他的秘书,我看你小子来不来!” 陆一伟假装无辜地道:“别呀,蔡主任,你可别害我,你就让我安安心心过我的小日子吧,我在村里也挺滋润的,哈哈。” “你个滑头!”蔡建国指着陆一伟道:“行了,我还有事,就不留你了,记得过年前给我留两箱苹果。” “得!没问题,就是蔡主任不说,我也会主动送上门的,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啊。”说完,陆一伟与蔡建国握手道别。 蔡建国听到陆一伟下了楼梯,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低声恶狠狠地骂道:“给脸不要脸,还真把自己当香饽饽了。” 陆一伟刚出县委大楼,老远就看到旅游局局长马志明撅着屁股下车,想起昨晚曹晓磊的话,陆一伟此时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快速思考着找个什么由头躲避。伸进口袋摸到手机,顿时有了主意。他急忙掏出手机一边假装打电话,一边往侧方走去。 马志明往县委大楼走来,一眼就看到陆一伟,笑呵呵地伸手打招呼,却不料陆一伟假装没听见,依然专注打电话,让马志明尴尬万分。 难道陆一伟知道了什么?马志明心中猜疑,不过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前两天见面时还很是热情,难道是自己想多了?为了印证,马志明停下脚步,再次大声叫了一声。 陆一伟看来是躲不过去了,于是回头冲着马志明笑了一下,又指了指手机,小声道:“你等我一会,马上就完。”说完,继续装模作样打电话。 本以为马志明会转身离去,没想到他站在原地一直等着,陆一伟无奈,只好挂掉电话,走了过去,强颜欢笑地道:“马局长,不好意思,刚才女朋友来电话了。” 马志明看到陆一伟的表情,放心了许多,他认为陆一伟并不知道自己要调走的事,笑着道:“还是陆老弟幸福啊,都这个年纪了,还一口一个女朋友,我们连老婆都说不出口,顶多说‘家里那口子’,怎么样,和你的女朋友进展如何?” 陆一伟嘶哑咧嘴道:“能怎么样,很快就能变成‘家里那口子’。” “哈哈……”马志明爆出爽朗的笑声,不知是觉得陆一伟的话幽默,还是为自己即将升迁高兴,和以前相比,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他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早点成个家为好,我听说淑曼回来了?” 陆一伟整理了下衣服,唇齿之间极不情愿地挤出一个字:“嗯。” 马志明见陆一伟不愿提及此事,便避开话题道:“马上要过年了,改天叫上李建伟他们出来搓一顿,我请客。” “好,联系好了通知我就行。”陆一伟看到马志明手里提着一个档案袋,问道:“你这是?” 马志明急忙把档案袋往身后藏了藏,道:“县委办通知领个文件。” “领文件这种事还用你局长大人亲自来?”陆一伟揶揄道。 马志明摊手耸肩,做愁容状道:“没办法,谁让咱这单位没地位,好了,我不和你说了,改天再聊啊。”说完,匆匆转身闪进了县委大楼。 陆一伟直觉判断,马志明肯定不是去县委办,很有可能是去组织部。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陆一伟拿起手机,打给了县委办。接通后道:“喂,请问是县委办吗?我这边是旅游局,要领个文件。” “旅游局?领文件?领什么文件?”对方发出一连串不解。 现在已经证实马志明说谎了,陆一伟挂掉电话,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0121 有人跟踪 “喂,一伟,你在哪?”晚上六点多,县长张志远打电话给陆一伟。 陆一伟此刻正在打麻将,慌忙退出房间捂着手机道:“张县长,我现在在家。” “哦,晚上政协段主席请客吃饭,我司机请假了,一会你开车过来接我一下。”张志远不紧不慢地道。 “好嘞,我马上就过去接您。”陆一伟挂断电话,站在院子里点燃一支烟,思考着张志远这个电话的用意。政协主席段长云好好的为什么请他吃饭,难道张志远采纳了自己的意见?司机请假,还有代班司机,为什么偏偏让我去接他?陆一伟揣摩到个中端倪,张志远这是要重用他,并且今晚的饭局要他作陪,想透这一点,陆一伟把刚点着的烟扔到地上踩灭,进屋拿起外套和麻友们说了声抱歉,快速往县委大院赶去。 陆一伟开着车到了县委大楼,给张志远去了个电话,过了一会儿,张志远穿着黑色呢大衣下来了。 张志远本身人就瘦小,再穿上过膝风衣,更显得“小巧玲珑”、“弱不禁风”了。他拉开副驾驶室,抬脚提臀闪了进来。陆一伟善意提醒道:“张县长,您还是坐后面比较安全一点。” 张志远摘下眼睛,用手指捏了捏鼻架,满不在乎地道:“和我穷讲究什么,前面视线好,正好我与你聊会天,走吧。” 既然如此,陆一伟不再坚持,挂档踩油门轻打方向盘,颇有些紧张,驶出县委大院后,侧身问道:“张县长,我们去哪?” 张志远闭着眼睛道:“南州市。” 陆一伟没有再问,掉头往南州市驶去。 西江省地处西部,属于经济欠发达的省份,在全国排名较为落后。辖内共有12个地级市,其中“东西南北江”五市知名度较高。省会江东市为政治文化中心,东州市因地理位置优势,加上自然资源丰富,成为该省的经济中心。北州市虽矿产资源丰富,但始终不能破解交通**颈,发展动力不足,提升空间潜力巨大。西州市自然不必说,属于典型的山区市,全省排名末位,是全省最穷的一个市。而南州市情况比较特殊,境内无资源,却有广袤的土地,属纯农业市。出了“一线天”,就进入综合实力较强的省份。 近年来,邻省经济发展进入快车道,发展速度让人瞠目结舌,几乎是一天一个样,用日新月异形容一点都不为过。经济的发展,带热了房地产市场,房价连年节节攀升,直逼一线城市。一些买不起房子的,把目光转向“后花园”南州市,于是一大批建筑商都纷纷到南州买地建楼,短短几年内,南州的变化就大变样,一下子成为一座新兴城市,欲与经济大市东州市一比天高。 民间流传着这么一句顺口溜:“江东倍感自豪,东州适合养老,西州山高路遥,北州遍地是宝,南州楼比天高。”寥寥数语,就简明扼要概括了西江省主要地市的特质属性。此外,还有另外一个版本:“江东官员多,东州景点多,西州小偷多,北州老板多,南州小姐多。”如此一说,就更直白地说出各地的特色风情。 你要走出去,说自己是江东的,别人会高看你一眼,毕竟是省会嘛;要说自己是北州的,别人总会说:“你是大老板吧?家里开了几个矿?”;而你要说是西州的,别人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具有严重的地域歧视;讲起是东州的,女孩子会主动套近乎,兴奋地说:“你没对象没?”都想嫁到东州市;现如今,南州市也腰板硬起来了,不过去那里的人,除了邻省的“候鸟”一族,其余前往的要不是去赌博,要不就是去找小姐。 南州市的娱乐餐饮业随着房地产市场的升温进入了鼎盛时期,外人称此地为“小香港”,赞誉虽有些过,但不得不说南州市变化之大,短短几年内就完成了城镇化建设,成为西江省的一颗璀璨明珠。 陆一伟以前跟着楚云池县长时,也经常来此地,而如今张志远也提出去南州,这一幕和当年是多么的相似。 路上,张志远问道:“一伟啊,段长云这个人你怎么看?” 张志远问的随意,但陆一伟回答的却不轻松。他不知道对方要了解什么,只好试探地道:“段主席先前是县委常委、宣传部部长,他搞宣传挺有一套。” “哦。”张志远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地道,对面驶来的汽车灯光打到张志远那张干瘪冷峻的脸上,想要从他脸上判断他的心情好与坏,如不是长时间跟随他的人,很难做出精准结论。 当然,陆一伟的话并不是随口一说,他是在暗示张志远,刘克成手中掌管着人事大权,却对舆论阵地不是太重视,假如张志远能把宣传收入囊中,也是对付刘克成的一把利剑。但陆一伟这话不能明说,毕竟张志远至始至终没有表现出对刘克成的不满,不过是自己揣测而已。 过了许久,张志远又道:“段长云此人我只接触过几次,对他还不是太了解,你给我具体讲讲他的情况。” 陆一伟不打算保留,将自己所了解的全部告诉了张志远,道:“段主席是西州市人,自参加工作就在南阳县,一晃已经过去几十年。他为人比较实诚,待人接物都不错,尤其是底下的人,始终不端架子,给人以亲民的形象。当年他与政法委书记张龙飞竞争政协主席时,刘书记偏向于张龙飞,但段主席的群众基础好,加上上面的领导也比较认可他,最终击败张龙飞,坐上了政协主席的位子。为此,段主席与张龙飞结怨,好像刘书记对他也不怎么感冒。” “哦。”张志远不发表任何观点,只是闭目养神聆听着。陆一伟又道:“段主席很有才华,尤其是写材料,可谓是出口成章,他写的材料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每年的三干会材料或者大型的典型材料都出自于他手,外人称他为南阳的‘第一支笔’。” “那刘书记怎么看他?”张志远冷不丁抛出这么一个话题。 这个话题比较敏感,陆一伟只好敷衍道:“张县长,我已经离开政治圈五年了,对现在的情况不是太了解。” “哦。”张志远的回答永远惜字如金,简单的一个“哦”包涵了太多潜在含义。这就需要在具体的语境中进行判断。 张志远没再说话,而是靠在座椅上抓紧时间休息。当领导的时间紧,所以他们练就了一种本领,只要抓住空闲时间就赶紧休息。表面看是在休息,实则在思考问题。 快到南州市时,陆一伟透过后视镜发现一辆可疑的车从南阳县一直尾随到南州市,他不由得引起警觉。于是乎,他刻意靠边停下了车,后面的车子也在不远处缓慢停了下来。 张志远以为已经到了,睁开眼睛看了下四周环境,道:“直接去丽都苑酒店。” 陆一伟提醒张志远,道:“张县长,后面发现一辆可疑的车辆,从南阳县一直跟到这里,我刚才停下车,他也停了下来。” 张志远顿时眉头一蹙,立起身子透过后视镜仔细观察,道:“你认识这个车牌号吗?” 陆一伟道:“以‘西e’开头的肯定是北州市的,如果是单位的车,应该是以‘20’打头,这辆车明显不是。” “不管他,甩开他。”张志远有些生气地道。 陆一伟驾车技术娴熟,发动车继续前行,走到一个小巷子路口猛然拐进去,然后加快速度冲了出去。再回到主路上时,那辆车已经不见了踪影。 “你觉得可能是谁?”张志远回头望了一眼道。 陆一伟对张志远的社会关系并不熟悉,毕竟才第三次见面,便摇了摇头道:“这个……我不太清楚。” “你记下刚才的车牌号了吗?回去以后暗地里调查一下。”张志远几乎用命令的口吻道。 “记下了,回去以后我就办。”陆一伟果断地道,他也想知道对方是谁,居然敢跟踪县长。不过他心存狐疑,隐约感觉这件事肯定与刘克成有一定关联。 到了丽都苑酒店,陆一伟把张志远放下后,谨慎细致地将车停放到后院,又把车牌遮住,正要转身离去时,无意中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色帕萨特轿车,他定神记刘克成的车。 “他怎么也在这里?难道今晚吃饭的人还有他?”陆一伟心里暗道,对张志远的做法百思不得其解。 丽都苑酒店,是南州市餐饮娱乐业的一个缩影。富丽堂皇的巴洛克奢华装修风格,头顶上悬挂着璀璨巨大的水晶吊顶,地面铺设着天然纹理的大理石瓷砖,进入大堂,宛如置身于十八世纪欧洲贵族的古堡,身着绣花大红旗袍的美女服务员一字排开,脸上挂着温暖迷人的微笑,优雅地伸出右手迎来送往,令人眼花缭乱,纸醉金迷。 0122 暗里调查 陆一伟也算见过大场面的人,但眼前的这一幕幕,让他不禁感叹:“如今的南州与从前真是不可同日而语。”再看看北州市,如同一位患了气管炎的病人步入老年,老气横秋,步履蹒跚,没有一丝活力,更谈不上激情。而南州市少壮年轻,激情四射,活力无限,怪不得一些人趋之若鹜,奔走相告,纷纷在此掷金购房置业,是个靠“房子堆砌起来的城市”。当然,南州是成功是偶然性和必然性的有机统一,不具有可复制性。 张志远并不为周围的环境所干扰,这一切对他来说似乎很寻常,手插风衣口袋,眼睛直视前方,步态稳健地阔步前行。走到电梯口,陆一伟抢先一步按下电梯按钮,然后侧身让张志远先进。 进了电梯,陆一伟有些忐忑不安。从直觉判断,张志远不可能同时邀请刘克成和段长云,即便有可能,完全可以在南阳县,何必大老远地跑到南州市,何况自己出现在这种场合也不适时宜,想必张志远能明白个中枝枝蔓蔓。 一时间,陆一伟陷入两难境地。如果张志远没有邀请刘克成,万一他俩突然碰面该有多尴尬,甚至引起无端猜疑。不行,必须了解今晚赴宴的人都有谁,思想经过激烈斗争后,陆一伟鼓起勇气,换了种口吻询问道:“张县长,今晚吃饭是不是有重要客人,我车里还有两**好酒,要不我下去拿上来?” 张志远摇摇头道:“不用,也没什么重要客人,就是老段,可能他还叫了公安局的萧局长,就我们几个在一起聊聊天。” 没有刘克成,那就说明这是巧合,是偶遇。张志远刚说完,电梯门打开了,陆一伟反应迅速,身子一下子闪到前面,挡住张志远,并按下了关门键。 电梯门关上后,陆一伟回头道:“张县长,你不能下去。” 张志远有些莫名其妙,疑惑地道:“为什么?” 陆一伟凑到张志远耳边小声说道:“县委刘书记也在这家酒店。” 张志远脸色骤变,冷静了片刻,道:“你给段长云打电话,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一伟要比张志远沉稳许多,道:“张县长,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说完,又按下电梯的“二层”键。 到了二楼,陆一伟先闪出去,查看了周围的环境,才示意张志远出来。两人加快脚步,顺着楼梯下楼,直接从后门来到后院停车场。 上了车,陆一伟打开车灯,指着前方的轿车道:“张县长,您看!” 张志远没有多说,声音低沉地道:“不吃了,回南阳。” 先是有车辆跟踪,又是刘克成的意外出现,不得不让张志远生出一连串疑问,他认为,这一切绝不是巧合,自己今晚的行踪相对保密,除了赴宴的没有其他人知道,这里面肯定是有人从中作梗,难道是段长云? 陆一伟小声提醒道:“张县长,要不要给段主席打个电话?” “不必了!”张志远果敢干脆,掷地有声,可见他很是生气。陆一伟没再坚持,开车驶出了酒店。 快到南阳县时,段长云打过电话询问,张志远回答道:“今晚临时有事,就不过去了,改天吧。”说完,便挂断电话。 到了县委家属院,张志远要下车时,陆一伟道:“张县长,要不要我去了解下事情的真实情况?” 张志远把迈出去的一条腿又收回来,思考片刻,道:“我需要真实情况,记住,要不露声色。” “好,张县长,您放心,那您晚上没吃饭,要不我去给您买点饭回来?”陆一伟道。 张志远摆摆手道:“算了,我有点累,先回去休息了。”说完,下车离去。 待看到张志远上楼后,陆一伟掉头驶出县委大院,拿出手机打给李海东:“你现在在哪?” 李海东此刻正在请工商局的几个领导吃饭,商谈注册公司的事,他退出房间道:“陆哥,我在县城吃饭了,有事?” “哪个饭店?我现在去找你。” 李海东抬头看了下道:“周记骨头王。” “好,你在楼下等着,我马上到。” 到了饭店门口,李海东跑到驾驶室一侧,给陆一伟打开车门。陆一伟下车道:“吃完饭没?你现在跟我去一趟南州市。” 李海东为难地指了指楼上道:“上面还有工商局的领导,我突然走了不合适吧?” 陆一伟明白李海东在做什么,没有过多询问,道:“吃得怎么样了?” 李海东苦笑一声道:“那几个领导个个能喝,现在还在兴中,估计要持续一段时间。” 即便是有再重要的事情也得放下,张志远交待的事情才是重点。陆一伟扬手一挥道:“走,我上去会会他们。” 快要进门时,陆一伟突然想起自己被人跟踪一事,显然不能再开自己的车去南州了。转身对李海东道:“你不必进去了,你现在去找辆车,要快!” 李海东走后,陆一伟整理了下衣服,推门而入。 工商局的几个头头看到进门的人是陆一伟时,都愣怔在那里,还是副局长郭万福反应快,起身叫道:“哎哟!真是稀客啊,什么风把我们的陆镇长吹来了,来来来,快坐!”然后又冲着门外道:“服务员,再添副碗筷。” 陆一伟坐下后,笑着解释道:“李海东家里临时有点事就先走了,由我替他作陪不知大家有没有意见呢?” 在座的都不是傻子,李海东一个小小的村长,凭什么能力成立公司,背后肯定是陆一伟在撺掇。郭万福给陆一伟倒满酒后道:“陆镇长啊,这本来就是你的事,你说你让一个村长来打发我们,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啊?你来得正好,公司能不能顺利注册,就看今晚的感情深不深了。”说完,和在座的使了个眼色,都纷纷领会意图。 陆一伟不想纠缠,越快解决越好,道:“郭局长,你这话说错了,我充其量是个出谋划策的,你说我成立公司,这不是让我犯错误嘛。不管怎么说,今天有幸聚到一起,你们说怎么喝就怎么喝,我陆一伟奉陪到底。” “好,爽快!我就喜欢爽快的人!”郭万福没想到陆一伟没有半点拒绝,暗自感叹道:“给领导当过秘书的人就是不一样,要是没有那档子事,说不定现在就是某个单位的一把手。” 在郭万福的招呼下,众人都纷纷举杯和陆一伟喝酒,几圈过后,陆一伟从旁边的柜子上拿了几个杯子道:“拿酒盅喝酒一点都尽心,来,我们换大家伙,一人半杯,怎么样?”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搭腔,显然被陆一伟的架势唬住了。郭万福不惧,道:“好,半杯就半杯。” 酒过三巡,地下已经扔着五六个酒**,除陆一伟还直挺挺地坐着外,其他人都爬到桌子上,嘴里还念念有词:“来……继续……喝。” 陆一伟见此,叫服务员进来结账,并道:“给这几位先生一人拿两**好酒,再拿一条好烟。” 把这群酒鬼打发走后,李海东开着牛福勇的车驶了过来,陆一伟爬上车,一冷一热,顿时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又迅速打开车门,呕吐起来。 吐了后,陆一伟感觉身上轻松了许多,刚才一通喝,至少喝下去一斤多。 “陆哥,你没事吧?”李海东关切地问道。 陆一伟像一摊肉般躺在那里,有气无力地抬起手摆了摆道:“不要管我,去南州。我先睡一会,到了叫我。” 到了丽都苑酒店后院停车场,陆一伟看到刘克成的车依然在那里停放着,又仔细寻找了一遍政协主席段长云的车,不见踪影,一颗心落地。这说明,段长云和刘克成并不是一起的。 “既然自己能发现刘克成的车,那么段长云是不是也发现了呢?”陆一伟如是想。如果真是如此,段长云和张志远之间会不会产生误会? 陆一伟不想去深追究,把这一切汇报给张志远。张志远同样松了口气,没有多说。 至此,张志远交待的事情完成了,可让陆一伟好奇的是,刘克成到底和谁在一起,这么晚了还不离去,难道今晚要在此居住? 难耐好奇,陆一伟决定一查到底。他让李海东把车开到对面的一家酒店,挑了个能观察到丽都苑酒店的房间住了下来。第二天早上,陆一伟早早醒来,让李海东去看一下刘克成的车还在不在,而自己眼睛不眨地死死盯着对面,生怕错过了什么。 不一会儿,李海东回来说,车子还在。于是两人快速退房,下楼跑到停车场,静等着即将发生的好事。 到了南州,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李海东叫醒陆一伟询问具体位置,陆一伟顿时精神抖擞,先是看了下后面有没有跟踪,然后指挥着李海东往丽都苑酒店走去。 0123 硝烟漫起 7点11分,刘克成出来了,后面跟着一位美女。那美女陆一伟认得,是县一中教师,也就是国土局局长的老婆周丽霞。看到这一幕,陆一伟有些傻眼,尽管他听说过刘克成的风流史,不是亲眼看到,还真有些不相信。 眼前的刘克成,要不是他自己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陆一伟曾经决心一定要报仇,可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副镇长,怎么能撼动县委书记?简直是痴人做梦。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张志远向他投了橄榄枝,何况张志远对刘克成也心存不满,正好能借张志远之手,将这个老奸巨猾,飞扬跋扈的蛇鼠之辈赶出南阳县。 陆一伟气得捶胸顿足,后悔没带相机,把这么一个抓住刘克成小辫子的好机会错过了。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既然刘克成有这一次,相信很快就有下一次。 待刘克成走远后,陆一伟示意李海东不要跟着太近,两人到路边的早餐摊上吃了点饭,才返回南阳县。 回到南阳县,陆一伟简单与李海东交谈几句,开上自己的车往交警队驶去。 在交警队,陆一伟通过好友找到昨晚跟踪自己的那辆车,户主显示的是赵志刚。 赵志刚在南阳县也算是名人,凭借在财政局当局长的姐夫发了不少横财,在县城经营着几家娱乐场所,手底下养着一批打手,颇有**的性质。此人心狠手辣,无恶不作,手上掌握着不少命案,是南阳县的一颗毒瘤。可无奈于有姐夫罩着,没人敢对他下手。 “赵志刚跟踪我干什么?”陆一伟很是疑惑。此人太过危险,难道他盯上了张志远?不对!这里面绝不是如此简单。陆一伟大胆假设,会不会与刘克成有关系呢? 张志远的行踪谁最了解的一清二楚?他又没有秘书,除此之外就剩下两种可能,要不是段长云透露出去,要不是就是他的司机或者是政府办主任蔡建国了。 陆一伟很快否定了前者,段长云和张志远吃饭,不可能派人跟踪,于情于理也说不通啊。他司机?似乎也不太可能,司机他带过来的,何况又请假,那么只有最后一种可能了,那就是蔡建国在跟踪。想到此,陆一伟惊出一声冷汗,政府办主任跟踪县长,他出于何目的? 陆一伟不知该不该把自己的推断告诉张志远,还不等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张志远已经来电话了,让他直接去政协段长云办公室。 进了段长云办公室,段长云破天荒地起身迎接,让陆一伟有些受宠若惊。段长云在宣传部担任部长时,与楚云池走得比较近,陆一伟自然把他当成楚云池的盟友。可楚云池出事以后,段长云却退缩了,没有勇气站出来提楚云池说两句好话。甚至刘克成主持常委会决定陆一伟的去留时,段长云也投了赞成票。 官场就这么残酷,甭看平时走得再近,一旦一方落水,不过去踩你两脚就算关系不错了。保护自己是官场的生存之道。 段长云摇着陆一伟的手,又拍了拍肩膀,故作深沉道:“一伟啊,你受委屈了。” 陆一伟不知该如何搭腔,只好笑了笑道:“段主席,没有您的栽培,我陆一伟不会成长的这么快。” “你,你看看他……”段长云转身对张志远道,然后又叹了口气道:“这个陆一伟,就是个硬骨头,来,快坐!” 段长云落座后,与张志远攀谈起陆一伟,道:“张县长,我不瞒你说,现在的小年轻浮躁的很,恨不得一步登天,要是受点打击,就缩着脖子钻进龟壳不敢露面。可你看看陆一伟,经历了那么多风雨,依然屹立不倒,这种人才是真男人,您一定要重用啊。” 张志远笑笑,不作声。对于涉及前任的事,他不发表任何意见。 两人交谈,陆一伟仔细观察张志远身边的水杯,茶水明显淡了许多,这说明张志远老早就过来了,可能事情已经谈完,才把自己叫过来。 段长云见陆一伟的话题提不起张志远的兴趣,于是转移话题道:“张县长,政协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空房子,要是你打算把创卫指挥部设在政协,随后我就让他们把整个一楼腾出来,用作办公使用。” 张志远端起茶杯喝了口水道:“如果刘书记那里通过的话,这些事你直接安排陆一伟就行了。” “好,好!”段长云也意识到,张志远这是重新起用陆一伟了,这小子的运气还真好,可他不知道陆一伟背后是由谁撑腰,难道是楚云池? 对接工作完成后,张志远起身道:“好了,就这样吧,待会我去刘书记办公室商谈此事,你等我电话吧。”说完,带着陆一伟离去了。 出了政协大楼,陆一伟左右为难,跟着张志远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走吧,自己无名无分,既不是政府办的人,又不是他的秘书。不走吧,这些天来,张志远一直重用自己,大有培养他的意思。 张志远似乎看出了陆一伟的心思,上车前对陆一伟道:“你先回去吧,手机保持24小时开机,有事我联系你。” 陆一伟走后,县委大楼里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斗即将打响,这场“战役”不管谁胜谁负,都决定着整个事态的走向,包括陆一伟的命运。 张志远的话让陆一伟放下手头的一切事情,坐在家里安心等待着电话。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张志远起用他,对他来说是件好事,终于要从北河镇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跳出来,他应该激动万分,甚至感恩戴德地说一通报答的话,可他心境异常平静,没有激起一层涟漪,平静地让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相反,他觉得这不一定是好事,他预感到事情并不是如此简单,很有可能再次卷入权力斗争的漩涡。而这次斗争的对象依然是老对手刘克成。 当年斗争的残酷依然历历在目,尽管楚云池的手段强硬,却抵不过刘克成的手腕有劲,还不等楚云池露出獠牙,刘克成已经把他给拿下了。面对如此强劲的对手,刚刚出任县长的张志远能斗得过他吗? 张志远资历太浅了,刘克成压根就没把他放在眼里。纵然你的后台硬,可真要针尖对麦芒,谁赢谁输还真不一定。当年的楚云池有后台吧,还不照样让刘克成略施伎俩赶出南阳县? 0124 意外惊喜 所以陆一伟担心,担心自己再次成为政治牺牲品。可老领导已经把自己忘记了,不依靠张志远又依靠谁?至少在短期内,搭上张志远这条船还有得一拼。为了前途,陆一伟决定赌一把。当然,他不会把赌注都压到张志远身上,走仕途是一方面,那么搞实体就是自己的后路。 想起前些天曹晓磊的话,陆一伟开始筹划着如何拿下罐头厂的那块地,这种事既不能操之过急,也不能无限期拖延,待李海东拿到罐头厂的资料后,应该尽快与副食品加工厂的经理见一面。 想到此,陆一伟打算中午请石晓曼一家吃饭,从曹晓磊口中获取更多重要的信息。 刘克成办公室,张志远将自己的想法汇报给刘克成,让刘克成措手不及。 创卫和政协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张志远居然能联系起来,刘克成不得不怀疑他的动机。于是道:“让段主席担任创卫工作的常务副总指挥,你是怎么想的?不管怎么说,创卫工作的具体实施者应该是政府,而不是政协,这样做有说服力吗?” 面对刘克成咄咄逼人的问话,张志远没有露怯,道:“原因有三。第一,创卫工作既然已经确定为明年全县的重点工程,说明已经不是单纯的一家之事,县委做决策,政府具体实施,同时要动员人大,政协也应该参与进来,这样才能显示此项工作的重要性和紧迫性。其二,创卫这么大的事,我自然是主要负责人,我曾经考虑让常务副县长担任这次常务副总指挥,可他分管安全,安全无小事,不能让他分身啊。让副县长干,可他们不是常委,没有说服力。让其他常委干,别人都有自己的一摊子事,都不愿干,于是我想到了段主席。段主席是县领导,是为数不多的正处级领导干部,德高望重,做事干练,无论在官场还是在民间,都有不错的口碑,由他来出任,要走好多弯路。其三,创卫工作除了完成一些硬性的指标外,最主要的还是要动员广大群众来参与这项活动,如果他们无动于衷,再是搞得好,也得不到群众的理解和支持。段主席从宣传部出来,而且手底下有来自各个阶层的政协委员,其中不乏一些企业家和经营户,如果让他们参与进来,我们可以节约很多的人力物力财力。” 听完张志远提前准备好的一套说辞,不以为然道:“固然你说得有一定道理,但我觉得还是要谨慎考虑。创卫这件事毕竟不是小事,另外,你把创卫指挥部设置在政协,为什么不设在卫生局,难道你要把这摊子事全权托付给政协?这样做,我怎么能放心?” 刘克成一点都不留面子,因为他觉得这件事到了政协,就等于离开了他的视线,这怎么能放心? 张志远不恼,继续道:“把指挥部设置在政协,也是我经过慎重考虑的。按道理说,创卫工作应该是卫生局牵头,理所应当设在卫生局。可这样一来,其他单位以为是卫生局搞得活动,他们怎么能重视起来?放到政协自然意义不一样。另外,卫生局较为偏远且办公用房紧张,而政协地处县城中心位置,空置的房间也多,综合考虑,设到政协比较合适。” 刘克成没有反驳的理由,一度陷入深思。过了许久道:“这样吧,你容我再考虑考虑,必要时上常委会研究讨论。” 听到刘克成又打起了官腔,张志远很是窝火,每每提意见都在他这里通不过,还要他县长干什么?张志远决定做最后的争取,道:“刘书记,那天您说这件事全权由我负责,我不敢丝毫懈怠全力配合县委。这里面不存在任何私心,一心一意为南阳县考虑。如果真有私心的话,也是一颗心扑到您身上,假如创卫成功了,功劳肯定是您的啊。另外,我刚来南阳,资历尚浅,也想通过这次创卫锻炼一下,还希望刘书记能给予这次机会。” 张志远的话让刘克成动了恻隐之心,毕竟对面坐着的是县长,能够这样低声下气地拍着马屁,求着自己,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应该给他一点小权力,也算是笼络人心的一种手段吧。他笑了笑道:“张县长,你的话严重了。你既然这么说,我也知道该怎么做,放心吧。只要我们一条心,就没有干不成的事,你说是不?哈哈……” 该说的说完,张志远起身告辞。刚走到门口,刘克成又叫住他问道:“对了,志远啊,你前两天不是说需要抽调人员吗,怎么样,这事定下来了没?具体有什么打算?” 听到刘克成问此事,张志远又折返回去道:“刘书记,这事我倒是有个初步的方案,但还不太成熟,需要进一步研讨。我的想法是,待创卫领导组成立后,再回过头讨论此事,您觉得如何?” “嗯,也好!”刘克成起身道:“我说了,这件事全权交由你负责,我就不多过问了。”刘克成话是如此说,心里却不这么想。他是在有意考验张志远,如果他眼里有我,肯定会过来汇报,征求自己的意见。如果他想单打独斗,另起锅灶,趁早让他断了这个念头。 张志远明白刘克成的小九九,想他这种权欲这么强的人,且能放权于他人。他忙道:“刘书记,涉及到人事问题,我一个人做不了主,最终结果还由您来裁定。” 刘克成会意一笑,透过眼镜折射出那阴冷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张志远走后,秘书何小天走进来帮着续水,一边道:“刘书记,财政局韩局长有事要见您。” “你去回了他,我现在还有其他事,顺便让张乐飞书记过来。”刘克成点燃一支烟,叮嘱道。 “好,我这就去通知,要不要让纪检委廖书记过来?”何小天顺便提醒道。 “算了,让乐飞一人过来就行了。”刘克成摆摆手道。 “喂!一伟,你在哪?”苏蒙打电话给陆一伟道。 前段时间换届选举,陆一伟忙得分不开身,已经很久没上省城看苏蒙了。本以为换届选举工作结束后,可以休息一阵,没想到县长张志远把他抓了壮丁,就更没时间了。陆一伟笑笑道:“我能在那,正在工作呢!” “骗人,我去你们村找你去了,压根就没见到你人影,你和说实话,你到底在哪?”苏蒙有些生气地道。 听到苏蒙不打照面搞突然袭击,让陆一伟颇感意外。他连忙道:“你到南阳了?” “嗯。”苏蒙轻声道。 “那你来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陆一伟提高声调道。 苏蒙像是受了很大委屈似的,道:“人家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你自己说说,你多久没来看我了?” 陆一伟不搭腔,问道:“你现在在哪?” 得知苏蒙已经到县城后,陆一伟一边穿鞋,一边道:“你在原地待着,哪儿都不去,我马上就过去。”挂掉电话,匆匆穿上外套,如脱缰的马飞奔而去。 说心里话,陆一伟还是深爱着这个比自己小8岁的女朋友的。她不仅年轻漂亮,而且知性典雅,在一起有聊不完的话题。相反,与前妻李淑曼几乎没有共同语言,每天讨论着不是柴米酱油醋,就是谈论着谁谁家的家长里短。没有激情的生活是枯燥的,何况与前妻的生活附加上政治的枷锁,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可回头一想,苏蒙不也给自己加了个紧箍咒吗? 按照苏蒙提供的地点,陆一伟连闯了两个红绿灯,急切地想见到久违谋面的女友。到达车站附近时,陆一伟老远就从人群中认出了苏蒙,苏蒙的装束打扮太“另类”了,一看就是城里来的女孩。 只见她身着一件橙色毛领短皮袄,下身着一件苏格兰学院风的枣红黑格呢短裙,再搭配上过膝皮靴,整个人显得清爽大气。此外,苏蒙换了发型,由原来的直发烫成了大波浪卷,在白皙皮肤的映衬下,更加让人痴醉。 陆一伟没有把车开过去,而是停靠在路旁点燃一支烟,透过车窗幸福地欣赏着苏蒙的一举一动。每个男人都有虚荣心,谁不希望拥有一位貌美如花的妻子,何况是个“泥腿子”傍上了“富家千金”,颇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滋味,这种极大的反差不仅有视觉冲击力,而且一旦公开,会成为一枚重型炸弹,迅速在整个南阳县传播开来。 苏蒙站在那里左顾右盼,翘首蹙眉等待着陆一伟的出现,可左等右等始终不见踪影。正准备掏出手机打电话时,余光扫到熟悉的身影。陆一伟靠在车门上,双手交叉着,踮着脚尖冲着苏蒙傻笑。 没想到苏蒙做出一个惊人的举动。只见她把手机往兜里一装,高喊着陆一伟的名字,像小鸟归家般扑向陆一伟的怀里。落后保守的南阳县没见过在光天化日之下,男女之间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过路的行人纷纷驻足瞪大眼睛观看,一些年纪稍长的瞟了一眼,急忙用手捂住眼睛,嘴里念念有词道:“大白天的耍流氓啊,哎!现在的小年轻……” 0125 疯狂举动 连锁效应远远不止如此,过路的汽车都纷纷停下车,摇下车窗伸出脑袋流着哈喇子不停地咽着口水。一辆从车站驶出来的车辆也停了下来,旅客一边倒爬向车窗,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只有电视里才能看到的桥段。另外,炸油条的小商小贩也顾不上油锅里的油条,踮起脚尖撑直脖子观望。甚至有一部分人看到车站门口围着人群,以看热闹的心态从远处一路小跑过来,扒开人群一探究竟。一时间,车站门口围得水泄不通,造成了车辆拥堵,此起彼伏的鸣笛声为陆一伟和苏蒙的爱情奏响了交响曲。 陆一伟同样被苏蒙的举动吓了一大跳,看到围观人群越来越多,脸涨得通红,急忙推开苏蒙小声道:“苏蒙,快放开,这里是南阳,不是江东,你看看……” 没想到苏蒙没有放开,反而抱得更紧了。将头深深地埋入陆一伟胸前,满不在乎地道:“我才不怕,别人看更好,我要让更多的人知道我是你的女朋友。” 不知是谁喊了句“亲他”,如一滴水滴入油锅,顿时炸了锅。现场的人齐呼高喊,有的打口哨,有的卖命嘶叫,就连赶过来维持秩序的交警都被现场的气氛感染,忍不住跟着喊了起来。 陆一伟的脸涨得更红了。他知道,现场观看的人肯定有认识自己的人,如果不出意外,这件事很快就家喻户晓,想到此,陆一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苏蒙不愧为大城市的,天性胆大,在众人的欢呼下,她踮起脚尖用嘴唇贴住了陆一伟的脸颊,围观的人更加疯狂了。不知谁喊了一句“脱衣服”,引起众人的哄堂大笑。 陆一伟不能让苏蒙如此放纵了,使劲推开,打开后车门把她塞进去,又匆忙跳上驾驶室,戴上墨镜逃离般地遁走。 而众人似乎还意犹未尽,向陆一伟投向羡慕的眼神,恨不得自己是男主角,来一次轰轰烈烈的“魂断蓝桥”。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的,众人带着一丝遗憾和嫉妒散了场。车站门口,又恢复了往日的光景。炸油条的商贩把糊了的一锅油条丢到旁边的泔水桶里,仍然不甘心地时不时望一眼刚才的浪漫现场。对于他来说,能看一次美女疯狂的举动,也不愿回去与水桶般的糟糠之妻翻云覆雨。 苏蒙在后座上乐得笑弯了腰,而陆一伟面露难色透过后视镜,道:“我的姑奶奶唉!这不是江东市,这里是南阳县,如果不出意外今天中午全县人就都知道了,我该怎么说你好。” 陆一伟这么一说,苏蒙更乐了,居然笑出了眼泪。一边揉眼睛,一边爬到陆一伟耳边道:“怎么?你怕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再说,我们是正当男女关系,随便他们怎么说,越多人知道才越好呢,这样我就能牢牢地控制住你,省得你动什么歪脑筋。” 陆一伟无奈地摇了摇头,专心开车往家里走去。 这是苏蒙第二次来南阳县,第一次是确定了两人的关系,而这次是公开了二人的关系。陆一伟想起苏启明前些天对自己说的话,心里觉得堵得慌。 回到家,苏蒙像小孩子一般蹦跳着穿梭在屋子里左看右看,嘴里念念有词道:“收拾的不错嘛,没想到你还是爱干净的人。” 陆一伟给苏蒙倒水,抬头望了眼只是笑了笑,没有作声。房间里收拾的这么干净,完全归功于前妻李淑曼,不过在苏蒙面前,最好不要提及前妻的有关事情。 “呀!你的手怎么了?快让我看看。”苏蒙从卧室走出来就看到陆一伟的右手关节上结了痂,心疼地抓住手左看右看。 陆一伟被苏蒙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匆忙把手抽回去,闪烁其词地道:“不小心磕了一下,不碍事的。” “什么啊,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能不碍事。你是不是和别人打架了?”苏蒙巴眨着眼睛质问陆一伟。 陆一伟抬起手摸了摸苏蒙通红的脸蛋,又在脸上亲了一口道:“小傻瓜,我这么大年纪了,怎么可能和小孩子一样去打架,别乱想了,我真没事。” 被陆一伟亲吻了一下,苏蒙顿时觉得浑身燥热起来,死死地搂住陆一伟捶打起来,道:“你个死鬼,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去看我,难道你忘了我了吗?” 陆一伟抚摸着苏蒙的后背安慰道:“我怎么可能忘记你呢!这段时间一直在忙,本打算这周末去看你,没想到你搞突然袭击,我都没思想准备。” 苏蒙突然推开陆一伟道:“你要做什么思想准备,难道你还有我不知道的秘密?”刚说完,苏蒙就看到客厅沙发后面的结婚照,醋意涌上心头。 “算了,算了,是我说错话了,来,先喝杯水。”陆一伟对娇生惯养的苏蒙有些无奈,她人不错,不过说话总是咄咄逼人,或许这是独生子女的通病吧。 苏蒙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又放下,然后抓住陆一伟的手一本正经地道:“一伟,我们结婚吧,我渴望有一个家,更渴望与你永远在一起。这次来我打算去见你的父母,然后再带你去我家。” 女人的思维总是跳跃的,很快能忘记一件事而转向另一个话题。陆一伟见苏蒙又提起这事,慌忙避开眼神,含含糊糊地道:“这事……是不是……” “陆一伟!你看着我!”苏蒙大喝一声道:“你和我说实话,你心里有没有我?” “有……”在感情前面,平时冷静而思维敏捷的陆一伟变得迟钝起来。 苏蒙觉得陆一伟在逃避什么,抬起手指了指结婚照道:“是因为她吗?” 陆一伟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苏蒙有些失望,陆一伟在她心目中绝不是如此懦弱。 0126 用人策略 陆一伟抬起头,严肃地道:“苏蒙,你别问了,这件事我不是没考虑过,我都30好几的人了,能不想结婚吗?可这里面不是你我说了算的……哎,还是不说了。” 苏蒙立刻明白了什么,拉着陆一伟的道:“我爸找你了?” 陆一伟沉默不作声。 看来是猜对了,苏蒙宽慰陆一伟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我爸那里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我的婚事我姥爷做主,只要他老人家点头,谁的话都不管用。” 苏蒙的话,印证了苏启明在家没有话语权。陆一伟道:“苏蒙,这样吧,我现在事业有了点起色,如果你相信我,再给我一年时间,一年后无论我成败与否,我都毫不犹豫与你结婚,行吗?” 看着陆一伟眼睛里殷切的期待,苏蒙本想否决,可她心软了。毕竟男人都是以事业为重,如果因为自己而耽误他的前程,这辈子他都会记恨自己的。可这漫长的一年,谁知道中间会发生什么变故?苏蒙一时下不了决心。 陆一伟看出了苏蒙的顾虑,于是给她吃了个定心丸,道:“如果不相信我,我们可以先领了结婚证,随后再补办婚礼,你觉得怎么样?”在北州市,婚礼远比结婚证重要的多,只要是没有举办婚礼,就不算结婚。 陆一伟的话让苏蒙很是感动,她相信陆一伟不会变心。这么多年都走过来了,还在乎一年的时间?苏蒙相信她能牢牢地抓住陆一伟,道:“一伟,我不在乎什么结婚证,更不在乎什么婚礼,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就觉得特别开心,你还记得明年梅雨时节带我去寻找雨巷吗?” “行!我明年一定带你去!”陆一伟坚定地道。 苏蒙突然泪流如下,抱住陆一伟不停地抽泣起来。 正在这时,房间门突然传来钥匙的转动声,陆一伟和苏蒙还没来得及分开,李淑曼提着菜已经进来了。看到这一幕,李淑曼愣在那里,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 陆一伟慌忙推开苏蒙站起来,尴尬地道:“你来了啊。” 苏蒙看了一眼李淑曼,又抬头看了一眼结婚照,顿时觉得陆一伟欺骗了自己,抓起茶几上的包就要往外走。 陆一伟赶紧拉住,解释道:“苏蒙,你不要这样,你误解了……” “误解什么?”苏蒙甩开陆一伟的手道:“你口口声声说爱我爱我,可你是怎么做的,你又和你前妻生活到一起,这不争的事实你还想狡辩什么?” 陆一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只好把目光投向李淑曼求助。 李淑曼明白了这一情况,她很想告诉苏蒙,我们就生活在一起了,可看到陆一伟的眼神,她又心软了。只好上前一步,对苏蒙道:“妹妹,你真的误解一伟了。我刚刚从江东回来,家里有客人,想着这里没人,就过来做顿饭,你多心了。” 苏蒙此时脑子乱糟糟的,不知道该相信听到的,还是相信看到的,但看到陆一伟无奈的眼神,她缓和了下情绪,把包放到鞋柜上,双手一交叉,轻视地看了一眼李淑曼道:“我不管你是来这里是什么目的,但我警告你,你们离婚了,也就是说这里的一切都和你无关了,请你出去!”说完,苏蒙面目狰狞,高傲地伸出右手往大门一指。 不管怎么说,李淑曼虽不及苏蒙家门大,在南阳县也算是大家闺秀,那能受得了这种羞辱。可天性善良的李淑曼自知理亏,缩手缩脚地埋着头站在门口不知如何办。 “苏蒙!”陆一伟上前一步把苏蒙的手按下来道:“你不要这样子对她,她是无辜的,我以前不都和你说了嘛。” 苏蒙越想越气,对着陆一伟道:“你怎么到这个时候还替她着想!你忘了吗?是谁在你落难的时候离你而去?是谁逼迫着你签下离婚协议?又是谁让你们父女不能相见?难道你这些都忘了吗?哦!我知道了,听说你现在事业有了点起色了,打算吃回头草,重新和你和好,对不?天下那有这样的好事!” 面对苏蒙咄咄逼人的指责,李淑曼没有反驳,手中提着的菜滑落到地上,掩面而泣。 陆一伟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一个是无辜的前妻,一个是盛气凌人的女友,偏向谁都不妥,但目前的情况只能针对苏蒙。他拉了拉苏蒙的衣袖低声道:“不要再说了,这里面的情况你不了解,淑曼也有她自己的难处,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笑话!”苏蒙嗤鼻冷笑道:“对了,一伟,她不是已经再婚了吗?怎么现在又出现在这里?正好!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清楚的好。”然后转向李淑曼道:“可能你还不认识我,我叫苏蒙,是陆一伟现在的女朋友,我们很快就会结婚。我和你不同的是,你是在他事业一帆风顺的时候嫁给他,而我是在事业低迷的时候认识他,这就是我们俩的本质不同。你看上的是他的事业,而我才是看上他的人。以后呢,我会时不时来南阳看看一伟,还希望你今后少打扰他的生活。至于你们的女儿,你愿意你就带,你不愿意交给我,我保证对她比自己亲生的都要好……” 苏蒙的话还没说完,李淑曼已经精神崩溃,嚎啕大哭夺门而出。一旁的苏蒙得意地哼笑,以为总算为陆一伟出了口恶气。 陆一伟见李淑曼哭着出去了,打算上前去安慰一下,没想到苏蒙一把抓住,道:“陆一伟,你今天敢走出这个门,我就死在你面前!” 陆一伟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了,对着苏蒙道:“苏蒙,你不觉得你的话有些过分吗?我和你说过,我和淑曼离婚不是她的问题,而是她家里的原因,她现在刚刚结束了一段婚姻,你这样伤害她,有必要吗?” “什么?”听到李淑曼再次离婚苏蒙还倍感意外,不过她很快抓住了陆一伟的话柄道:“听你的口气是,你还打算和李淑曼复婚?好!那你们在一起过吧,我走!”说完,就要往门外走。 陆一伟被两个女人折腾地想死,他只好先安顿住苏蒙再说。拉住苏蒙道:“算了,算了,你好不容易来一次就碰上这种事,先坐下消消气,中午我给你接风。” 看到陆一伟的实际行动,苏蒙心宽了不少,摇晃着脑袋道:“这还差不多。” 回到客厅,陆一伟看了下表,掏出手机打给李海东道:“中午去南阳大酒店订一桌饭,苏蒙来了,顺便叫上福勇。” 刘克成办公室,刘克成与张乐飞正在商讨着县长张志远上午表演的一出戏。 刘克成道:“乐飞,你来给我分析分析,这张志远冷不丁地把段长云给抬出来,他到底要干什么?” 张乐飞摸着下巴作深思状,须臾片刻道:“张县长来南阳不久,根基不稳,而段长云虽不是本地人,但在南阳也算是老革命了,他是不是想拉段长云入伙,建立自己的联盟?” “就凭他?哼!”刘克成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道:“乐飞,张志远这个人我认真研究过,他的履历非常简单,燕京大学的研究生,毕业后就分配到北州市交通局工作,一干就是十几年。他能够一下子冒出来当县长,据说与他的大学同学有一定的关系。” “可能你们觉得他是市长林海锋的人,错!像他这种小角色怎么可能进入林市长的眼里。我听人谈起过,他有个大学同学现在在京城,生意做得很大,且频繁能够接触到一些**,一次偶然机会相遇,他这个同学出手相助,才有了他今天的位置。” 张乐飞领悟能力快,连忙道:“也就是说,张县长背后的靠山也不牢靠?” 刘克成靠着座椅上,摇晃着道:“可以这么说吧,至少他在北州市的关系网单一,根基不行。至于他那个大学同学完全可以忽略。我问问你,同学和朋友之间的感情哪个更牢靠?” 张乐飞不假思索地道:“朋友!” “错!”张志远用手指敲着桌子道:“那个都不牢靠!不管是那种关系,是要靠利益来维系,一旦中间没有利益润滑,再好的关系渐渐就淡了。你说张志远和他同学一个地下,一个天上,他能大事小事去求人家办吗?说得不好听,他同学给他个县长当当,不过是在他面前炫耀自己的能力,告诉他,你看我现在混得,春风得意!如果我们能看透这一点,就能对症下药。” 张乐飞不得不佩服刘克成,在琢磨人事方面可真是用心。张乐飞赶紧抓住有利时机拍马屁:“刘书记,张某实在佩服你事无巨细,高瞻远瞩,什么事都逃不过您的眼睛,您这样的工作态度,下面的人怎么能不服你呢?” “哈哈!”刘克成听了很是受用,心情舒畅地道:“乐飞啊,我告诉你,管理这么大的一个县,需要的是什么?需要的是魄力,需要的是胆识,但更需要的是眼睛!只要你能把每一个人盯死咯,管好人,用好人,你就算不在十天半个月,南阳的太阳照样升起。” 0127 如虎添翼 张乐飞提醒道:“刘书记,虽然张县长没什么背景,但他不得不防啊。此人表面上看对你毕恭毕敬,谁知道背后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呢!” “这个自然!”刘克成挪动了下身体道:“我一直就提防着他,蔡建国不就在他身边吗?关于他的情况我了如指掌,翻不了天。” 看到刘克成如此轻敌,张乐飞虽心里有话,但还是咽了下去。在他看来,张志远这种人一开始就要收拾得服服帖帖,决不能给喘气的机会,如果有丝毫懈怠,让他得了势,南阳谁说了算还真不一定。 回到政协主席段长云身上,张乐飞道:“段主席这个人就是典型的文人,你看他这些年来,没干出什么成绩,却稀里糊涂就成了正处,真是走了狗屎运啊。” 刘克成听出张乐飞话里带气,安慰道:“不管怎么说,长云同志也是老革命了,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说他当年能当上政协主席,这可是上面说了话的,我也无能为力。你也别泄气,适当的时候我会举荐你的。” 张乐飞要得就是这句话,心里舒畅了许多。道:“张县长突然让段主席担任创卫工作的常务副总指挥,肯定他们私底下已经接触过。他走得这步棋,我还真有点看不透啊。” “这也正是我疑惑的地方!”刘克成坐起来,严肃地道:“你刚才得联盟一说,有一定道理。可是,段长云身上有什么可利用的地方?政协委员?” “不对!”张乐飞忽然想到了什么,道:“我倒觉得张县长这是在试探,他这招是欲擒故纵。” “嗯?”听到张乐飞有不同的见解,刘克成来了精神,竖起耳朵听着他忠实的“军师”分析。 张乐飞道:“我是这样分析的。这种不合常规,不符逻辑的出牌具有一定的迷惑性。张县长把段主席抬出来不过是挡箭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肯定会否决,然后他再把他自己心目中选定的那个人适时推出来逼迫你服从,那个人不出意外应该是副县长康栋。” “康栋?”刘克成听到这个名字警觉起来,道:“你的意思是张志远和康栋走到了一起?” “什么事都有可能。”张乐飞道:“如果他真要是把康栋提出来,你这边可就骑虎难下了。” 刘克成点上了烟,陷入深思。 按道理说,一个副县长刘克成怕什么,可偏偏对方的来历不同寻常。副县长康栋,算是个传奇人物。早些年经商,生意越做越大以后就开始转向政界,不知通过什么手段傍上了市委书记这条线,一路扶摇直上,短短几年内就从科员到了副处。而这次来南阳县,不过是镀金,待现任市委书记一走,顺理成章提拔成正处,很有可能成为一方诸侯。 对于这么强大的对手,刘克成当然不敢对他怎么样,事事迁就着他,放任管理。而康栋知道自己是来镀金,压根就不想管县里的这一摊子事,经常神龙不见首,来去无踪。 因为康栋是副县长,属于政府序列,刘克成很害怕他与张志远联手,想尽一切办法从中作梗。先是主动拉拢康栋,又私底下安排人挑拨二人的关系,总算有点成效。康栋几乎不接受张志远领导,各行其是。 康栋是刘克成的心头病,这也正是他大为震惊的原因。如果两人真的联手,自己可不是他们的对手啊。他匆忙道:“康栋在不在?” “不在,马上要过年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就没见过他,估计在忙着跑关系了吧。”张乐飞肯定地道。 “哦。”刘克成又重新缕了一遍,道:“那你的意思是,让段长云出任常务副总指挥只不过是个幌子,而真正的目的是待我否决后,再把康栋提出来,是不?” “嗯!”张乐飞点点头肯定地道:“应该是如此。” “不对!”刘克成又想到什么,道:“不对,你的分析有一定道理,可也不完全正确。今天早上他提出段长云的时候,非常激动,据理力争要让段长云出任。从他的表现看,我认为他有意与段长云联合。另外,他打算把创卫指挥部也设在政协,这说明不了他与康栋联手的证据啊。” 刘克成果然心细,在张乐飞放出一颗烟雾弹后依然能够冷静分析,能力惊人。但张乐飞却不以为然,道:“我觉得您再考虑考虑,如果真的让康栋跳出来,这位大爷不服你管教,搞砸了先不说,要是转过头来把剑对准你,那时……” 张乐飞的话让刘克成心里一紧,手指夹着的烟掉落桌子上,他慌忙捡起来又抽了两口,然后狠狠掐灭。刘克成心里知道,这么多年自己独断专行,虽然靠铁血手腕压制住不少人,才得以控制局面。可物极必反,下面的人怎么想的,他了如指掌,如果现在他们推选出新的精神领袖,到时候自己的日子就难过了。 他认为,张志远虽为县长,一没背景,二没魄力,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他就怕有人利用康栋这支利剑对付自己。他思考再三,终于下定了决心,道:“好,我就同意他张志远的提议,由段长云来负责创卫。” 这件事由于张乐飞做出了错误判断,而影响了整个事态的走向。张志远与段长云联合,是陆一伟献给张志远的一着妙计。 前面提到,段长云的长处在于宣传,他手里掌握着一大批文人墨客,商界精英。这部分人看似离政界很远,但是错综复杂的社会什么事都是交叉发展着,相互克制着。此外,任何一方都不能把舆论阵地丢失,可偏偏刘克成不重视这块,陆一伟正是利用刘克成的弱点,让张志远先下手为强。 武器有了,兵有了,现在就缺一名将了,这名将就是段长云。 段长云与刘克成的过节说来话长,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早在段长云担任宣传部部长时,刘克成就百般刁难段长云,以至于二人的矛盾越结越深。 今天早上张志远找段长云作了推心置腹的谈话,自始至终没有提及刘克成,但段长云敏锐地感觉到,张志远这是要与自己联手对付刘克成,段长云当时就拍板,欣然接受。 至此,张志远阵营增添了一名文将段长云,一名虎将陆一伟,这两人再今后将发挥不可估量的作用。 0128 祸端再起 中午时分,陆一伟带着苏蒙到了南阳大酒店,牛福勇和李海东早已到达,站到酒店门口迎接着这位尊贵客人。 “嫂子就是漂亮啊,你看看我那婆娘,我现在看都不想多看一眼。”牛福勇看着苏蒙直流口水,打心眼里羡慕陆一伟能找到这么漂亮美丽的女朋友。 “就是,真是太漂亮了。我以后找老婆也要找这样式的。”李海东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苏蒙,对自己的未来充满期待。 苏蒙被一夸,上午的不愉快抛至九霄云外,诚然接受别人的赞美之词,乐呵呵道:“多谢海东哥和福勇哥的夸奖,虽有些口是心非,但我很高兴。”说完,掩面偷乐。 牛福勇道:“嫂子,你可不能乱了辈分啊,我叫你嫂子,你叫我俩哥,到底该听谁的,啊?哈哈……” 气氛十分融洽,四人结伴上了四楼的贵宾席。说是贵宾席,十分简陋,放在江东市,充其量就是个小饭店的包厢。苏蒙身上虽有小姐脾气,但对这些不在乎,在她看来,只要能和陆一伟在一起,这些都无所谓。 牛福勇初次见苏蒙,以前只是听陆一伟提起过,问道:“嫂子在什么单位高就啊?” 苏蒙笑了笑道:“一个报社的记者。” “记者好啊,我以前长年和你们打交道。”牛福勇津津有味地道:“以前啊,三天两头就有记者找上门,说他们接到举报,说我非法盗采。我就是个粗人,我怕他们干什么,我直接把一把菜刀扔到桌子上说,是的,我是盗采了,就是用这把菜刀,你们要采访就采访它吧。” “哈哈……”苏蒙都牛福勇的幽默逗得哈哈大笑,连忙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他们看到我凶煞恶煞的,又看到面前扔着菜刀,抖着双腿就开溜了。我还追上去问他们,要不要把菜刀带回去……哈哈。”牛福勇爽朗地笑道。 苏蒙笑得前仰后翻,对着陆一伟道:“你这朋友真幽默。” 陆一伟也笑着道:“他这人,平时就这样。” 李海东见牛福勇在苏蒙长了脸,自己也不甘虚弱,凑上前去道:“反正我们等菜也是等着,要不我也给大家讲个笑话?” “好啊,好啊,快讲,我想听。”苏蒙急不可耐地道。 李海东清了清嗓子,道:“从前有个傻子,他爹娘给他买了个二婚媳妇,傻子不懂啥是媳妇,晚上睡觉傻子不和她媳妇睡。可他媳妇是过来人,好几年没尝男人味了,心里非常想做,可傻子不会,她便想办法勾引他。傻子喜欢吃糖,他媳妇叫他:傻子,我这里有糖吃,你从被窝里钻过来我就给你吃。然后他媳妇就脱了内裤,劈着腿用手扒着等他过来。傻子从被窝里往前爬,手一下子伸到了媳妇的穴里面,媳妇一下子夹紧了,同时把被子也掀了。傻子一看吓坏了,拔出手来就往外跑啊,一边跑一边吆喝,我把老婆的肚子戳了个窟窿……” 李海东说完,等着众人以笑声回报,可苏蒙听了半天都没听懂,迷茫地问陆一伟:“啥?吃糖捅了个窟窿?啥意思?” 陆一伟和牛福勇顿时笑炸了锅,而李海东黑着脸瞪着瞧众人,喃喃地道:“一点都不懂得幽默。” 苏蒙看到二人笑得莫名其妙,转身又问道李海东:“海东,你刚才讲得啥意思,我怎么没听懂,要不你重新讲一遍?” 看到苏蒙如此单纯可爱,李海东好像受了委屈似的,对陆一伟道:“陆哥,你看嫂子她……算了,算我没说。” 陆一伟笑罢,对李海东道:“行了,你和苏蒙讲这些,有失大雅,我不是让你学习吗?你最近有没有在学习?” 李海东忸怩道:“陆哥,你可千万别逼我,我现在就头痛,反正我能看懂字就成。” 陆一伟有些生气地道:“我的话你也不听?马上就是要当公司总经理的人,没有文化那成,你抓紧时间学习,要不我可不放心把公司交给你。” 听陆一伟一说,李海东一副苦瓜脸,勉为其难地道:“好吧,我回去以后就学习。” “行了,你也别逼人海东,现在这个年纪学习确实有点困难,随其自然吧。”苏蒙帮李海东开脱道。 陆一伟却不以为然,道:“不学习怎么能行?将来我还指望他和我干大事业,照他目前的水平,门都没有。” “得得得,陆哥,我牛福勇同样大字不识一个,照样不混得不错?现在这个社会有钱便是祖宗,管他有文化没文化的,海东人机灵,以后不会差!”牛福勇打着哈哈道。 陆一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于是转移话题道:“福勇,你明年有什么打算?” 说起打算,牛福勇两眼一抹黑。自从当上北河村村主任后,突然有了官衔,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干。他难为情地道:“这个问题,还请陆哥指点我,我真不知道如何做。” 陆一伟道:“你给村民们承诺了那么多,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钞票啊。所以你得想方设法挣钱,先前徐镇长不是给你出主意了嘛,把郭凯盛的煤矿给夺回来。正好,你现在是村委主任,可以和他直面交锋,但是有一点,决不能再走你的老路,现在是法制社会,要拿起法律武器来保护自己。” “我那懂法!”牛福勇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道:“照我说,对付郭凯盛这种人就得硬碰硬,你和他讲道理,估计我不当这个村长了,他都还是活蹦乱跳的。” 陆一伟严肃地道:“福勇,要在以前你怎么干我不管你,但现在不行,绝对不行!你这样,你不懂法,我来给你找律师,你全力配合就成。咱可说好了啊,以后只干正经营生,要是还私挖滥采,老百姓哪个服你?镇里面和县里面又怎么看你?” 牛福勇听陆一伟的话有一定道理,道:“那好吧,我听你的。” “另外,我让海东这边准备注册个果业公司,光靠东瓦村山上的那点果园哪能够?下一步你也要带头种植,争取两到三年成了气候。”陆一伟补充道。 “这个不难!我选举时已经答应老百姓,给他们免费提供种苗,待海东的公司成立以后,帮我盯着就成了。”牛福勇道。 “你们,你们这是在为我设宴接风吗?怎么尽谈论你们的事?”苏蒙突然插嘴道。 “好好,不谈论了,来,咱们举杯,为嫂子的到来喝一杯……” 下午,牛福勇请客去歌厅唱歌,晚上又吃了南阳的特色小吃,才意犹未尽地解散各回各家。 回到家中,苏蒙就迫不及待地扑在陆一伟怀里,两人从客厅亲吻到卧室,正当要宽衣解带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陆一伟停止动作,竖起耳朵静听,确定是在敲自家的门,一下子起身,整理好衣服走到门口询问道:“谁啊?” 对方不说话,依然粗暴地敲着门。 陆一伟无奈,只好开了门。没想到刚一开门,一群人提着砍刀、木棍就穷凶极恶地冲了进来,把陆一伟吓了一跳,他定神一看,走在最前面的居然是李淑曼的弟弟,也就是自己的小舅子李乾坤。 李乾坤二话不说,手里来回晃动着木棍环视了一下家里,然后对着陆一伟恶狠狠地道:“陆一伟,收拾好你的东西,赶紧滚蛋!” 陆一伟能闻到李乾坤身上浓烈的酒味,不想与他多说,道:“乾坤,你喝多了吧,让兄弟们进来喝杯水。”说完,就去拉李乾坤。 没想到李乾坤不领情,用手狠狠地打掉陆一伟的手,瞪大血红的眼睛道:“你听见没?我再说一遍,收拾好你的东西赶紧滚蛋!” 这时,从卧室走出来的苏蒙看到这样的场景吓傻了,陆一伟见状,急忙把她推回卧室道:“这里没有你什么事,我不叫你千万别出来。”陆一伟明白,李乾坤这是因为今天上午的事,来替他姐姐李淑曼出气来了。 李乾坤看到苏蒙,撑起脖子用木棍指着苏蒙道:“那是从哪里来的婊子,让她滚出我家,我操她姥姥的,以为自己是谁,来我家撒野。” 此时,陆一伟异常冷静,他决不能让李乾坤靠近苏蒙半步,他把卧室门一反锁,拔出钥匙装进口袋道:“乾坤,你有事说事,别舞刀弄枪的,你带人带家伙来我家你是干嘛,要打架,啊?” 陆一伟的气势并没有吓到李乾坤,他反而冷笑道:“你家?你说这里是你家?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他妈的以为自己是谁啊,一个农村出来的,当初我姐嫁给你简直是瞎了眼。我今天明明白白告诉你,这套房子是当初买下来送给我姐的,而不是给你!现在你们离婚了,我们理所应当收回来,麻溜的,你滚不滚?不滚我来帮你收拾。”说完,李乾坤身后的人蠢蠢欲动,摆出架势要大干一场。 0129 淑曼住院 陆一伟什么场面没见过,越是这种场面他越不慌。他不想与李乾坤争辩,道:“乾坤,这里面的事你不清楚,你把你姐和你爸叫过来,我们坐下来详谈。” “我的话不管用是吧?”李乾坤往前一步冲着陆一伟道。陆一伟面不改色心不跳,眼睛直视李乾坤,拳头不由得握了一下。 “啪!”李乾坤手中的木棍将进门过道上的屏风玻璃砸得稀巴烂,其他人见状,同样挥舞着手中的家伙,疯狂地开始打砸起来。 住在对面的周建胜听到对面有动静,匆忙穿了件衣服出来一探究竟,看到如此架势后,赶紧关门,爬到门上仔细听着。而苏蒙听到外面的动静,抓狂似的拍打着门,一边喊叫道:“一伟,你开开门啊,一伟,你没事吧……” 陆一伟见李乾坤如此,反而心里坦然了许多。拉了把椅子坐到客厅中央,双手一交叉,道:“砸吧,能砸得都砸碎,什么时候你觉得满意了,咱们再坐下来谈。” 没想到这句话激怒了李乾坤,对着身后的小弟道:“给我砸!” 其他人得令后,如打了鸡血一般见东西就砸,不到一会儿,家里就如日本鬼子扫荡一般,满地狼藉。 砸完后,李乾坤心满意足地回到客厅。当他听到苏蒙的叫声时,又吩咐小弟,道:“忘了里面还关着个婊子,给我拉出来。”小弟们一拥而上。 陆一伟突然起身冲到卧室门口,张开双臂怒目而视道:“李乾坤,别给脸不要脸,我说过,房间里的东西随便砸,你要敢碰她一根毫毛,别怪我不客气!” “吆喝!陆一伟,没看出来啊,你还有这两下子!看来发配到你北河镇,还没有磨去你的棱棱角角,要不让我来修理修理你?”李乾坤说完,给旁边的小弟递了个眼色。小弟见状,举起砍刀劈了过去。 只见陆一伟一躲闪,迅速抽出右手死死扣住对方的脖子顶到墙上,然后抬脚狠狠地踹在对方肚子上,对方立马直冒冷汗。 陆一伟就势抓住对方头发,把脑袋往膝盖磕,对方顿时血流如注,“噗通”倒在了地上。其他人见状吓傻了,都不敢往前迈一步。 陆一伟用脚踩住小弟的头,对着李乾坤他们大声一喝:“你们谁还想上来试试?” 李乾坤同样吓呆了,没想到陆一伟还有这两手。不过他们人多,就不信这么多人打不过一个人,对着小弟道:“怕球个卵,给我上!” 苏蒙在房间里听到打斗声,更加撕心裂肺地叫着。见这招不管用,冷静下来哆哆嗦嗦拨通了她姥爷的电话。 一群人涌过来,陆一伟抬手抵抗对方的砍刀。可肉不是铁,陆一伟感觉到锋利的刀刃沁入了**,绞心般的痛。他不能再任由李乾坤放任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操起地上的木棍,用劲全身的力气往李乾坤劈去。 李乾坤觉得背上火烧般灼痛,以至于他更加疯狂地报复,就当他举起砍刀砍向陆一伟的时候,李淑曼冲了进来,大声一喝:“李乾坤,住手!” 李乾坤的砍刀悬在空中,回头望着姐姐李淑曼。但他杀红了眼,不管不顾地回头重新抡起砍刀。 李淑曼见状,以最快地速度冲了过去,结结实实替陆一伟挨了一刀。 李乾坤的砍刀砍在李淑曼锁骨上,瞬间鲜血直冒,染红了衣服。小弟们被眼前的一幕都惊呆了,纷纷扔下家伙,扭头就跑。陆一伟不顾自己手臂的疼痛,捂住李淑曼的伤口,对着发呆的李乾坤吼道:“你他妈的看着干什么,赶紧送医院!” “哦,哦!”李乾坤把手中的砍刀扔到地上,拨浪鼓似的点头。这时,李淑曼的父亲,政协副主席李登科一家子也赶来了,看到这一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李母看到受伤的女儿,当场就晕了过去。 李登科毕竟见过世面,走上前去给了李乾坤一巴掌,气呼呼地道:“你个畜生!赶紧送你姐去医院。” 李乾坤此刻完全酒醒了,意识到自己犯下了滔天大罪,竟然双腿打颤,一下子软瘫到地上。 陆一伟不能见死不救,抱起李淑曼就往门外走。没想到李登科不领情,挡住陆一伟的去路道:“你把淑曼放下,这是我们家的事,不用你管!”说完,掏出手机开始拨打电话。 陆一伟心急如焚,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打电话,推开李登科飞一般的速度往医院赶去。 苏蒙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浑身发抖。没想到她这次来看陆一伟,居然碰到这档子事。 不一会儿,刺耳的警报声划破了静谧的夜空,往审计局家属院方向赶来。 苏蒙的姥爷接到电话后,直接给刘克成打电话要他亲自处理此事。刘克成一开始听着迷糊,后来听对方说是原市委书记后,才匆忙起身,给公安局局长萧鼎元去了个电话,自己也往陆一伟家赶去。 事态的发展,已经不单单是家庭纠纷,已经演变成寻衅滋事,李乾坤触犯了国家法律,很有可能要面临牢狱之灾。 陆一伟抱着李淑曼一边跑一边和她说话,道:“淑曼,你一定要清醒啊,千万别睡着。” 李淑曼忍着疼痛,眯着双眼吃力地道:“一伟,我弟弟是做得不对,可你不要为难他,他可是我爸的命根子,不能因为我而让我们李家蒙羞啊。” 陆一伟听到李淑曼这个时候还想着别人,心里不是滋味,道:“只要你好好的,我绝不为难乾坤,你放心吧。” 说完,李淑曼强忍着笑了一下,晕厥了过去。 一路上,也不知道是李淑曼的血,还是陆一伟的血,滴滴答答洒了一路,一直到医院。 到了医院,待李淑曼推进急诊室后,陆一伟才想起苏蒙还在家,顾不上包扎伤口,脱下衣服扯了条布裹住受伤的手臂,发疯似的往家里跑去。 回到家中,县委书记刘克成,县长张志远,政法委书记张乐飞以及公安局局长萧鼎元站在屋子里,而苏蒙身上披着件衣服坐到沙发上,身子还瑟瑟发抖。 苏蒙看到陆一伟回来了,急忙起身扑到陆一伟怀里痛哭起来。陆一伟一边安慰着苏蒙一边和刘克成他们点头问好。 0130 寒意沁骨 李登科已经赶到了医院,李乾坤被公安局带走,刘克成当场指示,要求公安局立即进行立案侦查,将参与今晚寻衅滋事的人统统抓起来,显然,刘克成不给李登科面子,而是争取上面邀功。而李登科脸色铁青,心有怒火却不敢发作。 苏蒙的姥爷虽退下来了,但余威还在。手中最大的一张王牌就是现西江省副省长邱远航,这可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所以刘克成从实用性和长远性角度讲,他宁可得罪李登科,也不会惹得邱远航讨嫌。 刘克成对陆一伟依然不冷不热,而是安慰苏蒙道:“苏蒙同志,这件事我一定会彻查,还请你和老领导放心。” 苏蒙一擦泪水回过头道:“你就是县委书记?” 没想到一个小孩子对自己如此无理,刘克成楞了一下,陪着笑脸道:“我叫刘克成,是南阳县的县委书记。” “好,既然你是县委书记,今天这件事你必须得做主,如果你做不了主,不给我个满意的交代,我直接到市委找龚书记。”苏蒙眼里压根不把刘克成放在眼里,铿锵有力地说道。 “好,好,好,我一定会给你个满意的交代。你看,这里已经不能住了,我已经安排下面的人给你在宾馆登记了间房间,车子就在楼下,请与我一同前去。”刘克成自始至终没有正眼看陆一伟,更没有提及他。 县长张志远不乐意了,上前一步道:“一伟,大酒店给我留在一间宿舍,我也不过去住,你这里需要收拾几天,你要不嫌弃的话就过去住吧。” 听到刘克成和张志远抬杠,张乐飞插嘴道:“咱们都先散了吧,这里交给萧局长,明天肯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好吧?”说完,扶着刘克成往门外走。 张志远临走时,在陆一伟耳边悄悄道:“要不费余力的保护自己。”说完,拍了拍陆一伟的肩膀离去了。 一干人都走后,李登科却迟迟不走,坐在餐厅的一角抽着闷烟,脚下还踩着陆一伟和李淑曼的结婚照。 陆一伟对李淑曼一家子已经彻底心寒,本来他的心还左右摇摆,为了孩子很有可能会复婚,但现在不可能了,一切至此画上了句号。 陆一伟不管李登科,扶着苏蒙往门外走。临走时道:“李主席,淑曼现在在医院里抢救,而你忙里偷闲躲在这里抽烟,过去看看她吧。” 李登科抬起头,一脸写满憔悴,本打算开口,又被陆一伟打住,道:“李主席,你先到医院,我随后就过来,今天晚上我会给你个交代的。”说完,转身离去。 陆一伟开着车把苏蒙送到南阳大酒店,又给石晓曼打了个电话希望她能过来陪苏蒙。石晓曼接到电话二话不说,爽快答应。把苏蒙安顿好后,陆一伟准备去医院看看李淑曼的情况。 刚出门就碰到火急火燎赶来的李海东和牛福勇。牛福勇气性大,看到陆一伟的胳膊还往外渗血,拳头紧握咬牙道:“陆哥,他妈的欺人太甚,这事你不要管了,我来处理。” 李海东同样怒火满腔,瞪大眼珠子愤恨地道:“就是,他妈的以为我们没人了,我这就找人去,今晚非把那个兔崽子家翻个底朝天不可。”说完就要转身离去。 陆一伟反应快,一把抓住李海东道:“海东,不必了,这事你们都不要插手,我自己来处理。” “什么?”李海东看到陆一伟越是这样,心里越来气,甩开陆一伟道:“陆哥!别人都骑到你头上撒尿拉屎了,你就这样忍气吞声?你能咽得下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去。我李海东一人做事一人当,如果我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与你陆一伟没有任何关系。” 陆一伟了解李海东的脾性,以前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混混,打架更是不怕死的主,因为此陆一伟不少骂他。陆一伟死死拉住李海东道:“都冷静点!我说了,这事我来处理,不需要你们插手。李乾坤再他妈的混蛋,也是我曾经的小舅子,是我女儿的舅舅,我能对他下狠手吗?这是我的家务事,你们要想替我出气,就要学会忍。等过了今晚,你们爱咋地咋地!”说完,把李海东和牛福勇丢下,独自一人驾车离去了。 陆一伟没有直接去医院,而是回到家中取出房产证,随后又驱车往医院赶去。 到了医院门口,陆一伟掏出手机一看,有十多个未接来电,其中七八个是家里的,还有张志远的,政府办李建伟的,旅游局马志明的,甚至还有蔡建国的等等。陆一伟猜想到父母知道了此事,他没有回电话,而是给李海东打电话,让他去他家安抚好家人。 看到家里的电话,陆一伟又想起女儿小雨。一家人倾巢出动没人在家,而她现在在哪里?睡着了还是躺在床上等待着妈妈回家?如果今晚她妈妈回不了家,她会不会哭鼻子?女儿的一笑一颦浮现在面前,如针一般深深刺入陆一伟的心脏。他靠在医院大门口,仰头望着天上闪烁的星星,长长深呼吸了一口气,胸闷的症状才有所缓解。他已经下定决心了,为了女儿,今天这件事他打算咽到肚子里,不与李家计较。 走到急诊室门口,李登科埋着头来来回回踱步,而李母靠在椅子上,愁容满面,身心憔悴,像是刚刚哭过了。 李母看到陆一伟后,如触电般起身,“噗通”跪到陆一伟面前,抱着腿放声大哭起来,嘴里念念有词:“一伟啊,你可救救乾坤吧,他家中还有坐月子的媳妇和吃奶的孩子,如果他真进了监狱,她娘俩可怎么办啊?” 李母撕心裂肺的哭喊让陆一伟的心阵痛。不管怎么说,李母以前对自己一直不错。而她不管在病房里的女儿,却牵挂着儿子的前途,让陆一伟心灰意冷。他急忙扶起李母道:“您老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李母相信陆一伟的人品,一颗心落地,又提及李淑曼哀求地道:“一伟啊,是妈对不起你,都怨我,我现在后悔都来不及,妈求你一件事,淑曼出院后你们就复婚……” “混账话!”李登科突然咆哮起来,甩手走过来训斥李母道:“离了就是离了,复什么婚?难道我女儿嫁不出去了?” 听到李登科对自己仍有抵触,陆一伟心里坦然了许多,冷笑道:“李主席,咱先不讨论这事,还是等淑曼醒来再说吧。” “这里没你什么事,你该去哪去哪吧。”李登科怒形于色,一把拉起李母,刻意与陆一伟保持距离。而李母平日里对李登科甚是害怕,现在也不敢多说一句。 “好!”陆一伟寒意侵骨,退后两步道:“李主席,以前你绝情我可以不计前嫌,而今天你依然如此态度,把我心底最后一丝温存也彻底烟飞灰灭,你不要后悔。”说完,掏出房产证扔到李登科面前,又道:“这是你儿子今天要找的东西,现在我还给你,从此我与你们家一刀两断。”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大厅走去。 这时,李母不顾一切地冲了上来,拉住陆一伟的手苦苦恳求道:“一伟,妈知道你说得是气话,就算你不理会我们,你也不能不管小雨啊,你可是她的爸爸啊。” 陆一伟突然头一晕,打了个趔趄,站稳后越发觉得心闷,他只好用拳头抵着胸口,缓缓地蹲到地上。李母见此,慌张地问道:“一伟,你没事吧?” 0131 称病在家 陆一伟待缓和了一会,硬着头皮站起来道:“此时我不知道该叫你什么,暂且就叫你阿姨吧,小雨我自然会管,但是……哎!不说了,如果觉得有必要,待会淑曼醒来了给我打个电话,我……我先走了。” 医院的走廊里,尽管有病人来来回回走动,这时却是那么的安静,安静的有些恐怖,让人窒息。这些天陆一伟遭受到接连不断的打击,先是恩情的出卖,友情的背叛,现在又是亲情的折磨,陆一伟再是铁打的汉子也经受不住如此连环重创,心灰意冷的另一个极端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陆一伟打开车门,一个人坐到后排座椅上发呆,眼泪如决堤的海喷涌而出。他忘记了胳膊上的伤口疼痛,只有心在滴血。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蜷缩在座椅上捂着嘴巴抽泣起来。 李海东的电话进来了,陆一伟赶紧擦掉眼泪,平复了下情绪接了起来。 “陆哥,苏蒙被他父亲接走了。”李海东急促地道。 很长时间陆一伟没有发声,李海东小声道:“陆哥,你在听吗?” 陆一伟没有说任何话,把电话挂掉,手机滑落到车上。 现如今,家没了,女友也走了,陆一伟突然感觉十分迷茫,南阳还有我的容身之地吗? 他在车里坐了很久很久,来来回回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他不能自暴自弃,越是这种情况,越要变得坚强起来,只有自己变得强大了,别人才能看得起他。想到此,他下了车,来到驾驶室打着火,准备回父母家。 正准备倒车,陆一伟看到李登科走了出来,一边还打着电话。他隐隐约约听到,李登科在给某个领导打电话求情,他冷笑一声,愤愤骂道:“先让你蹦跶几天,到时候一起算账!” 陆一伟回到家中,安慰了几句着急上火的父母亲,独自一人上了楼,把手机一关,闷头大睡。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陆一伟听到楼底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才迷迷糊糊醒来。他瞟了眼床头的闹钟,然后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摸到手机开机,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外面已是白茫茫一片,有一场大雪降临南阳。 床上的手机滴滴答答响个不停,陆一伟又躺倒床上翻开手机一看,二十多条短信全部是苏蒙的。 晚上23点12分:“你怎么关机了?开机后立马给我回电话!” 凌晨0点34分:“你怎么还没开机?你没事吧?” 凌晨4点56分:“一伟,你怎么还没开机啊,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吗,你能告诉我你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吗?都怨我,要不是我也不会成了这个局面,我和你道歉。” 凌晨5点22分:“还在关机!一伟,我和你说说心里话吧,我决定了,明天我就和我家人谈我们的事,如果他们不答应,我就离家出走!” 早晨6点44分:“哎!担心了你一夜,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你好好睡吧。” …… 上午10点10分:“还在睡吗?” 陆一伟仔细翻看着苏蒙的短信,每条短信都饱含着深情,让他受伤的心稍微有些温暖。他打算给苏蒙打个电话,没想到房间门急促地响了起来:“一伟,一伟,你还在睡觉?快醒来,张县长找你呢。” 通过声音判断,陆一伟猜到是政府办副主任李建伟。他抬了下肿胀的胳膊,起身开了门。 李建伟进门就关切地道:“你没事吧?我听说你被挨了一刀,怎么没包扎?” 陆一伟抬了抬手,强颜欢笑地道:“幸亏戴了手表,要不然我这条胳膊就废了。刀子砍倒了表带上,一点小伤,不碍事。” “狗日的李乾坤,他们一家就没一个好人。”李建伟气愤地道。平日里,李建伟虽与陆一伟走得不怎么近,但他俩的关系不需要靠这些来维系,应该算作交心的朋友。 陆一伟没有接腔,道:“你刚才说什么,张县长找我?” 提及工作,李建伟忙道:“张县长一早就给你打电话,你关机,找不到人,便打发我来寻你。我问了马志明才知道你新买了房子,你早该把你父母接到县城住。” “找我干嘛?”陆一伟道。 “具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猜与昨晚的事情有关,你赶紧洗洗脸收拾一下,完事后就过来,我先回去汇报一声。”李建伟说完,就往楼下走。 刚出大门,李建伟就与刘克成的秘书何小天撞了个满怀,两人互相抱歉,心里却各怀鬼胎。 何小天来的目的与李建伟相同,不过是刘克成找他,也是现在过去。这下让陆一伟为难了,一个县委书记找,一个县长找,到底该先去哪一边?这是一个十分棘手的难题。 最主要的,是李建伟和何小天碰了个照面,回去以后肯定会各自告诉各自的主子,而刘克成和张志远则坐在办公室,等候陆一伟的选择。 这是一个没有选项的选择题,如论选择哪一方都会得罪另一方。陆一伟搔首挠腮想了一阵,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两边都不过去,称病在家。 为了起到效果,陆一伟嘱咐母亲去找门口的诊所开点液体回来,输点液,既能补充营养又能掩人耳目。一切准备妥当后,陆一伟先给张志远去了个电话,说明情况。 张志远在电话那头道:“既然身体不适就专心养病,我这边也没什么事,等你好了再说吧,一会我让司机小郭过去看看你。” 安顿好张志远后,陆一伟又打给了刘克成。刘克成找陆一伟是商量昨晚的事,看看如何解决才能让双方满意。他不想得罪上头,也不想难为李登科,毕竟在自己身边鞍前马后服务,真要把他儿子抓起来,他脸面上也过不去。 刘克成听到陆一伟称病,用手指头想都能猜到陆一伟心里的小九九。他征求陆一伟意见如何处置。陆一伟明确答复,不予追究。并说苏蒙那边自己做工作,保证有一个满意的结果。 这正是刘克成想要的结果。刘克成没有因陆一伟不去见他而见怪,安慰了几句挂掉了电话。 刘克成对旁边的公安局局长萧鼎元道:“既然陆一伟不追究就不要立案了,就按扰乱社会治安处罚就行了。但是,毕竟差点出了人命,还造成恶劣的影响,不能轻饶了他,参与的人全部拘留半个月。” 母亲刘翠兰端着热腾腾的饭上了楼放到陆一伟跟前,父亲陆卫国坐到沙发上拼命地抽烟,窝了一肚子火。 陆一伟饿了,狼吞虎咽地吃了饭,心情愉悦了许多。 陆卫国终于开口了,把烟掐灭道:“一伟,刚才的电话我也听到了,你怎么能不追究那畜生的责任,你看把你砍成什么样了,就这样轻饶了他?” 母亲刘翠兰坐到边上,埋着头不说话。 陆一伟起身走过来坐到父亲身边道:“我身上没烟了,抽根你的。” 陆卫国不怀好气地掏出平时抽得廉价烟递给陆一伟道:“这烟你抽不惯,让你妈现在去给你买两包。” 刘翠兰急忙起身,被陆一伟拦了下来,道:“这烟就成,我可没那么娇贵。” 又回到主题上,陆卫国继续数落陆一伟,而陆一伟则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啪啪”地抽着烟。 直到陆卫国说完,自己也过足了烟瘾,才道:“爸妈,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可你们想过你们的孙女吗?如果我把李乾坤送进了监狱,这个家就面临四分五裂,小雨能有好日子过吗?何况淑曼现在是什么情况我都不知道,她们家都成这样了,我不能如此做。” 0132 控制局面 提起孙女,陆卫国心里更气了。自打小雨出生以后,自己才见过几面,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一跺脚道:“你现在去把我孙女要回来,那是我陆家的血脉,理所应当由我们来抚养。” “爸,你怎么不懂法啊。当初法院把小雨判给了淑曼,我们怎么能要回来呢!”陆一伟道。 陆卫国倔脾气上来了,道:“我不管!我只要我的孙女,其他的什么都不要。” 陆一伟不再搭理父亲,对着母亲道:“妈,你一会买点东西去医院看看淑曼,该走的礼数咱还得走,另外我也想知道淑曼的情况。” 刘翠兰平时最听儿子的话,起身把围裙摘掉,下楼换衣服去了。 陆卫国嘴上怨声载道,心里却为儿子的前途考虑。续上烟后道:“你下一步怎么打算?” “什么下一步?”陆一伟不知父亲问那方面的。 “你的前途啊,你说你婚姻婚姻不顺,工作工作不顺,我都替你干着急。老大不小的人了,该静下心来考虑考虑了。”陆卫国蹙眉道。 虽说县长张志远有意起用自己,可现在还未定论,只好道:“爸,你放心吧,明年你儿子肯定有转机的。” “唉!但愿吧。”陆卫国嘴上说,心里却不抱任何希望。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陆一伟凑过去一看,是苏蒙的,犹豫片刻接了起来。 “一伟,你没事吧?你昨晚怎么一直关机,你不知道我多担心你。”苏蒙站在阳台上,楚泪涟涟道。 陆一伟望了眼父亲,起身进了卧室道:“我没事,昨晚把你给吓着了吧,你好不容易来一次就遇上这档子事。” “我没事,昨晚我父亲把我给接走了,也没来得及和你说,你什么时候能来一趟我家,我姥爷想见你。”苏蒙道。 陆一伟不知道苏蒙昨晚回去后发生了什么事,他顿了顿道:“这事……随后吧,我先把这边的事情解决了。” “那好吧。”苏蒙失落地道:“一伟,你别担心,我姥爷见你没别的意思,他……还是见面后再说吧。” “嗯,行!”陆一伟嘴上答应,心里却一万个不想去。李登科就是前车之鉴,何况苏蒙的父亲苏启明激烈反对,能不能成还是另一码事。陆一伟感叹,怎么自己的婚姻如何坎坷,走了一个李登科,又来了个苏启明,有时候他都有些气馁。归根结底,都是自己不够强大,要是今天能走到领导岗位上,所有的一切都迎刃而解。 陆一伟突然想笑,本以为仕途失败,想着有了钱就能硬气一些,可实践证明,政治地位远比金钱更具有诱惑力。牛福勇有钱吧,可谁有拿他当回事。政法委书记张乐飞不知从牛福勇身上拿了多少钱,可到头来呢,牛福勇出事后照样落井下石。郭凯盛有钱吧,还不是依附于北河镇党委书记魏国强,随着魏国强的倒台,郭凯盛的前途也好不到那儿去。 陆一伟望着窗外,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又若隐若现透过玻璃看到自己憔悴的身影,突然觉得老了许多。他闭上眼睛倒到床上,又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咫尺距离,却是那么遥远。人的一生不应该是一季梨花,在岁月的洗礼后需重新焕发生机,才能结出丰硕的果实。 医院里,李淑曼躺在病床上同样望着窗外的飘落的雪花,潸然泪下。她清楚的记得,她和陆一伟结婚时,也是下着鹅毛大雪。女儿降临时,又是一场大雪。雪见证了他们的爱情,见证了他们的结晶,可今年的这场大雪却把她心爱的男人推向了深渊。满怀期待的复婚也因为弟弟李乾坤的大闹化为泡影,真是命运作弄人。 女儿小雨爬到李淑曼身边,用小手抚摸着她的脸颊,稚嫩地道:“妈妈,你怎么哭了,你的伤口还痛吗?” 李淑曼搂住女儿埋到怀里,哭得更伤心了,哽咽地道:“有你在身边,妈妈就不痛了。” 小雨将李淑曼的眼泪擦掉,道:“妈妈,叔叔怎么没来看你呢?” 李淑曼知道小雨所指,撒谎道:“小雨,叔叔忙,他肯定会来看我们。” “嗯,我还想让叔叔带我去游乐园,还有去动物园看大猩猩,海豚,大象,长颈鹿……”小雨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般数着。 李淑曼感觉到受伤的心比伤口都更加疼痛欲绝,眼泪吧嗒吧嗒落到小雨头上。 刘克成办公室,刘克成召集县委副书记、县长张志远,县委副书记鲁丁山,县委常委、组织部长闫东森,县委常委、纪检委书记廖闵元召开书记办公会,准备为下一步召开常委会做准备。 书记办公会不是一级决策机构,不得决定重大问题,是在召开常委会前,由书记召集几位副书记沟通意见,酝酿、确定提交会议讨论、决定的议题的一种形式,它不是一个决策层次。因而,不能用书记办公会代替常委会。常委会在讨论问题时,不应先把书记办公会商议的意见端出,影响其他委员发表意见。如果多数同志的意见与书记办公会商议的意见不一致,并有道理,就应当放弃书记办公会的意见,采纳大家的意见。 也就是说,书记办公会定调子,先统一了意见再上常委会讨论。虽说书记办公会不具有约束效力,但在实施过程中却偏离轨道。有时候,书记办公会定下的事,就基本成型了,上常委会不过是走走过场,达成共识,然后形成会议纪要,下级遵照执行就行了。 从另外一个角度说,书记办公会很容易出现一言堂的局面。县委书记定了调子,谁敢反对?这是正是刘克成能够牢牢控制局面的法宝。 一行人到齐后,刘克成挨个发了一排烟后道:“今天召集大家主要有三件事,第一件事就是讨论创卫工作;第二件事是讨论魏国强的问题;第三件事是讨论北河镇党委书记一职的问题,下面我们说第一件事。前两天张县长提出了一个初步意见,成立一个创卫领导组,下设创卫指挥部,指挥部由张县长担任总指挥,由政协主席段长云担任常务副指挥,具体负责整个创卫工作。此外,指挥部也设在政协,大家看看有什么不同的意见?” 县委副书记鲁丁山昨晚打了一宿的麻将,此刻还未缓过神来,他迷迷糊糊地道:“我没意见。” 刘克成厌恶地看了鲁丁山一眼,又转向组织部长闫东森。 闫东森这些年被刘克成一直压着,手中没有丁点权力,心情自然不爽,道:“段长云同志工作扎实,相信搞此项工作一定能干好,我没意见。” 轮到纪委书记廖闵元了。事前,刘克成没有与他私下沟通,他吃不准刘克成此时的想法。要在以前,只要县长提出的,他就反对。廖闵元只好按照以往的经验道:“段长云同志是位老革命,做出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创卫工作对于他来说应该不是难题。可创卫工作毕竟是政府的事,如果由他来负责此项工作,下面的同志是不是会有想法呢?” “哦,你说说你的意见。”刘克成道。 廖闵元道:“康栋县长分管科教文卫,我看由他来干最合适不过。” 既然是张志远的提议,他肯定赞成,加上鲁丁山和闫东森两票,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这事基本上已经成了,可以完全忽略刘克成那一票。可这是书记办公会,不是常委会,只要刘克成不点头,就算是其他人全票赞成,也是无效的。张志远当然明白其中的奥妙,所以他不打算发言,完全由刘克成定夺吧。 0133 选配人选 刘克成扫了一圈,道:“闽元同志提议康栋县长,你们有没有意见?” 又该鲁丁山发言了,他是出了名的老好人,谁都不得罪,道:“康栋同志工作能力强,加上本身是他分管的领域,由他来出任理所应当,我没意见。” 闫东森猜不透刘克成的心思,不过按照以往惯例,第一个提出来的人基本上就是起穿针引线的作用,何况是张志远提出的,道:“我也同意康栋县长。” 刘克成听到大家又一边倒偏向康栋,敲了敲桌子道:“喂!我要提醒大家,创卫工作是明年的中心工作,市里的领导都紧盯着,所以选配一个工作能力强且能统领全局的人,至关重要。你们怎么能既支持这个又支持那个呢?” 众人不开口,心里嘀咕着:“选谁不选谁,支持不支持谁还不都是你说了算,征求我们的意见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 见众人不说话,刘克成道:“我看哪,提议段长云也好,举荐康栋也罢,谁能够把这项工作干好,我们就让谁干。段长云同志在南阳干了一辈子工作,可以说对南阳的一草一木,一街一巷都十分清楚,说句开玩笑的话,谁家婆姨有什么爱好他都了如指掌。另外,长云同志平时的表现和干出的业绩也是有目共睹的。而康栋县长呢,他尽管年富力强,执行能力也特别强,但他毕竟在南阳时间短,所以说,老同志有老同志的优势,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优势,综合看下来,我觉得还是由长云同志负责这项工作比较稳妥。” 听到刘克成居然赞成了张志远的提议,都觉得匪夷所思。尤其是廖闵元,脸红一阵白一阵,出了一头冷汗。心里暗暗道:“这叫什么事,拍马屁不成,反而把张县长得罪了。” 既然刘克成同意了,这件事就算通过了。刘克成也不管其他人怎么想,直接跳到第二件事,道:“前段日子,县委、市委甚至省委都收到关于北河镇党委书记魏国强利用职务之便让其小舅子违规修建北河中学一事的举报信,上级对这件事非常重视,责成我一定要彻查,并形成处理意见报各级党委、政府。这件事我让闵元同志办的,你先说说吧。” 廖闵元道:“按照刘书记指示,我在第一时间就对魏国强同志实施了双规,目前正在关押审讯中。据魏国强交代,北河中学由其小舅子修建一事他供认不讳,但他说都是严格按照招投标拿下这个项目的,他不承认从中拿了好处。我们在外围**中发现,他小舅子确实拿下工程是通过招投标的,这就说明这是合理合法的。至于魏国强到底从中拿没拿好处,目前还正在调查,没有定论。” “张县长,你说说吧。”刘克成这次第一个征求张志远的意见。 张志远不打算踏这淌浑水,道:“我到南阳县才半年多时间,前一阵子才去北河镇转了一圈,对魏国强通知的情况不太熟悉。就事而言,既然魏国强没有违法违规暗箱操作,说明他还是有原则的同志。说到他拿了好处,姐夫小舅子的事,也只有他俩才清楚。” 张志远貌似发表了观点,但细细一琢磨,好像什么都没说,回答的甚是巧妙。 轮到鲁丁山了,他依然一副老好人,道:“就事论事,我们既不能放过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魏国强同志到底有没有违法违纪行为,这要等闵元书记查清楚才能下结论。”鲁丁山更是聪明人,直接把皮球踢给廖闵元。 作为分管党员领导干部的闫东森,如果他不说两句就太对不起他的职务了。他道:“魏国强同志自上任以来,兢兢业业,恪守谨慎,各方面工作都表现不错,如果说他出现了这档子事,说明他平时放松了学习,放弃了党性,对这类同志我们一定要从严处罚,才能起到震慑作用。不过,这件事到底如何处理,我的意见是移交检察机关立案侦查。” 此话一出,把老对头廖闵元给得罪了,这不明白着对纪委工作的不信任嘛,这么还要移交检察机关?廖闵元黑着脸道:“魏国强同志的事情至今还没有定论,有什么理由,有什么证据移交检察机关呢?” 火药味浓烈,闫东森毫不客气地道:“廖书记这是在避重就轻,我怎么听说魏国强同志还在北河煤矿参股一事,为什么不顺藤摸瓜往下查一查?” 廖闵元冷笑一声道:“你有证据吗?再说上级部门要求我们就是查北河中学一事,如果我查其他的,这不是在违背上级的意图?” 闫东森偏转头道:“这是你们纪委部门的事,我不过是提个意见而已。” 刘克成听到闫东森提到北河煤矿参股一事,心里紧张了一下子。毕竟他在里面也有一份股份。他最讨厌闫东森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于是用笔敲了敲桌子道:“你们两个怎么吵吵起来了?有意见就提,没意见就点头过,争吵能解决问题?如果能解决问题,我们今天开这个会还有必要吗?”说完,把笔往桌子上重重一摔,肥大的身躯像块砧板上猪肉一般摊在桌椅上。 房间里顿时变得死气沉沉,没有丝毫生机。刘克成像猎鹰一般寻找着在座各位的情绪起伏和面部表情变化,张志远漫不经心玩弄着手指看着窗外的雪景,鲁丁山则低下头对茶几上的一块污点充满了好奇,目不转睛地盯着。廖闵元气鼓鼓地拼命抽烟,而闫东森则翘着二郎腿,不停地晃动着。 沉默了许久后,刘克成说话了,道:“我们先不说魏国强同志有没有违法违规,既然有人举报他,就说明他自身存在一定问题。在事情未调查清楚之前,先免去魏国强同志北河镇党委书记职务,下面就抛出今天的第三件事,由谁来接任魏国强?闫部长,这个你最拿手,你说说吧。” 刘克成冷不丁一问,闫东森一时反不过神来,道:“北河镇情况复杂,我觉得应该从北河镇班子中间选一个,党委副书记高启泰同志工作敬业,待人和善,我提议由他来暂时接任党委书记一职。” 刘克成望向鲁丁山。鲁丁山坐起来清了清嗓子道:“东森同志说得对,应该从北河镇领导班子中选一个,我觉得镇长徐青山同志也不错,此人有想法,说不定还真能让北河镇改变一下面貌。” 该廖闵元了,他道:“我倒有不同的意见。北河镇现有的领导班子本身就比较散,没有一个厉害角色用铁腕手段进行整治,还会出现第二个魏国强。我建议从县直机关选配一位下去比较合适。” 听到此,张志远顺着廖闵元的思路突然冒出一个想法,道:“我赞成廖书记的提议,北河镇地处‘三不管’地带,要是没有一个能降得住的领导,还真不好管理。” 廖闵元听张志远侧面肯定了自己,心里松了一口气,总算把刚才的疙瘩解开了,和张志远微微点了点头。 刘克成见四个人三种意见,这下有些不好统一意见了。不过他心中早就有了人选,就是想听听下面的人能不能和自己想到一块。目前看来,廖闵元和张志远和自己站到一边,而鲁丁山私底下肯定和徐青山允诺了什么,要不然他明明知道自己不喜欢这个人,还提了出来。至于闫东森,他管不了党委书记,却能管住党委副书记,如果按照他的想法让高启泰上,是不是暗中安插了自己的人马?这种结果绝对不允许。 0134 独断专行 刘克成道:“大家的意见都有一定可操作性,不过张县长说得对,没有一个有胆识有魄力的领导,北河镇还真不好管理。另外,北河镇几十年如一日,没有任何变化,你们说魏国强没责任,还是高启泰和徐青山没责任?都有责任!所以,由他两个出任党委书记,我觉得不妥。” 刘克成直接把鲁丁山和闫东森驳了回去,气得二人有苦难言。 刘克成笑呵呵地问张志远:“张县长,那你觉得由谁来出任比较好呢?”刘克成这句话暗藏杀机,他到要看看张志远往出推什么人,如果推自己这边的人还好说,如果胆敢培养他的嫡系,直接出局。 张志远不假思索地道:“政府办主任蔡建国。” 张志远的这个提议让众人颇为意外,都纷纷坐起来看着他,等待他充足的理由。很明显,张志远这招非常高明。蔡建国是刘克成的人谁都知道,表面上看,张志远是在屈服,给刘克成一个大大的人情。深层次看,他这是想把蔡建国踢出政府办。 刘克成是何等聪明之人,一猜就能猜透张志远的心思。蔡建国是他安排在张志远身边的一颗棋子,他可以通过蔡建国源源不断了解张志远的行动轨迹,怎么可能让蔡建国离开呢?绝对不行!另外,按照惯例,政府办主任最后的归宿,要不上一个台阶,提拔副处;要不平调一个有实权的大单位,还从来没有让政府办主任下基层。他张志远不是不知道,可他为什么还要提出来了呢? 刘克成不急不慢地道:“蔡建国属于你们政府的人,你能够在这个时候第一个想到他,说明你对下属还是比较关心的。但是让蔡建国去北河镇是不是有些不妥呢?” 张志远道:“是有些不妥,不过我是对他的前途负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蔡建国同志好像还没有基层工作经验,而是从畜牧局的科员,到了政府办,一直到了政府办主任的位置上。没有基层工作经验,要想再进一步就比较困难了啊。” 没想到张志远和自己来这一出,让刘克成有些防不胜防。他假装思考了一会道:“蔡建国同志下去不太适合,你们觉得政法委副书记梁道义同志怎么样呢?” 提出史恒生,组织部长闫东森笑了。这那是在征求意见,分明是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到别人头上。史恒生谁不知道?这一听就是走了政法委书记张乐飞的门路,张乐飞是刘克成的“军师”,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刘克成这一出,依然是在巩固自己的势力。 廖闵元率先表态,道:“我完全赞成刘书记的提议,史恒生同志待人接物诚恳,且又是从公安系统出来的,管理确实有一套。另外,北河镇私挖滥采盛行,让这样的同志下去管理,肯定能取得实效。” 该鲁丁山了。承诺徐青山的事没办成,心里自然不高兴,充满怨气地道:“我没有意见。” 闫东森继续发扬自己的“铁炮”风格,道:“廖书记作为一名纪委领导都比我这组织部长了解下面的人清楚,是我的工作没做好啊。既然廖书记同意,我自然没意见。” “你……你。”廖闵元被闫东森呛得说不出话来,脸憋成猪肝色。 闫东森看都不看廖闵元,晃着脑袋看墙上的书法作品。 张志远见自己的想法没有得到实施,道:“史恒生同志我不太了解,大家都没意见,我也没意见。” “好!”刘克成赶忙说道,生怕又有人提出不同意见,道:“既然大家都同意,那这件事就定下来了,今天下午召开常委会,散会!” 鲁丁山离门最近,听到散会第一个冲了出去。紧接着是廖闵元和闫东森,两人同时往门外走,谁都不想让,出了门闫东森把手放到嘴边扇了扇,道:“谁放了屁,太不自觉了。” 廖闵元知道闫东森暗讽自己,想追上去理论,秘书何小天把他叫住,说刘书记找他有事,才算作罢。 张志远回到走廊另一头自己的办公室,心里觉得十分憋屈,翻箱倒柜找出一**红葡萄酒,坐在沙发上气鼓鼓地喝了起来。 这时,政府办主任蔡建国敲门进来了,张志远爱理不理地道:“有事?” 蔡建国脸上堆着笑凑上去道:“张县长,感谢您刚才在会上举荐我,我辜负了您的美意。” 张志远太吃惊了。这刚刚散会不到2分钟,也就是从走廊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的功夫,蔡建国就知道了会上的内容,这参会的人也太不守纪律了。不出意外,不是纪委书记廖闵元,就是秘书何小天告诉他的。张志远端起一杯酒递给蔡建国道:“你的工作我看着眼里,这次你别灰心,下次有机会我照样举荐你。” 蔡建国突然眼眶一热,感觉泪水要涌出来。尽管自己是刘克成的人,可刘克成许诺的诺言从来没兑现,现在又让自己当“卧底”监视张志远。不管张志远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他还能记得自己,他突然感觉到自惭,甚至觉得以前对不起张志远。他感动地道:“张县长,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张志远冷笑一声道:“谢我什么?事情都没办成。你接下来安安心心工作,我心里有底。” “好,我定会为你全力服务。”蔡建国信誓旦旦道。 下午,常委会准时召开,正如刘克成所想,会议的各项议程都顺利通过。让人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组织部长一反常态,居然投了弃权票,看来他对刘克成的不满已经放到了台面上,这一切都让张志远看在眼里。他认为,闫东森绝对可以争取到自己的阵营。 两天后,张志远和段长云带着草拟好的名单给刘克成过目。 刘克成对张志远的做法还是比较肯定的,至少他眼里还有自己。他接过名单大致扫了一眼,拿起笔直接把藏在名单中间的陆一伟给划掉。然后又细细过了一遍,看到里面有不少自己提拔上来的人,心里安稳了许多。看来,张志远还算比较听话,没有另起锅灶的打算。然后大笔一挥,写下一行字:“请东森部长尽快办理。”递给张志远道:“行了,就按照你们的意思办,让东森同志具体操作。” 张志远见刘克成单单把陆一伟的名字划掉,看来他对陆一伟还存有戒心啊。不行,名单里的任何一个人可以放弃,但陆一伟必须争取。于是他道:“刘书记,为什么不能抽调陆一伟?” 刘克成盖上笔帽,不看张志远道:“陆一伟同志受过处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摘掉,何况他的人品有问题,这种人不能用。另外,他不是在北河镇搞了个果园吗?既然他找到了自己的出路,就让他好好干,创卫工作离了他照样可以运作。” 张志远听刘克成分明是泄私愤,道:“陆一伟同志我侧面了解过,他还是有一定可取之处的。要不刘书记给他一次机会?” 这下让刘克成感到纳闷了,他抬起头道:“就在前两天,陆一伟因为两个女人成为了南阳县街头巷尾的谈资,你说作风有问题的人,能进入这么重要的部门工作吗?” 张志远继续争取,道:“前两天发生的事责任不在陆一伟,这怎么说他作风有问题呢?另外……” “张县长!”刘克成硬生打断张志远,道:“这件事就这样定下了,全县的领导干部你都能抽调,唯独陆一伟不能抽调。” 0135 互相妥协 张志远被顶到南墙,但他不打算悔改,让段长云在外面等他,继续道:“刘书记,抽调陆一伟不是我的意思,是苏市长的意思。” “哦?”刘克成听张志远把副市长苏启明抬出来,道:“苏市长何时说过要抽调他啊?” 张志远道:“刘书记,您忘了,上次苏市长来我县调研城建时,单独把陆一伟叫到了饭桌上,他此举是什么目的,尽管他没有明说,这不是暗示我们要对他进行额外照顾嘛。随后,苏市长就和我们提及创卫的事情,前后联系起来,苏市长的弦外之音另有目的啊。” 刘克成记起来了,那天吃饭的时候,苏启明确实把陆一伟交到了饭桌上,而且还把他叫到自己房间,进行了单独谈话。要是真如张志远所说,难道是自己没有领会意图? 张志远又浇了把火,道:“您说前两天陆一伟因为女人闹得满城风雨,其中一个女人就是苏市长的女儿,也就是陆一伟现在的女友,如果把这层关系加进去,苏市长的意图更加明显。如果我们不起用陆一伟,他会不会对我们的工作有看法呢?” 刘克成陷入了深思。尽管他对苏启明并不感冒,但对方毕竟是副市长,该给的面子还是得给。而陆一伟呢,这个曾经站到自己的对立面,为他的主子摇旗呐喊,这种人决不能起用,更不能重用。他道:“那你打算让陆一伟承担什么工作?” “我的想法是,让陆一伟担任办公室主任,由他来具体协调各个部门,另外做好后勤保障工作。”张志远道。 “哦。”刘克成快速思考着,他在想张志远给陆一伟的职务能不能对自己构成威胁。办公室主任,这个不痛不痒的位置倒也翻不了天,心里已经默认了。但他不能爽快答应,于是道:“这样吧,我考虑考虑,随后给你个答案。” 张志远观察刘克成的表情变化,已经猜到结果,笑着道:“刘书记,你现在给陆一伟一次改过从新的机会,对你,对他,对苏市长都有好处。”说完,拿着名单出去了。 晚上,刘克成叫上张乐飞、廖闵元以及蔡建国,在自己宿舍秘密会谈着。当刘克成提出起用陆一伟时,张乐飞表现最为激动,坚决反对道:“刘书记,此人断然不能起用,你别小看他,他能耐大着呢,如果起用了他,就好比压在五指山下的孙猴子,蹦出来指不定出什么事情了。另外,楚云池现如今已经靠上林海锋市长这座大山,假如他利用陆一伟这颗棋子回过头来对付你,我们可防不胜防啊,绝对不行。” 廖闵元也道:“这小子就是个不稳定因素,他在政府办时政府不得安宁,去了北河镇,北河镇不得安宁,你看他把楚云池搞下去,现在又把魏国强给扯进去,你说他是不是克星?” 蔡建国也说话了,道:“最近一段时间,陆一伟和张县长走动比较频繁,上个星期五晚上,他开着自己的车拉着张县长去了南州市,我出于好奇,就跟踪了他。到了南州市他好像发现了有人跟踪,把我给甩掉了,不知去向。后来还没有十分钟,陆一伟开着车又返回了南阳县,把张县长送回宿舍,他也回家了。后来我一打听,那晚政协段主席也不在南阳县,我猜测,那晚是不是他们在一起了?后来发现什么不对劲,又没有见成?” 听到张志远去南州市,刘克成心里一慌,难道张志远发现了自己的车了?于是急忙道:“这么重要的消息,你怎么不提前告知我?我不是和你说过,关于张县长的一切行动都要随时向我汇报吗?” 蔡建国被训斥一通,低下头唯唯诺诺地道:“这件事我也是才查清楚,所以没来得及向你汇报……” 蔡建国的话让刘克成引起警觉。张志远和陆一伟私下活动频繁?这就说明张志远今天上午的提议是有备而来。张志远早已与段长云对接,说明让段长云任创卫指挥部常务副总指挥,这彻头彻尾就是精心策划的。千算万算没想到被张志远牵着牛鼻子走,还真小看这个没靠山的高学历县长了。 刘克成快速思考着,众人的意见不无道理,但他对苏启明的态度模棱两可。如果他那天真是做给自己看的,不起用陆一伟显得自己不识时务。经过深思熟虑,他心里有了注意,道:“这样,张县长提议让陆一伟出任创卫指挥部办公室主任,这个主任的位子不能给他,由蔡建国你来担任。而他呢,就给个副主任吧。蔡建国你一定要看管好他,一旦发现他有什么不轨举动,及时报告给我,我立即撤掉他的职务,他副科的位子都别想保住。” 张乐飞见刘克成如此做,再次苦口婆心地道:“刘书记,陆一伟你真的要起用他吗?要不您再考虑考虑?” “不考虑了,这事就这么定下了。”刘克成有自己的想法,道:“他张志远想联合段长云搞小动作,我偏不让得逞。这样,让康栋县长也参与进去,由他来搅一搅局,我倒要看看,他张志远能玩什么花样!” 廖闵元对刘克成的主意连声叫好,道:“刘书记这个办法实在妙极了,康栋那可不是省油的灯,身上痞劲十足,且身后有强大的后台,量他张志远都不敢怎么样。另外,如果让康栋知道张志远反对他出任常务副总指挥一职,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场好戏看呢?” 众人互相观望,然后哈哈大笑,笑声有些毛骨悚然,意味深长。 两天后,关于成立南阳县创卫工作领导小组和组建创卫工作指挥部的文件正式由县委办和政府办联合发文下发。领导组组长由县委书记刘克成担任,副组长为县长张志远和县委副书记鲁丁山,成员就是涉及的相关单位一把手。创卫指挥部总指挥由张志远担任,常务副总指挥为政协主席段长云,副总指挥为分管科教文卫的副县长康栋兼任,下设5个工作小组,分别为综合办公室,宣传教育组、基础设施组和联合执法组。为突出这项工作的重要性,各科室主任都有正科级领导干部兼任,办公室主任为政府办主任蔡建国,副主任为北河镇副镇长陆一伟,石晓曼原先在办公室,后来又被调整到宣传教育组。 随着创卫指挥部的组建,刘克成与张志远的初次较量告一段落,谁输谁赢?没有一个评判的标准。表面看,刘克成姑且给张志远面子,基本上按照他的提议往下走,但张志远的小试牛刀,还是让眼神锐利的刘克成发现了马脚,他及时采取了补救措施,安插了康栋这颗不安分的钉子和蔡建国这个心思缜密的探子,给张志远接来下的工作带来诸多不便和困扰。 深层次看,张志远这是他来南阳县第一次发声,烧起的第一把火,他当然要这把火烧得旺旺的,直接烧到刘克成的后院。这么庞大的行动计划,没有一批呼应的同僚,没有一支自己的队伍,是不可能实施成功的。创卫指挥部的组建,正好为他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平台。在未来的日子里,这支“队伍”将发挥不可估量的作用,而陆一伟是首当其冲的中坚力量。 过了腊月初八,年味的氛围越来越浓烈了。位于西部的南阳县,保留着老祖宗传来下的传统习俗,翻看着日历,按部就班地为新春做着准备工作。 0136 年味正浓 这些天,街上除了小商小贩们川流涌动,各式各样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一些在外务工的男女青年都陆续返乡,为平日死气沉沉的县城增添了丝人气。返乡男女大多都在大城市打工,他们接受着最新潮的思想,最直接的体现,表现在穿着打扮上。 90年代末,港台电影风靡大陆,各种各样的文化元素也蜂拥而至,于是大陆人开始纷纷效仿。大街上,商店里播放着任贤齐的《心太软》,买着时下最为流行的喇叭裤,理发店更是生意火爆,如同生产机器一样,进去都是黑头发,出来都是五颜六色的爆炸头。一开始,整日与锅碗瓢盆打交道的妇女们对这一新鲜事物嗤之以鼻,嘴上还骂着:“好好的黑头发干嘛都染成五颜六色的,以为自己是洋人啊,简直是伤风败俗,难看死了。” 嘴上虽骂,但心里早就跃跃欲试,晚上乘着理发店人少,做贼似的悄悄溜进去,怀着忐忑的心情,也不管自己的身材与脸型,指着美发杂志上的明星道:“就给我染成这样式的。”经过两三个小时的煎熬,发型完成。妇女们就像要出嫁的小媳妇一样,害羞地移开捂脸的双手,捉迷藏似的透过手指缝隙先偷瞄,然后再大方地放下双手直勾勾地看着镜子中变了样的自己,喜形于色,暗暗道:“我他娘的前几十年算是白活了,没想到我都能和明星一样漂亮。”当然,这只是她们的自我感觉而已。 晚上回到家,把已经入睡的丈夫从被窝里拖出来,然后把房间里的灯全部打开,美滋滋地转圈让丈夫欣赏自己焕发容颜。而丈夫们睡惺朦胧地说了声好,便又倒头大睡。有的男人直接破口大骂:“花那么多钱弄了个不伦不类的鸡窝,还不如吃二斤猪肉来的实在。”被男人们奚落,妇女们倍加失落地自顾欣赏着。 第二天早晨,昨天还聚集在一起大骂那些花里胡哨染发的男女青年,今天都顶着一头“鸡窝”心照不宣地互相欣赏着。不过她们谈论的话题不再是抨击,而是转为议论谁得头发烫的好,谁的不好。 走在街上的男女青年引领着时尚的潮流,标配就是波浪卷染发,上身穿一件小皮衣,下身着喇叭牛仔裤和大头皮鞋,有钱的腰上别着手机,时不时刻意掏出手机讲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装腔作势;没钱的别着bp机,走两步就会从腰上取下来装着深沉地看一眼,有的假装有事还专门到公用电话去糊弄一下。小年轻腰上则别着索尼超薄随声听,戴着耳麦摇头晃脑地哼唱着招摇过市,让土生土长的南阳人很是羡慕。 春节前夕,要说最为繁忙的,就属客运站了。从早到晚,一辆接一辆的客车进进出出,甚是热闹。公路,是南阳人民出行的唯一方式。就是如此,整个南阳仅有一条省道自南向北贯穿通过,且长年失修,破烂不堪。一到春运,客车司机就大骂县委县政府不作为,干什么的钱都有,就是没修路的钱。骂归骂,反正坐在机关的刘克成又听不到,他懒得去管这些事。南阳的老百姓遇到这么一位“活菩萨”,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陆一伟站在客运站院子里,踮着脚尖观望着从客车上下来的人群。昨天晚上,接到妹妹陆玲的电话,说今天一早就到了。陆玲在广东打工,需要坐四十多个小时的车,来回倒腾才能到家。陆玲在江东市下火车,陆一伟本打算去接,可父母亲说什么都不让,说刚下了雪,开车不安全,还是坐大巴比较安全。陆一伟拗不过父母,只好遵命。 陆一伟吃过早饭就到了车站,按照陆玲说得那个时间点早已过了,可左等右等还不来,让他颇为着急上火。 陆玲比陆一伟小7岁,过了这个年就24岁了。陆玲中专毕业后,陆一伟当时可是炙手可热的政治新星,他帮着妹妹在医院谋了份护士的职业。楚云池当时答应,要给陆玲解决编制。这件事后来确实在操作中,可随着楚云池的倒台也就搁置了。陆玲忍受不了别人的流言蜚语,便辞职南下打工去了。时间一晃过去了五六年,陆一伟已经从原来的小伙子熬成单身熟男,而陆玲这些年的心态发生了很大变化,从原来的胆小怕事,出落的落落大方。 陆玲在广东具体干什么,外界说什么的都有,但更多的是从诋毁的角度肆意揣测。有的说她在广州当了洗脚妹,有的说她走上了出卖**的行当,还有的说她傍上了大款,成了别人的小三等等。陆玲到底做什么,就连陆一伟及其家人都不太清楚,只是听她说原先在一个工厂打工,后来去了一家外企,仅此而已。 在外漂泊了这些年,家人是无时不刻牵挂着远在他乡的陆玲。牵挂归牵挂,可现实又能解决了什么,父母亲是老实巴交,一辈子与土地打交道的农民,陆一伟自己都管不了自己,又怎么能帮小妹呢?现在不同了,陆一伟手里有钱了,事业也有了起色,他完全可以帮着陆玲在县城谋一份职业,或者干脆由他出资,开个服装店,也能勉强过日子。当然,这不过是自己的臆想罢了,至于陆玲如何选择自己的将来,陆一伟绝不会横加干涉。 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这些天陆一伟的手机就没有停歇过。自从他被抽调至创卫指挥部后,一些老朋友,旧相识,甚至老故友都纷纷打来电话问候,他们在感叹陆一伟迎来了事业的第二春时,又敏锐地嗅到,这是县长张志远点名起用的。陆一伟调离北河镇和原县长楚云池有没有直接关系,谁都吃不准。不过,随着旅游局局长马志明要调任市文化局的消息蔓延开来后,都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陆一伟掏出手机一看是马志明,马志明这个电话打的有点迟。作为曾经的盟友,不管怎么说你应该第一时间问候,可马志明没有,一直拖到现在才有勇气打这个电话。 马志明得知陆一伟被重新起用后,第一直觉和其他人一样,都以为是老领导在后面帮衬着,不过细细一想,这里面绝非如何简单。他试图侧面询问一下楚云池,可几次要张嘴都咽了下去。另外,楚云池从来没在自己面前提及这件事,只能说明陆一伟的调任与他没有关系。不过什么事都不能妄自下结论,说不定楚云池在背后帮了陆一伟,他自己都不清楚呢。 陆一伟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接了起来。 “陆老弟,在哪?”马志明说话依然是先前的口吻,但明显比以前生硬了许多。 陆一伟用左手树了树风衣的领口,抬头哈了口热气,道:“能在哪,在家呗!” 马志明听出陆一伟说话语气不自然,立刻联想到自己要调走的事,莫非他知道了?他保持正常的语速道:“你小子抽调到创卫指挥部也不和我说一声,你他妈的不够朋友啊。”说完这句话,马志明立马就后悔,这不是给陆一伟留下话柄嘛。 陆一伟本想揶揄马志明,但想了想又放弃了,轻描淡写道:“不就是平调嘛,又不是升迁,何况去了创卫指挥部是干苦力的,你以为我想去啊,我在北河镇多轻松。” “得了吧你,晚上有时间没?一起聚聚!”马志明笑着道。 陆一伟道:“我妹妹今天回家,你说我有没有时间?” “哦。”马志明颇感失望地道:“那怎么办?我都通知建伟和东升了,就差你了。能不能克服一下?” 听到又是老队友,陆一伟道:“到时候看吧。” 10点10分,悬挂着“江东—南阳”的客车终于缓缓驶入车站,一些迎接亲友的比车里坐的人还着急,一蜂窝涌了过去,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骑着破单车直接横停在客车前面,客车猛然一刹车,司机气得摇下车窗,伸出头破口大骂:“你他妈的大过年的找死啊,你死了老子可不给你烧纸去。”老头憨厚的嘿嘿一笑,把自行车赶紧挪开。 客车停稳后,门还没打开,一些急切的人都打开窗户乌拉喊叫,把行李丢到人群中,然后自认为地潇洒纵身一跃,直接从窗户蹿了出来,没想到地上的雪还没融化,直接来了个马趴哈,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0137 陆玲回家 他掏出手机打给陆玲,没想到对方关机,只好裹紧衣服猫进车里继续等待。不经意间抬头一望,陆玲提着红色的旅行箱站在车子对面冲着自己微笑。 陆一伟愣怔了一下,又赶忙下车走到陆玲跟前,疑惑地问道:“你多会下车的?” 陆玲乖巧地低头浅笑,道:“我在车站门口下的车,想给你个惊喜。” 陆一伟看着陆玲身上穿得单薄,顾不上询问,提起旅行箱道:“赶紧上车,外面冷。” 陆玲变化太大了,连陆一伟都快认不出了。都是女大十八变,果然如此。陆玲的打扮颇为时髦,但与其他归乡的女子不同,没有花里胡哨的染发,没有五颜六色的衣服,相反一股成熟清新之风拂面,有一种大女人的风范,而且越发漂亮了。陆一伟看到陆玲的这身着装和举手投足,他觉得一开始的想法估计很难实现了,陆玲不可能再回到这小地方了。 一路上,陆玲没多说话,陆一伟也没多问,穿越解放路,再拐个弯就到家了。父母亲早已站在门口倚栏远眺,翘首以盼,看到陆一伟的车子后,母亲刘翠兰身子微微前倾,眼眶已浸满泪水。而父亲陆卫国像一颗参天大树伫立在那里,纹丝不动,其实心里早就急盼着女儿的到来。 其实,陆一伟原本是兄妹三个,陆一伟老大,陆玲应该算是老三,中间还有个儿子叫陆一峰。陆一峰三岁那年,也就是快过年的时候,母亲带着他到县里置办东西。街上人多,刘翠兰在挑选东西时,忘记了身后的小儿子。待她买好后回头一看,小儿子已经走丢了,急的满城找。后来又报了警,几乎把南阳县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警察告诉陆一伟家人,陆一峰很有可能是被拐卖了,刘翠兰接受不了事实,一气之下住进了医院。那一年,陆一伟5岁,稍微有点记忆,他清晰地记得,那年冬天的雪下得特别大。接下来的时间里,全家人几乎疯狂地全国各地寻找,最终无果。陆一峰就这样从人间蒸发了,成为了父母亲的心头病。 两年后,陆玲出生了。对于这个女儿,刘翠兰可以说倾尽了心血,从小就宠着,生怕再次丢失。可五年前的突然离别,让刘翠兰有些接受不了,但女儿大了,她不得不面对现实。 这五年中,家里发生了太多变故。好像老天要惩罚他们家一样,儿子事业不顺,妻离子散,女儿远离他乡打工,陆卫国又大病一场,要不是刘翠兰苦苦支撑,这个家很有可能就散了。 总算最黑暗的那段日子熬过去了,陆卫国大病痊愈,陆一伟事业也有了起色,据说陆玲也非常顺利,整个家再次看到了黎明的曙光。 陆一伟对陆玲说道:“给爸妈新买的房子,怎么样?” 陆玲倚窗眺望,上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略显兴奋地道:“真漂亮!” 车子停稳,陆卫国和刘翠兰笑呵呵走了过来,为女儿打开车门,簇拥着进了家门。陆一伟从后备箱取出旅行箱跟了进去。 刘翠兰张罗着为女儿端茶递水,陆卫国则满脸红润,坐在沙发上自顾笑不说话,而陆玲好像客人似的里里外外查看着,她太需要有一个温暖的家了。 陆一伟并排坐了下来,点上烟,和父亲一样,不知该从哪里问起。简单寒暄后,陆玲先发问,道:“哥,你这准备啥时候结婚呀?” 又被提及婚姻,陆一伟头都要快炸了,笑着道:“不急,水到渠成,一切看缘分吧。倒是你,你以后什么打算?” “什么什么打算?”陆玲端着水杯喝了口气,疑惑地问道。 陆一伟看了一眼父亲,道:“我和爸妈商量好了,想让你回来。你哥不必从前了,现在手里有点钱,资助你开个店铺,应该不成问题。” 陆玲突然笑了起来,道:“这事啊,我觉得我现在就过得挺好的啊,既然走出去了为什么要回来?你们就别替我操心了,我现在很好。” 陆一伟心焦地道:“玲玲,你和我说实话,你现在到底干什么?每次问你,你都含含糊糊说不清,爸妈都很担心。” 陆玲放下水杯,一本正经地道:“爸,妈,哥,我正式告诉你们,我原先在一家外企上班,现在我出来单干,成立了一家广告公司。” “啥?广告公司?那是做什么的?”母亲急不可耐地问道。 陆玲笑了笑道:“哎呀,这个一时半会和你们解释不清楚,你们知道一下就行了。” “就是街上电线杆上贴的那种小广告?”陆卫国道。 陆玲“扑哧”一下笑喷出来,道:“爸,我们的广告公司才不做那种东西,主要是户外广告,算了,说了你们也听不懂。” 陆一伟虽然不涉足广告行业,但对广告这种玩意儿一知半解,隐隐担心道:“你自己成立公司?钱从哪儿来的?” 陆玲似乎从陆一伟的口吻中提出些弦外之音,道:“哥,你放心,我的钱绝对是干干净净的。” 听到陆玲如此说,陆一伟松了口气,没继续追问。他相信这个倔强的妹妹,绝不会轻易踏入红尘。 陆玲继续道:“和你说实话吧,前些年我到了广州,人生地不熟的,什么苦都吃过,当过洗碗工,当过流水线工人,还干过保姆,可我不想如此平庸的活着。在打工期间就报了个电脑培训班,学成后误打误撞进了一家大型广告公司。干了几年后,我手里有了固定客源,就和我现在的男朋友出来单干了,生意越做越大,现在还清了开公司的贷款,还剩余不少钱。” 听到妹妹比自己还有出息,陆一伟自愧不如。道:“你过得好我和爸妈就放心了,既然你有了你的事业,那就好好干。啥时候把你男朋友带回来瞧瞧啊?” 刘翠兰听到女儿找男朋友了,才不关心什么公司不公司的,把陆卫国推开,坐到女儿身边开始盘问起来:叫什么,哪里人,家里有几口人,他父母是做什么…… 母女俩喋喋不休聊着,陆卫国父子俩参与不进去,只好起身做饭去了。 吃中午饭间,陆玲从包里掏出一张卡递给父亲,道:“爸,妈,女儿这些年没在你们身边敬孝,是我做女儿的不好。我不知该怎么补偿你们,这卡里有10万元,你们拿去花,不够我再给你打钱。” 陆卫国听到卡里有10万元,惊讶地说不出话来,道:“多少?10万?我的天啊。”在当时那个年代,10万元对于农民来说意味着什么,估计这辈子都挣不了那么多钱。 听陆玲出手如此大方,陆一伟同样惊诧。都说广东遍地是黄金,挣钱就是快。 陆卫国严词拒绝,把卡推给陆玲道:“这钱我不要,我那能花了那么多钱,再说我们有你哥呢,他这些年也赚了两个钱。” “他的是他的,我的是我的。”陆玲再次把卡推过去道:“女儿现在手里不缺钱,再说哥给你们买了房子,这么大的事都没和我说,这钱必须拿着。” 几次推来推去,陆一伟道:“爸,你女儿孝敬你的,那你就拿着吧。” 陆卫国接过卡,乐得合不拢嘴。看到儿子和女儿都这么有出息,他这辈子没白活。 话题不自然地引到丢失20多年的小儿子陆一峰身上,刘翠兰抹着眼泪道:“小峰要是在的话,我们一家该多好啊,这一晃都过去20多年了,小峰今年也26了吧?” 这个话题瞬间打乱和睦的气氛,陆卫国沉下脸来道:“哪壶不开提哪壶,说这些干甚?好不容易玲玲回来了,就不要再提以前的事了。 0138 海东遇险 陆一伟这些年其实并没有放弃寻找弟弟的机会,可中国这么大,如大海捞针一般,谁知道弟弟还在不在世?如果在世不见得就在西江省,安慰道:“妈,玲玲回来了就好好过年,找小峰的事就交给我,是死是活我总会给你个交代。” 午饭过后,陆玲上去休息去了。陆一伟看了会电视,下午径直去了政协办公楼。 政协和人大在一个院子,前一栋楼是人大,后一栋楼是政协。这个大院原先是改革开放后修建起第一批办公楼,本打算县委入驻,但时任领导觉得此地风水不好,一天都没住就腾给人大和政协。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说此地风水不好,可从人大走出去的领导干部远比县委政府强得多。 一般情况下,人大和政协就是为了照顾一些干了一辈子革命的老同志,提拔个副处,让他们由此有颜面有尊严地退休,也算不枉此生。因此,一进了这个院子,显得老气横秋,没有一丝光色,甚至院子里的柏松,都暗淡了许多。 不管怎么说,人大和政协属于县领导,比其他人要高人一等,能够走进这个院子,也需要“烧高香”。 陆一伟一步并做三步,低头快速走进了政协大楼,径直向二楼政协主席段长云办公室走去。没想到,迎头就碰上了“老丈人”副主席李登科。 正是怕什么来什么,陆一伟本打算避免这种尴尬,到头来还是遇上了。陆一伟抬头挺胸往前走去,不计前嫌和李登科打了声招呼,然而李登科并不领情,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甩袖离去了。 前两天发生的事,虽然与陆一伟无关,但李登科认为陆一伟就是个丧门星,害的儿子进了看守所,女儿至今还住在医院,现在又和自己在一栋楼里办公,简直是阴魂不散。 陆一伟十分坦然,李登科如此态度,还是自己不够强大,如果今天手里真正有了权力,想必他能低下头哈下腰献殷勤。对于李登科的所作所为,陆一伟是无论如何不能忘记的,他冷笑了一声,心道:“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的。” 敲门进了段长云办公室,段长云起身迎接,笑呵呵地道:“一伟啊,你来了啊,快坐!”说完,转身去拿杯子倒水。 陆一伟连忙上前一步,接过杯子谦虚道:“段主席,您快坐,这种事还能让你亲自来?” 段长云不再坚持,回到座位上掏出烟丢给陆一伟,自己点燃后,直接进入工作状态,道:“按照张县长指示,今年过年前要召开创卫动员会,刘书记也要亲自参加。在召开动员会前,有一系列准备工作,你身上的担子不轻啊。” 陆一伟笑着道:“我一个综合办副主任,我身上能有什么担子?” “嗨!你可别怎么说!”段长云道:“他蔡建国不过是兼任,而你是专职副主任,指挥部的一切还是你说了算,你可不能撂挑子啊,张县长对你的期望可不是一般的高啊。” 既然段长云说到此,陆一伟不能不识抬举,道:“段主席,您说,需要我做什么?” “我是这么想的。”段长云从办公桌上拿起一张纸递给陆一伟道:“这个星期务必要把相关组室成立起来,一楼今天下午就能全部腾出来,你要抓紧时间布置办公室和置办办公用品等一系列工作。” 陆一伟接过稿纸大致浏览了一下,道:“这事我一个人也干不了啊,您看能不能给我配个人手?”此次抽调人员,其他科室都配备了工作人员,唯独办公室就蔡建国和陆一伟两人,原先还有个石晓曼,后又被调整到宣传教育组去了,陆一伟成了光杆司令。这一手笔拜刘克成所赐,说到底,他对陆一伟还是有戒心的。 段长云道:“这个你自己想办法,需要抽调就给张县长打报告,不需要抽调就聘用几个临时工,我也无能为力啊。” 陆一伟心里觉得憋屈,但还是忍住火气道:“段主席,要不这样,人的事随后再考虑,你总得先给我支俩钱,置办东西,拾掇房子这都需要钱啊。” 段长云继续耐着性子道:“这个也需要你自己想办法,钱的事我管不了。我问过张县长,张县长说先赊欠着,等明年做出财政预算后统一拨款。” 陆一伟双手一摊,道:“俗说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们既不给米,也不给我锅,就要吃饭,您让我怎么做?” 段长云起身道:“一伟啊,你也要体量张县长的难处啊,他虽是县长,掌管着财政大权,可上头说了,明年再拨付资金,他也无能为力啊。要不你克服下困难,想想办法,行不?” 县长当到这个地步不得不说对手太强大,陆一伟把稿纸折叠好装进口袋道:“那好吧,我来想办法。” “还有一件事,你要着手准备。”段长云道:“既然要召开动员会,活动实施方案,刘书记和张县长的讲话,这些都要提前准备,你就辛苦一下。” 陆一伟头都大了,道:“段主席,我多少年没写材料了,这不是为难我嘛。再说了,创卫到底如何干,怎么干我都不清楚,我怎么能写出实施方案啊?” “这个你不必操心,我已经让卫生局的同志送过一套创卫方面的完整资料,你以前是大笔杆子,这种事对于你来说小菜一碟,你就不要推辞了。”段长云道。 陆一伟心里不爽,但想到张志远的难处,只好硬着头皮答应道:“那好吧,我只负责起草底稿,最后还得靠您把关。” “没问题。”段长云笑呵呵地道:“我这年纪大了,不像你们年轻人会用电脑,你先写着,到时候我们一起探讨。” 陆一伟憋了一肚子火,从政协大楼走出来。这叫什么事?把自己抽调回来了,既没钱又没权,还不如在北河镇来得自在,他都有些后悔当初的决定。 回头一想,既然自己选择了这条路,不管前方是深渊还是天堂,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或许,眼前的这条路是实现政治抱负的唯一途径。 刚开车驶出政协大院,一个电话进来了。陆一伟掏出手机仔细端看了好一阵,才慢悠悠地接了起来。 “你是陆一伟吧?”对方声音略显低沉。 陆一伟倍感好奇地道:“我是,你谁?” 对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过了好一阵,才道:“李海东你认识不?” 陆一伟顿时心里一紧,预感到李海东出了什么事,尽量保持正常语速道:“认识,怎么?” “好!认识就好!”对方道:“如果你现在有时间,到西丰娱乐城来一趟。”说完,“啪”地扣掉电话。 陆一伟心里乱极了,他顾不上考虑段长云交代的事,加快车速往西丰娱乐城走去。 西丰娱乐城是南阳县的高档娱乐场所,里面涉黄涉毒样样齐全,一般人根本不敢进出,长年在此消费的不是达官显贵,就是地皮流氓。县城百姓每每提到此,都纷纷咬牙切齿。 就这样一个社会毒瘤,县里的领导明镜似的,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碰一根手指头,直接原因是,娱乐城的经营者是南阳的一霸赵志刚,社会人称“刚哥”。 赵志刚比陆一伟大不了几岁,从十几岁开始就跟着地头蛇混,由于心狠手辣,手段残忍,很快就崭露头角,脱颖而出,让赵志刚颇为得意,有些飘飘然。于是他摆脱原先的帮会,自立山头,成立了叫“红缨会”的帮会,自诩老大。 0139 殊死对抗 红缨会无恶不作,小则划地盘收保护费,大则抢夺煤矿资源占为己有,甚至手中握有命案,干尽了丧尽天良的事。不巧,遇上全国严打,赵志刚头脑机灵,逃之夭夭了,这一逃就是七八年。 也不知什么时候,赵志刚又回来了。这次他学乖了许多,投资兴建了几家娱乐场所,继续干着不可告人的勾当。 再说南阳县的治安,可以说到了最极端的时期。在社会上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北有牛福勇,南有赵志刚。”牛福勇在遭受上次一事后,他听从了陆一伟的意见,放下“屠刀”,洗手不干了。而赵志刚的事业如日中天,盘踞着整个县城,让县城的老百姓惶惶不可终日。 当然,县城不止一个“红缨会”,还有“十三狼”、“四大金刚”、“玫瑰帮”、“唐家三氏”等黑恶势力,他们的势力虽不及赵志刚大,但誓有取代“红缨会”的趋势,后面会陆续提到。 赵志刚为什么如何嚣张,难道就没有管吗?赵志刚除“自身素质”过硬外,还有一个强大的“金钟罩”,他姐夫是财政局局长许万年。许万年是典型的“刘派”,与政法委书记张乐飞关系尤为要好,有了这层关系,谁敢动赵志刚?就连公安局局长萧鼎元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出大事,他懒得管。 陆一伟到了西丰娱乐城门口停好车,径直推开大门走了进去,两个穿着黑西装,耳朵上带着耳环的男子就跟在他后面。陆一伟一看这架势,就猜想到李海东情况不妙,他随即快速反应,问道旁边的男子:“洗手间在哪?” 男子嘴里叼着烟,流里流气地晃着腿道:“你就是陆一伟?” 陆一伟看着男子这副模样,很想上去给一巴掌,但此刻必须沉着冷静,道:“我就是。” “那就对了,里面请吧,刚哥在上面等你。”男子撕牙咧嘴地道。 “我先去一趟洗手间。”陆一伟坚持道。 男子没有多想,不耐烦地道:“真他妈的麻烦,兔子,你跟着去。”然后对另外一个男子道:“把大门关上,今天不营业了。” 陆一伟进了洗手间,快速找到牛福勇的电话,用最快的语速交代道:“半个小时后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带着人到西丰娱乐城。”说完就挂掉电话,前后不到两秒。 办好这件事,陆一伟假装撒了泡尿,跟着那个叫兔子的小弟上了二楼的一间ktv包厢。 包厢内灯光昏暗,陆一伟进门后扫射了一圈,发现李海东在角落里蹲着,头发凌乱,嘴角还有血渍。而在沙发上端坐着的正是赵志刚,令人惊讶的是,李乾坤也在旁边坐着。 陆一伟不理会赵志刚,走到李海东跟前扶了起来,问道:“你没事吧?” 李海东看到陆一伟似乎看到了救星,用央求的语气道:“陆哥,快救救我。” 陆一伟拖了把凳子让李海东坐下,然后转身走到赵志刚跟前,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烟雾缭绕,激光灯射到赵志刚脸上,更显得凶神恶煞。只见他弹了弹烟灰,抬起头,把手往沙发后背上一放,翘起二郎腿,一只手摸着下巴,眯着眼睛不屑地道:“你就是陆一伟?” 陆一伟淡定自若,挺直了腰板,双手插到口袋里道:“没错,我就是,我们见过面。” “既然见过面那就是老相识咯,哈哈……”赵志刚斜眼大笑道。 陆一伟随即问道李乾坤:“乾坤,你在这里做什么?” 李乾坤不理会陆一伟,对着赵志刚道:“刚哥,别和他啰嗦,对付这种人就得让他先吃吃苦头,才能往下谈。” 没想到曾经的小舅子对自己如此冷漠,陆一伟再次对那个家庭失望。他大声一喝道:“李乾坤,你不要胡闹,赶紧回家去。” “吆喝!”赵志刚把腿放下道:“陆一伟,你这是怎么说话呢,和我在一起怎么是胡闹呢,我们是兄弟,是朋友,你他妈的有什么权力指手画脚的,我告诉你,在我地盘上如此说话,是要吃亏的。”说完,几个小弟就蠢蠢欲动。 陆一伟虽不是道上的人,但并不害怕这群乌合之众。他拿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下来,脚蹬着茶几道:“赵志刚,咱先不说这里是不是你的地盘,我倒想听听,怎么个吃亏法?” “啧啧!”赵志刚对李乾坤道:“乾坤,你听到了吧,这陆一伟也是个硬茬,是条汉子,不过在我这里不好使。”说完,两个小弟就提着木棍走了过来。 陆一伟虽没有受过什么专业的训练,但这些年在东瓦村坚持锻炼身体,身体素质相当过硬,对付这几个小毛贼简直不在话下。那天李乾坤来闹事,碍于对方是自己的小舅子,才没有下死手,但在今天,为了受伤的李海东,他也要出一口恶气。 只见一男子手举木棍劈来,陆一伟一个下腰躲闪,噌地站了起来。迅速又右手锁住对方的喉咙,用膝盖狠狠地顶到对方小腹上,对方痛的顿时丢掉木棍,捂着肚子蹲到地上。 陆一伟反应敏捷,操起木棍抡向另一小弟,不偏不倚打到对方后脖颈上,小弟一个踉跄,差点爬到茶几上。 陆一伟随即跳了过去,一脚将小弟的手踩到茶几上,用木棍顶着脑袋,对着赵志刚道:“赵志刚,别用这种小儿科的东西来对付我,老子不怕。你他妈的有事说事,否则我可不客气了啊。” 赵志刚见陆一伟的身手了得,且招招致对方死敌,不由得对这个戴眼镜的斯文男子刮目相看。被踩到手的小弟痛得鬼哭狼嚎,陆一伟见赵志刚不松口,眼神死死地盯着他,用劲搓了下脚,小弟的手顿时血肉模糊。 “好啦!”赵志刚妥协了,摆手道:“罢手吧。” 陆一伟松开脚,把手里的木棍扔到地上,整理了下衣服,又坐回到椅子上,道:“说说吧,到底怎么一回事?” 赵志刚努努嘴道:“这要问你的小弟了。” 陆一伟回头望着李海东,李海东像犯了错误的孩子一般低头不语。 陆一伟猜到这里面的事情不简单,起身走过去,一本正经地问道:“李海东,说呀。” 李海东突然捂脸蹲地,任由陆一伟怎么问他都不吭声。 “还是我来说吧。”赵志刚站起来道:“昨天晚上,你这个小弟到我娱乐城玩了两个小姐,前前后后花了差不多一万多,这小子可倒好,居然死不承认,非要拿几百块钱打发,你说,这样不讲信誉的人,我该不该教训他?” “多少?一万多?”陆一伟怕自己听错了,重复问道。 “对呀!”赵志刚慵懒地说:“我们这里可是明码标价的,从来不乱收费。” 李海东突然激动地站起来,道:“陆哥,他狮子大开口,分明是敲诈!” 赵志刚听到这话不乐意了,起身走到李海东跟前,用手拍了拍李海东的脸,道:“小兄弟,你可不能乱讲话啊,你他妈的吃干抹净就拿几个小钱打发,你以为打发叫花子啊,这里是娱乐城,没那个消费能力就别进来,进来了就要按照行情办事,谁他妈的敲诈你了。” 陆一伟不明白赵志刚的意图,不过看到李乾坤在此,又联想到前两天用他的车跟踪自己一是,心里隐约预感到什么。他道:“赵老板,那你说说这一万多是怎么花的,好让我消费者心里有个底啊!你放心,只要你说得合情合理,这个钱,由我出!” 0140 静观其变 “爽快!”赵志刚拍了下手掌道:“我就喜欢爽快的人。这位小兄弟消费的项目不多,但都是我们这里的顶级服务,找个两个小姐一人3000,包厢费1000,喝酒2000,晚上住宿2000,桑拿1000,你自己算算吧,这可都是明码标价啊。” 陆一伟冷笑道:“你就是去了京城的五星级酒店,也花不了这么多钱。” 赵志刚一摊手道:“没办法,京城是京城,南阳是南阳,我这里就是个消费水平,我可没拉着他来我这里消费啊。” 陆一伟恨得直咬牙,他倒不是恨李海东不争气,而是看着赵志刚这张丑恶的嘴脸就像狠狠地暴打一顿。他冷静地道:“好了,这个钱我出了。”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子钱。 赵志刚脸上乐开了花,道:“我就说陆一伟是爽快之人,果然如此。” 陆一伟假装思考了一下,道:“钱我可以出,但我有个条件。” “说!” “既然我们作为消费者消费来了,那我们就要明明白白消费,你这样,你给我开个发票,把消费项目和价格都写上,玩了小姐就写炮费,这个条件不过分吧?”陆一伟道。 赵志刚顿时黑了脸,一屁股坐到沙发上道:“陆一伟,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明明白白消费,这是法律赋予消费者的权利。”陆一伟道。 李乾坤沉默了许久,终于憋不住了,道:“刚哥,我看你就是多此一举,何必和他费这么多口舌,对付这种人你只要让他屈服了才能看到效果。” “李乾坤,这里没有你什么事,你他妈的赶紧回家!”陆一伟瞪大眼睛,训斥着道。 看到陆一伟扭曲的脸型,李乾坤有些害怕,但依然嘴上不饶人道:“你他妈的以为你是谁啊,管老子干嘛,我告诉你,咱俩之间的事还没算清楚,要不今天一起算?” 陆一伟彻底被激怒了,道:“赵志刚,你到底开不开?不开老子可走了啊。” 赵志刚同样被陆一伟的气场感到一丝恐惧,沉默了许久后,他挥了挥手道:“你走吧。” 陆一伟不客气,起身拉起李海东就往门外走。 李乾坤不理解赵志刚的做法,急忙道:“刚哥,你怎么……” 陆一伟出门时,赵志刚咬牙切齿地道:“陆一伟,这次算你小子走运,不过下次你就没这么走运了,你记住,只要我在南阳,你的日子就好过不了。” 陆一伟回头冷笑,道:“谁的日子好过不好过,还另外一说,你还是趁早想后路吧。” 陆一伟走后,李乾坤还要继续追问,赵志刚拿起茶几上的酒**甩到墙上,对着小弟道:“从今天开始,把这两个人给我盯死咯。” 出了大门,上了车,李海东正要和陆一伟解释,陆一伟竖起一只手道:“别说了,这件事就此打住,以后不能再来这里。” 听到陆一伟如此宽待自己,李海东感动的有些想哭,他道:“陆哥,我他妈的就是管不住我这下面,给你惹了这么大麻烦,他们肯定还会找你。” 陆一伟冷静地思考了一阵道:“你这样,这段时间你回东瓦村,县城你暂时先不要过来了,等过了这阵子再说。我这边没事,量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可是,注册公司的事我还没弄完……”李海东道。 陆一伟道:“这事先搁下,回头再说。” 陆一伟敏锐地感觉到,这件事不是冲着李海东,甚至不是冲着自己,而是冲着张志远这边。看来,张志远的处境比较危险了。 车子刚走了几步,就迎头碰到牛福勇开着车风风火火赶来,后面还跟着一辆面包车。陆一伟打了两声喇叭,靠边停下了车。 牛福勇跳下车,跑过来道:“陆哥,你没事吧?” 陆一伟看了一眼李海东,道:“没事了,海东受了点惊吓,已经摆平了。” “谁?赵志刚?”牛福勇一下子就猜到对方。 “嗯,已经没事了。” 牛福勇火气大,大声嚷嚷道:“妈的,就这么饶了他?你看把海东打成什么样子了,我带了七八个人,我这就去砸了他的店子。” 陆一伟连忙拉住道:“福勇,千万别做傻事,赵志刚可不是你我能动得了的。” 牛福勇梗着脖子道:“那还能看着他在你头上撒尿?赵志刚算什么个东西,不就是靠着他姐夫嘛。” 陆一伟立马堵住牛福勇的嘴,然后四周看了一遍道:“小声点,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离开这里。” 几个人到了牛福勇在县城的家。李海东从头到尾把事情的经过又说了一遍道:“陆哥,我知道西丰的行情,那里消费一次最多不超过1000元,他赵志刚从属找茬,而且还是他让我叫的你。” 这是个很重要的信息,陆一伟连忙道:“你是说,赵志刚让你叫我过去赎你?” “对!他就是这么说的,还说见不到你本人,休想从这个门走出去。”李海东回忆道。 牛福勇听出了些话外音,道:“陆哥,难不成着赵志刚是针对你?” 陆一伟没有搭腔,仔细回想着这些天去过什么地方,做过什么事。除了到了南州市一趟以外,没有到过任何地方。问题肯定就出在去南州这次。难道自己发现刘克成的秘密被别人知道了? 不管怎么说,赵志刚这边算是得罪了,今后还会出什么事,陆一伟不敢往下想。只能说对方太强大,自己不过是手无寸铁的孤独者罢了,谈何对抗?如果真要对付,只能借用外力。他顿了顿道:“这件事就此打住,你和李海东都回北河镇,你在北河镇还是能立得住脚的,赵志刚不敢把你怎么样,剩下的事我来想办法。” 临走时,陆一伟从身上掏出2000元丢给李海东,嘱咐道:“你都是当村长的人了,别经常逛窑子,注意点形象。” 李海东惭愧地低下了头。 陆一伟又对牛福勇道:“啥前了让弟妹给海东踅摸个对象,老大不小的人了,也该成个家了。” “这事好说,回去以后就能办。”牛福勇拍着胸脯道。 陆一伟一只脚跨出家门,牛福勇又拉住他道:“对了,陆哥,北河镇新上任的这个新书记你熟不?” 听到此事,陆一伟又把腿收了回来,道:“梁道义这人我不是太熟,但对他的履历一清二楚。此人原先在公安局刑侦科,后又到交警队,再往后到看守所,又到公安局副局长,现在任政法委副书记。此人从政法系统出来的,可不能小觑。魏国强倒是手腕硬,我就怕此人比魏国强更上一层。”陆一伟替牛福勇隐隐担心,他甚至怀疑,刘克成派梁道义下去,是不是专门针对牛福勇的。 上次,因为市委副书记郭金柱出面,牛福勇保住了小命,没有“二进宫”,让刘克成和张乐飞颜面尽失。牛福勇竞选村长时,又高调要夺回北河煤矿,刘克成和张乐飞从中参股,能不让他着急上火嘛。很显然,这个梁道义是张乐飞的人,他这一下去,原先的计划不得不改变。 牛福勇接着道:“那你说,我啥时候去拜拜这尊佛?” 陆一伟道:“先等等看,静观其变。” 处理完李海东这摊子事,陆一伟又忙着去弄创卫那摊子事。他先去政协把房间大致看了一遍,基本上确定了哪个组在那个办公室,并特意选定了两间办公室,供张志远和康栋使用。房间基本上不用做太大的改动,只要粉刷一下墙,添置办公用品就可以办公了。可是没有钱,又怎么去办这些事呢,难道还要自己贴不成? 0141 外围入手 思来想去,陆一伟突然想到一个人,他觉得此人肯定乐意花这个钱,明确思路后,陆一伟驱车赶到了县公安局。 公安局局长萧鼎元,也是一个年轻干练的领导干部,来南阳县担任局长已经五六年了,命运不济,迟迟得不到提拔。 当年南阳县的那起官场地震,虽没有波及到萧鼎元,却能从中找到他的影子,楚云池一系列举措,都是由他来贯彻执行的。也因为此,萧鼎元在刘克成心中留下一根刺,导致他利用张乐飞不断架空他的权力。 公安系统,属于双重领导关系,既受上级公安机关领导,又受当地政府制约,就连局长的任命都得通过县人大,所以说,公安局长既要服从上级领导,又得听从县级指挥。 刘克成防止萧鼎元的权力过大,实行了个议会制。也就是说,公安机关采取任何行动,都必须向政法委书记汇报,在开会讨论后,才能执行。无形中,他这个局长成了摆设,而真正的局长成了张乐飞。 这种指挥模式,带来的后果只有一种,执行力不强,行动迟缓滞后,效率不强。你想啊,这边都是火烧眉毛了,那边还得报请政法委开会研究,等研究出结果来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傀儡”局长萧鼎元当然不甘于现状,他表面上服从于刘克成和张乐飞,心里早就恨得直痒痒。他也多次向上级反映情况,可得到的答复始终模棱两可。 在这种情况下,要想重新夺回权力,就必须的寻找新的靠山。县长张志远的根基不稳,却有巨大潜力,于是他主动献殷勤,想与他结为同盟。张志远乐意接受萧鼎元这个国家机器掌门人,两人一拍即合,“张派”又多了名虎将。 陆一伟和萧鼎元的关系,谈不上十分密切,但也不坏,马马虎虎。楚云池在位时,经常召唤萧鼎元去他办公室,这项工作就有陆一伟代劳,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越来越近。再加上平时觥筹交错,开始称兄道弟,感情更上一层楼。总体来说,萧鼎元此人品行不坏,至少在陆一伟落难时没有落井下石。上次在牛福勇出事后,陆一伟去镇政府找张乐飞,张乐飞表现冷淡,萧鼎元还热情地与他握了手。 陆一伟踏入公安局大楼的瞬间,随即有些后悔。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以为自己还是当年的县长秘书,可以和萧鼎元平起平坐,称兄道弟。现在不同了,对方依然是公安局长,自己不过是一枚无人问津的棋子,怎么能与享受副处级待遇的局长说得上话,于是他打消了念头,准备转身离去。 “这不是陆一伟吗?”陆一伟刚出门就迎头碰上了下车的萧鼎元。 陆一伟表情略显尴尬,勉为其难地笑了笑,快速下楼梯与萧鼎元握手,道:“萧局长,您好!” 萧鼎元人高马大,穿着制服显得更加魁梧,给人以压迫感。他伸手大手使劲与陆一伟握了一下,然后来了个热情的拥抱,高兴地道:“陆老弟你这是?” 陆一伟被萧鼎元的热情而感动,从刚才的握手就能感觉出来。握手有很大的学问,如果是轻轻握一下,并快速收手,这表示礼节性的握手,关系一般;如果是稍微用点力气,停留的时间适中,这表示对对方的尊重,关系融洽;如果是用大力气紧握,且停留时间长,说明这是关系要好。如果在来个热情的拥抱,这就是兄弟间的情谊,一般人很少会做出这种举动。显然,萧鼎元的这个拥抱蕴含着一定信号。 陆一伟撒谎道:“萧局,我来局里办了点事。” “不是来看我?”萧鼎元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陆一伟不知所措。 还算陆一伟反应快,急忙道:“我去您办公室了,您不在,这不在这里碰到你了。” “哈哈……”萧鼎元抱着大肚皮爽朗地大笑,道:“好,既然来了,今晚就不能走了,晚上咱哥俩好好喝上一杯。”然后对着身边的司机道:“去兰苑定一桌饭,把二十年的西江酒带上。”说完,拉着陆一伟的手齐身往大楼里走去。 陆一伟被萧鼎元的过度热情整的一头雾水,堂堂一个公安局长完全没必要如此待自己,完全可以摆出十足的官架子指点江山。再次印证了陆一伟的想法,这个信号可能来自于同一个人,直指县长张志远。 刚上了楼梯,就有个精干的小伙子“噌”地蹿了出来,跑到萧鼎元跟前又是拿包,又是寒暄温暖的,让陆一伟大为感慨,似乎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每日都以饱满的热情穿梭在县长左右,就和打了鸡血一般,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进了办公室,小伙子又赶紧倒茶,递烟,每一个细节都做得非常到位。比如说倒好茶以后,小伙子会把茶杯把旋转过来,方便客人不费周折端起;比如说点递烟,用两只手指捏住烟体,不接触过滤嘴,双手拱上。临出门时,屁股先挪出去,然后哈腰轻轻地把门关上,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如此细致周到的服务,平时不懂得察言观色的人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小伙子走后,陆一伟颇感兴趣地问道:“萧局,这位小伙子是?” 萧鼎元往门口看了一眼道:“我新找的交通员,才来不多几天,叫顾桐,怎么样?小伙子看着精神吧?” “嗯。”陆一伟连忙点头道:“都说萧局会选人用人,今天一见果然如此,跟着你干,我都羡慕。” “哈哈……”萧鼎元依然是爽朗的大笑,道:“陆老弟啊,你是伺候过大领导的人,还羡慕我这小庙?就算我想用你,都不见得能轮上我。” “萧局,我说真心的,只要您需要我,我保证随叫随到,跟着你这样有能力有魄力的领导,不仅是锻炼提高我自己的一次珍贵机会,也是实现我人生价值的又一次腾飞,就怕您老不肯用我啊,呵呵。”陆一伟挑好听的说,让萧鼎元乐得合不拢嘴。 “好啦,好啦!咱不说这些了,这事得坐下来详谈。”萧鼎元不想与陆一伟探讨这种事,这里面可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得清的。“好了,好了,就此打住!”萧鼎元道:“你要再说下去,我可受不了了。对了,你手上的伤好点了没?” 听到萧鼎元关心自己的伤,陆一伟举起右臂挥舞了两下,道:“好多了,亏得我每天锻炼身体,要不然那一刀劈下去,非得把我的手臂砍断不成。” “哎!”萧鼎元叹了口气道:“这种事我们外人不好插嘴,毕竟是家务事,不过像李登科这样惯着宠着孩子,迟早要毁到他手上。这不,我手下的人已经查到过李乾坤好几次了,成天跟着赵志刚鬼混,你说能不出乱子嘛。” 既然萧鼎元把话题绕到此,陆一伟顺势就势道:“萧局,赵志刚俨然已经演变成黑恶势力,局里也应该管一管了。” “哎!”萧鼎元又一声叹息,靠在座椅上道:“陆老弟,你这不是寒碜我嘛,我真要有那个权力,南阳县就不会存在赵志刚。可是,这里面盘根错节,非常复杂,要动赵志刚,就像萝卜带泥,一拖一大串,你说,我怎么弄?” 陆一伟当然知道萧鼎元的处境,道:“赵志刚可以暂时不动,但可以旁敲侧击,从外围入手啊!” 0142 各怀鬼胎 陆一伟立马住嘴,知道自己说得有些多了。但凡领导干部,都不喜欢其他人对自己的工作指手画脚,如果你说得对,显得他领导水平不行,何况是公安局这种特殊的行业,每一项决策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认真研判的,一旦开弓绝没有回头箭。 萧鼎元转向另一个话题,道:“你和市委郭书记最近有联系没?” “啊?”陆一伟被问得愣怔在那里,道:“郭书记,哪位郭书记?” “市委除了郭金柱姓郭以外,还有谁姓郭?” “哦!您说是市委副书记郭金柱啊,我那能盘上这条线,跟谈不上联系了。”陆一伟恍然大悟道。 “装,你再给我装!”萧鼎元用手指着陆一伟,颇为不信地道:“陆老弟,咱俩是什么关系,你还和我遮掩着。” 陆一伟无奈地道:“萧局,我真不认识郭书记,我要认识他,我还能在北河镇一待就是五年?” “哦。”萧鼎元若有所思地道:“不对呀!你绝对认识郭书记,上次牛福勇出事以后,郭书记直接把电话打给刘书记,消息传得这么快,肯定有人在后面跑动。当时刘书记接电话时,我就在身边,当时我就敢肯定,背后的人肯定是你。” 没想到萧鼎元看事情如此细致,陆一伟拒不承认道:“萧局,你的推断有一定道理,但您的判断不正确,我平时是和福勇关系不错,但这种关键时刻,我真心帮不上什么忙。” “哦。”萧鼎元还是充满怀疑地答道,然而,陆一伟的理由并站不住脚。“好啦,咱不说这些了,都说陆老弟你下棋下得不错,正好吃饭还早,要不咱俩杀两盘?” “我这臭棋篓子还敢在您面前献丑,不行,不行!”陆一伟推辞道。 萧鼎元不理会陆一伟,自顾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象棋,把办公桌上的东西推开,迅速摆好,道:“请吧,陆老弟。”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陆一伟起身走到办公桌前坐下,开始了昏天暗地的对决。 下棋中间,陆一伟不忘今天的来意,道:“萧局,我今天找您来确实有点小事。” “哦?”萧鼎元把卒推过河界别上马腿道:“你说说看。” 陆一伟有些难以启齿,对着萧鼎元嘿嘿一笑,道:“算了,还是算了。” “说嘛!”萧鼎元把象棋往边上一推道:“和我还有什么不好开口的,尽管说。” 陆一伟鼓起勇气道:“这不成立了个创卫指挥部嘛,政协段主席由我来负责后勤工作,可段主席不给我一分钱,让我自己想办法,我想了一圈,想来你这里化点缘。” “这叫什么事?堂堂南阳这么大一个县,还拿不出这点小钱?再说了,县委和政府把创卫工作定为明年的中心工作,这么大的力度居然由你出面干这种事?”萧鼎元对陆一伟不太相信。 陆一伟解释道:“县里也不说不给钱,刘书记说了,年前县财政冻结了,要到年后才能拨款。” “屁话!”萧鼎元把象棋一扔,道:“这分明是推脱,我就搞不懂,这么浩大的工程就不能先由财政拨点?” 陆一伟依然陪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咱这不是没办法嘛。段主席既然如此交代我,也有他的苦衷,凑合的度过眼前难关,再说吧。” 通过陆一伟的话,萧鼎元能读出两种耐人寻味的含义。第一,刘克成显然对这项工作不重视,如果他要重视,绝不会出现这种局面,好比说当年为了迎接省里的高官,光接待费就花掉几百万,县里还不是照样出?第二,刘克成这是有意给张志远出难题,他要看看张志远如何破解这种窘态。 萧鼎元想了一会,决定帮陆一伟这个忙,道:“我局里账上到还是有一些钱,不过不能直接给你,你需要什么,我直接买好东西给你送过去。” 这个办法倒也不错。陆一伟道:“那就谢谢萧局了,明天我给您罗列个清单,您看怎么样?” “好说,你派人送过来就行了。”萧鼎元道。 陆一伟苦笑一声道:“名义上我是办公室副主任,可我就是个光杆司令,还是我亲自给您送过来吧。” “不用!明天我让顾桐过去拿。” 陆一伟不再推脱,道:“那好,还是那句话,谢谢您了。” “客气!”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要不是手机造命地振动,俩人还打算继续厮杀下去。电话是马志明打来的,陆一伟当着萧鼎元的面接了起来。 马志明没有多说废话,直接道:“七点到豆娘餐馆,我恭候你。”说完就挂断电话。 陆一伟举着手机对萧鼎元道:“萧局,真不好意思,我妹妹今天刚回来,晚上有个家宴。” “哦。”萧鼎元略感失望地道:“既然是家宴,那我就不勉强你了,改天再聚。” 陆一伟本不打算和马志明吃饭,可转念一想,反正迟早是要面对的,倒不如早点面对。何况理亏的不是自己,到要听听马志明如何解释。 来到经常聚会的“豆娘餐馆”,老板娘已经站在门口恭候,笑呵呵地道:“陆主任来了啊,快请进,马局长已经在楼上等你了。” “陆主任?”陆一伟对老板娘的称呼感到纳闷。 老板娘笑着道:“您不是调到创卫指挥部了嘛,不叫你陆主任叫什么?” 陆一伟还没转换过角色来,回过神来道:“你个真是个人精,县里有什么动向都一清二楚。” 老板娘硕大的脸笑容绽放道:“我要是不关心点政治,我这饭店还能开下去?” 陆一伟笑而不语,背着手上了楼。 包厢里已经聊得一片火热,众人见陆一伟赶到后,都纷纷起身迎接,纪检委副书记赵东升笑着道:“陆老弟,恭喜啊,焕发了事业第二春啊,今天这顿饭必须的由你请。” “就是!”政府办副主任李建伟道:“按照以往惯例,一般这种大型的活动结束后,都会安排一批人,陆老弟悄无声息地傍上了张县长这条线,我看哪,活动结束后,至少给个正局级领导,而且是实权单位的一把手。” 马志明一反常态,坐在那里只是笑,不作声。 众人坐下后,赵东升就急不可耐地问道:“陆老弟,说说吧,通过什么关系攀上张县长的门路的?你小子下手就是快。” 陆一伟不知该如何回答,实话实说道:“我那有什么门路,张县长有意要起用我,就这么过来了。” “啧啧!你这话我怎么不相信呢!”赵东升道:“外界可是传了啊,都说你找了苏市长的女儿当老婆,据说苏市长和张县长的关系不一般,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陆一伟苦笑道:“都说你们纪检干部比公安人员办案都手段高明,果不其然,人家办案讲求事实证据,你老可倒好,直接是捕风捉影。” “啥叫捕风捉影?那天在车站门口玩浪漫的是不是你?那个奔放的女孩子是不是苏市长的女儿?”赵东升咄咄问道。 陆一伟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道:“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你的风流韵事可是成为大街小巷的谈资了啊,合着兄弟我们最后才知道,你小子隐藏的可够深啊。”赵东升吧嗒吧嗒地说着,一旁的马志明手里把玩着水杯,藏着心事不作声。 政府办李建伟也开口了,道:“一伟,你小子看来是时来运转了,你和我们说实话,是你老丈人苏市长递了话,还是楚县长在暗地里帮你?” 0143 烈风刺骨 见陆一伟避开话题,赵东升和李建伟都心知肚明地选择了沉默。待饭菜上来后,赵东升倒满酒,继续口若悬河地讲起了县里的秘密。道:“老马,一伟啊,你们猜猜魏国强的结局如何?” 马志明终于开口了,夹了口菜道:“怎么样了?不是被双规了嘛,现在移交到检察院了?” 赵东升神秘一笑,道:“错!魏国强不但相安无事,很有可能会东山再起。” “啊?”李建伟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道:“快说说,到底怎么一回事。” 赵东升作为纪检干部,掌握着很多外人不知道的秘密,真因为自己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才能在每次聚会时成为关注的焦点。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赵东升才能找到被别人重视和尊重的感觉,所以他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进行爆料。他道:“我和你们说啊,魏国强别看现在在双规时期,也不知谁给他在外面活动,直接打通了省纪检委的一个副书记,可能是价钱合适,对方已经同意给他压下来了。” “不会吧?就算是省里给他往下压,那刘书记能放过他?”李建伟不解地道。 赵东升喝了口酒道:“建伟啊,亏你在政府办待了这么多年,连这点政治常识都不懂。刘书记怎么可能会难为他,只要上面放话,他肯定举双手赞成。” 李建伟厌恶地看了一眼赵东升道:“上次不你说是刘书记要搞魏国强嘛,你这说话怎么颠三倒四?” 赵东升道:“对!我确实说了,不过是此一时彼记为什么要搞魏国强?当初是因为魏国强把刘书记装进去了,刘书记当然要弄他。可是你想想,这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假如魏国强不兜底,一股脑都交代出来了,你说能不牵扯到刘书记嘛,所以他们之前不过是摆摆样子,做给别人看。现在魏国强疏通了关系,刘书记自然顺水推舟,既还了人情,又把盟友拉了出来,何乐而不为呢!” 赵东升的分析鞭辟入里,让一旁的李建伟频频点头,道:“老赵啊,你这个分析我觉得很有一定道理,现在的社会是合作互利共赢,没有绝对的盟友也没有绝对的敌人,误会消除自然一笑泯恩仇,还是朋友。那你说说,魏国强度过这次难关,从哪个山头再起?” 赵东升把筷子放下,端起酒杯喝了下去,道:“从哪个山头再起我不知道,但我们可以推测分析嘛。首先他不可能去哪个单位出任一把手了,至少要过渡一下,那你们说说,这个过渡点哪个地方最安全,最容易出成绩,又不显山不露水呢?” 李建伟想了一圈,始终没想出来,道:“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 赵东升继续装深沉,问道马志明:“老马,你说说看。” 马志明摇头晃脑地道:“我怎么能猜到,县委办?政府办?还是驻京办?” 赵东升连忙道:“老马最后一个说到点子上了,对!我觉得也是驻京办。你们想啊,驻京办山高皇帝远,把魏国强打发到那里过渡,再合适不过了。” 而陆一伟有不同的意见,道:“我看未必吧?” “哦?”赵东升凑到陆一伟跟前道:“陆老弟有什么想法?” 陆一伟道:“驻京办又什么意思?我要是刘书记,我会把魏国强放到创卫指挥部。” 陆一伟说完,众人都快速地思考着。过了一会儿,赵东升哈哈大笑道:“陆老弟的这个想法很有意思,我看也有一定可能。” 李建伟附和道:“要是魏国强到了创卫指挥部,这下那里可热闹了啊。创卫是小事,关键是谁能在这件事掌握话语权,啧啧!想想都觉得精彩。” 由于陆一伟的点题,大家都不约而同把目光放到了“刘”与“张”的争斗上。 赵东升道:“老马,我说你怎么了?一晚上都焉了吧唧的,这么有趣的话题你不参与?” 马志明敷衍道:“我身体有点不舒服,且不再状态,不好意思啊。” “那就喝酒!喝着喝着就进入状态了。咱都不说了啊,从现在开始尽情地喝,陆老弟这个暗财主请客,不喝白不喝。”赵东升提议道。 接下来,从单打独斗,推进到车轮战,到后来,四人喝得东倒西歪才算作罢。马志明喝得最厉害,直接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老板娘打车把赵东升和李建伟送回了家,而马志明执意让陆一伟送他,陆一伟虽喝了不少,脑袋还算清醒,只好把马志明拖上车。 在回家的路上,马志明突然睁开眼睛道:“一伟,你靠边停车。” 陆一伟以为马志明要吐,急忙踩刹车停下。马志明闭着眼睛红着脸大口地喘气,过了一会儿平静下来后,伸出两只手指,示意要抽烟。 陆一伟掏出烟递给他,又给点上。两人腾云吐雾地抽起了烟,不一会儿,狭小得空间里烟雾缭绕,挡风玻璃上也蒙上了一层薄雾。 马志明摇下车窗,被冷风一吹,浑身一哆嗦,酒醒了不少。他望着远处点点灯光,忆起了当年,道:“一伟,你还记得吗?当年我们追随楚县长的时候,就在那栋大楼里,度过了无数个夜晚。那时候,你我都年轻,楚县长也不老,我们三个经常喝得东倒西歪,现在想想都觉得有意思。” 陆一伟压低头瞟了一眼县委家属院,跟着马志明的思绪回到了那个年代,他笑了一下道:“过去的总是美好的,我这个人不喜欢恋旧,我永远都是望着前方,只要看到太阳每天从东方升起,我就觉得我的人生还有希望。过去毕竟是一抹转瞬即逝的流星,就算你再留恋,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不是吗?” 马志明摇了摇头道:“人的一生总会留下一些难以磨灭的痕迹,或重或轻,或长或短,但对于我们来说,心底有一点念想的,才能鼓起生活的勇气。如果当初你没有北河镇这一遭,或许你的结局比今天还要惨,选择了退缩不见得是坏事,有时候退一步是为了更好的进步。” 陆一伟苦笑一声道:“对于我来说,选择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被忘记,就好像一望无际的麦田里,我就是那麦田的守望者,麦子成熟被收割后,我依然伫立在那里守望,望穿秋水,也不见得有人来寒暄温暖,哪怕是一句轻柔的问候,我都觉得暖暖的,可我没有等到。如同这寒冬腊月,烈风刺骨,痛彻心扉。” 马志明的烟头突然掉到裤子上,他如同触电般起身拍打掉,然后对着仍有一丝火星的烟头拼命地抽了几口,好在死灰复燃了。他又安静地靠在座椅上,望着外面道:“一伟,我要走了。” 陆一伟没有说话,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续上,把燃烧尽的烟头丢掉窗户外。 马志明对陆一伟的冷静感到惊诧,又重复道:“一伟,我要调到市里了。” 陆一伟轻声道:“我知道,马队长。” 马志明倏地坐起来,看着陆一伟道:“你都知道了?谁和你说的?” 陆一伟坦然地道:“谁和我说的不重要,我就先恭喜你了。” 马志明激动地道:“一伟,你千万别有什么想法,我这次调到市里,确实是楚县长在背后运作的,但是他并没有忘记你,他说了,这需要一个过程,随后他会想办法把你也调过去,毕竟他才刚刚官复原职。”其实这些话楚云池压根没有说,不过是马志明为了安慰陆一伟自己编造的。 0144 爱恨情仇 “行了,你到了市里这是好事,总算跳离这鬼地方了,对你来说也是一种解脱。至于我,我真没打算去市里发展,我的家在南阳,我要留在这里。”陆一伟道。 马志明看到陆一伟的眼神没有丝毫慌乱,道:“一伟,就算老哥求求你,这个关键时刻你千万不要自暴自弃,既然张县长赏识你,你就好好干,相信你能干出一番成绩的。楚县长这边由我来运作,只要时机成熟,我肯定会把你也带过来的。” “谢谢马队长的好意,真的,不必了,我没心思。如果我有心思的话,我早就离开了,何必等到现在?”陆一伟继续道。 见陆一伟执意,马志明没在坚持,道:“那好吧,如果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我还是以前的马志明,依然是你的好哥们,不管将来如何,这五年中,你我是同患难的兄弟,以后还一样。” 陆一伟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谢谢你,马哥,这些年来要不是你,也没有我的今天。说好的,兄弟就别见外。” 见陆一伟如此,马志明这些天提着的心彻底放下来了,伸出拳头在陆一伟肩上捶了一下。 陆一伟道:“什么时候走?” “明天。” “这么快?” “嗯,手续已经都办理完了,我不滚蛋还赖在这里干嘛?” “那好,明天我开车送你。” “不必了,明天局里的车过来接我,等你闲的时候过来看我就成。” 真到了分别的时候,陆一伟心中没有了仇恨,对马志明的突然离去有些恋恋不舍,他低头笑了笑,同样用拳头捶了一下马志明。 马志明推心置腹地道:“临走前,兄弟我给你个忠告。我不管你是通过什么关系走上张县长这条线的,但我建议你不要参与到他们的斗争中去,张县长是斗不过刘克成的。当年楚县长厉害吧,不也被刘克成排挤出了南阳县?何况张县长资历不够,背景不强大,以这种实力对抗刘克成,简直是以卵击石。我说这的意思是,我不希望你被人当靶子使,到头来受伤害最大的还是你。” 陆一伟从答应张志远那天起,就想到了这种后果,他不想一直沉沦在弹丸之地,不想再让刘克成这样的庸才霸占着南阳县,南阳县需要一个有魄力的人出来搞经济,而不是成天地斗心眼,他已经做好了牺牲,也有自己的将来想好了后路,道:“谢谢马哥的提醒,既然我选择了这条路,我就什么都不怕,刘克成一日不除,南阳就一日无出头之日,永远背着国家贫困县的包袱,这对南阳的30万百姓不公。” 马志明笑了一声道:“我说一伟啊,你脑子是不是被烧坏了,这种事还用得着你操心?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你的事业就是赶紧成家,有一份稳定的工作,等待我随时召唤,好吧?” 陆一伟对马志明的想法嗤之以鼻,道:“正是每个人都如你所想,才一直迁就着刘克成日益壮大,你说张县长没有资本和刘克成对抗,我看未必。张县长表面羸弱,实则骨子里透着一股狠劲,现在还时机未到,只要有了反抗的资本,刘克成的末日就到了。刘克成能倒台,这不也是楚县长想看到的结果吗?” 见陆一伟如此固执,马志明觉得没有说下去必要,把烟丢掉道:“送我回家。” 到了家门口,马志明临下车时,道:“你有没有想对楚县长说什么话?我给你带到。” 陆一伟摇摇头道:“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陆一伟道:“如果有,你就告诉他,我陆一伟遵守了他的诺言。” 马志明没有说话,下了车和陆一伟挥了挥手,径直往家门走去。 陆一伟不想回家,开着车漫无目的在县城瞎逛。这次,他没有像以往一样,钻到车里大哭一顿,反而心里舒畅了许多。不过他现在很想找个人聊聊天,哪怕坐到一起吹牛皮,让心中压抑的东西都通通发泄出来。可围着县城转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李海东和牛福勇已经回了北河镇,前妻还在住着院,苏蒙远在江东市,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朋友。 什么是朋友?或许在一千人眼中就有一千个标准。有的认为,在你最需要的时候突然出现的人就是朋友;有的认为,在你最落魄的时候始终不离不弃的人就是朋友;还有的认为,从小到大一路相随,形影不离的人就是朋友等等。或许,在人的一生中,这样的朋友都在每一个阶段曾出现过,可到头来依然会离你远去。人虽是社会人,但注定是孤独的。孤独的时候,渴望得到朋友,而此刻的朋友,你又在哪里?陆一伟此时的心境亦然如此。 不知不觉,陆一伟开着车来到了石晓曼家附近。与石晓曼接触这段时间来,陆一伟在这个女子身上看到了真实。不做作,不矫情,与她相处没有任何压力,相当的轻松。相反,无论是与女友苏蒙,还是与前妻李淑曼,他都觉得胸口压了块石头,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究其原因,苏蒙和李淑曼这两个女人身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左右着自己的行动和思维,不由得他做出一些违背心愿的选择,这种生活太痛苦了。他甚至不敢想象与苏蒙结婚后的生活,毕竟现在还不在一口锅里吃饭,冷眼,嘲讽,鄙夷等都会接连不断地涌来。 男人是要尊严的,不仅在社会上活得有尊严,在自己家里同样需要得到尊严。可在苏蒙的家里,陆一伟如何去寻找尊严?指望她父亲会改变看法,估计不大可能。 如果能娶到像石晓曼这样穷苦人家走出来的女子,相反他活得很轻松,不需要考虑太多复杂的问题。他现在幻想,如果石晓曼没结婚该多好啊! 也不知为什么,石晓曼身上有一股特别的东西吸引着陆一伟。长相吗?虽没有苏蒙那样惊艳的美丽,但五官端正,如果面对面坐下来,你会发现,石晓曼是那种十分耐看的女人,看多久都不觉得厌烦。性格吗?苏蒙的性格直爽,且爱爽小性子,但石晓曼不同,平和得像一泓湖水,就算遇到再大的事都不会惊起涟漪,十分温和。生活态度吗?上次去她家吃饭,石晓曼贤妻良母般地精心照料,让陆一伟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家的温暖,这正是他所渴望的,他所需要的。 陆一伟的心早已随着思绪飘向了石晓曼的心房。陆一伟摇下车窗伸出头,观察到石晓曼家的灯依然亮着,躁动的心不由得砰然一击,石晓曼的一笑一颦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他多想跳下车冲进房间里,哪怕是一个温柔的拥抱,都觉得心满意足。 陆一伟点上一支烟,倚在窗户上眼睛不眨地看着那微弱的灯光在黑暗的夜空里跳跃,如音符跳动,如星光闪耀,在苍茫白雪的映衬下,宛如一张醉美的笑脸,冲着自己微笑。陆一伟连吸了两三口烟,然后把烟头丢掉,掏出手机打算给石晓曼发短信。 “睡了吗?”陆一伟编辑好,找到石晓曼的电话准备按下发送键,理智战胜了心魔,又全部删掉快速合上手机,闭上眼睛冷静自己的头脑。 须臾片刻,陆一伟又有些不甘心,又打开手机确认了下时间,9点34分。这个时间段大部分家庭正准备洗漱睡觉,他顾不了这些,按下了拨号键。 “喂,你在哪?”陆一伟故作深沉地叫了一声。 0145 投身工作 石晓曼有些莫名其妙,道:“我在家啊。” 陆一伟假装惊讶,然后道:“真对不起,我给李海东打电话,没想到打到你这里来了,不好意思。” “呵呵!”对方传来咯咯的笑声,道:“你个夜猫子,现在还没睡啊?” 听到石晓曼如此关心自己,陆一伟心头一热,道:“没呢,正在准备个材料,打扰你休息了。” “别,别挂啊!”石晓曼以为陆一伟要挂掉电话,急忙道:“我还没感谢你呢,改天我单独请你吃饭,专门谢谢你把我从北河镇抽调下来。” 有了话题可聊,陆一伟放松了许多,笑着道:“你的消息够灵通啊,这事我只和张县长一人说过。” 石晓曼把桌子上的书合上,来到床头躺下道:“这个我还用打听啊,我用脚趾头猜都能猜到是你帮的我,真心谢谢你。” 这时,有一辆车呼啸而过,陆一伟赶忙用手捂着手机,等车子过去后才道:“不用谢,你一个女人家在那么远的乡镇也不容易,回了县城正好照顾家里。” 石晓曼耳朵尖,问道:“你现在在哪?” 陆一伟道:“我能在哪,在家呗!” “说谎!我刚才分明听到有车子的声音,你还没回家?”石晓曼关心地道。 陆一伟只好承认,道:“刚和几个朋友喝了酒,准备回家。” “你不知道喝了酒不能开车吗?”石晓曼突然严厉地道:“你最好不要开车,打个出租车回家。” 陆一伟心里温暖如春,道:“谢谢你。你还没睡?” “没呢,刚看了会书,准备睡觉。”石晓曼道。 “那你睡吧,我准备回家了。”陆一伟道。 “好,那你一定不要开车啊。” “好,谢谢。” 陆一伟挂掉电话,后悔没勇气往前走一步。他能感觉到,石晓曼是一个人在家,如果她老公在的话,她绝不会如此大声的说话,更不会如此关心自己。 而石晓曼恋恋不舍地挂掉电话,拿着手机靠在床上失神地望着天花板,脑子里全是陆一伟的身影。她猛然发现,她的心里已经给陆一伟留出了位置,而这个位置甚至超过了她的丈夫曹晓磊。 石晓曼的婚姻并不幸福。出身于农村的她,大专毕业后就被分配到南阳县计生局。在那个时代,大学生被捧为“天之骄子”,回到地方自然特别重视,但石晓曼的命运好像并不顺当,就因为她是从农村出来的。 因为这,石晓曼相当的自卑,她一心要成为城里人。长相娇俏的石晓曼追求者不少,但听到她是农村户口时,就算你条件再好,都纷纷避而远之,石晓曼一度对生活失去了信心。 这个时候,“**”曹晓磊走进了她的生活。之所以说曹晓磊是**,他父亲原先是副食品加工厂的副厂长在计划经济年代,这个副厂长不亚于现在财政局的局长。可到了90年代中后期,市场经济逐渐取代计划经济,副食品加工厂一下子到了频临倒闭的边缘,资不抵债,负债累累。曹晓磊的父亲提早退休,给儿子腾出位置,让曹晓磊接替上班。 尽管单位不怎么好,但对方毕竟不计较什么户口之类的接纳自己,于是石晓曼在没有任何选择的情况下与曹晓磊没有谈恋爱就匆匆结婚。 婚后开始的时间还算融洽,可到后来,曹晓磊身上的毛病逐渐浮现出来。此人好吃懒做,且嗜酒如命,成天借口陪领导吃饭,然后醉醺醺地回家。这个家,他从来不管。从来不管柴米油盐,也不会想着往家里添置点什么东西,他挣得那点工资都花到喝酒上面去了,以至于家里现在还一贫如洗。 曹晓磊的父亲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人,既然儿子扶不上去,就要把儿媳适时推出去。于是他舍下老脸,求故友求领导,让石晓曼上了个台阶,成为北河镇的民主副镇长。即便此,曹晓磊依然如故,成天不着家。石晓曼隐约听到,曹晓磊在外面有了女人,她不愿意接受这份现实,可善良的她选择了忍气吞声。 两个家庭的不幸,最容易惺惺相惜。陆一伟的家庭同样支离破碎,石晓曼在感叹自己的同时,为陆一伟的不幸甚是惋惜。第一次见到陆一伟时,没有像电影桥段那样产生怦然心动的感觉,可通过进一步接触,尤其是在自己的脚扭伤后,陆一伟无微不至地照料,让石晓曼萌生了情愫。她不愿意伤风败俗,因为她有女儿;她不愿意弃夫出轨,尽管曹晓磊不顾及家庭,但他当初接纳了自己。可感情这种东西说不清道不明。 这一夜,石晓曼失眠了。躺在空旷而冰冷的床上辗转反侧,时不时拿起手机看一下有没有漏接的电话,或者是来了短信没看到,但看到手机始终处于待机状态时,心里莫名的失望。她双腿紧紧地夹着被子,抱着枕头,回想着与陆一伟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没有勇气去找石晓曼,陆一伟抽完烟盒里的最后一支烟,开着车往家里走去。 回到家中,父母亲都已经入睡,妹妹陆玲还坐在二楼的客厅里看电视,看到陆一伟回来后,赶忙叫住,道:“哥,你过来,我和你商量件事。” 陆一伟脱掉外套,把车钥匙往柜子上一放,换好拖鞋走到沙发跟前坐了下来,道:“说吧,啥事?” 陆玲耷拉着脑袋道:“哥,我和你说了你可别生气啊,我这次回来打算住两三天,过两天我就要走了。” “为什么?”陆一伟激动地道:“大过年的不在家你去哪啊?你知道爸妈多么思念你吗,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就多住些日子,年后再走。” 陆玲的心情异常复杂,对陆一伟道:“你能不能小声点,小心爸妈听见。哥,我和你说实话吧,我男朋友让我去他家过年,这次也算是认门吧,他想把婚事定下来。” 妹妹要结婚,作为哥哥的当然不会反对,道:“你结婚哥举双手赞成,可总得走个过程吧?我们现在都不知道对方叫什么,是哪里人,人怎么样,你就忙活着结婚。再说了,还没结婚你就去人家家里住,算怎么回事?” 陆玲任性地把抱枕丢掉一边道:“我还以为你比较开明呢,原来你也是个老古董。我们早就在一起同居了,去他家住又算的了什么。” 陆一伟喝了酒,头昏脑涨,不想与妹妹争辩下去,起身道:“这事你直接和爸妈说吧,他们同意我就没意见,好吧?我先睡了。” 都说女大不中留,一点都不假。陆玲这才回了家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考虑着去男朋友家。想着父母亲看到陆玲回来激动的那样,陆一伟心里不是滋味。 第二天早晨,陆一伟吃过早饭径直去了政协,开始忙活着收拾各个组的办公室。由于没有资金,只好自己垫钱开工,尽管公安局的萧鼎元愿意解决部分办公用品,但粉刷墙、走电线之类的总不能也让人家包揽了吧。 陆一伟在街上电线杆上找到泥瓦工的电话,经过几番讨价还价,对方答应下午就过来施工。解决完刷墙的,陆一伟又到五金店联系换锁换开关的,一上午时间就在忙忙碌碌中度过。 下午,陆一伟早早过去,刚到门口,一个小伙子就站在门口等候在他。陆一伟定神一看,原来是萧鼎元的交通员顾桐。陆一伟大步上前,热情地接待。 顾桐谦虚地道:“陆主任,萧局长交代让我过来拿清单。” 陆一伟对这个机灵而又精干的顾桐甚是喜欢,笑呵呵地道:“萧局长办事效率就是快,你回去替我谢谢他。”说完,掏出一张纸递给他。 顾桐恭敬地鞠了一躬,道:“您放心,陆主任,我回去以后一定转达。” 0146 原地踏步 顾桐走后,陆一伟望着背影暗道:“这个顾桐,我一定要挖过来为我所用。” 几天后,办公室修缮一新,公安局捐赠的办公桌、沙发、档案柜以及电脑等办公用品已及时摆放进去,陆一伟细心地把每个家都悬挂了组室牌,一切就绪,就等着开张营业了。 政协主席段长云每天上班都要过来转一圈,看看进展。今天再次过来,他不相信这是陆一伟一个人搞定的,啧啧称赞道:“怪不得张县长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把你抽调过来,你小子果然有两把刷子,很好!下午,张县长就开会回来了,到时候我邀请他过来参观,我一定要当着他的面好好表扬你一番。” 陆一伟挠头嘿嘿一笑道:“这都是段主席的功劳,我不过是个跑腿的,只要您满意,我就开心。” “满意,非常满意!”段长云掩饰不住高兴的心情,道:“你真是个人才,要是我们政协有你这样干事干练的人才,你说我少操多少心?不错,就凭这点我就觉得你前途无量,好好干吧,张县长非常赏识你。” 段长云上楼后,陆一伟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办公室悠闲地喝茶,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他有一种错觉,好像回到了当年,穿过这个房间,就到了县长办公室。而自己每天忙忙碌碌,迎来送往,抽着各种好烟,喝着各种好茶,听惯了阿谀奉承的话,习惯了别人尊称他为“二把手”。而这一切,似乎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 幻觉过去,带来的总是触及心扉的痛苦。陆一伟起身坐到办公桌前,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脑。还不等主机开起,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面前。 “陆主任,好不悠闲啊。”刘克成的秘书何小天把手中的包让茶几上一放,一屁股坐了下来。翘着二郎腿眯着眼睛冲着陆一伟笑。 何小天也算是老对手了,陆一伟出于礼貌起身道:“何主任不也悠闲吗?” “哈哈!”何小天笑道:“今天老板不在家,我刚去人大办事,顺便过来看看你。怎么样?在县城比北河镇强吧?”同样是对手,有的人说话比较委婉,不会把问题摆到明面上;而有的人说话直接,一开口就要伤到对方的痛处,如利剑直穿心窝,让人很是不爽。何小天显然是后者。 当年“刘楚”之争,何小天也算是“功臣”,关于楚云池的情报有一部分是通过何小天搜集得来的。其中一部分,就是从陆一伟口中撬出来的。 同样出身为秘书,陆一伟曾把何小天当成朋友,没想到他背后掏刀子,让他防不胜防。对付这种小人,自然不必客气,他皮笑肉不笑地道:“还行,最起码路费还省点,当然了,我自由惯了,突然按时按点上班还真有点不适应。” “哦?”何小天故意抬高了声调道:“这么说陆主任在北河镇时经常不按时上下班?” 陆一伟道:“哦,差不多!我想去就去,想走就走,多自在,倒是何秘书身子不自由啊,每天日理万机,忙得头晕目眩,要多加注意身体啊。” “我身体好着呢。”何小天瞟了一眼道:“忙是忙了点,但我过得很充实,至少能看到曙光。哦,对了,陆主任在大山里每天都能看到早晨的第一缕曙光,懂得享受啊。” 陆一伟冷笑道:“您的曙光怎么只在同一个地方升起呢?”暗喻何小天五六年了,还停留在秘书的位置上。 何小天谄笑道:“我这个曙光呢,还行!至少我比你站得高,迈得步子也大,我要是再往前跨一步呢,就到了山顶了。”何小天暗喻自己身在县委,虽然原地踏步,但已经是正科级,只要老大一句话,随便一外放就是个正局级一把手。 陆一伟坐到茶几上,道:“站得高不见得看得远,步子大不见得迈得远,要是腿短的话,直接就摔到悬崖下去了,啊?” 何小天脸色骤变,一声不吭抓起茶几上的包,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扭头离去了。走出门口,嘴里嘀咕道:“神气个什么,还真把自己当成一盘菜了。”何小天的声音很大,好像是专门说给陆一伟听的。陆一伟听后不但不恼,反而吹着口哨回到办公桌前。 像何小天这种没有城府的人完全可以忽略,把矛盾摆在明面上,时刻能提防着他。怕就怕那种城府极深且表面一套暗地里一套的人,躲在暗处放冷箭,让你防不胜防。纵观周围一圈人,陆一伟分辨不出哪个属于阶级矛盾,哪个属于敌我矛盾,但只要刘克成当道,南阳依然还是他说了算。 和这种人不值当生气,陆一伟把心思收回来,专心翻看着卫生局送过来的创卫资料,准备草拟实施方案和动员会的讲话。很久没动笔了,现在还真有点生疏,放在以前,陆一伟不敢说下笔如有神,至少提笔就可以写。往往中午吃饭时交代了的材料,他一中午就要写出来,供下午开会用。 秘书给领导写材料,是一门技术活。如果你了解了领导的讲话风格和习惯用语,写起来并不难。只要领导点题,很快就能拿出底稿。要是不了解领导,就算你写得天花乱坠,辞藻华丽,锦上绣花,也是无用功。 好比一个没文化的领导,他就喜欢直来直去,有事说事,没事结束。你要是给他添上几句文言文,再来几句颇为时髦的话,他肯定会训斥你一通。这样的领导最好伺候。 然而,如果你遇到一位文化底蕴深厚的领导,那可算倒了八辈子霉了。如论你写得再完美,他总会提笔加上两句半文不白,云里雾里的话,甚至一个标点都不放过。讲起话来文绉绉的,还不到一半,下面已经爬下一大片。 陆一伟仔细琢磨过南阳县主要领导的讲话风格,刘克成讲话喜欢八股文,而且必须工整对仗,甚至小标题的韵脚都要一致,比如第一要强化组织领导,第二要强化现场督导,第三要强化技术指导……这种领导的讲话最难写,怪不得何小天年纪轻轻就掉光了头发,成天带着头套招摇过市。 县委副书记鲁丁山是个文化人,讲起话来旁征博引,引经据典,滔滔不绝,手舞足蹈,激动之时甚至站起来,如马丁路德金站在华盛顿广场发表伟大的演讲;动情之时还不是掏出手帕压一压眼角,开会这点时间完全不够他发挥,往往开一次会成了他个人的脱口秀,其他领导基本上插不上嘴,也举着脑袋静听鲁丁山的卖命演出。就因为此,刘克成开会一般不让他讲话,安排完工作就散会。 再比如原县长楚云池,讲话喜欢干脆利落,惜字如金,甚至不愿多说一句废话。讲话稿精炼短小,只要表达清楚就行。其实这种精炼的讲话稿非常难写,用短句表达完整的意思,需要一定的功力。 还有政协主席段长云,讲话从来不拿讲话稿,脱口成章,语言颇为幽默,就和唠家常、说相声似的,十分亲民。开会的人既然愿意听。 0147 讲话风格 所以说,一个领导一个讲话风格,只要了解了对方,切准命脉,就能对症下药。陆一伟和张志远接触时间不长,并不知道他的讲话风格,这就有点困难了。不过通过这段时间接触,他发现张志远同样是干脆利落的人,不喜欢拖泥带水,陆一伟决定按照自己的风格拟一份底稿。 还未动笔,新的问题就来了。到底如何创卫?这个上层的领导尚未确定,没确定那还开什么动员会啊。陆一伟明显地感觉到,刘克成对创卫的态度十分冷淡,成立领导小组,组建指挥部不过是给上头做做样子罢了。不给创卫指挥部拨启动资金就是最直接的表现。 而张志远这段时间一直在外开会,无暇顾及创卫的事,如果他回来知道是这种情况,不知道他心里会怎么想。陆一伟把文件一推,干脆不理会。他起身伸了伸懒腰,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陆一伟拿起来一看,是曹晓磊的,他连忙接了起来。 曹晓磊开口直接道:“陆哥,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陆一伟心中已经有了主意,道:“你的想法确实不错,我看成。” “真的啊?那太好了。你现在在哪?我这就过去找你。”曹晓磊一蹦三尺高,激动地道。 陆一伟正想见石晓曼,道:“这样吧,我中午也没吃饭的地方,要不我去你家蹭点饭?” “哪那成啊,中午我请客,去兰苑吃饭。”曹晓磊拍着胸脯道,好像陆一伟站在面前似的。 曹晓磊所说的兰苑,不是南阳最好的酒店,而是南阳最上档次的酒店。这家酒店坐落于周边村,两栋联体别墅,外加一个单独套楼,规模很小。这家酒店一般不对外经营,只对熟人熟客,经营模式好像会所似的。来这里消费的,大多是各衙门的头头脑脑。 这里非常安全,隐秘性好,且娱乐设施齐全。麻将桌、ktv、茶室甚至小姐都一应俱全,所以好多领导上午去单位签个到,下午就钻到兰苑昏天暗地地打麻将。 前两天公安局萧局长邀请自己到此吃饭,陆一伟拒绝了,今天曹晓磊又提到兰苑,他极力推辞道:“兰苑我就不去了,身体不太舒服,不能喝酒。要不我去你家?晓曼做的饭可真是一级棒啊。” 曹晓磊没心没肺地道:“好啊,我这就告诉晓曼,让她炒两个菜。” 挂掉电话,距离吃饭还有一段时间,陆一伟坐下来开始规划自己的事业。罐头厂这块地属于熟地,只要拿到手里就能进行开发。而获取土地的方式,陆一伟打算采用项目收购的方式,直接转让到马上成立的海东果业公司名下。以公司的名义进行包装开发,与自己没有丝毫瓜葛。 按照当时南阳的地价计算,建设用地每亩2万元,罐头厂地理位置好,且牵扯好多职工利益,陆一伟打算以每亩3-4万元拿下,这个价位已经很高了。这么一算,收购整个罐头厂的资金就需要三四百万。 前一段,陆一伟从牛福勇处借了100万元,他打算拿出一大部分用于公关,自己结余的70多万元则用于注册公司,如此一算,完全没能力收购。 这么多钱从哪里来?陆一伟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牛福勇。可他又不想让牛福勇参与其中,陷入两难境地。 三四百万,毕竟不是个小数目。你找谁,谁敢借你这么多?最关键的问题,南阳县又有几个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陆一伟把自己认识的人想了个遍,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福来客茶社的老板丁昌华。 前面提到,牛福勇被抓进去后,陆一伟通过各种渠道搭上了市委副书记郭金柱这条线,救出了牛福勇。而交易的地点正是福来客茶社。老板丁昌华与陆一伟一见如故,聊得甚欢,很快就称兄道弟,临走时还派车把陆一伟送回南阳。 陆一伟想到他有两个因素:第一,丁昌华表面是茶社的老板,可背后肯定有自己的经济实体,说不定生意做得很大,这是资本;第二,陆一伟也想靠上郭金柱这座大山,有他在后面撑腰,将来遇到的一切困难都迎刃而解。可问题又来了,如何合作呢?假如合作成功,自己又是什么角色呢? 陆一伟又仔细想了一遍,理出了些头绪。他打算还是从牛福勇处拿一部分资金,丁昌华也出一半资金,搞联合开发。如果这个假设成功的话,陆一伟从中同样可以赚到一大笔钱。 下定决心后,陆一伟打算先与副食品加工厂经理先接触一下,只要对方愿意,就去找丁昌华谈判。 下了班,陆一伟径直去了曹晓磊家。 石晓曼听说陆一伟要过来,匆忙换了身漂亮的衣服,又化了妆,去菜市场买了大鱼大肉,精心准备着每一道菜。 陆一伟进门,石晓曼端着一盆水往外走,由于她太过专注,没发现陆一伟,直接将一盆污水倒在他身上。 陆一伟从上到下被浇了个透,寒风袭来,刺骨般的痛。而石晓曼傻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办。曹晓磊听到盆掉到地上清脆的响声,急忙从里屋出来,看到这一幕,他破口大骂起来,道:“你他妈的操什么心,毛手毛脚的,你看把陆哥身上。”然后把陆一伟拉到炉火跟前,道:“陆哥,赶紧换身我的衣服,寒冬腊月的,小心感冒啊。” 曹晓磊提醒,石晓曼才反应过来,顾不上捡掉在地上的盆,跑到里屋去找替换衣服去了。 陆一伟湿的最严重的地方恰好是裆部,他道:“要不我回去换身衣服再过来吧。” “这么冷的天,你再来回跑,千万别!你要不嫌弃的话就穿我的衣服,快进去换吧。”曹晓磊道。 陆一伟无奈,只好听取了曹晓磊的建议,进卧室换衣服去了。 石晓曼红着脸翻箱倒柜找出曹晓磊的衣服,嘴上一边道:“陆镇长,真是不好意思,都是我的错,你赶紧换上吧,待会我把你的衣服洗一下。” “没事的,你不要自责。”陆一伟看着有些委屈的石晓曼道:“其实不换也行,穿在身上一会就干了。” “哪那成啊,不行,赶紧换掉。”石晓曼把裤子丢给陆一伟,又跑到另一个卧室找毛裤去了。 陆一伟关上门,迅速脱掉裤子,可他发现内裤也是湿的,总不能这样穿吧,于是他把内裤一起给脱下来了。他以为石晓曼把替换的衣服都拿出来了,找了半天发现只有一条单裤,单裤就单裤吧,先讲究着穿。正当他穿上往起提裤子时,石晓曼火急火燎、冒冒失失地推门进来了,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石晓曼以最快的速度转过身,脸唰地一下子就红了。而陆一伟随手找了件衣服赶紧遮住,不知所措。 石晓曼心跳加快,她闭着眼睛往床上扔下衣服,一声不吭地快速离开。陆一伟同样心潮澎湃,他分明从石晓曼眼睛里看到了另外的东西。他顾不上想那么多,穿上毛裤,又套上单裤,把内裤装到上衣口袋里,抱着衣服出去了。 “陆主任,你看真是不好意思,都怨晓曼,来,坐到火炉旁边,赶紧暖和暖和!”曹晓磊一个劲地献殷勤,生怕把这尊财神爷飞了似的。 “给我找个袋子!”陆一伟抱着换下来的衣服道。 0148 付诸一炬 “你把衣服放那儿吧,待会让我婆姨给你洗一下。”曹晓磊又对厨房叫道:“晓曼!出来一下。” 石晓曼此刻躲在厨房里,闭着眼睛靠在墙壁上,按住胸口咬着嘴唇对自己刚才的鲁莽十分自责,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脸颊红得像块炭似的,心跳狂乱不止,如小鹿撞怀,少女萌春,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就是当初第一次和曹晓磊在床上翻云覆雨时都不曾有过。 她试图想忘记刚才那窘迫的画面,可那清晰可见的画面已经深深镌刻在脑海中,难以忘却,甚是折磨。也就是不经意间一瞥,沉寂已久的心再次被撩拨的荡漾,整个身子都感觉燥热不安,甚至连丈夫叫她都没听到。 曹晓磊再次粗鲁的叫石晓曼时,她在从刚才的画面中回到了现实。赶忙用冰冷的双手捂住脸,试图将脸上的温度降下来,可效果不佳,依然绯红一片。怎么办?这样出去如何面对陆一伟?又如何应付曹晓磊?她匆忙在水龙头上洗了把脸,擦干后出去了。 曹晓磊看到石晓曼怪异的举动,质问道:“叫你半天怎么没反应?好好的洗什么脸啊?” 石晓曼瞟了一眼埋头烤火的陆一伟,又把眼神拉回来结结巴巴道:“刚才切葱哲了眼睛,就洗了下。” 曹晓磊没有多想,道:“你一会把陆主任的衣服洗一下,熨好后亲自送到他家,明白不?” “嗯……哦。”石晓曼语无伦次,抱着衣服就往厨房走,顺便把沙发垫也一同抱进去了。 “喂!”曹晓磊见石晓曼不在状态,道:“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啊?抱着衣服往厨房走,你打算让我们中午吃陆主任的裤子啊?” “啊……哦。”石晓曼又赶紧折返回卫生间,整个人已经不受大脑控制。 翻过这一篇,曹晓磊笑着道:“陆主任,让你见笑了,你说我这婆姨干工作工作不行,做家务家务不行,当初要不是家父所逼,我才不会娶她呢。” 陆一伟听曹晓磊当着石晓曼的面如此说话,他忙道:“晓磊,你也不能这么说,晓曼同志干工作挺努力的,要不然这次成立创卫指挥部也不会把她抽回来,这就是对她工作的肯定。” 石晓曼被抽调回创卫指挥部的事,除了张县长以外,没人知道其中个由。当然,也有一部分人揣测其中的奥秘,虽找不出与陆一伟的直接证据,但肯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曹晓磊才不关心这些,道:“她能抽调回来,那从属瞎猫碰上死耗子,再说抽调回来有什么用?孩子爷爷奶奶一直带着用不着她,成天没事做在耳边嗡嗡叫,烦透了。” 至此,陆一伟对石晓曼的家庭状况有了大致了解,夫妻关系并不和谐,曹晓磊并看不起她。曹晓磊接下来的话更加印证了陆一伟的推测。曹晓磊继续道:“你看她不在的时候吧,我想几点回来就几点回来,现在呢,一到饭点就给我打电话,打不通我的手机直接给我单位打电话,你说有这样的人吗?我毕竟是个男人,要以事业为重,我不回来吃饭肯定有原因。我能走到今天凭什么?还不都是靠我陪领导吃饭得来的?我这个办公室主任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还有,她家穷的啊,我都不好意思和你说。七大姑八大姨每天轮着来,不是孩子上学要托关系,就是家里盖房子要借钱,你说我们一个挣死工资的,能有这么多钱给他们吗?这些年我实在是受够了!”曹晓磊把水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彻底让在厨房做饭的石晓曼心灰意冷。 陆一伟用手指了指厨房,示意曹晓磊小声点。没想到曹晓磊变本加厉,高声吼道:“怕什么?我就是要让她听到。你说说前年她弟弟娶媳妇借了我家5000元至今未还,今年又是她妹妹出嫁,又来借钱来了,这次我就两个字:没门!” 陆一伟急忙制止道:“晓磊,你的话有些过了啊,你不能怎么说晓曼。你今天请我来是听你发牢骚来了,还是找我谈事来了,要是前者的话,那我就先走了。”说完,陆一伟假装起身。 曹晓磊蹭地跳下沙发,拉住陆一伟道:“陆主任,是我不好,咱不谈这个了,我们谈工作,好吧?” 陆一伟这才又回到沙发上,说起了正事。道:“你上次谈的事情我考虑了,我同意和你合作,不过是另一种模式。” “哦?”曹晓磊心急如焚,从茶几上拿起烟递给陆一伟道:“那你赶紧说。” 陆一伟点上烟后道:“你要重振罐头厂的主意非常不错,但你想过没有?南阳县没有规模性地大面积种植果园,就靠我种的那点,还不够机器开动呢。就算能够满足,你确定你能掌握市场的动向?销路怎么办?遇到天灾**怎么办?” 曹晓磊道:“以前罐头厂不是通过从外面往回调原料嘛,原料倒是不用担心。至于销路我手里有一定的客户源,应该不成问题。” 陆一伟冷笑道:“就因为以前罐头厂往回调原料,才有今天的下场。不单单是原料,还有工人工资呢?运费呢?成本这块降不下去,一切都免谈,毕竟罐头的利润空间不高。再说了,东州市的罐头厂大大小小不下百个,你和他们相比,你有什么优势可言?是技术?还是成本?一条都比不过人家。我和你说真心话,我不是不愿意扶持你这个项目,我就怕你赔的连裤衩都没得穿。” 曹晓磊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瘫在那里。这个项目他已经筹划许久了,一直找不到合作伙伴,本以为陆一伟会支持,没想到他直接就浇了一盆冷水。他喃喃地道:“那你说怎么办?” 陆一伟道:“你那天和我一说,到让我有了另外一个想法,我想把罐头厂买下来。” “买下来?买下来干嘛?”曹晓磊纳闷地道,显然他没有陆一伟的前瞻性。 陆一伟卖关子道:“我就问你,如果我要买下来,你觉得有几成胜算?” 曹晓磊坐起来拍着胸脯道:“我敢保证,只要你价钱合适,百分之百没问题。” “那好,这件事我想交给你办,你在中间给我实际操作,钱不是问题,事成之后,我不会亏待你的。”陆一伟道。 曹晓磊听到钱顿时来了精神,兴奋地道:“这事你包在我身上,我保证给你办妥。我们经理早就想甩掉这个包袱了,巴不得卖掉呢。” “行!”陆一伟点头道:“不过我有一点要求,这件事必须经过罐头厂的职工大会解决,如果职工们不同意,这件事到此为止,就当我没说。”陆一伟就怕对方私吞了这笔钱,不给职工交代,到时候后患无穷。 “没问题,我下午就去找我们经理谈。”曹晓磊道。 看着曹晓磊肤浅的样子,陆一伟仍不放心地道:“到了最后一个环节,我必须见到职工们的全体签字,这样才行。” “没问题!”曹晓磊满口答应道:“就别说员工,就连退休下来的老职工我都能给你办到。” 陆一伟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道:“晓磊,我可不是开玩笑,这件事既然提出来了就一定要办成,你要当成回事。另外,这件事绝对要保密,而且不能让对方知道我,明白吗?” “哎呀!我说我的陆主任啊,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曹晓磊拍着沙发道。 0149 尊贵客人 “那好!”陆一伟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到曹晓磊跟前道:“这里面是5万元,让你用作活动经费,事成之后我会给你10万元作为酬劳,好吧?” 曹晓磊听到陆一伟出手如此大方,脸上顿时绽开了花,嘴巴咧到耳后根道:“陆主任,你太客气了,都是兄弟嘛,谈什么钱,谈钱多俗啊,我们之间不存在。”说完,拿起厚厚的信封用贪婪的眼神瞟了一眼。 “该你得的就是你的,你别和我客气。”陆一伟道。 正事谈完,陆一伟已经闻到厨房里飘出来的香气,肚子不由得咕咕叫起来。曹晓磊一扫刚才的不快,笑着道:“我这婆姨就一点好,做饭做的一级棒,要不是我成天陪客人,我非常愿意天天回家,哈哈!走,我们今天中午一定要好好喝两盅。”说完,起身把钱装到口袋里,跑到卧室找酒去了。 不一会儿,走出来嘀嘀咕咕道:“见鬼了,家里居然没酒了,你坐着等着,我去买!” 陆一伟赶忙道:“没有就算了,我也不是太想喝。” “那哪成!”曹晓磊一边穿鞋一边道:“今天你是我家尊贵的客人,必须要招待好,我去去就来。”说完,人影已经走到院子里了。 房间里只剩下陆一伟和石晓曼了,有了刚才的尴尬,气氛变得局促起来。石晓曼钻在厨房漫不经心地炒菜,陆一伟则百无聊赖地拿着**来回切换着台,殊不知,两人心里想着同一件事。 陆一伟深爱着女友苏蒙,可这段时间发生的一些事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段感情。倒不是他想退缩,而是他压力太大了。他不想重蹈覆辙,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这种有附加条件的婚姻迟早会逼着他走向崩溃的边缘,因为你这辈子都会活到别人的阴影里生活。别人一说,总不会说你是南阳县的陆一伟,肯定会附加一句,他是苏市长的姑爷,那种滋味,就和打脸差不多。他甚至幻想,如果苏蒙是普通人家的女儿,那该多好啊。可现实并不是,对方的家庭甚至比前妻家更优越,更让人触摸不到底。 也正因为这种想法的产生,陆一伟才对出身贫寒的石晓曼产生了兴趣。与她在一起,没有思想负担,甚至可以找回丢失的尊严,对于男人来说,这种尊严就算是再多的钱都换不回来。 人一旦开始反感一件事,很难在对这件事提起兴趣。陆一伟也一样,只从他觉得这段婚姻有了瑕疵,有了污点,他不再看到未来的生活。他要靠自己的本事,一步步上位,这才是一个男人应有的尊严。 石晓曼同样满脑子想着心事。刚才丈夫如此讽刺她,挖苦她,她对曹晓磊仅有的一丝情感都消失的荡然无存。假如曹晓磊仅此而已也不会让她彻底绝望,她感觉,曹晓磊迟早有一天会将自己一脚踹出去,这个房间将迎来新的女主人。想到此,石晓曼的心在滴血。不由得鼻子一酸,眼前迷蒙一片,眼泪掉进了锅里,与张嘴翻腾的鱼融化在一起,给鱼留了最后一滴救命的稻草。 两人就这样一声不吭各想着心事,如两条永远不可能相交的铁轨,却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不期相遇,是爱的邂逅,还是情的重逢。爱有情,两相惘,煮雨焚琴,埋雪弦断,云端思雾水中漾,风间念霾山重现。触及不到指尖的爱,却在灵魂处激情碰撞。 曹晓磊抱着两**酒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饭菜上齐,两人端杯畅饮,好不快活。 酒上了劲,曹晓磊问道:“陆哥,别怪你弟弟多嘴,我就好奇,你买下罐头厂到底要干嘛?你不是不想与我合伙,你自己单干吧?” “想哪去了!”陆一伟道:“这件事等办成后肯定会和你说,不过不是现在。” “那好,既然你不愿意说我就不多问了,对于我来说,只要能挣到钱,怎么都行!”曹晓磊红着眼睛道。 由于曹晓磊见钱眼开,心情格外舒畅,与陆一伟三下五除二干掉了两**酒。陆一伟今天心事重重,完全不再状态,直接喝得钻到桌子底下去了,而曹晓磊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貌似一点事都没,不愧为在酒场上历练出来的。 陆一伟喝得多了,一时半会醒不过来。无奈,曹晓磊只好把他扛到卧室,简单交代了石晓曼几句,穿上外套为他的10万元奋斗去了。 房间里再次剩下石晓曼和陆一伟两人。石晓曼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站在卧室门口偷瞄着熟睡的陆一伟,她甚至不放过一个细节,从头到尾来回扫射着。看到他那俊俏硬朗的相貌,听到均匀而短促的呼吸,心跳再次加速,恨不得扑过去,依偎在他怀里,感受一下他的温度。 然而,石晓曼的腿就像灌了铅一般,牢牢地钉在那里,前进不得,后退不得。这时,陆一伟翻了个身,吓得石晓曼连忙后退,躲在卫生间大口喘气。 平静过后,一切又回到现实当中。石晓曼开始自责,这种不守妇道、大逆不道的龌蹉想法怎么能产生?她对着镜子抚摸着依然泛红的脸颊,心情跌落到冰点。 一切就这样过去了,石晓曼不再去想,她收拾完厨房后,又去卫生间准备帮陆一伟洗衣服。放好水,加入洗衣粉,抱起陆一伟的衣服时,脑子里又开始打转转,侧身瞟了一眼熟睡的“心上人”。 石晓曼洗衣服洗到半中间时,卧室的陆一伟突然坐了起来,捂着嘴巴冲到了卫生间,顾不上形象,爬到马桶上就开始呕吐,把石晓曼吓了一大跳。 呕吐完后,陆一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才发现躲在门口惊慌失措的石晓曼。 陆一伟扶着脑袋咧嘴一傻笑,又感觉肚子里翻江倒海,急忙趴在马桶上继续呕吐。一旁的石晓曼不知该如何是好,她伸出手打算为陆一伟拍一拍后背,还没伸过去,又触电般地收了回来。 肚子里打扫清空后,陆一伟感觉头轻了许多。站在盥洗池洗了洗手,又抹了下嘴巴,磕磕绊绊道:“让……让你见笑了,丢……丢大人了。” 石晓曼蜷缩在角落,嘴里低声嘀咕道:“没……没事。”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到。 陆一伟还在醉酒当中,他迷迷糊糊看了下手表,打算再去休息一会。谁知卫生间地滑,加上他步伐不稳,一个趔趄闪了出去,直接把站在门口的石晓曼扑倒在地上。石晓曼更是吓傻了,闭着眼睛身体瑟瑟发抖。 陆一伟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石晓曼。白皙红润的脸蛋如骨瓷皓白,白里透红,让人不忍心触摸。长长的眼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优美的弧线,与小巧的鼻头相映成辉。饱满上翘的嘴唇如小花蓇葖,晶莹剔透而薄如纱,甚至能看到细微的毛细血管,一排如牛乳一样的牙齿整齐均匀铺开,找不到任何瑕疵,颇有“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韵味。 0150 酒醒过后 随着陆一伟身体发生着变化,石晓曼的呼吸开始变得jicu起来,一下一下打到陆一伟的脸上。而陆一伟被石晓曼的容貌所吸引,借着酒劲,情不自禁地对着石晓曼的嘴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晓曼,陆主任醒来了没?”曹晓磊刚进大门就高声呼喊着。石晓曼听到丈夫的声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以最快的速度推开陆一伟,匆忙整理好衣服,示意陆一伟待在卫生间,赶忙出去应付突然归来的丈夫。 曹晓磊没有直接进门,而是去了院子里的厕所。石晓曼见状,对陆一伟叫道:“你快出来去卧室。” 陆一伟此刻酒完全醒了,对自己的“情不自禁”开始懊悔。在石晓曼的示意下,他快速闪出卫生间,跑进卧室,盖上被子假装睡觉。而石晓曼钻到卫生间,神情慌乱地洗着衣服。 “我叫你怎么没听见?”曹晓磊一边提裤子一边进门道。 石晓曼这才应声道:“哦,我在卫生间洗衣服,没听见。” 曹晓磊站在那里,上下来回打量着石晓曼。只见她脸颊通红,裤子上还湿了一片,凭直觉他快速走到卧室瞄了一眼陆一伟,看到他还在熟睡,才放心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石晓曼躲闪开眼神,看了下刚才陆一伟扑倒自己弄湿的裤子,道:“卫生间地滑,不小心摔了一下。” “哦。”曹晓磊才不管她伤没伤,蹑手蹑脚走进卧室,从柜子里拿了份文件,又踮着脚尖走了出来,生怕惊扰了“财神爷”。到了客厅,曹晓磊端起中午剩下的茶水喝了一口道:“晚上我不回来了,有应酬!等陆主任醒来后和他解释一下。另外,下午你回趟家,女儿有点感冒。”说完,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石晓曼赶紧放下手中的衣服,跑到窗户跟前撑脖张望,确认丈夫走远后,一颗悬着的心才算落地。幸好没被丈夫撞见,如果撞见了,这个家就彻底散了。 陆一伟听到曹晓磊走后,起床下地,不知该如何面对石晓曼。结结巴巴道:“刚才……我……” 石晓曼埋下头一声不吭,心中的欲火却没有浇灭。 陆一伟简单整理了衣服,准备离开,谁料石晓曼不知从哪来的勇气,一下子从后背抱住陆一伟,喃喃道:“别走……” 陆一伟抬头咬着嘴唇,用手拍了拍石晓曼的手,道:“今天的事都怨我,我会给你个交代。” 陆一伟走后,石晓曼一个人失神地坐在沙发上,开始掩面抽泣…… 陆一伟坐到车上还有些惊魂未定。他知道,要搞倒一个人,这种男女关系一弄一个准。假如今天的事被曹晓磊抓了个现行,这辈子都洗不干净这个污点。 陆一伟点上烟,从后视镜看着有些苍老的自己,婚姻不幸福把他折磨的物是人非,今非昔比。他开始回味与石晓曼刚才的瞬间,这种感觉确实有不一样的味道。与女友苏蒙,仿佛进入了麻木期,没有任何新鲜可言,仅仅是满足生理需求而已。前段时间与前妻有过一起切肤之爱,虽寻求了点刺激,可那短暂的爱恋附加了沉重的东西,让人不敢奢望。而与石晓曼,如同是秋后南飞的大雁,虽无声无息,却留下了一抹残阳让人回味。 一支烟过后,陆一伟侧身望了一眼石晓曼的家,发动了车往政协走去。 到了政协院里,已经停放着好几辆车,其中一辆是张志远的,陆一伟有些慌神,匆忙停好车快步走了进去。 综合办公室,张志远的司机小郭坐在沙发上抽烟喝茶,而政府办主任蔡建国坐到办公桌前阴着脸像是生闷气,看到陆一伟进来了,劈头盖脸训斥道:“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0151 扫清障碍 陆一伟有些莫名其妙地道:“我在家啊,我手机始终没响啊?” “是吗?”蔡建国一声冷笑,道:“你自己看看几点了?现在才上班,你觉得这里还是你的东瓦村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陆一伟一下子火了,瞪着蔡建国道:“蔡主任,我迟到了是我不对,如果你觉得我在东瓦村更能发挥优势,那我还是回去算了。”说完,把口袋里的钥匙往桌子上一扔,扭头就走。 “回来!”蔡建国大声喝道:“和我玩性子?你要知道我才是综合办的主任,你不过是个副主任,你有什么资格和我如此说话?” 司机小郭突然扑哧笑出了声,把蔡建国营造出来的严肃氛围一下子搞乱了。陆一伟回头道:“今天我看得起你才尊称你一声蔡主任,其实你在我眼里狗屁都不是,别拿鸡毛当令牌,吓唬谁啊,啊?如果你觉得这里需要我,我可以考虑留下,如果你觉得不需要我,我立马滚蛋走人。”光脚不怕穿鞋的,陆一伟才不怕蔡建国这种小人得志的高姿态。 “你……你!”蔡建国指着陆一伟的鼻子气得说不上话来。 司机小郭实在看不下去了,道:“我是老蔡啊,你这在张县长面前碰了一鼻子灰,干嘛把气撒到人家陆一伟身上,张县长说的没错,这创卫指挥部的事你压根就没当成回事,还不都是人家一伟一个人把办公室弄成现在这样子的?” 小郭毕竟是县长的秘书,虽无权无职,可蔡建国不敢得罪,耐人寻味地看了一眼,又对陆一伟道:“收拾办公室的事为什么不和我汇报?” 陆一伟道:“你来过这里一次吗?况且这都是段主席交代给我的事,我为什么要和你汇报?如果你认为你是综合办主任,这些事不应该我考虑,而是你来安排我。” 陆一伟咄咄逼人,不肯让步,让蔡建国下不来台,却有不知如何收场,吹胡子瞪眼道:“好,陆一伟,你别以为我治不了你,你等着。”说完,把手中的资料重重地一摔,夺门而出。 蔡建国走后,小郭向陆一伟竖起了大拇指,啧啧道:“一伟,骂得好,这个老秃驴我早就看不惯了,妈的神气什么,换做我,我直接给他一耳巴子。” 陆一伟很感激小郭刚才为自己解围,掏出烟来发了一支,然后手指往上指了指道:“张县长在楼上?” “嗯,一早就来了,给你打电话,你一直不接。”小郭道。 陆一伟这才掏出手机查看,发现有十几个未接来电,有张志远的,还有段长云的,最多的就是蔡建国的。他忙道:“张县长没批评我吧?” “没,他什么都没说。”小郭道。 陆一伟松了口气,道:“刚才蔡主任为什么发火?” “他呀,挨批评了呗!”小郭道:“张县长得知修缮办公室的事情都是你一人所为,当场就劈头盖脸收拾了蔡建国一通,这不把气撒到你身上了。别管他,这种两面三刀的人迟早会吃亏!”小郭心直口快,肚子藏不住话,把平时别人不敢说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 了解了蔡建国发火的原因,陆一伟轻松了不少。以后要经常和张志远打交道,与面前的小郭处好关系百利无一害。陆一伟忙感谢道:“小郭,以后还得需要你多加美言,改天一定要赏个脸一起吃顿饭。” “好说,好说!”小郭笑着道。在他眼里,只要张志远能看得起的人,他会保持高度一致。眼前的陆一伟,得到张志远赏识,日后前途无量。何况,小郭是外来户,能与陆一伟这样的豪杰交朋友,也是一件幸事。 陆一伟坐立不安地等待着,他不知道是在原地等候,还是上去直接找,拿不准主意,只好悄悄地给段长云发了条短信,告知自己已经在办公室。 不一会儿,段长云打来电话,让他上自己办公室。陆一伟不敢懈怠,迈着大步上了楼。 敲门进了办公室,张志远和段长云坐在沙发上促膝交谈,看到陆一伟后,张志远连忙道:“一伟啊,快过来坐。” 陆一伟惊慌惊恐坐下后,脑子里还准备着措辞,解释刚才为什么迟到的原因,怎料张志远压根就没提这件事,直接道:“一伟啊,段主席都和我说了,我果然没看错你,挺好!” 陆一伟知道张志远所指,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张志远哈哈大笑道:“你小子鬼点子就是多,怎么能想到去鼎元那里化缘?哈哈!你现在给他打电话,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我当面谢谢他。” 陆一伟掏出电话接通萧鼎元,传达了意思后,又把手机递给了张志远。张志远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知道,萧鼎元肯出手鼎力相助,这是一种姿态,主动和自己接触的友好信号。 从政协出来,张志远脸色立马变得难看,对旁边的陆一伟道:“你让财政局的许万年马上到我办公室。”说完,爬上车子离开了。 张志远走后,陆一伟才觉得这个电话相当棘手。给财政局局长打电话,应该是政府办的事情,要是自己通知,又应该以什么身份?两难境地,陆一伟想了两全之策,直接财政局办公室打电话,由办公室的人转达。这中间多了个环节,势必会影响效率,不过目前的情况也只能这样了。 财政局办公室的人倒是很爽快,接到电话马上保证传达到。陆一伟还不放心,于是又给政府办李建伟打了个电话,由他以政府办的名义再通知一次。 事情办妥后,陆一伟回到办公室,段长云已经在恭候他。 段长云道:“刚才,张县长对我们创卫指挥部的工作提了三点要求:第一,要尽快运转起来,抽调人员从明天开始全部上班,实行签到制。第二,要尽快建立健全相关制度,墙上要有版面标语,活动要有目标要求,宣传要有行动效果。第三,要尽快筹备动员会,前两天我和你说了,动员会讲话你要尽快拿出底稿,争取这个星期就拿出来,张县长要过目。” 陆一伟有些难为情地道:“这事应该和办公室蔡主任说吧,毕竟他是我的直接领导,我不过是个副主任而已。” 段长云笑了笑道:“我就猜到你会问,这么和你说吧,蔡主任另有重用,办公室就由你先负责起来。” “什么?”陆一伟有些不可思议地道。 段长云道:“张县长知道你上面压个人不好施展手脚,打算把蔡主任升为副总指挥,分管督导工作。而办公室由我分管,以后有什么直接对我就成了。” 听到这一安排,陆一伟很是感动。蔡建国被提拔为副总指挥,明升暗降,实则是架空他的权力。要知道综合办承担着上传下达的任务,是整个创卫指挥部的中枢机构,张志远当然不愿让这么重要的部门落入他人之手,很巧妙地踢开蔡建国,为陆一伟清除障碍,让他大干一场。 陆一伟道:“感谢张县长和段主席大力栽培,我陆某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 段长云眯着眼睛压了压手道:“你也别谢我,张县长很器重你,希望你能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你这么还有什么困难没?尽管提出来,我好一并报张县长请示。” 陆一伟道:“困难倒是有,第一就是资金的问题,第二就是人手的问题,综合办就我一个光杆司令,至少得配两个副手吧?” 0152 待遇问题 “嗯,这事我已经和张县长说过了,他的指示是由你在全县范围挑人,只要你看重的,你可以报到我这里,也可以直接和张县长请示,随时通过组织部门抽调。至于资金的问题,不是你我考虑的事,张县长刚才不是叫财政局许局长了吗?”段长云诡谲一笑道。 本来是很棘手的问题,张志远回来后就一切迎刃而解,官大一级压死人,执行力就是通达。后勤工作有保障了,陆一伟又提出了很具体的问题,道:“创卫如何创?怎么创?不知县里是什么意见?” 段长云拿起桌子旁边省里印发的创建省级卫生县城标准道:“这书里要求的,我们都要做到。至于创卫的重点,就是要对解放路两侧来一次彻底整治。你也知道,解放路是我县的一条唯一交通主干道,年久失修且基础配套不完善,借这次创卫机会,路要延伸,又要拓宽,街道两侧的商铺要全面整顿清理,并配有一定的公共服务基础设施,如公园、厕所、停车场等。” 陆一伟从段长云话中嗅出了些味道。张志远第一次找陆一伟谈话时,询问他南阳县的短板,陆一伟直言不讳地击中要害,改善交通。而刚才段长云所说的,必定是出自张志远之口。张志远十分聪明,借创卫先把县城交通解决了,这可能是他实施交通建设的突破口,然后从外围全线铺开,真是高明至极,让陆一伟很是佩服。不过他又想到了另一层,道:“那资金呢?通过什么渠道?” 段长云道:“资金的问题只要分三方面,第一就是争取上级配套资金,第二就是县里出一部分,第三就是向社会融资,主要建设一些营利性公共项目,这个具体再探讨。” 上头定了方向,陆一伟这个动员会讲话就有目标了,道:“好,段主席,我会尽快把活动方案和动员会讲话起草出来。” 段长云满意地点点头道:“考虑到你的工作性质,我打算给你配一辆车和一个司机,这些都由政协出,不花指挥部的一分钱,算作对你的鼓励吧。这件事我没有请示张县长,是我个人的决定。” 这是五年以来第一个领导如此关心自己、厚待自己,听完段长云的话,陆一伟心里一阵温暖。道:“段主席,这可万万使不得,我不过是一个副科,那有资格配车?我希望你收回成命,何况我自己有车,真不需要。” 段长云起身握着陆一伟的手道:“一伟啊,有些事情该张扬的就要张扬,你不是代表你一个人,是代表着整个创卫指挥部,说得再直白一点,就是代表着张县长,我们必须树立起一定的权威,要让其他部门单位看看,创卫工作不是过家家,而是动真的,碰硬的,干实的。” 陆一伟明白段长云的良苦用心,不再好推辞,道:“段主席,车子可以给我配,但司机就没必要了。” 段长云想了想道:“好,那就这样定了,车子就停放在院子里,一会我让政协办公室主任把钥匙给你送过来,另外,由政协出钱,每月给你补助500元的燃油补贴,指挥部的另算,好吧?” “不不不,太多了!”陆一伟连忙摆手道:“我一个月工资才不过600多一点,您直接给我补500,真心多了。” “好了,你就别在争辩了,事情就这么定了。说一千道一万,希望你能尽快进入角色,主动把该承担的任务承担起来,让张县长和我少操点心,这就是你给我们最大的汇报,好吧?”段长云语重心长地道。 陆一伟重重地点了点头,道:“谢谢张县长,谢谢段主席,我也不多说了,就看我今后的实际行动吧。” 段长云走后不多会儿,政协办公室主任杜庆刚就屁颠屁颠地跑进来了,咧着大嘴道:“陆老弟啊,你这要不不升天,一升天就是直穿云霄,让尔等望其项背啊。哪!段主席要我给你的钥匙,院子里停放的那辆车就是。” 陆一伟抬头望了下,只见一辆崭新的黑色本田雅阁轿车熠熠生辉,最让人眼馋的就是那车牌号,以“9”开头,那可是副处以上的领导才有资格悬挂的啊,段长云大笔一挥,就让陆一伟享受了副处的待遇。 杜庆刚既羡慕又嫉妒,道:“这辆车是市政协配给段主席的,段主席为人低调,依然坐着他那辆帕萨特,这辆车就一直在此停放着。你的面子可真大啊,不知有多少人找段主席借这辆车,段主席死活不借,没想到这等好事落到你头上,着实让人眼红啊。” 陆一伟从杜庆刚酸溜溜的话里听出些弦外音,政协规格高,办公室主任就是正科级,可待遇比起其他单位的正科差的不是一丁点,杜庆刚现在上下班依然骑着一辆锈迹斑斑的飞鸽牌二八车,一下子给陆一伟配了一辆豪华车,无意中抬高了他的地位,杜庆刚心里当然不平衡。 陆一伟笑了笑道:“杜主任,要不这样,我来给你当司机,每天接你上下班,你看怎么样?要不我直接和段主席说,这辆车给你配了得了。” 杜庆刚奸笑道:“我说我的陆老弟啊,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嘛。段主席给你配了车又不是给我配的,我哪敢享受这待遇,再说了,你就算让给我,我都不会开车,还不如我那二八车来的自在。” 陆一伟道:“杜主任您虽然不直接领导我,但在我心目中始终是我的领导,今后只要你需要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保证全力以赴。” 听到这句话,杜庆刚心里稍微平衡了些,叹了口气道:“咱哥俩就别说那些见外话,不管政协也好,还是指挥部也好,既然到了政协办公,我们就是一家人,以后共处的日子多着呢,肯定会有求于你老弟,到时候可别把我拒之门外啊,哈哈。” 陆一伟点头道:“对,一家人,你可是我的娘家人,我哪敢得罪您嘞!” “哈哈哈……” 待到政协楼里的工作人员全部下班后,陆一伟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跑到院子里,围着雅阁轿车转了好几圈,又开门上去左摸右摸,比自己的那辆标致车就是要舒适,且空间大。陆一伟就像做梦一样,昨天还是在山沟沟里滚泥巴,今天就能享受副处待遇,这是何等的荣光啊。 陆一伟坐在驾驶舱内异常兴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如果这不是在机关,他肯定会将头伸出车外大喊一声,把这些年的积闷都发泄出来。他知道,尽管段长云口头上说是他个人决定的,如果没有张志远授意,他绝对不敢自作主张。从这点上看,张志远和段长云已经结成了联盟,对自己甚是用心,这既是个态度,也是“招安”的一种手段。 不过让陆一伟不解的是,张志远为什么如此重用他?难道真是他所说的对自己赏识?绝对不可能!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这里面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只不过还不到时候揭开。陆一伟猜想,这一切会与楚云池有关联吗? 陆一伟暂时不去想这些,他掏出手机打给了李海东。告知了他的喜讯,又要他明天到县城,把标致车先开走。陆一伟这个决定不是随性的,是因为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人就是李海东,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好兄弟,不是亲兄弟,甚是亲兄弟。 0153 兰苑聚会 晚上,由公安局长萧鼎元做东,把整个兰苑全部包了下来,专门宴请张志远。一同赴宴的人包括段长云、陆一伟,还有一个神秘人物。 陆一伟提早就到了,萧鼎元原本在大厅坐着等候,看到陆一伟的车后,迅速起身,以军人的步伐迈出来,整理了下衣服准备迎接领导,没想到下车之人是陆一伟,让他大失所望。使劲在陆一伟肩上捶了一下道:“你小子可是面子大啊,把段主席的车给开出来了。” 陆一伟嬉笑,道:“咱也假公济私一回,享受一下局长大人亲自迎接的待遇,感觉就是好,哈哈。” 萧鼎元戏谑地道:“您这么尊贵的客人理所应当享受如此待遇,是我们这些基层官员的福分哪!” “得了吧,萧局,您要是再说我可要走了啊。”陆一伟假装走。萧鼎元一把拉住道:“好啦,陆老弟,你赶紧联系下张县长,啥前到啊?我好准备。” 陆一伟手机里存有司机小郭的手机号码,他没有直接打电话,而是发了条短信。不一会儿,小郭回信:“马上出发。” 陆一伟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细心地道:“萧局,你的警车停在门口太扎眼,最好停到后院去。” 萧鼎元恍然大悟,连忙道:“确实如此,大意了。”然后向坐在酒店大厅等候的司机一挥手,交代下去。 10分钟后,段长云和张志远一前一后赶来,一群人说笑着结伴上了二楼“秋兰阁”包厢。 包厢很大,足有50平方米,完全仿明清装饰,檀香木大方桌,黄梨木太师椅,木刻镂空雕花,梅兰竹菊屏风,亭台楼榭茶台,房顶四周由红灯笼点缀,营造出浓郁古色古香氛围。但凡有文化底蕴的领导都喜欢这种装修风格,让人置身其中,颇有穿越之感,仿佛与古人隔空对话,畅叙诗歌辞赋。 张志远虽是学经济出身,但对老祖宗流传下来的格外珍惜,且颇有研究。他抚摸着黄梨木太师椅啧啧称赞道:“好东西,真是好东西。” 萧鼎元看张志远如此喜爱,献殷勤道:“张县长,既然你这么喜欢,我和这儿的老板熟,我一会让他给您送过去。” “嗨!”张志远摆手道:“我怎么能夺人之爱,使不得,使不得!” 萧鼎元坚持道:“张县长,这几把椅子都是从下乡收购回来的,按照现在的市场价,那可是价值连城啊。” 张志远虽喜爱,但嘴上不说,道:“我不懂得欣赏,落到我手里也没有丝毫用处,还是留给有缘人吧。” “这不是碰到有缘人了吗?”萧鼎元与段长云一对视,哈哈大笑起来。 张志远没有表态,而是调整好姿势坐正,双手不停地来回抚摸。俊逸儒雅的脸庞上一如既往地挂着如沐春风的和煦笑意。 一行人坐定后,张志远饶有兴趣地讲起了太师椅的起源,道:“这太师椅啊,起源于南宋。让人不可思议的是,秦桧干了一辈子坏事,留下无数骂名,居然这椅子就是从他而来。当时奉任太师的他,突发奇想将交椅加了一圈荷花状的托首,称作‘太师祥’。此后,明清两代效仿者众,并进行屡次改良,也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一形状。” 张志远敲着托首道:“刚才我进门的第一眼,就猜到这是清中期的东西,整体用海南上等黄梨木制造,比例匀称,做工精细,纹理清晰,结构严谨。你看着托首,巧如一朵绽放的荷花,非常流畅。” “你再看看靠背上的浮雕如意纹,构图鲤鱼跳龙门,且有象牙镶嵌,堪称精品。这在以前至少是三品以上的官员,才有可能如此舍得下血本制造。要是在能在下乡掏到这种货色,可真是捡了漏了,哈哈。” “哎呀!”萧鼎元如痴如醉道:“张县长就是学问高,文化底蕴深厚,我都来这里吃过很多次饭了,都从来不知道这里面的学问,今天听您一说,简直是大开眼界啊。” 段长云也附和道:“张县长一看就是个行家,真是真人不露相啊,改天有时间了一定要虚心拜会,涨涨知识。” “严重了,严重了!”张志远拱手道:“我也是只知皮毛,不知其意啊。要说做学问,还是段主席的功力深,咱就别谦虚了啊。” 开场戏的铺垫做得很好,气氛显得格外融洽。几人谈笑风生,谈古论今等待着今晚另一位客人。 20分钟后,组织部长闫东森出现在包厢门口,进门就连忙赔不是,然后坐到张志远的右侧,端起水喝了一口。 陆一伟看明白了,今晚参加宴会的,除张志远外,都是被刘克成打压过的对象。几人能在这个时候凑到一起,应该都是张志远的盟友。 饭菜上后,一干人先连喝了三杯,然后开始单独进行。张志远先轮圈敬酒,道:“今晚在坐的都是我张某的兄弟,以后咱要精诚团结,众志成城,共同来把南阳建设的更加美好,别的我也不多说了,都在酒里了。”说完,仰头饮尽。 轮到段长云了,张志远举杯道:“老段,这里面你资格最老,我应该尊称您一声老大哥。老大哥就应该有老大哥的样子,帮衬着我掌好舵,把创卫工作的担子挑起来,一定要一举拿下省级卫生县城,有信心吗?” 段长云双手举杯,道:“张县长,我人老了,干完这届也就该退休了。按理说这个时候我享享清福多好,熬着退休后一身轻松。没想到张县长还打算让我发挥余热,挑起这么重的担子,既然我接手了,就一定会干好。” “好!”张志远再次碰杯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干了。” 该到闫东森了,张志远道:“老闫,我和你就不多客气了,我这边的工作需要你鼎力支持,有你在后方为我提供人力支援,我这个县长位子做得稳当。” 闫东森笑着道:“张县长放心,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我这手里的丁点权力,愿为你效劳!” 到了萧鼎元,萧鼎元主动站了起来,弓着身子弯下腰,将头使劲往前伸,双手拖杯,压得低低的,活像电视里演得龟丞相。 张志远脸色亦然泛红,干净的脸上更显得和善亲切。他看到萧鼎元如此,也跟着站了起来,一手扶住萧鼎元的酒杯动情地道:“老萧,一伟到你门上化缘的事我都知道了,很感谢你支持我的工作,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和你连喝三杯,怎么样?” 萧鼎元看着比自己年轻的县长,莫名地有些畏惧,连忙道:“您千万别这么说,支持您的工作是我分内之事,以后局里的大事小事,还仰仗您指点呢。我喝三个,您随意。”说完,拿起桌上的分酒器一口喝了下去。 萧鼎元是出了名的“酒神”,号称千杯不醉。军人出身的他,高大健硕的体格,豪爽直率的性格,穿上警服,更显得凌然肃穆,给人以一副正派硬朗的形象。张志远不停地点头,心里如冬日的和煦阳光,暖意融融。 轮到陆一伟的时候,张志远没有多说,只是举杯微微地笑了笑,一干而尽。今晚,陆一伟级别最低,自然没有话语权,张志远之所以如此,一来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当然没必要那么客气;二来是今晚的主角不是他,而是萧鼎元和闫东森。 0154 隔靴挠痒 张志远过完圈,按着级别高低往下走,全部进行完毕后,地上已经扔着三四个空酒**。众人借着酒劲,把话题引到了南阳的当前局势上。 段长云先开口,道:“今天在座的都不是外人,大家有什么话可以敞开了说。我先说说我自己吧,我不是南阳人,但自参加工作就在南阳,风风雨雨已经走过快四十年了,自己都快忘记自己是哪里人了,可我对南阳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充满了感情。可以说,我是南阳发展的见证者。然而这些年来,南阳的发展不仅没有前进,更谈不上原地踏步,反而一直在倒退,让其他县市区远远地甩在了后面。究其原因,我不说大家都心知肚明。” “我老了,经不起折腾了,但看到南阳如此,蚀骨般心痛。南阳有丰富的矿产资源,为什么要拿着金碗到处乞讨?南阳已经伤到了根基,烂到了根子,如果不及时把毒瘤铲除,南阳就一次又一次与黄金发展期擦肩而过。要我说,南阳要想真正发展起来,就必须先干交通。” 段长云的话极具煽动性,让在场的人都义愤填膺,捶胸顿足。萧鼎元道:“我作为公安局局长,掌握着国家机器,可现实呢,我有丁点权力吗?外面的人怎么说,都叫我是‘傀儡’局长,事实上确实如此。刘书记弄了个什么议会制,公安系统基本上就都由张乐飞说了算,哼!刘书记还不如提请人大,把我这个局长直接免了算了。” 闫东森冷笑一声,道:“你好歹还有一定自主权,我呢?我不就是花**吗?刘书记把人事任免权牢牢地攥在手里,全县大小党员领导干部升迁或调动他都要事无巨细过问,我他妈的活得更窝囊!” 听完大家的牢骚,张志远不做表态,道:“我知道大家心里都有怨气,其实造成这种局面也不能完全怪刘书记,你们自己身上也存在一定问题。今天我们不评论任何一个人,也不是针对某一个人,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万事往前看。我张某初来乍到,虽资历少,经验少,但我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希望以后大家能够鼎力支持我,我会让大家在短期内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南阳县。” “好!”萧鼎元带头鼓起了掌。 吃完饭,一行人又移步到隔壁,打了几圈麻将,直到深夜才算结束。解散后,张志远暗示陆一伟,要他把萧鼎元留住。 再次回到包厢,张志远和萧鼎元面对面坐着喝茶,陆一伟知道两人要谈重要的事,于是知趣地起身准备出去。 “你也坐到这里吧!”张志远叫住陆一伟,拍了拍旁边的椅子。 陆一伟知道张志远这句话的分量,很是感激地望了一眼,忐忑地坐了下去。 张志远给萧鼎元斟满茶后,道:“刚才那种场合有些话不便说,我叫你留下来呢,想和你聊聊县城的治安环境。这段时间,我有事没事总会上街走走,对县城的治安环境甚为堪忧啊。” 萧鼎元心里一紧,使劲搓着双手道:“张县长,这件事就是您不提起,我也打算找个时间单独和您汇报,县城的治安环境我是看在眼里,急在心头。目前,县城里盘踞着几股黑恶势力,大小帮会林林总总,其中属赵志刚的‘红缨会’最为庞大。这个组织我派人调查过,他们上上下下大概有几百号人,表面上以经营娱乐场所为生,可背地里干着龌蹉的罪行。拐卖妇女、组织卖淫、私藏枪支、贩卖毒品、收取保护费等等,那一条罪行都够立案侦查的,可我几次提交到政法委请示,都被张乐飞给压了下来,我也有些力不从心啊。” 听完萧鼎元的诉苦,张志远想了一会道:“这个赵志刚我也有所耳闻,他姐夫是财政局局长许万年?” “嗯,确实如此。”萧鼎元道。 “哦。”张志远不再说话,而是陷入深思中。 陆一伟听到张志远突然对赵志刚感兴趣,索性将上次跟踪时间也说了出来,不过他略去了李海东被威胁一事。道:“张县长,您不是让我查上次跟踪我们的那辆车吗?基本上有结果了,跟踪的车辆户主就是赵志刚,至于是谁跟得我们,又是出于何种目的,暂时还没有结论。” 听到这件事,张志远眉头一蹙,眉宇之间拧成了疙瘩,让人生畏。陆一伟和萧鼎元一对望,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 过了许久,张志远才沉着地道:“萧局长,你的情况我都了解了,对于刘书记的决定,我不能说三道四,只能坚决拥护服从。过两天我会专程到局里走一圈。” 张志远语气和沉稳,但字里行间透着一股狠劲,表面上没说要去局里干什么,萧鼎元却准确领会其意图,高兴地道:“张县长能亲自到我局指导,是萧某的荣幸,我一定会精心准备。” “不不不,你误解我的意思了。”张志远急忙解释道:“我不是去指导工作去,就是单纯地了解下公安系统的情况,不需要准备。” 萧鼎元听得一头雾水,陆一伟似乎明白了张志远的想法,冲着萧鼎元挤了下眼睛,又轻微地摇了摇头。 “好,我随时恭候您的到来!”萧鼎元听从了陆一伟的话,没有继续追问。 张志远又道:“明年,你要把治安问题当成局里的头等大事,至于怎么做,你先拿出个具体方案来,赵志刚可以先放一放,其他小打小闹的必须雷霆出击,严肃整顿。” 从兰苑出来后,张志远让陆一伟上了自己的车。在回去的路上,张志远道:“一伟啊,关于创卫的工作,段主席都和你交待了吧?” 陆一伟坐在副驾驶室,迅速回头道:“张县长,段主席都和我说了,我会尽快将您交待的事办妥。” “嗯!”张志远闷声道:“你很聪明,有些事我就是不说透,想必你都能猜得一清二楚。今天晚上我之所以不让你发言,是因为我对他们几个人还拿不准,到底哪个说的是真话,哪个说的是假话?还需要时间的验证。这几个人都是老人了,你应该对他们很熟悉,你来说说。” 陆一伟揣摩着张志远的这句话。既然他对其他人不信任,难道对自己就信任吗?而抛出此话题,是不是也是一种试探呢?陆一伟吃不准,道:“这几个人中间,我除了和萧局长接触的时间比较长以外,其他人还真不太熟悉。” “哦!”张志远听出了陆一伟有所顾虑,也不勉强道:“那你就说说萧鼎元吧。”然后对着司机小郭道:“不会回县委,把车开到一个偏僻的地方。” 陆一伟放开胆子,道:“萧局长此人一向干练,以前做事情都是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自从楚县长出事以后,我觉得他变了,变得胆小懦弱,好像施展不开手脚。他所说的刘书记架空他的权力是一方面,可我觉得还有深层次的原因……”陆一伟刻意停顿下来,因为车内黑灯瞎火的,他看不到张志远的表情,到底是不是在听。 “继续说。”张志远道。 陆一伟索性将自己的推测都说了出来,道:“另一个原因,我觉得萧局长被人抓住了什么把柄,导致一再迁就对方,不知我猜得对不对?” “嗯,有点意思!”张志远点了点头道:“你这个观点和我的想法一致,今晚留下你就是让你观察萧鼎元的一举一动。你看他说话吞吞吐吐,刻意在隐瞒什么,至少在赵志刚的问题上他没有说完整,和我了解还有些出入。这里面绝可不可能如此简单,我甚至怀疑,他萧鼎元是不是也参与其中,从当保护伞?如果是,这里面就相当复杂了。” 0155 打小报告 陆一伟猜不透张志远为什么突然把矛头转向了赵志刚,道:“这个……我不太清楚。不过有一点,萧局长这人值得争取。” “嗯,还需要进一步考验。”张志远道:“如果他确实被人抓住了把柄,我可以为他开脱,用实际行动把他拉过来。你私底下要与萧鼎元多接触,或许能了解些蛛丝马迹。” “好!” 张志远又道:“再来说说闫东森,这个人锋芒毕露,敢怒敢言,带着情绪在书记办公会上与纪委廖书记公然撕破脸,又在常委会上投了弃权票,把矛盾浮于表面,反而一身坦然。其实这一切都是表象,人为地制造矛盾,目的只有一个,将潜在的矛盾引发出来。” 陆一伟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但他不能询问这是什么意思,只能点头应承。 “换句话说,他制造出来的矛盾不过是一颗烟雾弹,而真正的目的是对准刘书记。刘书记越生气,他就越高兴。诚然,这种手段具有一定的冒险性,不过总体看下来效果不错。观察下来,我需要他。” 陆一伟不知这里面的事,反而更加迷糊,道:“闫部长他是出了名的‘大炮’,以前我经常看见他在走廊里训斥干部,我听说,他甚至还动手打人。” 张志远突然一笑,道:“这个老闫,好了,咱不说他了。综合办需要抽调什么人,你尽快拿出名单,直接找闫部长签字。” 张志远又道:“后天晚上你哪儿都不要去,陪我下去转一转。” 陆一伟猜测肯定与创卫工作无关,张志远俨然把他当秘书使用。他不敢抗命,点头应承道:“好。” 在回去的路上,张志远指着司机小郭道:“以后你有事找不到我,你直接联系小郭,你们俩也增进下感情,日后在一起的时间还会很长。” 这句话再次暗示陆一伟,他不仅是创卫综合办的主任,还是他的“秘书”。陆一伟被下放北河镇时就发誓,以后绝不会再干秘书这一职业,可现在看来,尽管张志远没有明说,自己已经被动地成为了他的秘书。 好吧,一切从新开始吧! 晚上,陆一伟躺在床上想了许久今天所发生的事。先是与石晓曼的疯狂举动,又是张志远的信任和重托,就好比过山车一般跌宕起伏。他很害怕,害怕与石晓曼的事情败露,害怕跟着张志远就像当初一样成为政治牺牲品,可摆在自己面前的,没有多少路可以选择。但他绝不会像以前一样愚忠于某一个人,或者把希望都寄托在某一个人身上,这种做法就是不给自己留后路,结局相当惨烈。 再次回到起点,不得不说人生充满了戏剧性。陆一伟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种结局,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第二天早上,陆一伟早早就去了创卫指挥部,开始加紧完成段长云交待的任务。先是按照名单一个一个打电话,通知下午报到上班,然后又开始琢磨着抽调人员的事。 他把认识的人都挨着过了一遍,并没有搜寻到适合的人选。北河镇的他一个都不作考虑,这些拿着国家的俸禄每天喝茶看报的,能做出多大贡献?创卫指挥部是作战“部队”,而不是养老的地方。他翻来覆去,目光集中到一个人身上,萧鼎元的交通员顾桐。 从前两天第一次见面,陆一伟就对顾桐的机灵劲非常感兴趣。可撬萧鼎元的墙角,是不是有些不厚道?何况顾桐又是个临时工,并不受组织约束,成不成完全就是萧鼎元一句话。思来想去,陆一伟决定还是争取一下。他先给萧鼎元去了个电话,得知他在局里时,驱车赶了过去。 萧鼎元真有心思和陆一伟聊一聊昨晚的事,一见到他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一伟,过两天张县长来调研,你说我应该做哪些准备?” 陆一伟道:“既然张县长不让你准备,你就不必搞哪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另外,我听张县长的意思,他不见得会到局里。” “啥意思?你快说说!”萧鼎元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道。 陆一伟道:“我只能说,张县长在最近几天会搞一次突然袭击,至于何时,我也不清楚。当然,他不是针对你。你老就瞧好吧,张县长是给你撑腰来了。” 听陆一伟如此一说,萧鼎元乐得心放怒放,搓手道:“那我就坐等着看好戏?” 陆一伟挤了下眼睛道:“您老不看戏难道还要演戏?” “哈哈……”萧鼎元爽朗的笑声在房间回荡。 陆一伟也挑明了今天的来意,萧鼎元听后,摸着下巴考虑了许久。说实话,这个交通员是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刚用得顺手,别人就盯上了,他当然不愿意拱手相让。 “怎么?萧局,有难言之隐?”陆一伟见萧鼎元如此表情,便问道。 “是……也不是……”萧鼎元吞吞吐吐,终于下定决心道:“那好吧,我把他叫过来征求他的意见。” 顾桐过来了,萧鼎元简单说了几句,顾桐表现出了极不情愿的表情。是的,在公安局虽是个交通员,可出去多有面子啊。何况将来也有转正的机会。再说创卫指挥部,听都没听过,还是个临时机构,将来以后解散了怎么办? 陆一伟看出了顾桐的顾虑,道:“顾桐,你给我去了办公室,挣两份工资。创卫指挥部发,萧局长这里还继续给你发。另外,将来的事情不需要你考虑,到时候自然会对你有个交待。我保证,萧局长能给你什么,我就能给你什么。” 这句话让顾桐动了心,下定了主意,鞠了一躬道:“谢谢陆主任如此看重我,我希望跟着你能学到好多东西。” 萧鼎元听到顾桐打算去,对着陆一伟捶胸顿足道:“陆老弟啊,你这人不地道啊,挖人挖到我身边来了,随后了我要和张县长提议,我要把你也挖到我身边。” 陆一伟哈哈大笑道:“我这辈子最羡慕的就是穿制服的,你要是满足我这个心愿,我给你当牛做马都成。” “你呀,你!”萧鼎元指着陆一伟无奈地道。 就在陆一伟和萧鼎元闲扯的同时,政府办主任蔡建国在刘克成办公室一边打小报告一边抱怨。 刘克成看着着急忙慌的蔡建国,厌恶地看了一眼道:“我不是和你说过,白天不要轻易到我办公室嘛。” 蔡建国急的满头大汗,道:“刘书记,我这边确实有重要情况和你汇报。” “说!”刘克成用劲推开转椅,然后拉过来一屁股坐下,翻看着今天早上送过来需要签字的文件。 蔡建国站着道:“刘书记,昨天下午的时候,张县长突然把我提拔成创卫指挥部的副总指挥,分管督导工作。而办公室主任一职,全权由陆一伟说了算。不仅如此,段长云还把上级配给他的那辆轿车,配给了陆一伟,那可是副处级的待遇啊。” 刘克成听到此,本来要签署一份文件,突然戛然而止,脸色如暴风骤雨来袭,瞬间乌云密布。他将手中的笔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扔,道:“这事为什么不早和我说?” 蔡建国低下头,唯唯诺诺道:“昨天您不是在市里开会嘛,就没……” “树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是猪脑子啊!”刘克成啪地拍了下桌子,怒吼道:“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蔡建国吓得浑身瑟瑟发抖,对喜怒无常的刘克成十分惧怕,低声道:“我打了……” “打了?我怎么没接到?”刘克成不听蔡建国解释道:“你知道不知道因为你的工作疏忽,让我多么的被动?” 0156 公推直选 对于人事权,刘克成决不允许任何人插手染指,包括他张志远,在没有征得自己的同意下,就敢私自调整常委会定下的事情,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县委书记?刘克成越想心里越气,起身指着蔡建国道:“你现在通知张县长和段主席马上到我办公室来。” 蔡建国看着刘克成发飙的样子,硬着头皮提醒道:“刘书记,通知他二人不应该由我来吧?” “哦。”刘克成缓过神来,道:“都把我给气糊涂了,你去告诉何小天,由他来通知。” 蔡建国壮着胆子道:“刘书记,我觉得这事先放一放,我还有个更重要的信息和您汇报。” “快说,你别像挤牙膏似的,便秘啊。”刘克成激动起来“爆粗”是家常便饭,脱口而出。 “昨晚,张县长和段主席,还有闫东森和萧鼎元,外加那个陆一伟,五人一同出现在兰苑酒店,几个人一直持续到深夜凌晨才先后离去。”蔡建国道。 刘克成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提高了警惕,转过身追问道:“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蔡建国道:“兰苑酒店的老板和我是老熟人。” “哦。”刘克成不再说话,而是背着手在房间里徘徊。过了许久,才道:“关于张县长的一切,我以后都要掌握,你先下去吧,顺便让张乐飞到我办公室来。” 蔡建国点头问道:“那……那还让不让何秘书通知张县长他们了?” “暂时不用了。”刘克成道。 五分钟后,张乐飞如坐着直升机一般降落到刘克成办公室。刘克成把蔡建国汇报的事情简要说了下,道:“乐飞,你给我分析分析,他们几个聚到一起目的何在?” 张乐飞依然是招牌动作,抚摸着下巴沉思。须臾片刻道:“如果说是单纯的吃顿饭,到也无妨。问题就出在赴宴的人上,闫东森和萧鼎元怎么也参与其中,值得让人玩其三昧。” 张乐飞有些话不能明说,只能点到为止,至于剩下的需刘克成来猜。他总不至于说,这些人都是被你打压过的吧? 刘克成脑子转得快,明白张乐飞的意思,道:“那你的意思是,他们很有可能结为联盟?” “我看有可能。”张乐飞道。 刘克成沉默了,他伸手摸起桌子上的烟,点燃后不停地抽了起来。直到一根烟完毕,才道:“那你说他们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这个我不太清楚,不过我们必须防着他们点,尤其是那个闫东森。”张乐飞咬牙切齿道。 “不不不!”刘克成对张乐飞的提议表示否定,道:“闫东森大可不必提防他,此人有着致命的弱点,就是喜怒哀乐写到脸上,城府不深。反倒是段长云这个人,必须得防。别看他平时嘻嘻哈哈,充当老好人,其实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典型的大智如愚,是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我当时太大意了,压根就不应该同意由他来出任创卫指挥部的常务。” 张乐飞宽慰道:“他段长云再狡猾,也逃不过您这个老猎人,毕竟南阳还是由您说了算。他一个政协主席,就算闹翻了天,只要您死死压着,我看他还能蹦跶多久。” “不不不,你和我想得不是一个层面。”刘克成道:“现如今是民主法制社会,你那套法家的专政手段绝对治标不治本。段长云以前是搞宣传的,他手里可掌握着一大帮文人墨客,得罪了这些知识分子,可不是明智的选择。” 刘克成果然看问题犀利,一针见血,直中要害。张乐飞显然没看到这一层,道:“那您的意思怎么办?” 刘克成又续上一支烟,道:“你这样,这两天侧面和康栋县长接触一下,这枚棋子必须要充分利用起来,由他从中搅和,我看张志远的日子也好过了不了多少。” “另外,必须把那个陆一伟压制住,这个人非常不简单,决不能让他有翻盘的机会。你这样,这些天你和魏国强坐一坐,由他来出任创卫综合办主任。” 听完这两条补救措施,张乐飞不得不佩服刘克成的毒辣。再次把魏国强和陆一伟这对冤家凑到一起,那以后可有好戏看了。道:“刘书记这两着棋果然妙,尤其是起用魏国强,简直太高超了。” 刘克成冷笑一声道:“和我玩心眼,张志远还嫩了些。另外,段长云不是给陆一伟配了辆车吗?就让他开着,关键时刻可以在这上面做点文章。对了,我让你查陆一伟的情况,怎么样了?” 张乐飞道:“基本查清楚了。据可靠消息,陆一伟这次被抽调回来与楚云池没有直接关系,他们之间这些年没有任何联系,基本上可以排除这条线。再说苏启明市长这里,陆一伟确实和苏市长的女儿在谈恋爱,可据我了解,苏市长压根就不同意这门婚事,由此看来,苏启明到底帮没帮陆一伟说话,这个还真不好说。除此以外,没发现陆一伟还有其他人脉。” 刘克成一边点头一边道:“也就是说,楚云池没有暗地里帮陆一伟说话?或许楚云池帮了,而陆一伟不知道呢?” “这个……”张乐飞顿了顿道:“我觉得可能性不大。楚云池不是傻子,他不可能把过多知道自己秘密的人再次起用,这样会严重威胁他的声誉和名誉。” “那马志明又是怎么一回事?这肯定是楚云池在背后搞小动作吧?”刘克成又道。 张乐飞道:“马志明和陆一伟没有可比性。马志明这次调任市文化局稽查队,是完全出于工作的需要,楚云池借机还一个人情。另外,他这也是做给你看的。” “哼!”刘克成把烟头掐灭道:“一个市文化局局长能翻了多大天,我手里还攥着他的好多事情了,量他也不敢轻举妄动。马志明这一走,又空出个位置来,你觉得由谁来出任比较合适呢?”刘克成对张乐飞出奇的信任,就连人事调动这么重大的事情都会征求他的意见,怪不得别人叫张乐飞是南阳县的“二皇帝”。 张乐飞道:“旅游局作为政府部门的组成单位,理所应当由张县长提名。刘书记,我突然有个想法,不知妥不妥当?” “嗯?”刘克成看着张乐飞,眼神充满期待和笃定。对于这位“军师”,刘克成甚是喜爱,最能在关键时刻提出一些比较有价值的建议,让他少走了许多弯路。 张乐飞诡谲地道:“劳动局的杜局长明年就要退休,安监局的邓局长也快到期,发改局的马局长重病缠身,一直由副局长柳天海主持工作,我的建议是,将邓局长调任旅游局,而把马局长调任县直工委,这一下子空出三个重要部门的一把手。外界不是一直传您独断专行吗?何不借这次机会仿照基层一样来一次“公推直选”,既表现县委在任用干部是民主的、透明的、公开的,也能进一步提高您的威望,还能把这趟水搅得七荤八素,一箭三雕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其实,张乐飞还隐去了一个好处,就是刘克成可以借此机会大捞一笔,发一笔横财。 刘克成眼前一亮,对张乐飞的这个主意表示赞许。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头脑高速运转,来验证这个这件事的可行性。过了一会儿,刘克成点头道:“这个办法倒也不错,如果把‘公推直选’移植到选配政府部门的一把手上,这不仅在全市,乃至全省都属首创,我看可以一试。” 0157 梅佳出现 听到刘克成采用自己的建议,张乐飞脸上乐开了花,继续道:“当然,大方向还有由您把控,不可能让底下无节制、无原则地操控,这样很有可能失去控制。划一条杠杠,把能参与的人都划进来,由全县的党员干部进行投票推荐,最后拍板还是由您定。” “嗯……有点意思。”刘克成一扫刚才的不快,道:“好,这件事还需要具体研究,你尽快拿出一个方案来,我们再一起讨论。” 事情又回到萧鼎元身上。刘克成道:“公安局这边你要盯紧点,不能出现任何岔子,还是以前的机制,他萧鼎元要采取什么行动,必须报你这里开会研究,他要敢擅自行动,我立马提请人大罢免了他。”刘克成说这话的时候,隐隐约约感觉到,张志远可能要在公安系统做文章,他想都甭想。 搞定了顾桐,陆一伟从公安局出来,又回到创卫指挥部忙活了一阵,直到肚子饿得咕咕叫时,一看表才知道已经到了饭点了,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吃饭。 这些天来,陆一伟每天早出晚归,只有早上出门时才能见到家人一面,在一起吃饭就更加少得可怜了。家人也理解他,知道他在忙事业,男人嘛,自然要以事业为重。 陆一伟回到家中,只见妹妹陆玲和一位长相清秀的女孩坐到沙发上,手拉着手促膝交谈,让他眼前一亮,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对于美女,男人有一种本能的条件反射。 女孩被陆一伟看得有些不自然,脸红扑扑的埋下了头。陆玲见状,剜了陆一伟一眼道:“没见过美女啊,把人家梅佳看得都不好意思了。” 陆一伟急忙躲闪开眼神,笑着道:“那你们聊,我上楼去。” 陆一伟走后,梅佳又悄悄地偷望了一眼那魁梧刚劲的背影,令人痴迷。 陆玲细心地发现了梅佳的举动,道:“我哥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自从离异后至今没结婚,听说他找了个省城的女朋友,我也从来没见过,不知为什么,我总对那个神秘的女朋友表示持怀疑态度,反正我不看好。” 梅佳不知该怎么回答,娇羞地低下头,看了下手中的腕表,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下午你到我家来玩。” “别呀,我妈为你准备了一大桌子菜,我和你还没聊够呢,别走,留下来吃顿饭。”陆玲拉着梅佳道。 母亲刘翠兰也从厨房跑了出来,挽留梅佳务必吃顿便饭。 再三挽留之下,梅佳勉强同意了,随即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坐下来又与陆玲闲扯着。 梅佳比陆玲大3岁,两人是中专读书时认识的。虽相识较晚,却相见恨晚,很快就成了最要好的朋友。梅佳毕业后赶上了国家分配的末班车,被分配到县电视台,当了一名出镜记者。 县电视台,作为新闻窗口单位,对全县的大事小事,趣闻轶事,八卦猛料都了如指掌,对于陆一伟的情况,梅佳当然知道的一清二楚。由于工作的关系,梅佳和陆一伟曾经接触过几次,甚至在一个饭桌上吃过饭,可能当时的自己并不出众,所以没给他人留下深刻的印象。陆一伟现在不认识她,也是情有可原。 陆玲道:“梅姐,我说你都二十七八的人了,怎么还不找对象?这女人和男人不能比,男人越老是越吃香,女人可就不一样了,过了三十岁,就很难找到合适的人了。” 提及自己的终身大事,梅佳愁容上心头。她最害怕别人一坐下来就询问自己的事,耳朵都快起茧了。她道:“也不是我不考虑,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 “得了吧你,我可听说了,追求你的人都能排到解放路北了,是你眼光太高了吧。你也不要觉得我啰嗦,以前是找对象,现在是找老公,只要对方人品好,长相不孬,家庭条件很不错,就赶紧嫁了吧,你要是再挑,到时候就是别人挑你了。”陆玲苦口婆心地道。 梅佳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道:“好啦,我的陆妹妹,我每天听这些话都快要疯掉了。在家我妈唠叨,去了单位同事喋喋不休,好不容易来你这里清静一会儿,你又说,我求求你了,聊点别的成不?” 陆玲嘿嘿一笑道:“什么时候等你真嫁出去了,我肯定就不提了,哈哈。” 这时,陆一伟下楼取了个东西,又咚咚上楼去了。陆玲突然冒出个主意,凑到梅佳耳边小声道:“梅姐,我哥至今还单身,如果你不介意他是二婚的话,你可以考虑一下。” “啊?”梅佳的脸“唰”一下子红了,用小拳头捶了下陆玲道:“你说什么呢!” 陆玲来了劲,不顾梅佳表情继续道:“我哥这人特别好,人长得帅吧,这就不用说了,我要不是他妹妹,我都会喜欢上他。性格非常好,我以前的那个嫂子可是一身的公主病,刚结婚那会处处刁难我哥,可我哥愣是用实际行动降服了她,这都过去的事了,咱就不提了。还有,他现在条件也不错,有房有车有事业,在南阳算不上大富大贵,怎么得也算个中产阶级吧。还有……” “得得得!你快打住吧。”梅佳脸红脖子粗道:“你还真打算让我嫁给你哥啊?” “可不是嘛!”陆玲道:“我可是认真的,只要你不嫌弃他,待会我就和他说,这事包在我身上。” 梅佳怦然心动了一下,很快又回到现实中,急忙道:“你可千万不要乱说,我的事就不烦你老人家操心了。” 陆玲轴劲上来了,道:“我是认真的!那你和我说实话,假如,我说假如,假如我哥追求你,你们有没有可能?” 梅佳脸红得更厉害了,求饶道:“陆玲,你能不能小点声,让别人听见了多不好。” “你回答我的问题!”陆玲不管不顾地道。 梅佳不知该怎么回答,使劲摇了摇头。 陆玲倍感失望,叹了口气望着楼梯口道:“我这个哥呀,全家人可真是操碎了心。” 梅佳被陆玲一撩拨,心里已经埋下了萌动的种子,开始用各种假设衡量着两人之间的关系。 梅佳天生就是个美人胚子,可刚上班那会家里穷,买不起好衣服陪衬,加上又不会打扮,经常还穿着学校时的衣服,丢到人堆里,拿着放大镜也发现不了她那里好看,那里出众。后来,自己挣了工资了,加上从摄像记者转为出镜记者,开始注重打扮了,以前干枯且毛渣渣的头发换成黑又亮的直发,如黑瀑般倾肩;褪掉了学生服,换上了五颜六色的职业装,脚上的运动鞋也换成了高跟鞋……这一打扮不要紧,立马脱胎换骨,如获重生,唏嘘一片,招蜂引蝶般引来了大批追求者。 追求者中以单身青年居多,也不乏一些领导干部频繁骚扰,有的甚至语言露骨,直言不讳地要和她上床;有的手脚不干净,尤其是在酒桌上,不知从那里来的毛茸茸的大手在自己大腿掐一把;还有的直接上嘴,口腔里混杂着烟味、酒味甚至食物残渣,牙齿黑黢黢的就往自己脸上凑,简直恶心透顶。 梅佳有时候烦透了这份工作,恨不得辞职不干,可家里还有弟弟妹妹张着大嘴等着她养活,想到此,她只好妥协,咬着牙继续干工作。其实有人也善意提醒过她,如果早点结了婚,好多事情就自然迎刃而解。她何尝不想早点把自己嫁出去呢?可是在她的生命里,至今还没有那位白马王子,一拖再拖,就把自己拖成了老姑娘。 0158 萌发情意 别人说梅佳眼光太高,县人大主任家的二公子那可是下了血本追求她,要说小伙子长相也还算说得过去,在公安局上班,工作也体面,最主要的是人家的家庭条件非常优越,在整个南阳县都能排上号的,面对这么优秀的人,梅佳始终提不起兴趣。因为此,家人和她大吵了一番。如今,这位二公子已经娶妻生子,小日子过得甜甜蜜蜜,梅佳心里或多或少有些波动。 还有人说她太挑剔,真把自己当成天仙了,把一个个追求者拒之门外,随之“冷艳”、“孤傲”、“不识抬举”等一系列词汇扣到了她身上。 一些好事的人开始揣测她迟迟不结婚的原因,有的说她被那位领导包养了,还在省城买了房子,甚至还给人家生了孩子,说得有鼻子有眼。还有的说她表面上文静矜持,实则私底下**至极,和好几个领导同时发生关系。还有的说她自身有毛病,天生不能生育,所以她不愿意结婚…… 传言越多,自然一些人开始敬而远之,以至于现在连追求者都没有了。 不管说梅佳冷艳也好,还是孤傲也好,至于说明在追求情感的路上,有自己的主见。换个角度看,说明她对感情专一,只要她认定的,不管对方贫富贵贱,这辈子就死心塌地地跟他走了。可至今,那个人依然没有出现。 陆一伟身上确实有一种特有的气质在吸引着她,要不然刚才见面后,梅佳就不会脸红。再加上陆玲在一旁填盐加醋,梅佳的关闭的心房轻轻启开一条缝,开始有选择地接受一些信息,难道陆一伟就是心中的那个他? “吃饭咯!”刘翠兰把最后一道红烧糖醋鱼端上饭桌,对陆玲道:“快去叫你哥下来吃饭。” 陆玲极不情愿地起身,站在楼梯口扯着嗓子大声喊叫:“陆一伟,下来吃饭!” “哦,知道了!”陆一伟把手头的创卫资料放下,一边扣上衣的扣子一边下楼,到了楼梯口,目光正好与坐在沙发上的梅佳不期而遇,梅佳躲闪不及,慌乱地低下了头。而陆一伟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哇,真香!玲玲,快去拿筷子,我最喜欢吃红烧糖醋鱼了。”陆一伟走到桌子前俯下身子凑前嗅了嗅,勾起了食欲,急不可耐地伸手扯了一块肉先吃了起来。 “喂喂喂!你能不能注意点形象,今天的饭又不是给你准备的,客人还在那里坐着呢,你就用手吃了起来,真够脸皮厚的。”陆玲指责着陆一伟。 陆一伟意识到自己的不文明了,匆忙将鱼肉塞到嘴里,不好意思地和梅佳笑了一下。 刘翠兰拿着筷子从厨房出来,埋怨陆玲道:“你怎么和你哥说话的?从小到大就没个正型。” “妈!你看看我哥,都老大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真不知道怎么说他好。”陆玲说完,跑到沙发上拉梅佳过来就坐,准备开饭。 陆一伟这时才发现父亲不在,便问道:“妈,我爸去哪了?” 刘翠兰道:“不要管那个死老头子,犟得很!这不是要过年了嘛,他说老家地窖里还有几袋胡萝卜,非要回去背回来让过年吃饺子。” “那几袋胡萝卜值几个钱?来回的路费也够买的了,费那力气。”陆一伟埋怨道。 “我也这么说了,可他死活不听,你不要管他,让他自己想办法去。”刘翠兰嘴上如此说,心里却一直惦记着陆卫国,毕竟身体才刚痊愈,要是有什么好歹,后悔都来不及。 “哦,那我吃了饭回去接他。”陆一伟听到老爷子脾气还如故,有些好笑。一家四口中,陆玲和父亲的脾气最像,脾气暴躁,说话咄咄逼人,典型的急性子。而陆一伟和母亲相像,性格不急不糙,遇事冷静不慌,待人接物和善亲和,没有距离感。这种性格决定处事风格,啥事都装到心里,不吭不闻,再大的事都不愿意与人分享倾述,自己一个人慢慢消化。 刘翠兰回厨房煮饺子去了,陆玲跑到院子里上厕所去了,饭桌上就剩下陆一伟和梅佳,两人颇为尴尬。梅佳更是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假如刚才陆玲没说那件事,她倒也坦然,可现在心里就像藏了只猫一般,不停地在她心口上挠痒痒,那种滋味异常痛苦。 陆一伟为了缓解尴尬,起身从柜子上取下饮料,拿出纸杯开始倒饮料。由于没有掌握好力度,饮料一下子冲了出去,直接把纸杯打倒,黑褐色的可乐瞬间沿着桌子往梅佳方向去。 不等梅佳反应过来,饮料已经流到腿上。梅佳本能地站了起来,用手拍打着。陆一伟不知所措,也不知脑子搭错了那个弦,也伸手也帮梅佳拍打。这一幕,正好被从厕所回来的陆玲看在眼里。 “嗨嗨嗨!陆一伟,你干嘛呢?”陆玲一边叫一边从茶几上拿起块毛巾走了过去,弯腰帮梅佳擦拭起来。 被陆玲一叫唤,陆一伟如触电般收回手来,意识到自己做了出格的举动。急忙道:“真不好意思,都怨我。” 梅佳一边擦拭一边道:“没事的,不怨你。” 幸亏梅佳起身及时,只湿了一点点,陆玲回头道:“就怨你,做事毛手毛脚的,梅佳可是我的客人,你得罪了她看我怎么收拾你!” “梅佳?”陆一伟自言自语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怎么那么耳熟。 “你是电视台的记者,梅佳?”陆一伟突然记了起来,对着梅佳问道。 梅佳面对羞涩地点了点头。 “怪不得我进门就觉得你眼熟了,我们好像还在一起吃过饭,对吧?”陆一伟道。 “嗯!”梅佳微微点点头。 陆一伟挠着头嘿嘿一笑,道:“我在乡镇呆的时间长了,脑子都不好使了,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听说你抽调到创卫指挥部了,以后我们会经常打交道。”梅佳最算说了句长句。 两人围绕工作开始聊了起来,一旁的陆玲有些看不下去了,挡在中间道:“我说你们有没有感觉到我的存在?好家伙!聊得可真够火热啊。陆一伟,梅佳可单着呢,你可别有什么想法!” 陆玲一说,梅佳的脸噌地一下子又红了。从身后推了陆玲一把,低声道:“你瞎说什么呢。” 陆玲看到梅佳的脸红得像猴屁股一般,爬到耳边悄声地道:“你的脸怎么那么红啊,老实说,你是不是看上我哥了?” “啊!”梅佳好像被人戳中了心窝一般,顿时惊慌失措,挤眉弄眼警告陆玲。 陆玲不幸言中,乐呵呵地坐了下来,狡黠地冲着梅佳蹙了蹙鼻头,又望着发呆的陆一伟,“扑哧”笑出声来了。 一顿饭吃得无比尴尬,梅佳吃完饭匆匆放下碗筷,点卯打了声招呼,逃离似的夺门而出。出了院子,疯狂地往家里狂奔而去。 梅佳走后,陆玲时不时地看陆一伟一眼,然后又捂着嘴巴偷笑,让陆一伟有些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他一开始以为自己身体那个部位不合适了,还照镜子检查了一遍,没有那里不合适啊。终于忍无可忍,放下筷子道:“陆玲,你能不能让我安心吃顿饭,你看一中午就和中了邪一般,傻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有毛病吧?一边去!” 母亲刘翠兰也说话了,道:“就是,玲子,你到底咋回事,是不是妈做的饭不好吃?” 0159 左手右手 陆玲笑得更欢了,直接爬到桌子上哈哈大笑起来。 “毛病!”陆一伟彻底没心情吃饭了,准备起身上楼去。 “你给我回来!”陆玲野蛮劲上来了,指着陆一伟叫道。 陆一伟不理会她,自顾往楼上走去。陆玲见状,尾随着跟上去了。刘翠兰叫道:“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你们还吃不吃了?” 上了楼,陆玲小鸟依人般紧挨着陆一伟坐下来,双手搀着胳膊,依然傻笑。 陆一伟被陆玲折磨的毛骨悚然,道:“玲子,有事你就说,没事的话赶紧下去帮妈收拾去,我还要工作。” 陆玲见陆一伟生气了,克制住情绪,一本正经地道:“哥,我要和你正儿八经说件事。” “说呀!早干嘛去了,神经兮兮的。”陆一伟从茶几上拿起烟潇洒地点燃,把脚放到茶几上,等候陆玲的高谈阔论。 陆玲道:“哥,你觉得梅佳怎么样?” “挺好啊!” “怎么个好法?”陆玲追问道。 陆一伟不知陆玲到底要干嘛,转身道:“好就是好,你那废话怎么那么多!” 陆玲巴眨着眼睛道:“那和你现在的女朋友比起来呢?” 陆一伟这才反应过来,推开陆玲道:“你别胡思乱想,该干嘛干嘛去!” 陆玲像一块狗皮膏药似的黏上陆一伟,道:“哥,你察觉梅佳的眼神没?我发现她对你有意思唉。” 陆一伟眼珠子转了一下,搜索刚才漏掉的信息,梅佳今天的表现确实有些反常,可想到女友苏蒙,飘出去的思维很快又收了回来,道:“这哪跟哪啊,别乱说!” 陆玲固执地夺过陆一伟手中的烟狠狠掐灭,然后站到他面前,郑重其事地说道:“哥!我虽然没见过你的新女朋友,但她的情况我还是了解一点的。人家的条件比你优越的不止一丁点,你真的奢望能得到一份纯真的爱情吗?就算是,可你不要忘了李淑曼家,她可是前车之鉴啊。” 陆玲咆哮起来面目狰狞,一点都不像女孩子,让人有些胆颤。陆一伟愣怔了一下,眨巴着眼睛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片刻后,陆一伟靠在沙发上,道:“玲子,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我和苏蒙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对,我是不懂,可你是我哥啊,我不能不为你的婚姻大事着想。苏蒙家和李淑曼家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出身于宦官之家,你呢?你是什么?你充其量就是刚刚摆脱土地束缚的泥腿子!什么婚姻平等自由,你觉得能平等吗?你会自由吗?假如你和苏蒙结婚,迎来的是对方家庭的嘲笑和不屑,这种生活是你想要的吗?醒醒吧!” 陆玲的话如刀刻般镌入陆一伟的心脏,脾性温和的他突然暴躁起来,起身指着陆玲道:“你凭什么如此说苏蒙?你觉得你有资格吗?你不觉得你的话有些过分吗?对!我是泥腿子不假,可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是谁走进了我的生活?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是谁给了我温暖?不是你,更不是其他人,而是苏蒙!我们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走过来了,你凭什么一句话就否定她?你了解她吗?” 陆玲是典型的出软不吃硬,见陆一伟上了劲,她也杠上了,叉着腰道:“对,在你最落魄的时候是她走进了你的生活,可你想过没有,期间家里发生多少变故?因为你,我背井离乡南下打工;因为你,爸得了场重病,差点撒手人寰;因为你,妈每天忍受着冷嘲热讽的煎熬;因为你,爸妈见不上他们日思夜想的孙女,这一切不都是你造成的吗?你眼里只有你自己,你什么时候为这个家想过?爸妈都多大了,他们能陪你玩得起吗?你太自私了!” 陆玲越说越气,刚烈的性子也淌下了眼泪,把声音放低沉后,道:“哥,我并不是有意指责你,我听爸妈说前两天李乾坤拿着砍刀去家里找你算账,至今嫂子还在医院住着,而你并不敢把对方怎么样。为什么?因为对方太强大,而你只不过是一个手无寸铁小人物,你能和他家抗衡吗?假如你和苏蒙真结了婚,会不会有这一天不好说,但我看到李淑曼家如狼似虎的模样,我就替你担心,怕你过得不幸福。说到底,男人不能活在女人的阴影里,那样你会变得更加懦弱,你更会被别人看不起。” 陆一伟本来还打算狠狠地教训下不知长幼尊卑,天高地厚的陆玲,但听她把话说完,他震惊了。就好像一只被拔了毛的猴子扔到众目睽睽下,任人羞辱和谩骂。陆一伟突然感觉到心口痛,如同绞肉机在胸口高速运转,顿时浑身冒汗,他捂着胸口缓慢地坐到沙发上,大口地喘气。 陆玲见状,吓得不知所措。急忙跑到楼梯口高声呼喊着母亲。刘翠兰听到后,将手中的碗往厨台上一放,转身就往出走。谁料晚没有放好,“啪”一下子摔到地上。刘翠兰顾不上管这些,心急如焚地往楼上走去。 “哥,你没事吧?你可别吓我啊,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样说你。”陆玲带着哭腔摩挲着陆一伟的后背。 陆一伟休息了一会,缓过劲来了。今天不知怎么的,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啊,难道自己血压也偏高?陆一伟有气无力地摆摆手,道:“玲子,哥知道你也是一片好心,不怨你。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刘翠兰上来看到陆一伟如此模样,顿时慌得六神无主,跑到陆一伟跟前道:“伟则,你没事吗?你可别吓妈啊。” 陆一伟心情平静后,道:“妈,我没事。你们都下去吧,让我安静地休息一会。” “真的没事?要不行就上医院!”刘翠兰不放心地再次确认。 陆一伟起身推着陆玲往下走,道:“真没事,你看我现在不都好好的嘛,你们让我休息一会,好吗?” 刘翠兰和陆玲一步三回头下了楼,陆一伟回到卧室反锁上门,默默地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上了头,耳边始终还回想着陆玲刚才说的话。 “小人物?太自私?懦弱?被人看不起?”陆一伟脑子中一遍又一遍蹦出几个关键词,开始重新认识自己。陆玲的话确实有些偏激,但句句属实,直中要害。是啊,自己确实是太自私了,从来不考虑家人的感受,多以自己的喜好为追求,谁曾想到家人要为他承受多大的压力。 陆一伟原本对与苏蒙的感情幸存一丝侥幸,可陆玲的话彻底让他熄灭了。苏蒙就像站在高处的公主,自己虽有幸虏获她的心,却永远低她半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可他又不甘心就这样放弃,毕竟他们之间还是有感情的。面对抉择,陆一伟迷茫了。左手是爱情,右手是尊严,无论选择那一只手,都会丢弃不可挽回的东西。 如果说自己真没有本事,打算靠着妻子的荣耀苟活一辈子,能这样想也就算了。可他并不是个懦夫,而是有手有脚,有血有肉的铮铮男儿。命运多舛,好事多磨,陆一伟这些年来面临太多的选择了,这一次,直接把他逼上了绝路。 浑浑噩噩过后,脑子清醒了许多。他坐起来看着墙上的挂历离春节越来越近,突然有些害怕起来。过一个年,意味着自己要长一岁,父母相应地就要老一岁,想想自己都步入而立之年,还一事无成,心里无比惆怅和荒凉。 男人,就要果断一些。陆一伟决定,这个周末去一趟省城,与苏蒙来一次透彻心扉的谈话。 0160 机关百态 下午两点半过后,抽调至创卫指挥部的人懒洋洋地拖着疲倦的身子陆陆续续上班,丝毫没有紧张气息。他们以为,能抽调至指挥部,说明自己优秀,根本不考虑肩上背负着多少重任。殊不知,创卫指挥部是“作战部队”,是需要冲锋陷阵的,显然他们对这一新生事物还没有深刻认识。 陆一伟心情沉闷地坐在办公室,连石晓曼从门前路过都没察觉。 “嗨!老陆!”一个体积庞大的中年男子像一堵墙一般堵在陆一伟面前,用肥大的爪子狠狠地拍了下肩膀,又捏住陆一伟的手使劲摇晃着,张开肥而厚的嘴唇露出参差不齐且黒间黄的牙齿嘿嘿傻笑,让陆一伟瞬间有些喘不上气来。他定神一看,才发现是县教育局的副局长谭志文,这次抽调至创卫指挥部担任宣传教育组组长。 陆一伟急忙起身上下大量了一番,啧啧道:“我说谭局长啊,还是你们教育局伙食好啊,这比前两年见你又胖了一圈。” 谭志文一屁股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椅子瞬间发出“吱吱”的响声,似乎再一用力就会散架。陆一伟心疼地走过去扶住,道:“哎哟喂!我的谭局长,你轻点嗨!” 谭志文拿起肥大的手擦了下鼻涕,把另一只手中的杯子重重桌子上一放,道:“有茶叶没?” 陆一伟双手一摊,道:“上头没说配这项经费,自己克服吧。” “什么?这么费劲组建起来的个单位居然这点小钱也要抠?我再不齐也是个堂堂的正科级领导干部吧。在教育局,甭说茶叶要配,就连牙签都不用我自己买。”谭志文的脸色说变就变,听到陆一伟说没茶叶后,顿时暴跳如雷。 陆一伟安抚道:“谭局长,指挥部刚刚成立,你就克服一下吧,下午等段主席来了,我立马请示,该配什么都要配齐!” “这还差不多!我和你说,我只喝祁门大红袍,而且要那种一小袋一小袋的,茶叶一定要一枝两叶,泡起来汤色红润,喝起来口感顺滑。”谭志文吧嗒吧嗒地说着。 陆一伟苦笑一声道:“谭局长,你老把这里当成茶社了吧?你这要求还是直接和段主席去提吧。” “什么?”谭志文瞪大双眼道:“你不是办公室主任嘛,我不找你找谁?另外,我原先在教育局还配有专车,我这一抽调过来,单位把车收回去了,你们指挥部应该考虑下我的出行问题吧?” 这简直是请了位大爷!陆一伟道:“你要是问我要簸箕扫帚我还能办到,车的事我可真管不了。” “什么?”谭志文大喘气道:“问你要茶叶你让我去找段主席,让你配车你又让我去找段主席,你个办公室主任到底哪样你能说了算?我好歹是个正科级……” “得得得!”陆一伟急忙制止道:“您老提得问题我一定会原话汇报,至于上头如何解决,我就不知道了。” 谭志文操起杯子准备往门外走,忽然又想到什么,回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发票道:“我今天来的时候是打车过来的,你给我报销咯!” 陆一伟拿起印有100元的发票,道:“您老是不是从市里回来的?就算是从市里回来也用不了这么多啊?另外,指挥部的财务还没有启动,你随后过来吧。” “什么?”谭志文尖叫道:“你们这么这样?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让我们过来是干嘛的?” 陆一伟算是服了这位精打细算、官气十足且爱占小便宜的副局长了,逮住空子就钻,真是抠到家了。陆一伟不想与他纠缠下去,道:“您的一切问题,待会我一并汇报,行不?” 谭志文情绪稍稍缓和,瞪了一眼陆一伟,背起双手,顶着硕大的头颅,一扭一摆地走了出去,活像一只爬上岸的企鹅,滑稽可笑。 谭志文前脚离开,工商局副局长郭万福后脚跟进来了。进门就高声呼喊:“陆镇长,哈哈!你小子隐藏的够深啊,前两天在一起吃饭都没有透露半点消息,摇身一变就成了陆主任了,真有你的啊!” 陆一伟嘿嘿一笑道:“这都是上头定下的事,我都是拿到文件才知道的。” “少给我打马虎眼!”郭万福一屁股坐到桌子上,道:“你就是个人精,晚上必须请客!” “这有什么,地点时间你定!”陆一伟道。 跳过这一话题,郭万福道:“一伟,你和我说说这个创卫到底怎么创?我这个联合执法组组长是不是又要干得罪人的事?要是真那样的话,我明天就打道回府,这种事我可干不了。” 按照职责分工,联合执法组主要是对一些乱搭乱建、乱堆乱放、乱丢乱倒等不文明行为通过执法来坚决制止,进而起到效果。南阳县城就屁股点大,县城人口也就那么多,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都不愿意当恶人,干出力不讨好的事。 陆一伟道:“您是联合执法组的组长,成员又不单单你们工商一家,还有公安、交警、卫生监督、食品监督、城管等十几个执法部门,您只需要坐镇指挥,动动嘴皮子就能干得了。” “得了吧,你以为我不知道?”郭万福道:“这种事就想到我们了,提拔的时候就记不起了,要是到头来得罪了一大帮人,县里还不给我们解决点实际问题,我们不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嘛。这他妈的谁啊?把我抽调过来,太缺德了!” 陆一伟宽慰道:“都是吃公家饭的人,不都为党国效力嘛,我们是块砖,那里需要我们去那里,别抱怨了。据我了解,但凡有这种重大活动,最后都会有个交代,您就放心吧,不会让你白出力的。” 郭万福似乎想通了,摇头晃脑地哼呀了半天,道:“得!咱先不说往后怎么办,你先说说眼前的吧。我们是执法部门,应该给我们配公务用车吧,总不能让我们骑着二八自行车出去丢人现眼吧?” “嗯,这是应该的,这样吧,你需要什么车,几辆,你们组商量后报到我这里来,我一并上报,行不?” “好嘞!”郭万福心情缓和了些,临走时道:“你那兄弟的公司的证照快下来了,过两天让他过来取吧。” 陆一伟双手抱拳道:“十分感谢,改天请你吃饭啊。” “切!”郭万福像个二流子似的出去了。 送走郭万福,陆一伟松了口气,还不等喝口水,又有人进来了。 “哎哟!这不是陆镇长嘛,咱俩可是好久不见了!”城建局副总工程师姚娜夸张地扭动着身体扑面而来,陆一伟差点被刺鼻的香水熏晕。 姚娜属于那种风情万种的女人,其实她本身不好看,但特别会打扮,显得整个人妖娆万分。而且她是那种明骚的人,喜欢混在男人堆里,听着各种赞美之词。性格决定一切,姚娜凭借着风骚所向披靡,从小科员到了副总工程师的位置上,明眼人都知道她这个位置是怎么来的。姚娜她自己也不避讳,你们爱咋说咋说,用她的话说:“你们有本事你们也上啊,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姚娜被分到基础设施组,主要负责创卫涉及的工程建设项目。至于张志远为何把这么一个人物安插进来,自有说法。不只是姚娜,可以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精挑细选的,都有一定用处的。 0161 实至名归 好比眼前的“大众情*人”姚娜,先不说她的情感史多么丰富,最起码在公关上非常有一套。好多项目几拨人马轮流上阵都拿不下来,姚娜单枪匹马一夜过后保准拿着合同书回来,从这个层面说,她的“副总工程师”实至名归。 陆一伟以前在政府办的时候,姚娜不过刚刚崭露头角,当时她就相当放得开,在酒桌上撸起袖子拿起酒**和男人们对吹,丝毫不输扬言酒量大的人。现在姚娜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工程师,不得不感叹世事无常。 陆一伟嘴甜地叫了声姐姐,没想到立马遭到姚娜的攻击,道:“你这声姐姐叫的我心惊胆战,你觉得我老吗?”说完,手肘倚在办公桌上,纤细的手抚摸着脸颊,妖娆的眼神不停地放电,让陆一伟浑身不自在。 “不老!”陆一伟指着外面路过的一个小女孩道:“你一点都逊色于她。” “得了吧,就你嘴甜。”姚娜心里美滋滋地道:“说正事吧,我对你们这次抽调的人十分不满意,为什么把周猴子分到我们组?我强烈反对!” 陆一伟眉头一皱,道:“为什么?周猴子人家是搞工程预算的,在全县也算是权威,抽调他自然是有道理的。” “不就是工程预算嘛,谁不会做?老娘我都能边学边会,不管怎么说,我反正不和他在一个办公室。”姚娜双手交叉放胸前,气鼓鼓地道。 “咋了?他非*礼你了?”陆一伟戏谑地道。 “哎呀!一点都不害臊!”姚娜伸手捶了一下陆一伟,道:“周猴子那人我压根不喜欢,你看他那色*眯眯的样子,就在刚才,趁着低头捡笔的瞬间,他……他偷*瞄我的裙子下面,我日他大爷!” 陆一伟扑哧笑出声来,道:“我说娜姐,你说这大冬天的,你下面总不会什么都不穿吧?他看就看吧,你又少不了什么。” 姚娜剜了陆一伟一眼,道:“你们男人啊,就没一个好东西!就算老娘下面穿着底*裤,可你瞧瞧他那猥琐样,我恨不得抽他两嘴巴子。” “行了,娜姐,消消气,大家好不容易走到一起,也算是种缘分,别计较这些,以后日子长着呢。”陆一伟劝道。 姚娜对长相帅气且阳刚的陆一伟颇感兴趣,笑着道:“要不你和段主席说一下,把我调到办公室来?我就坐到你对面,随便你看!” 陆一伟噎得说不上话来,缓神道:“娜姐,你这大美女放到办公室屈才了,办公室是干什么的?说白了就是打杂的,没有技术含量。我要看你,随时去找你。另外,我还是喜欢看不*穿衣服的你……哈哈。” “哎呀!臭不要脸的,和周猴子一个德行!”姚娜嘴上说,心里却乐意与陆一伟这种男人套近乎,道:“不和你扯了,一会我还要去趟超市,过年的东西一件还没置办呢。”说完,风一样飘走,留下一连串香水味。 陆一伟总算可以消停一会了,他坐下来快速思考着从那里抽人,办公室不能就这样,不知为什么,他脑海中冒出梅佳来,把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不行,绝对不行!”陆一伟自言自语道。想到刚才的姚娜,他顿时有了主意,起身前往基础设施组,找姚娜调人。 刚进办公室,周猴子就蹿了过来,堵住陆一伟就问:“陆主任,这马上要过年了,指挥部难道就没有点福利?” 这倒是个问题,他道:“你们城建局每年都发些什么?” 周猴子道:“米面油,外加一套西服。” “这事我得请示上级,我定不了。”陆一伟道。 周猴子不依不饶道:“这事你要尽快汇报,不差十多天就过年了。假如你们要发米面油的话,街面上的商店里也不多了,你们得从外面往回调,一旦遇上大雪天不通车咋办?那过年还发不发了?” 这都些什么人啊,陆一伟道:“猴哥,您放心,假如发的话,谁家都可以不给,唯独你家的保证不落,行吧?” 周猴子听到陆一伟揶揄,道:“我就是说说而已,我老家还等着我往回救济呢,最好明天就发。” 陆一伟笑着道:“要是明天不发,你老家还不过年了不成?你这小算盘打得也太精明了吧?” 周猴子嘿嘿一笑道:“该争取的就得争取,另外,陆主任,你的果园……” 陆一伟立刻明白了用意,敷衍道:“行行行,过两天我给你家送两箱。” 周猴子立马道:“要不我下班后到你家去取?” 一旁的姚娜听不下去了,起身道:“一伟,你别抬举这种人,简直就是个猴精,就喜欢占小便宜,算计到家了。” 陆一伟只好道:“周哥,你饶了我吧,我保证给你两箱,这总行了吧?” 周猴子这才心满意足,指着门口的一张旧桌子道:“陆主任,这张桌子没用了吧,要不我下班后拿回家?” “这是人家政协的财产,你去找杜主任吧。”陆一伟一刻也不想与周猴子纠缠,叫道:“娜姐,我找你有点事。”说完,转身离去了。 路过宣传教育组的时候,陆一伟瞟到石晓曼正坐在那里发呆,本想打声招呼,想想还是算了,径直回到办公室。 姚娜进来后,陆一伟道:“娜姐,办公室缺人手,你能不能给我物色两人?最好会写材料的。” “就有现成的啊,我们城建局有个刚刚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目前在办公室打零工,你要的话,我回去就把他调过来。”姚娜道。 “那敢情好,那就谢谢娜姐了。”陆一伟见解决了一大难题,心里顺畅了许多。 “行,我明天上班就叫他过来,不过工资不能比城建局的低。”姚娜道。 “这没问题,只要他是个人才,除了工资,我还可以想办法从其他方面补,好吧?”陆一伟道。 “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陆一伟担心地道:“这么重大的事,是不是应该和局长说一声?”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来协调。” 陆一伟嘿嘿一笑道:“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 “改天请我吃顿大餐,行不?”姚娜心放怒放地道。 “一言为定。” 总算又了了一桩心事。这下可好,公安局的顾桐过来了帮他管理后勤,并充当交通员角色,而城建局过来的大学生可以帮他起草各类文件,并承担文印员的任务,办公室的人齐活了。 一下午时间还没怎么干活,都已经天黑了。其他办公室的人早已偷偷溜走,陆一伟挨个房间检查了一遍,锁好门,也准备回家。 回到家,还没进家门,陆一伟就听到里面有人哭泣,他以为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赶忙跑回去,才发现是李淑曼的母亲正坐在沙发上抹眼泪。 李母看到陆一伟回来,像似看到救星一般,起身拉着陆一伟道:“一伟,你可算回来了,妈一直在等你。”陆一伟虽不是李家的女婿了,但李母一直以“妈”自称。 陆一伟环看了周围,只见一家人的表情都异常严肃,心里一紧,慌张地道:“淑曼怎么了?” 李母道:“淑曼到没什么事,可她这些天来一直闷闷不乐,心情十分糟糕,时时刻刻念叨着你,一伟,妈求你了,你要是有时间就过去陪陪她吧,就算你记恨我们家,但你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就委屈一下吧。” 自从李淑曼住院,陆一伟只去看过一次,倒不是他不近人情,主要是她那个父亲一直从中作梗,百般阻拦,加上陆一伟对她家失望透顶,要不是小雨在,他这辈子都不想登她家门。 0162 味如嚼蜡 陆一伟把车钥匙扔到茶几上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忙,也没顾得上去看看淑曼,是我的疏忽,晚上我吃过饭就去陪她,好吧?” “哥!别去!”陆玲大声喝道:“你不许去,要去也成,把小雨接到我们家来,一切都好说。” 母亲刘翠兰坐到一边不停擦眼泪,父亲陆卫国则蹲在一旁吧嗒吧嗒地抽着烟。陆一伟道:“这事以前不都说过了嘛,小雨判给了淑曼,我们没有理由争夺抚养权,以后别再提了。”陆一伟何尝不想把孩子要回来,可想到李淑曼悲惨的命运又不忍心,小雨可是她的命根子,要是失去了小雨,李淑曼很有可能做出极端的事情。 陆玲气不打一处来,道:“哥,咱也别她家费口舌了,当初结婚是她家,离婚也是她家,现在有求于我们了,又腆着脸上门来了,要不是他们狗眼看人低,你现在还能成这样?小雨能成了没人疼的孩子?” 李母自知理亏,坐在那里不吭气。 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上气,陆一伟道:“都过去的事了,提也没意义。” 李母这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递给陆一伟,道:“一伟,这时家里的钥匙,那里还是你的房子,我们不能拿,你收回去。” 李乾坤大闹的事还历历在目,陆一伟坚定地道:“房子我是不会回去住了,你们要是真有那心,就留给小雨,好吧?” 李母听陆一伟如此说,半推半就地同意了陆一伟的说法,道:“一伟,那妈走了,你要有时间过去看看淑曼,我没有其他意思,你就安慰一下她吧,哎!”说完,佝偻着背夺门而出。 一顿晚饭,味如嚼蜡,难以下咽。吃过饭后,陆一伟起身往医院走去。 到了病房门口,陆一伟侧身从门缝往里看了一眼,只见李淑曼面如土色,没有丝毫生机,一下子苍老的许多,与先前简直判若两人,让陆一伟都觉得不可思议。 岁月催人老,得一场大病可以加速衰老的机能。陆一伟推门进去,李淑曼如受惊的兔子一般,既想急切地看到心爱的人,又不知该如何面对。 陆一伟把手中的水果和营养品放下,抬头看了下液体,道:“恢复得怎么样了?” “还好!”李淑曼怯怯地道:“医生说过两天就能出院。” 陆一伟不看李淑曼道:“这些天谁带着小雨?” “主要是我妈带。你放心,小雨很好。”李淑曼以为陆一伟的口吻是在质问,直接打消他的顾虑。 陆一伟这才抬头看着黯然失色的李淑曼,道:“你在这里专心养病,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想,一切等病好了以后再说。” 李淑曼茫然地点点头,关切地道:“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陆一伟抬起胳膊道:“还好,只伤到皮毛,已经快好了。” “哦。” 两人顿时陷入沉默,不知该从那谈起。 沉寂了许久,陆一伟起身道:“那你专心养病吧,改天我再来看你。” 就在陆一伟要离开的瞬间,李淑曼突然跳起来从背后死死抱住他,哭喊着道:“一伟,对不起,对不起……” 陆一伟心情复杂,要说受伤害最严重的,不是自己,而是眼前的前妻。从头到尾,她都扮演着被人摆布的角色,一切都依附于她那强势的父亲。到头来,什么都没有了,只是一场梦。 陆一伟安慰道:“我们之间没什么对不起,只要你好好活着,把小雨带大,我就放心了。” 李淑曼哭声更大了,哽咽着道:“一伟,我求求你,你千万不要为难李乾坤,他只不过是一时冲动,其实他秉性不坏。” 都啥时候了还想着别人,陆一伟咬着牙道:“好,我答应你,我不会为难他。” 从医院出来,陆一伟心情糟糕到极点,他不想回家,可不回家又能去哪里?如果不打算成立公司,或许还有闲钱再买栋房子,现在一下子变成了穷光蛋,想都不敢想。 他突然想到牛福勇在县城还有一套房子,一直空着,牛福勇偶尔才去住一次,他打算开一次口,毕竟一个人自在些。打定主意后,他掏出手机打给牛福勇。 牛福勇依然那样豪爽,道:“我早就说让你过去住,你偏不。成了!你过来吧,正好我在家。”过掉电话,陆一伟直赴牛福勇家。 牛福勇家位于县城北,这一带属于新开发的地块,周边并没有多少人居住,倒也清静。不像自己家那块,人多不说,环境卫生极差,属于典型的老城区。 南阳县属于沿河谷建设的城市类型,整个县城绵延在魏水河两侧,四面环山,和东瓦村一样,就像个瓮,山的那一边还是山,好像永远走不到尽头。 陆一伟爬上三楼,牛福勇穿着红秋裤一边看电视一边喝着啤酒,小日子过得好不自在。 “来,快坐!正好我一个人闲得无聊,今晚好好的喝。”牛福勇豪爽地道。 陆一伟脱掉外套,换上鞋,坐到沙发上先吹了一**,才道:“你不在村里,跑到这里干嘛?” 牛福勇道:“今天我刚下来的,县里有一笔款还没拨给村里,我这不是要讨账来了嘛。” “哦。”陆一伟道:“村里最近的情况怎么样?还有那个新上任的书记梁道义又有什么动作?” 牛福勇道:“村里一切正常,那狗日的李恒生一直不交接,村里的账务我不能动,竞选前承诺下的,都是我个人掏的腰包,这村长当得窝囊。你说梁道义?才去了一段时间,也没什么大动作,我邀请他吃过饭,他给回了,可是我发现他与郭凯盛来往频繁。” 陆一伟听出些端倪,又道:“徐青山又有什么动作?” “徐青山?他能有什么动作,正窝着一肚子火生闷气了,前天晚上我们还在一起喝酒,说扳倒个魏国强,又来个梁道义,后者比前者更不是东西。”牛福勇道。 “嗯。”陆一伟隐隐担心道:“这个梁道义可不是善茬,他是从公安系统出来的人,你一定要防着他点。另外,你也不要和徐青山走得太近,此人太过狡诈,我怕你被他利用了。” “陆哥,你就放心吧。”牛福勇不以为然道:“他徐青山什么人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心里跟明镜似的,我不会那么傻,任由他摆布。至于那个梁道义,他不给面子,我他妈的也不给他面子。” “别!这事要从长计议。”陆一伟道:“包括你要和郭凯盛夺煤矿之事,也不能蛮干,只能巧取。你不要傻不愣登的冲在前面,一切都要先保护好自己。你不要忘了,谁当初要往死里整你,他背后可是张乐飞和刘克成啊。” “嗯。”牛福勇喝了口酒道:“这事我已经想好了,待到明年合同到期,我先与他接触下,他要是不终止合同,我立马组织村民上访,告他狗日的。只要郭凯盛一倒,其他人也就跟着进来了。” 陆一伟对牛福勇这一做法还是肯定的,道:“对,这属于村集体的事情,不是你牛福勇一个人的事,就应该由村民一起解决。记住,你必须给我完玩好好的,我可不希望你有什么闪失。” 听到陆一伟关心自己,牛福勇心里暖融融的,道:“这世上除了我老婆,也就你最关心我了。来,干了!” 有一**酒下肚,陆一伟道:“福勇,如今我不在北河镇了,我真的很担心你,一个人单枪匹马的,要亲戚没亲戚,要朋友没朋友,遇到个啥事也没商量的人,万一真有什么事情,我都觉得对不起弟妹!” 0163 拉帮入伙 粗犷的牛福勇突然泪光闪烁,他一只脚放到茶几上,举着酒**望着天花板道:“陆哥,当初你刚去北河镇的时候,我与其他人一样,抱着痛打落水狗的心态,嘲笑你,挖苦你,幸灾乐祸。可与你接触后,我才发现你是个真男人,尤其是通过上次那件事,我确实感动了,感动得一塌糊涂。我那时就想,这辈子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值了!本打算咱哥俩好好大干一场,而你又悄无声息地走了。我恨不得把你拉回来,可想到你的前途,我没有那样做。现在就孤零零地剩我一个人,说真的,我不想干了。” 此话一出,陆一伟被牛福勇的真挚情感所感动,他伸手搭在牛福勇肩上,使劲捏了一把,用坚定的口吻道:“福勇兄,你能这样说,我心里知足了。我虽然到了县城,但毕竟还在南阳,你有事我抬腿就到,兄弟我怎么舍得丢下你一个人孤军作战呢!这个村长,我觉得你应该继续干,而且还要干好,你要洗脱你身上的原罪,才能为以后树立良好的形象。” 牛福勇像个孩子苦笑一声,道:“原罪?你觉得我能洗脱吗?” 陆一伟道:“洗脱不洗脱不是你说了算,而是群众说了算,你要是能给群众真心谋福利,谁还计较你的过去?” 牛福勇仰头喝了一大口,一抹嘴,长叹一口气道:“好吧,我答应你,为群众是一方面,但我更多的是为了报仇,我不能让我母亲白白死去,我一定要让郭凯盛、刘克成还有张乐飞付出血的代价!”说完,“啪”地一**酒狠狠地摔到地上。 陆一伟看着眼睛布满血丝的牛福勇,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道:“福勇,你给我记住,不管你做什么,都要考虑你的家人,你决不能抛弃他们,听明白吗?” 牛福勇嘿嘿一笑道:“我不早就和你说过吗?万一我有什么闪失,我老婆和孩子就托付给你了,这可是你答应我的。” “不说这些了,伤感情!”陆一伟赶紧避开这一话题,道:“我和你说件事,这件事我考虑的还不成熟,不过和你提一提也无妨。” 陆一伟见牛福勇没有反应,继续道:“我看上了县罐头厂的那块地皮。” “哦?”牛福勇突然转过头道:“你好好的买地干什么?” 陆一伟耐心解释道:“福勇,国家的形势你也看到了,西部大开发就是个明显信号,未来的几年内国家要在基础建设上加大资金投入力度,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今,北京四环的房价都飙到8000一平了,二环内的更是上万了。再说咱们北州市,房价已突破3000元一平了,而我们南阳县,至今还未正儿八经地搞房地产开发,现在修建的单元楼都是以单位集资的,根本不对外买。县罐头厂那块地位于县中心位置,如果我们这时候地价买下,囤起来,过几年势必会上涨,到时候我们就是买地也好,搞房地产开发也好,都能狠狠地赚他一笔!” 牛福勇被陆一伟的分析听得目瞪口呆,半天都回不过神来。过了许久才道:“陆哥,你真是有眼光啊,你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陆一伟道:“不是你没想到,是你不了解政策。我敢保证只要今年一过,会有好多人都会把目光转移到这上面来,所以,我们必须快人一步,抢占先机,把那块地牢牢地攥在手里,等到他们觉醒了,咱已经有资本了。” “哈哈!”牛福勇一拍掌道:“陆哥,你这个想法好,我全力支持你,说吧,要多少钱,我把全部家当都投进去。” 陆一伟摇摇头道:“福勇,我不用你的一分钱。” “啥?你这是什么意思?”牛福勇噌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叫道。 陆一伟把牛福勇摁倒沙发上道:“先坐下来,你听我说。这块地我打算和一个人合伙干。” “谁?”牛福勇纳闷地道。 “丁昌华。” “是他!为什么?”牛福勇更感到不解了。 陆一伟继续解释道:“我这样做自有我的目的。上次我去市里找市委副书记郭金柱疏通关系时,我就觉得这个茶社老板丁昌华不简单,他肯定和郭金柱关系不一般。而郭金柱,很有可能出任北州市的市委书记或市长,你说说,我要是攀上这层关系,对你对我都有好处。这是其一。” “其二,我让丁昌华参与进来,是想以最小的代价拿到这块地。你想想,要是由他出面拿这块地,效果要比我们直接谈判的要好。假如我们能1000万元拿到,他就能100万元拿到。这样一来,对我对他都有好处。” “其三,就是个阴谋论。说不好听的,就是引狼入室。刘克成在南阳县一手遮天,不是你我可以抗衡的,要是以丁昌华作为挡箭牌呢?好多事情一切迎刃而解。” “我之所以不让你参与,是不想让你淌这趟浑水,如果你想搞地皮,可以随时搞,但这个项目你最好不要参与,我这是在保护你。” 牛福勇听得一愣一愣的,似懂非懂地道:“那你凭什么就能断定丁昌华一定会和你合作呢?” “直觉!”陆一伟用手指在太阳穴转了两圈道:“我和丁昌华有过一次接触,我俩谈得很投机。他曾经表达过类似的想法,不过他想要投资煤矿,而我提供的是地皮,同样是暴利,我相信他自有定断。” “哦。”牛福勇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有些懵懵懂懂。 陆一伟道:“我和你说这些的意思,我想让你帮我贷款。” 牛福勇推了一下陆一伟道:“说到底不就是钱嘛,你干嘛要贷款啊,我手里还有千把万的闲钱,你拿去用,我不要你一分钱的利息。” “不不不!这决定不行!”陆一伟道:“我已经拿了你的100万了,这次我不能再用你的钱。兄弟之间涉及到钱,必然会伤到感情,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那里的话,有那么严重嘛。”牛福勇对陆一伟的言论嗤之以鼻,道:“我给你拿一千万,你就是都赔了,我都不会埋怨你一句,我们依然是朋友。” 陆一伟继续坚持道:“福勇,我知道你的好意,但这钱我决不能拿,你给个准话吧,帮不帮我这个忙?” 见陆一伟如此倔强,牛福勇点头道:“好吧,我来帮你联系,用啥做担保呢?贷多少?” 陆一伟道:“我让李海东成立了个果业公司,注册资金是100万元,我现在改变注意了,直接提高到500万元,剩下的钱还需要你老弟帮我运作。就以公司做担保,就贷500万。” “成,这没问题,不管你以什么作担保,我保证给你办成这事。省里我有一个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他和银行的关系不错,我过两天就去帮你办!”牛福勇拍着胸脯道。 了却了一桩心事,陆一伟举起酒**道:“来,吹了!” 又一**酒下肚,牛福勇再次道:“你真打算贷款?不用我的钱?” 陆一伟笑着道:“行了,已经定下的事了,就不要再说了,你的钱还给弟妹和孩子留着呢。” 二人喝得浑浑噩噩,陆一伟的手机响个不停都没有听到。直到陆一伟上厕所时,他才掏出手机看时间,一看十几个未接来电,其中,县长张志远的就有七八个。陆一伟顿时酒醒了一半,慌慌张张回了过去。 0164 帮会林立 “你在哪?”还不等陆一伟开口,张志远就用严厉的口气道。 陆一伟心里一慌,不敢说谎话,道:“我在一朋友喝酒。” “马上到县委后院来。”张志远不管陆一伟听没听清,话音未落,就挂掉电话。 陆一伟猜到有紧急情况,匆忙穿上衣服,就往楼下跑。牛福勇见状,也要跟着去,陆一伟告知是县长找他时,牛福勇才算作罢。他把家门的钥匙丢给陆一伟,回到卧室睡觉去了。 陆一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县委后院,借着昏暗地灯光看到张志远一个人在寒风凛冽中站着。陆一伟赶紧跳下车,大步走到张志远跟前。 张志远闻到陆一伟身上一股酒味,气就不打一处来,道:“我不是和你说了吗?今天晚上要你陪我下去走一趟,你怎么不接我电话?还喝成这样,成何体统!” 陆一伟迷糊了,他明明记得是明天晚上啊,怎么又成了今晚了,难道是自己记错了?被张志远一通训斥,陆一伟不能也不敢说对方记错了,埋着头不说话。 张志远好像还不过瘾,道:“你这样的工作作风我怎么信任你?太让我失望了。” 陆一伟看不到张志远的表情,不过一下温和的他突然变得如此激动起来,肯定气得不轻,连忙赔不是道:“张县长,我以后保证不再饮酒了。” “好啦!”张志远一摆手道:“这事你必须深刻认识,我是个比较守时的人,最好改一改你身上的臭毛病。”说完,一个人径直往前走去。 陆一伟没有争辩,赶忙开着车跟了上去。 张志远身段轻盈地上了车,不苟言笑地道:“下去把车牌遮住!” 陆一伟不敢怠慢,跳下车从后备箱里找到遮牌罩,把前后车牌遮挡起来。凭张志远的语气和行为,陆一伟感觉,今晚将有一场好戏即将上演。 陆一伟上车后,问道:“张县长,我们现在去哪?” 张志远双手插口袋,斜靠在座椅上。由于个子小,身着不得体的风衣,且领子竖着,陆一伟从这个角度看,只能看到半个脑袋。这时,一辆开着远光灯的轿车呼啸而过,张志远下意识地用手遮挡强光。灯光虽紧紧停留了几秒钟,陆一伟清晰地观察到张志远的表情。白皙的皮肤透着一丝威严,小而聚神的眼睛折射出一股强有力的光线,让人不寒而栗。 人们都说这个人有官相,有官威,那么官相官威到底是什么?按照古代占卜术讲,当官之人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眼睛如铜铃,鼻如悬胆,耳垂肥大,四方宽口,如狮嘴,五短身材,上身下身一般长,按这个来描绘,这简直是个四不像。不过放到刘克成身上倒也符合,可放到张志远身上,一条都不沾边。如果把他丢掉人群里,人们绝不会想到这就是南阳县的一县之长。 再说官威,这东西不是与生俱来的,除非出身于宦官家庭,从小就耳濡目染,进入官场后很容易就能够融入大环境中。可农家子弟,从小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村长,进入官场后才开始东施效颦,日久天长,渐渐地就适应了这种环境。要是成了掌权派,昨天还是个低头哈腰的小人物,一下子就能昂起头颅,一览众山小。 官威不仅表现在衣着谈吐上,更多的是一种气场。有的人往那里一站,就是不开口说话,都给人以压迫感。而有的人你就是有模有样地叉腰指挥,人家以为你是工作人员,压根不会把你当领导看。 这种气场不仅需要个人的内在修炼,还需要底下人的吹捧衬托。一顶又一顶的高帽子扣到你头上,一句又一句恭维之词捧到你天上,你自然觉得你就是一代枭雄,可以挥毫泼墨,指点江山。 而张志远的气场,不是靠捧出来的,而是靠由内自外渗出一种独特魅力,加上平时的自我修养,典型的一位儒将。这种官员往往表面斯文,给人以一种平和感,但实则城府极深,内心蕴藏着巨大潜能,一旦激发出来,绝对是一个杀人不沾血的“刽子手”。 张志远耸了耸肩,闷声道:“沿着解放路走一圈。” 得令后,陆一伟轻踩油门,车子缓慢向前行驶着。 到了一家洗浴城附近,尽管已经是数九寒冬,可这里丝毫感觉不到寒意,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车子一字排开,绵延好几百米,生意异常的火爆。 张志远示意陆一伟靠边停车,扬手一指,问道:“这家洗浴城什么来历?” 陆一伟道:“这是唐氏三兄弟合伙经营的,在南阳县有一定来头。” “唐氏三兄弟?这和赵志刚有什么关系吗?”张志远追问道。 陆一伟解释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利益关系我不太清楚,但这唐氏三兄弟是南阳众帮会中其中的一个,势力虽不及赵志刚,但也有一定势力。” “什么帮会,不过就是些乌合之众,黑恶势力,南阳像这种情况多吗?”张志远追问道。 陆一伟望着洗浴城来来往往的人群,道:“多,比较多。有什么红缨会,玫瑰帮,四大金刚,十三狼,唐家三氏等等,其中以赵志刚为首的红缨会势力最大,这个萧局长前天晚上已经和您说过。我再说说其他几个所谓的帮会,唐家三氏也就是唐家三兄弟,兄弟三个靠私挖滥采起家,都发了财,至今也还在干,这个洗浴城就是唐家老三开的,表面上是洗浴,实则干着鸡鸣狗盗的勾当。” “再说四大金刚,这个帮会盘踞于县城北侧的五角镇,同样有一定势力,而且背景深厚,其中一个还是市人大代表,他们所干的依然以矿产资源有关。据说他们合起伙来把一个承包煤矿的南方人赶走,空手套了座年产10万吨的煤矿,并建有自己的运输队,不允许任何人插手,成为当地的一霸。” “玫瑰帮,帮会领头人是一个女人,所以叫玫瑰帮,依附于赵志刚的红缨会。这个女人实在不简单,靠理发起家,后觉得理发挣钱太慢,偶然一次机会结识赵志刚,从此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她这个帮会性质主要是靠组织卖淫,也就是说,全县卖淫女她都统管着,由她来统一调配。” “最后说说十三狼,其实就是一群地痞流氓构成的乌合之众,平时横霸于县城,打架斗殴,偷盗抢掠,收受保护费,十恶不赦。其中的成员最大也不过二十五六岁,最小据说是初中生。成员中,有一部分是我们的执法人员,发散在公安、交通、交警等要害单位,而为首的正是县人大主任的公子。” 张志远听完,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知道南阳县的治安环境十分糟糕,但没有想到到了这种程度,真不知道这个萧鼎元平时是干什么的。另外,萧鼎元那晚和自己说话吞吞吐吐,似乎在隐瞒什么,这背后肯定有一张看不见的利益网,延伸至各个角落。张志远咬牙切齿地道:“有这么多黑恶势力,刘书记那里不知道?” 陆一伟愤愤地道:“能不知道嘛,肯定知道。这股歪风邪气之所以如此庞大,里面盘根错节,错综复杂,执法部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些县领导从中充当保护伞,不闻不问,置若罔闻,县城的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可没有诉求的渠道,对政府极其不信任。” 0165 肆意挑衅 张志远震惊了。自己已经到南阳县快半年,居然身边没有一个人和自己提及。就算自己问起,都是敷衍回答,不深探究。张志远怒气填胸,息怒停瞋地握紧拳头狠狠地砸了下座椅,道:“南阳县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他们居然还歌舞升平,醉生梦死,简直就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这股黑恶势力必须铲除,还南阳县群众一片干净的天空。” 陆一伟看到张志远怒发冲冠的样子和听到铁骨铮铮的表态,心里为他能如此做表示认同,同时又替他隐隐担心。张志远毕竟单枪匹马,他面对的是强大的对手,他能做到吗?他道:“张县长,这股黑恶势力不是一日两天形成的,上一任县长也曾经下定决心打击过,可他还不等动手,已经主动妥协了。假如您真要干,需从长计议。” “干,必须要干!”张志远嗔视道:“你这样,把你今晚所说的给我整理成一份详细的资料,我要细细研判,寻找合适的突破口,争取将他们一网打尽。” 愿望是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陆一伟虽被张志远的志向所感动,但对他并不抱任何希望,就算你要打击,手里没有兵,如何打击?公安系统完全在张乐飞手中掌控着,局长萧鼎元没有丝毫权力,就算拉萧鼎元入伙,他也无能为力。他善意提醒道:“张县长,您能为南阳的百姓想,我打心眼里敬佩你,要想一网打尽,必须制定一个详细周密的计划,做到滴水不漏,才能保证万无一失。另外,最好的办法是由弱到强,各个击破。” “嗯,这将是一场持久战。”张志远怀着心事道:“一伟,从明天开始,你就开始秘密策划这场行动,暂定名为‘风暴行动’,由你来制定这个计划,记住,一定要保密!” 陆一伟有些难堪地道:“张县长,我好像不合适吧?” 张志远猜透了陆一伟的心思,道:“一伟啊,你知道我成立这个创卫指挥部的初衷吗?” 陆一伟不解地摇了摇头。 张志远伸出手指和陆一伟要烟,陆一伟急忙掏出烟点上。张志远抽了一口道:“我和你说实话吧,南阳县这个创卫是我和上级争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对南阳县来一次大型的环境卫生整治,改变一下如今脏乱不堪的市容市貌。现在看来,表面上的瓜皮纸屑不是问题根源,而深层次的社会治安却是横亘在破解南阳发展的一道无形之墙,有形之手,已经到了非整治不可的地步,必须对其刮骨疗毒,铲除毒瘤,才能为下一步开展工作扫清障碍。说到底,这与创卫是一脉相承的,社会治安也是创卫工作的重要一环。” 听完张志远高深莫测的理论,陆一伟道:“张县长,我理解您的心情,也非常支持您的工作,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就问你,你愿意不愿意跟我干?”张志远显然有些不耐烦,对陆一伟前怕狼后怕虎的表现很是不满。 陆一伟一狠心道:“张县长,我愿意全力以赴为您效劳。” 张志远的眉头稍稍舒展,道:“好,既然愿意,就不要问那么多为什么,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这些都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办法。你现在就听我说的去做。” “好,我会尽快给您拿出一份详细方案。”陆一伟道。 这件事说完,张志远目不转睛地望着洗浴城的门口,问道:“这个唐家三兄弟你认识吗?” “认识,我曾经和老三有过接触,此人心狠手辣,靠着一股蛮劲在县城兴风作浪,曾与赵志刚抢夺地盘,结下仇恨,如今势不两立,见面分外眼红。你看,原先这条街东侧,还有一家洗浴城,是赵志刚开的。被这个唐老三活生生挤兑的干不下去。赵志刚虽势力大,却不敢惹这三个不要命的亡命之徒,一直隐忍着。”陆一伟道。 “好!”张志远心中有了主意,道:“我们就先从这个唐家三兄弟开刀!” 陆一伟顿时明白了张志远的意图,道:“您是想借赵志刚之手?” 张志远望着前方笑而不语。猛然发现公安局长萧鼎元从里面红光满面地走了出来,上了一辆车扬长而去。 萧鼎元的突然出现,让张志远大为震惊,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沉默了许久,张志远才道:“在搞这此行动之前,我必须还要做几件事。你现在给派出所打电话,举报这个娱乐城嫖娼卖淫。” 陆一伟掏出手机迟疑了片刻,才拨了出去。 20分钟过去后,派出所并没有出警,反而洗浴城里表现异常,大厅里的灯光全部熄灭,大门也从里面反锁上,顿时一片漆黑。 “妈的,真是蛇鼠一窝,走,我们现在去派出所。”张志远气愤地骂起了脏话。 陆一伟发动了轿车,掉头往派出所驶去。 三分钟的车程,城关镇派出所就在眼前。陆一伟向办公大楼一眺,只见除了上下两间办公室亮的灯外,其余都黑灯瞎火,好像已经休息,也好像根本没有人居住。 张志远今晚下定决心要严肃处理这事,车刚一停,他就跳下车,径直往办公楼走去。陆一伟停好车,快速跟了上去。 还没进办公楼,就听到二楼传来噼里啪啦的麻将声,还夹杂着嬉笑声和谩骂声。张志远脸色严肃地进了办公楼,准备上二楼,被门房的一个值班民警拦了下来。 “嗨嗨嗨!你们是干什么的?深更半夜的来这里找死啊?”民警穿着红秋裤,棉拖鞋,上衣披着警服,睡惺朦胧地高声大叫着。 陆一伟顿时火了,准备上前教训这小子一番,被张志远拦了下来。走过去道:“你好,民警同志,我要报警。” “报你麻痹警啊,你都不看啥时候了,你在家搂着媳妇睡热炕头,有什么警可报的,去去去,该去哪去哪,耽误老子休息。”民警破口大骂,和大街上的地痞流氓没什么两样。 陆一伟听不下去了,上前就抓住民警的领口,道:“亏老百姓还叫你们一声人民警察,你们就是这样为人民服务的吗?” “放开!”民警显然没想到陆一伟会突然袭击,恼羞成怒地道:“你放开不放开?” 陆一伟不怯民警的嚣张,依然死死地摁住,不料民警一个反扑,但瘦小的身躯不敌陆一伟的劲道大,差点摔倒在地。民警开始变得急躁起来,高声喊着楼上的同伙。而同伙可能太专注于打牌,居然没有一个人下来。 张志远见差不多了,上前一步道:“一伟,松开,我有话和他说。” 陆一伟得令后松开手,民警反应到快,抬起脚来就往陆一伟肚子上踹,陆一伟躲闪及时,民警扑了个空,一下子飞了出去。陆一伟实在忍无可忍,上前抓住民警,“啪啪”脸上甩了两巴掌,道:“小子,今天你身上穿着这层皮,老子给你点面子,要是脱了这张皮,老子非打得你满地找牙不可。” 民警见碰上硬茬了,服软求饶道:“兄弟,有话好好说,你不是报警吗?咱进屋说。” 陆一伟把他拉进了值班室,反锁上门。民警晕晕乎乎坐到椅子上,顺手操起办公桌上的对讲机,就是一通大叫,顷刻,楼道里就传来急促而零乱的脚步声,走到值班室门口就大吼大叫:“谁他妈的这么嚣张,闹事都闹到派出所来了,开门!” 0166 整风运动 有张志远在场,陆一伟并不胆怯,没有丝毫慌乱,与民警对峙着。 外面的一大帮民警见不开门,开始疯狂踹门,三下五除二就踹开了。进门操起家伙不分皂白就像陆一伟他们劈来。 陆一伟下意识地站在前面挡住张志远,结结实实挨了两三警棍。 “够了!”张志远大声一喝,道:“都给我停下来。” 民警见此男子面熟,不知在那见过,相互对望了一下停止殴打。 张志远疾言厉色地道:“你们哪个是这里的负责人?” 一个男子摇摇晃晃地上前一步道:“我就是,怎么?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这叫袭警!兔子,拿手铐把这两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给我铐起来,好好教训一番。” “我看谁敢!”陆一伟不顾疼痛大叫喝道。 怎料刚才挨打的民警得了势,上前又一个飞腿,结结实实踹到陆一伟大腿上,陆一伟差点跪了下去。 “拷上,拷上,先拷上再说!”中年男子摆摆手,拖过一把椅子坐了下去。 一个民警从抽屉里找出手铐,上前就要给张志远拷,没料到看似柔弱的他,也有火爆的一面,夺过民警手中的手铐,反手一绕,打到民警脸上,拉出一条口子,瞬间血流如注。 中年男子吓傻了,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架势,第一次见有人敢挑战国家机器,操起手中的警棍不管对方是谁,上前就要打张志远。 陆一伟眼疾手快,一转身夺过中年男子手中的警棍,死死摁倒桌子上。 张志远见现场不可控制,对着陆一伟道:“你现在给萧鼎元打电话,让他过来。” 陆一伟松开中年男子,指着他道:“你最好不要再动手,否则你会后悔的。”说完,掏出手机打给了萧鼎元。 中年男子听到对方直呼公安局长的名字,心里一紧,再次认真上下打量了一番张志远,越看越熟悉,却记不起对方是谁。 “喂,萧局长,我和张县长现在在城关镇派出所,你马上过来一趟。”陆一伟看着中年男子说道。 这次中年男子认清对方是谁了,没错,正是县政府县长张志远。顿时觉得两眼一黑,身体一软,差点坐到地上。 挂掉电话,陆一伟向张志远汇报:“张县长,萧局长马上就过来。” “嗯,咱到楼上去等。”说完,把手中的手铐往桌子上一扔,拍了拍双手,不顾其他人的眼神,背着手往楼上走去。 现场的民警不知道发生什么了,都纷纷把眼神投向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眼看张志远他们上了楼,一跺脚才道:“妈的,老子这下倒大霉了,前面的那人是县长。” “啊?”众人纷纷大跌眼镜,惊吓得说不出话来。 中年男子身体开始发抖,指着刚才值班的民警道:“瞎了你的狗眼,你连张县长都认不住?这下可咋办,咋办啊!”中年男子急的在地上转圈圈。 张志远和陆一伟上了二楼,找到亮灯的家推门进去。只见房间中央摆放着没打完的麻将桌,旁边还摆放着大量的现金,地下满是烟头酒**,床上乱扔着警服。整个家乌烟瘴气,臭气熏天。 张志远蹙着眉头把手放在鼻子前扇了扇,顺势坐到麻将桌前,仔细观察着一副即将和牌的麻将。 不一会儿,院子里就听到车子的紧急刹车声,紧跟着一连串“咣当咣当”的皮鞋声进了办公楼。 萧鼎元进来看到值班室几个狼狈不堪的民警,上前问道:“张县长呢?” 中年男子低着头指了指楼上,不作声。 “你脸上是怎么回事?”萧鼎元疑惑地问受伤的民警。 受伤的民警捂着脸埋下头,怯怯地站在靠门的方向,不敢看萧鼎元。 跟在萧鼎元身后的男子上前追问:“你倒是说话啊,到底怎么回事?你把张县长给打了?” 萧鼎元顿时一紧张,一把把中年男子拽了过来,气汹汹地道:“你说不说?” 中年男子双股颤颤,结结巴巴地简单说了一下情况。 “我**!瞎了你的狗眼!”萧鼎元怒不可遏,一个飞脚把中年男子踹到地上,然后转身快步往楼上走去。 进了二楼房间,萧鼎元见张志远专心致志地玩弄着麻将,低声下气地道:“张县长,让您受惊了,这件事我一定严肃处理。” 张志远似乎不关心这事,拉着萧鼎元乐呵呵地道:“萧局长,你看这副牌真是绝了,清一色**,门前清幺九刻,只要摸到任何一张条子,我就能胡,哈哈,好牌!” 萧鼎元那有心思看麻将,继续问道:“张县长,出现这种情况都怪我平时管教不严,我现在就下去严肃处理他们。” “别别别!你叫他们都上来,把没打完的牌继续打完,算我一个,我也好久没上手了,今天正好有闲工夫,好好与我们的政法队伍切磋一下。对了,这个时候怎么能少了张乐飞书记呢,萧局长,你把张书记也叫过来。”张志远淡定自若,好像什么事都发生过一样。 萧鼎元站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只好用眼神求救于旁边的陆一伟。陆一伟冲着萧鼎元点点头,示意按照张志远的意思去办,但萧鼎元一筹莫展,脸上写满了复杂的表情。 “快去啊!”张志远猛然发火,把手中的牌往桌子一推,几个麻将散落掉地,发出了刺耳而清脆的响声。 萧鼎元咬着嘴唇退出房间,对身后的男子嘀咕了几句,掏出手机打给了张乐飞。 张志远意犹未尽,又把刚才的那副牌重新码起来,津津乐道地在麻将垛上一张一张地摸着。 十分钟后,张乐飞赶到了。上了楼看到门外站着一溜丢盔弃甲,精神萎靡的民警,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推门进去。 张志远看到张乐飞进来了,急忙招手道:“来来来,张书记来得正好,快坐!你,我,还有萧局长和陆一伟,我们四个人正好一桌,这不钱都是现成的,咱们好好打两圈。” 张乐飞知道张志远这是在揶揄他,坐到张志远身边愧疚地道:“张县长,您没事吧?让你受惊了。” 张志远笑着道:“我很好,不过有一个民警受了点伤,是我打的,赶紧送他上医院。另外,我这算是袭警,请张书记依照相关法律处置我。” “我的好张县长!”张乐飞起身握住张志远的手道:“我知道这都是我的失职,你就别打我脸了。” 张志远脸色突然沉了下来,拿起一张麻将敲了敲桌子道:“张书记,这就是我们民警的工作作风?这就是为人民服务的人民警察?这就是保一方平安的人民卫士?你看看这都是些什么?在派出所楼里聚众赌博,服务态度蛮横无礼,这要是传出去,社会上怎么看我们?百姓又如何信任我们?” 张乐飞连忙赔不是道:“张县长批评得对,我们的民警队伍里确实存在一定的问题,我随后就召开公安大会,严肃处理这件事。” “处理不是目的,我们要做得就是要让全体公安民警能够从思想上认识到位,从工作上领会到位,从纪律上约束到位,从自我上辨识到位,我今天是在城关镇派出所,那么其他派出所是什么样子,可想而知。”张志远找准时机,下足猛药。 张乐飞摸不准张志远到底是要干嘛,道:“张县长,那您看如何处置?” “公安系统自上而下全部整顿,萧鼎元你作为第一责任人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要做深刻检查,并给我在公安系统里深挖这种不作为的蛀虫,发现一个处理一个,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这件事我会和上级公安机关沟通,必要时市公安局政治处下来配合我们开展工作,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说完,张志远把手中的麻将狠狠地丢掉地上。 0167 生死与共 张乐飞尴尬地站在那里,脸红一阵白一阵,他没想到张志远会来这一出,当着下属的面就毫不留情训斥自己,自己好歹也是个常委,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只好忍气吞声地道:“张县长,您消消火,公安系统出了问题,确实应该进行整饬,但这毕竟是大事,待开会研究后再做决定,您看行不?” 听到张乐飞推诿扯皮,张志远起身道:“你说得有一定道理,但非常时期就要采取非常手段,马上就要到春节和元宵节,如何让南阳县百姓度过祥和安定的两节,就需要我们的人民卫士保驾护航。目前,公安系统暴露出来的问题已经到了非解决不可的地步,时不我待,刻不容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剩下的由我向上级和刘书记做汇报。” 张志远执意如此做,张乐飞还能说什么,叮嘱旁边的萧鼎元道:“萧局长,按照张县长的指示精神,从明天开始在全县公安系统开展一次大整顿,重点解决公安民警们思想松懈,服务不周,执行不力,作风不实等问题,你拟定动员会时间,我会亲自参加。” “这个会,我也要参加,到时候一并通知我。”张志远道。 萧鼎元连连点头,道:“按照张县长和张书记的指示,我会尽快筹备动员会工作,请二位领导放心。” 该说的说完,该做的也做完,张志远拍了拍衣服,昂头挺胸走出了办公室。陆一伟见状,和张乐飞和萧鼎元点头打了下招呼,赶忙跟了出去。 陆一伟看到张乐飞被奚落的模样,心里不知有多解恨,一扫刚才的不快,心情舒畅了许多。 张乐飞目送张志远走后,咬着牙使劲握了下拳头。回头扫了一眼站在门外衣冠不整、狼狈不堪的派出所民警,气就不打一处来,歇斯底里咆哮道:“把这几个鸟玩意儿全部给我停职做检查,并调离城关镇,让他们去偏远乡镇好好吃吃苦头。”说完,甩袖离去。 萧鼎元把张乐飞送走后,站在派出所院子里伫立了很久。他看不透,实在看不透,张志远今晚的来意是什么,而开展这次大整顿又是针对谁? 回去的路上,张志远心情愉悦,关切地问道:“一伟,你没事吧?” 陆一伟同样高兴,在空中飞舞了下胳膊,道:“没事,那点小伤算的了什么,我身体硬朗着呢。” 张志远靠在座椅上,双手放在小腹上,道:“一伟,你说今晚张乐飞和萧鼎元是什么反应呢?” 陆一伟道:“我觉得他俩今晚肯定都睡不好觉,都摸不透你的行动目的是什么。如果不出意外,明天早上一上班,刘书记就会找你。” “哈哈……找吧,我正好会一会他。”张志远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然后突然转身问道:“那你能看透我的行动目的吗?” “呃……”陆一伟在思考,到底该不该说实话,张志远似乎看穿了陆一伟的心思,道:“你想到什么说什么,但说无妨。” 陆一伟道:“我觉得你今晚的行动是一石五鸟。” “嗯?”张志远自己才想到两层,没想到陆一伟抛出了个五层意思。 “其一,今晚的行动能够稀释张乐飞的权力;其二,能够有效地控制住萧鼎元;其三,公安系统马上面临重新洗牌,能够掌握一支属于自己的力量,好为今后打黑除恶招兵买马;其四,如果不出意外,明天早上估计全县城就都知道此事,对一般干部能够起到震慑作用,同时能够得到百姓拥护,得到民心;其五,南阳县的政治格局将会出现式微变化,对你百利无一害。”陆一伟详细分析道。 张志远一边听一边轻微点头,赞许道:“你的眼睛真够毒辣的,前三条我倒是有这个想法,而后两条我没有想到,这仅仅是个开始,更大的好戏还在后头。不过,随之而来的危险也逐步靠近,这将是一场持久战,一伟,你做好战斗准备了吗?” 陆一伟一脚刹住了车,声音颤抖着道:“只要张县长信任我,我时刻准备着。” 张志远在陆一伟手背上拍了拍,笑着道:“我们的队伍就你我两个人,而敌人是三个、四个,甚至一群,一大群,我们随时有牺牲的可能,你不怕再回到北河镇?” 陆一伟道:“张县长,我能从北河镇走出来,完全拜赐予您,将来以后让我回去,我也无丝毫怨言。我天生就是一位斗士,跟着您这样的领导,我愿意为您效劳,愿意为南阳县的明天服务,愿意为30万南阳百姓背这个黑锅,就算子弹穿透了我的胸膛,我不会皱一下眉头。” 陆一伟的话,让张志远都有些感动,道:“一伟,你能有这种决心,这种信心,是我始料未及的,也是我意料之中的,看来我没有看错你。我不会给你承诺什么,但我以人格担保,我可以让敌人的坦克碾压我的身躯,但绝不会丢下一个生死与共的兄弟。” 陆一伟重重地点了点头,他面对的好像不是领导,而是一个推心置腹的老朋友。 陆一伟把张志远送到宿舍门口,张志远下了车正要关门时,陆一伟探头问道:“张县长,我想问一下,你为什么看中我?难道真的是你所说的爱惜我是个人才吗?” 张志远笑了下,道:“有些事以后你自然明白,回去早点休息吧。”说完,关上车门,径直上了宿舍。陆一伟看着张志远的宿舍灯亮后,才安心的离去。 回家的路上,陆一伟有些兴奋,尽管已经是凌晨,他没有丝毫睡意,他打开录音机,把声音调到最大,急速奔驰在没有行人的路上。从这里出发,是一个崭新的开始,路的尽头,就是梦的彼岸。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一些提着垃圾桶出来倒垃圾的居民,已经围站在一起,开始议论昨天发生的事。到了天完全亮时,几乎全城都在疯传昨晚的事,而且版本越来越多,描绘得比当事人还详细。 有的说张志远深夜突击检查,值班民警没认出来,直接把他打得住了院了;有的说张志远半夜出来散步,被巡查的民警当小偷抓进去一顿暴打;还有的说张志远晚上去了洗浴城,被例行检查的民警抓了个现行,直接就拷回派出所等等,不管那个版本,但群众听说派出所那帮鱼肉百姓的民警被县长免了职,都纷纷奔走相告,交口称赞。 有的人高兴,自然就有人愤怒。县委书记刘克成听到这一消息后,万分震惊,来不及吃早餐,直接叫上张乐飞去了办公室。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刘克成刚进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喘气就急忙问道。 张乐飞坐在沙发上,道:“张县长也不知道搞什么花样,深更半夜的带着陆一伟跑到城关镇派出所说要报案,结果民警不认识他,发生了肢体冲突,然后他借题发挥,要在公安系统搞什么大整顿,真是有意思!” 刘克成听完,赶忙道:“还发生了肢体冲突?人呢?人没事吧?” 张乐飞冷笑一声道:“我看着他俩都完好无损,倒是有一个民警满脸是血,好像伤的不轻。” 张乐飞说,刘克成在快速思考着,他敢断定,这个张志远绝不是心血来潮,而是精心策划的这起阴谋,赶巧派出所的这帮猪还很配合地帮他完成表演,主动便被动,这下张志远可以大张旗鼓借题发挥了。刘克成道:“他好好地去派出所干嘛?” 0168 一把利剑 “谁知道!”张乐飞道:“我一开始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我后来细细一想,张县长好像是冲着我来的。” “嗯?”刘克成眼睛一眯,直射张乐飞道:“说说你的依据。” 张乐飞道:“就说昨晚的事情吧,你叫萧鼎元去就能完全摆平咯,非得把我也拉过去,拉过去也算吧,还偏偏在我面前高谈阔论,说公安系统已经到了非整改不可的地步,要展开一次大整顿,还要让市局下来督导,你说这不是说给我听得嘛!” “他为什么针对你?你得罪他了?”刘克成装着糊涂道。 张乐飞一声冷笑,道:“刘书记,你这还看不出来吗?他把矛头对准了我,自然意下是在挑战您,不得不防啊。” “给他十个胆!”刘克成把手中的钢笔重重地扔到桌子上,气势汹汹地道:“想和我斗,他还嫩了点。你刚才他带着谁一同去的?” “陆一伟。” “又是他!”刘克成咬着嘴唇道:“这个人就像幽灵一样,赶都赶不走,我当初真应该听你的,一口回了张志远,让他在北河镇那个山圪梁呆一辈子。” 张乐飞道:“刘书记,现在也不晚啊,还是让他滚回北河镇当他的副镇长去!” “不不不!”刘克成道:“现在不行了,如果我此时从张志远手中夺走陆一伟,只会激化我和他的矛盾,何况这小子走得什么关系我都摸不清,是苏启明,还是楚云池?这个我一定要追查清楚,再做定论。” 见刘克成如此说,张乐飞也不好说什么,道:“如果不把他搞回去,那就得派个人盯着他,这小子一肚子花花肠子,我真怀疑,昨晚张县长突访派出所,就是他在背后撺掇的,因为他手里掌握着好多情况,我们等于送给张县长一把利剑。” “哼!”刘克成不以为然道:“他在眼里不过就是个小蚂蚱,我随时可以让他永不翻身,他要是一把利剑,我就要去去他的锐气,把他的刀刃给磨钝咯,你觉得我现在起用魏国强合适不?” “为时过早!”张乐飞道:“魏国强的事虽已经摆平,但他身上毕竟背着处分,最快也要等到年后,稍微稳定下别人的情绪,要不然很容易授人以柄,落下诟病的。” “那怎么办?”刘克成仔细想着对付陆一伟的对策,就这么个小人物就把他给难住了。 张乐飞想了一会,冒出个主意道:“刘书记,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可行不可行?” “你说!”刘克成就喜欢张乐飞这一点,在最关键的时候总能想出歪点子。 张乐飞道:“既然我们暂时不能起用魏国强,要不让何小天去?” “小天?小天怎么能行?”听到张乐飞直接把自己的贴身秘书支走,刘克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张乐飞耐心地解释道:“小天跟着你时间也不短了,五六年了吧,虽位及正科,可至今挂着一个县委办政研室副主任的虚职,您将来肯定是要提拔他的,可他没有基层工作经验啊,要是您一下子把他放到一个显眼的位置,总会引起很多的人不满,太扎眼了。如果这时候让他去创卫指挥部过渡一下,也就等于下基层了,到时候创卫结束后,你再提拔他,也就顺理成章了,这是其一。” “此外,小天也必须该出去了,虽然他人表面上看比较老实,实则背地里打着您的名号干了不少事,这个你应该有所耳闻。这倒是次要,最关键的是,他掌握您的秘密太多了,如果你还把他留在身边,就好比一颗定时炸弹,随时有可能引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追悔莫及啊。这是其二。” “第三,据我了解,何小天和这个陆一伟两人简直水火不相容,如果把他们放在一起,那就有得好看了。魏国强再有手段,毕竟他年纪大了,除了靠手中的权力压制陆一伟,要真和他斗心眼,未必是陆一伟的对手。而小天也是个玩手段的高手,由他来牵制陆一伟,效果更加明显。” “至于你的秘书人选,我看县委办的小宋挺不错的,小天请假的时候就由他跟着你,这些年下来也应该了解您的生活习性了,应该很快就能适应。另外,小宋比较年轻,头脑相对也灵活,你这时候培养他,他一定会全力以赴回报您。” 刘克成点燃一支烟,细致分析张乐飞的话,权衡其利弊。张乐飞说得有一定道理,何小天在自己身边待着时间长了,确实该交流出去了,他道:“你这个主意倒也有一定可操作性,你让我考虑考虑。这事先跳过去,咱先说说张志远,你觉得他下一步棋会怎么走?” 张乐飞思索了一会道:“目前我还看不出来,不过他把手伸到公安系统,这就让人玩其三昧啊。您想,他没有通过您,就直接要求萧鼎元召开动员大会,并开展整顿,是在树立自己的威信,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要接着往下看。” “呯呯!”两声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思路,坐在门口的张乐飞征得刘克成同意后,起身去开门。 “哟!乐飞同志也在啊,正好,有些事情当着你的面说比较合适。”张志远推门进来后道。 刘克成见是张志远,起身假装关切地道:“志远同志,你怎么过来了?我还正准备看你去呢。怎么样,没事吧?” 张志远坐到沙发上道:“没事,一切安好,多谢刘书记关心。” “刚才乐飞还和我汇报昨晚发生的事,我听后非常的气愤,我已经责令乐飞一定要严肃处理,一定要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刘克成假装气愤地道。 张志远笑笑道:“我也是过来和您汇报一下这件事,随便和您请示一下关于在公安系统开展大整顿的事情。” “这事乐飞同志已经和我说了,我看也非要有必要,现在我们的干警队伍战斗力下降,充分说明思想上出现了问题,整顿一下是十分有利的,不过这事比较重大,毕竟公安局属于双重领导,还需征求上级主管部门的意见,具体到我们县,这事还得上常委会进行研究讨论一下。”刘克成打着哈哈道。 张志远早就准备好了措辞,道:“市公安局那边,我今天早上已经电话请示局长了,他完全赞成我们的想法,并非常重视,决定派一个督导组下来全程参与。至于县里这一块,上常委会是有必要的,但市局那边已经报到市政法委,政法委书记亲自批示,完全尊重我县的决定,同意开展此次活动。” 刘克成愤怒了,这是在**裸地挑战自己的权威,未征得自己同意后,就先斩后奏,还把我这个县委书记放在眼里吗?他道:“既然上级部门都同意,我也没什么可说的,这件事就让乐飞同志来主持吧,毕竟他是政法委书记嘛。”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张志远道:“不过县公安局作为县政府的组成单位,公安局风气不正,我这个当县长的也有一定责任,我打算和乐飞同志一道,共同来督导这次活动,刘书记的意思呢?” “哦。”没想到张志远早已提前谋划好,这那是来征求自己的意见,分明是逼着自己下命令,他只好道:“既然张县长有兴趣,那就由你来主持吧,你也不要什么都亲力亲为,多给乐飞同志压点担子,出现这种问题和他有直接的关系,不能你替他擦屁股。” 张志远不想与刘克成玩文字语言,道:“好,那这事就这么定了,要不要把萧鼎元叫过来,你给训训话?” “不必了,既然由你主持,我都放心了,你看着办吧。”刘克成倒要看看张志远玩什么花招。 0169 一言难尽 张志远走后,刘克成把办公桌上一盒刚刚抽了一只的中华烟捏得粉碎,狠狠地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张志远回到办公室,拿起电话准备打给萧鼎元,政府办主任蔡建国敲门进来了,张志远只好放下电话,问道:“有事?” 蔡建国拿着一份文件递到办公桌上道:“张县长,刚刚收到市政府明电,要求切实加强春节和元宵节‘两节’煤矿安全、食品药品安全以及护林防火安全,请您签署一下。” 这种文件几乎成了固定的格式,每年都会下发,他毫不犹豫地在审批单上签下:“请田县长和康县长按照各自分工具体落实。” 田国华是南阳县常务副县长,主抓大安全,包括煤矿、森林防火等,而康栋副县长虽分管科教文卫,刘克成为讨好这位有背景的副县长,把肥的流油的城建和企业拨给了康栋,一下子让他手中掌握了实权。因为此,田国华心里很不平衡,与康栋的关系比较紧张。 文件签完后,张志远推给蔡建国,心里还惦记着公安局的事。而蔡建国稳稳地坐在那里,看着张志远傻笑。 张志远蹙着眉头道:“还有事?” 蔡建国变魔术似的掏出另一份文件递给张志远,道:“张县长,马上要过年了,政府办上上下下忙活了一年,每年都会发一些福利,这是以往的清单,您看今年怎么发?” 张志远这是到南阳后过第一个新春,对以往的规矩还不是太懂,他看到清单上列举了五六个项目:现金按级别正科级领导干部及领导司机每人一千,副科级每人八百,余下的科员和临时工每人五百;每人一袋大米、白面和一桶油;每人一套西装一双皮鞋;每人三斤猪肉二斤白糖;每人一张面值200元的超市购物卡。 张志远大致浏览了一遍道:“这是去年的标准,还是以往都是这样?” 蔡建国道:“是去年的。” “那就按照以往的惯例发吧,这种事以后你定夺就行了,不必请示我。”张志远那有功夫操这些闲心,把清单推过去道。 蔡建国似乎还意犹未尽,把清单装进口袋里道:“张县长,曙阳煤矿的矿长陶安国想请您吃个饭,您看……” 南阳县主要以煤矿资源为主,大大小小的各类企业有30多家,其中大部分都与煤矿沾边,形成一定规模的有五六家,最大的煤业集团应属国有企业曙阳煤业公司。 张志远来南阳县半年以来,基本上对该县的企业有个大体了解。然而他还没有腾出手来去考虑企业如何发展,把心思都放到改善南阳人居环境上。 另外,这些企业主在张志远刚来的时候已经拜过码头,但由于刘克成过于强势,他们好像对这一任县长并不上心。张志远考虑了一会道:“约在什么时间?” “今天晚上7点,兰苑酒店。” “哦,到时候看吧,我有时间就过去。” 蔡建国走后,张志远顾不上饭局的事,给陆一伟打电话:“待会我要去创卫指挥部,你通知蔡建国等我。”打完电话,张志远简单收拾了下,往楼下走去。 蔡建国的办公室斜对着张志远的办公室,看到张志远要出去,蔡建国匆忙拿了个笔记本,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张志远没有秘书,蔡建国就主动承担起秘书的职责来,跟着张志远跑前跑后。 张志远听到蔡建国跟上来了,他停止脚步道:“建国啊,我出去办点私事,就不必跟着我了。”说完,不理会他径直往楼下走去。 蔡建国尴尬地站在楼梯口,心情极其复杂。 陆一伟接到张志远电话,赶紧把创卫总指挥室打开,细心地把桌子抹了一遍,又沏好一杯红茶,摆放在办公桌上。 一系列工作做完,萧鼎元已经气喘吁吁地赶来了,身后还带着交通员顾桐。见到陆一伟就道:“一伟,我给你把顾桐带来了,今后就由你调遣。” 陆一伟冲着顾桐点点头,道:“谢谢萧局长支持创卫工作,我一定好好照顾顾桐,请您放心。” 萧鼎元此刻那顾得上管顾桐,拉着陆一伟来到里间,关上门道:“陆老弟,你给我说说,昨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我都有些看不明白了。” 陆一伟笑笑道:“萧局,你不必紧张,凡是往好的一面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张县长今天找你真是为此事,还是由他来揭晓答案吧。” 萧鼎元心神不宁,拉着陆一伟的手道:“陆老弟,张县长这边,以后还得你老弟帮衬,我就拜托了。” 陆一伟难为情地道:“萧局,我不过是创卫指挥部综合办的小人物,怎么能够得着张县长呢,你太高看我了。” 萧鼎元不以为然地道:“得了吧你,就凭昨晚的架势,你都算张县长身边的红人,何况张县长现在没有秘书,以后你肯定会重用。” 陆一伟打哈哈道:“我能帮上的一定帮,更多的是,还需要你和张县长多交流多沟通。” “嗯,明白,谢谢陆老弟提醒。”蔡建国感激地道。 陆一伟从透过窗户看到张志远的车子已经驶进了院子,急忙起身跑出去迎接。张志远下车后,一脸严肃问道:“萧鼎元过来了没?” “过来了,正在综合办等候。” “嗯,让他现在去我办公室。” 来到总指挥办公室,张志远脱掉衣服,往办公桌前一坐,看到已经泡好的茶,对陆一伟的细心很是欣慰。 萧鼎元进来后,张志远直截了当道:“我昨晚交待你的事,开始筹备了没有?” 萧鼎元坐到沙发上道:“已经开始筹备,计划定于明天上午召开,不知时间合适不合适?” “嗯,可以!”张志远拧开茶杯喝了一口水道:“老萧,我也不和你废话,这次整顿你要高度重视,要搞就搞好,你不要以为我是一时兴起,我这是在给你机会,明白吗?” 萧鼎元有些听不懂,但还是点头道:“我一定重视。” “那你打算怎么做?”张志远用猎鹰般地眼神盯着萧鼎元,让萧鼎元浑身不自在。 萧鼎元想了一下道:“我是这样想的,计划利用一个月时间,通过学习,查找问题,再进行整改……” “说具体的,我不听你这些空话。”张志远打断萧鼎元道。 萧鼎元揣摩不透张志远的心思,道:“把城关镇派出所的民警全部调离……” 张志远见萧鼎元根本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摇摇头道:“老萧啊,你这是做给我看呢,是吧?” 萧鼎元抬头看了一下张志远犀利的眼神,赶紧躲闪开,道:“张县长,恕属下愚钝,往您明示。” 张志远端着茶杯放到茶几上,打开门叫道陆一伟。陆一伟小跑过来,张志远交代:“给我把门把守着,任何人不许靠近。”说完,回到房间,并排和萧鼎元坐了下来,声音低了许多,道:“老萧,现在就我们老哥俩了,你和我说实话,你这个局长当得窝囊不?” 说起这事,萧鼎元一肚子苦水,叹了口气道:“张县长,我能不窝囊嘛,表面上是局长,实则还不如个副局长,人们暗地里叫我‘傀儡’局长,唉!一言难尽,有苦难言啊。” 张志远点点头道:“你这种情况实属罕见,就整个北州市看,还没有那个公安局的局长成了摆设,唯独我们南阳是个例外,能让政法委书记把控着。我们虽然受党领导,但作为执法部门,属于行政负责制,也就是说,出了问题还得由你承担责任,和政法委一点关系都没有。” 0170 人生赌注 “可不是嘛,问题是……哎,有些话真不能说。”萧鼎元心里憋着好多事却不敢讲,因为他摸不清张志远的想法。 “好啦,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既然知道了就要管,你能不能重新回到局长的位子上,那就看你配合不配合了。”张志远抛出一块巨大的诱饵,他要看看萧鼎元的态度。 没想到萧鼎元紧紧地抓住张志远的手,一副看到救星的表情,哽咽着道:“张县长,如果您真能让我重新执掌公安局,我一定全力配合。” “好!”张志远松开手,又回到办公桌前,道:“现在再回到刚才的议题上。其实这次整顿,就是为你量身定制的。整顿不过是找个由头,而内容的核心,就是要进行一次公安局内部人员大调整。” 萧鼎元似乎明白张志远的意图了,顺着思路往下走道:“张县长,您的意思说,对现在各股室的负责人全部撤换掉?” 张志远摇摇头道:“你在公安局待了这么多年了,总应该有几个心腹吧,你把关键部门的负责人全部撤换掉,比如说治安大队、刑警大队、看守所和城关镇派出所,而其他股室可换可不换。” 萧鼎元点点头,但很快又有顾虑,道:“张县长,其实我早就想把这几个部门的人给换了,可问题是这些人都是张乐飞报刘书记定的人选,我这样大张旗鼓,那张乐飞能同意吗?” “这个你放心,这次公安局开展大整顿,我已经请示刘书记了,他指示由我来主持,既然由我主持,一切都由我说了算,何况这次市里还会往下派人,你不必有顾虑,放心大胆地干,一定要深挖,争取挖出一些东西来,我就不相信这几个部门的小头头就没有一点问题。”张志远道。 看来张志远胸有成竹,萧鼎元彻底放心了,语无伦次地道:“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我回去以后就按照你的指示开展工作,请您放心。” 张志远叮嘱道:“这次整顿,你一定要选配几个有能力的人上来,到时候我要审核,你不能任人唯亲,而要以大局为重。这次整顿,你要露出你的獠牙,敢于挑战权威,敢于动真碰硬,拿出魄力和气势来,该处理的就处理,绝对不要手软,把你丢掉的威信重新树立起来,给我训练一支素质过硬、业务精良的队伍来,你听明白了吗?” 听到张志远如此振奋人心的话,萧鼎元的情绪也被调动起来,铮铮铁骨道:“既然张县长如何看得起萧某,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以这次活动为契机,重塑公安形象。” 张志远点点头,欣慰地道:“老萧啊,这次活动肯定会遇到各种来自外界的阻力,你不能松懈,也决不能妥协,杀伐决断些,不要怕得罪人,我就是坚强的后盾!” 萧鼎元内心的欲火已经完全被点燃,他虽然不知道张志远如此做的目的,但眼下能夺回自己手中丢失的权力,他乐意也请愿去冒这个险,道:“有张县长在背后支持,我还怕什么,哈哈!” “那你回去准备吧,准备好了告诉我。”张志远道。 “等等!”萧鼎元刚打开门,张志远伸手突然叫道。萧鼎元关上门又回去,等候训话。 张志远起身贴到萧鼎元耳边道:“你……你和唐家三兄弟走得很近?” 萧鼎元心里咯噔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看着张志远一脸严肃,道:“没,我不认识他们。” “哦。”张志远道:“没事了,那你去吧。” 张志远望着萧鼎元的背影,心里七上八下,实在有些不踏实。他这次可是把赌注都压到他身上,至于配合不配合就听天由命吧。 按理说,张志远抛出这么大诱惑,引诱萧鼎元上钩,为了利益最大化,他都应该全力配合。通过刚才的表现,张志远还是有一定信心的,可最后一个问题,萧鼎元绝对欺骗了他,隐瞒了事实。 就在自己提出这个问题时,萧鼎元有三四秒时间的反应,尽管很短,但某些事绝对过了脑子,而嘴上没说出来。他的回答很肯定,不认识。可昨晚萧鼎元从洗浴城春光满面的走出来,就凭这一点,他就敢断定,萧鼎元和唐家三兄弟,尤其是那个唐老三有某种关联。如果推断成立的话,将来依靠萧鼎元来铲除这股恶势力,效果又会怎样呢? 张志远不敢往下想。人的一生,在很多时候都是在赌。当然不是麻木的赌,而是通过综合分析、缜密思考后做出的决定。张志远这次同样是在赌,也许萧鼎元出了这个门就把自己的刚才所说的一五一十地汇报给刘克成和张乐飞,这种情况不是不可能。在对萧鼎元完全不了解的情况下,张志远就冒着很大的风险下了赌注,需要的是一种胆识,一种魄力。 萧鼎元走后,张志远把陆一伟叫到办公室,道:“一伟,以后我会经常来这里办公,完了你把钥匙给小郭一把,然后你把门窗换一下,都换成密封好一些的。另外,左右两侧的办公室最好让空着,或者你到我隔壁办公。” 陆一伟顿时明白了张志远的用意,道:“我马上就去落实。张县长,我给您找了个交通员,小伙子挺机灵的,您要不要见见?” “不必了!”张志远摆摆手道:“由你管理就行。哦,对了,财政局把钱拨到指挥部了没?” “昨天就拨过来了,一下子拨了100万元,已经到了指定卡里,张县长,我们是不是应该成立个财务组,专门管理这笔资金。” “算了,要那么多组室干嘛,就由你管理吧,把各项手续完善了就行。前段时间你不是往里贴钱了,你把发票拿过来,让段主席签个字报了。你手头还有什么事没?” 陆一伟拿出小本子道:“联合执法组申请要配执法车,还有大家向我反映要求过年发福利,您看?” 张志远想了一会道:“执法车该配就配,走政府采购吧,你随后写个请示,我来签字,你直接去找许万年。至于福利参照其他机关单位的标准,该发就发,另外,每人每个月增加200元的通讯补助。” 陆一伟记下来又道:“还聘请了两个临时工,工资标准如何定?” “你找段主席商量吧,我就不过问了,动员会的材料准备的怎么样了?”张志远道。 “实施方案和讲话稿基本成型,已经交到段主席那里修改,待修改后交由您审核。” “嗯,这个会必须年前开咯,明年一上班我们就要行动起来,要不然一年的时间远远不够。”张志远道。 谈完正事,俩人又闲扯了一会,张志远道:“晚上曙阳煤业公司的陶安国要请我吃饭,你一并去。” 陆一伟有些难为情地道:“张县长,我去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让你去,你就合适。”张志远用坚定的口吻道。 张志远现在非常信任陆一伟,大事小事都让他参与,而且好多事情都超出了创卫范畴,这种信号很明显,就是要重用陆一伟。 果不其然,张志远道:“以后你除做好创卫工作的事情外,你要多考虑其他领域的工作,比如说企业改制,交通建设,城镇化建设等等,你都要参与进来,明白吗?” 陆一伟点了点头,可他心里却乱糟糟的。要知道,自己既不是政府办的工作人员,又不是张志远的秘书,以创卫指挥部的名义去参与这些事,确实有些不妥。别人会以为你自以为是,拿鸡毛当令牌。身份的尴尬让陆一伟有些苦不堪言。 0171 班门弄斧 晚上,陆一伟先行到了兰苑酒店。闲着无聊,就和酒店罗文成闲扯起来。 罗文成巴结道:“一伟老弟,你这算是梅开二度,重新焕发青春,吉人自有天相,老哥我实在佩服。” 罗文成是县服装厂的下岗工人,此人头脑灵活,在外打工赚了钱,回来后就在自家地皮上盖起了别墅,把高档会所这一时髦洋气的东西引进南阳,生意异常的火爆。 陆一伟不屑地道:“你这个成语用得不恰当啊,梅开二度是好事连连,我那有那么多好事。” 罗成文尴尬地道:“我没文化,不比你们知识分子那么咬文嚼字,总之对于你老弟来说,能够再次得到县长的重用,这绝对是好事。” 陆一伟不想与罗成文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问道:“老罗,我问你,我听说县城最近活跃着一个叫什么‘十三狼’的帮会挨着店铺收取保护费,你这里我咱就没见到呢?” “他敢!”罗成文凶煞地说道:“不过就是几个小毛贼而已,不足挂齿。” “哦。”陆一伟道:“我怎么听说帮会为首的是县人大主任的公子呢?” “嗨!”罗成文急忙捂住陆一伟嘴道:“小点声,你也不怕被别人听到,这里人多嘴杂的。这话你可不敢乱说啊,心里知道就成。” “怕什么!”陆一伟拿开罗成文肥而厚的爪子道:“既然敢做就不怕人说。” 罗成文摇摇头道:“陆老弟还是那么耿直,不说他了,这种事咱不去评论,自然有人去评说,这世道,哎!” 这是,一辆崭新的新款奥迪车停在酒店门口,车上“呼啦”下来四五个年轻人,径直往酒店走来。 “吆喝!说曹操曹操就到了。”罗成文赶紧上前一步,佝偻着身体热情洋溢地欢迎着:“是范公子啊,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快里边请。” 只见范公子身着奇装异服,头上顶着一头长卷黄毛,脖子上戴着拇指粗的黄金项链,故意裸露在外面,流里流气地用拇指擦了下鼻子,道:“把你们这里最好的包厢给我留出来,我待会要请我女朋友吃饭。” “哟!范公子,不巧了,今晚贵宾间已经有人订下了,要不你重新换一间?”罗成文不敢说出张志远的名字,解释道。 范公子表现的很老成,不慌不忙道:“哦,订出去了啊,那这样吧,你给倒腾倒腾,今晚这顿饭对我来说很重要,行吧?” 罗成文继续说好话,道:“范公子,确实有点为难啊,人家一早就订下了,这样,你到西边的包厢,饭钱我都给你免咯,你看怎么样?” “哦,我倒是不差钱,我觉得你最好还是腾出来,我手底下的这些兄弟个个脾气都不好。”范公子依然慢条斯理地说道,跟着身后的小弟已经蠢蠢欲动,握紧拳头誓有大干一场的准备。 今晚张志远过来吃饭,罗成文不想闹得不愉快,道:“范公子,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去西边的包厢,我外送你两**好酒,行不?” “哦,不给面子是吧?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范公子竖起一根手指头,轻轻一点,后面的人迅速围了上来。一直冷眼旁观的陆一伟赶忙上去解围,对罗成文道:“老罗,你就让给他们吧,我们再换个包厢就成。” “这个……这个能行吗?”罗成文不太相信地道。 “你别管了,由我来协调解决。”陆一伟道:“范公子,你们楼上请吧!” 范公子慢悠悠地回过头来望了一眼陆一伟,鼻腔里哼了一声带着小弟们径直往楼上的包厢走去。 陆一伟问旁边吓得双腿打颤的罗成文,“你不是说他们不敢来吗?这是……” 罗成文叹了一口气道:“这群活祖宗,我哪敢得罪啊,人家背后的老子我可惹不起。每次来都是如此横行霸道的,害得我这边的客人越来越少,真他妈的不是东西。” 陆一伟道:“确实如此,有这帮活宝在这里,看来我们也该换个地方了。”说完掏出手机,把情况报给张志远。没料到张志远回话:“我们就在那里,你等着吧,我马上就到。” 曙阳煤业矿长陶安国与张志远一前一后赶到,在罗成文的带领下,来到西边的包厢。 张志远借上厕所的空挡,悄悄叮嘱陆一伟道:“你现在给萧鼎元打电话,让他组织十多名精干的民警,随时待命。另外,你想办法让那位范公子闹事。” 陆一伟立马明白了张志远的意图,担心地道:“他是县人大范主任家的公子啊。” “不管他是谁的儿子,他不是有个‘十三狼’的帮会吗,那咱就借此机会先把他除掉,快去!”张志远道。 张志远回到包厢,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与陶安国火热地聊了起来。 陶安国道:“张县长,十分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听听我们这些企业主的呼声,有您的大力支持,我们才能在国际金融危机中度过难关。” 张志远端坐在正中央,脸上挂着笑容道:“老陶啊,你这个帽子可扣大了,金融危机救市那是国家的事,我一个小小的芝麻官那能起得了作用。” 陶安国嘿嘿一笑,道:“要是县里放任不管,我这一摊子可真收拾不住了,哎!” “怎么样?今年的效益怎么样?”张志远问道。 “不太好,这金融危机的余波还未散尽,煤炭市场疲软,囤积大量的煤都还卖出去,更不敢谈生产,生产一吨至少要亏损一半。”陶安国忧心忡忡地说道。 陶安国担心的是他的效益,张乐飞担心的是他的财政收入,道:“陶老板,今年的财政收入可指望着你了,你一疲软,全县经济跟着疲软,你必须振作起来。” 陶安国道:“张县长,一言难尽啊,你以为我不想急着摆脱困境啊,问题是市场需求量大大减少啊,我实在没办法了,还请张县长助我一臂之力啊。” 张志远分析道:“市场不景气是一方面,全国都如此,不只是你一家。可咱邻省同样有丰富的煤炭资源,为什么人家没有减少收入反而增加呢?你考虑过这个问题没?” 陶安国道:“人家邻省交通四通八达,且有化工业支持,内部就可以消化。而我们南阳县,不过就是个小县城,交通闭塞,企业只有一煤独大,不能和人家比啊。” “嗯!”张志远点头道:“你说得不无道理,但你没有说到点子上。你说得这些问题都是外在因素,而自身呢?你自己查找过没有?” 陶安国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搭腔。 “一伟,你来说说,要是你是陶老板,你打算如何发展?”张志远见陶安国不说话,便转向一边的陆一伟。 陆一伟看看陶安国,再看看张志远,不知该不该如实说。 张志远看出陆一伟的顾虑道:“你想到什么说什么,就当这是一个课题,我们共同来探讨,好吧?” 陶安国也道:“一伟兄,你要是能出谋划策帮我走出困境,别的不多说,我当着张县长面,给你1个股份。” 陆一伟急忙摆手道:“不不不,我可收受不起,这份汇报太贵重了,既然陶老板乐意听我叨扰几句,那我就说说我的观点。如果说错了,还请原谅!” 陆一伟知道这是张志远有意考验他。张志远毕竟是经济学研究生,自己一个学中文的,简直是在他面前班门弄斧。 0172 企业救市 陆一伟整理了下思路,道:“我不懂经济学,不过刚才受张县长启发,再加上我平时看一些关于国有企业改制方面的理论文章,我认为曙阳煤业首先应该转变发展思路。如今的曙阳好像一辆载满货物爬坡的大卡车,猛踩油门,车子却是一点一点往前挪,效率不高。假如这个时候把车上的货物卸下来一些,不需要费多大力气,就爬上去了。” “曙阳煤业运营机制不灵活,负担包袱过于沉重,这都是集体企业的通病,如果这时候陶老板能转变思路,把该甩的包袱甩掉,改变一下运营模式,应该在短期内就能看到成效。” 陶安国是个粗人,那听得懂这些高深莫测的理论知识,拍着陆一伟的肩膀道:“一伟,你说你和一个卖肉出身的讲猪肉的生理结构,你这不是对牛弹琴嘛,直接说,到底怎么弄?” 陶安国原是邮电局职工,因家里孩子多,负担过重,就上街摆摊卖猪肉养家糊口,由于他信誉高,从不缺斤短两,回头客相当多,短短几年内就跻身于万元户行列。随着买卖越做越大,他不甘心于卖猪肉,经多方活动,又去银行贷款,一下子成为曙阳煤业的老板,相当于行政序列正科级待遇。按照集体企业称呼,应该称陶安国曙阳煤业党委书记、矿长,但人们私底下都叫他陶老板,这样叫觉得亲切,陶安国也乐意听这个称呼。 陆一伟也不兜圈子了,直接道:“曙阳煤业应进行股份制改制,鼓励民间资本参股,这样你头上的担子轻松不少,县里的负担相对而言也减轻了许多。” 陶安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像并不认同陆一伟所说的。而一旁的张志远向陆一伟投向赞许的目光,频频点头。 陆一伟继续道:“股份改制这是第一步,下一步就要可以煤炭的纵向、横向发展,延伸煤,超越煤,建立一条煤焦循环产业链,逐步壮大你的自身实力,成为全市乃至全省都响当当的集团化企业。” 张志远开口了,道:“老陶啊,一伟说的没错,这也正是我想说的,你应该多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就知道你的企业有多么的落后了。至今还是靠传统的开采手法进行挖掘,而且产品单一,没有什么潜力可挖。你就好比刚才说的,人家邻省能够轻松应对金融危机,靠的是什么,靠的不是运气,而是一种魄力。” “你说南阳交通闭塞,这是不争的事实。县政府也有一定的责任,这块你不必担心,最晚明年这个项目就要启动。路网不发达是一方面,可你不能坐以待毙啊。有着这么丰富的煤矿资源,为什么不能就地转化?一定要靠运输才能卖出去吗?假如建一座电厂,与省电网进行并轨,这不就把你的煤卖出去了吗?” “哦,对哦!”陶安国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你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经张县长和一伟一点拨,我顿时豁然开朗,茅塞顿开啊。” 张志远不理会陶安国,继续说道:“修建电厂是一方面,你还可以进行炼焦,你看溪口煤矿的彭老板已经提出要修建焦化厂了,你不得不说人家南方人脑子就是反应快,你也该换换脑子了。” “此外,甩掉包袱后,这是为你的发展开路,但你就安心于小打小闹?上级领导下来检查,问我说你们县最大的企业是哪家?我只能不好意思的说是年产10万吨的曙阳煤业,人家领导都要笑掉大牙。你去看看其他县,就是个小煤矿年产值都能达到30万吨,这就是差距。因此,下一步要进行扩张,兼并几个小煤矿,走市场化路子,走集团化路子,走国际化路子,如果你愿意干,县里绝对大力支持。” 陶安国并撩拨得心潮澎湃,拍着桌子道:“张县长,你可是我的大救星啊,只要你支持,我就是豁出这条老命,决心和您赤膊上阵大干一场。” 张志远笑笑道:“当然,我们现在不过是纸上谈兵,是在借鉴其他成功的案例,具体到你们曙阳煤业,还面临着许许多多的问题,这件事要以后坐下来详谈,甚至要邀请相关方面的专家进行论证,才能考虑下一步动作,好吧?” 陶安国脸上露出了屠夫般的横肉哈哈大笑着,道:“我这辈子就佩服你们有文化的人,我不行了,年纪大了,接受新事物慢,但我依然有一颗不服输的心,只要为企业好,我就全力支持,哈哈。” 兰苑酒店东边包厢,范公子一行真花天酒地地畅怀博饮,好不悠哉,殊不知,陆一伟挖好的一个陷阱正等着他们往下跳。 按照张志远指示,陆一伟先是给萧鼎元打电话,要他秘密召集一班警力随时待命,又给牛福勇去了个电话,让他找两个不要命的刺头,过来闹事。尽管这种手段有些卑劣,但为了还南阳百姓一个安宁,陆一伟乐意背这个黑锅。 一切就绪后,陆一伟冲着张志远点点头。张志远假装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抱歉地道:“陶老板,县里临时有事,我得回去处理,实在抱歉了,咱们改日再聚。” 陶安国先是一愣,但人家县长有事,总不至于拉住不让人家走吧,只好道:“张县长,我这好不容易请你吃顿饭,你看……那您忙!” 张志远带着陆一伟快速下楼,陶安国一路小跑也跟着下来,给司机使了个眼色,司机动作迅速地从后备箱往外搬东西。 张志远见状,蹙着眉头道:“陶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 陶安国道:“张县长,这马上就过年了,我也没别的意思,给您弄了两箱好酒,让您尝尝鲜。” 张志远立马回绝道:“咱就不要搞这些形式的东西了,你要真有那心,给一伟带两箱,他好这口。”说完,看着旁边的陆一伟。 陆一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张县长,我对酒其实也没那么……喜欢……嘿嘿。” 陶安国立马明白用意,迅速把烟酒抱上车,然后挥着肥厚的爪子道别。 上车后,张志远脸上顷刻阴沉下来,道:“都准备好了没有?” 陆一伟点点头道:“一切都安顿好,就等你下命令。” 张志远眼睛一闭,举起手指一挥道:“开始吧。” 兰苑酒店门口,一伙接到命令的人随即进了酒店,吆五喝六地与酒店老板吵了起来。范公子一行听到有人在下面叫嚣,借着酒劲下来教训这伙叨扰他们吃饭的小混混。 由于陆一伟交代,去酒店只是激将,而不是闹事,只要激怒对方,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很快范公子一行就陷入了混战,酒店也遭殃,被砸了个稀巴烂。 火候已到,萧鼎元随即下命令去抓捕,把闹事的人通通带回了公安局。 张志远和陆一伟在办公室接到消息后,一颗心落地。张志远交代萧鼎元:“要加强审讯,一定要挖出东西来。” 萧鼎元有些难为情地道:“张县长,里面可是有人大范主任的儿子啊。” 张志远严厉地道:“萧局长,不管是谁的儿子,只要触犯了法律,就严惩不贷。这正是你树立威信的大好机会,你动作一定要快,还要挖出些东西,足以震慑犯罪分子,听明白了吗?” 萧鼎元犹豫再三,含含糊糊地勉强答应了。 张志远实在不放心萧鼎元,对陆一伟道:“你去给我督查,让萧鼎元不要把目光盯在打架斗殴上,扩大范围,肯定有意外收获。” 陆一伟迅速起身,带着命令督查去了。 0173 拍案对峙 陆一伟走后,张志远心里依然不踏实。他知道,今天晚上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萧鼎元听从自己的命令,对这位范公子彻查;另外一种是萧鼎元向对方做出妥协,或者干脆出卖了自己。任何一种可能都会发生,何况对方并不是自己所了解的人,而是自己要争取的人。这又是一次关键性的赌博。 张志远在房间里背着手踱来踱去,脑子里快速思考着种种对策。自己今晚设定的这个方案,可谓是漏洞百出,随便就能让人抓住把柄。还是自己太年轻气盛,有些谁沉不住气。开出弓就没有回头箭,走一步算一步吧。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打给陆一伟,道:“你到公安局了没?如果没有,迅速掉头,决不能让人发现你的踪迹!” 陆一伟把车停到路边道:“那萧局那边怎么办?” 张志远深呼吸了一口气道:“我相信他。” 陆一伟同样为张志远捏一把汗,因为今晚的对手过于强大,面对的是县人大主任范忠明。 范忠明作为土生土长的南阳县人,有着强大的人力资源和地域优势,这是任何一个外来领导干部没有的优势。在南阳县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和他较量,要冒多大的风险。陆一伟同样纳闷,张志远不是已经制定好方案了吗?先是对公安机关整顿,然后从唐家三兄弟开刀,为什么临时改变策略,把矛头对准了范忠明? 不管怎么说,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下面就看萧鼎元如何往下走了,成败关键在此一举! 萧鼎元在办公室比张志远还要焦虑,该往哪个方向走?他一时下不了决心。耳畔有两种声音在干扰着他。一种是张志远今天和自己说的话,一种是范忠明以前和自己谈过的话,每种声音都那样刺耳,折磨着他不知该如何去做。 此时,治安大队队长进来汇报工作,道:“萧局长,双方都有饮酒,审讯工作很不顺利,您看该怎么办?先是拘留,还是释放?” 萧鼎元一咬牙跺脚,道:“范鹏的车扣押了没?” “没,还在兰苑酒店门口停放着。”队长道。 “你现在带一队人马去搜查,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萧鼎元叮嘱道。 “这……”队长有些难堪地道:“这好像与打架斗殴没什么关系吧?” 萧鼎元发火了,大声吼叫道:“让你去你就去,废什么话!” 队长悻悻而去,萧鼎元一闭眼靠在座椅上,他明白自己刚才下的这道命令意味着什么。 很快,治安队那边就传来消息,在车上搜查到管制刀具若干,一把仿制式手枪,还有大量现金,以及几包**。就凭这几点,足以让范公子范鹏坐牢。 队长汇报道:“萧局,接下来该怎么办?” 萧鼎元道:“全部登记入册,拍照取证,然后带回警局。” 刚挂掉电话,政法委书记张乐飞就打进电话来了,劈头盖脸道:“萧鼎元,你疯了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呢?” 萧鼎元故作镇静,道:“张书记,发生什么事情了?” “别给我装糊涂!”张乐飞气急败坏地道:“你赶紧把范鹏给放了!” 萧鼎元已经走出了这步,同样没有回头路,道:“张书记,人现在不能放,范鹏现在不单单是扰乱社会治安的问题了,已经涉及私藏枪支弹药、吸食毒品等多重犯罪了。” “你查他了?”张乐飞大为震惊,不可思议地道。 萧鼎元道:“我没有查他,而是碰巧查到了,而且很多人都看到了,这事如果不给公众一个交代,恐怕……” “萧鼎元,你……”张乐飞气得说不上话来,道:“我告诉你,你要对你今晚的行为负责,别怪我没提醒你!”说完,狠狠地挂掉了电话。 萧鼎元害怕了,挂电话的瞬间手都在发抖。他开始懊悔自己的一时冲动,干嘛听从张志远的话去碰这颗钉子。如果不出意外,县人大主任范忠明很快就会找上门来和自己要人,到时候该怎么办,怎么办! 陆一伟的电话进来了。萧鼎元接起电话就开始抱怨:“陆老弟啊,你可把我给坑惨了,你说这都是些什么事,待会范主任就马上过来要人,你让我怎么交代?” 陆一伟清楚萧鼎元的处境,道:“萧局,你此刻千万不能乱了手脚,一定要镇定。范忠明固然强势,但你交代的不是他一个人,而是南阳的百姓。假如明天南阳的百姓都知道了你的壮举,他们绝对会拍手称快的,你做了一件大好事。至于他过来要人,你可以左右打太极,既要捏住对方的七寸,又要把你的威信给树立起来,让别人知道,你才是真正的公安局长。” 萧鼎元心里有了底,道:“陆老弟啊,我不管你怎么说,这种事确实干得有些不地道,算了,现在不说这些了,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挂掉电话,人大主任范忠明已经一脚把门踹开,气势汹汹地走向前来,后面还跟着政法委书记张乐飞。 范忠明走到萧鼎元办公桌前,狠狠地一拍桌子,瞪大血红的双眼,声音从喉咙里怒吼出来道:“萧鼎元,赶紧把人给放了!” 萧鼎元站起来,绕过办公桌扶着范忠明道:“范主任,您消消气,你听我给您解释!” “解释什么?没什么解释的,你爽快点,你到底放不放人?”范忠明才不吃萧鼎元这一套,一把推开咆哮道。 一旁的张乐飞使劲给萧鼎元递眼色,萧鼎元假装没看到,沉下脸来道:“范主任,人我肯定放,但现在案情还没查清楚。” “查什么?你想要查什么?”范忠明一只手指着萧鼎元道:“我告诉你,你要是识抬举就麻溜地给让放人,要是不识抬举别我不客气!” 萧鼎元冷笑一声道:“范主任,你也是领导干部,想必也懂国家的法律法规吧,我和你实话实说,我在范鹏车里搜查出些东西,要不要请您过目一下?” 范忠明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大喘几口气道:“萧鼎元,我再问你一句,今晚你到底放不放人?” 萧鼎元坚定地道:“在案情没查清楚之前,不能放人!” “萧鼎元!”一旁的张乐飞坐不住了,同样咆哮道:“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我以政法委书记命令你,立马放人,至于你所说的,随后我们开会就研究讨论!” “不行!”萧鼎元决定今晚要硬气一回,重新找回局长的威严,道:“张书记,范主任,我不是不给你们面子,主要这案情已经远远超出了想象,如果我这个时候放了人,怎么对百姓一个交代?您们放心,我保证让范鹏安安全全地从公安局大门走出去,好吧?” 范忠明已经急得听不进去任何话,他知道他儿子是什么个德行,见硬的行不通,只好放下姿态道:“老萧,你也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这个时候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就算你老哥求你了,要是让他妈知道了,心脏病一发作,还指不定发生什么事,给老哥一个面子,行不行?” 萧鼎元心头掠过一丝同情,不过很快就烟消云散,道:“范主任,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这个节骨眼上我放了范鹏,那我就成了人民公敌了,我的位子能不能保住,还真就两说了。你看这样行不行,让范鹏录个口供,就说车上的东西不是自己的,是别人落在他车上的。” 0174 短暂胜利 范忠明见萧鼎元软硬不吃,骂道:“萧鼎元,你他妈的别和我来这一套,我就要你一句话,放不放人?” 萧鼎元不开口,一屁股坐到了座椅上。 “好,好,你等着!”范忠明简直快要气爆炸了,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打给县委书记刘克成。 刘克成刚刚躺下,听到这件事同样十分吃惊,他迅速起身道:“老范,你先冷静冷静,我马上就到。” 刘克成和范忠明也算是老搭档了,两人平时虽走动不多,可在大是大非面前,范忠明总能旗帜鲜明地支持刘克成,因此,刘克成对他十分尊敬。刘克成穿好衣服,叫上司机,赶忙往公安局赶去。 而作为这件事的主谋张志远,则紧张地坐在办公室等候消息。 10分钟后,刘克成到了。在车上,他已经与张乐飞通过电话,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时间,他也不好做决定,在该不该放人的问题上,犯起了嘀咕。 你说放吧,这件事的影响太恶劣,一旦放人会引起社会不满,甚至会激起公愤;你说不放吧,可对方偏偏又是范忠明的独生子。左手法律,右手感情,该怎么办才好! 这个萧鼎元是吃错什么药了,他又不是不知道范鹏的情况,为什么突然跳出来把自己装进去,公然对抗,刘克成实在百思不得其解,他隐隐感觉到,这背后绝对隐藏着一股力量,到底是谁? 刘克成要比范忠明冷静许多,在听完萧鼎元的汇报后,他问道:“你说现场参与者还有我们的执法队伍?” 萧鼎元道:“是的,其中还有局里的一名警察和交警队一名临时工。” 刘克成脑子一转,道:“今天上午张县长和我说了,要对公安系统进行一次大整顿,看来你们公安系统里确实存在不少问题,居然民警带头参与打架斗殴,这事一定要严肃追究。至于在车里搜查出那些玩意儿,也不一定就是范鹏的,或许是别人栽赃陷害,对不?这样吧,你先把人给放了,至于剩下的,随后解决。” 萧鼎元反应快,立马就道:“刘书记,人我可以马上就放,不过这事还得烦劳张书记走一趟,由他出面比较合适。” 一旁的张乐飞不乐意了,道:“这是你们公安局的事,干嘛把我给扯进去,我不去!” “哦,那意思说公安局的事我就能说了算,对不?”萧鼎元见缝就钻,一下子把张乐飞僵在那里。 刘克成为张乐飞开脱,道:“乐飞同志只管党内事务,具体执法职能还是由你说了算,毕竟你是法人嘛。” “哦,行,既然刘书记说了话了,我现在就去放人,不过这事必须得有人承担,您看……”萧鼎元试探地道。 刘克成道:“你不是说交警队有个临时工嘛,就算到他头上,就说他开着范鹏的车,私藏了这些东西。” 萧鼎元笑了,对范忠明道:“范主任,您看如此处理满意不?” 范忠明厌恶地看了一眼道:“你是公安局局长,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好,等案情定性后,还得张书记签字啊。”萧鼎元把矛头又对准张乐飞。 张乐飞急忙摆手道:“别别别,这个字我不能签,还是你来吧。” 萧鼎元夺回了主动权,取得了短暂胜利。他立马交代治安队长,先把范鹏放了,其余人继续隔离审查。 事已至此,刘克成不能多说什么,起身离开了。而范忠明却有些不放心,他害怕同伙把儿子的事情交代出来,道:“萧局长,刚才是我态度不好,我和你赔罪,不过既然已经找到了问题的根源,就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其他人就一并放了吧。” 萧鼎元诡谲地道:“范主任不知听说过‘十三狼’不?” 范忠明头偏向一边不开口。张乐飞也不想参与这事,找了个由头偷偷溜走了。 就剩下两个人,萧鼎元推心置腹地道:“范主任,现在就剩下我们老哥俩了,有些话咱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范鹏作为‘十三狼’帮会之首,你应该清楚。他们平时干了些什么,你更应该清楚。其实,市里已经给我下过好几道命令要我把这伙人尽快除掉,可我不是碍于您的面子嘛。” “今晚这事,我也不想把范鹏怎么着,相反我是在挽救他,给他一点教训,只要他能彻底醒悟过来,依然是个好孩子。回去以后,您二老也多劝劝,真不能如此纵容他了,你这样下去是害了他,毁了他啊。” 萧鼎元一席话,触及到范忠明的灵魂。他唉声叹气地道:“老萧啊,你说得这些我都懂,可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实在不听话啊,加上我那婆姨一直宠着他,哎!我心里有苦说不出啊。” 萧鼎元给范忠明递上一支烟,安慰道:“老范,范鹏还没结婚,以后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回去以后让他把什么‘十三狼’尽早解散,我这边一切好说,如果群众一直向上反映,到时候市公安局不和我打照面直接下来抓人,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嗯。”范忠明点点头道:“回去以后我就教训他,今晚的事还多亏你老弟了,啥话都不说了,以后咱俩还是好兄弟。不和你多说了,我先回去了,至于剩下的,你看着办吧。”说完,快速离去。 萧鼎元一颗心落地。今晚这事做得实在太漂亮了。两头都不得罪,反而巩固了自己的地位,这是个好的开端。他随即给张志远汇报情况,张志远得知后,道:“老萧,这件事只是个开始,在接下来的大整顿中,我要听到你的声音,继续巩固,大刀破斧地进行对公安系统来一次大清扫,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萧鼎元道:“张县长,我明白您的良苦用心,那今晚的事您看怎么收尾?” 张志远哈哈大笑道:“你这么聪明,自然能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第二天,公安系统大整顿轰轰烈烈拉开了序幕。在动员会上,张志远特别强调,要对一些不作为、不为民办事的民警,坚决清除出公安队伍,绝不手软。与此同时,由市公安局政治处主任带队的专项督导组已进驻县公安局,开始对公安队伍进行甄别筛查。一个星期的时间,先后查出副局长、刑警队长有收受不明巨额财物,甚至牵扯到张乐飞。 张乐飞害怕了,经过一番活动,上下打点,总算把这条线索掐断,把祸水引到其他人身上。萧鼎元借此机会,提拔重用了一批自己的心腹,安排到重要岗位上。 至此,萧鼎元的地位得到巩固,再也不是“傀儡”局长,而成为名副其实的“局长”,开始有了发言权,把大权紧紧地攥在手心中,成功的背后离不开张志远的鼎力支持。然而,这件事里留下个大大的悬念,为什么张志远能惊动市公安局,甚至市政法委?难道这就是刘克成所说的,张志远没有后台吗? 远远不是!可谁都猜不透张志远的后台到底是谁,就连县委书记刘克成都陷入短暂的迷茫,对自己判断不准确表示怀疑,难道正如外界所传,张志远是市长林海锋的人吗? 不管怎么说,通过这件事,张志远把萧鼎元拉到自己身边,间接地控制了国家机器,为接下来的一系列行动提供了人力物力。 然而,刘克成和张乐飞能善罢甘休吗? 0175 权力责任 千禧年春节的脚步越来越临近,县城更加显得热闹非凡。七里长街解放路从南到北一大早就人群攒动,人声鼎沸,各式各样的叫卖声伴随着丝缕晨曦冲破了冬日的严寒,劳作了一年的百姓攒足了劲,为家里添置家当。一些从农村来的百姓不顾寒冷,穿着厚厚的棉衣,包裹的像粽子似的,面带喜悦搭乘着敞篷三轮车到集市上赶集。 陆一伟家同样异常忙碌。母亲刘翠兰早早起床就去集市上置办年货去了,父亲陆卫国则又跑回了老家,取一些他认为值钱的东西。陆一伟起床后匆忙洗漱,然后到厨房把母亲一早就做好的饭菜端到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陆玲穿着睡衣,睡惺朦胧地从楼上下来。来到沙发跟前,又躺在沙发上补个回笼觉。陆一伟见状,吃了一口馒头问道:“玲玲,这两天我事情忙,你顾不上关心你的事,你前一段时间不是和我说你要去男朋友家过年吗?” 陆玲闭着眼睛,嘴里像含着东西道:“不去了,我和我男朋友已经商量好了,他过了年先到我们家来。” “哦。”陆一伟道:“这也行,正好我替你把把关。” “把什么关啊,我看上的人能孬?也不看看我是谁。”陆玲不屑地道。 陆一伟笑着道:“行,等他过来了,我给你长足面子,给他包一个大大的红包,行不?” “切!”陆玲道:“得了吧你,他家才不缺钱,你就省省吧,不要说我了,说说你吧,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陆一伟知道陆玲想说什么,埋头吃了起来。 陆玲坐起来,拍着陆一伟的肩膀道:“陆一伟,你这人有点准成行不行?经过我这几天做工作,人家梅佳那边可是有所松动啊,她同意和你先处着。” “哪跟哪啊,你别瞎操我的心,管好你自己就成了。”陆一伟不搭腔,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段时间来,由于忙于工作,陆一伟忽略了感情问题,已经很长时间没和苏蒙联系了。听到陆玲提及此事,他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一定要抽出时间去省城看一看她。 陆玲似乎着了魔,拉着陆一伟道:“陆一伟,人家梅佳配不上你吗?人家可是黄花大闺女啊,再看看你,啧啧!配你绰绰有余。说真的,你真应该考虑考虑她。” “你想让我脚踏两只船?”陆一伟反问道。 “就你那个省城的女朋友?我看还是算了吧,人的心态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改变的,我当初也幻想过嫁给像木村拓哉那样的男人,可回到现实中,发现你什么都不是。还是我前两天和你说的,踏踏实实找个好女人,你会生活得很幸福,很轻松。”陆玲再次耐心劝解道。 “不和你说了,我要上班去了,马上要迟到了。”陆一伟把手中最后一块馒头塞进嘴里,穿上衣服,逃离似的往门外走去。陆玲把气得把抱枕往地上一丢,躺在沙发上继续呼呼大睡。 陆一伟这段时间可是炙手可热,忙得不亦乐乎。明眼人一看都知道陆一伟走了狗屎运,被张志远看上,再次得到重用。张志远不管出席什么活动,都乐意带着陆一伟,让陆一伟出尽了风头。 年关临近,考验机关领导干部的时候到了,都纷纷绞尽脑汁,削尖脑袋,想方设法,通过多种渠道,多种手段给县领导送礼。张志远这块必定是重头戏。一些领导干部看不清局势,一开始都走政府办主任蔡建国的门路,蔡建国也乐意效劳,可到了张志远那里,结结实实吃了闭门羹。这时,人们才意识到,蔡建国的门路根本行不通,于是转向陆一伟。 陆一伟一开始吃不准张志远,他不敢轻易答应。不过几次饭局下来,张志远都暗示陆一伟收下礼物,到了后来,张志远干脆告诉陆一伟:“属下过年送点东西,也是人之常情,你要是不收,显得你太过于刻板,不近人情。此后有人再送东西,由你来替我甄别把关,现金、贵重物品等一律不收。另外,哪些人的东西可以收,哪些人的东西不可以收,你要准确判断。” 张志远划了一条杠杠,陆一伟到好操作了许多。可问题是,到底哪些人的东西不该收呢,这还真是个难题。所以,这段时间陆一伟的手机快要被打到爆,饭局能排到年后。陆一伟严格执行张志远定下的规矩,并每天准时向张志远汇报谁都送了些什么。张志远听后,只是点头,不发表任何观点。 官场语言异常精妙而丰富。不作声不代表没有意见,相反是一种默许,而张志远也暗暗地记下了谁来拜码头,谁没有来。当领导的,在这个关头脑子不是一般的好使,他能十分清楚地记得谁来过,送了什么,也能非常清楚地记得谁没有来过。 当然,一般给张志远送礼的,都准备了三份。一份给张志远,一份给司机小郭,另一份就给陆一伟备着,这三份礼物的分量肯定有所不同。 送礼十分讲究,尤其是给领导送。该送什么,底下的人可是费尽心思。一般情况下,属下都是投其所好,或者干脆以贵重烟酒为主。好比刘克成,大家都知道他喜欢各式各样的美酒,于是属下在全国范围内广撒网,收集各类不同口味的名酒。据说,刘克成家里一间就专门堆放别人送得礼品的,放都放不下。那送礼的钱都从哪里来?基本上没人自己掏腰包,都走得单位的各类经费。 当然,作为一般人自然享受不到这种待遇,对于他们来说,过年简直是一种折磨,基本上一送礼就把好几个月的工资没有了。 陆一伟这些天下来,收到各式各样的礼品着实不少,其中以烟酒茶居多,还有一些超市购物卡、土特产等等,让他好像又回到了五年前,这种久违的感觉实在太让人回味迷恋,不过他头脑时刻清醒着,都把收到的礼品小心翼翼地记录到一个小本子上。 为什么好多人愿意当官?他们不仅仰望领导手中的一支笔,更加迷恋领导手中的一把手,手中执笔可以挥斥方遒,指点江山,而手中的权力可以揽有**,满足需求。当然,这都是极端狭隘的官僚主义思想。在现实生活中,你拥有了权力,相对承担起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张志远一天到晚忙上忙下,跑来跑去,图了什么,是为自己吗?可能有一部分成分是为了自己,可更多的是,是为南阳的发展着想,是为南阳的百姓着想,这就是他的责任,是国家和人民赋予他的使命。 陆一伟进了政协大院,一看就看到县委办主任董国平的车,心里不由得犯起了嘀咕,暗道:“他来干什么?” 陆一伟顾不上多想,下了车加快脚步往办公室走去。刚打开综合办的门,政协办主任杜庆刚就跑了过来,道:“一伟,段主席让你上他办公室一趟。” “哦。”陆一伟狐疑地道:“没说什么事?” 杜庆刚神秘一笑,道:“好事!” 陆一伟来不及多想,三步并作两步走上了二楼段长云办公室。刚推门进去,就看到县委办主任董国平和刘克成秘书何小天坐在沙发上,与段长云聊得火热。 段长云看到陆一伟,笑着道:“一伟,你快来坐,有事找你。” 0176 是个人才 陆一伟与董国平和何小天点头打了声招呼,坐到一侧的椅子上,摸不着头脑。 这时,段长云拿着一份递给陆一伟,道:“为了保证创卫指挥部工作正常运转,县委刘书记十分关心,经开会研究,决定让县委办政研室副主任何小天同志调任创卫指挥部担任综合办主任,一伟啊,以后可要好好配合何主任工作啊。” 陆一伟看到文件当头一棒,这刚刚送走一个蔡建国,又来了一个何小天,看来刘克成对自己是一万个不放心啊。他抬头瞟了一眼一脸奸笑的何小天,心里感觉受了奇耻大辱。可文件已经下发了,也只能认命了。 段长云继续道:“一伟,你也知道,原先是政府办主任蔡建国同志兼任综合办主任,但他的事情比较多,不可能成天坐到指挥部,于是经指挥部研究决定,由他来负责督查工作。我们指挥部的规格高,各科室主任都是正科级领导干部,而你还是副科,所以县委把小天同志派下来,专门负责综合办事务。” 县委办主任董国平也附和道:“一伟,我知道你工作能力非常强,又很优秀,完全可以胜任综合办主任一职,不过县里要通盘考虑,最后认为小天同志最为合适。你和小天也算是老相识了,相处起来应该很融洽,以后啊,你们就精诚团结,拧成一股绳,全心全意为县委县政府的中心工作服务,好吧?” 陆一伟强颜欢笑地道:“既然县委的决定,我完全服从。” “好,既然你们都没反对意见,这事就这么定下了,我就先回去了,委办还有一大堆事要处理呢!”董国平一边起身一边道。 段长云上前一步挽留道:“老董,你说你多长时间都不来一次,多坐一会,咱哥俩好好唠唠!” “哎!我到想清闲一会,可身不由己啊,我就先走了,小天就交给你了,既要多加批评指点他,又不能让他受任何委屈,好吧?”董国平刻意强调了最后一点。 段长云打着哈哈道:“那能呢,你老就放心吧,小天同志也是久经风雨的战士了,他完全可以独当一面。” “这就好!”董国平说完,又走到陆一伟跟前,伸出手来重重一握,意味深长地道:“陆一伟,你是个人才!” 陆一伟能够听出这句话背后的涵义,微微点头没作声。 董国平走后,段长云看着两人异常不自在,道:“你俩别坐那么远,都坐过来。” 陆一伟随即道:“段主席,我手头还有点事,我就先下去了。” “哦……”段长云看了眼何小天,道:“也行,那你先忙去吧,待会你带小天同志去各科室转转,熟悉下环境。” 陆一伟回到综合办,把门口的垃圾桶狠狠地踢开,把新来的顾桐吓了一大跳。顾桐小心翼翼地起身道:“陆主任,您没事吧?” 陆一伟整理了慌乱的情绪,道:“我没事!” 顾桐懂得察言观色,知道陆一伟心情不好,就没去招惹他,拿起扫帚把散落在地上的纸屑收拾起来,又默默地坐到办公桌前,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不一会儿,何小天下来了。陆一伟起身笑着道:“小天,以后我们可是在一个战壕里的人了,我给你介绍下……” 陆一伟还没说完,看到趾高气昂的何小天不理会自己,把头仰了老高,就势走到办公桌前,把手中的包扔到桌子上,才抬头看了一眼陆一伟,一脸严肃道:“陆主任,请你以后在办公室叫我何主任!” 陆一伟一脸茫然,如鲠在喉。他也沉下脸来道:“何主任,请问有什么吩咐?” 何小天不理会陆一伟,从包里掏出水杯和茶叶,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了擦杯子,又放入茶叶,观察了下四周,对着顾桐道:“喂,小伙子,给我倒杯茶,一点眼色都没有!” 顾桐的脸唰一下子红了,急忙拿起地上的热水**,小心翼翼地接过何小天的杯子倒水。由于过于紧张,一不小心水溢出来了,何小天顿时恼羞成怒,呵斥道:“就连这点事都办不好,还指望你干甚?” 一旁的陆一伟实在忍无可忍,对顾桐道:“你先出去一下,我和何主任有话说。”顾桐见状,蹑手蹑脚走了出去,并轻轻地关上了门。 陆一伟道:“何主任,既然你是综合办主任,我把我手头的工作移交一下。”说完,从裤带后取下一串钥匙,丢给何小天。 “哦。”何小天道:“你既然承认我是主任,你就要服从我的领导,明白吗?” “悉听尊便!” 何小天喝了一口茶道:“我听说段主席给你配了一辆车,而且还是副处的车牌,交出来吧。” 陆一伟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重重地放在办公桌上。 何小天不理会何小天继续道:“刚才那个小伙子我看不上,让他从哪里来回那里去,我另行找人。” 陆一伟咬牙切齿道:“随便!” “还有,这里可不比你们北河镇,要严格遵守作息时间,不能像放羊似的自由散漫,该几点上班就几点到,明白吗?”何小天一上任就进入角色,抓住一切机会出恶气。 “还有什么?”陆一伟冷笑道。 何小天道:“好了,强调完纪律,咱们说说分工,综合办由我负总责,兼管财务后勤,你主要负责办文办会,起草各类公文,筹备各类会议,没问题吧?” 一下子把陆一伟的权力给剥夺了,陆一伟道:“何主任,您看要不这样吧,办文办会也由你负责,由我来负责各个办公室的环境卫生,端茶倒水。” 何小天知道陆一伟心里有气,他越气心里越高兴,道:“既然你主动请缨,我完全赞成。” 陆一伟道:“既然何主任如此安排,那我就打扫去了。”说完,陆一伟就往门外走。 “回来!”何小天大声喝道:“我让你走了吗?我的话还没说完。” “何小天,你他妈的别给脸不要脸,不要以为我怕你,你不过是刘书记身边的一条狗而已。”陆一伟指着何小天骂道。 何小天不恼,站起来道:“对!我是一条狗,那你是什么?你不照样成天围在张县长身边转吗?告诉你,老子就是比你强,我下来不过是过渡一下而已,但是,只要我在这个位子上一天,我就一天都不会让你消停!” 陆一伟道:“那咱们走着瞧?” “谁怕谁啊,哼!” 陆一伟从办公室出来,看到顾桐站在门口瑟瑟发抖,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走过去搂住顾桐道:“顾桐,哥对不住你,要不你暂时先回萧局长身边?” 顾桐心里不是滋味,道:“陆主任,其实我想跟着你。” “为什么?” 顾桐道:“我在公安局虽待遇不错,但萧局长经常打骂我,我过得一点都不舒心。自从跟了你,你对我那么好,还给了我那么多东西,我觉得跟着你踏实。” 顾桐虽跟了自己几天,陆一伟对他相当不错。别人送给张志远的东西,他总会考虑到顾桐,多多少少给他一点。陆一伟看着还不到20岁的顾桐,道:“既然这样,你就先留下来,我想办法把你调到综合执法组,那里需要人。” “好,只要能跟着你,去那个组我都愿意。”顾桐高兴地道。殊不知,刚才何小天和陆一伟的对话他都听到了,他虽然不懂官场上的斗争,但他能够明辨是非,何小天就是个十足的小人。 0177 德州烧鸡 张志远也是刚得知消息的。他随即将电话打给段长云,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段长云在电话那头不断倒苦水,道:“张县长,事情来得太突然,我也没有防备啊,照目前的形势看,一伟的身份有些尴尬啊。” 张志远何尝不是如此想。这段时间他用着陆一伟非常顺手,可他一时半会不能给陆一伟解决什么,只好道:“老段,这事你在中间多协调,要不干脆想想办法,把一伟的身子抽出来。” 段长云道:“张县长,我看还是让一伟忍一段时间吧,你想刘书记让他的贴身秘书过来是什么意图?如果这时候把一伟调离,很有可能引起无端猜疑,惹起矛盾啊。” 张志远想了一会道:“你这样,让陆一伟分管后勤工作,其他事就都交给何小天。” “好,我随后就去办!”段长云道。 挂断电话,张志远又给陆一伟去了电话,道:“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不要有心理负担,好吧?” 陆一伟看得此事到挺淡然,道:“张县长,谢谢您的关心,我还好。” “嗯。”张志远道:“今天你准备一下,晚上陪我到省城去一趟。” 陆一伟立马心领神会,道:“需要准备什么?” “你直接和小郭联系就行了。” 正好,陆一伟还打算去省城见一见苏蒙,这下有机会了。他随即打给司机郭凯。 郭凯年纪和陆一伟差不多,是张志远从市交通局带过来的。郭凯为人耿直,疾恶如仇,上次何小天和陆一伟互掐,实在看不下去了还揶揄了何小天几句。另外,此人口风特别紧,甭管是谁,谁都别想从他嘴里套出半句话,就凭这一点,足以让张志远信任。 随着陆一伟和张志远的关系越走越近,郭凯也看出他们之间的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自然和陆一伟的距离拉近了不少。接到陆一伟电话,态度极好,听到晚上的事,郭凯马上道:“你现在在哪?我去接你。” 郭凯的住所被安排到县招待所,距离政协就一条街之隔,陆一伟三步两步就走了过去。 郭凯翻箱倒柜找出条好烟,递给陆一伟道:“这是从上海卷烟厂拿出来的白条烟,据说是专供中央领导的,给你抽!” 陆一伟一扫刚才的不快,乐呵呵地收下了,开玩笑地道:“你小子让我享受中央领导的待遇,干脆直接把我调到中央得了。” 郭凯笑着道:“我连中南海的门朝那个方向都不知道,再说我要有那本事,还干这伺候人的活?” “别贫了,哈哈。”陆一伟道:“张县长今天有什么活动?”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据说下午要开关于安全的大会。”郭凯道:“你听说了吗?昨天东州市发生了森林火灾,现在都没扑灭呢,我估计今天开会和这事有关。” 东州市是西江省的经济大市,森林覆盖面也在全省数一数二,而且山上都是油松,如果着了大火,一时半会不易扑灭。这些年来,从中央到地方,一直对森林防火异常重视,有些地方成了全年的中心工作,就算不发展经济也要守住一亩三分地。南阳县的护林防火工作同样严峻,县长张志远作为第一责任人,身上背负的责任巨大。 不在其位,不谋其职,陆一伟也懒得操那闲心,转移话题道:“晚上具体什么活动?” 郭凯一边收拾乱糟糟的房间,一边道:“晚上张县长要请几个大领导吃饭,具体有谁,现在还不好说,暂时按8人准备,待会招待所马经理过来,他已经都准备好了。” 话音刚落,招待所经理马成良就推门进来了。乐呵呵地道:“一伟兄弟,真是好久不见哪!” 陆一伟与马成良早已认识,伸手捶了马成良一下道:“狗屁,好像我第一次来你这里似的。人家当招待所经理是越发见胖,你小子可好,越发苗条了。” 马成良一脸愁容道:“哎!我也实在没办法,这一身的毛病快折腾死我了,糖尿病愈发严重,不得不控制饮食啊。” 南阳招待所属机关事务管理局下属机关,是自收自支事业单位,正科级待遇。招待所比起国土局等要害部门差许多,但这个单位属于典型的油水衙门,基本上全县各个机关的公务接待都到此消费,存在诸多隐性消费漏洞。 好比说买菜这一环节吧,蔬菜价格浮动大,鬼知道今天采购价是多少钱,中间的差价由经理说了算。再说住宿,那就更是一本万利,不需任何投资,只需几度电,就算多报上几个人住宿,根本无法查。 对于消费单位,更乐意到此消费,全年记账,年底一起结清。好多单位公务消费,临走时总要多拿几条烟几**酒,有的甚至牙刷牙膏也要往家里拿。双方都有需求,自然合作愉快。 单位如此,县领导也如此。因为招待所走账方便快捷,好多领导平时抽的烟喝的酒,甚至上级下来调研送得礼品,外出公务活动等,都是从招待所拿,这已经成为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马成良道:“张县长需要的东西我已经备好了,现在装车,还是等走得时候?” 陆一伟看了看表,道:“还是现在装车吧,指不定张县长啥前走,以备万一。” “好,咱现在就去!” 到了楼底库房,陆一伟都吓傻了,库房里堆放着满满当当的烟酒和礼品,与五年前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马成良指着角落里的几箱酒和十几条香烟道:“这些就是张县长要的,你清点一下。” 陆一伟道:“还清点什么,你老弟办事我放心!” 马成良又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沓子钱交给陆一伟道:“这是8万元,待会你去财务室打个欠条,回来凭票报销。” 陆一伟接过钱开玩笑地道:“那要是打炮的钱开什么发票?” 马成良嘿嘿一笑道:“你小子和我装糊涂不是,你直接开成德州烧鸡礼品盒不就行了嘛!” 陆一伟哈哈大笑,道:“看来马经理经验丰富,请问你一年买多少德州烧鸡啊?” “得了吧你。”马成良道:“你小子买烧鸡的钱不比我少。” 话在兴中,何小天就打过电话来了,陆一伟接起电话,对方就劈头盖脸地道:“你现在在哪?” 陆一伟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躲在一边道:“我去哪用得着和你汇报吗?” “陆一伟,我告诉你,我现在是综合办主任,我就有权力过问你的行踪,你赶紧回来,我找你有事。”说完,何小天挂断电话。 陆一伟安顿好后,慢悠悠地回到办公室。何小天看起来依然心情不爽,拍着桌子道:“陆一伟,以后你外出必须和我请假。” “我要是不请呢?”陆一伟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斜望着得了势的何小天。 “你……你……”何小天被噎得说不上话来,气急败坏地道:“你以为我治不了你是吧?有人能治得了你。” “别和我来这套!”陆一伟彻底被激怒了,站起来走到何小天跟前道:“何小天,你别拿鸡毛当令牌,从早上到现在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你他妈的是什么个玩意儿你自己清楚,和我来这套,你还嫩了点。我告诉你,今天你给我面子,我还你一丈,你要是再这样无理取闹,休怪老子不客气。” 何小天的脸憋得胀红,看到生气的陆一伟,他也不敢怎么样,但嘴上依然强硬,道:“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我再不齐比你混得好,现在又像条狗似的围着张县长满街跑,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你愿意在这里待你就好好干,不愿意待就滚回北河镇当你的山大王去!” 0178 祸端再起 陆一伟忍无可忍,咬紧牙关,握紧拳头,想要冲上去把这个狗仗人势的东西暴打一顿。就在这时,姚娜推门进来了。看到这一架势,吓得目瞪口呆,不过很快就沉稳下来,摇摆着婀娜身姿走了过来,妖娆地道:“哎哟!这不是何主任嘛,我听说您被调任综合办,过来看看你,恭喜啊。”说话中间,勾起脚尖轻轻地踹了一下陆一伟。 十个男人九个色,刚才还暴跳如雷的何小天,看到如杜鹃花一般的姚娜顿时如沐春风,气消了一大半,张开大嘴笑着道:“是姚工啊,我可有些日子没见到你了,晚上有时间没?赏个脸吃个饭?” 姚娜转身冲着陆一伟巴眨了两下眼睛,又回头对何小天道:“吃饭算什么,随时奉陪。何主任,我和你说啊,我刚才在来的路上啊,寻思着买点肉,中午吃顿饺子,刚割好肉,就被蹲在一边的一条狗,‘噌’地一下子叼去了,你说我倒霉不倒霉!” 何小天没听出这句话背后的涵义,眼神专注着姚娜胸前起伏的两团肉,嘿嘿笑道:“被狗吃了就吃了,中午下班后我给你买,再不齐我中午请你吃大餐。” 姚娜故意向前压了压胸口,凑到何小天跟前道:“还是算了吧,被一条狗闹得,我现在都心情不爽,改天我请客,专门为你接风,怎么样?” 何小天看得直流口水,咽了口唾沫急忙道:“好啊,好啊,我到时候一定去!” 姚娜迅速收回胸脯,道:“行,就这么说定了。我找陆主任有点事,就不打扰你了。” “好,那你忙你的去!”何小天不自觉地摸了下微微挺起的老二,起身要送姚娜。 姚娜冲陆一伟飞了一眼,扭着胯子往门外走去。陆一伟气鼓鼓地起身,摔门而去。 何小天摸着下巴回味姚娜留下的余香,自言自语道:“真他妈的是个尤物!”再静下心来回想姚娜讲起的那件事,顿时火冒三丈,骂道:“妈的,被一个婊子耍了,操你姥姥!” 姚娜带着陆一伟到了基础设施组,对悠闲地坐在那里喝茶的周猴子呵斥道:“你去隔壁串串门,我和陆主任有话说。” 周猴子看了看两人,梗着脖子道:“凭什么让我出去,你们要话说到宾馆去,对面就是招待所。” “你他妈的嘴巴放干净点,滚出去!”姚娜生起气来十分凶悍,吓得周猴子提起茶杯就往外面跑。临走时,还对陆一伟道:“陆主任,你可别忘了答应我的苹果……” “你他妈的有完没完!”姚娜不等周猴子说完,上前就要打,周猴子躲闪及时,迅速关上门跑到隔壁宣传教育组。 此时,石晓曼坐在宣传教育组看着一清二楚,想起那天与陆一伟疯狂的举动,心里或多或少掀起醋意,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关上的门。 姚娜给陆一伟倒了一杯茶,安慰道:“一伟,你别和那何小天一般见识,他就是个小人,你要是认真了,就把自己看得太低了。” 陆一伟接过茶杯道:“狗日的欺人太甚,仗着自己是刘书记的秘书,耀武扬威的,恨不得把整个创卫指挥部给吃咯,我才不和他一般见识。” 姚娜坐在陆一伟对面,笑着道:“你能这样想就对了,你又不是不了解他,他的为人可是臭名昭著,谁见了他都是躲得远远的,生怕黏上他。对付这种人,只可智取,不能强攻。” 姚娜的话倒是点醒了陆一伟,他道:“刚才还真谢谢你及时出现,要不然我可就真要动手了,呵呵。” 姚娜轻挑了一下头发,露出白皙的脖颈,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道:“幸亏你没动手,你要是动了手,估计这会你就在刘书记办公室,等待你的就是一场飞雨流沙,雷闪电鸣。” 陆一伟被姚娜的话逗乐了,道:“这话怎么说?” 姚娜来了兴致,道:“你是不知道那刘书记,讲话的时候手舞足蹈,唾沫星子飞溅,坐在第一排的听众可是受苦了,一场会下来,面前摆放的文件都是**的,真恶心!” 陆一伟哈哈大笑道:“有那么严重吗?” 姚娜颦蹙眉头,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显得聘婷动人,宛如一朵冬日里的腊梅,鲜艳无比。尤其是那用唇笔勾勒出的樱桃小嘴,讲起话来微微上翘,性感迷人。陆一伟从这个角度观察着十分仔细,对这朵腊梅花有了重新认识。 把一个人比作腊梅,多形容女子孤傲冷艳,姚娜就属于这类型,不熟悉的人觉得她难以接触,可接触过后又觉得她十分爽快随和,无形中缩小了距离感。怪不得别人都称她为“妖宫”,把她比作古代深宫里的妃子,人人神驰向往,却遥不可及。 “妖宫”是“姚工”的谐音,姚娜是城建局的总工程师,所以简称“姚工”。姚娜道:“可不是嘛,我有一次和他吃饭,喷的我满身都是口水,啧啧!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恶心,不提他了,和那个何小天一路货色。” 陆一伟心情愉悦了许多,想到何小天又消沉下来,道:“何小天这一出现,估计我今后的日子要多些坎坷了。” 姚娜道:“一伟,你也别想太多,乘着张县长重用你,多在他身边搞好服务,你还真打算在这里稳稳地干啊,我和你说实话,咱们这个创卫指挥部从一出生就是个怪胎,就是两头受气的夹火棍!” 陆一伟想听听姚娜不同的见解,饶有兴趣地道:“此话怎讲?” 姚娜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刘书记一开始就不同意专门成立这么一个指挥部,打算把创卫职责都压到卫生局头上,可张县长坚持要成立,并得到上级的支持,由此才半推半就地组建起来。南阳县目前谁说了算?还不是刘书记嘛,要是他不重视的部门,你觉得会好吗?何况刘书记对张县长有戒备之心,为什么把自己的贴身秘书下放到指挥部?这里面都是有由头的。” 陆一伟以前也听过类似言论,但他不以为然,可何小天的出现,不得不让他相信这都是真的。官场如战场,每走一步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且一环扣一环,一步一个陷阱,让人防不胜防。陆一伟不想搬弄是非,便道:“咱就一创口贴,那里需要贴那里,不去管他为什么受伤。” 姚娜脑子反应相当快,随即道:“就是,买豆腐的命,操中南海的心,咱就好好地干好本职工作就成了,呵呵。对了,我和你说得那个大学生你还要不?” 陆一伟摇摇头道:“我都不是综合办主任了,管球那些干嘛,就连我从萧局长那里要过来的顾桐,人家何主任都要打发走,不要了!” 姚娜看着顾桐挺机灵,道:“你把顾桐调到我身边来,我要他。” 陆一伟要奇怪地眼神看着姚娜,道:“你要他干嘛?” 姚娜道:“我老公眼下正缺个像顾桐这样机灵的孩子,你放心,肯定亏待不了他。” 姚娜的老公在石湾乡开了座石料厂,生意相当得火爆,据说今年一年,进账至少超过百万,这在南阳,除了煤矿主,就算了不起的人物了。 陆一伟道:“这我做不了主,我征求下顾桐的意见吧。” “好嘞!”姚娜脸上露出迷人的微笑,让陆一伟都有些把持不住,心中的欲火如蚂蚁般侵蚀着沸腾的血液,要不是在办公室,他真有心思上前抱住她狠狠地啃两口。 0179 就这么办 陆一伟和姚娜这边聊得火热,刘克成和张乐飞正在对目前的形势进行细致分析。 上次公安局大整顿,惊动了市政法委和市公安局,并派以市公安局政治处主任带队的专项督查组入驻县公安局,对整个公安系统来了一次彻头彻尾的“大整顿”。 整顿期间,市局有明确指示,坚决将不作为的害群之马剔除公安队伍。萧鼎元顺势对各个科室和派出机构的头头脑脑进行大调整,提拔了一批自己培养起来的人都不露声色地安插下去,把张乐飞越权提拔上来的人全部撤换掉。 萧鼎元之所以敢如此做,是拿到了“尚方宝剑”。市局局长得知南阳政法委书记把持着公安局,随即向市政法委书记汇报。市政法委书记得知此事后,在电话里对张乐飞进行了严厉批评,只准让他宏观把握政策动态,不允许他插手具体事务。张乐飞自知理亏,从始到终没有参与整顿。能得到上级的支持,这一切离不开张志远在背后运筹操作。 刘克成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国家机器落入张志远手中,心中有气,却抓不住任何把柄。 再说县人大主任范忠明儿子范鹏私藏枪支弹药一事,虽最后得到妥善解决,但外界的舆论压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有的甚至向市委写举报信,列举范鹏所犯下的罪行,要市委给一个交代。市委迫于压力,向刘克成施压,务必让他给民众一个满意的答复,如果确有其事,严惩不贷。这下可难住了刘克成。 马上临近年关,各类群体性上访事件层出不穷,这边农民工举着横幅讨要工资,那边一些参加过越战的远征军围堵县委大院要解决生活问题,现在就把范鹏的事挑起来,刘克成忙得头晕目眩,不知所措。 刘克成道:“范鹏的事你看怎么解决?市委办公厅那边一直在催,说主要领导多次过问此事。” 张乐飞也有思维短路的时候,范鹏的事确实很棘手。要是他是个普通人的话,直接抓起来就行了,问题是对方的老子是县人大主任,不给他面子吧,是个老革命,给他面子吧,又交不了差,真是左右为难。 张乐飞想了一会道:“这事我看已经成了公关事件,就算老范在背后活动,能保住他儿子的命,可总得给民众一个合理的交代。写联名举报信的人我查了,大多都是一些曾经被范鹏欺诈过的小商小贩,这些人文化程度不高,你和他讲大道理行不通,他们就要看到实实在在的效果。” 刘克成叹了一口气道:“妈了个巴子的,过个年都不让安宁!讨要工资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张乐飞道:“蔡建国正在人社局和企业主谈判,应该问题不大,下午就都能把工资发下去。” “哦!”刘克成松了一口气,又道:“那那帮参加越战的老家伙呢?” “县委办董主任带领着他们去民政局了,初步意见过年一人给他们发200元的补助。” “哼!”刘克成火气又上来了,道:“别人不知道这帮老家伙,我可一清二楚。他们说他们参加越战了,上前线了吗?根本没有!最多有一部分充当劳工,给前线部队挑粮食,送物资,挖地道,修工事,还有一部分人就连部队在那都没见着。现在使出吃奶的劲要这要那,都不嫌脸红。” 刘克成口中的越战,是1979年我国对越南的自卫反击战。时下,越南不断蚕食我国领土,并入侵邻国柬埔寨,我国在刚刚结束十年动乱之后,又备受北苏困扰的情况下,邓小平向时任广州军区司令员许世友和昆明军区司令员杨得志分别从东西两线发起自卫反击。历时两个多月的战争,我方共动用9个军29个步兵师近百万兵力参战,虽取得胜利,但我方损失惨重。 兵力不足,从民间组织。于是乡里的武装部、村里的民兵连都纷纷调往前线参战。一些甚至没摸过枪的人都投身于革命。战争胜利后,参加越战的民兵陆续返乡,当时没得到妥善解决,留下了诸多后遗症。 刘克成所说,有一定存在的事实。不过,这部分人理所应当得到应有的生活保障。 张乐飞不好说什么,只好道:“越战老兵的事年年都会准时出现,可眼下范鹏的事……” 刘克成突然有些牙痛。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着急上火,吃喝不到位,导致牙龈上火。他捂着腮帮子道:“老范那里怎么样?” “他这两天正在加紧四处活动,听他的口气应该问题不大,可问题的关键是如何和民众交代。”张乐飞道。 刘克成突然冒出一个主意,道:“这事本来就应该政府出面,让张县长处理吧。”刘克成一脚把这个难题踢给张志远。 张乐飞脸上浮出奸笑,道:“刘书记这个主意不错,不过我们还可以添点盐加点醋。” “哦?”刘克成来了精神,向前伸脖子道:“你说说看。” 张乐飞道:“按照创卫标准,要取缔沿街的小商小贩,如果我们把这一消息放出去,不仅可以冲淡范鹏的事,而且可以挑起一些是非……” “哈哈!”刘克成顿时牙不痛了,伸出大爪子拍拍肚皮道:“是个好主意,张县长是创卫总指挥,这自然是他的事,预热一下对明年开展创卫工作有一定好处,可以这么做。” 此话题到此为止,刘克成道:“对了,你前两天说得那个公推直选的事弄得怎么样了?” 张乐飞道:“这两天我参考了下其他省市的方案,公推直选还在试验阶段,并不成熟。如果我们南阳县照猫画虎,很有可能走样。我倒觉得此事可以缩小范围,从全县科级以上领导干部中遴选,由各部门党委扩大会议推选出候选人,再经县全体干部大会投票选举,这样下来显得十分公平公正公开。” 刘克成隐隐担心道:“也不能放任推选,总得划分个层次吧,要是在全县科级干部中遴选,到时候不好把握啊。” 张乐飞了解刘克成所想,道:“刘书记,这事看上去很完美,但只要你紧紧地把握住最后一个环节,一切还都由你说了算。至于前面的步骤,参与的人越多越好,这样才能显得您民主嘛。” 刘克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兴奋地道:“我看这次不能只拿出三个部门,要拿出十个八个部门来遴选,这样下面的人选择的空间更大。”刘克成心里盘算着,这次可要狠狠地捞上一笔。 “那样最好!”张乐飞道:“既然要搞,我们再拿出更大的诚意,现在常委里还不是有个空缺吗?是不是可以一并考虑呢?” 刘克成摆手道:“常委的位子不能动,市里已经明确指示,那是留给康栋县长的,万一出现什么岔子,到时候让我怎么和市里交代?” 张乐飞道:“这个我当然知道,这不就是个幌子而已嘛,如果没有巨大的诱惑,下面的人哪来的动力往上爬啊。万一出现什么岔子,我们可以考虑安排到政协那边去!” 刘克成心动了,他关心的不是谁能上,而是关心的通过这次活动从中能得到多少好处。捞钱是一码事,笼络人心也至关重要。张志远已经和自己发出了挑战信号,如果这时候不注重领导干部的管理,很有可能一边倒地都站到张志远那边。他一拍桌子道:“就这么办!” 0180 世纪大道 下午,何小天早早地就到了办公室,筹备着如何管理综合办,发挥上传下达的作用。摆脱了刘克成的阴影,虽一身轻松,但他显得六神无主,不知从何下手。 以前习惯了听从别人发号施令,现在让自己独当一面,还真有些放不开手脚。何小天无聊地打开电脑,看到桌面上存放着创卫工作动员会实施方案和讲话稿,好奇地点开认真浏览起来。 何小天通篇看完,心里五味杂陈。不带偏见的说,陆一伟不愧为科班出身,写出来的东西就是有血有肉有骨头,有理有据有灵魂,比自己这个半路出家的不知强多少倍。假如与陆一伟之间没有恩怨,何小天绝对会狠狠地夸赞一番。 “文人相轻”,是读书人的通病。谁都觉得自己写得东西好,不允许任何人亵渎玷污,何小天同样如此。就算你陆一伟再有文采,在他眼里一文不值,狗屁不通。 何小天把鼠标丢掉一边,心里越想越来气。可他搞不懂,为什么要生气?与陆一伟之间就真有那种不可逾越的深仇大恨?抛开刘克成的政治恩怨,其实何小天与陆一伟之间根本没有私人恩怨,可何小天就是看不惯陆一伟比他强,比他优秀,狭隘的个人主义思想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也决定了人生轨迹的走向。 诚然,人的一生不可能一帆风顺,或荡气磅礴,或急流勇退,或乘势而上,或百转千回,磨难对于一个人实在不是坏处,陆一伟经历了北河镇的凌辱,让他学会了忍耐,学会了寂寞,这笔宝贵的财富将伴随他一生。 何小天则不然,他的人生似乎非常的顺当,从师范毕业到中学教书,然后被抽调到县委办。还没来得及度过冷板凳时光,就临阵受命,直接成为刘克成的秘书。期间,别人一辈子都不可企及的光辉路程,他短短几年内就完成。如今正科级领导干部的他,又背负着光荣的使命下来镀金,活动一结束即将出任某个单位的一把手,成为南阳县最年轻的局级干部。 这一切都是刘克成在他到创卫指挥部前规划好的,看似很美好,然而,他真能如愿以偿吗? 何小天看了下表,已经是下午两点四十二分,其他组室已经陆陆续续上了班,可至今都未见陆一伟的影子。于是他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打算再狠狠地出口恶气。 刚拨了几个号码,政协主席段长云背着手走进来了。何小天随即扣掉电话,起身迎接。 段长云笑呵呵地道:“怎么样?小天同志,对这里的办公环境还满意不?” 何小天还以为跟着刘克成,言行举止依然像以前一样,随意地道:“还行,马马虎虎吧。” 段长云脸上掠过一丝不快,道:“政协的办公条件差,就委屈你了。这些还都是一伟一个人收拾出来的,他可出了力了。” 何小天不屑地道:“那是他,要是我的话,我肯定把这里收拾得熨熨帖帖的,这办公室最起码得铺铺地板砖,吊个顶什么的,还有这办公家具,太小气了!” 段长云哼笑了一声,道:“就这样将就吧,创卫指挥部又不是常设机构,职责一旦完成这里就解散。再说我们是作战部队,就不要讲究太多啦!” “对了,老段!”何小天叫顺了嘴,脱口而出道:“你作为常务副指挥,你可得管管陆一伟啊,你看看都几点了,现在还没上班,他以为这还是在北河镇啊?” 段长云心里极其不舒服,厌恶地道:“一伟同志这段时间一直跟着张县长跑前跑后,在纪律上你不要干涉的太多,毕竟他也在干工作嘛,何况张县长是总指挥,这里的一切都由他说了算。对了,另外我通知你一件事,按照张县长指示,对你和一伟同志进行了分工,你负责抓总务,一伟负责抓后勤。” 听到此,何小天心里不服气地道:“段主席,这么说我这个综合办主任就管不了他陆一伟了?” “怎么叫管不了呢!”段长云道:“分工明确一些也好,后勤工作太累,这不你也轻松些。” 何小天立马抓住关键要素,道:“那后勤都具体管些什么呢?还有财务由谁说了算?” 段长云已经失去了耐心,道:“你是从县委办过来的,这些你应该清楚吧,至于财务归我管。好了,我还有事,就先上去了,你忙吧。” 何小天好像还意犹未尽,段长云临出门时,他喊道:“段主席,你配给陆一伟的车我收回来了,不能成为他的私人座驾,应该由大家集体使用。” 段长云又折返回来,拍着何小天的肩膀道:“小天同志,这人哪,还是友善些好,如果太过于刻薄,就丧失了你的行动自由。”说完,甩袖离去。 何小天愣在那里仔细琢磨着这句话,颠来倒去想不明白,乐呵呵地回到办公桌前,欣赏着院子里停放的那辆崭新的车。 下午的安全大会一直到5点才结束。张志远从会场走出来就马不停蹄地上车,往省城赶去。由于今晚他是宴会的组织着,自然应该早到,总不能让领导等自己吧。 上车后,张志远就问坐在前排的陆一伟:“都准备好了吗?” 陆一伟回过头道:“张县长,您放心,按照您的吩咐,都准备好了。” “嗯。”张志远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便闭上眼睛抓紧时间休息。今晚即将有一场逃都逃不过的“酒场”厮杀。 到了江东市,已经是灯火通明,星光璀璨。长时间待在南阳县的陆一伟看到光怪陆离的夜景、直穿云霄的高楼和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觉得眼界还开阔了不少。怪不得人们总把从乡下来的叫“乡巴佬”,如论从穿着打扮,还是生活质量,都不如城市人有品位。 农村的生活过于单调枯燥缓慢。冬日里一早睁开眼已经早晨八点多,男人起来脸不洗头不梳坐在炕上抽支烟,女人喂猪做饭洗衣服忙里忙外,吃过早饭已经九点多,甚至十点,一天一少半时间过去了。吃完早饭,男人们去打麻将,女人们走街串巷唠嗑,聊天的内容大多是村里的“绯闻”,东家长西家短,一聊就到了午饭。下午依然重复上午的事,晚上早早地拉灯熄火,搂着老婆造人。 而城市的生活丰富多彩快捷。不到七点起床洗脸刷牙,吃早饭的同时抓紧时间看新闻,到单位忙碌地工作,闲暇时间讨论生意、股票、国家大事、国际风云等高端话题。下午一下班,褪去工作服,换上休闲服,或运动,或娱乐,或k歌,或泡吧,直到深夜才回家,生活的充实而又有乐趣。 陆一伟不是不向往城市生活,毕竟他在读大学时就在江东市度过了4年。可当时的一纸分配意见书,把他发配回老家,断送了他的城市梦。人一旦习惯了某一种生活,一般不会轻易去改变。陆一伟同样如此,在南阳这些年来,让他变得有些束手束脚,不愿意推倒墙重新来过。城市梦,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车子驶入江东市刚刚修建完成的世纪大道,宽阔的路面可容纳八车并行,比起南阳的那条破路,都觉得有些寒碜。 郭凯把车子开到一家新开的五星级大酒店门口,张志远像上了闹铃似的一下子就醒了过来,顿时精神抖擞,整理了下衣服,潇洒地下了车。 0181 美女佟欢 “今晚要宴请几个尊贵的客人,你的任务就是替我挡酒,顺便也认识一下他们,对你以后有帮助。”张志远一边往前走一边道。 陆一伟点头道:“好的,张县长,我想问一下今晚都有谁?” “省发改委的徐副主任,省建设厅的白副厅长,省交通厅路政处窦处长,都是地位显赫的人物,对你来说也是一次好机会。”张志远不紧不慢地道。 陆一伟听出些弦外音,这些部门可都是要害部门,发改委管项目立项及审批,建设厅管城市基础设施建设,交通厅管道路建设,能争取到这些部门的头头脑脑的支持和帮助,可以说对南阳县的发展都非常至关重要。看来张志远是下了血本了,动用这么大的关系,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陆一伟心中有疑惑,张志远是如何做到的呢? 顾不上多想,电梯已经到了最顶层。电梯门一开,陆一伟被酒店奢华的装修看懵了。顶层是一个半开放式的,房顶铺设坡度有机透明玻璃,显得整个大厅空旷而磅礴。璀璨而剔透的水晶灯直径足有5米,层峦叠嶂琉璃灯倒金字塔式如瀑飞流千尺,熠光闪闪。大厅装饰多以西欧文艺复兴时巴洛克风格,繁复夸饰,富丽堂皇,气势恢宏。四周墙壁以暗红色与米黄色相间,墙上悬挂着仿式欧洲名画,在射灯的照射下更加立体动感。大厅中央摆放着鎏金镶边沙发,茶几上的水晶杯折射出的光线意在表明自己的身份,地上铺设着波斯纯手工印花地毯,精美妙伦。游走在这里,仿佛置身于皇家宫殿,让人窒息。 陆一伟也算见过世面的人,但这种装修如此奢华的大酒店还第一次见,不得不感叹江东市的发展日新月异。 张志远好像司空见惯,在迎宾小姐的带领下,气宇轩昂地阔步向前。显得陆一伟像个土包子,左看右看,应接不暇。 到了一处叫“香榭丽舍”的包房,迎宾小姐优雅地推开房间门,又让陆一伟触目惊心的心跳。 包厢内与大厅的风格完全不同,湛蓝色调的装饰如置身于海洋,乳白色的家具如皓月当空,地中海式的风格如波西米亚清风袭来,让人心旷神怡,美不胜收。仿佛从遥远地英国古堡走到希腊的爱情海,在文明古国中寻找爱恋的港湾。 陆一伟以前去的酒店,大多为中式风格,尤其以明清两代装饰居多,很少有这种欧式风格,而这家“富丽苑”大酒店,估计在全省行业里树立了一个新标杆,要想超越,在五年内不太可能。 陆一伟光顾欣赏酒店的装修了,居然没有看到一边的沙发上还坐着人。只见张志远快步上前,佝偻着紧紧地握住男子的手,一个劲地摇晃。陆一伟定神一看,男子居然是“福来客”茶社的老板丁昌华。 正当陆一伟走神的时候,张志远挥手叫道:“一伟,快过来。” 陆一伟赶紧上前,伸出手热情地问候道:“丁老板,好久不见。” 丁昌华完全变了副模样,穿着一身藏青色中山装,整个人格外精神。他同样伸出手,使劲握了下陆一伟的手,笑着道:“原来是陆老弟,哈哈,好久不见!” 一旁的张志远道:“一伟,既然你们认识我就不介绍了,呵呵。” 丁昌华偏向一边问道:“志远,我给你推荐的这个人没错吧?” 张志远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陆一伟,微微点头道:“还是丁董事长有眼光,一伟人不错,挺好!” 陆一伟听着糊涂了,什么推荐?又是什么丁董事长?这到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张志远看到陆一伟不解的模样,笑着道:“一伟,你曾经问我,凭什么会看上你吗?哪!你的伯乐就在你眼前,今晚一定要好好答谢一下丁董事长。” “啊?”陆一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和丁昌华不过只有一面之缘,人家凭什么会在张志远面前推荐自己?还有丁昌华和张志远又是什么关系? 陆一伟追问道:“张县长,丁老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张志远解释道:“你可别叫人家丁老板,人家可是东华实业集团的董事长。一次吃饭,丁董事长在我面前大力举荐你,是你是个人才,一定要重用,之后你就都知道了。” “啊?”陆一伟睁大眼睛望着丁昌华,他不敢相信眼前的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东华集团的大老板,他不是茶社的老板吗?陆一伟脑子短路了,一时转不过弯来。 “好啦,好啦!”丁昌华儒雅地道:“志远,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只要你觉得此人不错,我就放心了,来来,快坐吧!” 张志远脱掉外套落座,问道:“丁哥,今晚正是太麻烦你了,要不是您出面,我可没那么大面子请动这几尊菩萨。” 丁昌华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微笑道:“和我你就别见外,都是自己人,这几个人我平时供奉的很到位,他们或多或少赏我个面子,吃饭时你不要提工作,只谈友谊,听到了吗?” 张志远点头道:“一切听丁哥安排。” 陆一伟眼神来回在二人身上扫射着,心中的问号逐渐扩大,越来越有些看不明白。张志远居然对丁昌华俯首帖耳,太有些意外了。 张志远顾不上理会陆一伟,继续道:“大老板最近怎么样?” 丁昌华看了一眼陆一伟,打起了哑语:“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哈哈……”两人同时没头没尾地大笑起来。 这时,大门推开,走进来一位浓妆艳抹,穿着颇为时尚的女子,脸上挂着令人陶醉的微笑,拖长声音嗲声嗲气地叫道:“丁哥!” 女子越来越近,扑鼻的浓香如富贵牡丹,曼妙的身姿如仙鹤起舞,炫彩的着装如仙女下凡,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鬼魅诱惑。再看精致的五官,细细的眉毛如蝶舞飞扬,一眨一眨的大眼睛如一汪碧水荡漾,清澈而明亮;高挺的鼻梁如画家手下的妙笔丹青,立体而棱角分明,艳红的嘴唇如朱红飞佻,性感而饱满,让陆一伟看着有些目瞪口呆,神魂颠倒。 丁昌华起身来了个西式拥抱,满面春风地道:“我说派车去接你,你要自己打车来,没累坏吧?” 女子妖娆地忸怩了两下,道:“能不累嘛!人家刚刚演出完,这不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今晚都有谁啊,还非得让我过来作陪!” 丁昌华指着张志远道:“人家张县长大老远地赶过来,你说该不该作陪?” “远哥又不是外人,有的是时间一起吃饭,这位是?”女子巴眨着眼睛看着穿着普通,却相貌英俊的陆一伟问道。 张志远介绍道:“陆一伟,和我一起来的,至于叫什么,你看着办。”然后又对陆一伟道:“佟欢,国家一级舞蹈家,现省歌舞团的台柱子,擅长民族舞,你不会不认识吧?” “啊?”陆一伟今晚发出第三声“啊”,每一个“啊”都有不同的含义,却都让他心潮澎湃。他激动地伸出手,结巴道:“你……你就是佟欢?” 佟欢看到陆一伟的囧样,捂着嘴巴哈哈大笑起来,对旁边的丁昌华悄声道:“这人真逗!” 看到佟欢,就如同见到明星一般,昨天还是在电视上翩翩起舞,今天就站在你面前,谁见了都会激动。陆一伟尴尬地收回伸出去的手。 0182 惊现苏蒙 不一会儿,几位省里的高官陆续到场,寒暄了片刻落座开席。 由于佟欢的出现,宴席气氛热烈了许多,大家纷纷举杯向美女进击,陆一伟被冷落在一旁,根本没入高官的法眼。就算端杯敬酒,也是点头意思一下,别无他话。就连张志远都如同透明玻璃一般,一个劲地给领导倒酒,领导们时不时来上一句,如同施舍一般。 张志远在南阳县,也算是二号人物,不知有多少人想请他吃饭,上门送礼。可在省高官面前,他好像乡下来的村长似的,人微言轻,举足轻重,有无可无。倒是丁昌华一副儒雅作派,与高官们频繁交换意见,聊得异常火热。 而美女佟欢俨然是今晚的主角,高官撕掉假大空的外衣,**裸地释放七情六欲,时而挑逗,时而轻拍,时而抚摸,时而贴脸,丑恶的嘴脸暴露得一览无余。 宴席快要结束时,张志远和陆一伟递了个眼色,陆一伟急忙起身跑到大厅准备结账。可正当他往外掏钱时,服务员优雅地道:“您好,先生,‘香榭丽舍’包厢已经有人结过账了。” 陆一伟一猜肯定是丁昌华,出于好奇,陆一伟问道:“今晚这桌饭要多少钱?” 服务员看了一下道:“您好,先生,一共是四万四千八。” “啊?”陆一伟不禁再次惊讶,一顿饭就吃了自己六年多的工资,连忙问道:“怎么那么贵?” 服务员笑了笑道:“您好,先生,主要是酒水贵,就您刚才喝得葡萄酒,是正宗的法国1982年玛歌红酒,一**9998元,你们一共要了四**,所以……” 陆一伟对红酒没有研究,只听说过拉菲,他怕露出破绽,笑着道:“很好,酒不错!” 服务员很有礼貌地点点头,问道:“先生,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陆一伟连忙摆手道:“没有了,你很漂亮!”说完,逃离似的回到包厢。 一帮酒鬼还在兴中,张志远提议道:“各位领导,我在酒店的三层预定了卡拉ok,请领导们移步前往。” 陆一伟听后慌了神,又急忙跑出包厢回到大厅吧台,气喘吁吁地道:“快!给我订个ktv包厢,要最好的。” “好的,我马上给您安排!”服务员拿起一边的电话叽里呱啦地讲了一通,然后道:“您好,先生,已经给您订好了,请您到三楼服务台付款,一共是3888元,酒水另外。” 陆一伟又转战三楼,交了钱,又买了些啤酒和水果,站在门口给张志远发了条短信告知情况。 不一会儿,高官们簇拥着佟欢下了电梯,迈着八字大步乐呵呵地进了包厢。张志远和陆一伟点点头,对他的机灵表示肯定。 2000年左右的卡拉ok显得有些寒碜。一台35寸的彩色电视,下面摆放着一台vcd,茶几上放着一本点歌名录,如果你喜欢那首歌,由服务员更换碟片,然后尽情开唱。 包厢中央是一个巨大的舞池,供客人们跟着音乐节奏跳时下流行的快三慢四。由于领导们都是在红旗下长大的人,点的歌大多是一些革命歌曲,时髦一点就唱蒋大为的《牡丹》和阎维文的《父亲》等,暂且不说歌曲不时髦,那领导们唱起歌来就跟鬼哭狼嚎似的,一句都不在调上。 陆一伟虽对音乐不是很精通,但最起码能跟上节奏。看到领导们卖命地演唱,陆一伟躲在角落里想偷笑。 到了后半场,先前买的啤酒都已下肚,陆一伟赶紧又续上,喝得领导们东倒西歪,口齿都不利索。可能是酒精的作用,发改委的徐副主任精虫上脑,双手不听使唤地在佟欢身上摸来摸去,后来干脆如饿狼扑上去,使劲揉搓着胸前的两团肉。 陆一伟看到一顿美餐被如此糟蹋,心里十分惋惜。他能看出来,佟欢虽表面强颜欢笑,实则极其不情愿,左右躲闪着,时不时用眼神向丁昌华求助,而丁昌华好像看不见似的,与旁边的建设厅白副厅长聊得火热。 陆一伟实则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于是借故上厕所偷偷溜了出去,站在走廊里一个人抽着闷烟。 隔壁包厢里传来刘德华的《忘情水》,歌唱者唱得很是忘情,情到浓时,陆一伟突然想起苏蒙来,恨不得立刻马上就见到她。可是,里面的人不走,自己根本离不了身子。 陆一伟开始变得烦躁起来,耳边的声音不是曼妙的音律,而成了噪音,抽完一支烟,又赶紧续上,不一会儿脚底下已经是五六个烟头。 “一伟,躲在外面干嘛,快进来陪领导们喝杯酒。”张志远不见陆一伟的身影,于是出来寻找。 “哦,马上去!”陆一伟丢掉刚刚点燃的一支烟,快步往包厢走去。 路过一个包厢时,正好有人出来,陆一伟无意往里瞟了一眼,突然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好像是苏蒙。他又急忙往后退了一步,睁大眼睛再看时,只见一个男子亲密地搂着苏蒙,举着话筒唱歌,而苏蒙好像心情很是愉悦,一个劲地往那男子怀里钻,脸上流露着幸福的笑容。陆一伟愣在那里,好像被雷击了一般,整个人瞬间垮塌,他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可眼前的这一幕确确实实发生了。 门关上了,尽管只有几秒钟,陆一伟的心碎了,感觉受了奇耻大辱。他恨不得推开门冲进去,质问苏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他的腿如灌了铅,一步也迈不动。 “一伟,在那傻愣在干什么,快进来!”张志远再次叫道。 陆一伟闭上眼睛使劲咬了下牙,跟着张志远回到包厢。张志远发现陆一伟脸色不对,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陆一伟摇摇头,道:“没事!” “没事就好,来,挨着敬领导们一杯酒,完了你去安排住处,都安排泰式按摩。”张志远交代道。 陆一伟如打了鸡血一般,与领导们碰杯后,一口气一**酒,连着喝下去四五**,让久经酒场的领导们都刮目相看,都连连称赞。一旁的佟欢原本觉得陆一伟很土,可这喝酒的豪爽劲,还真是个爷们。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酒喝完后,陆一伟感觉到头有些发胀,晕晕乎乎的。借安排住处名义,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跑到卫生间门口就稀里哗啦呕吐起来。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陆一伟一次又一次否定刚才看到的不是真的,他不相信苏蒙是那种人,会突然背叛自己,他要找她要个说法。 陆一伟抬起头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狼狈样,哈哈大笑起来。男人在最脆弱的时候,不是流眼泪,而是无奈绝望地大笑。背叛,又是背叛! 陆一伟整理好情绪后,出了卫生间,往电梯口走去。 这时,苏蒙从包厢里嘻嘻哈哈地走了出来,旁边的男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踉跄着向前走去。 这一幕再次刺激着陆一伟,也让他最后燃起的一丝希望彻底扑灭了。他按下了电梯,心灰意冷地走了进去。 就在电梯门关上的瞬间,苏蒙似乎感觉到远处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她猛然回头,与陆一伟冷酷而绝望的眼神碰撞到一起,不等她反应过来,电梯门已经合上了。 苏蒙清醒了,她狠狠地推开一旁的男子,跑到电梯口使劲拍打着电梯门,还高声呼喊着陆一伟的名字。一旁的保安看到这一幕,迅速赶了过来,制止苏蒙的行为。 远处的男子同样震惊,他快步上前拉住苏蒙道:“苏蒙,你这是怎么了?” 苏蒙突然回头用血红的眼神看着男子,扬手一指道:“任东方,你给我滚!”说完,又拼命拍打着电梯门。 0183 深思熟虑 在保安的极力阻止下,苏蒙又发疯似的找到楼梯口,如脱缰的马快速爬楼。拐弯处,由于速度过快,一下子摔倒在地,膝盖磕出了血,就这样,苏蒙顾不上管,依然继续往上爬。 四楼、五楼、六楼……都没有发现陆一伟的影子,她逮着人就问,可谁都不认识。无奈的她一屁股坐到地上,失声大哭起来。 这时,任东方也赶了上来。上前把苏蒙扶起来,又脱下衣服把膝盖包上,心疼地亲吻着额头。 “陆一伟,陆一伟,我要去找陆一伟!”苏蒙再次推开任东方,往楼下跑去。 此时陆一伟就在不远处的角落里,他不愿意接受眼前的事实,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口袋里的手机不安分地震动起来,陆一伟不用猜,也知道是苏蒙。就在前两天,陆一伟脑中还掠过与苏蒙分手的念头,现在看来,不等你提出来,人家早就把你甩了。 或许陆玲说得对,陆一伟和苏蒙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就像两条平行的铁轨,只能近在咫尺相望,却不能携手同行。可陆一伟有些不甘心,难道命运待自己就如此不公平吗? 手机始终剧烈地震动着,每震动一下,都刺激着陆一伟的敏感神经。如果自己再年轻5岁,哪怕3岁,或许他还能玩得起,可他已经到了而立之年,实在经不起折腾了。 远处电梯口传来嘻嘻哈哈的声音,陆一伟侧身一看是张志远他们,他迅速整理庄容,强忍欢笑上前迎接。 “张县长,一切都安排好了。”陆一伟附到张志远耳边低声道。 张志远随即对领导们道:“各位领导,房间都已经安排好,有照顾不周的地方敬请原谅。” “我说志远哪!”发改委的徐副主任这是才正面与张志远交谈,胀红着脸道:“今晚你照顾得太周到了,老哥们心里都有底,你说是吗,白厅长?” “哈哈……要得,要得!”建设厅的白副厅长是南方人,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 张志远赶忙道:“为领导们服务是我们下属理所应当的,你们养足了精神,才能更好的工作嘛。再说马上就要过年,劳累了一年,也该放松一下,呵呵。” 交通厅的窦处长也开口了,拍着大肚子道:“徐主任,白厅长,志远同志以前在北州市交通局的时候,我们就经常打交道,也算是老相识了。还希望各位老哥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适当地帮帮小兄弟。” 丁昌华插嘴道:“志远同志是我们北州市最年轻的正处领导干部,前途无量,没有你们的帮衬也就没有他的今天,还希望领导们再加把劲,让志远再上一个台阶。” “哈哈……要得,要得!”白厅长依然一副弥勒佛样,微微点头道。 丁昌华见火候已到,一切点到为止,连忙道:“好了,咱说好不谈工作,老几个就回去早点休息吧。” 说完,领导们就迫不及待地回到各自房间,走廊里立马安静了下来。 今晚这几位大领导实在给足了自己面子,张志远心里美滋滋的。回头对陆一伟道:“领导们的礼品都装车了没?” 陆一伟道:“我一早就和郭凯交代给领导们的司机了,一切就绪。” “嗯!”张志远满意地点点头,道:“行了,你也早点歇息吧,明天一早我们回南阳。”说完,张志远进了自己房间。 至始至终陆一伟没有发现佟欢的影子,殊不知佟欢早已被丁昌华安排到自己房间。 陆一伟回到房间,掏出手机一看,二十多个未接来电,十多条短信,全是苏蒙的。陆一伟不用猜也知道是什么内容,于是把手机往床上一丢,倒头仰望着天花板。 这时,有人敲门。陆一伟无奈又起床打开门,只见一位妙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妩媚地道:“先生,需要按摩吗?” 陆一伟那有心情干这些事,粗声粗气道:“对不起,不需要。”说完,关上了门。 “土包子,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妙龄女子吃了闭门羹,一边走一边骂着陆一伟。 陆一伟此刻最需要安静,因为今天发生了太多不愉快的事,一天的不顺当。他打算先洗个澡,然后早点休息。 此时,手机又剧烈震动起来,陆一伟侧身一看,依然是苏蒙的。他拿着手机思虑再三,终于下定决心按下了接听键。 苏蒙听到陆一伟接起来了,语无伦次地哽咽道:“一伟,你在哪?你听我说,真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你真心误会了。” 陆一伟此刻心里异常平静,道:“苏蒙,我们见一面吧。” 约定地点,陆一伟打车过去,到了一家西式咖啡厅,远远地透过橱窗看到苏蒙一脸忧郁在四处张望着。 陆一伟站在门口抽了一支烟,把自己要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推门进去。 苏蒙看到陆一伟,急忙起身扑了过来,紧紧抱住陆一伟不肯松手,嘴里还道:“一伟,我想你。” 陆一伟缓慢地推开苏蒙,道:“咱们坐下来说吧。” 苏蒙感觉到陆一伟的冷漠,心里无比惆怅。挪着脚步坐到陆一伟对面,看着陆一伟严肃而凝神的脸庞。 “一伟,今晚的事……”苏蒙又准备开口解释,陆一伟伸手打断,温和地道:“苏蒙,不用解释了,今晚我们推心置腹地交谈一次,好吗?” 看到苏蒙低头不说话,陆一伟道:“苏蒙,我们的感情跌跌撞撞地走了快五年,确实不易。我非常珍惜,非常的在乎你,也非常的痛恨自己。” “仔细想想,我能给予你什么,到头来发现,我什么都给不了你,甚至给不了你一个安稳的家。你在江东,而我在南阳,短时间内我也不可能舍弃事业追随你,如果这样两头跑,时间长了谁都会厌倦。” “再者,我给不了快乐和幸福。你在大城市待惯了,有了自己的生活圈,我一个土老帽完全融入不进你的圈子,说白了,就是没有共同语言。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这段婚姻迟早会出问题。” “还有,我是一个离过婚的男人,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着,我陆一伟何德何能娶你这样一位美貌的女人?根本不配!今晚和你一起唱歌的那人是任东方吧,我知道他,其实你们在一起很般配,真的!” “最后,我是一个来自乡下的农民。或许我妹妹说得对,你我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在天上,我在地下,你可以伸手摘到遥不可及的星星,而我只能在水中央触摸一碰即碎的倒影,这就是差距。再加上你家人也非常反对我们在一起,我经过深思熟虑,我们……分手吧。” 苏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眶早已沁满泪水,她一把握住陆一伟的手,道:“你看着我,告诉我你是在说气话,这不是真的。” 陆一伟低着头不说话,挣脱开苏蒙的手抽了回来。 “陆一伟,你说这话你觉得你对得起良心吗?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是农村人?什么时候嫌弃你是二婚?又什么时候嫌弃你的事业不顺?如果我嫌弃你的话,从一开始我就不会与你交往,何必等到现在?现在你说分手就分手,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苏蒙有些激动地道。 陆一伟烦躁地点起烟,远处的服务员就像幽灵一般出现在面前,温柔地提醒道:“先生,这里不让抽烟。” 陆一伟看了看服务员,又无奈地把烟掐灭。 0184 和平分手 苏蒙继续道:“今晚是我们报社的一个同事过生日,我来了后没想到任东方也在场,他做出那样出格的举动,是我喝多了,我真心不是有意的,和你说声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做。” 陆一伟抬起头道:“苏蒙,我不是说你和任东方的事,是我看到你和他在一起那样开心快乐后,我深深地自责,内心十分愧疚,因为这一切都是我给不了你的。” 苏蒙愕然,没想到陆一伟想到是这一层。其实这些年来,苏蒙对这段感情也觉得很累很累,在自己最需要安慰的时候,陆一伟远在他乡,只能通过电话传音。而往往这个时候,任东方就及时出现在自己面前,想方设法地逗自己开心,苏蒙打心眼里感激他。可这与婚姻是两码事,因为她心里根本不喜欢任东方,而是深爱着陆一伟。 她道:“你不觉得你的话有些荒唐吗?” “不!这非常现实,也很实际。”陆一伟随即道。 苏蒙的心被狠狠刺痛了一下,咬着嘴唇道:“你是不是早已有如此打算?” 陆一伟看着苏蒙道:“没有!我这样做,对你对我都是一种解脱。” “你真的决定了?”苏蒙再次确认道。 “嗯。”陆一伟点点头。 苏蒙感觉精神世界一下垮塌了,没想到陆一伟竟然如此绝情,心灰意冷的她冷笑了一声,道:“陆一伟,算我看错你了。”说完提起包夺门而出。 在回酒店的路上,陆一伟没有打车,而是一个人迎着凛冽的西北风往前行走。今晚把自己所要表达的话一股脑说出来,整个人都显得异常轻松,这种感觉是自己从来没有过的,结束了这段感情,对自己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脑子放电影般回想起与苏蒙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是那样的清晰,又是那样的模糊。口袋中的手机再起响起,陆一伟躲在一个角落里脱掉手套,拿出来一看是苏蒙的。他缓慢接了起来。 “一伟,明年梅雨时节你会带我去雨巷寻找撑油纸伞的姑娘吗?”苏蒙站在对面的天桥上,俯视着远处的陆一伟,哈着热气问道。 两人似乎心有灵犀,陆一伟回头正好看到苏蒙,他挥手笑了笑道:“会的。” 苏蒙感觉一股暖流涌入心头,道:“一伟,就算我们分手,你也不能忘了我,你心里永远要留有我的位置。” 陆一伟点点头,道:“会的。” “祝你幸福!”苏蒙说完,便挂断了电话,戴上帽子,消失在夜色中。 陆一伟仰天长叹一口气,星辰映辉,月色无眠。 回到酒店房间,陆一伟褪去厚厚的棉衣,用手使劲揉搓着冻得发红的耳朵,脚都快要冻得麻木了。这数九寒冬,真是个鬼天气。 待身体缓和了一些后,他脱掉衣服,露出健硕发达的肌肉,赤条条地往卫生间走去,准备洗个热水澡。 刚打开水龙头,又有人敲门。陆一伟无奈,只好扯下浴巾,裹住下半身,也没问是谁便打开了门。看到是佟欢后,陆一伟下意识地往上提了提浴巾。 佟欢看到陆一伟结实的肌肉,顿时看傻了。在她服务的群体中,从来没有一个向陆一伟如此完美的身材,胸肌异常发达,小腹平坦而光滑,六块腹肌整齐排列,没有丝毫赘肉,不想那些领导,肚皮滚圆的像西瓜,压在自己身上气都喘不过来。再加上陆一伟俊朗的外表,如果好好捯饬一下,绝不亚于那些电影明星。 陆一伟被佟欢看得有些不知所措,于是问道:“佟欢,有事吗?” 佟欢一下子回到现实中,瞬间脸色绯红一片。她慌张地看了下门牌号,连声抱歉道:“对不起,我刚出去接了个电话,走错房间了,不好意思啊。” 佟欢穿着睡袍,睡袍由一根绳子捆扎,陆一伟隐隐约约能够从缝隙中看到佟欢白皙的皮肤和微微隆起的半白胸脯。他躲闪开眼神,微微笑了下。 “那……我先回去了。”佟欢有些不情愿地道,眼神再次浏览了一边陆一伟的身体。 陆一伟关上门,回到卫生间,扯掉浴巾,下面的老二已经雄赳赳气昂昂挺立着。陆一伟臭美地照了下镜子,脑中回味着刚才的惊鸿一瞥。 佟欢回到房间,同样心跳狂乱不止。她躺在床上,看着旁边呼呼大睡且满身肥肉的丁昌华,再想想刚才陆一伟伟岸迷人的身材,突然对现在的生活失去了兴趣。 她不知道自己图了什么,图钱吗?现在的她好像并不缺钱,那图什么?她自己都不清楚。佟欢凌乱地打开电视机,心情慌乱地拿着**百无聊赖地挨个换台。 丁昌华被吵醒了,他一翻身抱住佟欢,用胡子拉碴的嘴巴来回在光滑的肌肤蹭着,道:“宝贝,你怎么还不睡觉?” 佟欢厌恶地将丁昌华的手挪开,气鼓鼓地道:“睡不着。” 丁昌华睁开眼睛,看着生气的佟欢道:“宝贝,这是谁惹你生气了?” “哎呀!”佟欢如触电般跳开,蹙着眉头道:“弄疼我了。” 丁昌华似乎又来了精神,掀开被子抱住佟欢就要强行进入。佟欢强忍着疼痛,被凌辱一般忍受着,她的心早已飞向隔壁的陆一伟,她幻想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就是陆一伟。前后不到五分钟,对方缴械投降,佟欢失望地推开丁昌华,跑进了卫生间。 再次回到卧室,丁昌华已经像累惨了的狗似的,气喘吁吁地抽着烟。 佟欢此刻满脑子是陆一伟,终于鼓起勇气问道:“老丁,今晚和我们在一起吃饭的那个年轻人是谁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呢?” 丁昌华弹了弹烟灰道:“你是说陆一伟啊,他和张志远一起来的,现在是他们县创卫指挥部的办公室副主任,实则就是张志远的秘书。” “哦。”佟欢若有所思地道:“怪不得这么年轻。” 丁昌华道:“这个陆一伟仕途并不顺利,当年成为政治牺牲品被贬到一个偏远乡镇,一待就是五年。今年10月份前后,他为了救他一个朋友,走得郭书记的门路,求上门来了。当时我就觉得他是个人才,现在有几个能像他行侠仗义的?真心少了!后来我就把他推荐给志远,据说现在干得不错。” 听到陆一伟还有一段如此曲折的人生和为兄弟赴汤蹈火的真挚感情,陆一伟的形象瞬间在佟欢心目中高大起来。她颇有兴趣地道:“是个人才你就要多提携提携他,反正郭书记马上就要扶正了。” 佟欢口中的郭书记,正是北州市市委副书记郭金柱。丁昌华道:“你可不要乱说啊,现在一切都没有定论了。为了郭书记,我从中央到省里,前前后后花了不下百万,但还欠火候,主要领导始终不点头。下一步我打算送一份厚厚的大礼,保郭书记一举成功。” 佟欢疑惑地道:“老丁,又不是你当官,你干嘛为郭书记如此拼命地下血本?” 丁昌华笑了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官场和商场,自古以来就没有分得那么清楚,我今天的投资是为了将来能拿到更大的回报,你说我能不拼命吗?哈哈。” 0185 群体事件 佟欢才不去管男人们的事情,她伸出手端详着自己的美甲,道:“老丁,你那御都花园的房子卖得怎么样了?说好给我留一套的啊。” 丁昌华一把搂住佟欢道:“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变过,但这一期不行,都已经订出去了,等二期工程开了以后再说吧。” 佟欢一把推开丁昌华生气地道:“你这人怎么这样?说得好好的,怎么又变卦?” 丁昌华哄着佟欢道:“欢欢,实不相瞒,我公司资金链出现了些问题,如果我不赶紧回笼资金,一旦断了资金链,马上就面临倒闭啊。再加上这段时间我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打点了多少人,这也是一笔巨大的开销啊。” “我不管!”佟欢气鼓鼓地道:“房子的事不能变,我太需要有个家了,我不能怎么一直飘着啊。” “好好好!我会考虑的,你再等一段时间,我保证给你挪出一套来,好吧?”丁昌华挑好听的说给佟欢听。 “这还差不多!”佟欢依偎在丁昌华怀里,美滋滋地偷乐着。 隔壁的陆一伟,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他脑子里一遍又一遍过着张志远和丁昌华的谈话。让他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丁昌华会帮自己?丁昌华到底是什么来历?张志远和丁昌华是什么关系?和市委副书记郭金柱又是什么关系? 张志远从始至终都没有说明今晚请客的目的。不过他能看出来,今晚到场的领导完全是出于丁昌华的面子,而不是张志远。足以看出,丁昌华在官场混得如鱼得水。一个商人,玩转官场,如不是靠金钱开路,就是靠过人的本领。 二人谈话中,张志远提及“老板”,丁昌华立马答道,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这种哑谜式的谈话虽隐晦,不过陆一伟能感觉出来,这个“老板”应该是市委副书记郭金柱。 如此一分析,张志远和郭金柱以及丁昌华三人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但张志远隐藏得极好,外人根本看不出来二人之间有什么瓜葛,以至于靠玩手段出家的刘克成都一直以为张志远是市长林海锋的人。 而今晚张志远带着他来参加这么私密的晚宴,说明对他完全信任。很多事情不避讳他在场,还让他实际操作,这种信任给陆一伟增加了沉重的负担。 至于他丁昌华为什么帮自己,陆一伟始终想不明白。他想不明白的事,对于丁昌华来说,就是一次无意之举,也就吃饭时随口一提,没想到张志远挺上心,于是就有了后文,陆一伟稀里糊涂从北河镇调任县里。 张志远从来不说陆一伟是他的秘书,和外人介绍,只介绍他的实际职务,可现实的情况,张志远拿陆一伟就是当秘书使用。 陆一伟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后已经是早上七点多。他想着张志远交代今天要早回去,于是迅速起身,拉开窗帘,看着窗外的风景伸了个懒腰,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他快速洗漱完毕,穿好衣服去叫张志远。走到门口,伸出手准备敲门时,又赶紧缩了回来。 他不清楚张志远房间里的情况,如果进去了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双方都比较尴尬。于是他又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翻看着电视。 八点过十分,张志远打过电话来了,道:“你到餐厅安排四五个人的早餐,吃完饭我们再回去。” 陆一伟接到命令,又马不停蹄蹿下二楼的餐厅,按照最高的标准准备,一切准备就绪后,又回到五楼,叫一干人等吃饭。 陆一伟来到张志远房间,张志远正在刷牙,他对陆一伟道:“你帮我收拾一下东西,待会我们吃过饭直接走。” 陆一伟重操旧业,依然相当熟练。他把张志远要穿的衣服挂到衣架上,又把散落在办公桌上的东西装进公文包里。看到床头柜上还插着充电器,他走过去拔下来,缠好。就在他掀起被子查看有无遗漏的东西时,突然发现一枚避孕套袋安静地躺在那里,他来不及多想,迅速盖上被子,继续收拾其他东西。暗自感叹道:“幸亏刚才没有冒冒失失进来。” 一切就绪后,张志远道:“你去隔壁叫一下丁董事长,我们一起下去。” 敲开隔壁房间的门,只见丁昌华坐到阳台上抽烟,而佟欢坐到梳妆台前精心打扮,陆一伟上前道:“丁董事长,早餐准备好了,请移步到二楼就餐。” “一伟啊,快过来坐!”丁昌华看到有些拘谨的陆一伟,招呼着缓和气氛。 陆一伟不客气地坐到丁昌华旁边,微微地向回头看自己的佟欢点了点头。 “一伟啊,以后别叫我什么董事长,咱们是兄弟,叫我丁哥就成。”丁昌华随和地道。 “这样不妥吧。”陆一伟有些难为地道。 “有什么不妥?我没亮明身份前,我们聊得不是很愉快嘛,和我你别客气,私底下没那么正式。怎么样?跟着志远还习惯吗?”丁昌华道。 陆一伟笑笑道:“挺好,张县长待我不错。” “那就好!”丁昌华道:“要是以后需要我帮忙,你到公司来找我,我一定鼎力相助。” 陆一伟很想把买罐头厂那块地的想法说出来,可此情此景不适时宜,只好点头道:“以后少不了麻烦丁哥,还希望你别见怪啊。” “见怪什么啊?”佟欢起身站到丁昌华身后道:“一伟,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事你尽管找老丁,他要是办不了的,你找我,我一准给你办成咯!” “哈哈……”丁昌华不顾陆一伟在场,在佟欢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道:“对,我们的大美女佟欢小姐能耐大着呢,呵呵。” 张志远进来了,道:“丁董事长,那我们吃饭去?” “好,我们走!”丁昌华起身穿好外套,一行人乘着电梯往楼下走去。 吃饭中间,佟欢乘着丁昌华和张志远聊天的空当,一直柔情似水地望着陆一伟,眼神的交流比话说更直接,陆一伟匆忙躲闪,埋头吃饭。 陆一伟尽管对佟欢有贼心,却没贼胆。佟欢毕竟是丁昌华的女人,怎么可能觊觎自己“伯乐”和兄弟的女人呢?陆一伟做不出来。 说话中间,张志远放在饭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侧身一看,快速接了起来,严肃地道:“什么事?” “什么时候的事?”张志远提高分贝道。尽管表情沉稳,陆一伟却能看到他脸部细微的变化,应该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哦,你先让田国华县长处理,我马上就回去。”说完,挂掉电话扔到餐桌上。 丁昌华关切地道:“有公事?” 张志远轻描淡写道:“几个小商小贩到县委门口上访闹事,我已经让常务副县长去处理了。” “哦。”丁昌华道:“那赶紧吃,吃完你回去处理一下,我一会把佟欢送了就回北州。” 吃完饭,张志远和陆一伟乘车离开了,佟欢看着远去的车,心里一直惦记着陆一伟,始终没有鼓起勇气要他的手机号码。 “哎!”佟欢长长叹了一口气,或许命中注定的匆匆过客,再次见面,又待何时呢? 车上,张志远一个劲地打电话,通过手机遥控指挥,命令常务副县长田国华务必要控制事态,绝不能演变成**。 陆一伟通过张志远的只言片语已经了解了个大概,但张志远不说,他也不好询问,只能等到回去后,一切才能揭晓。 车子快到南阳县边界时,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0186 警民对峙 “张县长,出大事了……”电话那头,政府办主任蔡建国气喘吁吁地汇报道。 张志远顿时心提到了嗓子眼,尽量保持正常的语速,呵斥道:“慌什么,慢慢说!” 蔡建国道:“刚才民警们和商贩们对峙时,一个商贩不知怎么的,被捅了一刀子,当场就倒地,伤者已经送往医院,但场面相当混乱,不可控制。” 张志远感觉头晕目眩,深呼吸了两口气道:“你告诉田县长,务必要控制好事态,并要妥善处理好伤者,我马上就回去!”挂掉电话,对司机郭凯道:“快点,再快点!” 手机又响了起来,是公安局局长萧鼎元的,张志远接起来后,萧鼎元一个劲地赔不是,说自己没处理好。张志远虽窝火,并没有埋怨他,道:“你告诉手下的人,决不能动手。” 和萧鼎元说完,县委书记刘克成也打进来了,开口就道:“你在哪?” 张志远说马上就赶回去,没想到刘克成气急败坏地道:“家里都乱成这样了,你还好意思到省城花天酒地,赶紧回来处理!” 张志远懵了,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刘克成监视着,到省城的事也就车里的人知道,那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是司机小郭,还是陆一伟?小郭是自己带来的,绝不可能,难道是陆一伟?他的心中埋下了一团阴影。 张志远来不及想这些,继续催促小郭加快速度,手机此起彼伏不停地响着,车里的气氛跌落到冰点,陆一伟同样为张志远捏一把汗。 而刘克成和张乐飞则站在窗前,俯瞰着院子里黑压压的一片,民警拿着盾牌围成半圆状,商贩们不断向前涌,试图冲破防线,冲进县委大楼。而常务副县长田国华站在院子中央,举着扩音喇叭高声呼喊着。看到此幕,二人脸上掠过一丝诡谲的笑容。 张乐飞道:“刘书记,今天的这场戏,远远超出了预期,要是出了人命,那就相当完美了。” 这场戏是张乐飞从头至尾导演策划的。就在昨天征得刘克成同意后,他就去找到“红缨会”的赵志刚,让他招募群众演员,配合完成这部史诗巨作。赵志刚不辱使命,昨天傍晚就让小弟们把县委县政府要取缔临街摆摊的消息散播出去,并煽动几个刺头带头闹事。商贩们文化水平低,禁不起煽动,都纷纷义愤填膺,答应找政府讨个说法。 今天早上,商贩们还没有收摊,赵志刚的小弟们再次出现煽动。商贩们扔下手中的活计,三四十人成群结队浩浩荡荡向县委大楼围去。 为了保证这部大戏有看点,吸引更多的观众追看,赵志刚不按剧本演戏,肆意篡改剧本,临时加了一出戏,把整部戏推向了**。他安排一小弟,乘商贩和警察推搡过程中,从背后结结实实捅了一刀子,然后借着混乱离去。从头到尾,不露声色,天衣无缝。 张乐飞当然知道这是谁干的,但他不敢告诉刘克成。他此举是在报复张志远,也是在报复萧鼎元,他到要看看今天的这事他两人怎么收场! 刘克成隐隐担心道:“乐飞,你派人去医院看过了没?那边情况怎么样?” 张乐飞道:“刚才卫生局孙局长打过电话来说,病人的情况很危险,说不定还得转院。” 刘克成手中的烟滑落在地,他不过是想教训下不识抬举的张志远,没想到事情玩大了。他道:“不等张县长了,你现在下去亲自指挥,先把人群疏散。” 大权旁落,张乐飞憋得一肚子火,道:“刘书记,我这个政法委书记可没有丁点权力了,萧鼎元不正在那里指挥嘛!” 刘克成突然严厉地瞪了张乐飞一眼,道:“都是你干得好事!赶紧去控制住场面,绝不允许再次出现伤人事件。”说完,不理会张乐飞,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打给人民医院了解伤者情况。 没想到刘克成说变脸就变脸,这场戏不是你允诺的嘛,现在又埋怨我,张乐飞觉得十分窝火,但又不敢发泄,只好下楼去指挥去了。 下了楼,商贩们的情绪异常激动,咆哮着要见县长张志远。有的手里拿着砖头,有的甚者拿着做饭用的炒勺,拼命往前涌,而警察们接到萧鼎元命令,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手举着盾牌,忍气吞声地与商贩们对峙着。 张乐飞环视了一周,只见萧鼎元站在人群中,衣服也被撕破,耐心地给商贩们做思想工作。而常务副县长田国华原先还站在高处大喊大叫,此刻都不知躲那里去了。只有政府办和信访局的工作人员在斡旋着,场面相当混乱。 张乐飞本身心中就有气,冲着萧鼎元吼了一声。萧鼎元听到后,赶紧走了过来,汇报情况。 张乐飞脸色冷酷地道:“萧局长,你到底能不能控制得住局面?” 萧鼎元累得气喘吁吁道:“张书记,给我一点时间,正在与商贩代表谈判。” 张乐飞不给萧鼎元好脸色看,道:“如果你控制不住,我只好请示刘书记调动武警来处理此事。”说完,也不等萧鼎元回话,就躲到一边打电话去了。 县人民武装部和武警支队就在县委大院的一侧,征得刘克成同意后,张乐飞直接打给县委常委、武装部部长杨宝刚,传达县委书记、县人民武装部第一书记刘克成的指示精神。 十分钟后,大批武警出现在县委大院,接替公安民警,开始野蛮地驱散人群。 县里不给任何答复,又出动人民武装镇压人民,商贩们更加群情激奋,誓死抵抗。就连围观的群众都参与进来,对县委县政府的处理方式表示强烈的不满。 经张乐飞这么一闹,事态更加一发不可收拾。武警都是当兵的,又不是本地人,对南阳县没有感情,他们的任务就是坚决服从上级命令。一些武警动起了手,这下捅了马蜂窝,商贩们手中的砖头、炒勺漫天飞舞,场面失去了控制。 张志远的车来到县委大院门口,门口全部是人,根本进不去。张志远心急如焚地跳下车,拨开人群向前挤,陆一伟也跟了上去,为张志远在前面开路。 前面提到,张志远没有基层工作经验,直接从交通局的副局长一下子蹦到县长的位置上,今天这种蔚为壮观的场面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如何处理,他心里也没底。 而陆一伟毕竟以前跟着县长干过,又在乡镇待了五年,基层工作经验相当丰富,对这类群体闹事事件司空见惯,处理起来得心应手。可他一个创卫指挥部的副主任,又不能发号施令,眼睁睁地看着干着急。 “住手!都给我住手!”张志远快步来到县委大厅台阶上,大声一喝,声音洪亮,气底十足,现场顿时安静下来,把目光投向了瘦小的张志远。 张志远环顾了一周,屏住呼吸,使劲往上提气,脸色冷峻地道:“乡亲们,我是南阳县人民政府的县长,你们有什么困难和诉求,尽管和我提,我来为你们做主。” 看到县长终于出面了,商贩们更加激动起来,高声呼喊道:“还我们公道……” 张志远看到有的武警还在动手,对站在远处的武装部长杨宝刚道:“把你的人撤下去!” 杨宝刚回头寻找张乐飞,发现张乐飞早已不见人影,看到张志远刚毅而愤怒的眼神,只好下命令把武警撤下去。 0187 世态炎凉 武警撤下去后,商贩们很快就围了上来。站在一旁的陆一伟看着异常着急,他快速挡到张志远面前,对远处的萧鼎元道:“萧局,先围起来。” 张志远不放话,萧鼎元也不敢擅自行动,愣在那里等待命令。眼前急红了眼的商贩们就要围上来,陆一伟不顾一切地堵上去,叫道:“请大家冷静,县政府一定会给大家一个说法。” 站在大厅台阶上的工作人员看到陆一伟如小丑一般表演,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好像在说:“你算什么东西,就你能!” 萧鼎元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陆一伟死扛,只好擅自做主,让民警们再次围了上来。 张志远慌了,看到此情此景,一时间不该如何做,该说些什么。他高声道:“乡亲们,对于今天发生的事我深表歉意,请大家选出一两个代表来,剩下的全部回去,我来给大家一个说法。” 一个商贩高声喊道:“不行!谁都不能走!让南阳的老百姓看看他们这帮喝老百姓血的干部们是如何对待群众的,殴打群众,简直畜生不如!” “对!不能走!打死狗日的县长!” “对!砸了县委,去他娘的。”一个激动的商贩手中的砖头已经飞了出来,幸亏张志远躲闪及时,砖头砸到玻璃里,顿时传来刺耳的玻璃碎声。 有人带头,商贩们纷纷扔出手中的家伙。只听见“噼里啪啦”的响声,临近群众的办公室的玻璃都砸个稀巴烂。 事态继续发酵,张志远依然站在台阶上安抚群众。陆一伟不能在坐以待毙了,他跑到萧鼎元跟前道:“萧局,这个时候必须采取强硬措施,把那几个带头的先控制起来。” “可是……”萧鼎元依然等待张志远的命令。 “没什么可是了,再拖下去,情况更加危险。”陆一伟焦灼地道。 萧鼎元下定决心道:“抓谁?” 陆一伟在一边观察,早就瞄准了几个挑事的刺头。他惊奇地发现,里面居然有赵志刚的人。上次李海东被他们控制起来,现场有一个小弟动手,陆一伟记住了他的面孔,今天,他也在人群中。他立马意识到这起事件不是单纯的群体闹事事件,很有可能是有组织、有预谋的一次行动。 陆一伟扬手一指,连点了四五个人,萧鼎元随即带人上前将几人拷起来带走,现在顿时安静了许多。 陆一伟顾不了别人的眼神,没有人做的事,得罪人的事就算到自己头上。他跑到张志远身边,在耳边嘀咕了几句,于是张志远黑下脸来道:“乡亲们,不管你们有什么诉求,我们坐下来慢慢协商,如果你们就这样闹下去,让我怎么解决?” 商贩们冷静了许多,都纷纷不作声。 张志远见大家无动于衷,只好道:“如果大家不愿意离去,有什么问题现场提出来,我来给你们解答,好不好?”张志远的声音有些发抖,显然他对群众的威力没有做充分的评估。 “听说县里要取缔我们这些摆摊的,县里要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复!”突然有个商贩主动提出来。 张志远整理好思路道:“乡亲们,县政府从来没有发布任何信息,也没有任何举动要取缔你们,不过按照创建省级卫生县城标准,下一步要对你们进行规范管理,这些都是未来的事情。” “规范管理?如何规范管理?还不是要把我们赶出去?如果赶出去,你们让我们怎么生存?”一个商贩激动地叫道。 张志远道:“规范管理目前还在酝酿中,没有具体意见。但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政府绝不会损害你们的利益,更不会砸了你们的生存饭碗。” 听到此,商贩们一颗心落地。由于带头的已经被抓走,剩下的人一时没了主见,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这时,张乐飞不知从那冒出来,挥着手道:“乡亲们,你们要相信政府,刚才张县长已经给大家表过态了,他的话就是权威,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人民政府,最重要的是“人民”二字,既然人民赋予了政府权力,我们就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请大家放心,我们绝不会失信于民,你说说吧,张县长?” 张乐飞的这一出唱得实在是时候,对于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他恨不得事态无限扩大,可当他看到萧鼎元把赵志刚的人带走后,他有些害怕了。必须站出来混淆视听,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被张乐飞一问,张志远有些手忙脚乱,厌恶地看了一眼,然后强颜欢笑地对商贩们道:“张书记说得对,人民政府就是为人民办事的,我遵守我的诺言,请大家监督。”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商贩们再闹下去也没多大意思,一个、两个开始往后撤退,渐渐地都散去了。这时,被刚才架势吓破胆的蔡建国也冒了出来,用扩音器指挥着道:“乡亲们请回吧,政府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张志远气不打一出来,恶狠狠地道:“没看到人都往外走吗?现在叫还有什么用?” 蔡建国自知理亏,缩手缩脚地退了下去。 张志远在搜寻着常务副县长田国华,却始终找不到他的影子,于是回头问道:“田县长呢?” “他……他……”蔡建国结结巴巴说不上来。殊不知,田国华正躲在自己办公室,喝着茶水压惊。 但凡遇到重大的事情,不是自己分管的领域,都纷纷躲得远远的,生怕把自己搭进去。这样一来,责任都推到张志远一人头上。而县委更加不管,这都是你政府的事! 大是大非面前,才能分辨出孰好孰坏,孰亲孰远,让张志远失望的是,除了一个陆一伟忙前忙后,没有一个人肯为自己卖命出力。世态炎凉,沁骨的心寒。 既然是自己的事,就必须自己出面解决,他吩咐蔡建国:“通知事务管理局,务必今天上午把这里清扫干净,恢复如初,如果干不了,他妈的滚蛋回家!” 在场的人还第一次见张志远发这么大的火,都不敢吭声。蔡建国比兔子跑得都快,按照张志远交代落实去了。其他人见没热闹可看,都纷纷散去了。 张乐飞假惺惺地上前安慰道:“张县长,发生这种事,不能全怨政府,他们公安民警也有责任,要是他们早启动应急预案,绝不会到这种地步。” 张志远听出张乐飞话中带刺,冷笑一声道:“张书记,应急预案出现差错,你作为政法委书记是不是也有一定责任呢?” 张乐飞等得就是这句话,道:“我有责任吗?好像经过公安系统大整顿后,没有我什么事情了,这完全是他萧鼎元指挥不力造成的。” 张志远摆手道:“萧鼎元指挥得当不得当暂且不说,我问你,调动武警又是怎么回事?” 张乐飞摇头晃脑地道:“这是我请示刘书记后才让杨部长带人过来的。” 张志远上前一步,道:“张书记,政法委书记不管公检法司,居然插手人民武装来了,假如上级军分区知道此事,不知后果会怎么样呢?” 张乐飞一愣,脸色出奇难看,扬手一挥道:“我不管了!”背起手回了县委大楼。张志远凝神看着渐渐离去的人群,早已汗流浃背。 县委大院里各机关部门的工作人员,都纷纷躲在办公室,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爬在窗台上看大戏,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政府分担解忧。对于他们来说,这场戏看得实在不过瘾。可对于张志远来说,更大的挑战还在后头。 0188 生死接力 县委大院里一片狼藉,就像刚被扫荡了一般,零零散散的工作人员拿着扫帚和簸箕出来清扫,而张志远站在原地久久不肯离去。 陆一伟上前提醒道:“张县长,医院还躺着人呢。” 陆一伟的话提醒了张志远,他急忙道:“你去医院督办这事,要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抢救。”还不等说完,又一拨上访的人再次出现在县委大院。 这拨上访者人数不多,跑到县委大楼门口就席地而坐,嚎啕大哭,向县政府要人。 张志远一脸凝重,下了台阶,蹲下身子询问道:“老乡,你们还有什么诉求吗?” 一位穿着邋遢的妇女哭喊着道:“我男人还在医院躺着,生死未卜,你们这群刽子手啊,把我家男人害惨了,以后可让我怎么活啊!”说完,捶胸顿足,撼地恸哭。 一个男子情绪激动,才不管县长什么的,站起来凶煞指着张志远道:“你就是县长对吧,我告诉你,要是我姐夫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们没完。” 陆一伟挡在张志远前面道:“这位兄弟,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刚才张县长还交代我去医院督查这事,还说不惜一切代价抢救你姐夫,你要冷静!” “冷静你妈逼!”男子顿时暴跳如雷,指着陆一伟道:“我姐夫至今在医院躺着不知死活,也没人过问,你们政府就是这样做吗?” 张志远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他推开陆一伟道:“这位兄弟,发生这样的事我也不愿意看到,县里不会坐视不管,走,我们现在一起医院!” 到了医院急救室,果然不见一个政府工作人员,只有伤者的老母亲坐在门口不停地抹眼泪,让张志远既心寒又同情。 这时一个不识眼色的护士跑过来,甩着一副臭脸色,大声吼叫道:“谁是病人家属,过来交押金。” 伤者的小舅子气愤地差点打人了。只见那老母亲颤颤巍巍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些毛票递给护士,乞求道:“医生,求求你救救我儿子吧,我身上就这么多钱了。” “没钱看什么病?没钱就别看病!”护士一把把手中的毛票丢在地上,转身离去。 “等等!”张志远愤怒了,上前道:“要交多少押金?” 护士不认识张志远,挑了下眉毛高傲地道:“伤者是被刀穿刺脾,需要做大手术,先交2万元吧。” “哦。”张志远对旁边陆一伟道:“给她!” 陆一伟同样气愤万分,把昨晚花的剩余的钱掏出来丢给护士。 “给我干嘛啊,自己去收费处划价去!”说完,把收费单丢给陆一伟,转身就要离去。 这时,医院院长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连忙赔不是道:“张县长,对不起,我来晚了。” 护士听到眼前的人是县长,顿时惊得张大了嘴巴,双腿开始打颤起来。 张志远蹙着眉头对院长道:“你平时就让医生护士如此对待病人家属吗?” “不……不是。”院长自知理亏,声音越说越小。 “那到底是什么?”张志远瞪大眼睛咆哮道。这一声吓得那护士顿时软瘫在地。院长低着头不开口。 “开除,立马开除!”张志远本不想留下什么恶名,但今天这个场合必须拿出点威严来,要不然他这个县长如何树立威信。 老母亲听到张志远是县长,步履蹒跚地走过来握住张志远的手,泪眼婆娑地道:“你就是县长?” 张志远情深意切地道:“大妈,我就是。” “是最大的县长吗?”老母亲不确认地道。 “对,我就是人民政府的县长,我叫张志远。” 老母亲干瘪的眼睛顿时泪流雨下,颤抖着道:“张县长,我求求你了,救救我儿子,他今天才第三天出摊,他没有犯法,也做不出犯法的事,你们给他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吧。” 老母亲思维混乱,前言不搭后语,张志远被感动了,道:“大妈,您放心,我会尽一百分努力,一定会把你儿子治好。” “好,好,我谢谢你了。”老母亲说完就要跪,张志远连忙一把扶住。 这时,县卫生局、政府办、信访局等各个单位的一把手一路小跑赶来,站在张志远面前大喘着气。 张志远不理会他们,对医院院长道:“我们进里面说。”说完,走进一间办公室,把那些头头们扔在外面。 医院院长知道张志远想了解什么,擦汗道:“张县长,目前伤者正在全力抢救,情况不容乐观啊。” 张志远已经想到最坏结果,深吸了一口气道:“继续说。” 医院院长继续道:“伤者被人用水果刀从背后捅伤,直接穿透肾脏,伤及脾肝,体内出现大出血。以我们院的医疗水平,难以做这种复杂的手术。” 张志远身子一倾,差点倒地,他稳定情绪后道:“县医院做不了可以转院去市里,市里不行到省里,到京城,我不管你们采取什么手段,我只要结果,伤者必须平安无事。” 医院院长哪敢做如此保证,道:“转院我们已经考虑过了,伤者经不起折腾,说不定在去市里的路上就……另外,我已经请求上级医疗机关,请他们派最好的内科专家来做手术。” 听到有一线希望,张志远追问道:“还需多长时间?” 医院院长抬头看了下表,道:“医生已经在路上,最快还得半个小时。” 来不及了,张志远转身对陆一伟道:“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以最快的速度去半路上接专家,快去!” 陆一伟不敢马虎,快速跑出去,就给司机郭凯打电话。 张志远继续道:“你和我说实话,伤者还有没有救活的希望?” 院长保守地道:“有,但很渺茫。” “好,你这样,不惜一切代价,听见了吗?要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给我延长时间,务必要等到专家,这是死命令!”张志远知道,自己这道命令并不能挽救伤者的性命。 医院院长出去后,卫生局局长他们怯怯地走进来了。 张志远实在不想看他们的丑恶嘴脸,道:“从今天开始,你们就在这里守着,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离开。如果伤者有个三长两短,你们的日子也别想好过。” 陆一伟和郭凯与时间赛跑,与生命抗争,车子直接飙到160迈,疯狂地在路上狂奔着。陆一伟意识到,这个伤者决不能死,如果死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这是一场生死接力赛。郭凯原先是市交通局下属驾校的教练,车技果然不是盖的,在颠簸的山路上能够轻松应对突如其来的危险。按照医院院长提供的手机号码,陆一伟在南阳县交界处接到了专家,并很快返回。原本需要半个多小时的路程,今天只用了12分钟。 专家到医院后,就一猛子扎进急救室,与死神展开一场搏斗。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张志远焦急地在走廊里踱来踱去,其他单位的一把手则一个劲地擦汗,尤其是卫生局局长,比病人家属都着急,过一会儿就要爬到窗户上看一下,尽管看不到什么。他在乎的不是里面伤者的生命,而是自己头上的乌纱帽。 陆一伟翻来覆去想着今天发生的事,他总觉得事情发生的有些蹊跷,一连串疑问涌上心头。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关键点,随即走出医院打给萧鼎元,道:“萧局,今天抓得人务必要看好,任何人不得靠近。” 0189 全力抢救 医院这边正在全力抢救,刘克成在办公室也坐不安稳,不管怎么说,今天的这件事与自己有一定关系。他厌恶地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抽闷烟的张乐飞道:“瞧瞧!都是你干得好事!你让我怎么收场?要是伤者安然无恙还好,要是出了人命,我看你怎么交待!” 听刘克成把责任都推到自己头上,张乐飞一脸不悦,但他不敢表露出来,道:“刘书记,我对今天这事作检讨,是我没有做好充分的评估,完全超出了我的掌控范围。” 刘克成突然抬头道:“我问你,我听说伤者是被刀刺伤的,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你让赵志刚干的?” 张乐飞低下头,无奈地道:“刘书记,我让赵志刚安排人闹事不假,可我没有让他伤人啊,这小子,有点太不像话了。” “你不要埋怨别人!”刘克成生气地道:“你昨天和我怎么说的?你就这样干?如果真出了人命,你觉得市里能不追究我的责任吗?还有,谁让你私自动用武警的,经过我同意了吗?你怎么能假传圣旨,还指使武警动手,你简直太不像话了!” 张乐飞脖子一歪,心里不服气地道:“刘书记,你是没在现场,那些商贩们已经失去了控制,如果再不阻止恐怕就冲进县委大院了。可他萧鼎元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还告诉民警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这样纵容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啊。为了保险起见,我只好和武装部杨宝刚借兵,才得以控制。” “狗屁!”刘克成第一次和自己的军师发火,拍着桌子道:“你那是去控制吗?你是在挑事,你是在激起民愤,你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啊。是,我同意了你的想法,可我也没让你如此闹腾啊。就在刚刚,市委办公厅秘书长已经来电询问此事,这这这……哎!” 刘克成显得有些无奈,当初真不该同意张乐飞办这种事。 张乐飞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道:“刘书记,没能控制住事态,是我的责任。可我们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赶紧处理。” 听张乐飞如此一说,刘克成的牙又开始疼了。他从卧室拿出一块毛巾敷到腮帮上,愁眉苦脸状道:“说,还有什么事。” 张乐飞忧心忡忡地道:“场面混乱之时,陆一伟不知和萧鼎元说了什么,然后萧鼎元就安排人把赵志刚的人给抓走了。当务之急是赶紧让萧鼎元放人,要是从他们嘴里说出不利于我们的消息,到时候……” 又是陆一伟!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那儿都有他,刘克成的牙更疼了。他冷静了片刻道:“你现在去公安局,让萧鼎元赶紧放人,就说我说的。” 张乐飞忸怩地道:“刘书记,我现在说话不管用,还是你给萧鼎元打个电话吧。” “哼!”刘克成真想把张乐飞痛揍一通,可想到此时还牵连着自己,只好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打给了萧鼎元。 “老萧,上午的事我都知道了,张县长已经在加紧处理,你抓了几个商贩,人家家属上门要人来了,要是没多大事,口头教育下,就放了吧。”刘克成慢条斯理地道。 这下让萧鼎元为难了。刚才陆一伟交代不允许放人,现在刘克成又让放人,到底该听谁的?陆一伟的意思肯定也是张志远的意思,一边是县委书记,一边是县长,这下可有些难办了。 萧鼎元机灵一动,道:“刘书记,市里通知开会,我正在去市里的路上,要不我安排下面的人,您看行不?” “这个老滑头!”刘克成心里暗暗骂道。然后道:“是这样啊,那也行,一会儿我让乐飞同志去办理此事,你就专心开会吧。”说完,重重地挂掉电话。 萧鼎元挂掉电话,思索了一会儿,又给陆一伟回了过去。 陆一伟得知刘克成亲自打电话让放人,更加说明这里面有问题,他坚决地道:“萧局,人可以放,但你必须拖延时间并安排突审,一定要让对方开口。” 萧鼎元想到自己如今的位置是张志远换来的,一狠心道:“好,我安排下去!” 陆一伟此时必须得和张志远汇报了。他把张志远叫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里,把自己对整个事件的推测和刘克成诡异的举动统统都讲了出来。 张志远本身对此事有所怀疑,完全与陆一伟的推测吻合,他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重新捋了一遍问道:“你的意见呢?” 陆一伟不假思索地道:“绝不能放人!这件事很明显就是冲着你来的,我不敢推测是刘书记干的,但绝对与张乐飞有一定关联。” 张志远犹豫了。如果此时和刘克成对抗,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假如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妥协了,以后还会有更大的屎盆子往头上扣。思来想去,他觉得现在还不是反击的时候,随即道:“这样,你告诉萧鼎元,如果张乐飞过去要人,就按照刘书记的指示办,立马放人。” “张县长,这……”陆一伟有些焦急地道,十分不理解他的做法。 张志远无奈地叹了一口起道:“一伟,你我所讲不过是推断而已,并不是事实,你怎么证明就是他们所为呢?不可取!你这样,让萧鼎元抓紧侦办此事,一定要把伤人的凶手给我挖出来,严惩不贷!” 陆一伟还想争取,担忧地道:“张县长,一旦放出去再抓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啊!” 张志远疲惫不堪地摆摆手道:“就这样吧,至于以后的事,我们从长计议。” 陆一伟无奈,把张志远的意图传达给萧鼎元。 下午16点半,距进入急救室已经过去6个多小时,可里没有传来任何消息,伤者家属开始变得急躁不安起来。张志远不停地安慰伤者家属,心里一遍又一遍咒骂着痛下毒手的元凶。 这时,急救室的门打开了,一个医生满头大汗走了出来,伤者家属迅速围了上去。 医生从容地道:“你们是伤者的家属吧?请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 “啊?”伤者的妻子听到这个噩耗,当场就晕了过去。伤者小舅子猴急蹿腾,扬言要是治不好他姐夫,就一把火烧了医院。倒是伤者的老母亲很淡定,颤抖地道:“我儿不行了?” 医生摘下口罩,一脸凝重道:“我们现在正在全力抢救,不放过任何一线生机,但情况不容乐观,你们要有个思想准备。” 张志远听后同样震惊,他上前一步道:“有多少把握?” 医生道:“这我不敢保证!” “你们院长呢?”张志远也开始变得不冷静起来。 医生每天面对生离死别,已经麻木了,他的表情至始至终十分淡定,道:“我们院长还在手术台上,配合专家正在抢救。你们到底谁来签字?” “我签!”老母亲突然高声呼喊了一句,让全场的人都为之敬佩。签好字后,医生又转身回了急救室,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 张志远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他把陆一伟叫过来道:“我现在必须去见一面刘书记,你在这边盯着,有最新进展及时向我汇报。”说完,快步离去。 陆一伟这已经是第二次面临生离死别了。第一次是牛福勇的老母亲,这次是和自己毫无关联的伤者,可人在这个时候,就算再没有感情,都会激发出本能,替伤者捏一把汗。陆一伟看到伤者的家属,重重地往墙上砸了一拳。 0190 协商补偿 “志远,你来得正好,我还正打算去找你。”刘克成看到疲惫不堪的张志远,心里发虚,不去追究责任,而是关切地道:“医院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张志远看到刘克成假惺惺的样子,恨不得上去抽两大嘴巴子,他咬着牙道:“刘书记,我正是为这事而来,医院那边情况非常不乐观,我建议马上成立专项领导小组,一方面对此事进行彻查,一方面要做好伤者的后续赔偿工作。” 造成如此局面,刘克成也不愿意看到,可事到如今,他有些六神无主,一时不好下结论。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决不能彻查,到时候顺藤摸瓜查到自己身上,且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道:“发生这种事,是我始料未及的,我作为班长,我也有一定责任。你的建议我非常赞同,应该对这件事进行彻查,把伤人的犯罪分子揪出来,还伤者一个公道。可你想过没有?商贩们为什么要群体闹事?是不是我们自身也存在一定问题呢?” 刘克成故意转移话题,张志远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其中奥妙,道:“昨天下午,我刚刚组织召开了安全大会,并特意强调了‘两节’期间的维稳信访工作,可距离会议结束不到24个小时就发生如此恶劣的事件,说明我们的领导干部从思想上就没有重视起来。田县长分管安全稳定工作,至今都未露面,我们身上存在很大的问题。” “哦。”刘克成忙道:“田国华同志去市里开会去了,我安排去的。” 听到刘克成为田国华开脱,张志远无话可说,继续道:“我不知谁在煽动商贩闹事,这件事我认为必须彻查,既给县委一个交代,也要对民众一个交代。” 刘克成点头道:“这件事我觉得可以查,但要注意方式方法,成立一个专项领导小组,有点小题大做。这样吧,回头把萧鼎元叫过来,我们专门开个会研究一下。还是说说伤者后续赔偿工作吧,这件事我也考虑过了,责任不在我方,是他们闹事造成的,这总不能赖到我们头上吧?何况我们也造成巨大损失,玻璃被砸,谁赔?还不是政府埋单嘛!我认为政府可以出于人道主义,适当地给点补偿就算了。” 一件很严重的事,到了刘克成嘴里变得就和小打小闹一般。张志远道:“那您说补偿多少合适呢?” 刘克成思索了一会道:“人呢?是死是活?” “还在抢救。” “哦。”刘克成道:“前期医药费可以政府垫付,要是后续费用,政府可承担不起啊。” 张志远觉得自己这个县长当得真窝囊,一些本来自己就可以拍板的事,还得征求刘克成的意见。而刘克成一副对伤者漠不关心的样子,让他着实心寒。他决定最大限度地为伤者争取,道:“刘书记,你的意思我明白。如果,我说如果,如果伤者今天离开了人世,那这笔账应该算在谁头上?” “志远啊。”刘克成有些不耐烦地道:“我说了半天你怎么还不明白呢?我说了,政府不应该为伤者埋单,要是这样的话,政府的公信力还在?哦,今天给张三赔偿了,明天就会冒出赵四王五来,到时候你怎么办?你一直赔偿下去?政府那有那么多闲钱!” “可……”张志远还想继续争辩,腰间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到是陆一伟的,心里异常的紧张,颤抖着手接了起来。 “张县长,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伤者经抢救无效……” 张志远只听见耳朵“嗡”地一声,后面的就全然没听到。 “喂,张县长,你在听吗?”陆一伟焦急地道。 张志远没有说话,默默地挂掉电话,目光呆滞,脸上毫无血色。 刘克成已经猜到个七七八八,同样惊慌失措。事情已经发展到另一个极端,远远超出了想象。他心里不停地咒骂着张乐飞,又快速思考对策。 一条人命就这样白白的没了,张志远红着眼睛道:“刘书记,您看现在怎么办吧?” 刘克成手中不停地转笔,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响着。过了许久后,沉重地道:“按照你的意见,启动对死者赔偿工作,这笔资金从县财政出,解决到死者家属满意为止。” 听刘克成松了口,张志远起身道:“刘书记,那我现在就去处理这件事,您不过去看看吗?” “我?”刘克成迅速抬头看到张志远湿润的眼眶,又赶紧躲闪道:“我……我就不过去了,估计待会市委秘书长还要询问此事,由我来向上级汇报。” 张志远想笑,却笑不出来。他拿起办公桌上的手机,头也不回地快速往医院赶去。 此时,医院已经是混乱一片。哭声、喊声、叫声、骂声此起彼伏,吓得守在医院的各单位一把手都躲进医务室不敢出来,只有陆一伟一人忍受着死者家属的谩骂。 张志远此刻异常的冷静,看到陆一伟如此为自己分担解忧,他有些后悔,早上不该怀疑陆一伟出卖自己。就凭陆一伟现在的表现,打死他都不相信陆一伟能做出那种事。他快速走到人群前面,道:“大家都静一静,听我说两句。发生这样的事,是我不愿意看到的,在这里,我给大家道歉。”说完,深深地鞠了一躬。 死者的家属都是农民,才不吃这一套,指着张志远破口大骂:“就是你,你就是罪魁祸首,我要让你偿命!”说完,家属再次躁动,开始伸手打人。 陆一伟继续发挥挡泥板作用,保护张志远,大声一喝道:“你们就不能冷静一下吗?你们听张县长把话说完。” “有什么可说的?说了我姐夫能活过来?我告诉你,今晚你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明天就把尸体抬到县委大院门口,我让我南阳县的父老乡亲们看看,你们政府的丑恶嘴脸。”死者小舅子是个火爆脾气,气焰不减。 张志远本来还想说一些抱歉的话,现在还不管用了,只好道:“这样吧,一部分人留下来做善后工作,一部分人随我去会议室,今晚我给你们一个交代。” 医院五楼会议室,灯火通明。刚才躲在一边的各单位一把手又幽灵似的冒出来,另外,几个其他的副县长也赶了过来,令人惊奇的是,康栋副县长也出现了。 常务副县长田国华只知自己临阵脱逃有愧于张志远,上前解释今天到市里开会的事,谁知张志远伸出一只手指打住道:“这些事以后再说,今天我们主要谈论善后赔偿的事。” 田国华一脸歉意,躲在一个角落里不作声,默默听着。 死者代表还是那个小舅子,张志远让他提要求,他随口就来了句:“低于100万元,一切都免谈。” “100万?你都好意思开口!”副县长康栋听到对方要这么多,差点把喝下去的水喷了出来,阴阳怪气地道。 按照当时的死亡赔偿标准,要是能赔到6万元已经是上限了,这小舅子漫天要价,把死人当成了一笔交易。 张志远不觉得对方是在开玩笑,严肃地道:“你开出100万,自然有你的理由,你说说吧。” 那小舅子对姐夫的死,根本没有丝毫悲伤,还不如张志远悲痛。他撸起袖子,伸出手指比划起来,道:“你看我姐夫今年才40多岁,上有老,下有小,两个孩子都在上学。为了过个好年,三天前才出来摆摊,卖豆浆油条,想着挣点钱,给家里添置点东西。这可倒好,今天就死在医院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0191 钱该给谁 “我也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你看,母亲的赡养吧,孩子的上学吃饭吧,我姐又没有经济来源,后半辈子怎么活,你们也得考虑吧,所以和你要100万,一点都不亏!”小舅子理直气壮地道。 副县长康栋有些听不下去了,拍着桌子道:“你姐夫的死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是我们拿刀子捅死了?还是我们没有尽力抢救?要是你姐夫不参与闹事,能出这种事吗?我告诉你,出于人道主义,政府可以适当地赔偿一点,要是你无理取闹,一分钱都别想拿到!” “好好好!”小舅子此刻才不怕事大呢,起身道:“这就是你们政府的态度?我还就不和你们协商了,咱们走着瞧!”说完,就要往门外走。 陆一伟见状,上前拦住。康栋厌恶地看了一眼,叫道:“让他走!我看他有什么能耐!好家伙,狮子大开口,也不怕噎死你!” “好啦!都别说了!”张志远实在听不下去了,重重地一拍桌子道:“我们今天坐在这里是为什么?是为了解决问题,家属提出要求有他自己的道理,剩下的我们可以协商,现在谁都别说话了!” 副县长康栋听到张志远针对自己,冷笑了一声,抬腿就出了会议室。 陆一伟好说歹说把那小舅子劝了回来,会场安静地令人窒息。 张志远温和地道:“这位兄弟,你刚才说的我诚然接受,的确存在后续赡养抚养问题,这些县政府会一并考虑进去,但你好像不是在协商,你知道100万相当于什么概念吗?” 那小舅子估计这辈子见过的钱都不超过5万元,也就是随口一说,他不看张志远,扭捏着身子大口大口抽烟。 “好了,你也冷静冷静,你出个价吧!”张志远看到对方冷静下来,继续道。 “50万。”那小舅子一下子就降了一半。 张志远摇摇头,道:“你没有解决问题的诚意,不行!” “30万,一分都不能少!”小舅子退而求其次,好像是拍卖会。 张志远继续摇头。 “这样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解决?”小舅子顿时火冒三丈,吹胡子瞪眼道。 张志远对陆一伟道:“你去死者的家属全部叫到这里来。” 不一会儿,十来个人架着死者的老母亲和妻子上来了,这些人都是生面孔,估计听到政府要赔偿,七大姑八大姨都纷纷赶来了,准备从中分一杯羹。 张志远觉得家属中老母亲最通情达理,征求她的意见,道:“大妈,发生这种事我们也不愿意看到,但今天晚上县政府要给您一个交代,由您来提赔偿意见。” 老母亲至始至终未掉一滴眼泪,而死者的妻子软瘫在那里,脸上没有丝毫血色。老母亲不是不流泪,而是心里在滴血,也是表达悲痛的一种方式。她对张志远的印象不错,人家一个县长,从早上一直陪到现在,换做任何一个领导都做不到这一点。她颤颤巍巍地道:“张县长,我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儿子的死是他自己造成的,我对政府没有任何意见。” 小舅子顿时蹿火,急忙道:“别听她的,她上了年纪了,老糊涂了!”其他家属也附和道:“就是,她有老年痴呆症,你们政府征求她的意见,这不是蒙人嘛!” “都给我住嘴!”老母亲歇斯底里咆哮道,然后一阵剧烈咳嗽。缓过劲后道:“我儿子他爹死得早,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他是什么秉性我最清楚,一辈子游手好闲,放着家里不管不顾,成天赌博打麻将,输了钱就回家打老婆,我这个老婆子都快被他打残咯!前两天也不知抽什么风,说要去摆摊,我对他已经彻底绝望,压根都不指望挣钱养家。他要是能离开这个家远远的,我就烧高香了。” 老母亲越说越激动,继续道:“我儿的死罪有应得,这就叫恶有恶报,善有善报。现在了结了他,我一点都不伤心,我反而很高兴。至于以后的生存,我这把老骨头就是捡破烂,也要把我孙子孙女养活大。所以,张县长,我对政府没有任何要求。要是有要求的话,就给他弄顶棺材吧!” 老母亲的话如针般地刺入张志远的心脏,就连其他人都一声不吭地埋头静听。张志远心里不知该如何安慰老母亲,不过他心里已经下定决心,做出了决定,道:“大妈,这个时候我们不去讨论您儿子的过往,毕竟您儿子已经离开人世了,再讨论也没意义了。我经过深思熟虑,初步拟定了一个赔偿方案,您看行不行?” 家属们顿时竖起了耳朵,洗耳恭听。 张志远道:“一、一次性赔偿五万元;二、你今后的生存问题,政府管了,每个月政府会定期给您一笔钱;三、你孙子孙女的上学费用,政府也管了,一直供到他们不上学为止;四、你儿子的丧葬费由政府出,您看怎么样呢?” “五万?这样太少了吧?”家属们只看眼前利益,才不相信政府今后真的会管他们的生存上学问题。 老母亲不开口,家属们叽叽喳喳地吵道:“最少10万,绝不能再低。” 其实,张志远刚才拟得那个补偿方案,在南阳史上是最高的,如果今天开了这个口子,对今后类似的赔偿无形中增加了压力。听到家属们只认钱,张志远有些万般无奈。 旁边的常务副县长田国华凑到张志远耳边道:“张县长,我看要不依了他们,给他们10万元,爱咋分咋分,反正与政府无关了。” 张志远又问另一边的卫生局局长:“你的意见呢?” 卫生局局长瞟了一眼田国华,道:“我赞成田县长的意见。”随即征求其他的人意见,都一致同意。 张志远又转身征求陆一伟的意见。说实话,陆一伟完全站在张志远这边,十分理解他的苦心。完全按照现金补偿,看这架势老母亲一分钱都得不到。而张志远的办法,是对老母亲负责,对死者儿女负责。陆一伟想到一个主意,道:“张县长,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张志远起身跟着陆一伟出了门外。 陆一伟道:“张县长,看今晚的架势,不出钱是肯定解决不成。我觉得就10万元,给他!” “你也怎么认为?”张志远对陆一伟有些失望,看来他也不理解自己的做法。 陆一伟解释道:“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们可以变通方式,把这笔钱拨下去。” “哦?”张志远等待陆一伟高招。 “把钱分成三分,分别存进三张存折里。一份留给老母亲养老,一份留给孩子上学,剩下的一份给死者妻子,用作日常生活。一张存折直接给他妻子,剩下的都留给老母亲,你看怎么样呢?”陆一伟道。 张志远想了一会道:“这个主意不错,就按这么办!” 回到会议室,张志远宣布:“就按照大家的意见办,赔偿十万元。” 会场,顿时欢呼雀跃,好不热闹。好像不是死了人,而是中了彩票。 很快,政府办主任蔡建国把草拟好的协议书一式四份送了过来。家属方看都没看协议,他们就等待着要钱。 张志远道:“钱已经准备好了,不过今晚不能给你们,明天一早8点,我会派人亲自送上门。” “嗨!说了半天,放了个空炮啊!”家属们听到明天早上才能拿到钱,刚才的热乎劲被一盆冷水完全降温。 0192 改变策略 家属们熙熙攘攘地争吵着,脸上看不到任何悲伤的表情。死者的妻子软瘫在座椅上,目光呆滞,一言不发。而老母亲眼神里悲伤和愤怒相间,双手哆嗦,干瘪的嘴唇微微颤抖。有谁能想到,太平间里还有一具冰冷的尸体。 张志远看今晚不把钱发下去,这帮人誓不罢休。处理这种事决不能拖,应快刀斩乱麻,一锤子定死。要是过了今晚,背后有人撺掇,指不定明天就会又提出其他无理要求。他随即拨通了县建设银行行长的电话,要他创造条件连夜办公,按照陆一伟的意见,分别办理三张银行卡。 建行行长倒也爽快,特事特办,连忙答应。 在等待钱到位的同时,张志远猛然想起一个关键因素,他转头对陆一伟小声道:“你通知萧鼎元,将此案件进行立案侦查,组织法医进行验尸,今晚务必完成,快去!” 陆一伟不敢怠慢,随即将指示精神传达给萧鼎元。萧鼎元正在公安局待命,随时等待张志远下命令,指示一到,倾巢出动。 一个小时后,建行行长亲自把分别存有10万元的银行卡送了过来。张志远在表达自己意图后,家属们又不干了。吵闹着道:“为什么不是现金?你说你存到银行里了,我们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 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想着从中捞点好处。张志远严厉地道:“这钱是赡养老人和供子女上学的钱,是用一个人的命换来的,你们觉得如此争吵有意义吗?” 家属们突然安静了下来,低下头不说话。 张志远把协议书推到死者妻子身边,道:“你是死者的直系亲属,你来签字。” 死者妻子精神恍惚,颤抖着手拿起笔,死者小舅子随即跑过去夺过笔,道:“这个字不能签!” 张志远道:“那你说说理由。” 小舅子吭哧半天,说不出任何理由。然后无理取闹地道:“不行,反正不能签!” “我来签!”又是老母亲开口了,她夺过小舅子手中的笔,快速在四份协议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又按了手印。众人看到此,终于一颗心落地,松了口气。 老母亲签完字,也不说要钱,硬撑着身体站起来冰冷地道:“送我回家,我要回去看我孙子。” 张志远回头冲陆一伟点点头,走上前去把存折交到老母亲手中,道:“大妈,我知道再多的钱也弥补不了您心灵上的创伤,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必须勇敢面对。您放心,你儿子不会白死,我一定会查出凶手,还你儿子一个公道。另外,以后我会经常去看你,替您儿子敬一敬孝道。” 老母亲感动地流下了眼泪,拍着张志远的手道:“张县长,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大的官,没想到你这么随和。有你这一席话,我也就放心了。你也放心,只要我这把老骨头在,他们绝不会再到县政府闹事。” 送走老母亲,家属们也骂骂咧咧地离去了。张志远本应该松一口气,可他不能松懈,还有更大的谜底需要他揭开。他对蔡建国道:“通知下去,从明天开始,各单位不允许休息,开展安全隐患大排查,我会到各单位进行督查。” 临走时,信访局局长杵了过来,一脸歉意道:“张县长,今天发生这种事,我也有一定责任,我检讨。” 张志远忙活了一天了,确实有些累了,他本想说些什么,可此刻完全没有心思,摇了摇头,出了会议室。 走到医院门口,县城已经是漆黑一片,只有几户零零散散的灯光在夜空中闪耀。安静,只有安静,安静地有些恐惧。张志远手插口袋,仰望着深邃而浩淼的夜空,任凭肆虐地西北风在脸上拍打着,却感不到丝毫寒冷。 陆一伟来了电话了,说死者的老母亲和妻子都安全送到家。张志远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又道:“一伟,你现在困吗?” 陆一伟不知张志远想说什么,疑惑地道:“张县长,我不困!” “哦。”张志远道:“找个安静的地方,我想喝酒。” “好,您等着,我这就过去接你!”陆一伟开着张志远的车快速驶到医院门口。 陆一伟带着张志远来到牛福勇的住处,这处住所已经被陆一伟临时征用,房间收拾得还算干净。 张志远进门后脱掉外套,蜷缩着躺在沙发上,脸上写满疲惫。 陆一伟见此从卧室找了件毛毯给张志远盖上,自己去厨房翻箱倒柜找酒。找了半天,还算有收获,待他拿着酒兴高采烈地来到客厅时,张志远已经鼾声四起,呼呼大睡。 陆一伟回头看了下墙上的挂钟,时间已指向凌晨3点多。今天一天,他也累了,随即关了灯,轻手轻脚回到卧室。 陆一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今天发生的事简直是一场灾难,既惊天动地,又疑点重重。商贩们为什么突然跳出来对一个子午须有的事讨要说法?谁是组织者?现场为什么又会出现赵志刚的人?他们又充当什么角色?刘克成为什么亲自给萧鼎元打电话要求放人,他从中又扮演什么角色?还有死者为什么莫名其妙地被刀捅死,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整个事件的策划者针对的是谁?又出于何种目的…… 陆一伟已进行过大胆假设:刘克成是策划者,张乐飞是主谋,赵志刚是具体实施者,而针对的正是张志远。这个假设让陆一伟吓了一跳,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为什么?刘克成为什么要如此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太恐怖了!这是一场血淋淋的政治斗争,绝不亚于当年与楚云池的斗争。在玩手段上,张志远显然不是刘克成的对手。陆一伟隐隐担心,祸水会不会再次引到自己身上?难道又要重走老路吗?他不敢往下想。 第二天早晨,陆一伟早早起来就去外面买了些豆浆油条,待他回来时,张志远已经醒来,躺在沙发上一边抽烟一边看着早间新闻。 陆一伟把早餐端到张志远面前,道:“张县长,乘热吃,不和您口味的话我再去煮点泡面。” 张志远那有心思吃饭,随即道:“萧鼎元那边有消息没?” “还没,我现在打电话询问。”陆一伟掏出手机,走到阳台上询问起来。 萧鼎元在电话那头道:“初步结果已经出来了,死者是刀伤,根据伤口的深浅和纹理分析,是有人专门从背后捅了一刀。今天我们将展开外围调查,寻找作案工具和目击证人。不过取证的难度相当大。” 陆一伟把了解到的情况汇报给张志远,张志远气得用拳擂桌子,咬牙切齿地骂道:“简直是丧心病狂,令人发指。你告诉萧鼎元,这个案件必须给我查个水落石出。” 陆一伟终于鼓起勇气道:“张县长,你不觉得整个事件有些蹊跷吗?” 张志远冷笑一声道:“何止蹊跷,简直就是诡异,伤及平民百姓,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的直接冲我来啊,老子不怕你!” 陆一伟安慰道:“张县长,您消消气,越是这个时候,你越要沉得住气,你越沉得住气,就有人越着急。” “对!我要沉住气!”张志远道:“我不仅要沉住气,还要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新年礼物。尽快启动‘风暴行动’,我现在要改变策略,先从赵志刚下手,就以此案件为突破口。” 0193 介绍对象 萧鼎元已经全面展开外围调查工作,张乐飞害怕了,他第一时间与赵志刚取得联系,要他把昨天捅死人的小弟送出去,送得越远越好,最好以后都不要回来。赵志刚反而到坦然,道:“怕个卵!就靠他萧鼎元,也能侦破个案件?你太高看他了。” 张乐飞气不打一处来,火冒三丈道:“刚子,你小子下手也太狠了,让我和刘书记现在是多么被动,按照我说的做,另外,最近一段时间你也收敛一点,不要撞到枪口上。” 赵志刚不屑地道:“张书记,你就放心吧,马上要过年,我这生意好着嘞!最近我又从南方调来几个小妞,啥时候过来玩玩?” “我那有这心思!”张乐飞厌恶地道:“我可警告过你了,你小子小心着点。”张乐飞之所以能够掌握公安局的一切行动,局里面有人和他随时汇报。 赵志刚嘴上虽强硬,但他心里也害怕。随即拿了一笔钱,让那个捅死人的小弟赶紧离开南阳。 整个事件如同脱了缰的马,往意想不到的方向跑去。刘克成的此举非但没有给张志远构成威胁,反而把矛盾**化。张志远一忍再忍,终于下定决心公开与刘克成叫板,突破口就是这个赵志刚。 想要动赵志刚谈何容易?他不是范鹏那样的街头混混,而是错综复杂,盘根错节,枝枝蔓蔓伸向每一个角落。可以说,南阳县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能和这个赵志刚扯上关系,一个手无寸铁的“空降派”,难免太理想化了。 张志远去了县委大楼上班,陆一伟则去了创卫指挥部,毕竟这里才是自己的老巢。由于车子被何小天收了回去,自己的车大方地借给了李海东,无奈只好走路上班。 到了创卫指挥部,已经快到9点。何小天看着自由散漫的陆一伟,心里无端生闷气。不行!总得给他找点事做,要不然我这个主任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一伟啊。”何小天学着领导的强调,道:“你这个实施方案和动员会讲话我看了,怎么说呢,写得一般,没有把创卫的实质和内涵紧紧抓住,你闲着也是闲着,今天你再完善一下,随后我改了再呈请刘书记阅示。” 陆一伟昨晚没休息好,靠在沙发上假寐。听到何小天阴阳怪气地说话,懒得搭理,闭着眼睛道:“段主席前天说了,你负责总务,我负责后勤,所以文字材料这块我就不管了,你要是觉得行就行,你要是觉得不行,那你就重新写吧。我待会还其他事,你看着办吧。” 没想到陆一伟一点面子都不给,何小天不依不饶道:“对,确实是明确分工了,可我是主任,安排你做点事不成吗?文字材料怎么不是后勤工作?我们都是为领导服务的嘛。好了,你也不要分得太细,咱俩一起来完成,好吧?” 何小天像一只苍蝇在自己耳边嗡嗡叫唤,陆一伟不搭理他,起身到了隔壁宣传教育组躲清净。 宣传教育组只有石晓曼一人,陆一伟有些后悔进这里,可退出去又不合适,只好尴尬地笑笑,坐在沙发上。 自从有了上次的意外亲密接触,石晓曼被弄得神魂颠倒,她既想见到陆一伟又害怕见到他。就在昨天,陆一伟一天没上班,石晓曼就坐立不安,心神不宁。可现在见着了,却又不知如何谈起。 陆一伟先开口,道:“最近晓磊那边有消息吗?” 石晓曼知道陆一伟所指,脸红着道:“他这两天都没有回家,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前两天他回来说起过,好像有一定眉目。” “哦。”陆一伟点点头道:“你告诉他,这事不急,也不易操之过急。” 谈完这个话题,两人突然不知该说什么,沉默持续了很久,陆一伟起身道:“石镇长,那你先忙,我手头还有点事。” “嗨——”石晓曼听到陆一伟要走,本能叫住,却不知要说什么。 陆一伟回头道:“有事?” “没……没事!”石晓曼咬着嘴唇快速埋下头,心跳加速,如小鹿乱撞。 “哦,那行,有事你说话,我保证随叫随到。”陆一伟从容地道,把彼此之间的尴尬化解到最低。 对于女人,陆一伟确实需要,可他并不强求,一切随缘。人和动物最大区别就是,人是感情动物,如果靠下体来指挥和支配生活生理需求,那和动物有什么两样?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一旦发生了感情的碰撞,一个眼神就可以表达一切。陆一伟不是看不到石晓曼眼神中所透露的信息,但对方毕竟是有夫之妇,违背社会公德和道德伦理的事他确实做不出来。 与苏蒙的分手,让陆一伟对感情又有了重新的认识。他更加理性,更加现实,他现在要寻找的,不是卿卿我我的谈恋爱,而是能够携手到老的过日子。那个她在哪里?陆一伟迷茫了。 有时候想想,陆一伟觉得自己的一生太失败。一段没有谈恋爱的仓促婚姻,一段没有婚姻的忘情热恋,到最后只是一部没有结尾的电影。人影相随,心随影动,不是你没有走进我的心房,而是你的心早已远去,不留下只言片语。哪怕是残碎的梦,也在尘封的记忆中灰飞烟灭,消失的荡然无存…… “一伟!”姚娜正好从基础设施组走出来,急忙叫道:“正好,你现在忙不?我找你有事!” 陆一伟此刻不想回办公室,正发愁做点什么,姚娜的出现给他找了点事做,便道:“我不忙,啥事?” “你进来!”姚娜小手一勾,眼神妩媚,身姿妖娆。 姚娜属于那种让男人见了就欲罢不能的类型,陆一伟自认为自己定力好,看到风情万种的姚娜也有些把持不住。他不自觉地把姚娜和佟欢对比起来,两人有一定共同点,却没有可比性。 姚娜身材丰满且相貌出色,加上性格豪爽,又会着装打扮,在南阳县绝对是道靓丽的风景线。是个男人见了她都会多看两眼。这种女人放到大城市,如一粒尘埃,可放到南阳县,绝对是精品。 而佟欢因舞蹈演员出身,相貌惊艳,身材不俗。如同模特,线条流畅,没有丝毫违和感。尤其是那双细长的美腿,如圆规在纸上画一般,游走自然,赏心悦目。 陆一伟进去后,姚娜把门关上,让对面的石晓曼心起波澜,充满嫉妒。 姚娜给陆一伟泡了一杯茶,道:“一伟,我想求你件事。” “啥事?” 姚娜神秘一笑,道:“我想给你介绍个对象。” “嗨!”陆一伟苦笑道:“我以为啥事呢,你能不能让我消停会,我现在哪有心思考虑这些。” 姚娜突然走到陆一伟身边,搂着他的胳膊摇晃道:“一伟,你就当帮我个忙,成不?我一好姐们至今单着,一直让我给她介绍对象,我的人脉有限,哪有那么多大龄单身青年,我突然想到了你,就和对方夸了下海口,把你吹得天花乱坠,这不,我姐们死活要见你一面。” “好姐姐,你就饶了我吧。”陆一伟听到是这事,忙道:“你还是找别人吧,我真不行,尤其是对相亲这种事,特别抗拒,何况我也没心思。” 姚娜随即道:“我知道你刚分了手,心情可能不好,这不正好嘛,就当解解闷,也算帮我一个忙咯,好不好?”说完,身子往前压,压到陆一伟背上。 0194 大学时代 “啊?”陆一伟惊奇地道:“你咋知道我分手了?”这也有点太不可思议了,自己和苏蒙分手不到两天时间,已经传到了南阳县。 姚娜耸了耸肩,道:“不止我一个人知道,好多人都知道了。” 陆一伟更加莫名其妙了,这消息是谁散播出去的,是苏蒙?还是其他人?苏蒙绝对不可能,那就只剩下其他人了。是任东方?还是苏蒙的父亲苏启明?不管是谁,散播这一消息的目的肯定是极力将自己和苏蒙撇清关系,不外乎这两人了。 陆一伟冷笑一声道:“真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我是分手了,可我现在真没有心思去谈恋爱,你就饶了我吧。” “陆一伟!”姚娜假装生气地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就算帮我一个忙成不?成不成是另一码事,见一面后你爱咋咋地。” 陆一伟思索了一会,无奈地道:“那好吧,不过你别报多大希望,我现在真心没心思。” “到时候就由不了你了,呵呵。”姚娜立马多云转晴,笑呵呵地道:“我这姐们是个海归,叫夏瑾和,英文名叫罗莎,你叫什么都行。现在在北州大学教英文,是北州大学最年轻的副教授。我以前在北州读高中时,我们是同班同学,人长得相当漂亮,你见了保准喜欢。” 陆一伟听完姚娜的描述,尽管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模样,但在脑中已经有了一个大概轮廓:一头长发,一袭白裙,手捧书卷,漫步在大学校园里,倚栏凭眺,温婉浅吟。陆一伟好像回到了大学时代,那段纯真而美好的时代。 告别大学校园已经七八年了,可那段青葱岁月是陆一伟一生中最宝贵的财富,深深地镌刻在他心底。他能清晰地记得他们班每一个人的模样,能清晰回忆起校园生活的每一个细节,甚至能够还原每一个值得留恋的场景。与同学一起踏春、游泳、爬山,在草地上弹着吉他唱着《同桌的你》;与室友一起喝酒抽烟打架,一起深夜到录像厅看毛片,一起偷看对面女生洗澡,一起研究对面宿舍阳台上的胸罩是几罩杯,一起追外语系的系花,被人泼洗脚水等等,每一个细节都是那样刻骨铭心,回味无穷。 毕业后,大家都带着分配书回到各自的家乡,在通讯不发达的情况下,一开始还保持着通信,可渐渐地就失去了联系,至今联系的没有几个。猴子,三条,大狗这三个死党,你们如今还过得好吗?还有那美丽的托娅现在又在何处? 陆一伟在大学时有过一段凄美而悲烈的单相思。刚上大学那会,陆一伟从农村来的,着装普通,比起那些城市人,很明显是“土包子”。可陆一伟不甘心平庸,他在球场上潇洒自如,在课堂上见解独到,在辩论赛上妙语连珠,加上不俗的相貌很快成为中文系的风云人物,引来了无数女生的仰慕。 凭借陆一伟的家庭,那能像别人一样轰轰烈烈谈恋爱,囊中羞涩的他不断地拒绝一些追求者,同时也落下了“清高”的恶名。隔壁班有一个来自内蒙古的女生叫娜仁托娅,长相极具地域风情,陆一伟一开始就被她的美貌给征服了。在室友们的撺掇鼓励下,陆一伟鼓起勇气偷偷给托娅写了一份情书,此后石沉大海,并未回音。 托娅的冷漠并没有消退陆一伟的激情,大学四年死缠烂打,却始终没有虏获托娅的心。直到大学毕业时,托娅才给他回了一封信。信中表示,她并不是木头人,她也有感情,并深爱着陆一伟,可现实不允许她如此。老家早已给她安排了亲事,意味着她一回家就马上面临着结婚。她何尝不想来一次轰轰烈烈的爱情,可现实让她不敢往前迈一步。 托娅走了,给陆一伟留下无限感慨。这么多年来,陆一伟依然对她恋恋不舍,多次想去内蒙大草原寻找她,却一直没有时间。 托娅在汉语中是“霞光”的意思,陆一伟在东瓦村时,每每站在山顶眺望远处的霞光,都会想起那个美丽动人的托娅。托娅就是一个梦,拨动了他爱情的琴弦,却留下一首没有填写歌词的曲谱,令人陶醉,令人遗憾! “喂!”姚娜看到陆一伟待在那里发呆,用手在眼前摆了摆道:“你在想什么呢?” 陆一伟从回忆中拉回现实,摇摇头道:“没想什么。” “不对!”姚娜的眼睛特别毒,冁笑道:“你是不是对我姐们动心了?” “瞎扯!”陆一伟道:“我见都没见过,动哪门子心啊。” “那你见不见?”姚娜逼问道。 “见,我见成了吧!”陆一伟无奈地道:“啥时候?” 姚娜想都不想就道:“今晚啊,我与她已经约好了,在北州市裕华酒店见面。” “我可没车啊。” “这你不用操心,到时候我来接你。你今天的任务就是回家好好捯饬一下。”姚娜凑前闻了一下,捏着鼻子道:“哎呀,你自己闻闻,头发一股头油味,身上满身的烟味,还有你的胡子,啧啧!我命令你现在回家洗个澡,刮刮胡子,然后穿身干净帅气的衣服,快去!” 陆一伟抬起胳膊闻了闻,道:“有那么严重吗?我怎么闻不到呢?” “得了吧你!”姚娜推了一下陆一伟道:“说吧,我给你办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感谢我?” 陆一伟苦笑道:“八字还没一撇呢,再说能不能看上还是另一码事,感谢什么?那你想让我怎么感谢你?” “你傻啊!”姚娜用手指戳了一下陆一伟的头,道:“你就是个榆木疙瘩,我给你介绍的还有错啊,保准行!至于怎么感谢我,我还没想好,嘿嘿!” 陆一伟瞟了眼姚娜的胸脯,然后戏谑地道:“要不让我好好服侍一下你?” “哎呀!”姚娜看到陆一伟的眼神不规矩,急忙捂住胸口,脸红着道:“敢占老娘便宜,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挥舞着拳头要打陆一伟,陆一伟一个躲闪,姚娜扑了个空,直接倒在陆一伟怀里。 也就那么几秒钟,姚娜脸色绯红一片。此时,周猴子进来了,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知该进去还是退出去。 陆一伟见状,起身机智回答道:“姚工,你和我说得事,我随后汇报给段主席,你的建议很好,相信段主席会采纳的。” 姚娜反应也快,飘忽不定看着陆一伟道:“好的,那就多谢陆主任了,这个项目一旦通过,至少节省好几十万呢。” “好,那我就先走了。”说完,往门外走。临走时和周猴子笑着点了点头。周猴子木讷地看着二人表演,鬼才相信谈什么项目。 0195 案件进展 “一伟,你在哪?”萧鼎元在电话那头询问陆一伟的情况。 陆一伟正准备回办公室,猜到萧鼎元有重要的事,径直往大门外走去,提着心道:“怎么了?萧局,有重大发现?” 萧鼎元严肃地道:“一伟,你和张县长在一起不?确有重大发现。” “张县长在县委大院啊,我们不在一起。”陆一伟焦急地道:“要不我现在过去?” “哦。”萧鼎元道:“那你现在来我办公室一趟。” 十分钟后,萧鼎元办公室。萧鼎元直入主题,道:“一伟,刚才一路民警在走访商贩们得知,昨天发生的事确实有人在背后挑拨撺掇,我们已经对走访内容进行了录音,你听一下。”说完,萧鼎元按下了录音机的开始键。 “昨晚几个人到我摊子上吃豆腐脑,说县里要取缔我们,不准我们在此摆摊,说为了什么创卫,我也记不得了。我听后就火冒三丈,县里凭什么取缔我们?我们不偷不抢的靠本事吃饭,有错吗?于是那几个人就撺掇我,说到县委大院闹去,那边好几个人都准备去。我听有人带头,我干嘛不去,我就答应了。第二天早上,还是这伙人再次出现,经过他们游说,我们上了脑子,于是就都去了。” 播放完,萧鼎元按下暂停键,道:“你听明白了吧?这背后大有文章!” 与陆一伟的推测完全一致,他道:“萧局,我昨天就对这起群体闹事事件产生过疑问,为什么商贩们好好地会闹事?如果没有人组织,绝成不了气候。这些人真是太拙劣,拿着一个子午须有的问题去挑拨商贩们,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他们到底是谁?” 萧鼎元点点头,道:“嗯,我有同样的疑问,你接着往下听。” “那些人我不认识,马上要过年了,外乡人一下子多了起来,我那能认识。不过他们都不是本地人,都是西州人,听口音就听得出来,至于做什么的,我也不太清楚。倒是有人看见过,他们在西丰娱乐城出现过。”商贩答道。 萧鼎元再次按下暂停键,道:“听到了吧?这件事与赵志刚有关联。” “哼!”陆一伟气愤地道:“和我猜得**不离十。赵志刚招募了些二十刚出头的西州人充当他的打手,这在整个南阳县都知道。萧局,这录音可以作为证据吗?” 萧鼎元摇摇头道:“只能做参考,不能作为直接证据。要想拿到证据,待找到那几个人经过审讯,他们亲口答应才成。” “其中一个人我认识!”陆一伟道:“前些日子,赵志刚想讹我一兄弟,还把我也叫过去,我直接没搭理他。” 萧鼎元没想到陆一伟还有这出戏,使劲一擂桌子道:“这个赵志刚,我非要除了他不可。” 陆一伟凑过去小声道:“张县长也有此意。” 萧鼎元道:“除掉他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事,你要知道他是财政局局长许万年的小舅子,那许万年平时又和张乐飞走得近,赵志刚之所以有今天,全是张乐飞罩着。我现在怀疑,张乐飞在赵志刚的洗浴城里,肯定有股份,要不然他能一直纵容他?” 陆一伟道:“萧局,可不可以借机去查他一下子?” “不,不行!”萧鼎元摆手道:“在没有确凿的证据时,决不能惊动他。对付这种人,要么不打,要打就要打七寸,让他永无翻身之地。” 陆一伟认同萧鼎元的说法,道:“那昨天那个死者的死因查清楚了没?” “你继续听!” “昨天人熙熙攘攘的,人贴人的,我那能看到是谁捅死人的。不过我在拥挤的过程中,碰到前面一个人的胳膊,硬邦邦的,感觉像刀子,也好像木棍,我感觉不出来。那个人还回头看了我一眼,我记住了他的相貌。个子不高,胖胖的,穿着灰色夹克,耳朵后侧有一道不是很明显的伤疤,我知道就这些了,求你们不要问了,这一早上损失我多少生意……”录音机里,商贩不耐烦地道。 录音全部播放完毕,萧鼎元关掉录音机道:“听明白了吧?虽没有目击证人,可侧面找到个间接证人。我大胆推测,此人就极有可能是凶手,而且有很明显的特征,只要找到他一切谜底就全部揭开。” 陆一伟听到这个好消息,激动地道:“那就很明显,就是他,而且范围都有了,肯定就在赵志刚的西丰娱乐城。” 萧鼎元继续摇头道:“你怎么能证明他就是赵志刚的人?在法律面前是讲证据的。我给你看个东西。”说完,萧鼎元从抽屉里掏出几张人脸照片,推到陆一伟面前。 陆一伟仔细翻看也没看出什么端倪,疑惑地道:“这几个人有问题吗?” “你再仔细看!”萧鼎元道。 陆一伟再次细细地看了一遍,猛然发现有一个人耳朵后确有一处不明显的伤疤,他惊讶地道:“此人就是要找的人?” “嗯。”萧鼎元点点头道:“昨天你不是让我抓了几个人嘛,回来了我就押解到拘留所,拍了照并进行了身份核实登记,查看他们有无犯罪记录。很遗憾的是,他们的历史都清清白白的。这不后来刘书记又让我放了人嘛。” “啪!”陆一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气愤地拍了下桌子道:“真不知道刘书记怎么想的。” 萧鼎元没有见怪,道:“目前,此人的姓名和家庭住址我们都有了,我现在需要请示张县长,要不要继续追查下去?如果查,直接就查到赵志刚身上,惊动了这条大鱼,我们又该如何下手?能不能抓到赵志刚还是另一码事呢!” “嗯!确实是个难题。”陆一伟道:“不过我觉得张县长肯定会让你查下去,毕竟搭了一条人命进去,这可不是简单的犯罪啊。” 萧鼎元有些头皮发麻,一头是赵志刚,另一头是张乐飞,该如何办才好。 陆一伟看出萧鼎元的心思,道:“这样吧,我把今天的情况汇报给张县长,具体如何实施,张县长会告诉你。” 从公安局出来,陆一伟直接奔赴县委大楼。不巧的是,张志远下乡督查安全工作,不在办公室。 政府办主任蔡建国本身就对陆一伟有偏见,看到他火急火燎地找张志远,不免多了心眼,问道:“陆主任啊,找张县长有重要的事吗?” 陆一伟那有功夫闲聊,抬腿往门外走,没想到蔡建国一把拉住,摁倒沙发上道:“着什么急啊,我们一边聊一边等张县长,他很快就回来了。” 陆一伟无奈,坐定道:“蔡主任,我找张县长谈创卫的事。” “哦,创卫啊!”蔡建国端着杯子道:“创卫就更不着急了,还不是没开始嘛,能有多大的事。一伟,我可和张县长多次举荐你了啊,让你出任他的秘书,或者我把这个政府办主任的位子腾出来,直接让给你做!” 听到蔡建国酸溜溜的话,陆一伟道:“蔡主任,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关于给张县长当秘书一事,我上次已经解释清楚了,我就不多说了。您让我坐您的位子,这不是寒碜我嘛,您在政府办这么多年,德高望重,处事稳重,我哪敢觊觎您的位子。” 蔡建国吹了吹茶杯,呷了一口道:“一伟啊,我老了,真心干不动了,你说我都快要奔五的人了,还成天跟在张县长身边跑前跑后,累啊。你不同,年轻又有活力,何况张县长又喜欢你,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推荐你。” 0196 碰到硬茬 ` 陆一伟那有心思和他闲扯这些,心神不宁地探头往外看,蔡建国假装喝茶,斜着眼观察着陆一伟的一举一动。 不能再等了!陆一伟起身道:“蔡主任,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咱们回头再聊。” “你等等!”蔡建国又把陆一伟拉住道:“一伟,人在有些时候啊,还是摆正自己位置比较好。” 陆一伟回头笑笑道:“蔡主任,您放心,您的位子我可不惦记。”说完,扭头而去。 “什么东西!”蔡建国啐了一口骂道。自从这个陆一伟再次出现后,张志远对蔡建国明显疏远了许多,尤其是听到张志远带着陆一伟到省城会客时,蔡建国更加气恼,隐约感到自己的位子坐不稳了。 陆一伟出了县委大楼,打给司机郭凯。郭凯说张县长正在峂峪乡开会,一时半会完不了。峂峪乡紧邻北河镇,距离县城要1个多小时路程。如果现在赶过去,恐怕什么都晚了。陆一伟思索再三,决定直接给张志远打电话。 张志远正在训诫峂峪乡领导干部,要求他们一定要高度重视,坚持不懈,切实抓好春节期间护林防火工作。峂峪乡是森林大乡,一旦发生火情,将可能造成无法估计的损失,因此张志远不免多说两句。看到桌子上的手机在剧烈震动,也不看是谁,直接将手机翻转,继续往下讲。 张志远不接电话,这下让陆一伟难办了。要知道,时间很宝贵,迟一秒,犯罪分子就有可能逃脱。陆一伟无奈,只好再次打给郭凯,要他无论如何让张志远接个电话。 十分钟后,张志远回过电话来,问道:“什么事?” 陆一伟简明扼要地把情况汇报了一下,要张志远定夺。 张志远没有丝毫犹豫道:“不要管其他的,全力抓捕,我待会就回去。” 有了具体的指示,萧鼎元拿下了思想包袱,决定与赵志明来一次正面对战。 立说立行,不一会儿县城上空传来刺耳的警报声,沿着解放路直奔西丰娱乐城而去。过路的行人见此,纷纷避让,待看到警车停到西丰娱乐城门口时,吃惊地张大嘴巴,驻足观看。 今天早上,南阳百姓听到昨天上访的人被人捅死后,顿时炸开了锅。人们不去指责凶手的残暴,而是指责县委县政府的不作为。现在看到警察找上了赵志刚,百姓们又纷纷传告,看来这次是要动真格的了。 赵志刚在南阳百姓心目中简直是“大魔王”,教育自家孩子都是说:“小心让刚子把你抓起来”。小孩子听到此,立马乖乖听话。可见,赵志刚的影响力是多么深入人心。 赵志刚不在娱乐城,昨晚陪张乐飞打了一宿麻将,此刻正在家盖着被子呼呼大睡。接到电话听说公安把自己的老窝围了起来,顿时睡意全无,一边穿衣服一边往门外走,顶着一头鸡窝赶到娱乐城。 赵志刚赶到时,七八辆警车停在门口,围观的群众更是里三层外三层,他破口大骂:“狗日的萧鼎元,还反了他了。”说完,愤怒地拨开人群快步走到前面,大声呵斥道:“这是干嘛,你们干嘛呢?不想活了!” 百姓看到面目狰狞的赵志刚,比见了阎王还惧怕,纷纷往后退,有的甚至一路小跑,躲开是非之地。 公安局刑警大队队长付江伟作为此次事件的执行者,看到赵志刚气焰依然嚣张,笑着道:“哟!是刚子啊,我们也没多大事,例行公事,还望你配合。” “配合你妈逼!我告诉你付江伟,叫上你的人赶紧滚蛋,别惹毛我,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赵志刚凶神恶煞地指着付江伟道。 付江伟原先是刑警大队副队长,是萧鼎元的心腹,上次公安系统大整顿,直接任命为队长。刚上任没几天,就碰上这么重大的事,面对的不是地痞流氓,而是南阳县最大的黑势力团伙。付江伟作为南阳县人,早就对赵志刚的做法咬牙切齿,正好这次有了机会,非要好好整一整他。就算整不倒他,也要让他褪层皮。 付江伟淡定地上前,拍了拍赵志刚身上的烟灰,笑里藏刀道:“刚子,说话客气点,别一开口就妈逼妈逼的,多难听啊。你觉得你在南阳是一霸,在我眼里你狗屁都不是。别人怕你不敢惹你,我不怕!” “好!”赵志刚听到付江伟如此蔑视自己,道:“付江伟,你有种!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个说法,你休想走出这个门。我倒要看看,你他娘的长了几颗脑袋!” 付江伟不愿和他多说,从兜里掏出一张放大的照片,杵到赵志刚眼前,一本正经地问道:“照片上的人,你认识吗?” 赵志刚看到照片上的人正是昨晚送走的小弟,一颗心落地,梗着脖子道:“不认识。” “不认识最好!”付江伟把照片收起来道:“这个人可是个犯罪嫌疑人,假如你窝藏的话,一样是犯罪。” “你们来就为这事?”赵志刚瞪大眼睛道。 “嗯!”付江伟抬头斜看着赵志刚道:“那你还想让我们查什么事?要不要再看看其他的?” “你……”赵志刚被噎得说不上话来。 这是搜查的民警从娱乐城走了出来,跑到付江伟跟前道:“报告队长,没有找到犯罪嫌疑人。” “听到了吧?付江伟!你他妈的今天要是不给我个说法,老子剁了你。”赵志刚咆哮道。 付江伟没理会赵志刚,问一边的民警:“都仔细搜查过了吗?” “都搜查了,没有任何发现。不过……”民警吞吞吐吐地道。 “不过什么,说!”付江伟脸色异常冷峻,让人不寒而栗。 “抓到几个嫖娼的。”民警小声道。 付江伟冷笑了一声,道:“这是谁他妈的有这闲心,一大早起来就管不住自己的鸟,一并带回去。” “你敢!”赵志刚上前一步,拦在付江伟面前,歪着嘴巴道:“付江伟,你今天敢要从我这里带走一个人,我让你消失,你知道吗?” “吓唬谁呢!”付江伟道:“咱先不说别的,就你这一条组织卖淫罪就够判刑的,请不要妨碍我们公务!”说完又对民警道:“没听见我和你说话吗?一并带回去,快去!” 民警看了眼气得七窍喷火的赵志刚,再看看淡定自若的付江伟,乖乖地执行命令去了。 赵志刚今天碰到硬茬子了,他语气温和了下来,爬到付江伟耳边道:“付江伟,咱不说别的,我姐夫你总该知道吧?” “大声点!我听不清,一个大男人干嘛说话小声小气的。”付江伟一听到赵志刚提自己的后台,心里更为恼火,不顾情面地道。 要不是围观这么多群众,赵志刚早就把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暴打一顿。他喘着粗气道:“付江伟,你有种!咱们走着瞧!” 付江伟不惧他,小声道:“刚子,到了今天你还这么牛气,算你是条汉子。等我抓到犯罪嫌疑人,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像今天这样牛气,这就不好说了。” 搜查的民警已经全部下楼,几个衣不遮体的嫖客用衣服挡着脸,羞愧地钻上警车。还有几个穿着单薄的小姐一并请上了车。付江伟不顾及赵志刚的感受,喊了一声“收队”,几辆警车浩浩荡荡往公安局方向驶去。 群众们看到落汤鸡般的赵志刚好不解恨,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赵志刚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警车,心中一团怒火喷薄而出,对着围观的群众骂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滚回去吃你婆姨的奶去吧。”说完,进了娱乐城。 群众们似乎意犹未尽,直到等着确实没看头的时候,才恋恋不舍离去。 0197 天罗地网 查抄赵志刚老窝的事如同核裂变一般,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甚至一些在外地的南阳籍官员都纷纷打来电话,对消息的真假进行核实。这一劲爆消息,绝不亚于昨天的群体上访事件,甚至人们都淡忘了那件事,目光都集中到赵志刚身上。 人们在奔走相告、欢呼雀跃之时,不免对公安局的态度产生质疑和担忧。质疑的是,公安局这次是不是雷声大雨点小,是在作秀表演给老百姓看?能不能撼动这颗根深蒂固的杂草,然后萝卜带出泥挖出这条绳上的其他蚂蚱?敢不敢真刀真枪彻底将西丰娱乐城这一祸害毒瘤割除,还南阳县城一片安宁? 担忧的是,赵志刚后台强硬,是不是根本不可能扳倒他?还有赵志刚会不会肆意报复,殃及无辜的群众?一连串疑问在百姓中流传着,谁来答疑解惑,非县长张志远莫属。 刘克成去了市里向市委主要领导汇报昨天的事,得知这一消息后异常震惊,本打算将“公推直选”的事一并向上级汇报,可后院起火,只好草草结束谈话,马不停蹄赶回了南阳县。 政法委书记张乐飞和财政局局长许万年同样坐立不安,如坐针毡,得到消息后就赶往县委,焦急地在走廊里徘徊,等待着刘克成回来拿主意。 刘克成回来后,阴沉着脸快步上楼梯,看到二人杵在办公室门口,顿时火冒三丈,训斥道:“这个时候你们怎么能出现在这里?回去!有事晚上再说。” 张乐飞和许万年两人面面相觑,却寸步不移,希望刘克成能站出来撑腰。刘克成无奈,开门进去后,对许万年道:“你先回去,乐飞留下来。” “刘书记,我……”许万年想说什么,被刘克成无情打断,眼神一瞪,气愤地道:“没听懂我的话?” 许万年不再坚持,悻悻地退了下去。 许万年走后,刘克成把手中的公文包扔到办公桌上,气鼓鼓地坐了下来,解开衬衣的纽扣,待平静下来后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张乐飞把今天发生的事简要汇报了下,刘克成拍着桌子道:“萧鼎元行动之前和你汇报了没?” 张乐飞一脸不悦,道:“自从上次公安系统整顿后,我那还有丁点权力,现在萧鼎元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更别说汇报了。” “好,好,好!”刘克成咬着牙连说了三个“好”字,握紧拳头道:“我以前还真低看了这个萧鼎元,好哇!” 张乐飞此刻心里无比紧张,要知道萧鼎元如此嚣张,一方面是得到张志远的支持,一方面是光明正大地对商贩的死进行调查。人家站在明处,自己躲在暗处,人家站在群众的一边,自己却干着违背民心的事,如论怎么说,都对自己不利啊。万一真的从赵志刚处撕开口子,那这扇大门就彻底打开了,牵扯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自己。 刘克成端起昨晚剩下的茶水一股脑喝下去,对目前的形势进行了初步分析。不管是谁在支持萧鼎元,但他真这么干了,要是不给公众一个合理的交代,于公于私都说不过去。道:“乐飞,你现在去办三件事。第一,安排赵志刚赶紧出去躲一阵子,躲得越远越好,没接到命令之前,不准露面;第二,把你我和赵志刚有关联的东西全部擦除,要赶快,决不能留下任何把柄;第三,找到他们要寻找的人,不管采取什么手段都不能落入萧鼎元之手。剩下的我来考虑。” 张乐飞听到刘克成如此消极,完全不想以前的风格,道:“刘书记,萧鼎元算什么东西?您就打算向他妥协?何况这事还不到那个时候,不就是搜查了一下嘛!” 刘克成突然对眼前的张乐飞彻底失去了兴趣。要不是他作梗,自己怎么可能和这个混混赵志刚扯上关系?要不是他撺掇,自己怎么可能稀里糊涂允诺了昨天的事?这个人简直太可怕了,可怕的都有些不认识。他本打算和张乐飞发一通火,可仔细想想,实在不值当,于是道:“乐飞,这件事已经在市委主要领导那里挂了号,我可以明明确确告诉你,张志远就在今天早上,比我先行一步,报告给了市委副书记郭金柱。我今天去市委汇报,郭书记找我谈话了,明确指示,要将昨天凶杀事件追查到底,你明白你目前的处境了吧?” “啊?”张乐飞吓得从桌椅上滚落到地上,硬撑着站起来,眼神充满恐惧,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是真的?” 刘克成反而很平静,道:“我们曾经一起商讨过,张志远的后台到底是谁?你我都猜错了,他不是没后台,他的后台就是市委郭书记,这个我也是刚刚得知的。” 市委副书记郭金柱是出了名的铁腕领导,只要他盯上的事,他一定会追查到底。当年轰动全省的“328”案件,正是时任市纪检委书记郭金柱一手策划操办的,从上而下查处涉案人员多达40余名,经检察院批捕的达20余名,其中处级以上领导干部就涉及6名。此事以后,郭金柱多了个雅号“鬼剃头”。所以,张乐飞听到刘克成提及郭金柱三个字,浑身都发抖。 刘克成起身把张乐飞扶稳道:“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把我交代你的三件事尽快落实,我们必须走到萧鼎元前面,凶犯找不到一切都好说,如果找到,你我吃不了兜着走。另外,我对你的事也有所考虑,事情完成后,我会尽快把你调离南阳县。” “刘书记,我……您……”张乐飞急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赶紧去落实。”刘克成开始驱赶张乐飞,他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应对一切。 张乐飞走后,刘克成告诉自己新晋的秘书小宋,他今天任何人不见。躲在屋子里开始盘点自己这些年来的一些“罪行”,他感觉,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即将来临。 张志远从峂峪乡回来后直奔公安局,对侦破进展进行全方位了解。听到刑警队长付江伟捎带查了赵志刚组织卖淫,十分高兴。道:“萧局,追查犯罪嫌疑人有没有结果?” 萧鼎元道:“我已经派出四路小分队,一路到犯罪嫌疑人的家乡蹲守,马上要过年,他肯定要回家;一路去了省城,重点排查火车站、汽车站以及飞机场等交通要道;一路去了北州市,重点对宾馆、酒店等场所进行排查;还有一路在县城范围内展开地毯式搜查,如此天罗地网,我量他也飞不出我的手掌心。” 张志远很是激动,道:“鼎元,这事你要抓紧,务必在短期内破案,另外,要加紧对赵志刚的监控,决不能让他出南阳县半步,听明白了吗?” “嗯,我这就交代下去。”萧鼎元同样激情满满,到南阳县公安局上任,这是第一次办案如此酣畅淋漓,他顾不得刘克成和张乐飞的感受了,与其苟且活着,不如轰轰烈烈在自己的人生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张志远问道:“卖淫的事审讯的怎么样了?” 萧鼎元道:“据那些卖淫女交代,她们都是被一个叫王秀莲的诱拐过来逼迫卖淫的。” 张志远对这个名字很是熟悉,道:“这个王秀莲是不是依附于赵志刚‘红缨会’的‘玫瑰帮’的帮主?” 萧鼎元笑笑道:“看来张县长对南阳县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此女子正是,外省人,长期与赵志刚合作,组织一批卖淫女在西丰娱乐城卖淫。” 0198 赢得民心 张志远突然一脸严肃道:“这些事你以前就知道?” 萧鼎元难堪地低头道:“知道一些。” 张志远又道:“这个‘玫瑰帮’仅仅活跃在西丰娱乐城吗?难道唐氏三兄弟的洗浴城就没有她们的身影吗?” 提及唐氏三兄弟,萧鼎元心里一紧,不知该如何回答。 张志远已经下定决心,要干就要真刀真枪干,何况得到上级领导的鼎力支持,“风暴行动”提前提上日程,是时候大干一场了。他把手中的烟掐灭道:“通知下去,立即对‘玫瑰帮’的成员全部逮捕。” 很快,南阳县城第二次警报响起,躲在办公室的刘克成听到了,正在与赵志刚密谈的张乐飞也听到了,全城的老百姓都听到了。 “你听,你都听到了吧?这个萧鼎元又出动了,你再不走说不定下一个人就是你!”张乐飞苦口婆心地劝说赵志刚。 赵志刚显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道:“我说张书记,一个萧鼎元就把你吓成这样?这不是你的风格啊。马上就要过年,我哪儿都不去,我到要看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我的好老弟!”张乐飞几乎用恳求的口吻道:“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这明显是冲着你来的,你到这个时候还不醒悟,你还要这么说!” “怕个卵!”赵志刚一脸痞样道:“我出了事不由你和刘书记顶着嘛!” “赵志刚!”张乐飞气急败坏地指着赵志刚的鼻子道:“我和你再说一次,你是你,我是我,至于你和刘书记有什么关系我不知道,但是咱俩之间没有任何瓜葛!” 赵志刚冷笑一声道:“张乐飞,你觉得我出了事你能逃得了吗?西丰娱乐城可是有你和刘书记的股份啊,另外这些年你从我这里拿走的钱,我可都在小本子上清清楚楚地记着呢,这个时候想撇的干干净净,门都没有!” 张乐飞怕了,真心怕了!他突然软下来求靠赵志刚:“我的好弟弟,我真心是为你考虑,你出去躲一阵子,只要你不在南阳,剩下的事我来替你摆平,行不行?” 赵志刚开始犹豫不决,抽着闷烟不说话。 为了打消赵志刚的顾虑,张乐飞道:“你放心,只要你离开南阳县,我量他萧鼎元也不敢把我怎么样,我手里还握着他的一些证据,关键时刻肯定有用。另外,你的娱乐城不能再经营下去了,得想办法出手。这个我也替你想好了办法,唐家三兄弟早就想收购你的娱乐城,只要你点头,我今天下午就可以帮你联系。” 昨天还是南阳的一霸,今天就成了落荒而逃的阶下囚,赵志刚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一事实,拍着桌子道:“张乐飞,这都是你干得好事,要不是你昨天撺掇我,我能成了今天的这种结局吗?我告诉你,娱乐城我的产业,你小子别打主意,我绝对不会卖的。” “不卖也行,万一你将来有一天被抓到了,我劝你最好不要牵扯我和刘书记。”张乐飞撕下伪装的面具,露出了丑恶的嘴脸。 “哼哼!”赵志刚看清了张乐飞的面目,道:“你觉得我要被抓进去了,你能逃脱吗?” 张乐飞奸笑,道:“不要忘了,这里面还牵扯你姐夫许万年,要是你出事,他第一个倒霉,你的家人也不保啊。如果你识相,我可以把她们安全送出南阳,甚至出国我都能办到。” 赵志刚最不怕威胁,天生就一硬骨头,笑道:“张乐飞,老子今天才算认清你,不怕,我这些年挣的钱够我一家老小活了。我奉劝你,你不要动什么歪脑筋,你真把逼急了,你远在江东市的女儿……” “你敢!”张乐飞跳起来道:“赵志刚,我告诉你,你要敢动我女儿一根毫毛,老子就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赵志刚笑道:“我天生就是这副德行,我倒要看看你敢把我怎么样!” 曾经的盟友顿时反目,你一言我一语,争吵不休,越来越偏离主题,开始互相揭短。好在张乐飞的脑子还算清楚,冷静下来道:“咱不说这些了,我问你,昨天我让你送出去的那个小弟现在在哪?” “我怎么知道!”赵志刚梗着脖子道:“不都按照你的吩咐,给了他一笔钱,让他滚蛋了嘛!” 张乐飞顿时紧张起来,摇晃着赵志刚道:“这么说,你也不知道他在哪?” 赵志刚摇摇头。 完了!张乐飞一屁股坐到地上。他猜想,那个小弟十有**是回老家过年去了,萧鼎元那么聪明的人,肯定在他老家布下了天罗地网,看来,所以的一切都无法补救了。 他立马起身向赵志刚咆哮道:“那你还等什么,赶紧跑啊!” 在刑警队长付江伟的指挥下,公安干警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玫瑰帮”成员一举拿下,全部带回公安局,新一轮的审讯工作全面展开。 女人经不住恐吓,不等用刑,“玫瑰帮”帮主王秀莲就一五一十地把赵志刚的罪行全部交代了。同时,还有意外收获,王秀莲交代赵志刚手上还有两起命案,还在西丰娱乐城进行售毒贩毒,这些罪行足够判赵志刚死刑了。 萧鼎元把所掌握的情况一并汇报给张志远后,张志远有些犹豫了,他问一旁的陆一伟:“你的意见呢?” 陆一伟果断地道:“张县长,萧局,我们既然已经挑开这个脓包,就要乘胜追击,不给对方任何反击的余地,如果此时错失机会,要想再抓到他,就没那么简单了!” 张志远痛下决心道:“通知下去,立即逮捕赵志刚!” 日渐黄昏,南阳县城上空第三次响起刺耳的警报声,赵志刚不等做出任何反应,就被付江伟堵在家门口,带回了公安局。 派出去的民警也传来好消息,犯罪嫌疑人果然回到西州老家,被事先埋伏好的民警一举抓获,此刻正马不停蹄地往南阳县押解。 一下午时间,刘克成就坐在办公室一动不动,看着窗外抽着闷烟。每一声警报响起,不用别人汇报他都知道结果如何。不过听到赵志刚被抓后,还是大吃了一惊。 一切来得太突然,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刘克成怎么能想到,自己的一念之差,允诺了张乐飞敲打一下张志远,带来的后果尽然如此严重,直接把战火引到了自己身上。他开始懊悔,悔不该听从张乐飞的煽动,可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接下来该怎么办?刘克成心里没有底。 办公桌上的手机此起彼伏地响着,不用猜,肯定是张乐飞和许万年。到了这个时候,明哲保身就算不错了,那能顾得上管其他人。可仔细一想,自己就怎么坐以待毙吗?不行!决不能牵扯到自己。想到此,刘克成拿起办公桌的手机,准备去一趟公安局。 张乐飞此时急得团团转,他十分清楚赵志刚被抓和犯罪嫌疑人落网意味着什么。按照赵志刚的脾性,绝对会毫不犹豫出卖自己,如果真的把问题摆到了台面上,该如何是好! 事态的发展远远超乎了人们的想象。谁能想到一起精心策划的群体上访事件来了个惊天大逆转,矛头直指刘克成和张乐飞。这戏剧性的一幕,让谁都始料未及。 是夜,夜静。 安静地有些恐惧。 不到一会儿功夫,全城百姓似乎一同商量好似的,非年过年此起彼伏放起了鞭炮,照亮了半边天,振聋发聩,响彻天宇。不用问,这是在庆祝南阳恶霸赵志刚被抓,张志远的这步棋,赢得了民心。 0199 心知肚明 “一伟,你在哪?你怎么不接电话啊?”姚娜坐在车里生气地道。 陆一伟蹑手蹑脚走出萧鼎元办公室,站在走廊里小声道:“姚娜,真是对不起,今晚估计不成了,我这边有事走不开啊。” “什么事能有你的终身大事重要?我告诉你,我已经和人家约好了,你第一次就放人家鸽子,你觉得你的做法妥当吗?我在政协门口等着,麻溜地过来。”说完,气鼓鼓地挂掉电话。 陆一伟有些无奈地进了办公室,不知该如何开口。张志远观察陆一伟的表情,猜到他有事,于是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犯罪嫌疑人抓回来立即组织突审,至于赵志刚,先关着,让他在里面冷静几天再说。记住,任何人不得靠近。” 萧鼎元点头道:“张县长,要是张乐飞书记要见他呢?” 张志远冷笑一声道:“这个你自己把握。” 萧鼎元听到这模棱两可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撅着屁股把张志远送到楼底下,又弓着身子打开车门,等待张志远上车。 张志远上车时对陆一伟道:“今天你也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有事我给你打电话。” 陆一伟从心底感激地点点头,道:“那张县长您也早点休息。” 张志远走后,萧鼎元从衣兜里掏出烟来递给陆一伟,点上后仰望星空吐了口烟圈,西北风顿时把烟圈吹得七零八落,消失在夜空中。这口气,萧鼎元出的舒畅,与陆一伟一样,压抑了多少年,今天终于可以扬眉吐气,找回了局长的尊严。这一天,等待了太久! 萧鼎元道:“一伟啊,你说明天南阳会变天吗?” 陆一伟靠着门柱,侧身与萧鼎元笑笑道:“难说!” “我觉得不只是变天,很有可能是一场狂风暴雪,席卷南阳大地,肆虐万物苍生,这种天气,有些人欢呼雀跃,有些人恐怕就坐立不安了。”萧鼎元说话间,眼神充满笃定和坚韧。 陆一伟动情地道:“萧局,我感谢你在官位和群众之间选择了后者,我不敢保证你以后会不会遭到打击报复,但你今天的行为,站在了群众的立场,为南阳的明天迈出了勇敢的一步。今天你是英雄,若干年后,南阳的老百姓依然还会记得你这个‘铁腕局长’、‘人民卫士’。” 萧鼎元今天做出选择,已经权衡了利弊。不管如何选择,势必会得罪一方。可他能清醒地认识到,跟着刘克成,只会一条道走到黑,路的尽头就是悬崖峭壁,万丈深渊。在眼前利益和长远利益面前,他选择了后者。保一方平安,本身就是自己应尽的职责,这份光荣而神圣的使命容不得掺杂私欲,人民利益,高于一切。 陆一伟的话让萧鼎元很是高兴,他转身,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道:“一伟,你不也再做选择吗?自古邪不压正,我今天是为我的以往的过错忏悔,一生不求美名远扬,但不求臭名昭著,给自己,给他人留下点好,我这一生也算没白过。” 陆一伟感叹道:“是啊,我们都是在做着同一件事,为党国的事业奋斗终生。或许这是个伪命题,但我们的信仰没变。萧局,您还年轻,这次‘风暴行动’后,您很快就会成为全市乃至全省的名人,离提拔不远咯,哈哈!” 两人聊了很长时间,直到姚娜再次打过电话来,陆一伟才匆匆离去。陆一伟前脚走,刘克成的车子就驶入了公安局大院。 由于天色已黑,局里的人都执勤的执勤,外出的外出,在机关的人寥寥无几,刘克成走进空旷的大厅内,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迎接。今天刘克成心情低郁,要换做以前,看到如此场景,保证头也不回就扭头而去。 刘克成上了二楼,推开萧鼎元办公室的门,让躺在沙发上小憩的萧鼎元吓了一跳,赶紧起身跑过来迎接。待刘克成坐下后,又充当交通员的角色,递烟倒茶,忙前忙后,刘克成一声不吭,眼盯盯地看着萧鼎元,不知从何说起。 萧鼎元主动汇报起了工作,略表歉意地道:“刘书记,今天的事……” 刘克成突然严肃地伸出手,打算萧鼎元的话,道:“今天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做得很对,我早就想对县城的治安好好整顿一下,可一直腾不出手来。正好,昨天发生那么严重的案件,必须依法追查,必须惩治凶手,必须给民众一个合理的交代。从这个角度出发,县委县政府绝对鼎力支持。” 刘克成说话语气温和而不乏坚定,让萧鼎元都为之动容。但这真的是刘克成的真心话吗?他不敢轻易做出判断。道:“刘书记,其实这件事我应该及时向您汇报的,我作检讨。我是想,待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后,一并向您认真详实汇报,没想到您这么支持我们公安队伍的工作,让您亲自过来视察,实在抱歉!” 刘克成靠在座椅上,轻轻颌首,道:“鼎元啊,你和我不要如何客气,我今天来呢,谈不上视察,也不是干涉你们办案,没必要如此紧张。你做得很对,我很欣慰,凶手抓到了没?” “抓到了,还在押解的路上,这个点快回来了。”萧鼎元道。 “哦。”刘克成轻声道:“带回来后,连夜突审,审讯结果及时向我汇报,我好给上级交代。” 萧鼎元点头道:“好的,一出结果,我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问完话,刘克成心不在焉地翻看着萧鼎元办公桌上的台历,道:“还有十几天就要过年了,这一年过得可真快啊。” 萧鼎元不知如何搭腔,只好微微点头笑了笑,道:“是够快的,马上就要进入二十一世纪了。” “二十一世纪?”刘克成晃动着双腿想了半天道:“可不是嘛,我在南阳已经待了六年了,你比我还早一年?” 萧鼎元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比您早10个月零三天。” “哦。”刘克成仰天长叹一声道:“在南阳这么些年,我愧对于南阳的父老乡亲,没能给他们办点实事,没能帮南阳摆脱贫困县的帽子,实在是遗憾啊。” 萧鼎元听得云里雾里,不知刘克成卖什么关子,附和道:“刘书记,您也不能这么说,南阳有今天,您功不可没,要不是你,南阳只能靠一两座煤矿苦苦支撑,而如今我们县的财政税收已经快突破1个亿,比起其他市县区还有一定距离,但纵向比较,已经是质的飞跃了。” 刘克成苦笑了一声,岔开话题道:“过了年上班后,你打个报告上来,我给你拨一笔资金,院子里的那几辆老爷车也该换换了,顺便把局里装修一下。” 萧鼎元环看寒碜的办公室,急忙道:“感谢刘书记支持我局工作,我们一定会再接再厉,勇闯佳绩!” “好啦!”刘克成拍了下桌椅扶手,站起来道:“我刚才就是路过,顺便进来看看,我还有点其他事,就先走了。” 萧鼎元忙道:“刘书记,您好不容易过来一趟,要不赏我个面子,留下来吃顿便饭?” 刘克成摆手道:“改天吧,我今晚确实有事,你有这份心我心领了,好好干!”说完,转身离去。 刘克成走后,萧鼎元陷入迷茫,刘克成此行到底是什么意思?好像有好多话和自己说,却闭口不谈,欲言又止。他猜测,刘克成此行绝对与赵志刚有莫大的关系,他来这一遭,是在和自己释放某种信号,至于是什么信号,双方都心知肚明。 0200 大学校友 北州市,一个古老而文明的城市。北接河套走廊,南亘母亲河黄河,东临太行山脉,自然资源丰富,环境优美,是一块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其历史可以追溯到远古时期,相传此地原先是一片汪洋大海,“精卫填海”的传说就源于此。随着历史车轮的前行和地壳版块的运动,如今是层峦叠嶂、连绵不尽的山脉,没有了任何大海的影子。幸好背靠着黄河,在一块狭长的河谷盆地孕育了北州人民。靠着勤劳的双手和得天独厚的优势成为了农业腹地,素有“西江粮仓”之称。 新中国成立后,尤其是60年代后期,一大批工人、干部、知识分子、解放军官兵和成千万人次的民工,在“备战备荒为人民”、“好人好马上三线”的时代号召下,打起背包,跋山涉水,来到北州,用艰辛、血汗和生命,建起了30个大中型工矿企业,奠定了北州市的发展轨迹。 一个老工业城市,曾经是何等的辉煌,可进入改革开放时期后,大批企业搬离到沿海城市,剩下几个半死不活的企业苦苦支撑,北州市的经济支柱瞬间垮塌,被东州市这种新型城市远远地甩在背后。 单一的经济发展模式,注定了北州是变革的牺牲品。一任又一任市委领导想改变这一窘境,可北州好比一艘被废弃的航母,浑身是宝,不在战场上,始终发挥不出它的作用。就这样,粮机厂、食品加工厂、电器厂、造纸厂、纺织厂苟延残喘着,兵工厂、汽车厂、精密仪器制造厂苦苦坚挺着,整个城市就像步入晚年,身患绝症的老人,试图重振辉煌,却力不从心。 姚娜开着车驶入北州市,陆一伟爬在窗户上四周观看,寥寥无几的行人,忽明忽暗的路灯,颠簸不平的道路,道路两旁废弃的厂房黑灯瞎火,没有丝毫生机,与其说是一个地级市,还不如人家南方的一个县城建设的好。陆一伟感叹,北州错过了黄金发展期,如果没有一个强有力的领导,没有一个齐心团结的领导班子,北州的明天依然如此。 车子来到市中心,北州大学映入眼帘。北州大学建校年代并不长,原先就是为“三线”工厂的子弟建设的,随着大量人口搬离此地,北州大学也显得十分落寞。好在北州大学还保留着像化学系、数学系、物理系等几个在全国都叫得响的专业学科,要不然早就倒闭了。近些年,北州市政府也是花了大力气建设北州大学,无论从硬件还是软件,都是倾尽全力扶持。先是修建了几座像样的,具有地域特色的教学楼和图书馆,又重金聘请各类人才,壮大师资队伍。陆一伟今晚要见的这位海归夏瑾和就是其中的一位。 陆一伟算是第一次相亲,或多或少有些紧张。姑且不说对方多么优秀,这种形式他压根就抵制,要不是姚娜苦口婆心劝说,陆一伟打死都不会来。怀着忐忑的心,车子驶进北州大学校门,来到一栋红墙小楼处停了下来。 姚娜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从楼里走下一位女子,朝着车子的方向走来。楼梯口有一盏不算明亮的白炽灯,女子刚才路过的一瞬间,陆一伟扫了一下,尽管没有看清相貌,基本有了个大概轮廓。一头披肩长发,皮肤白皙,穿一件短款白色羽绒服,下身穿深蓝色的紧身牛仔裤,脚上穿一双卡其色雪地鞋,走起路上十分轻盈,如果不知道对方身份,陆一伟真以为是一名在校大学生。 夏瑾和冲着车里摆了摆手,姚娜摇下车窗,道:“等得着急了吧,赶紧上车,坐后面。” 车里很黑,伸手看不见五指。夏瑾和一上车,一股**清香就弥漫在整个车厢,沁人心脾。陆一伟回头礼貌性地打了招呼,依然看不清相貌,却对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陆一伟急切地想看到夏瑾和的相貌,车子驶到路上,陆一伟透过后视镜,借着一扫而过的路灯,抓紧时间偷瞄。开车的姚娜看到陆一伟猴急的表情,心里乐了。强忍着笑咳嗽了一声,陆一伟慌忙看向前方,心里七上八下,狂乱不止。 到了一处装修别具一格的饭馆停了下来,陆一伟急不可耐地跳下车,准备绕过去给夏瑾和开门。开门的瞬间,正好饭店有人走了出来,射出的光线打到夏瑾和脸上,一张完美无瑕的脸庞彻底揭开神秘的面纱,让陆一伟看得目瞪口呆。 夏瑾和的相貌就和她的名字一样,温婉而谦和。细长的眉毛如画家手中的笔,轻轻一挑,勾勒出完美线条。单眼皮凸显一种古典美气质,如挂在天边的月牙,灵动而曼妙。小巧的鼻头配上樱桃小嘴,各个器官安排的如此恰到好处,如一件精美的工艺品,精雕细琢,一气呵成。有美轮美奂的影效,且有晶莹剔透的画美。尤其是皮肤,白皙得如同羊脂白玉,细腻而光滑。陆一伟目不转睛地盯着夏瑾和看,让夏瑾和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姚娜看到此情此景,就知道这事已经成了一大半。她上前推了陆一伟一把,笑着道:“嗨!看够了没?你看把人家瑾和吓得,都不知道迈哪条腿了。” 陆一伟从幻觉中回到现实,急忙躲闪开眼神,慌张退后两步,优雅地做了个请的动作。夏瑾和看到帅气成熟而有绅士风度的陆一伟,轻抿嘴微微一笑,颇有好感。 姚娜轻车熟路地带着二人往二楼走,陆一伟走到最后,抬头刚好看到夏瑾和被牛仔裤包得紧绷,小巧而挺翘的屁股,随着身姿的扭动一左一右摇摆。对很久没近女色的陆一伟来说,极具视觉和感官冲击力,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咽了口唾液。 进了二楼包厢,三人坐定后,陆一伟和夏瑾和的目光不期而遇,又瞬间羞涩躲闪,眼神中有慌乱,有胶着,有情愫。姚娜看到二人尴尬的模样,捂着嘴巴笑了起来。把身子一侧,拍打了下陆一伟道:“怎么样?满意不?” 陆一伟第一次觉得害羞,红着脸挠了挠头,不说话,只是傻笑。 “你倒是说句话呀!”姚娜故意提高声调,对陆一伟大喊大叫。 陆一伟无奈,冲着姚娜挤眉弄眼,点了点头。 姚娜满意地转向夏瑾和,道:“夏教授,你呢?” “你能不能小点声!”夏瑾和的脸比陆一伟还要红,低声对姚娜道。 “哈哈……”姚娜乐道:“你们俩先聊,我出去点菜。”于是起身,拍了拍陆一伟,爬到耳边小声道:“是个男人就主动点!”说完,转身离去。 姚娜走后,两人就像第一次谈恋爱见面似的,相望一眼,又是沉默。 尴尬了一分钟后,陆一伟终于鼓起勇气道:“夏教授,很高兴认识你。” 夏瑾和温婉一笑,端着水杯来回在手心来回搓,道:“你别叫我什么夏教授,叫我小夏或瑾和就成。” 陆一伟嗯了一声,咬着嘴唇道:“听姚娜说你是海归,你在哪个国家留学的?” 有了话题,二人放松了许多,夏瑾和道:“我在美国威廉姆斯学院读得环境科学和环境工程硕士,母校是西江大学。” “你是西江大学的?”陆一伟没想到和夏瑾和居然是校友,惊愕地问道。 “对呀!”夏瑾和同样惊诧,道:“你不会也是西江大学的吧?” 0201 怦然心动 陆一伟急忙道:“我是90届的,是西江大学中文系毕业的,你呢?” 夏瑾和乐了,道:“我是92届的,在外语系。” 倘若是校友,那就更有的聊了,无形中拉近了距离,陆一伟道:“原来是学妹啊,外语系可是美女云集啊。我记得那时候,我们经常参加你们系举办的外语角,嘿嘿!” 夏瑾和捂着嘴巴笑道:“去外语角是去看美女吧?” “嗯,哦不,也不全是!”陆一伟仿佛一下子回到大学时代,一个又一个画面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道:“我那时候是中文系苍鹭文学社社长,去外语角主要是去拉人的,嘿嘿!” “我知道你!”夏瑾和平静而淡定地道。其实,她第一次听姚娜提及陆一伟时,就觉得这个人名非常熟悉,可想不起是那个。刚才猛然一见,更加印象深刻,可还是不敢确定。直到刚才聊天,她才全然回忆起来。 “啊?你认识我?”陆一伟诧异。 夏瑾和依然一副淡定从容的表情,道:“你可是我们西江大学的风云人物,谁不认识你啊。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那年全校的辩论赛,你代表你们中文系,经过层层过关斩将,最终一举拿下第一名。你敏捷活跃的思维、幽默机智的语言和滔滔不绝的口才,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我们女生宿舍的焦点人物。”夏瑾和本想说英俊帅气的外表,可想了想还是省略了。 辩论赛这事,陆一伟都快要记不起了,没想到夏瑾和记忆力这么好,勾起了他太多回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那有那么优秀,如今还不是个小小的基层干部嘛。哦对,现在叫公务员。” 夏瑾和对陆一伟的职业并不在意,道:“你也不能这么说,我觉得公务员挺好的啊。我当年毕业时要不是收到威廉姆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估计也和你一样,拿着分配书回老家教书去了。” 大学毕业时,陆一伟同样有多种选择。大学教授蔡润年多次找他谈话,要求他留校任职,可固执的陆一伟毅然放弃,选择了回乡发展。都说命运作弄人,如果当时陆一伟选择了这条路,或许今天又是另外一番活法。夏瑾和何尝不是呢?如今人家是海归,年纪轻轻就是大学教授,真让人眼红。 陆一伟低头思索了片刻,抬头道:“那你怎么又选择回来了呢?” 夏瑾和道:“其实我毕业后已经进入一家企业参加工作,可去年我父亲突然病重,今年又……哎!不说了。我母亲一个人孤苦伶仃,兄弟姐妹都还小,为了照顾家,所以我就回来了。回来后,抱着试试心态到北州大学应聘,没想到就成了。” 夏瑾和虽说了一半,但陆一伟猜到了后半句,道:“其实回来也好,在自己国家语言饮食相同,想家抬腿就到,挺好的。” 夏瑾和笑笑道:“我也挺喜欢现在的工作,教书育人嘛,希望能给我们北州市的教育事业尽一点绵薄之力。” “神圣的职业,我非常佩服。”陆一伟发自内心道:“学校都放假了,那你怎么还在学校呢?” 夏瑾和道:“我正赶一篇论文,老家没有网,只好在此加加班了。” 姚娜进来了,看到二人聊得火热,插科打诨道:“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夏瑾和瞅了一眼,挤眉道:“你这点菜的时间可不短啊。” 姚娜坐下来道:“碰到个熟人,多聊了几句,正好给你们创造环境嘛,怎么样?要不今天就把这事定下来?” “说什么呢!”夏瑾和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姚娜不管夏瑾和脸色,道:“都是成年人了,何必遮遮掩掩的,你以为你是小姑娘啊,一伟人不错,我真心觉得你们般配。” 陆一伟刚才见到夏瑾和时,确实怦然心动了一下,这种感觉与以往不同,好像第一次见到梦中情人托娅一般。与李淑曼,没有恋爱,直接是包办婚姻。而与苏蒙,是苏蒙主动追的他,中间又隔了层无形的墙。而与夏瑾和,同龄人又是大学校友,如果再倒退几年,陆一伟真打算来一次轰轰烈烈的情感,可如今,一切都不允许了。 夏瑾和外表看着文静羸弱,心态却是异常平静和坚定,与陆一伟的前两任表现出了独特的魅力,甚至是魔力。听到姚娜如是说,她只是笑不作声。 饭菜上齐,在姚娜这个润滑剂的作用下,陆一伟对夏瑾和有了进一步了解。古川县人,紧邻南阳县,属北州市。家住农村,父亲今年去世,家中还有母亲和一个刚刚考上公务员的弟弟。她弟弟在古川县卫生局上班,未婚。 饭桌上聊得火热,双方也彼此增进了了解。吃过饭后,姚娜提议一起去唱歌,夏瑾和没有反对,一行人来到北州市的闹市区,进了一家生意火爆的ktv。 唱歌自然离不开酒,陆一伟要了十**啤酒,一开始夏瑾和推脱不喝,经不住姚娜游说,一小口一小口喝了起来,酒劲上来后,索性放下了淑女形象,一大杯一大杯豪饮,看来她今晚心情不错。 乘着夏瑾和上卫生间的间隙,姚娜问道:“一伟,怎么样?能不能看上?” 陆一伟几**酒下肚,早已把羞涩抛之脑后,大大方方地说了起来,道:“我能看上,绝对能看上,就不知道人家能不能看上我。何况我的情况又是这样,她能接受吗?她家人能接受吗?” 姚娜道:“一伟,只要你能看上,我就放心了。你的情况我已经和她说了,你猜人家说什么,很淡定的说无所谓,她不在乎。你看看人家的胸襟,比你强不知多少倍。作妹妹的不得不说道你几句,我知道你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可你总不能一直沉沦在过去,要拿出自信,拿出男人的勇气来,只要你喜欢,就大胆地去追求幸福。” 陆一伟很感激姚娜和自己说这些话,仰头喝了一口酒,道:“谢谢你,我会改变我自己的。只要她不讨厌我,我肯定主动,不过我真心玩不起,目的只有一个,结婚!” 姚娜笑了笑道:“你以为她不是啊,她也老大不小了,都到了适婚年龄了,她比你更现实。你说说你以前的那个女友苏蒙,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你们真结了婚,估计也幸福不了多少。李淑曼就是前车之鉴啊。” 陆一伟苦笑,不知如何回辩。 夏瑾和红着脸进来了,姚娜又撺掇二人对唱情歌。夏瑾和忸怩几下,与陆一伟深情地唱了首毛宁和杨钰莹的《心雨》。眼神的交流,再次加固了二人对彼此的印象。 唱完歌,已经时候不早,姚娜似乎意犹未尽,提议到夏瑾和宿舍,今晚就不回去了。陆一伟愣怔了一下,姚娜戳着他的脑袋道:“想什么呢?我今晚和瑾和住一起,你自个想办法去。” 夏瑾和急忙道:“我隔壁宿舍的老师都回家去了,我手里有钥匙,你要不嫌弃的话,将就一晚,成不?” 陆一伟在山沟沟里都睡过,还在乎这些,就算为了多和夏瑾和聊一会,他都乐意。于是着了魔般,屁颠屁颠道:“那就多谢夏教授了。” 回到北州大学,陆一伟借着稀疏的月光环看着校园的一树一景,格外静逸。都说校园是一个独立的小王国,就像世外桃源,不受外界干扰,有着自我健全的生态系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果让陆一伟再次选择,他很有可能会选择回到校园,与世无争,乐得自在。 0202 彻夜难眠 走到教师宿舍楼下,零零散散的灯光点缀着这栋古朴而有年代特色的小红楼,尽管是冬天,墙上依然有爬山虎的残留躯体,在寒风中等待着来年的暖阳。 进了楼道,典型七八十年代的筒子楼。楼梯左右两侧狭长的过道,过道里堆放着各式各样的杂物。有旧家具、旧沙发、旧彩电、自行车,甚至还有干农活用的铁锹,路过的时候,还得侧着身子,稍不留神,就被暗器所伤。 夏瑾和打开手挎包,翻腾找钥匙。这时,过道的尽头传来几声男人咳嗽,紧接着就马桶冲水的声音,然后就是拖鞋擦地快速移动的声音,一个戴眼睛的中年男子穿着红秋裤走了出来。 走廊里是声控灯,男子的咳嗽把走廊里所有的灯都点亮,看到夏瑾和这个时候带着一男一女回来,也不顾自身形象,高声喊道:“夏教授,刚回来啊?” 夏瑾和爱理不理地“嗯”了一声,继续开门。男子走过来时,用异样的眼光在陆一伟身上来回扫射着,陆一伟微微点头笑着回应。 门开了,三人进去,中年男子也跟着进来。只见他用双手来回摩挲着双臂,身体瑟瑟发抖道:“夏教授,我们宿舍可不能留陌生人过夜啊,尤其是男同志。” 夏瑾和把钥匙往桌子上一扔,回头冷冰冰地道:“这两位都是我朋友,你管得着嘛!” 男子不恼,指着陆一伟道:“这也是你朋友?” 夏瑾和突然做出一个大胆的举动,上前搀住陆一伟的胳膊,道:“对,这是我男朋友,你满意了吧?” 男子脸色极其难看,欲言又止,嘀咕了几句,扭头离去了。 男子走后,夏瑾和迅速抽手,脸红着结结巴巴地道:“一伟,你坐!” 夏瑾和莫名其妙的举动,让陆一伟有些摸不着头脑。刚才尽管隔着厚厚的棉衣,陆一伟依然能感觉到夏瑾和冷艳的外表里透着一股暖流,直抵心间。陆一伟坐定后,仔细观察着这间不大的小屋,一张办公桌,一张单人床,还有一个老古董文件柜和一个简易衣柜,大件就这么多,剩下的就是零零散散的小东西。 房间简陋,但收拾的很干净。尤其是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单几乎看不到一个褶子,还摆放着一个玩具小熊。办公桌上一台老式电脑,摆放着一些照片,大部分是单身照,背景有中国,有美国,青春可人,活力无限。 夏瑾和端着一杯茶水放到陆一伟跟前,笑着道:“房间简陋,条件不好,还望你别见怪啊。” 陆一伟道:“挺好啊,我很想有属于自己的小窝,可这么多年都不曾有过。” 对于陆一伟的过往,姚娜断断续续和她说过,夏瑾和不想提及伤心事,转移话题道:“你先坐着,我去隔壁给你收拾一下房间。” 夏瑾和出去后,姚娜凑过来小声道:“你看到刚才那个大色狼了吧?都快35岁了,还是单身,一直觊觎我们家瑾和,经常过来骚扰,将来保护瑾和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陆一伟笑道:“成不成还是两码事呢,这话说得有些早了吧!” 姚娜一本正经地道:“我刚才问瑾和了,她对你没有意见,觉得你这人听踏实,愿意和你继续往下处,要是人家不愿意,就不会带你到宿舍,你说你一个聪明人,脑袋就是不开窍呢!” 陆一伟憨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迟钝。时候已晚,夏瑾和把隔壁宿舍收拾好后,陆一伟便移步就寝。姚娜和夏瑾和洗漱过后,躺在床上聊了起来。 姚娜和夏瑾和是高中同学,两人当时就非常要好,几乎形影不离。高中毕业后,夏瑾和考上了大学,而姚娜成绩一般,考了个大专。大学毕业后,夏瑾和去了美国,而姚娜被分配到县城建局。这些年,尽管两人天各一方,彼此的联系从来没有中断,这种友谊着实不易。 姚娜孩子都有了,而夏瑾和至今单身,姚娜自然为好姐们着急。要不是被抽调到创卫指挥部,姚娜肯定想不到陆一伟,似乎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陆一伟又恰好与女友分手,姚娜就急不可耐地安排两人见面。 夏瑾和对陆一伟印象不错。干净帅气的脸庞,整洁精干的着装,身材匀称,基本附和她的审美观。夏瑾和的要求其实并不高,她不在乎对方的家庭,还有过往,只要人健健康康,有眼缘,就可以了。 其实这要求挺高,什么叫有眼缘?里面包涵太多复杂的成分。依她这么好的条件,追求者肯定不少,可为什么这么些年还单着,就因为没有遇到一个有眼缘的。而陆一伟的出现,让她眼前一亮,她认定,这个人就是自己一直苦苦寻找等待的人。 夏瑾和属于那种冷艳而高贵的美女,俗称“冰美人”。待人接物始终一副不冷不淡的表情,而且内心十分强大,遇到再大的事,把喜怒哀乐隐藏在心底,脸上看不出任何细微变化,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一个女人具有这样的潜质,当了教师着实有些委屈。不过,她就喜欢简单,这种生活也是她想要的。性格决定命运,不无道理。 姚娜太了解夏瑾和了,于是她不兜圈子,直入主题道:“罗莎,陆一伟人不错,就可惜是个二婚,事业经过一段沉沦后,日后肯定会大有起色,你的意见呢?” 夏瑾和抱着头,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天上跃动的星光道:“我不在乎这些,只要他人好就成。” 姚娜侧身,道:“你也不要太不讲究了,我知道你还没有摆脱上一段感情,成就成,不成就拉倒,老姐我再给你找个好的,行不?” 夏瑾和冁然一笑,摇了摇头道:“我的心早已死了,不要再和我提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说了,陆一伟很好啊,只要他不嫌弃我是个老姑娘,就ok了。” 姚娜赧然,抚摸着夏瑾和的肩膀道:“罗莎,不是姐说你,你就是太死心眼了,嘴上说忘记他了,你真的忘记他了吗?我看不然。另外,要是你觉得陆一伟人不错,就主动一点,改改你那臭脸色,别总给人冷冰冰的,照这样下去,再优秀的男人都被你给吓跑了。” 夏瑾和转身,笑了笑道:“娜姐,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子了,知道该怎么做。呃……我对陆一伟印象挺好的,其他的不说,直觉告诉我,他就是要陪我走完一生的那个人。”夏瑾和说话时,回想着自己坐到大学大礼堂里,看着陆一伟唇枪舌战,心里涟漪四起。谁能想到若干年后,两人居然神奇般地走到一起。 姚娜听到此,心里踏实了不少。抱着夏瑾和道:“能了却了你的事,我就放心了。” 陆一伟躺在隔壁宿舍,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本以为和苏蒙分手会伤心好一阵子,可现在反而觉得一身轻松。此外,自己十分反对相亲,要不是姚娜苦苦相逼,说什么今天都不会来的。可见到夏瑾和后,他觉得他错了,谈不上年少轻狂的热血豪迈,但中年冷静的思维更加让他笃定,此女子正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 前面提到,陆一伟大学时暗恋一位来自大草原的女孩托娅,而夏瑾和的性格居然与托娅惊人的相似,冷艳且不乏女人妩媚,眉宇之间有一股捉摸不定的魅惑,深深地吸引着陆一伟。 夜中的流星仅存一瞬间,而它形成的年代却是永恒。 这一晚,对于陆一伟来说是幸福的,可对于一些人,却是个彻夜难眠的夜晚…… 0203 事态逆转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陆一伟枕头前的手机就剧烈震动起来。 陆一伟的美梦被惊扰,本想捂住被子继续睡觉,可出于职业习惯,还是不情愿地伸出手摸到手机,看到是萧鼎元的,一下子就清醒了,赶紧接了起来。 萧鼎元喘着粗气道:“一伟,你现在在哪?我找张县长有重要的事汇报。” 听到萧鼎元语速急促,陆一伟心里就咯噔一下,预感发生了什么事,顾不上寒冷,坐起来道:“我没和张县长在一起啊,他估计在家属院,发生什么事了?萧局。” 萧鼎元吞吐半天才道:“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犯罪嫌疑人死了,赵志刚跑了。” “什么?”陆一伟惊得跳起来,道:“什么时候的事?” 萧鼎元略显愧疚地道:“准备时间我也不太清楚,大概在凌晨4点到5点之间。” 陆一伟看了下手中的腕表,6点40分,也就是说事情已经发生了一个多小时,他冷静地道:“你赶紧把情况汇报给张县长,我还在北州,马上赶回去。” 萧鼎元道:“打了,张县长的手机不知怎么回事,居然停机了,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实在没办法才给你打的电话。” 阴谋,这绝对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阴谋!陆一伟道:“萧局,你现在赶紧去县委家属院找张县长,另外抓紧时间追查赵志刚的下落。” 陆一伟睡意全无,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跑到夏瑾和的房间门口拼命拍打着门,把正在熟睡的二人吓了一大跳。 陆一伟急切地道:“姚娜,县里出了大事,我必须马上赶回去。” 姚娜听到陆一伟语气急促,知道他不是开玩笑,匆匆穿了件睡衣,在包里找到钥匙,打开一条门缝,把钥匙递了出去,道:“你先开车回去,我自己想办法。” 陆一伟不等姚娜嘱咐,就逃一般夺命跑下楼。上了车顾不上热车,一脚油门下去驶离北州大学。 到了南阳县,陆一伟直奔公安局大楼,气喘吁吁地进了萧鼎元办公室,县长张志远已经眉头紧锁地坐在那里抽着闷烟,更加惊奇的是,县委书记刘克成和县政法委书记张乐飞也在现场。 房间内烟雾缭绕,陆一伟的出现划破了沉寂。刘克成厌恶地看了陆一伟一眼,挑着眼皮道:“你来这里干嘛?” 这个问题确实把陆一伟给难住了。张志远急忙解围道:“刘书记,我身边没有秘书,就临时把一伟调到我身边,借用一段时间。” 刘克成不看陆一伟,道:“张县长确实应该配一个秘书了,这都是他蔡建国不负责任。这样,下来了我让县委办主任董国平给你踅摸一个。” 张志远瞟了眼陆一伟,道:“刘书记,我觉得陆一伟就不错,要不干脆调到政府办?” 刘克成立即回绝道:“陆一伟身上还有更大的担子,给你当秘书不太适合。” “哦。”张志远没有回辩,道:“这事先放一放,还是先讨论下眼前的事吧。”然后又对着陆一伟道:“一伟,你现在去看守所,给我盯死咯,一旦有侦破结果立马汇报。” 陆一伟尴尬地道:“好,张县长,我马上去办。”临走时,陆一伟冲着刘克成和张乐飞点头示意,刘克成看都没看他,张乐飞倒是看了一眼,脸上浮现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出了公安局大门,陆一伟心里一肚子火。自己现在是刘克成眼中钉,肉中刺,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不能释怀,陆一伟认为,他这是心虚的表现,生怕陆一伟败露当年的罪行。陆一伟暗暗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迟早要让你见识老子的厉害。” 到了看守所,刑警大队队长付江伟正在审讯室审查昨晚值班的民警。站岗的民警看到陆一伟走过来,远远地就伸出一只手,示意停止。陆一伟继续往前走,民警大声一喝:“你再往前走半步我可开枪了啊。”说完,做了个掏枪的动作。 陆一伟从容不迫走了过去,压住民警掏枪的手道:“吓唬谁呢,这本事还是用在对付犯罪分子身上吧。”说完,推门进去。 付江伟见陆一伟来了,急忙起身道:“陆主任来了啊。”付江伟对陆一伟十分客气,他知道陆一伟和张志远、萧鼎元的关系不一般。 陆一伟自始至终不清楚事情的经过,看了眼被打的眼圈黑肿的民警,道:“付队,张县长让我过来了解下情况。” 付江伟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很遗憾,没有实质进展。”然后和陆一伟讲起了事情的经过。 昨晚,付江伟审讯犯罪嫌疑人至凌晨1点多,可犯罪嫌疑人嘴巴特别严,如论问成什么,都始终沉默不开口。付江伟火爆脾气上来了,就把犯罪嫌疑人暴打了一顿,然后叮嘱值班民警看紧后,回家睡觉去了。谁知今天凌晨四点多,犯罪嫌疑人突然暴毙,而关押赵志远的牢房已大门敞开,空无一人。 付江伟得知消息后,已经是凌晨6点20分,他赶到后迅速将犯罪现场保护起来,并派一路民警追捕在逃的赵志刚。对现场调查后,并没有发生搏斗的痕迹,说明赵志刚是安全的离开,公安民警里出了内鬼。 付江伟又把昨晚值班的民警全部控制起来,隔离到各个房间,开始盘问。可盘问来盘问去,几个值班民警口径异常一致,说睡死了,没有察觉。 陆一伟感到事情的严重性,犯罪嫌疑人死在看守所里,赵志刚又出逃,那件事都与萧鼎元非常不利。他异常坚信,这绝对是场阴谋,而且能够猜到与谁有关联,却不知如何下手。 陆一伟道:“死者进行尸检了没?” 付江伟道:“目前正在进行中,结果估计快出来了。” 陆一伟走出房间,环看了下看守所四周,看到墙上有监控,便道:“监控里面没有记录吗?” 付江伟无奈摇摇头道:“监控刚好出现了毛病,已经好些天不能正常工作了,一直就是个摆设。” 陆一伟倒吸了口凉气,事件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扑朔迷离,看来张志远的“风暴行动”就此要中止,甚至面临着巨大的压力。 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内,就有人胆大妄为杀死犯罪嫌疑人,然后不漏痕迹救走赵志刚,几乎是一气呵成。如果不是里应外合,不是对看守所的环境熟悉,绝不可能实施成功。所以,这起案件有五个焦点:谁是策划者?谁是实施者?内鬼又是谁?犯罪嫌疑人是如何死的?而赵志刚又逃往何处? 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活人是不会说真话的,目前也只能从死人身上入手。陆一伟道:“付队,我们现在可以去见一下死者吗?” 付江伟心烦意乱,没想到事情有了好的开头,却没猜到如此结果,他巴眨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回头叮嘱其他民警道:“你们继续审问,我去去就来。” 二人直赴县医院太平间。由于南阳县资金技术有限,公安局并没有设立专门尸检室,一般重大性死亡案件都是移送市公安局处理,但这次的情况不同,犯罪嫌疑人是死在了看守所,萧鼎元压着不敢往上报,等到查出结果后再向上级汇报。 太平间阴冷的环境让人毛骨悚然。陆一伟此时顾不上害怕,一脸凝重上前查看尸体。尸体完好无损,没有任何凶器挫伤痕迹。面部表情也自然,看不出临死前有过激烈的挣扎。 陆一伟蹙着眉头询问正在尸检的法医道:“情况怎么样?” 0204 扑朔迷离 法医取下口罩道:“我们先对尸体表面进行了全面仔细地检查,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点,接下来就要进行解剖,进一步深入分析。” 陆一伟点头道:“那怎么还不赶紧解剖?” 法医低下头难堪地道:“以我们的专业技术水平,完不成了这项任务,需上级机关法医或有资质的法医学专家才能进行鉴定。” 陆一伟作为一个小角色,主导不了这么大的事,该如何处置,必须张志远或萧鼎元点头。而如今,两人像犯人似的被刘克成“软禁”起来,行动不自如。刚才陆一伟临出门时,张志远给自己递了个眼神,这个眼神又是什么意思? 判断,现在需要做出准确的判断!陆一伟望向一边的付江伟,脑子在快速运转,接下来给如何做。陆一伟不敢妄自下达这个命令,一旦出现任何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关键时刻,陆一伟道:“付队,你现在马上去见一面张县长和萧局,接下来如何做,请他们做出明确指示。” 付江伟脑袋昏昏沉沉,道:“陆主任,你去见比较合适吧?” “不行!”陆一伟预感到将要发生什么重大的事,道:“我此时出面不适事宜,最好你去,动作一点要快!” 付江伟也想早点得出结论,洗脱自己,想不了那么多,转身离去。 陆一伟心急如焚,走出太平间在院子里一边抽烟一边转悠,对整个事件认真梳理,疑点实在太多,可就是找不到突破口。 此时,手机响起了。陆一伟掏出来一看是姚娜的,犹豫再三接了起来。 姚娜急切地询问:“陆一伟,你没事吧?” 陆一伟不想与姚娜提及此事,便道:“没事,我可能不能过去接你了,你就委屈一下自己想办法回来吧。” 姚娜道:“这事不用你操心,县里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我给你提个醒,不是你的事最好躲得远远的,别惹自己一身臊,明白吗?”姚娜知道陆一伟最近跟着张志远,好心提醒他。 陆一伟没有回答,道:“要是没什么事我就挂了啊。”说完,陆一伟猛然想起,昨晚在夏瑾和房间看到许多医学方面的书籍,于是急忙道:“别挂,别挂!夏瑾和在吗?” 姚娜莫名其妙,把手机递给了正在刷牙的夏瑾和,自己又钻到被窝里。 陆一伟问:“夏教授,我一直没问你,你在大学教什么专业啊?” 夏瑾和一头雾水,停止刷牙道:“化学啊。” 陆一伟倍感失望,道:“哦,那没什么事了,我昨晚看到你桌上有医学方面的书,以为你是教医学的呢。” 夏瑾和补充道:“我在威廉姆斯学院主修化学与生物工程学,在哥本哈根大学一年半的交流学习期间,我又选修了临床医学,我最近就是在写一篇临床学专业的论文。”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陆一伟有些激动地道:“夏教授,我急需你的帮助,请问可以帮个忙吗?” 陆一伟说明了情况,夏瑾和急忙推辞道:“不行,不行!我虽然学过医,但没有国内医师资质,更没有法医学的鉴定资质,你还是找别人吧。” 陆一伟苦苦哀求,道:“夏教授,目前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夏瑾和无奈,只好勉强答应。 张志远和萧鼎元不能临阵指挥,陆一伟决定自己来主导侦破案件。一旦让死人开口说话,很多问题迎刃而解。他顾不了那么多,准备打电话给付江伟,让他通知死者家属到场,尽快对尸体进行解剖。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付江伟的手机居然关机,这下急坏了他。不能再等了,他又打给萧鼎元,依然是关机,更加让人莫名其妙。无奈之下,陆一伟打给张志远,电话畅通,却始终无人接听,这就有些不对劲了。 怎么办?该怎么办?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过去。时间拖得越长,距离真相就越来越远,赵志刚就逃离的越远。没有一个主事的人,总不能越权干涉司法部门的事情吧。 就在这时,一辆警车停在太平间门口,下来几个人,走过来对陆一伟道:“你是陆主任吧?” “是啊。”陆一伟看到几个人面生,好奇地道。 一个穿制服的中年男子冷冰冰地道:“按萧局长指示,这起案件交由我来侦破,请你配合我们工作,撤离现场。” 陆一伟纳闷,道:“付江伟呢?” 男子冷淡地道:“你说付队长啊,他已经被隔离审查,我是代理刑警队队长,我现在命令你,请你离开这里。另外,这起案件请交由我们公安机关处理,你好自为之。” “啊?”陆一伟感觉头晕目眩,付江伟居然也被隔离审查了,难道萧鼎元也被…… 自己不是执法人员,也不是公安干警,陆一伟只好悻悻离开,可他此时该去哪里?该干什么?没有方向。 殊不知,公安局萧鼎元办公室正在上演着一场跨年“好戏”。 早上,刘克成得知此消息后,就第一时间赶到公安局,冲着萧鼎元大发脾气。说他玩忽职守,不负责任,并扬言要上报市级有关部门,要对萧鼎元这种渎职行为进行严惩。 萧鼎元自知理亏,从头到尾不吭声,不辩解。 刘克成继续滔滔不绝,不督促萧鼎元赶紧侦破案件,一直数落着他,说他不服从命令,不请示上级就擅自抓捕与该案无关联的赵志刚,造成今天这种被动局面。还说,市委主要领导已经知道此事,并明确指示,一要尽快组织精兵强将迅速破案,二要对相关责任人进行责任追究。 张志远在一边坐着,他知道,刘克成所说的话含沙射影捎带自己,可他无力反驳,毕竟事情都是自己一手主导的,出了这么大的事,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刘克成心里好不痛快,随即下了几道命令:一是暂停萧鼎元职务,由副局长代理局长,政法委书记张乐飞全程指挥此案的侦破工作;二是对主导此案的刑警队队长付江伟撤职,由副队长接手,全力侦破案件;三是涉及此案的所有人员全部控制起来,直到案件水落石出才能获得人身自由。 就在命令刚刚下达,付江伟就敲门进来。于是,付江伟直接被卸掉武器,叫出通讯工具,限制了人身自由。 直到现在,张志远才算领教了刘克成的厉害。本以为天衣无缝的事,最后还是出了差错,直接把自己推向了火海。他看着刘克成卖命地表演,阵阵心寒涌上心头。 而张乐飞颇为得意,看着萧鼎元落汤鸡模样,心里好不解恨。他随即启用旧部,原班人马来参与此案件的侦破。公安系统大整顿仅仅不到半个月,公安局又落入张乐飞手中,不得不说人生充满戏剧性。 张志远被控制在了办公室不得自由活动,心乱如麻。张志远的手机同样被上缴,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按照刘克成的话,屋子里的人除张乐飞外,24小时之内不得走出公安局大楼半步,更不能与外界进行任何联系。这样做得目的,一切为了快速破案,防止他人干扰案情走向。 事态变得越来越复杂,因为群体上访事件,已经酿成两条人命,如果一旦公布于世,南阳县很快就会成为舆论焦点。刘克成自然害怕,他一再向上级保证,很快能够破案,上级也不想临过年闹得事情太大,半推半就允诺了刘克成,暂时封堵消息,但限刘克成一天内破案。 0205 中毒身亡 “刘书记,咱们就一直在这里坐着干等着?”张志远心急火燎,终于忍不住问道正在那里品茶的刘克成。 刘克成镇定自若,端起茶杯先凑到鼻前嗅了嗅,让茶汤的香味从鼻腔沁入五脏六腑,然后悠闲自得地磕嘴一唆,半杯茶下肚,使劲一巴扎嘴,斜看张志远,慢条斯理地道:“志远啊,破案这种事咱也不懂,就交给公安干警去处理吧。刚才我也说了,市委主要领导非常重视,你我必须坐镇指挥,力争24小时内破案。” 张志远脸色极其难看,把手中的烟使劲掐灭,道:“刘书记,我有不同意见。” “哦?”刘克成放下茶杯,抬头望着张志远道:“有什么意见你尽管说出来,这种时候就需要集思广益,只要有利于破案的,我会大力支持。” 张志远道:“刘书记,萧局长从头至尾参与了这起事件,对情况比较熟悉,我认为不应该停止他的职务,应该让他继续指挥督战。还有刑警队长付江伟,他也算公安局的破案高手了,这时候把他控制起来,且不是不利于破案?” 刘克成笑里藏刀,起身道:“张县长,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急于想破案,给上级,给南阳百姓一个交代,可犯罪嫌疑人是死在了看守所,赵志刚又从看守所出逃,你敢保证萧局长和付江伟与这起事件没有关联?我们谁都不敢保证。我之所以停他们的职,是出于对他们的爱护,尽量让他们撇清关系,如果事情查出来,与他们无关,立马官复原职,如果有问题,这就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 张志远不想与刘克成过多辩解,毕竟理暂时站到他那边。他随即道:“萧局长和付队长不参与可以,但我提议陆一伟参与进来。” “陆一伟?”刘克成眼神如钉,语气强硬地道:“他算什么?他是县领导?还是公安干警?他有指挥权?还是有专业技术才干?张县长,我知道你爱才心切,陆一伟的情况我们已经多次考虑,我不想在他身上费过多口舌,这个人人品不行,还希望张县长你在选择秘书人选时要慎重考虑。” 刘克成一棒子把陆一伟打死,让张志远有些难堪,他本想好好与刘克成争辩一通,可想起他们之间曾经的过节,只好作罢。但他并不甘心,于是道:“刘书记,我打个电话总可以吧?” 刘克成随手指着办公桌上的电话,道:“当然可以,你就用这个打。” 在开会以前,刘克成就宣布了纪律,所有人的通讯工具全部上缴,然后他自己主动交出手机,放在办公桌抽屉里。其他人见状,也只好交了出去。 张志远道:“我电话号码都在手机里存着,允许我查看一下吗?” 刘克成想了一会,道:“好吧,但我必须再重申一遍,请遵守纪律。” 张志远管不了那么多,从抽屉里找到自己的手机,打开一看,40多个未接来电,他快速找到陆一伟的电话,用座机打了过去。 电话接通后,张志远看了眼刘克成如猎鹰般的眼睛,放弃了打电话,扣掉电话,快速给陆一伟发了条短信,删掉后放进了抽屉里。 张志远的举动,刘克成看在眼里,嘴上不说,心里却七上八下,提心吊胆。因为整个事件是张乐飞一手策划实施的。 就在昨天,刘克成已经做好打算,假如赵志刚把自己供出来,他就把责任都推到张乐飞身上,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没想到张乐飞比自己还着急,在没有征求自己意见的情况下,就先下手为强,把犯罪嫌疑人杀死,又把赵志刚送走。刘克成知道后,大为震惊,随即就破口大骂,指责张乐飞胆大妄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都能做得出来。然而,张乐飞的一句话让他的心里防线彻底击垮。 张乐飞说,刘书记,您还看不出来吗?张志远每走一步棋都是针对你,赵志刚如今又落入他手中,拿到一些证据,对你对我都十分不利,如果我们坐以待毙,不主动反击,后果不堪设想啊。 刘克成虽明白其中的道理,可张乐飞的手段太过残忍,这是活生生地把他往歪门邪道上逼。这个人太可怕了,刘克成都怕了他。如今不是追究谁的责任问题,而是自己应当扛起“救火员”的旗帜,把眼前的难关度过去。 经过周密思考,他首先向市委书记汇报情况,并征得他的支持。市委书记的反映可想而知,一通大发雷霆,冷静下来后,叮嘱刘克成,妥善处理,低调处置。不管怎么说,刘克成也算自己提拔上来的人。 得到命令后,刘克成随即赶往公安局,先把张志远和萧鼎元控制起来,又安排张乐飞赶紧去擦屁股,务必把这个窟窿眼给堵上。 张乐飞毕竟出身于政法系统,办这种事向来拿手,他已经想好了处理结果,打算把责任都推到萧鼎元身上,既能把萧鼎元彻底击垮,又能重新夺回“公安局长”的位子,还能把一切对自己不利的消息遏制在萌芽状态。 张志远短信发出去后,躲进里屋睡觉去了。而刘克成怡然自得地继续品茶。 陆一伟收到张志远的短信,可他满怀信心的打开后,只有一个字:“丁”。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发错了?陆一伟再回过去电话,已经是关机。看来张志远的行动也不方便啊,情况越来越糟糕。 陆一伟把涉及“丁”的事物、人名仔细联想了一遍,突然想到了丁昌华,顿时豁然开朗。原来张志远是让他去找丁昌华,事不宜迟,他随即打给丁昌华,询问他的位置。 丁昌华此刻正在公司办公室挥毫泼墨,听到陆一伟有重要事情找他,放下毛笔道:“你现在到我公司来,我在办公室等你。” 陆一伟不敢怠慢,开着姚娜的车,马不停蹄往北州市赶去。 路上,陆一伟才想起自己还约了夏瑾和,又打电话回了过去。得知对方已经在路上,约定在路上碰面。 进入古川县境内,陆一伟与夏瑾和他们对接上,又拉着他们折返北州市。 在车上,陆一伟简单把情况介绍了一下。夏瑾和又询问了几个细节,想了一通,根据自己的经验判断道:“我虽然没见尸体,但根据你的描述,没有受到外部打击,尸体又完好无损,很有可能是中毒而亡。” 陆一伟一下子紧急刹车,停靠在路边,回头问道:“夏教授,你是说死者是中毒而亡?” 夏瑾和被陆一伟的一脚刹车吓得不轻,不过看到他着急忙慌的样子没有生气,道:“我只是说有可能,不排除其他因素。” 陆一伟又仔细回忆了一遍,然后恍然大悟道:“对,我想起了一个细节,死者的嘴唇发青,眼眶发黑,这就是中毒的表现吗?” 夏瑾和道:“这种情况像是中毒的表现,但我没有见到尸体不敢妄自下结论,还需要进行尸检才能确定。” 有了侦破方向,可陆一伟不知该给谁汇报。刚刚燃起的火焰又被一盆冷水浇灭,他叹了口气道:“谢谢夏教授了,我这就把你送回去。” 听到陆一伟如何客气,夏瑾和蹙眉道:“陆一伟,以后别叫我什么教授不教授的,叫我瑾和就行。” 陆一伟回头一强笑,点了点头道:“瑾和,今天真是麻烦你了,刚才我也是太着急了,给你带来的不便,还请你原谅。” 0206 令人发指 始终没有开口的姚娜说话了,道:“道歉嘴上说有什么用?改天单独请我们家瑾和吃饭。” “绝对没问题,等忙完这阵子我到京城请你们吃饭都成。”陆一伟道。 姚娜看到陆一伟心神不宁的样子,道:“好啦,把我们放下,你赶紧忙你的去吧。” 陆一伟纳闷地道:“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反正去北州,顺路拉你们过去。” 姚娜道:“这不到了古川县?罗莎就是古川人,她本来打算今天回家过年的,这不你一声召唤,罗莎就不听使唤地催促我找车到南阳,不用我们去了,我们就在此下车吧。”说完,开车下了车。 陆一伟摇下车窗,探出头再次抱歉。夏瑾和低着头泯笑,越看陆一伟,越觉得他有男人味。 陆一伟一溜烟走了,姚娜站在原地问身边的夏瑾和:“姑奶奶,我发现你的眼神不对啊,看上了?” 夏瑾和不搭腔往前面走去,心里美滋滋的。 陆一伟赶到东华集团,直奔丁昌华办公室。丁昌华早已等候多时,进门没有客套,直接询问情况。 陆一伟把情况详细了说了一遍,又把张志远发的短信递给丁昌华看。丁昌华不说话,只是凝神点头,快速思考和评估此件事的严重性。丁昌华想了半天后,问道:“你是说张县长此刻被控制起来,不能主导此事。而刘克成很有可能会从中作梗,极其不利于张县长,是这样吗?” “嗯。”陆一伟重重地点点头,道:“丁哥,因为此事很有可能牵涉到刘克成,他这是先下手为强,一方面掩盖事实真相,一方面是乘机打击报复,一旦他得逞,整个事件就会欲盖弥彰,办成错假冤案啊。” 丁昌华半天不吭声,抽完手中的一支烟后道:“你想让我怎么做?” 陆一伟道:“我请求你约一下市委郭书记,目前也只有他能改变事态的走向。” 丁昌华挠头道:“可郭书记不在北州市啊,他去了京城,已经走了两三天,啥时候回来我也不清楚啊。” 屋漏偏逢连夜雨,陆一伟感觉大事不妙,恳求道:“丁哥,请您如论如何联系一下郭书记,案件一旦定性,再更改就很难了。” 丁昌华起身来回在屋子里走了半天,终于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深呼吸了一口气,拨出了市委副书记郭金柱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丁昌华无奈地向陆一伟双手一摊,道:“你听到了吧,郭书记联系不上。” 陆一伟紧张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放弃任何机会,继续道:“丁哥,那你试着给郭书记秘书李小川打一个,他们应该在一起。” 丁昌华摇了摇头,又把电话打给李小川。李小川接了电话,但得到的答复是,他本人在北州市,根本没有跟随郭金柱去京城。 陆一伟彻底泄气了,丁昌华回到沙发上,拍了拍他的肩道:“你也别太着急,案件审查总有个过程,我量他刘克成逆天胡乱作为,何况你并没有证据证明,记回来后,我来安排。” 目前又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听天由命了。陆一伟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道:“丁哥,你和市公安局局长熟不?” 丁昌华点点头道:“熟倒是熟,不过都是酒肉朋友,上次志远要在你们南阳公安系统大整顿,郭书记和他打了声招呼,要他全力配合。可要是以我的身份出面,力度可能不大啊。” 不管怎么说,丁昌华还是有一定影响力。陆一伟坚持道:“丁哥,要不这样,您给局长打个电话,让他们派一个专案小组下去对整个案件的侦破工作进行督查指导,也能起到一定的监督作用。” 看到陆一伟如此为张志远操心,他也不能多说什么。手举在半空中半天,只好道:“这样吧,我试试吧,成功不成功就看天命了。”说完,起身打电话去了。 丁昌华在电话里与市公安局局长畅聊了半天,听得出二人的关系不一般,但似乎中间又隔了层关系,说话带着些客套,总是把郭金柱摆在台面上。陆一伟知道这样做会很难为丁昌华,可目前的形势,他已经顾不得考虑那些了。 挂掉电话,刚才还欢天喜地的丁昌华,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走到陆一伟跟前道:“刚才市局局长也说了,说市委书记已经和他通过电话了,他已经派了一支由刑警、法医组成的队伍下去了,估计现在到了你们南阳县了。这样,你先回去等消息,如果发现风向不对,及时给我打电话,我想方设法联系上郭书记,由他来出面。” 陆一伟感激地道:“谢谢丁哥了,我代表张县长感谢你。”说完,起身鞠了一躬。 丁昌华连忙扶住,道:“使不得,这个使不得。一伟,我当初把你推荐给志远没有错,你要好好干,把眼光放远一点,不要紧盯着南阳那一亩三分地不放,等时机成熟后要赶紧往出走,你还年轻,潜力巨大,需要你丁哥帮忙尽管开口,我虽是个商人,但有些事处理起来比你们要方便的多。” 陆一伟点点头道:“丁哥,别的话我也不说了,你的举荐之恩我陆一伟永世难忘,日后定会加倍奉还。” 陆一伟走后,丁昌华坐在沙发上望着陆一伟的背影发呆。他是一个商人,官员们可以利用手中的权力玩弄政治,自己为什么不能用手中的金钱左右官员们手中的权力?这些年来,他大把地在郭金柱身上投资,主要用于满足自己的私欲和玩弄别人够不着的权力,别人有事求他,他能及时摆平,很有成就感和满足感。 张志远他作为绩优股投资,尽管此人暂时发挥不了作用,将来肯定为之所用。而陆一伟他作为潜力股投资,这小子有胆识有魄力,别人见到郭金柱是唯唯诺诺,低三下四,他见到后刚正不阿,潇洒自如,这种人值得他去投资。 陆一伟很快就回到南阳县。南阳县此刻已经乱成一锅粥,百姓们更是人心惶惶,昨天还放鞭炮庆祝,今天又走向另一个极端。街头巷尾无不在打听此案件的最新进展,舆论的导向更加使案件变得扑朔迷离。 医院太平间里,成了临时手术室。市公安局法医鉴定中心正在加紧对尸体进行解剖,死者的家属瘫坐在门口哭成一片,谁能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成了杀人犯,现在又冷冰冰地躺在那里,任由他人摆布。 看守所里,政法委书记张乐飞正在对昨晚值班的民警进行盘问,原刑警队长付江伟难遭幸免。张乐飞竟然授意审讯民警对付江伟进行刑讯逼供,非要让他说出同伙是谁。付江伟被莫名遭到迫害,他是个硬汉子,被打得皮开肉绽,愣是沉默不语,反而往审讯民警脸上吐了一口带血的浓痰。 萧鼎元被“软禁”在公安局会议室,有几个民警陪着他。他在里面坐立不安,试图打探外面的消息,却一无所获。 黑暗,**裸的黑暗。可谁又能改变现状,还世间一个公道?陆一伟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就在眼前发生,却无能为力改变。他的心在滴血,蚀骨般的心痛。似乎又回到当年,刘克成他们集体陷害原县长楚云池血淋淋的场面,这一幕是多么的相似啊。不过是换了个手法,手段依然极其残忍,颠倒黑白,令人发指。 0207 颠倒是非 一个晴朗的天终于迎来了黑夜的召唤,进入了黑暗的恐惧。这一天,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煎熬,却距离真相越行越远。 晚上8点35分,公安局局长萧鼎元办公室,各路消息源源不断汇总过来。 新任刑警队队长汇报尸检结果,道:“经过市局有关部门全力配合,初步出具尸检结果。”他拿出一叠照片散发到各位领导面前继续道:“犯罪嫌疑人肾脏器官衰竭,肺部出现浮肿,呼吸道全部溃烂,经过技术手段检测,犯罪嫌疑人体内含有高浓度的氰化钾成分,也就是说,死者是中毒身亡。” 他不顾领导们面部表情变化,继续道:“氰化钾,属于一类a级无极剧毒品,在工业中应用比较广泛。比如说油漆、电镀、橡胶等等,都会用到该化学品。人体只要摄入或吸入50毫克氰化钾,数分钟内就可猝死毙命。尸检证明,死者就是摄入高浓度的氰化钾中毒身亡的。” 张志远听后,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什么人,想出如此歹毒的诡计,简直是蛇蝎心肠,毫无人性可言。他一拍桌子激动地道:“查出来没?到底是谁干的?” 刑警队长一脸漠然,道:“张县长,你听我接着往下说。”然后转身继续道:“我们对看守所现场进行了仔细分析勘察,很遗憾的是,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价值。随即我们扩大搜查范围,在附近的草丛、山上进行大量排查,依然没有找到作案工具。” 刘克成到很平静,转向张乐飞道:“说说你那边的情况。” 张乐飞清了清嗓子,镇静自若地道:“我们对昨晚值班的民警进行了高强度审讯,他们的口径很统一,说是昨晚睡得很死,没发现可疑人员。” 刘克成眼神透出杀气,道:“这就是你审讯的结果?值班民警难道都去睡觉了?” 张乐飞不恼,继续道:“这个情况不假,不过我们又另外发现,大家都说付江伟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之后就没有任何人出入过。后来,大家都睡着了,没有任何意识。这就引起我很大的注意,于是我就展开调查,最终想到,是不是民警吃得东西或喝的东西有问题呢?这一往下查,果不其然,我们在值班民警水中发现大量的镇定剂成分,这就说明,犯罪分子在作案以前先对民警做了手脚,之后再杀死犯罪嫌疑人,救走赵志刚。” 刘克成思考状,有些不耐烦地道:“直接说结果。” 张乐飞冷笑,道:“我对整个案件进行过推理论证,谁能轻而易举出入看守所?除了公安系统内部人员没有其他人,这下范围一下缩小了。我先是对看守所所长进行了审讯,不过经查,他昨晚不具备作案时间,这一点值班民警可以作证。他们在一起打牌,后来都迷迷糊糊睡着了。” “我又对与此案有关的人员全部进行了排查,最后就锁定在付江伟身上。” “放屁!”张志远激动地站起来,指着张乐飞道:“你他妈的别血口喷人,你有证据吗?” 张乐飞看到张志远激动的模样,走过去安抚道:“张县长,您别这么激动嘛,我既然这么说,肯定是有证据的。”说完,又转向刘克成道:“我随即吩咐人搜查付江伟的家里和办公室,有了意外发现。我在他抽屉里找到了这个。”说完,从一个物证袋里掏出一****,向大家展示。 张志远傻眼了,一下子坐到椅子上,半天缓不过神来。 张乐飞不管张志远,继续道:“付江伟办公室怎么会出现**?这就很值得怀疑。我随即对付江伟进行审讯,但他在证据面前依然死不承认。好了,物证有了,人证也有了,所以付江伟有重大嫌疑。” “动机呢?”张乐飞咆哮道:“你给我说说他的动机。他不是傻子,刚刚把犯罪嫌疑人带回来就毒死,还放走赵志刚,这个事实能构成吗?” 张乐飞冷笑,道:“张县长,你来南阳县时间不长,可能对付江伟的社会关系还不太了解。据悉,付江伟在任刑警队副队长时,充当赵志刚的保护伞,并且收受了大量不明钱财。” “荒唐!简直是可笑之极。”张志远道:“张书记,你敢对你今天的话负责任吗?” 张乐飞梗着脖子道:“张县长,我不管怎么说也是堂堂县委常委,虽不是什么大官,但在南阳也算县领导,我红口白牙的,怎么能随随便便诬陷一个好人呢?我说得每一句话都是经过事实查明的。”说完,“啪”地丢在张志远面前一个小本子,道:“这上面有许多官员都收受了赵志刚的钱财,您自己看吧。” 张志远拿起本子翻看了几页,果然从中发现了付江伟的名字:“刑警队付江伟,10000元,1997年2月1日。”甚至还有萧鼎元的名字。上面还有其他官员,可就是找不到张乐飞和刘克成的名字。 “太卑劣了!”张志远心里道:“没想到对手倒咬一口,直接把自己打得措手不及,无任何反驳余地。” 张乐飞看到张志远失望的表情,心里那个得意。 刘克成反而冷静许多,继续问道:“这件事查明白了,说说赵志刚的事。” 这时,一位公安局副局长站了起来,道:“刘书记,张县长,张书记,我一接到命令后就组织精兵强将,广撒网全力追捕赵志刚,并通知兄弟单位配合我们。截止目前为止,没有找到赵志刚下落。” 听完所有人的汇报,刘克成理了理思路总结,道:“结合大家的意见,这起案件基本上有了大概定性,也就是说,暂时可以认为是付江伟一手策划了整个事件,先是用**把值班民警弄晕,然后用氰化钾把犯罪嫌疑人致死,最后救走赵志刚。而犯罪动机,是付江伟收受了赵志刚的钱财,他害怕被供出来,于是就铤而走险。如此一说,证据确凿,动机充分,可以考虑上报上级机关。” “不!”张志远站起来道:“刘书记,您不能如此做,这不是事实,这不是事实……” 刘克成实在厌烦了眼前的此人,毫不客气地道:“那张县长你说,什么是事实?你去给我查清楚!” 张志远咬着牙道:“刘书记,你给我一天时间,我来亲自查此案件,定会水落石出。” 刘克成起身摇摇头道:“志远啊,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谈不得任何私人情感。今天晚上,市委书记还等我汇报,你觉得我还有时间吗?” 张志远有些绝望了,拉着刘克成的手道:“刘书记,能缓一缓吗?” 刘克成推开张志远的手,道:“张县长,你觉得能缓吗?” 顿时,陷入短暂沉默。刘克成决心已定。把东西收拾好后,拍拍张志远的肩膀道:“志远啊,有些话我早就像和你说,我在南阳这个地方已经待了六七年了,刁民多,轻易碰不得,这下可好,因为你的立功心切,把我也装进去,哎!你好自为之吧。”说完,转身离去。 天哪!这难道还有天理吗?张志远拿起办公桌上的水杯重重地摔倒地上,尽情地发泄着情绪。刘克成站在楼底下,抬头上望,嘴角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然后钻进车里,对司机道:“去市委!” 张乐飞则把脚底下的一块石头踢飞,对旁边的副局长道:“今晚继续对付江伟审讯,不识抬举继续用刑。”说完,扬长而去。 0208 决不妥协 张志远神志不清地下楼后,看到陆一伟站在大门口等着自己,他有气无力地道:“你回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陆一伟或多或少了解些情况,他上前一步扶住张志远道:“张县长,越到这个时候,你越要挺住,你要是垮了,这件事就永远不会水落石出了。” 一阵寒风吹来,浑身一个激灵,顿时醒悟过来。此时,县城内又想起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张志远看到炮竹升到空中,发出巨大的响声,却只有微弱的光。就好比自己,轰轰烈烈,急于求成启动了“风暴行动”,却最后落了个这下场,他苦笑道:“一伟,今晚居民为什么放鞭炮?是在庆祝什么吗?” 陆一伟道:“张县长,今晚是小年。” “哦。”张志远已经忘了啥时候过年了,道:“时间过得真快啊,还有七八天就要过年了,我还想让南阳百姓度过一个安定的新春,看来这个愿望成了奢望。” 陆一伟心里同样憋屈,道:“张县长,你今天累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张志远突然转身看着陆一伟道:“你那里有酒吗?” 陆一伟点点头道:“有!” “走!我们喝酒去!” 陆一伟拉着张志远来到牛福勇住处,在冰箱里翻箱倒柜找了些熟食,凑了几个菜,拿出两**事先准备好的西江醇,倒满酒,放在张志远面前。 张志远没有吃菜,直接把一杯酒喝下肚,又指着杯子道:“倒满!” 陆一伟知道张志远心里有苦,又倒满。张志远又举杯喝了下去,脸色泛红,眼神迷离。 陆一伟奉劝道:“张县长,你先吃点菜吧,这样喝对身体不好。” “废什么话,我的酒量我自己清楚,继续倒!”张志远脱掉外套道。 陆一伟继续倒满,这次他陪着张志远一起喝了下去。三杯下肚,张志远摘掉眼睛,揉了揉布满血丝的双眼,道:“一伟啊,从明天开始,你就不用跟着我了,如果你觉得创卫指挥部待着合适就在那里干,如果想换个地方,我来帮你操作。” 听到张志远说如此丧气的话,陆一伟心乱如麻,道:“张县长,我哪儿都不去!这个时候我要离开,对得起您对我的好吗?” 张志远摇摇头道:“一伟,我不能因为我牵连到你,你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躲得越远越好。是我急于求成,是我低估对手的实力,酿成了如此大错,牵连到萧鼎元和付江伟。我已经想明白了,我一人做下的一人承担,明天我就去见市委领导,愿意接受处罚。” 人在绝望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可张志远不同,他宁愿牺牲自己来保全为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朋友,这一点换做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到。陆一伟被感动了,动情地道:“张县长,这个节骨眼上绝不是说这些丧气话的时候,我们应该对整个案件重新梳理,找到破绽,一举揭开事实真相。” 张志远似乎没信心,道:“没意义了,张乐飞手中人证、物证都有,你就是说破了天,翻供的几率都很小。何况刘书记今晚已经跑到市委汇报去了,主要领导一旦拍了板,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谁出面都不管用了。” “不!”陆一伟听到张志远如此颓废,道:“张县长,我们决不能妥协,付江伟是被栽赃的,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他去白白送死吗?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死去的商贩永不瞑目吗?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南阳百姓再次跳入水生火热之中吗?你当初的诺言呢?难道就都不记得了吗?” 被陆一伟一通数落,张志远清醒了许多,两行泪流了下来,嘴唇瑟瑟发抖,却说不出话。 陆一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重了,随即抱歉地道:“对不起,张县长,我不该如此和你说话,可是我真心不希望您如此放弃,我不甘心,绝不甘心!我对这起案件有不同看法,您愿意听听吗?” 张志远双手搓了搓脸,深呼吸一口气,戴上眼镜道:“你说说看!” 陆一伟道:“张县长,您能把今晚的情况和我说一下吗?” 张志远随即把今晚的情况不落细节地告诉了陆一伟。陆一伟听后简直气炸了肺。他用拳头狠狠砸向茶几,咬牙切齿道:“这他妈的是**裸的诬陷。” 张志远道:“对,是诬陷,可是我们又能怎么样?案件又不让我插手,都是刘克成一手操控,并争取到市局的支持,有利的一面都倒向他们,我们手无寸铁,无力反击。” 陆一伟想了想,道:“张县长,我们可以不可以站到对方的角度思考问题,他们目前最害怕什么?” “他们?”张志远疑惑,道:“他们是谁?” “当然是这起案件的策划者啊。”陆一伟道。 张志远想了半天,理不出头绪,摇了摇头。 陆一伟道:“对方掩盖了事实真相,捏造出一个子午须有的事实,这种欲盖弥彰的手法看似高明,却相当拙劣,经不起推敲。首先,付江伟杀人的动机和救走赵志刚的目的他们就含含糊糊,模棱两可,试图用一个两三年前的受贿来扰乱视听,这分明站不住脚。至于**一说,我不知付江伟是不是有失眠的情况,如果有,可以有力回击对方。这个情况我明天可以去和他家人核实。” 张志远一边点头一边吃着菜,脑子快速思考。 陆一伟继续道:“我们现在回过头来把整个案件梳理一遍,杀死犯罪嫌疑人,是害怕从他嘴里牵扯出赵志刚,一旦牵扯到赵志刚,赵志刚背后的人自然就慌了,所以,他们才精心策划了这起案件。而且策划者与看守所的人提前就串好,一同把这张网编织得天衣无缝。我们接下来要争取时间,要做以下几件事。” “第一,要拖延时间,拖延的越长越好,这就需要上级领导站出来支持。今天我去找过丁董事长了,他说市委郭书记在京城出差,又联系不上。我们必须想一切办法和郭书记取得联系,如果他参与进来,对案件十分有利。” “第二,要强化舆论压力。我刚才说过,对方在欲盖弥彰,这种事最见不得光,他们估计也在尽量控制舆论,缩小知情范围。他们站在背面,我们站在阳面,我们不怕见光,所以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最好直接捅到省委省政府去。我的意见是,请求媒体介入此事,进行曝光,形成舆论压力,我量他们也不敢背道而驰,冒天下之大不韪。” “第三,要抓紧进行外围调查。一是调查赵志刚的去向,二是调查昨晚值班的民警。值班民警肯定说了谎,必须想方设法让他们说真话,我们既然不能进行正常取证,也可以采取非常手段。至于赵志刚,我的分析是,他根本没有跑远,甚至可能依然藏匿于南阳县的某个角落,只要我们进行地毯式排查,绝对能找到此人。” 陆一伟一口气说出自己的三个操作步骤,张志远一扫刚才的阴霾,顿时来了精神,道:“一伟,你这三个建议很好,虽操作起来有些困难,但值得一试。可目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对方是一个群体,而我们只有你我,我们两个人怎么能对抗他们一群呢?” 陆一伟道:“兵不再多,我们虽只有两个人,就想两个人的办法。舆论这块我来操作,保证明天各大媒体都会出现在南阳县。郭书记那边您来联系,务必在明天前联系上他。至于外围调查,这个我让我朋友牛福勇来搞,他的朋友多,黑白两道都有人,做这种事非常拿手。” 0209 心存芥蒂 听完陆一伟的意见,张志远信心暴增,端起酒杯道:“一伟,多余的话就不说了,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说过,你我是兄弟,感谢你在这个时候不离不弃,和我并肩作战,有你这个朋友,够了!”说完,仰头喝了下去。 喝完酒,张志远就和丁昌华取得联系,恳求他不管用什么办法,务必在今晚联系上郭书记。丁昌华知道张志远此时有难,他一口答应下来。 随后,他不惜代价,动用京城一切可以利用的关系,愣是在国宾饭店找到了正在参加同学聚会的郭金柱。郭金柱早上走得匆忙,把手机落在了酒店,一天都没回去。听到丁昌华火急火燎找他,猜到有重要的事,于是找了个借口离开快速回到酒店。郭金柱听到丁昌华简单汇报后,大为震惊,随即让驻京办的人给他订了飞机票,连夜赶回了北州市。 陆一伟也没闲着,他让牛福勇和李海东放下手中的一切事情,火速到县城集合。 凌晨12点多,牛福勇和李海东赶到了。陆一伟把两位好兄弟介绍给了张志远,张志远点点头道:“你们既然是陆一伟的兄弟,也是我的兄弟,以后有事尽管找我,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张志远走后,陆一伟对牛福勇和李海东道:“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发动所有关系,给我秘密调查赵志刚的下落,重点排查县城,这个孙子肯定就在南阳县。” 牛福勇最喜欢干这种事,拍着胸脯道:“陆哥,你就放心吧,这事就交给我来办。” 李海东上次被赵志刚陷害,更是咬牙切齿,道:“你等我抓住这孙子,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陆一伟没有闲心和他们扯这些,又对牛福勇道:“找几个靠得住的小弟,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我明天会给你提供照片和姓名,是看守所的一个民警,找到他的住处,可以采取非常手段,务必让他开口说真话,说话内容要录音。” 牛福勇听到要对付看守所的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心里更加高兴。上次他在看守所虽没有吃苦头,但这些禽兽想尽办法折磨自己,这下报复的时候到了,道:“就因为这帮畜生,才害得我见不上我死去的老娘,这笔账我一并和他们算。” 陆一伟提醒道:“制裁他们交由法律,你们千万不要做出出格的举动,你们是我兄弟,我不希望你们有任何闪失,听明白了吗?” 事情交代完成后,现在只剩下舆论造势了,他决定明天一早,找在《西江日报》工作的前女友苏蒙,请求她来帮自己。 这边在紧张有序部署,刘克成那边气氛异常凝固,已是深夜,他却没有丝毫的睡意。今晚,他连夜和市委书记田春秋汇报了案件的侦破工作,市委书记田春秋做出明确指示,严惩一切破坏稳定的犯罪分子,任何人都不能放过。得到命令后,他又匆匆赶回了南阳县。 接下来怎么办?他一直举棋不定。无论他问成什么,政法委书记张乐飞就是不松口,说这事与他无关。能无关吗?刘克成本身就是多疑的人,加上他对张乐飞的了解,此事绝对和他有一定关系。就不用外人评论,他就觉得此案疑点重重。 付江伟曾经受贿不假,但他没有理由将赵志刚抓起来又放走,这不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嘛。再者,犯罪嫌疑人与他毫无瓜葛,也没有理由平白无故地置于死地,实在说不过去。目前的情况,他不能考虑这些,而是快刀斩乱麻,把这件事尽快了解,拖延的时间越长,对自己越不利。 张乐飞道:“刘书记,您看这事接下来如何做?” 刘克成对张乐飞已经心存芥蒂,这个人太可怕了,说不定那天就把自己装进去了都不知道。他没好气地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这不等于没说嘛。张乐飞继续试探地问道:“刘书记,既然案件已经查清楚了,是不是应该让纪检委和检察院介入,由纪检委对萧鼎元进行纪律审查,由检察院批捕付江伟,并提起公诉?” 刘克成闭着眼睛道:“乐飞啊,我今天累了,我想休息了,剩下的事就你来处理吧。” 张乐飞见刘克成不肯下命令,心里骂道:“这老秃驴警惕性如此之高,老子活不成,你也别打算好活。”但还是强颜欢笑地道:“刘书记,检察院这块我能协调,但纪检委这边还需要您来协调啊。” 刘克成真累了,摆摆手道:“你自己和廖闵元协商吧。” 张乐飞见从刘克成嘴里也套不出什么,起身道:“刘书记,那您早点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临出门时,刘克成叫住张乐飞,坐起来道:“乐飞,你和我说实话,这起案件是不是你策划的?还有,赵志刚现在在哪?” 张乐飞回头一笑,道:“刘书记,我和您说过几次了,这事真不是我干的,至于赵志刚,他不是跑了吗?我就更加不知道了。” “哦。”刘克成欲言又止,摆了摆手,又躺在座椅上闭目养神。回想在南阳县的这些年,刘克成可以把每件事都能清晰地回忆起来,从与楚云池斗法,又挤走新县长,现在又和张志远对抗,斗争了五六年,不就是为了自己手中这点权力嘛。在南阳你是老大,可走出南阳呢? 张乐飞,可以说是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从一个无名小卒,到现在的县委常委,自己给足了他太多恩惠。诚然,张乐飞也给自己做出了不少贡献,出谋划策,敛财敛物,人事调动,政治斗法等等,他是自己一个得力的干将。可这些年,张乐飞变了。变得贪得无厌,甚至把手伸到自己的领域,私自允诺官员调动升官,现在又胆大妄为地制造命案。这个人绝对不能再留在自己身边了,他打算过了年把张乐飞调整到政协去,让他和政协主席段长云争斗去吧。 今晚,刘克成和市委书记田春秋谈了自己的事情。市委书记田春秋和从前一样,依然说着一些不痛不痒的话。他说,你的事我一直放在心上,也多次在常委会上提到你,可常委们对你不感冒,尤其是市委副书记郭金柱,百般阻拦,愣是不让你调动。我虽然是市委书记田春秋,但也得遵照民意,十个人有一多半人反对,就算把你提拔上来,你的位子也坐不稳。再等等吧,我争取在届内帮你挪一挪。除了我努力的同时,你自己也要多加活动,常委们不买你的账,这就是你的问题。另外,可以多条腿走路,你要干出一件轰轰烈烈的事,我看还有谁敢反对! 刘克成又开始牙痛了。他起身回到卧室,用毛巾蘸上冷水敷到脸上,刺骨般的冰冷反而更痛了。他把毛巾往桌子上一扔,拧开笔帽,点上烟,开始着手考虑“公推直选”的方案。 张乐飞从县委大院出来后,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接起来后,是赵志刚的。他赶紧躲到黑暗处,捂着手机小声道:“我不是不让你和我联系嘛,你怎么现在打来电话了?” 赵志刚躲在屋子里憋屈死了,才不管张乐飞,道:“张书记,你到底啥时候帮我弄出去?” 张乐飞厌恶地道:“我不是说了嘛,我在加紧给你办出国手续,你再忍耐几天。事情一好,我马上把你送出去。另外,你以后不叫赵志刚,叫郭卫国,听明白了吗?” “得!”赵志刚道:“你这直接把我的姓都改了。好了,好了,不扯这些了,赶紧给我弄点白粉过来,我实在受不了了。” “赵志刚!”张乐飞气急败坏地叫道:“你都不看啥时候了,还惦记着白粉,我从给你弄去?我要再强调一点,你决不能和外界联系,包括你的家人!”说完,挂掉电话。他查看了一下周围,鬼鬼祟祟离开了县委大院。 0210 请来救兵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就给睡梦中的苏蒙去了电话。苏蒙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是陆一伟的电话,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确实是他,一下子坐起来接起了电话。 “苏蒙,不好意思,这么早就打扰你,你不会怪我吧?”陆一伟客气地道。 苏蒙拿枕头塞到身后,用手摆弄着头发,道:“陆一伟,你啥时候和我变得这么客气了?” 与苏蒙分手太突然,陆一伟都没有做好准备,他觉得对不住苏蒙,道:“苏蒙,我今天找你有急事……” “等等!”苏蒙打断道:“你让猜猜!呃……是不是你反悔了,想和我和好?” 陆一伟无语,道:“苏蒙,我不是和你开玩笑,找你真有急事。” 听到陆一伟如此不解风尘,苏蒙倍感失望地打了个哈欠,道:“说吧,找我有什么事?你不会是让我给你介绍对象吧?正好,我们单位有个大龄女青年,家境贫寒,你和她在一起绝对没有地位悬殊。” 听到苏蒙冷嘲热讽,陆一伟无奈地道:“苏蒙,我们之间的事我已经解释清楚了……” “算了,不说了!”苏蒙心里拔凉,道:“我先通知你个事,明年正月十六我结婚,到时候你一定要过来。” “啊?”陆一伟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问道:“你说苏蒙?” 苏蒙又重复了一遍,陆一伟突然沉默了,很久没说话。苏蒙能够感觉出来,陆一伟心里还装着她,她默默地流下眼泪道:“一伟,你还在吗?” 陆一伟声音沙哑地“嗯”了一声。这也太快了,快得让自己有些接受不了。才与苏蒙分手几天,她那边已经开始筹备婚礼,难道他们之间的感情就这样不堪一击吗? 苏蒙继续道:“一伟,有些事我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正如你说的,我的婚姻我自己做不了主,但你要知道,我心里永远珍藏着你对我的好。” 陆一伟深呼吸了一口气,提了提神道:“好吧,苏蒙,我祝福你,你的婚礼我到时候一定参加。” 苏蒙知道陆一伟心里难受,没有再刺激他,道:“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陆一伟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提到工作,苏蒙立马进入工作状态,她气愤地道:“还有这种事!一伟,你放心,我在新闻圈里人脉广,保证今天上午就有十多家媒体涌入你们南阳,一定会把这起案件公布于世。另外,你也知道,《西江日报》是党报,这种事肯定上不了我们的报纸,不过你放心,《西江法制报》的总编和我关系不错,能给你帮不少忙。还有网络,现在网络新闻兴起,覆盖范围广,影响力绝不亚于传统媒介,你就放心好咯。” 市委副书记郭金柱是昨天晚上4点多回到北州市的,今天一早他就来到市委,径直找到了市委书记田春秋,要求对南阳这起案件发回去重新审理。 郭金柱平时蛮横,就连市委书记田春秋都让他三分。田春秋安抚他坐下道:“金柱啊,你一大早来就为这事啊,昨天我已经让市公安局下去配合调查了,案件已基本查清,还劳驾你为这事操心。” 郭金柱不吃他这一套,道:“田书记,我知道公检法司不归我管,但这起案件你觉得合理吗?” “有什么不合理的?”田春秋道:“金柱啊,我已经命令刘克成了,一定要严肃处理这起案件,你就放心吧。”田春秋很是纳闷,怎么郭金柱也插手管起这件事来了。 郭金柱见田春秋不松口,起身道:“田书记,我今天到南阳去一趟!” 田春秋隐忍不发作,道:“行吧!” 郭金柱出了田春秋办公室,又给市政法委书记侯永志去了个电话,要他一起陪同到南阳。侯永志和郭金柱是战友,接到电话后,迅速下楼往市委赶去。 南阳县并没有因为发生两起惊天动地的事而改变多少,反而变得更加寂静,寂静的有些恐惧,一点都不想过年的气氛。谁能料到,一个小时后,将有源源不断的人向南阳涌来,这个平时不闻不问的小县城很快就在全省出了名。 “一伟,你在哪?”张志远听到郭金柱要亲自来南阳,把手中的事情全部放下。 陆一伟还在牛福勇的住处,道:“张县长,我还在昨晚的地方,您放心,事情我都安排下去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各大媒体就会出现在南阳县。” 张志远“嗯”了一声道:“你现在赶紧陪我你南阳交界处,待会郭书记要来。” 听到郭金柱要来,陆一伟连忙道:“好,张县长,我马上赶过去。” “你不用过来了,我待会绕道过去接你。”张志远很是平民,没有那么多官架子。 车上,张志远道:“早上,萧鼎元给我来电话说,昨天付江伟被他们折磨的不成样子,我真担心他能不能挺过去。” 陆一伟同样气愤,看到张志远眉尖拧成一个疙瘩,宽慰道:“张县长,您也别太担心,付江伟是条汉子,我相信他能挺过去。” 张志远频频点头,眼眶湿润,默念道:“但愿他能挺过去。” 车子到了交界处,张志远下了车站在寒风中伫立眺望,面容憔悴,一看就是昨晚没休息好。陆一伟上前关切地道:“张县长,要不你回车里等着吧,我在这里看着。” 张志远摆摆手道:“不用,我能行!” 半个小时后,郭金柱的车出现在视野里,张志远急忙整理下衣服,往前挪了挪,准备迎接。 车子停了下来,郭金柱一下车,半秃的头发瞬间被寒风吹得凌乱,他不顾形象与张志远握了一下手,一脸庄重道:“上我车再说。” 临上车时,郭金柱瞟到陆一伟,十分熟悉,却想不起在哪见过。陆一伟看到这个眼神,凑了过去笑着道:“郭书记,您好!” “他……”郭金柱指着陆一伟,疑惑地问旁边的张志远。 张志远道:“陆一伟,现在跟着我干。” “哦,哦,我记起来了。”郭金柱微笑着与陆一伟点点头,没有多说话。 在车上,张志远把情况详细与郭金柱说了一遍,郭金柱气得往座椅上一擂,道:“简直是胡闹!” 走了大概10多公里,司机看到又有人在路边等候,还不断地往前走。司机道:“郭书记,南阳县的县委书记刘克成也过来接你了,要不要停车?” 郭金柱闷声道:“不要管,直接开过去。” 车子没有减速,一脚油门加速开了过去。刘克成愣在那里不知所措。还是县委办主任董国平反应快,拉着刘克成上了车,连忙追赶了上去。 回到南阳县,郭金柱径直去了张志远办公室。刘克成和县委副书记鲁丁山也先后赶到,进门便笑呵呵地上前握手。郭金柱象征性地握了握手,直入主题,道:“刘书记,我今天来呢,是协助你破案来了。这不,市政法委侯书记也来了。” 刘克成撅着屁股起身和侯永志打招呼,侯永志压根就看不上刘克成,看都没看一眼。而是转向张志远道:“张县长,你通知公安局局长到这里来,我有话要问他。” 张志远故作姿态,道:“侯书记,不知您是找现在的局长呢,还是以前的?” “什么现在的以前的,局长不是萧鼎元吗?让他赶紧过来。”侯永志催促道。 张志远望向一边冒冷汗的刘克成。刘克成随即道:“侯书记,是这样,昨天我因工作需要,暂时停止了萧局长的职务,由副局长主持工作。” 0211 严惩不贷 “是谁给你权力的?”侯永志毫不留情道:“公安局长是由人大任命的,就算是要暂停职务也是由提请人大罢免,你作为县委书记,怎么能这么随便呢?再说了,萧鼎元的任命还有上级机关,你经过市公安局领导同意了吗?” 刘克成被呛得说不出话,擦汗道:“侯书记批评教育得对,是我考虑不够周全。主要是因为,这起案件里牵扯到萧局长,所以……” 侯永志不听刘克成解释,对张志远道:“你去把萧鼎元现在给我找来。” 侯永志是出了名的“铁炮”,军人出身的他一直就在公安机关工作,还担任过北州市公安局局长,后在郭金柱的力荐下进入常委。侯永志又开始炮轰刘克成了,道:“刘书记,我听说你们对刑警队长付江伟用刑,这是你允许的吗?” “不不不!”刘克成急忙辩解道:“侯书记,这事我不知道。” “不知道?”侯永志拍着桌子道:“这起案件不是你至始至终都在参与审理吗?你敢说你不知道?” 刘克成慌了,回头寻找张乐飞,却找不到他的踪影,他只好道:“侯书记,这件事我马上就去核实,查出来真有此事,一定严惩不贷。” “好啦,这就是就不用你操心了,萧鼎元待会来了让他去查办!”侯永志厌气地道。 侯永志表演完,该郭金柱出场了。同时军人出身的郭金柱也是硬派作风,对刘克成道:“你来说说案件的情况吧。” 刘克成把昨天的审讯结果和尸检报告递了上去,侯永志一下就看出毛病,质问道:“你说付江伟杀死犯罪嫌疑人,理由就是受贿?” 刘克成大汗挥雨,结结巴巴地道:“这起案件是张乐飞审理的……” “张乐飞?他有什么资格审理案件?我也是政法委书记,你见我干涉过执法人员办案吗?对了,上次你们南阳县整顿的时候,我不是已经说过,政法委不能干涉公安机关办案吗,怎么现在这个张乐飞又参与进来?我的话不管用是吧?”侯永志的眼睛很大,睁大以后更加让人惧怕。 刘克成再长三张嘴也说不清了,坐在那里不吭声,以沉默回辩。 “重新审理,要是你们南阳县不行,我让市公安局下来审理。”侯永志把卷宗扔到刘克成面前,不给他一点颜面。 此时,外面已经乱成一锅粥。县委办主任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爬到刘克成耳边嘀咕了几句,郭金柱厌恶地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大大方方说出来。” 董国平无奈,只好道:“郭书记,侯书记,下面来了十几家媒体的记者,要求见刘书记和张县长。” 郭金柱一声冷笑,道:“那就让刘书记去应付吧。” 刘克成起身挪动着肥胖的身躯,悻悻地回到自己办公室。进了办公室,他一下子把办公桌上的东西都推到地上,拍着桌子道:“你让张乐飞给我滚过来!” 董国平怯怯地道:“刘书记,那下面的记者呢?” “爱他妈的谁去见让谁去见,老子没功夫!”刘克成彻底被激怒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堂堂的正处级领导干部,今天居然受到如此奇耻大辱,传出去自己的颜面何在?这一切都是张乐飞造成的。 董国平出去一会又进来道:“刘书记,张书记说他今天身体不适,想和你请一天假。” “请他妈的逼!你告诉他,如果今天他不滚过来,别怪老子不义。”听到张乐飞躲着不出来,更是一肚子火。 陆一伟看到郭金柱和侯永志如此为张志远撑腰,心里那个舒坦,几天积攒的火气瞬间全消。有了这两位铁塔领导,量他们也不敢再整出什么幺蛾子。 他想到了牛福勇,心里一阵慌乱。悄悄跑出去打电话道:“福勇,昨晚我交代你的事现在中止,你可以查赵志刚的下落,但不能动那个民警了。” 牛福勇不理解,梗着脖子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照着做就成了,我这边还有事就不和你说了,随后再聊!”陆一伟挂掉电话。两位市领导同时出现,这是陆一伟没有想到的,有他们在,相信很快就能查出真相。 萧鼎元赶到了。经过一天的折磨,面容憔悴很多。见了侯永志像见了亲人般,憋了一肚子话想说。侯永志早有预见,伸手道:“有什么话留着以后再说,你现在赶紧去看看付江伟怎么样了,然后对案件重新审理,查到谁就是谁,不要遮遮掩掩的,你也看到了,外面的媒体记者已经堵到家门口了。” 萧鼎元立下军令状,道:“请郭书记和侯书记放心,保证在短时间内破案。” 郭金柱叮嘱道:“案件重新审理,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既不能太过于着急,也不能无限期拖延,更不能借机打击报复,要客观公正地审理,听明白了吗?” 萧鼎元庄重地点点头,准备前去。郭金柱看到一边的陆一伟,于是道:“你叫什么来着?” “陆一伟。” “对,一伟,你也跟着去,要全程参与督办。”郭金柱补充道,他对陆一伟还是颇有好感。 陆一伟走后,房间里没有外人,郭金柱示意张志远把门关紧,三人进了里面卧室,关上门说起了悄悄话。 郭金柱严肃地道:“志远,你和我说实话,刘克成在这起案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张志远客观地道:“郭书记,到底刘书记参与了没有,我不敢妄自下结论,但政法委书记张乐飞肯定参与其中。” 郭金柱在北州市分管组织人事,在人事任免上还是有一定话语权,但最终拍板还需上常委会。他道:“好,只要查出张乐飞有问题,我回去以后立马报告给田书记,让纪检部门介入调查。” 张志远在南阳县受到不公正待遇,这口气郭金柱实在咽不下,不管怎么说,张志远都属于他的人。他今天就要找一个人开刀,给张志远在南阳县树立威信,也让其他人看看,张志远不是没人疼没人爱的孤儿,是有人为其做主撑腰的。 侯永志依然脾气火爆,道:“看来你们南阳县公安系统整顿不彻底,等这件事结束后,我会专程过来主持会议,非要整顿一下这股歪风邪气不可。对了,赵志刚是什么人?” 张志远把赵志刚的情况介绍了下,侯永志咬牙切齿地道:“你们南阳的治安实在太糟糕了,必须整治,这样,随后我回去与市局研究一下,必要时派一支特警进驻南阳,这支队伍就交由你,短期内给我把南阳的杂七杂八全部彻底根除。” 张志远没想到侯永志如此支持自己工作,感激地道:“那就多谢侯书记了。” 侯永志摆摆手道:“和我你就别客气,南阳的治安出了问题我也有责任。另外,你是郭书记的爱徒,自你上任后从来没踏过我的门,就算送你一个大礼吧,哈哈。”侯永志声音如钟,笑起来更是豪迈爽朗。 郭金柱不介意侯永志如此说,笑着道:“志远人不错,就是有时候心太软,没有杀伐决断之气。他也不容易,在南阳这地界人生地不熟的,没有自己的人谈何容易?我看这次以后,估计效果会好一点。在这里我也得检讨,怪我来得太晚啊。” 郭金柱的话竟然让张志远留下了感动的眼泪,几乎哽咽。郭金柱对侯永志道:“你看看,都是县长的人了,还这么没出息,还哭鼻子,永志,这要是在我们部队上,对付这种新兵蛋子这么处置?” 0212 重大发现 侯永志开起玩笑亦然一脸严肃,道:“吊起来打,让他三天三夜不吃东西,给老兵洗内裤洗袜子。” “哈哈……真有你的。”郭金柱抚摸着肚子开怀大笑。 张志远也被逗乐了,道:“为二位老兵洗袜子,我心甘情愿。” “好啦,不闲扯了。”郭金柱沉下脸来道:“我和永志这就回去,接下来的事就交由你处置,随后把情况报上来,好吧?” 听到二位领导这就要走,张志远极其舍不得,道:“郭书记,侯书记,你们第一次来,怎么也得吃顿便饭吧?” 郭金柱摆摆手道:“算了,下次吧。下次再来的时候,我希望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南阳,要是还这番模样,那还是免了吧。” 侯永志也道:“郭书记的苦心还希望你铭记在心,你是一县之长,就要有县长的态度和魄力,轰轰烈烈地干出一番事业来,怕什么?有天大的事有郭书记给你顶着,你小子可别辜负了我俩对你的美意啊。” 张志远震撼了。郭金柱从来没和自己说过这种话,而今天还是从侯永志之口说出来的。背后有人支持,自然有了底气,张志远道:“请二位领导放心,我要是干不出一番事业,就不离开南阳半步。” 郭金柱欣慰地点点头,没有说话,往门外走去。由于门口有记者围堵,郭金柱从后门悄悄离开。 郭金柱走后,张志远信心十足,准备大干一场。到要看看,刘克成还有什么话要说。他下了楼,看到县委办主任董国平和政府办主任蔡建国在苦口婆心解释,甚至保安还拉起了一条警戒线,张志远气愤地走过去,把警戒线一扯,高声喊道:“我是南阳县人民政府县长张志远,有什么问题请媒体朋友们发问,我会一一解答。” 听到是县长,记者们一下子就涌了过来,伸出长枪短跑“咔咔”一通乱闪,几个电视台的话筒也杵了过来,开始七嘴八舌提问:“张县长您好,我是《西江法制报》记者,我听说南阳县两天之内接连发生两起命案,一个是上访商贩被人捅死,另一个居然死在监狱里,请问,这是事实吗?如果是事实,你们南阳县的态度是什么?什么时候能破案?” 这名记者刚说完,又有记者接着提问:“张县长,我是西江电视台法制频道的记者,我听说一名刑警队长遭到毒打,原因是什么?是不是他就是本案的元凶?就算是元凶,如今是法制社会,怎么能私自动刑呢?请给出合理解释。” “张县长,我是《西江晚报》的记者。”还不等张志远喘口气,又一名记者蹿了上来,道:“我听说你们南阳县存在黑恶势力,帮会林总,百姓们诚惶诚恐,叫苦连天,请问这些情况你作为县长知道吗?如果知道,为什么不及时采取强硬措施根除?是不是南阳领导干部里充当保护伞,助长黑恶势力成风,而你是不是其中之一?” …… 记者们个个伶牙俐齿,提得问题一针见血,咄咄逼人,张志远如鲠在喉,不知如何回答。安抚道:“各位媒体记者朋友,你们提得问题我随后会一一解答,肯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我现在正在着手处理大家关心的问题,事实一旦查清楚,我会在第一时间和大家通气,好不好?” 不等记者们反应,张志远对旁边的蔡建国道:“把招待所房间全部腾出来,专门招待记者朋友,记住,一定要好生招待,出了问题我拿你是问。”然后又转向记者,笑着道:“南阳县是一个国家级贫困县,家底穷,没什么好招待大家的,还希望大家不要见怪。请大家随这位同志到招待所小憩,今天晚上7点,我准时召开通气会,给大家一一作答,行吗?” 既然张志远都说到这份上了,记者们安静下来,听从安排。这时,西江电视台法制频道的记者站出来道:“张县长,我希望我们电视台能全程参与,我们有权监督你们。” 张志远一想,有媒体参与更好,于是点头道:“好,我允许你参与,请随我来。”说完,拨开人群,和记者一同上了车,往看守所驶去。 看守所内,阴森恐怖,气氛阴沉。一些被羁押的犯人目光呆滞,浑浑噩噩。看到有外人进来,眼神瞬间迸发出渴望自由的弥光,扑在铁栅栏处用双手紧紧抓着栏杆,干瘪的嘴唇一张一合,却看不到希望的光芒。 张志远下意识地蹙了下眉头,然后用手轻轻扇了扇。看守所内混杂着各种气味,十分难闻。在萧鼎元的带领下,张志远怀着沉重的心穿越如人间炼狱的过道,不知该怜悯还是叹息。 走廊尽头的房间内,付江伟浑身是血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一边的陆一伟正在用勺子一勺一勺地喂水。付江伟用余光看到张志远来了,强忍着疼痛硬撑往起爬,张志远见状,急忙过去扶住,心痛地道:“江伟同志,你受苦了。” 付江伟脸上露出了笑容,抿了下皲裂的嘴唇道:“张县长,谢谢您能来看我。” 张志远紧紧地握住付江伟的手道:“江伟同志,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说完,转身对萧鼎元道:“赶紧把付江伟送医院。” 西江电视台法制频道的记者看到这一幕,与张志远心情一样沉重。随即要求摄像师开机,以牢房为背景,开始录像…… 付江伟临走时悄悄对陆一伟道:“我办公室的**确实是我的,但与这起案件无关。另外,看守所李所长有问题……” 送走付江伟,张志远站起来,用刚毅坚定的语气道:“萧局长,把涉及本案的人全部控制起来,审讯工作由你亲自审理,记住,不冤枉一个好人,但绝不放过一个坏人!” 审讯工作就此展开。萧鼎元把当晚值班民警分开审查,而自己重点对看守所所长进行突审,陆一伟作为督办人全程参与。 审讯地点放在看守所所长办公室,上次公安系统整顿,唯一没有调整的就是看守所所长,这是张乐飞请求刘克成坚决保留下来的。萧鼎元作为老公安,审讯工作颇有一套,首先晓之以理,动之于情苦口婆心劝说了一番,可看守所李所长嘴巴硬得很,根本不吃这一套,就算萧鼎元说破了天,他就坚持不知道,不清楚。 基于这种情况,萧鼎元没有继续谈下去,而是让他自我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随时汇报,然后下了楼,集中力量在值班民警上找突破口。 对待值班民警,萧鼎元换了种方式,他找了台录像机,不停地播放死者生前的照片和尸检画面。一开始,值班民警就当看录像解闷,到了后来有些惧怕干脆闭上眼睛不看,大概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后,终于有一个民警崩溃了,愿意把知道的和盘托出。 值班民警身体瑟瑟发抖,对萧鼎元道:“萧局长,如果我交代了,能保住我的饭碗吗?” 萧鼎元寒光直射,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桌子道:“你说呢?” 值班民警惭愧地低下了头,讲起了当晚发生的事。 原来,当晚刑警队长付江伟走后,值班民警像往常一样按时值守。大概3点多钟,所长突然回来了,并拉着他们上了二楼宿舍要陪他打牌。值班民警不敢抗命,于是就留了一个人一同上去了。所长从柜子里取出好茶,每人给泡了一杯说提神。喝了茶后就有些迷糊,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0213 踉跄入狱 萧鼎元大概明白了其中个由,道:“李所长当晚见了什么人?他也睡着了吗?” 值班民警道:“李所长见什么人我不知道,他也和我们一同睡着了,都挤在一个小床上。” “确定?” “我敢肯定。” “这些情况你为什么昨天不如是说?” 值班民警怯怯地道:“李所长说了,要是我们谁说了实话就开除。” 好了,至此问题的焦点都集中到这个李所长身上。萧鼎元再次上了二楼,一脚把门踹开,冲过去抓住李所长是领口,道:“事到如今,你他妈的还计划和我玩多久,我告诉你,我是有忍耐限度的,如果你不老实交代,老子把你移交给上级机关。” 李所长冷笑,把萧鼎元推开,整理了下衣服道:“萧鼎元,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子就算活不成,也要把你一同拖下水。” 陆一伟见状,上前就是一巴掌,道:“萧局是执法人员不敢动手,老子一个平头百姓怕你不成?我告诉你,萧局长拿你没办法,老子有的是办法。” 李所长捂着发烫的脸啐了陆一伟一口,骂道:“陆一伟,你别以为老子不认识你,不过是一条看门狗而已,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我呸!老子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说完,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 陆一伟忍无可忍,走到李所长跟前道:“你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什么都不知道,告诉你个好消息,赵志刚已经被抓到了,他已经全部招了。” 李所长顿时抖动的双腿戛然而止,瞳孔放大死死盯着陆一伟,嘴唇发抖道:“他……他说什么了?” 陆一伟起身道:“说什么不要紧,不过你这个帮凶估计也是死罪一条,如果你要是现在交代了,或许萧局长还给你个举报有功,留下你这条小命。”说完,回头与萧鼎元对望了一眼。 萧鼎元闻弦歌而知雅意,继续进行心理突破,道:“你好自为之吧,你也看到了,外面的记者一大堆,这事一旦公布于世,捅到省领导那里,你觉得你还有可能从这里走出去吗?” 李所长慌了,一下子从沙发上蹿了来,坐到地上,身体开始拼命发抖,嘴里喃喃地道:“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 陆一伟和萧鼎元点了点头,随即道:“李所长,我敬你是条汉子,有些事不是干的,你干嘛大包大揽,揽到自己身上,这对你有好处吗?你想想,你要是被关起来,你的妻儿怎么办?你的老母亲怎么办?她们有盼头吗?” “别说了!”李所长突然捂住耳朵大声喊道:“我说,我说,我全部交代。” 萧鼎元点了点头,出门把记录员叫进来,并把录音机打开,一切准备就绪后,李所长抖索着手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讲起了案件的经过:“萧局长,真不是我干的,这都是那张乐飞指使我干的。他前天晚上找过我,要我法外留情,把赵志刚捞出来,我哪敢啊,一口回绝了他。经过几次谈判,张乐飞退后一步,说出了他的想法。” “他说,只要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剩下的事我来操作。我一想,我反正不参与,加上他对我有恩,于是就半推半就答应了。他后来给了我一包白色粉末,要我和值班民警都喝下去。我当时以为是毒药,我激烈反对。他说是**碾成的粉末,我才放心。我按照他的安排照着做了,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就全然不知道了。” 听完李所长的口述,萧鼎元当机立断,要求公安民警立即逮捕张乐飞。 南阳上空又一次响起警报声,而这次抓捕的对象是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张乐飞。 很遗憾的是,张乐飞已经早就逃之夭夭了。他家里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经过搜查,在其家里发现了大量的现金、购物卡,还有古玩字画等,总价值约500多万元。萧鼎元意识到情况不对,立马向张志远汇报。 张志远得知这一情况,随即向市委副书记郭金柱和市政法委书记侯永志汇报。很快,市委领导紧急召开会议,要求发布通缉令,全省范围内进行全力追查。 有了兄弟市县区的公安警力帮忙,张乐飞最终在西江飞机场被抓获,前后不到三个小时。 张乐飞落网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南阳县。刘克成慌了,这次他是真慌了。谁都知道张乐飞是他的人,身边的人出现了问题,肯定会牵扯到自己。他紧张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紧张地思考着对策。这时,敲门声把他吓了一大跳。 刘克成本不打算去开门,可门外的声音不得不让他去开。敲门之人正是张志远。 张志远进来后,仔细观察着刘克成的表情。刘克成尽管强装镇定,但眼神里释放出来的紧张还是出卖了他。张志远不想揭穿,道:“刘书记,张乐飞抓到了,正往南阳县押解,您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谁知刘克成勃然大怒,拍着桌子咆哮道:“这个狗东西,既然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来。你去告诉萧鼎元,一定要仔细审讯,如果他真的有问题,按照市委主要领导的指示精神,立即走司法程序。” 张志远道:“我同样感到意外,没想到张乐飞一个县领导居然策划杀人案,真是骇人听闻,前所未闻啊。张乐飞出了问题,我们两个也有责任,待审讯结果出来后,我们两个主动向市委写检讨,请求处分。” “对!”刘克成道:“这个是必须的。你刚到南阳县不久,不必你来,这个检讨由我来做,就算我不当这个县委书记了,也要给南阳的百姓一个交代。” 张志远道:“刘书记,待会张乐飞就到了南阳县了,您不过去看看?” 刘克成的手轻轻抖了一下,道:“我就不去了,你告诉萧鼎元,该怎么审就怎么审,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哦。”张志远道:“既然刘书记没什么问题我就好办了。”临走时,张志远悄悄塞给刘克成一个小本子,爬到耳边道:“刘书记,这个本子是萧鼎元在搜查张乐飞家中找到的,我想对你有用,我就给你拿过来了。”说完,轻轻一笑,关门离去。 刘克成赶紧把门反锁上,回到卧室,又不放心地把卧室门反锁上,哆嗦着手翻开本子仔细看了起来。 本子上记录着很多关于刘克成的收受钱财的流水账,记录的十分详尽,谁谁谁,某年某月某日,送了多少钱,主要干什么都详细登记,里面有赵志刚、魏国强、蔡建国等等,刘克成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看过后,他顿时气得把本子撕得粉碎,又放在脸盆里用打火机点燃,烧得不留一个残片。 该来的终于要来了,让刘克成有些措手不及。他没想到来得这么快,眼下该怎么办?张志远够狠,直接捅到市委市政府,还把媒体记者也招来,这下想保张乐飞都不成了。最大的难题就是,张乐飞会不会把自己供出来?假如供出来自己又应该如何应对?太多太多的漏洞根本无法弥补,看来能帮自己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张志远了。 不行!先等等看!先看看张乐飞的态度。刘克成在慌乱之中依然能保持冷静,这是多年训练出来的素养。 下午4点半,捉拿张乐飞的警车开进了南阳县城。县城居民夹道欢迎,居然鼓起了掌,久久不肯散去。 张乐飞被直接请进了看守所。他表现的十分平静,脸上甚至挂着笑容,好像早就知道有这一天了。他见到萧鼎元的第一句话就是:“给我弄点好吃的,我想吃西江鱼,还有老家的荞麦面鱼儿,还有麻糖糕,还有油炸脆鸡……”张乐飞如数家珍般,把他平时想吃的东西挨个报了个遍,萧鼎元听后,心酸加同情,没有多说什么,吩咐下去,按照张乐飞的意思置办去。 萧鼎元没有给张乐飞戴手铐,也没有进牢房,而是把他带到看守所的会议室,门外有一圈民警荷枪实弹把守,大门外还等候着一大堆记者要进来,被民警拦住。张乐飞和萧鼎元要了一根烟,点上走到窗前,凝望着天空。 萧鼎元没有打扰他,而是心里盘算着如何审讯自己曾经的领导。 “鼎元,你过来!”张乐飞突然喜上眉梢,像个孩子似的召唤着萧鼎元。 萧鼎元纳闷,带着好奇心走了过去。 张乐飞指着远处街上几个小孩在玩玩具手枪,兴奋地道:“老萧,你看,现在的孩子真是太幸福了,玩具枪和真的似的,我们那个年代最渴望就是得到一把玩具枪,别在身上,就像解放军似的,多帅!我想要枪想要的发狂,后来我看到别人用自行车链条做成枪,我就偷偷把我父亲的自行车拆了,自己摸索着做枪,没想到别我父亲发现了,用扁担结结实实把我揍了一顿,痛得我三天都爬不起来。后来,我父亲为了满足我的愿望,用木头给我做了一个,可让我兴奋了好一阵子,我那时就立志,长大以后要当人民警察,与坏人斗争……” 0214 游戏规则 张乐飞突然泣不成声,鼻涕一把泪一把用手扶着窗台缓慢蹲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萧鼎元心里也不好受,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塞到张乐飞手中,背过身拼命地抽起烟来。 痛哭了一通,张乐飞又扶着窗台爬起来,眼睛肿的像核桃似的,哽咽着道:“我们都是从60年活过来的人,我清晰地记得,我当年得了场重病,谁见了都说活不成了,可我父亲偏偏不信这个邪,愣是用榆树皮熬成的汤把我给救活,而他却吃观音土……我后来才知道,我那时得了什么重病,就是饿的,饿的两眼发慌,皮包骨头,全家人把剩下来仅有的一点粮食都给了我吃,哎!” “我父亲走得那年,我刚刚考上警察学校,他临走时叮嘱我,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不要给他丢脸。我没有给他丢脸,警校毕业后就成了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实现了我小时候的梦想,开始了一段神圣的历程。我三次因公负伤,拿过二次二等功,还与当时的省委书记握过手,还有幸选为标兵走进了人民大会堂……老萧,你说我给我父亲丢脸吗?” 萧鼎元不知该如何回答,闭上眼睛使劲摇了摇头。 张乐飞突然哈哈大笑,笑得那么令人心碎,毛骨悚然。面部表情严重扭曲,看得出张乐飞心里是多么痛苦和自责,更多是一种忏悔,是赎罪。 张乐飞要的东西都买回来了,把会议室桌子上摆了满满当当。张乐飞欣喜若狂,不顾形象地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萧鼎元见状,给他倒了杯水,并道:“慢点吃,不够再去买。” 风卷残云后,张乐飞打起了饱嗝,端起一杯水大口喝下去,心满意足后,坐到椅子上又点上一根烟,平静地道:“你想知道什么?问吧。” 萧鼎元坐到张乐飞对面,双手交叉着,拇指来回旋转,几次想询问,却不知从何问起。张乐飞把持公安局这么多年,“傀儡”萧鼎元当然心中有气,却从来没有当面抱怨过。以前,是张乐飞以政法委书记的身份坐在对面命令自己,而今天,是公安局长和“犯罪嫌疑人”的谈话。人生就如此充满喜剧性,谁能想到,会在这种环境下进行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 张乐飞见萧鼎元不说话,依然一副领导的模样,高傲地低头弹了弹烟灰,抬头凝神道:“老萧,这么多年你恨我吗?” 萧鼎元突然觉得可笑,直视张乐飞道:“您说呢?” 张乐飞倒也坦然,又抽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续上,冒起的烟缕呛得直咳嗽,待稍微缓和后道:“老萧,我知道你恨我,我不怪你,是我权欲太重。人都是自私的,我这个县委常委,说好听点是县领导,说不好听还不如个局长来得痛快,当然,人各有所需,我再往前一步就有可能成为县委副书记、县长甚至县委书记,可我今年都50多了,你觉得我还有进步的空间吗?没有了!所以我看开了。” “我有时候在想,我一辈子当官图了什么?是为了儿时的梦想?是完成父母的心愿?还是实现自我的人生价值?经历了才懂得珍惜,失去了才懂得意义,回过头看我的一生,有辉煌,有成就,也有遗憾。我遗憾的是我太自私了。一味地追求自己的梦想,完成自己的庶愿,却忽略了家庭。经常在外应酬,导致夫妻感情不和,根本无心关心儿女教育,等醒悟过来,发现一切都晚了。老婆吵着和我离婚,儿女伸手和我要车要房子,可我清贫了一辈子,那能满足他们的心愿?为了赎罪,为了弥补,我不得不想尽办法,通过多种渠道为儿女的将来考虑。等我有了足够的钱后,我发现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渐渐变得贪得无厌,想得到更多的钱,越是这样才越有成就感。” 萧鼎元听到张乐飞这番言论,不知该如何搭腔,道:“张书记,我就问你一句话,这么多年来你快乐吗?” 一句话把张乐飞噎得说不上话来,愣在那里久久不吭声,就连烟头烧到手指都没有感觉,直到萧鼎元提醒才匆忙将烟头扔掉。 张乐飞眼眶湿润,叹了口气道:“老萧,什么叫快乐?这个问题在我的人生字典里根本没有,那我问你,你快乐吗?” “哈哈……”萧鼎元笑了,五味杂陈。 “好了,不闲扯了!”张乐飞突然安静下来,道:“我也是公安干警出身,知道要走那些流程,我也不用你审讯,还是我自己说吧。” 听到张乐飞要交代,萧鼎元向门外的干警一招手,要求记录员进来。张乐飞连忙摆手道:“这样吧,你让陆一伟进来记录,我正好有话和他说。” “可以吗?”萧鼎元征求意见。 “当然可以。” 陆一伟进来了,看到张乐飞颓废的样子,没有痛打落水狗的痛快,与萧鼎元一样,产生一丝怜悯。他坐到萧鼎元旁边,冲张乐飞笑了笑,展开笔录本,按下录音机,一切准备就绪。 张乐飞看着陆一伟心情异常复杂,他像小学生般举手道:“老萧,我可以和陆一伟多说两句话吗?” 萧鼎元眼睛一闭,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扶着桌子起身,背手走出了门外。 萧鼎元出去后,张乐飞指了指录音机,示意陆一伟关掉。陆一伟关掉后,张乐飞脸上眼光柔和,向慈父般露出笑容,道:“一伟啊,远的话不说,我到现在欠你一个人情,一直没有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今天就当着你的面,说声谢谢!要不是你,我女儿就上不了好大学,真心感谢!”说完,起来深深地给陆一伟鞠了一躬。 陆一伟见状,急忙探身子扶住道:“张书记,您这是干嘛,都过去的事了,就别再提了,何况这都是我力所能及的事,真心不用感谢!” 张乐飞坐下后,意味深长地道:“一伟,这些年受苦了!” 陆一伟听到这句话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悲伤,脸上浮现出复杂的表情,极其不自在。 张乐飞继续道:“一伟,老哥今天和你说几句推心置腹的话,在官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你说楚县长把你当朋友,是真心的吗?你当初为了他愣是把事情扛了下来,可这些年他管过你吗?据我所知,没有!反而看似不是朋友的马志明,他这一上任市文化局局长,就把他拉到身边,为什么是他,而不是你?” “其实有时候我也为你鸣不平,可这就是官场。官场亦然有其生存之道,谁破坏了游戏规则就得出局。你没有破坏游戏规则,可你成为了改变游戏规则的人,说白了,就是政治牺牲品,这对一个人打击是非常大的。你还年轻,能耗得起,要换做我,我还指望什么?什么都不指望了。” “还好,如今的张县长又赏识你,让你重新回到南阳县的权力中心,这是好事。但老哥提醒你,你为人太实诚,实心眼迟早要吃亏的。有些话,我不能点透,而是需要你慢慢去领悟。好了,我和你说这些话,就当我回馈于你的礼物吧。” 陆一伟没想到张乐飞和自己说这些,他点点头道:“张书记,谢谢你不吝赐教,我一定铭记在心。” 该说的话都说完,张乐飞欣慰地道:“好了,把萧局长叫回来吧,我们开始。” 萧鼎元进来后,立马进入严肃压抑的审讯氛围。萧鼎元把审讯看守所所长的笔录递到张乐飞面前,张乐飞看完后,道:“李所长说得没错,是我干的。” 萧鼎元尽管已经有思想准备,但还是吃了一惊,道:“为什么?为什么是你?” 张乐飞冷笑道:“没有为什么,如果你非要我说,那就是利益吧。” “你和赵志刚又是关系?”萧鼎元问道。 张乐飞轻蔑地道:“你不知道吗?” 萧鼎元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道:“为什么杀死犯罪嫌疑人,他可是无辜的!” “我没有杀人,是赵志刚杀的!” “那死者体内的氰化钾是怎么回事?” “是赵志刚托我带回来的,我的任务就是把他救出来。” “他为什么让你带氰化钾?你又是从何得到的?” “这我不清楚。他就是让我从他家取一个东西,至于什么我后来才知道。” 萧鼎元道:“那你的意思是,是赵志刚让你从他家带过来的?至于是什么你也不知道?” “可以这么说吧。” “氰化钾是剧毒,可从尸检报告看,死者死得时候并没有挣扎,那赵志刚是怎么杀死的?” “这很简单,给死者先灌下**,待昏迷后,再灌下氰化钾。” 萧鼎元震惊,道:“那昨天的尸检报告为什么没有检测出身体内含有**的成分?” 张乐飞道:“尸检报告是我安排人做的,当然不会有。” “那你为什么还要检测出氰化钾?” 张乐飞笑笑道:“没什么,因为我也想让赵志刚死。” 在一边记录的陆一伟听到这句话,握笔的手突然抖动了一下,停下来抬头望着张乐飞。这个结果太意外了。 萧鼎元也很惊诧,道:“为什么?” 张乐飞道:“我可以不说吗?好像与本案无关吧。” 萧鼎元又道:“人不是你杀的,那你为什么要逃跑?” “我没逃跑啊!”张乐飞梗着脖子道:“我为什么要逃跑?我是去京城看我儿子,我儿媳要后天就要坐月子,我这个当爷爷的该不该去看看?” “好吧!”萧鼎元道:“就算你说得是事实,但你与本案有一定关系,从一定程度上,你是赵志刚的帮凶,属于从犯,你是公安干净出身,你应该清楚。那你现在告诉我,赵志刚现在在哪?” “这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 “嗯。” 萧鼎元没有继续追问,道:“好吧,张书记,今天的问讯就到此为止,我希望你好好冷静思考一下,要是遗漏了什么,或想起来什么,随时告诉我。” 萧鼎元起身出门时,张乐飞突然道:“能让我和刘书记见一面吗?” 萧鼎元愣在那里,犹豫片刻后道:“我争取吧。”说完,与陆一伟走了出去。随后,公安干警把张乐飞带回了看守所房间里。 萧鼎元把审讯结果让张志远看了一遍,张志远蹙着眉头来来回回看了半天,又听了几遍录音,道:“不对!张乐飞在说谎!” 萧鼎元和陆一伟面面相觑,等待张志远指示。 张志远把录音机关掉后,道:“张乐飞肯定知道赵志刚在哪里,而且直觉告诉我,赵志刚就在不远处,萧局,你命令下去,在全程范围内搜捕,不放过一个死角。” “好的,我这就去!”萧鼎元临走时道:“张县长,张乐飞提出要见刘书记,您看?” 张志远思索片刻道:“这事你请示刘书记吧。” 公安干净几乎倾巢出动,在县城范围内展开地毯式搜查,直到深夜,没有丝毫结果。 萧鼎元把张乐飞的意思带给了县委书记刘克成。刘克成的回答也很爽快:“不见!” 晚上,张志远准时召开新闻通气会。把审讯情况简单向媒体记者通报了下,一些记者觉得无深度可挖,又着急回去过年,当晚就走了。还有部分记者坚持留了下来,决定一起查出事实真相。 赵志刚抓不到,该案就无法结案,就在大家一筹莫展时,牛福勇那边传来了好消息,说找到赵志刚了,就在看守所隔壁的民房里,与看守所仅一墙之隔。这个结果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很快,赵志刚再次落网。这次,萧鼎元直接下命令给其带上手铐脚镣,并组织公安干警连夜高强度突审。原本萧鼎元想亲自审,可他怕从赵志刚嘴里听到一些不该听得话,干脆不去听。 审讯工作持续到第二天上午才结束。笔录本记录了满满三大本,录音带都用了十几盘。赵志刚一开始顽强抵抗,经过审讯人员的轮番轰炸下,最终承受不了心理压力,交代了其罪行。另外,经审查,群体上访事件中的商贩刺死案件一并告破,这两起案件并网审讯,终于尘埃落定。 据赵志刚交代,刺死商贩并不是他本意,他就打算把事挑起来,谁知他安排的小弟手劲重了些,才导致商贩死亡。不过赵志刚把矛头都对准了张乐飞,交代说这一切都是张乐飞安排的,包括把犯罪嫌疑人杀死,这都是他的主意。 牵涉到张乐飞,萧鼎元不敢私自做决定,请张志远定夺。张志远又拿着案宗与刘克成商量,刘克成爽快了一回,道:“这事我不管,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随后,张志远把情况报到市委市政府,市委领导听后同样震惊,市委书记田春秋召开紧急常委会,决定由纪委派出一支专项调查组,对张乐飞全面展开调查,并暂停张乐飞的一切职务。 专案组调查结束后,已经到了腊月二十八了,再过几天就要过年。经查,张乐飞在任南阳县政法委书记期间,涉及非法资金高达三千多万元,相当于南阳县4个月的财政收入。一个国家级贫困县,一个政法委书记涉案金额如此之高,在全省都走在了前列。这一消息发出,惊动高层,震惊全省。省委书记亲自做出批示,对这类害群之马一定要严惩不贷。有了省委书记的批示精神,北州市委立即响应,介于张乐飞影响之大,行为之劣,给予党内记大过处分,撤销行政职务,移交司法机关进入法律程序。 至于赵志刚,因身上背负着不单单是杀人这一罪名,还涉及组织卖淫罪、贩卖毒品罪等多起罪行,因此基于综合考虑,县检察院批准逮捕,暂且收监,由公安机关对其罪行进行**,待春节后进行提起公诉,公开审理此案。 赵志刚再次抓捕可谓是大快人心,张志远也履行了他的诺言,在春节前还给南阳百姓一个晴朗的天空。至于剩下的“唐氏三兄弟”和“四大金刚”,张志远另有打算,来年后一并铲除,彻底扫除南阳县的黑势力,为他的新政开辟一条阳关大道。 县委书记刘克成在整个事件中一直处于被动局面,始终不敢露头出面,任由张志远全权处置。一来是张志远有上级领导鼎力支持,二来是自己从中也有剪不断的枝枝蔓蔓,要是这时站出来为张乐飞说一句话,恐怕把自己也套进去。因此,他毅然坚决贯彻省委市委的指示精神,采取观望的态度,把曾经的盟友彻底“打入死牢”。 当然,他也害怕,害怕张乐飞把自己给牵扯出来,可张乐飞面对市纪检委领导,只字未提刘克成,这让刘克成很是欣慰。不过这仅仅是个开始,张乐飞下一步移交司法机关,审理案件中会不会再次把自己牵扯进去,这就很难说了。为了保住官位,他不得不低下身子找张志远推心置腹地进行一次谈话。 上次张志远把从张乐飞家搜查出的账本交给了刘克成,已经表明了态度,不想对刘克成怎么样。何况刘克成办下的那些烂事谁不知道?大街小巷妇孺皆知。从这点出发,市委书记田春秋私底下找过张志远,侧面提醒他把握分寸,适可而止,打击面不要过大,否则会引起官场地震。张志远当然知道其中利害,允诺了田春秋的要求。 深夜,刘克成把张志远叫到了自己办公室,人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对张志远也客气了许多,进门又是递烟又是倒茶的,很是热情,比起从前,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让张志远有些不适应。 刘克成呵呵笑着道:“志远啊,明天团拜会后我们就可以放假了,劳累一年了,也该好好休息两天了。” 张志远点头道:“是啊,一年到头忙不完的事情,过年也消停不了,这不上面发了文件,要求县长大年三十晚上才能回家,我也是人啊,我就不用回家过年了?可没办法,谁让我们拿着国家的俸禄,是人民的公仆啊。” “哎!你老弟确实够辛苦的。不是老哥我说你,啥事都亲力亲为,你不嫌累啊。这样,你不是喜欢那个陆一伟吗?干脆就把他调你身边得了,也好为你分担点。”刘克成决定给张志远一个大大的人情。 前些日子还坚决反对,现在突然又主动提出,这刘克成的变化实在太快了。张志远当然明白他的意图,刻意卖了个关子道:“刘书记,还是算了吧,等明年后您在帮我踅摸个精干的小伙子,省得那陆一伟在您面前晃来晃去吊你胃口。” 刘克成听出张志远话中有话,便道:“志远啊,我不瞒你说,我对这个陆一伟确实有成见,他人品不行,这就是我不喜欢他的原因。至于为什么你可能有所耳闻,在这里我就不啰嗦了。不过你张县长喜欢,我能驳了你的面子?你说是不是?” 张志远哈哈大笑道:“刘书记客气了,以前的事咱就不提了,不管是五六年前的,还是发生在昨天的,都不提了,咱就说以后。明年我还打算跟刘书记轰轰烈烈大干一场呢!” 刘克成听到这句话,一颗心落地。道:“志远啊,你是高学历人才,有渊博的知识和广阔的视野,又是学经济学的,和我这个泥腿子比起来,你才是真正的领头羊。我老了,力不从心了,就算有想法也干不动了。明年我打算把南阳的发展交给你,由你来规划南阳如何发展,干出一两件让百姓心服口服的事情来。你就踏踏实实地干,至于其他的,你不必考虑,我是你坚强的后盾,谁要是敢说个不字,我刘克成第一个不答应!” 0216 兄弟情谊 刘克成态度的骤然转变,让张志远还有些不适应。不过他能感觉出来,刘克成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发自肺腑的箴言。既然他有了态度,张志远也表态道:“刘书记,您永远是南阳县的班长,这是不争的事实。我希望我们以后能够精诚团结,共同为南阳的发展出力,早日摆脱国家级贫困县帽子。” 刘克成被张志远的话感染,眼神温和地道:“志远啊,老哥和你说句实话,我这放到南阳县已经第六个年头了,你说我心里没有怨气吗?没有是假话!心里不舒服,你说我那有心思干工作?后过头来仔细想想,你没干出成绩,上级领导凭啥提拔你?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我也想为南阳干出点实事,可这脑子有时候就转不过弯来,现在好了,有了你,我就轻松了。我真希望你能干出点东西来,为你,也为我,或多或少争取点政治资本,更为南阳的百姓带来真正的实惠。” 张志远点头道:“刘书记,谢谢您和我说这些,我真心感动。至于明年如何干,我们再找个时间坐下来好好聊聊。” “不必再找时间,今天就可以定下来!”刘克成道:“今天我也明确地表个态,以后我管党务工作,你管政府工作,咱俩各不干涉,你看行不?” 张志远不知该如何回答。 刘克成见张志远不说话,道:“我看这事就这么定了,你政府明年有什么工作思路,可以报上来,咱们一起研究探讨,只要不违反原则,我就同意,我就支持。” 张志远听出来了,刘克成表意在放权,实则是在向自己示好,这个礼必须收下,道:“刘书记,我还是那句话,你是班长,我就得听您的。我相信在您的领导下,南阳肯定会在短时间内发生巨大变化的。” 刘克成颌首点头道:“陆一伟的问题我也考虑过了,过了年后给他个政府办主任,你看怎么样?” 这可是个大人情啊,张志远也不推辞,道:“刘书记觉得他能胜任,就听从您的。” “哈哈……”刘克成见张志远收下了这份礼物,心情愉快了许多,道:“明年不止调整他一个人,这个随后再说,陆一伟在我这里已经挂上号,我会重点考虑的。” 张志远点头转移话题道:“刘书记,赵志刚的问题您看有什么指示?” 刘克成突然脸色一变,拍着桌子道:“赵志刚的问题你不必征求我的意见,你去告诉萧鼎元,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严格按照法律程序走。杀人偿命,自古如此,决不允许存在任何法外留情。我也会告诉相关人等,不要再做无用之功,赵志刚在省委都挂了号,必须严肃处置,谁求情都不行!朗朗乾坤之下竟然出现这等败类,实则可憎可恶。” “好的,刘书记。”张志远道:“这事我会把握分寸。不过这个赵志刚实在太不像话,在审讯过程中胡言乱语,老是吵着要见你,我没有答应。” “他说什么了?”刘克成立马警觉起来,凑到张志远身边问道。刘克成看到张志远奇怪的表情,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慌忙收拾好妆容道:“见我干什么?我能见他?” 张志远表面糊涂道:“您不用搭理他,一个罪不可赦的囚徒容易出现幻觉,胡言乱语是正常的。这个度我可以把握好!” 张志远向刘克成投出了橄榄枝,让刘克成甚是感动。不过他没有流露出来,道:“志远啊,多余的话我也不多说了,在这件事情上我绝对支持你,你……你就放开手脚干吧!” 张志远临走时,刘克成握着他的手久久不肯松开,一切尽在不言中。 张志远走后,刘克成如同失去羽毛的雄鹰,呆呆地坐在座椅上,一坐就是一夜。张乐飞自作自受,本想反戈一击,如今倒好,把自己给装了进去。庆幸的是,张乐飞始终没有把刘克成牵扯出来,为刘克成争取了更多时间。加上市委书记的力保,马马虎虎度过了眼前难关。 失去张乐飞这位“军师”,如同失去了拐杖,没人为自己出谋划策,只能靠自己一人砥砺前行。经过这一遭,刘克成想明白了,机会是自己争取来的,不是别人赠与的。他一天都不想在南阳县待了,他要想尽各种办法早日跳离这个是非之地。 市委书记田春秋已经明确表示,不是他不考虑刘克成,是常委里面很多人都在反对,他不能因为刘克成的问题而顶着压力硬上。要想让别人心服口服,就得拿出一件堵住别人嘴的事情来,也就是所谓的政绩。 政绩无非是从硬件方面入手,能看到实实在在的东西,比如说搞各类民生工程等,但这有个弊病就是周期太长,不容易在短时间内出成绩。张乐飞入狱前留给自己的一条思路倒是可以一试,从软件方面出发,就是“公推直选”。 “公推直选”时间周期短,容易出成绩,如此一搞,那可是在全省开了先河,独此一家啊。要是得到高层的认可,这不也是政绩吗?有了政绩,跳出南阳县指日可待。 确定了思路,刘克成也懒得去管张志远了,任由他去搞吧。只要不触及到他的利益,哪怕你就是在南阳县修**,都不去管。接下来,刘克成要好好琢磨一下这件事,尽快启动。 陆一伟和牛福勇、李海东在饭店里胡吃海喝,心情好不爽快。 陆一伟喝下满满的一杯白酒后,撕牙咧嘴地道:“福勇啊,你在这件事上可是立了大功,说说你是怎么找到赵志刚的?” 牛福勇神秘一笑道:“哥们的朋友那可是遍布天下,五教九流啥人都有。不过老弟还是佩服你,你当初怎么知道赵志刚没有走远,就在南阳县?” 陆一伟笑笑道:“你听过一句话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虽不了解赵志刚此人,但非常了解张乐飞,他可是出了名的鬼精,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下,他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自己的直觉。你想啊,赵志刚一旦放出去,就很难控制住。而张乐飞把赵志刚控制在自己身边,也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手段。” 牛福勇听完陆一伟的分析,啧啧称赞,道:“陆哥,张乐飞的仇我算是报了,接下来就是刘克成了。这孙子在南阳一日,我就让他不得安宁。” 陆一伟摆摆手道:“刘克成十恶不赦不假,但照目前的形势恐怕有一定难度。审讯张乐飞时,他一字都不吐刘克成。审讯赵志刚时,赵志刚如疯狗一般,逮人就咬。可张县长的态度很模糊,他好像不急于对刘克成下手。另外,刘克成后台是市委书记田春秋,扳倒他谈何容易?这次时机不成熟,我们还有下次,总会有机会的。” 牛福勇咬牙切齿地道:“这秃驴真是便宜了他了,我要是张县长,非要把他的那些丑事晒出来,让世人看看,这个禽兽的种种德行。” 陆一伟道:“政治上的事不是你想想的那样简单,就好比五行所说,金克木,木克土,一物克一物。政治也是一个完整的系统链,谁与谁并没有深仇大恨,只要利益均衡了,互相牵制住对方也就到此为止了。正要真刀真枪地干,只会两败俱伤,谁都捞不到好处。” 牛福勇听不懂,端起酒来闷气喝下去道:“我不懂你们当官的那些弯弯绕,我就认准一条,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是他刘克成逼死我老娘,这笔账我迟早要算!” 陆一伟安慰道:“福勇,我的心情和你一样,我同样是受害者,但我们要理性地看问题,可不是以前那种看不惯谁都批斗谁,就用武力解决,如今是法治社会,要用智慧去找到对方的弱点置于死地,这个不能急,需要慢慢来。” 牛福勇戳到了痛处,想起了自己死去的老母亲,突然泪流满面,泣不成声道:“我好不容易才有了点出息,老娘可以享清福了,可……我心不甘,咽不下这口气。” 陆一伟拍拍肩道:“福勇,想开点,人都是往前看的。” 两人谈话的同时,李海东心里也极其不舒服,自顾喝着闷酒。在他眼里,面前的这两位就是自己的亲人,尤其是陆一伟。要不是他,或许今天还在狗窝里钻着呢。 牛福勇喝多了,陆一伟和李海东架着他回到住处,安排得休息后,两人来到沙发上闲聊起来。 李海东道:“哥,今年我想在你家过年。” 陆一伟掏出烟递给李海东道:“行啊,巴不得呢,我家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我家就是你家。” 李海东是个孤儿,无牵无挂,现在挂念的人也就是陆一伟及他家人了。听到陆一伟爽快地接纳了自己,眼眶湿润地道:“谢谢哥!” 陆一伟对李海东就如同亲兄弟一般,一把搂过来道:“我不是说过吗?我就是你亲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来年好好干,咱俩一起奋斗,好不?” 李海东眼神里充满希冀,道:“哥,你放心,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兄弟情深,一首无眠的新年曲! (ps:本月万路家中有事,更新放缓,下个月狂力补齐,见谅!) 0217 新年将至 团拜会后,各乡镇、单位就陆续放假了。除了留守几个值班的,基本上每个单位都是人去楼空,反倒是家家户户热闹非凡,一派过年喜庆。 西丰娱乐城彻底关了,上面贴着公安局的封条。也不知什么人,往门口泼了大粪,天气寒冷冻成硬疙瘩,甚是恶心。还有人干脆把人家的玻璃也给砸了,发泄私恨。解放路原先热闹异常,经过赵志刚事件后,冷清了许多。就连平日里飞扬跋扈的唐氏三兄弟也收敛了许多,干起了正当生意。 尽管放假了,县长张志远仍然不放心,带着陆一伟到各单位转了好几圈,又特地赶到峂峪乡检查工作,叮嘱当地乡镇干部务必要做好春节期间的护林防火工作。回到县城,又专门慰问了那家被捅死的商贩家,张志远从自己身上掏出500元交给老母亲,让她买点好吃的。老母亲老泪纵横,差点跪到地上,一个劲地感谢张志远。 随后,张志远又去看守所探望了县政法委书记张乐飞。张乐飞精神状态十分不好,和前一阵子比起来,简直是判若两人。张乐飞没有直面交谈,而是叮嘱萧鼎元,可以让他家人带点饺子过来,过年吃顿好的。还嘱咐,千万要看住张乐飞,决不能让他寻短见。 走完一遭后,已经是晚上。张乐飞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陆一伟,他不在的期间要保持通讯畅通,一旦发生紧急情况,要第一时间向他汇报。一切交代完成后,张志远乘车离开了南阳县。陆一伟本打算送,被张志远拒绝了。临走时,陆一伟不知该给张志远带什么礼物,只好把自家果园的苹果,给他带了几箱,也算点心意吧。 张志远走后,陆一伟感觉轻松了许多。李海东已经在他家住下了,晚上老爷子陆卫国很是高兴,把儿子买给他的好酒取了出来,三人喝得东倒西歪,乐不思蜀。 腊月二十九,过了今天就是除夕了,家家户户都忙了起来。陆卫国早早爬起来就开始挂灯笼,母亲刘翠兰也是闲不住,从东屋走到西屋,不知忙乎啥。陆一伟和李海东昨晚喝得不少,两人还此起彼伏地打着鼾声,妹妹陆玲则躺在床上,拿着手机和男朋友眉飞色舞地煲电话粥,一家人其乐融融,甚是祥和。这是他们在县城过得第一个年,而这一切都是拜儿子陆一伟所赐。 这一年,对于老陆家是个不平凡的一年。儿子事业有了重大起色,重新回到政坛,得到县长再次重用,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再有,陆家终于从山上搬到了县城,凑合成了城市人,虽没有改变农民的身份,但可以享受县城居民的待遇,这要换做几年前,想都不敢想。 儿子出息,女儿也快要出嫁了,老两口如今最操心的就是儿子的婚姻大事。31的人了,还孑然一身。又听说和以前的那个分手了,老两口见都没见过。这下可好,又回到起点,真不知陆一伟是怎么想的。 前两天,陆玲说想把梅佳介绍给陆一伟,老两口当场就拍了板,这个儿媳妇他们能看上。赶紧催陆玲撮合二人,可陆一伟一天到晚总不着家,一家人是干着急。今天终于有了空闲时间,母亲刘翠兰央求陆玲中午约梅佳到家里来吃饭,多一次见面机会,就能增进二人的情感。母亲有了打算,早早起来就为中午忙活了。当然,这一切陆一伟都蒙在鼓里。 早晨八点半,陆一伟摇摇晃晃起床上了个厕所,被陆玲叫回了她的房间。陆玲说明情况后,陆一伟一万个不答应。 说实话,梅佳长得不难看,温柔贤惠,是个持家的好手,可陆一伟总觉得二人之间隔了层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不可能走到一起。相反,美女教授夏瑾和那股冷艳高贵的气质深深地吸引了他,有东方女性的魅力,又有西方女性的独立,这正是陆一伟所要的感觉。 经不住陆玲软磨硬泡,陆一伟最终还是答应了。他不想伤了二老的心,就算成全家人吧。 上午11点,刘翠兰已经操持了一上午,中午要做得食材都准备就绪,就等今天的主角到场。11点半,梅佳飘然而至,被陆家人簇拥着请到了沙发上,过度的热情让梅佳有些局促,不知该如何是好。 陆玲把陆一伟从二楼拉了下来,坐到对面,尴尬地不知该聊些什么,陆一伟往前推了推果盘道:“梅佳,吃水果!” 一旁的陆玲哈哈大笑起来,嘲笑陆一伟:“哥,你没看人家梅佳手里已经攥着一颗苹果,就不能说点别的。” 陆一伟顿时脸一红,不知该如何交谈。梅佳同样脸红,因为知道此行的目的,面对陆一伟,低头死死地攥着苹果,如坐针毡。 这时,李海东从门外红红火火地扛着一袋土豆进来了,陆一伟正好找了个理由,帮衬着李海东放到厨房,躲在厨房不出来。 李海东嘻嘻哈哈道:“哥,这就是未来的嫂子,长得挺俊啊。” 陆一伟捶了李海东一下道:“别瞎说,我和她没感觉,不可能,要不是我爸妈还有我那个妹妹撮合,我真心不想见!” 李海东咧嘴一笑,挠头道:“你要不喜欢就介绍给我呗!” 李海东本是开玩笑一说,陆一伟却上了心,顿时眼前一亮,把李海东往里拉了拉,低声道:“你还别说,我倒觉得你俩挺般配,要不我给你俩撮合撮合?” “得了吧!”李海东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道:“哥,你这不是寒碜我嘛,我一个农民土包子,人家那能看上我?别开玩笑了。” “农民怎么了?我不也是农民?”陆一伟道:“海东,如今的你不是从前的你了,在这点上你要拿出自信来,如果你真能看上,这件事包在哥身上。” 陆一伟这么一说,李海东燃起了熊熊烈火,萌发了心思。 见李海东不开口,陆一伟道:“待会你别说话,我来探探她的口风。你现在赶紧去捯饬一下,洗洗头,把过年的衣裳换上,打扮的精干点,给人留下好印象。” 李海东顿时来了精神,连忙点头道:“好,我现在就去准备。” 李海东长得别不丑,身材又匀称,就是平时不注意衣着打扮,如果好好捯饬一下,也是一个帅小伙。 陆一伟有了想法,出来后反而变得随便了些,开始与梅佳攀谈起来。梅佳作为电视台的出镜记者,靠得就是嘴皮子功夫,如同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让一边的陆玲都插不上话。老两口看到这一幕,心里甚是高兴,在他们眼里,陆一伟能找个知根知底,踏实本分的人家就行了,他们可不希望儿子再攀高枝。 “哎呀妈呀!海东哥!”陆玲看到李海东穿着精干的衣服从楼上走下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张大嘴巴叫道:“你……你这是相亲去啊,还是提前过年?” 李海东被一堆眼神看得不自在,站在楼梯口抓着衣角忸怩。陆一伟本想笑,强忍住把他拉了过来坐下,给梅佳介绍道:“我最要好的哥们,李海东,认识一下。” 梅佳见李海东着装还算得体,人长得也还说得过去,第一印象并不差,客套地点了点头。 陆玲还在开李海东的玩笑,道:“哎呀,海东哥,真没想到你这么帅,我要是没男朋友,我就嫁给你!” “一边去!”陆一伟把陆玲推开道:“没个正型,你帮妈做饭去。” 陆玲走后,陆一伟一个劲地夸李海东好,梅佳一开始没听明白,后来她才算听懂了,今天不是和陆一伟相亲来了,而是和李海东见面来了。顿时脸面无光,觉得被人耍了一般,一肚子气不知如何发泄。 陆玲也感觉出陆一伟偏离了今天中午的主题,却又不好阻拦,毕竟李海东在场,心里干着急使不上劲。 一顿饭吃得味如嚼蜡,极其不自在。吃完饭,梅佳就逃离般地离开陆家。 梅佳走后,李海东道:“陆哥,你看这,弄得谁都不高兴,我看就算了吧。” “怎么能算了?”陆一伟坚持道:“对付女人,你不能等,而要死缠烂打,接下来就看你的了。记住,不管对方什么态度都不要放弃,你就坚信一条:这个梅佳就是我的人,就成了。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务必拿下!” “能行吗?”李海东有些不自信地道。 “怎么不行?”陆一伟道:“你就这么没自信?拿出点男人的样子来,大大方方去追求,我就不信,只要你坚持,就是块陨石也能给融化咯!” 李海东一闭眼一狠心道:“那好吧,我就听你的。” “这就对了嘛。抓住这次机会,一定要成功,不许失败。你这个年龄耽误不起了,一旦对方点头同意就速战速决,尽快结婚,剩下的事不用你考虑,我来操办!” 李海东难堪地道:“陆哥,这可是给你介绍对象啊,我怎么能……” 陆一伟神秘一笑道:“哥已经有心上人了,哈哈……” 0218 拜年纷至 除夕,家家户户一早起床就开始打扫院子,贴窗花,贴春联,在南阳还有个习俗,就是垒旺火。用煤一块一块呈圆锥状堆砌起来,除夕当晚十二点一过,点燃,预示着一年红红火火,越烧越旺。 这一天,要忙活很多事情,上午都收拾好后,下午才开始洗澡换洗旧衣服。那时,南阳县城就一个澡堂子,全县男女老少都涌在那里,如排队买火车票似的。这是有条件的,没条件的,用洗衣服的大盆子倒上一锅开水,兑上冷水,一家人就一盆水凑合洗洗。洗完上面飘着一层油花,很是恶心。 南方人问北方人多久洗一次澡?北方人农村人本来一冬天就洗一两回,但为了不被南方人小看,虚报道:“一个星期。”然后南方人惊讶地道:“天哪!简直不敢相信,那该多脏啊。我两天不洗澡就受不了了。”北方人赧然,不知所答。 其实这就是南北差异而已。北方气候干燥,冬天又冷,家里又不具备洗澡条件,有的地方吃的水都不够,洗澡就是奢侈了,所以一般都是一星期小洗,一个月大洗基本正常。 洗完澡,小孩子穿上新衣服,蹦蹦跳跳地出去玩了。而大人则坐到炕上,喝一杯热茶看电视,终于可以消停几天了。到了晚上,吃过晚饭,一家人又围坐在一起,一边包饺子一边看春晚,守岁迎接新年。 老陆家包完饺子,正好李海东在,凑够一桌麻将,陆一伟麻溜的把麻将桌撑好,刘翠兰张罗着切水果,摆点心,李海东更是猴急地直搓手,高声叫道:“今晚的本钱都由我来出。”说完,从兜里掏出1万元扔到桌子上,也不数凭目测和手感分成四叠,分发给各位。 陆一伟见状,把钱收起扔给李海东道:“那能用你的钱,我来出,你的钱留着娶媳妇用吧。” 陆玲也不甘示弱,站起来道:“都别管,今晚我来掏,你们两个大老爷们磨磨唧唧的,一边去!”说完从包里往外掏钱。 陆卫国也跟着起哄,端坐在那里用手压了压道:“都别争了,今天是除夕,长辈理所应当给晚辈包红包,这钱我来出。” 众人纷纷停止了动作,望向陆卫国。陆玲好奇地凑到陆卫国面前,搂着脖子道:“老爸,说说看,你有多少钱啊?” “我?哼!”陆卫国来了精神,一副老顽童模样道:“我兜里的钱多着嘞!都是给我孙子将来上学用的,哈哈。” 陆一伟听到此,惭愧地低下头,沉默不语。 刘翠兰看到一家人其乐融融,心里乐开了花。以前过年穷怕了,兜里的钱连买吃的都不够,更不用说给孩子们添置新衣服,现在好了,儿女们都有出息,这辈子也算没白操劳。 刘翠兰早已把李海东当成了自己的二儿子,视如己出,与陆一伟没什么两样。可三个孩子都是单身,每每想到此,心里不是滋味。 在众人的坚持下,最后李海东执拗用他的钱才算作罢。麻将噼里啪啦响了起来。刘翠兰站在一边看了一会,上楼求佛拜菩萨去了。 每到家人团聚的时候,唯独却至今不知死活的二儿子缺席,刘翠兰坚信,二儿子陆一峰至今还活着,他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与全家人共同迎接新年。 双膝下跪,刘翠兰手捧香烛默默祷告,眼泪早已顺着如干涸的河床的脸上淌了下来:“儿子,你在哪?妈想你!” 待刘翠兰祷告完后,回头猛然一惊,以为神仙显灵,错把李海东当成了二儿子,直到李海东叫了一声“姨”,刘翠兰才从幻觉中回到现实。她赶忙回头把泪水擦拭掉,道:“海东,你怎么不去打牌啊。” 李海东知道陆母在想什么,道:“叔上厕所去了,我上来拿一下手机。” “哦。”刘翠兰道:“那你赶紧下去吧,我待会给你们切水果。” 李海东突然跪下,道:“姨,我从小失去了父母,没有感受到母爱父爱,来了你们家才能感受到家庭的温暖,你就把我当成你儿子吧。” 刘翠兰被李海东举动吓了一跳,急忙扶起来道:“傻孩子,快起来,你这是干什么,其实姨早就把你当成亲儿子了,别说那些傻话。” 李海东破涕为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塞到刘翠兰手中小声道:“姨,这是我孝敬您的。”说完,转身往楼下跑去。 刘翠兰拿着一沓子钱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思念完二儿子,刘翠兰又想到那可怜的孙女小雨。父母离异,她母亲又受了伤,她们家又是那种环境,真不知道小雨是如何生活的。刘翠兰心里思念,多次想把小雨要回来,可陆一伟就是不答应。陆一伟说,离婚判决时已经判给李淑曼,何况李淑曼又离婚,这个时候把小雨要回来,简直是要她的命。儿子说得也没错,刘翠兰只好作罢。但心里无时不刻在挂念着乖巧的孙女。 楼下传来阵阵爽朗的笑声,屋外时不时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再过一个小时就要到千禧年了,新的一年即将开启新的旅程…… “……5,4,3,2,1”随着电视里春晚主持人一起倒数,新年的钟声敲响了,南阳上空被五颜六色的烟花染成了花布,把漆黑的夜空点缀的五彩斑斓。李海东为陆一伟家买了许多烟花,他像个小孩子一般站在院子里乐不思蜀地燃放着。 陆一伟站在门口,仰望天空,心里无比感慨。兜里的手机响了,陆一伟掏出手机一看,是李淑曼的,他匆忙接了起来。 “爸爸,新年快乐!”小雨稚嫩的声音通过耳朵经血脉抵达心脏,转化成浓浓的情谊,让陆一伟瞬间融化。这些年来,这是小雨第一次叫他爸爸,他有些情不自已,躲在一边温柔地道:“小雨,爸爸也祝你新年快乐!” “爸爸,我明天去看你,你给小雨准备新年礼物了吗?”小雨躺在床上,水汪汪地大眼睛望着母亲李淑曼,一边用语言去触及陆一伟的心灵。 血浓于水,何况是自己的亲骨肉。陆一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但他强忍着不让流下来,抬起头试图把泪水顶回去。他哽咽着道:“小雨,爸爸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洋娃娃,还要给你包一个大大的红包,好吗?” “真的啊!”小雨高兴地从被窝里钻出来,在床上蹦跳着。李淑曼见状,心里同样高兴。小雨道:“爸爸,那我明天一早就去找你,你可要等我哦!” “嗯,爸爸一定等你!”陆一伟坚定地道。 李淑曼接过电话,道:“家里都好吧?” “嗯,一切都好!”陆一伟和李淑曼说起话来生疏许多,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那就好!”李淑曼不知该说什么,沉默了片刻后道:“祝你新年快乐,挂了吧!” 陆一伟挂掉电话,苏蒙又打来电话,开口就道:“陆一伟,我不是你女朋友了,你就不知道给我来个电话祝我新年快乐?好歹我们有过曾经,你不会都忘了吧?” 苏蒙说话的口吻依然那样,没有任何变化。陆一伟笑着道:“那会呢,我这不是正要给你打,你就打过来了。” “好吧,那你现在说祝我新年快乐!”苏蒙撒娇道。 陆一伟无奈,只好重复了一遍。苏蒙乐得嘴角上扬,道:“别忘了我们曾经的约定。” 陆一伟点点头道:“记得。” “吻我一下!”苏蒙幻想着陆一伟就在身边,感受着陆一伟身上特有的气息。 “这……”陆一伟难堪地道。 “不吻算了!”苏蒙假装生气地道:“只要你心里有我就成。” “……”陆一伟不知所云。 “好了,就这样吧,早点睡!”苏蒙有些不舍地挂掉电话,依靠在窗户上失神地望着窗外的夜色。她心里至今都装着陆一伟,可横亘在两人中间的世俗和禁锢活生生把两人拆开,让苏蒙伤心了好一阵子。这不,家里已经在帮她操办婚礼,再过半个多月,自己就违心嫁给并不喜欢的任东方。这一切,都是她和陆一伟无法改变的。 这就是命运!苏蒙又打开手机看着陆一伟的手机号码发呆,一滴眼泪掉在了手机屏幕上。 陆一伟的手机此起彼伏响着,大多都是一些拜年电话。通过赵志刚事件后,大家总算看明白了,张志远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一鸣惊人,居然把南阳一霸赵志刚能扳倒,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另外,又顶住压力,把刘克成身边的红人,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张乐飞捧红,成为了全省的明星,让所有人都为之感慨。于是,一部分“刘派”人士投机取巧,悄悄倒戈,还有一部分观望的人终于吃了定心丸,眼睛一闭一狠心踏上张志远的船。 此外,他们用敏锐的嗅觉也能触及到点新鲜的东西,那就是陆一伟再次起用,不久的将来又能成为南阳县政坛的红人。都不是傻子,官员们趋炎附势的奴性依然根深蒂固,这不,各个局的头头脑脑们破天荒地主动给陆一伟拜年,让陆一伟受宠若惊。 黑暗终将远去,即将迎来的是新年第一缕曙光…… 0219 三道防线 春节晚会结束了,陆老爷子身体不行,进了卧室睡觉去了。陆玲则抱着电视看着相声小品嘻嘻哈哈大笑,陆一伟受政府办副主任李建伟之约,叫上李海东去打麻将,准备来个彻夜通宵。 车子又回到陆一伟手上,两人开着车往政府家属院走去。半路上,陆一伟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掏出来一看是县长张志远的,以为是拜年电话,接起来谦恭地道:“张县长,新年快乐……” 还不等陆一伟说完,张志远就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道:“陆一伟,你赶紧去峂峪乡看看情况,那边着大火了,及时向我汇报。我马上往过赶。” “啊?”陆一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定了定神后,沉着冷静地道:“好的,我这就去。” 挂掉电话,陆一伟心急如焚掉头,一脚油门下去穿梭在充满喜庆和欢乐的夜空中,而他顾不及欣赏这些,火急火燎往峂峪乡赶去。 最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前面提到,峂峪乡是森林大乡,护林防火工作尤为紧要。加上一冬天只下了一场雪,更加形势逼人。张志远过年前还特意到峂峪乡叮嘱一二把手,一定要抓好此项工作,可他们把这话当成了耳旁风,居然大年初一召集全县人民到此开篝火联欢晚会,想法不错,却触动了安全高压线。 40分钟后,陆一伟到了峂峪乡交界处,远远望去,熊熊烈火借着凛冽的西北风蹭蹭上蹿,刚才还在这个山头,一股如龙腾飞跃般的火舌瞬间跳到另一个山头,猛烈燃烧,丝毫没有减退的意思。 烈火照亮了半边天,陆一伟看到此,意识到火情的严重性,这可不是一般的火情,加上西北风配合,短时间内不可能扑灭。 陆一伟把车开进了峂峪乡政府院子。院子里仅有几个人站在那里如热锅上的蚂蚁,干着急却不知所措。陆一伟跳下车,距离着火地还有几百米远都能感觉到炽热的温度。他顾不上这些,询问道:“马书记和许镇长呢?” 那位干部不认识陆一伟,气急败坏地道:“我那知道,你没看到我也在等吗?” 陆一伟不理会干部,掏出手机打给峂峪乡党委书记马天恩,居然关机,陆一伟愤愤把手机挂掉,又打给乡长许泽铭。电话通了,却一直无法接通。 不能再等了,陆一伟当机立断,对那名干部道:“你是峂峪乡政府的吧?” “嗯。”干部不耐烦地道。 陆一伟冷静地道:“你现在赶紧组织人力上山挖隔离带,今晚务必得控制住火情。” 干部脸一横,拍拍身上的新衣服道:“大过年的,都穿着新衣服,谁给你上去救火?再说了,你谁啊,凭什么指手画脚的,一边去!” 陆一伟上前就抓住干部的领口,咬牙切齿地道:“都他妈的什么时候了,你还讲究这些,我告诉你,今晚的火要是扑不灭,你他妈的滚回监狱穿囚服去吧。” 干部依然牛气,推开陆一伟道:“你要有本事你去召集人,我一个办公室主任,那有那么大号召力!” 不能再耽搁时间了,陆一伟道:“你现在赶紧去联系马书记和许乡长,张县长马上就到。” 干部听到张县长要来,顿时换了副嘴脸,急急忙忙道:“好,我现在马上就去通知。” 召集不到人马,陆一伟只能站在原地干着急。眼看着火势愈发不可收拾,正在往深山钻去。深山里可都是长了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油松啊。 他看到身边的李海东,有了主意,道:“海东,你赶紧回村召集全村有劳动力的人,从山的一侧迂回过去,立即开挖隔离带。” 李海东明白情况,随即开着车往东瓦村驶去。 交代完李海东,陆一伟又想起北河村的牛福勇和溪口村的周三毛,他随即打电话求救,要求他们立马出人,想尽一切办法保住这片老祖宗留下来的珍贵资源。 北河镇和峂峪乡仅一山之隔,牛福勇和周三毛接到陆一伟电话后,穿好衣服往村委跑去,用扩音喇叭号召大家上山救火。就如同刚才那位干部所说,大过年的,都穿着新衣服,那个愿意上山?没有人愿意。牛福勇见全村村民只有寥寥数人拿着工具出来了,为了激励大家,他又海口许下承诺,凡参与救火的,每人补助一百元。这一声令下,很快调动了大家的积极性,纷纷褪去新衣服,穿上旧衣服往山上跑去。 周三毛见此,同样效仿。峂峪乡的大火自己本乡里人不去救,反而临乡的北河镇出动了上百号人上山扑救。 不到一会功夫,县林业局局长齐小山带着一干人等也相继赶来。下车看到陆一伟后,先是一惊,又很快恢复表情,上前握手道:“是一伟啊,情况怎么样?” 陆一伟摇头蹙眉道:“情况很不乐观,你看,着火的位置正好出于峡谷地带,峡谷风如同龙卷风,旋着大火往山沟里钻,恐怕整座山的林地保不住了。” 齐小山愕然,当场倒地,不知所措。 张志远还没赶来,陆一伟临时当起了总指挥,把齐小山拉起来道:“齐局长,你这个时候可不能倒啊,要抓紧时间想对策才行。” 齐小山爬起来喃喃地道:“对对,赶紧想对策。”可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火。 陆一伟心里痛骂这群酒囊饭袋领导,平时耀武扬威,一到关键时刻就都露出马脚,但他此时不能抱怨这些,道:“齐局长,你们局里不是森林消防队吗?赶紧召集起来,带上工具上山。” “哦,好好!”齐小山木讷地道。可森林消防队也都放假了,如何召集,他手忙脚乱,不知该干嘛。突然转身看到身边的副职,一副领导派头大声喝道:“赶紧通知下去,让消防队紧急集合,往峂峪乡赶。” “好,马上去办!”那副职扭头走,又被齐小山叫住道:“来得时候给我拿件大衣,穿得有点少了。” 陆一伟听着想大骂,却不愿多费口舌。很快,峂峪乡党委书记马天恩赶到了,一下车就往前面蹿,看到没县领导后,顿时松了口气,像条狗一样瘫坐在那里大口喘着气。 陆一伟走上前来,几乎用命令的口吻道:“马书记,你得赶紧派人上山啊,这火势越来越大啊。” “你……你让我歇会儿!”马天恩扶着墙,身上一股浓烈的酒味。仔细一看,裤脚处还有一团红色的东西,由于天色太黑,陆一伟没去理会。 看来,所有的人都不着急,只有他陆一伟一个人着急。齐小山吐露了心声,仰望着大火唏嘘道:“这场大火看来是扑不灭了,只能让它自生自灭。” 陆一伟听不下去了,不赶紧组织人力物力去救火,站在这里说起了风凉话,但耐于自己手中没权,陆一伟不想与他们多费口舌,决定不等这些官老爷,自己上山临阵指挥。 刚一上车,陆一伟从倒车镜里看到张志远的车,又赶紧下车,迎了上去。其他官老爷见状,顿时来了精神,上前假装汇报。 齐小山喋喋不休汇报工作,却没有一句实质性内容,张志远铁青着脸打断道:“别说那些没用的,你和我说,人现在在哪?县政府给你们配备的救火物资器具在哪?” 齐小山失声,闭口低头。 马天恩也凑了上去,还不等开口,张志远就道:“峂峪乡着火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着火的时候你又在哪?” 马天恩唯唯诺诺地道:“我……其实……早……” “行了!”张志远立马打断厌恶地道:“你现在去发动周边村的群众,立马上山。”说完,对着陆一伟道:“你跟我来!” 张志远看到如此大火,心里很是没底,这也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挪到一边,焦急地道:“一伟,你看你这火怎么救?” 陆一伟回头看了眼愈演愈烈的大火,叹了口气道:“张县长,这火没得救。” “什么?”张志远听到这句话差点跳了起来,瞬间身子一轻,扶着墙道:“你说!” 陆一伟凭借多年的基层工作经验道:“张县长,你看这火势,借着西北风往沟心里钻,根本无法阻挡和靠近。目前,只有一个办法:丢车保帅。” 张志远没想到情况如此严重,道:“接着说。” 陆一伟道:“这边森林至少有上千亩,其中还有一半国有林,省林业局很快就会通过遥感卫星检测到,为了不遭受更大的经济损失,只能舍弃我县的林地,全力保住国有林地。” “不行!坚决不行!”张志远听到要放弃如此多林地,心如刀绞,道:“没有其他办法?” “目前只有这个办法!”陆一伟道:“如果我们组织扑救,不仅灭不了火,损失会更加大。”陆一伟扬手一指,指着距离火点十几公里的山道:“现在派人从这里上去挖隔离带,这是第一道防线;再退后五公里再挖,这是第二道防线;再退后十公里深挖,这是最后一道防线,如果这条防线都保不住,就需要请求上级支援了。” 0220 决策争执 看到陆一伟画了偌大的一个圈,张志远心在滴血,可现在顾不上考虑这些了,当场拍板道:“就按照你说的做。可人呢?” 陆一伟知道张志远没遇到过这种情况,道:“张县长,以县政府的名义,动员全县机关单位和群众一起参与救火,按照我们划定的区域,一道防线至少要上千人。” “一条隔离带需要挖多久?”张志远道。 “人多的话,最快也要四五个小时!”陆一伟道。 “好!”张志远管不了那么多了,道:“一伟,我不管你想什么法子,就按照你的意思办,构筑三道防线。人由我来调配,交给你一切听从你指挥,务必在今晚把三条防线给我挖出来。” 听到这个艰巨任务,陆一伟压力巨大。但他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下来,道:“张县长,给我一千人,我保证完成任务。” “行!我答应你的要求。”张志远气势汹汹道。 县委书记刘克成也赶来了,县委其他常委也相继赶到,峂峪乡政府成了临时指挥部,挤满一屋子的人围着地形图装模作样的分析研判着,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却拿不出实质性的对策来对抗这场大火。 就当张志远把陆一伟提出的想法说明后,刘克成当场拍着桌子怒吼道:“不行,这个思路完全错误,当务之急是扑救大火,到十几公里外挖隔离带,你怎么想的?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大火肆意蔓延?” 张志远依然坚持陆一伟的观点,可刘克成发挥了独断专行,道:“我是一把手,听我指挥,今晚我说了算!” 张志远立马道:“如果出现不可估量的后果,由您来承担责任?” 一提到“责任”二字,刘克成茫然了,但转念一想,瞪大血红的眼睛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觉得你能逃避得了责任吗?” 两人就救火对策坚持不下,争论不休。突然又一股山火如巨龙般腾空而起,让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刘克成眼珠子都快出来了,冲出去道:“所有人立即上山救火。” 在县委办和政府办的共同努力下,源源不断的救火队伍向峂峪乡集结,成百上千的人涌到山头,就好比指挥打仗一般,仗打得怎么样,全靠一个得力的指挥官。 陆一伟与李海东、牛福勇和周三毛取得联系,在山上汇合。陆一伟看到群众们盲目地往火场中心前进,责成三位村主任把各自的人叫回来。 牛福勇听到陆一伟这个决定很是纳闷,道:“咱不去救火了?” “当然救!”陆一伟道:“你们各自带了多少人?” 几人粗略算了一下,大致有300多人。陆一伟点头道:“海东,你距离观音山最近,你组织人马下山,挨家挨户把全村的锯子、斧头都搜刮出来带上山,另外带一些干粮和水上来。我们现在往山神庙走,你尽快赶上来与我们汇合。” 李海东没那么多疑问,只要陆一伟交待啥,他就干啥。于是带着东瓦村的村民往山下奔去。 李海东走后,陆一伟指着远处的山神庙道:“福勇,你带着你的人从观音庙左侧上,到了山神庙山梁顶,一字排开开始砍树,砍出一条10米宽的隔离带来。三毛兄,你带着人从观音庙右侧上,采取同样的办法开始挖隔离带。随后等海东上来后,我从中间向两侧砍,形成呼应之势。” 牛福勇道:“一伟,你看村民们手里就拿着铁锹,这怎么砍?再说山神庙那里都是瓮粗的树,用铁锹也砍不动啊。” 陆一伟心里清楚,可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用现有简陋的工具,他安慰道:“福勇,这个时候我们没别的办法了,想尽一切办法务必先行挖出一条隔离带,要不然火势根本控制不住。” 本不管牛福勇的事,但看在兄弟的情分上,他动摇了。随即转过身,在漆黑的山色中吼叫道:“北河村的人,跟我走!” “福勇!”陆一伟看到牛福勇要走,一把拉住,用手使劲捏了下胳膊道:“一定要注意安全,决不能让一个群众掉队!” 牛福勇露出洁白的牙齿,在夜色中尤为耀眼,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说完,带着村民往山上前行。 陆一伟回头又对周三毛道:“三毛兄,多余的话我就不和你多说了,一切以安全为大局。” 周三毛不是拖泥带水的人,道:“一伟,这你就放心吧,溪口村虽不团结,在大是大非面前绝对能拧成一股绳!”说完,对着村民道:“溪口村的村民,跟我走,今晚凡是出力的,每人追加一百元!” 周三毛的激励立马收到响应,村民们顿时来了精神,撸起袖子,举着微弱的手电筒往山上进发。 山的那一边依然火势猛烈,陆一伟不禁望火兴叹。他掏出手机准备打给张志远,却发现没有信号,他身子一颤,有些紧张,如果和外界失去了联系,这可怎么办? 他想不了那么多了,把手机一合,心一横,往山上走去。 山脚下峂峪乡政府院内,此刻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偏执的刘克成不断给各个带队的局级机关一把手施加压力,要求带上工具和水立即上山救火。而张志远还是坚持原来的,要求上山深挖隔离带,弄得大伙都不知应该听谁的。 最后,刘克成彻底被激怒了,咆哮道:“谁是南阳县的一把手?是我!今晚一切听我指挥!” 带队的负责人也顿时明白了,他们听从了刘克成的话,往着火的大山快速前进。 张志远愕然了,他的想法得不到刘克成的支持,再争执也是无用功。他无奈向刘克成妥协,道:“刘书记,把森林消防队交给我,我带他们上山去挖隔离带!” “不行!”刘克成断然拒绝道:“消防队是一支专业救火队伍,挖什么隔离带?没看到火势还在蔓延吗?” 张志远的意见一件件都被刘克成否定了,他强忍着性子咽下到嘴边的话,跑到一边给陆一伟打电话去了。可始终都联系不上,让他心急如焚。 此时已经是凌晨三点,距离着火时间已经过去了2个小时,可火势依然得不到控制,继续往深山里蔓延。 县商业局组织的第一批救援物资到了,县委办主任董国平从车上扯下件大衣来,给刘克成披上,宽慰道:“刘书记,进屋吧,外面冷!” 政府办主任蔡建国看到后也赶紧效仿,被张志远无情地拒绝,道:“现在最需要物资的是救火的群众,赶紧把吃的喝的和用的运到山上,做好救火人员的后勤保障工作。” 刘克成知道张志远是和自己对着干,没有吭气,“哼”了一声往房间里走去。 张志远心里此刻最牵挂的人就是陆一伟,电话联系不上,他现在到底在哪?无从得知。 峂峪乡党委书记马天恩抓紧一切机会拍马屁,把自己珍藏的好烟好茶都拿出来孝敬刘克成。这时,刘克成才腾出时间来询问:“许泽铭去哪了?怎么一晚上都不见他人影?” 马天恩回头看张志远不在,他也不敢说假话,悄悄道:“许乡长去京城他女儿家过年了。” “啥?”刘克成火了,道:“不是已经通知过各乡镇长要求过年值守吗?他怎么居然跑到京城去了?这也太不像话了,你通知他了没?” “通知了,正在赶回来的路上!”马天恩小声道,生怕张志远听到。 “这是什么?”刘克成低头一看马天恩裤脚有一团红色的东西,指着问道。 马天恩低头一看,顿时惊慌失措,匆忙弯下腰把东西扯出来装进口袋里,脸红着道:“袜子,是袜子,来的时候太匆忙,忘记穿了。” 刘克成是什么人,一眼就看穿马天恩的把戏。明明脚上都穿着白色的袜子还在狡辩,那红色的东西一看就是女人的三角裤,而且还是那种比较时髦的蕾丝裤。据刘克成了解,马天恩的老婆长得五大三粗,又是农村人,绝不可能穿这种三角裤,就算是,那么小的裤裤他老婆能穿上?一猜就知道这个马天恩在外面鬼混了。 再怎么说,马天恩都算是自己的嫡系,他不愿揭穿,厌恶地道:“你说说,这火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天恩挠头道:“据村民们反映,是燃放烟花爆竹时意外点着的,具体是什么情况,还得追查。” “好你个马天恩,你这个书记是不想干了?我告诉你,如果这场大火能及时扑灭还好说,要是扑不灭,老子就地就免了你的职!”刘克成火气蹭蹭冒,毫不留情说道。 马天恩瞬间流下了冷汗,杵在那里不知所措。 “张县长,进去吧,外面冷!”蔡建国一个劲地劝说张志远,可张志远固执地站在院外,如铁人般凝望着一个个蹿上来的火舌。 这时,公安局局长萧鼎元赶来了。张志远似乎看到了救星,抓住他的手道:“老萧,把你的人调过来,赶紧上山去寻找陆一伟。” 萧鼎元一惊,连忙道:“一伟找不到了?” 0221 孤军奋战 “不是。”张志远解释道:“一伟去挖隔离带了,至今我都和他联系不上,我心里慌得很,就怕他出什么事。” 萧鼎元看了眼蔡建国道:“这不是有怎么多人在山上吗?” 张志远有苦说不出,摆摆手道:“我不管你想什么法子,给我上山务必把陆一伟找到!” “好!”萧鼎元道:“张县长,您别慌,我的人马上就到,来了后我亲自带人上山去寻找。” 说完此事,萧鼎元把张志远往边上拉了拉,怕身边的蔡建国听到,蔡建国看到此,尴尬加气愤,闷声进屋去了。 萧鼎元小声道:“张县长,我要告诉你个坏消息,张乐飞自杀了。” “什么?”张志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今晚。值班民警说,他是咬舌自尽的,样子很悲惨。”萧鼎元道。 张志远想都能想到那悲惨的样子,顿时觉得头皮发麻,道:“和上级部门汇报了没?” “还没!”萧鼎元道:“看看你的处理意见。” “这事你和刘书记说,我做不了决定!”张志远直接把这个烫手的山芋踢给刘克成。 萧鼎元从兜里掏出一个空烟盒递给张志远,道:“我在张乐飞身上找到了这个。” 张志远接过烟盒左右看了看,疑惑地道:“这是什么?有什么问题吗?” “你摸摸烟盒底部!”萧鼎元引导道。 张志远用手仔细地来回摸,摸到个硬的东西,像铁片,他道:“这是什么?钥匙?” 萧鼎元道:“对!初步确定是一把钥匙,我没敢打开。我觉得这把钥匙肯定有用,就给你带过来了。” 张志远顾不上想这些,把烟盒揣到身上道:“好了,你赶紧把这事禀报给刘书记,我看他怎么处置。” 刘克成听到张乐飞自杀的消息同样震惊,他随即就要回去一看究竟,可看到面前的大火,又折返回来。一个死去的人也没有任何价值,可眼前的这一关还没度过去呢。他道:“这事立即上报市公安局,请他们下来协助调查并进行责任认定,只要不关我们的事,随他去吧。”张乐飞的死,对于刘克成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他巴不得赵志刚也死了呢。这样,自己就无后顾之忧了。 张乐飞的死本来可以作为大新闻,可他死的不是时候,显然被今晚的这场大火抢了镜头,成为了主角。 萧鼎元的民警队伍赶到了。在张志远的指挥下,要求这只队伍往十几里开外的山神庙进发,可又被刘克成断然拒绝,依然固执地要求进入火场,组织扑救。尽管张志远已经拍了桌子,他依然故我,救火为第一要务。 此时,陆一伟带领着三个村村民甩开膀子拼命地挖隔离带,眼看着大火就要蔓延过来,陆一伟当机立断,要求所有村民后退五公里,开始挖第二条防线。第一条防线彻底失守,错过了救火的最佳时机。 这时,村民们已经开始抱怨了。只有他们几百号人干这么浩大的工程,县里也不派人来接应,完全是孤军奋战。部分村民饥渴难耐,累得瘫倒在地上。陆一伟见状,央求村民们赶紧撤退,村民们抱怨道:“再给我多少钱我都不干了,我要下山。”说完,部分村民起身要往山下走。 看到有人走,其他村民纷纷效仿,跟着就要下山。陆一伟焦急了,道:“乡亲们,我们今天所做的,就和打仗一样,如果我们现在放弃了,整个山林地就都会被毁掉,北河镇的山同样会殃及,这可是我们先人给我们留下的宝贝啊,你们就这么忍心眼睁睁看着被毁掉吗?” 一些村民开始动摇,站在那里不吭声。陆一伟继续道:“凡是今晚参加劳动的,除了村里给你们外,我每人再追加200元,救火结束后立马兑现。” 听到钱,村民们又来了精神,拖着劳累的身子继续往另外一座山走。由于手机没有信号,又没有对讲机,陆一伟和牛福勇他们联系,只能靠吼,要不就是人传话。还好,山里比较安静,声音空旷而辽远,基本可以传达到。 第一条防线放弃,意味着火势愈加猛烈。等到陆一伟他们开挖第二条防线时,天色已经微微亮了。此时,远处的村庄又开始此起彼伏地放着鞭炮,迎接新年的第一天,而他们,却奋战在大山里,默默地孤军奋战。 早晨的风稍微小了些,可天气极其的严寒。带到山上的水已经结成冰,面包硬邦邦的,甚至火腿都成了冰棍。奋战了一晚上的救火队员饥寒交迫,却看着食物无从下口。 陆一伟他们的队伍形势更加严峻。特别是上了年纪的人已经累得倒下,陆一伟不敢马虎,组织人力把老年人都送下了山。人越来越少,挖隔离带的任务依然十分艰巨。 峂峪乡政府院内,刘克成在睡了一觉醒后,热气腾腾的过年饺子已经端上了桌。他比救火队员更加饥饿,顾不上形象,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他一边吃着一边观察对面山上的火情,看到火势已经小了许多,心里踏实下来。他问旁边的董国平:“张县长就一晚上在院内站着?” 董国平点点头道:“是的,张县长就一直在那里站着,谁叫都叫不回来。” “去,你把他叫回来。”刘克成道。 董国平出去了,和张志远交谈了几句,又怏怏回到办公室道:“刘书记,张县长他不回来。” “这个研究生,就是一根筋!”刘克成把筷子一放,亲自出去请了。 “志远,赶紧回去暖和暖和,吃点饺子。”刘克成冻得浑身发抖,往紧裹了裹大衣。 张志远木讷地道:“我不冷,也不饿,你去吃吧。” 刘克成劝道:“你看,这火势不已经控制住了嘛,今天上午再扫扫尾,下午我们就能回家过年,还是我的策略正确吧?” 张志远无力辩解,道:“陆一伟至今没消息,我很是担心,刘书记,你务必得听我一次,请你派一支队伍上山找找他们。” 刘克成心软了,叹了口气道:“你这是何必呢?先进屋吃点东西,我这就派人去找他们。” 张志远准备迈步,可由于站立时间太长,双脚都冻得麻木了,瞬间倒地晕厥。在屋里吃饭的人看到这一幕,纷纷跑出来把张志远抬了进去。 上午7时,山的那一边升起了新年的第一缕阳光,普照大地,格外耀眼。陆一伟的队伍再次锐减,一部分村民实在顶不住了,悄悄溜走回家过年去了,人数仅剩下不到200人。李海东带上来的干粮早已消灭完,村民们冻得瑟瑟发抖,却不能点火取暖。 第二道隔离带仅挖出三米左右,距离十米还差许多。陆一伟让村民们原地休整,他必须想办法让村民们吃点东西,以保存体力。张志远答应派人,至今杳无音信,陆一伟不知山下发生了什么,但他必须组织村民自救。 牛福勇、李海东、周三毛从四面八聚拢过来,几人围坐在一起相互取暖。牛福勇开始抱怨:“陆哥,你说你这是图了什么,就咱这么点人挖隔离带,挖到猴年马月就挖不出来,县里他妈的都是些死人,也不说上来援助我们,这要是出了人命,这让我怎么交待啊。” 陆一伟冻得牙齿咯咯响,他要紧牙关道:“福勇,你再克服一下,只要我们这条隔离带挖成了,火势就控制住了,再忍忍吧,估计县里马上就派人过来了。” “还要挖?”牛福勇瞪大双眼道:“你看看火都减弱了,还挖什么?” 陆一伟悲观地道:“福勇,这只不过是暂时的,你等中午过后,西北风再刮起来,立马就往这里扑来,到时候你根本就抵达不住。如果第二道防线失守,我们还得去挖第三条防线。” “啥?”牛福勇感觉双腿发麻,道:“陆哥,你不要怪弟弟不讲义气,如果还让我们在山上待着,你觉得村民们乐意吗?这大过年的,这是他妈的人干的活吗?再说了,与我们北河镇也无关啊。” 陆一伟宽慰道:“福勇,我知道你们出力气了,可问题是,如果火势控制不住,就会殃及邻县,到时候整个区域都会陷入一片汪洋火海,几千亩的林地就付之一炬了啊。” 牛福勇继续喋喋不休抱怨,陆一伟无奈道:“福勇,就算帮你哥一个忙,行吧?再坚持几个小时,就几个小时!” 牛福勇看到陆一伟期盼的眼神,心软了,低头极不情愿地道:“那好吧,可说好了,这道防线挖完后,我可带着人下山了,第三条防线咱可不去了。” 周三毛也提出实际问题,道:“一伟,人是铁饭是钢,这人的吃饭啊,这样下去可真的要出人命的。” 陆一伟想了想道:“三毛,你这样,把50岁以上的村民们全部带下山,然后再组织一批青壮劳力带干粮上来。” 0222 孤立无援 周三毛不解地摇摇头道:“一伟,你说你这是何苦呢?如果这次功劳算在你头上,我周三毛就是累死在这里也乐意,可问题是吗?县里有人过问咱们吗?” “三毛兄!”陆一伟心里虽有同样的疑问,可继续坚持道:“县里没忘记我们,可能是找不到路,你下山后找到他们后带上来,把过夜的村民们替换下去。” “哎!”周三毛无奈地起身,对靠着大树休整的村民们喊道:“50岁以上的,都跟我下山。” 刘克成确实派人去找陆一伟他们了。可派去的人如同上山旅游一般,走马观花地上山转了一圈,找不到人又下山了。回去禀报道:“找了,根本没发现人影!” 刘克成立马对张志远道:“你看,我就说嘛,陆一伟这人人品不行,这会不知道去哪逍遥去了,他怎么可能去挖隔离带呢?再说了,就靠他一个人吗?” “不可能!”张志远身子稍微暖和了点,他不相信陆一伟会如此做,他询问禀报的人:“你们确实没看到人影吗?” “肯定没看到,连只兔子都没看到!” “算了,算了,不去管他了。有他没他这火马上就要就灭了。”刘克成鄙夷地道:“待会我们上山去看看,要是没什么大碍,留下几个值守的人,把剩下的人都撤回去吧。” 张志远依然不肯相信,他一把抓住禀报人的领口,凶神恶煞地道:“你给我再说一次,确实没看到人?” 男子被张志远凶残的眼神吓怕了,唯唯诺诺道:“确……确实没看到。” 张志远松开手,一下子靠到沙发上,不祥之感涌上了心头。 上午10时,山上基本上看不到明火了。刘克成心里颇为得意,幸亏坚持了自己的意见,要是听张志远的话,去兔子都不愿意去的地方挖什么鸟隔离带,估计此时火烧赤壁了。他伸了伸懒腰,拿起对讲机询问在山上的林业局局长齐小山:“情况怎么样?” 齐小山看着袅袅升起的黑烟,拍着胸脯保证道:“请刘书记放心,已经完全扑灭。” 刘克成心里美滋滋的道:“派几个人留守,剩下的人可以下山了,让他们回家过年去吧。” 山上,救火人员灰头土脸地陆续下了山,有的人身上的衣服烧了好几个洞,有的干脆外套都烧没了。刘克成像接见凯旋归来的勇士一般,亲切握手慰问,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总算松懈下来。 张志远依然惦记着陆一伟,他不相信那个人的话,拿起手机打给萧鼎元,让他带领人马往深山里前进,务必找到陆一伟。 萧鼎元的队伍同样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他不敢违抗张志远的指令,简单休整后,带着些干粮按指定位置前进。 此时,村子里的人穿着崭新的衣服开始走门串户拜年,似乎这场大火并没有影响到他们过年的心情,而在深山里的陆一伟,依然组织着疲惫不堪的村民们继续奋战。 刘克成走了,张志远还在坚守。 中午吃过午饭,第二道隔离带已经基本成型。陆一伟手上磨了好几个大泡,皲裂的口子从手臂直接通到胳膊,血渗出来立马凝固,出力时,又不断往外渗。 脸上被松树枝拉了好几道口子,原来帅气的脸庞如今荡然无存,完全是一个老农民模样。头皮冒出的汗混合着泥土,结冰再融化,一缕一缕爆炸起来,引领时尚潮流。 衣服就更不能看了,就连背心都戳穿了。陆一伟能感觉到后背火辣的疼,流出来的血与衣服紧紧黏在一起,稍微一动,撕裂般的痛,直抵心间。 裤子成了时下流行的喇叭裤,干净的新皮鞋成了荷包蛋,已经面目全非,小拇指露在外面,饱受刺骨寒风的侵蚀。整个人如同叫花子一般,浑身没有一处完整。 就这样,陆一伟没有喊一句累,也没有抱怨县里的不近人情,默默地带领着不是正规军的正规军,100多人干着1000多人干的活。 第二道防线完成后,陆一伟再次动员村民们往后再退十公里,开挖第三道防线。可这次,几乎没有人响应。 牛福勇累得像条狗似的,动弹不得。他有气无力地道:“陆哥,还挖啊,这样下去会死人的。” 陆一伟看着大家伙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用铁锹支撑着下巴站在那里无精打采的休息,有部分人干脆直接睡着了。他心如刀绞,舔了一下冻成黑褐色且布满一道道血红口子的嘴唇道:“福勇,你带人下山吧,海东留下来。” 牛福勇见陆一伟如此见外,把铁锹往地上一扔,梗着脖子道:“陆哥,你觉得我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吗?咱们可是兄弟,你不走,我也不走!” 陆一伟奉劝道:“福勇,你的心我完全明白,我十分感激。但正如你所说,这样高强度的工作,加上村民们饥寒交迫,这样下去我怕对不起大家伙。” 牛福勇随即转身问围坐在一起取暖的村民,道:“你们有谁需要下山?” “哗!”村民们几乎全部站了起来,争先恐后地道:“我!我!” 陆一伟动情地道:“乡亲们,我可爱的北河镇村民,你们今天的壮举不会被历史淹没,会深深地铭刻在这山神庙上,是你们用血肉之躯保住了这万亩森林,是你们用钢铁意志抵御严寒,与时间赛跑,我陆一伟谢谢你们了!”说完,深深地弯下了腰,久久不肯起身。 老百姓是最朴实的人,他们懂感情,讲义气,看到陆一伟的举动,刚才跃跃欲试要下山的人,此刻也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 李海东突然对着村民们喊道:“东瓦村的村民站出来表个态。” 陆一伟在东瓦村奋战了五年,在那户村民们家都吃过饭,他们对陆一伟知根知底有感情。东瓦村的村民“哗”地向前一步,稀稀落落道:“我们留下来。” 陆一伟好像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他抬头试图通过声音的方向寻找,可村民们脸上都是黑黢黢的,根本无法分辨。陆一伟小声地试探叫道:“老憨叔?” “我在这儿!”东瓦村老村长老憨站了出来,露出洁白的牙齿。 陆一伟上前就一把抓住,严厉地道:“老憨叔,上午时不是让50岁以上的人全部下山吗?你怎么还在这里?” 老憨质朴地道:“你小子虽然高升了,去县里了,但我们东瓦村村民依然认为你是村支书,大家伙还等着你带领大家致富呢!” 老憨的话如针一般刺入陆一伟胸腔,如鲠在喉,颤抖着嘴唇不知该说什么。 现在不是煽情的时候,陆一伟调整好情绪,几乎用命令的口吻对着牛福勇说:“福勇兄,时间不等人,你现在立马组织人下山,把老憨叔也带下去,如果时间还赶得及,你再带一批人上来。如果有愿意留下来和我继续并肩作战的,我谢谢大伙!” 牛福勇看着陆一伟憔悴的样子,嘴里痛骂着县里不作为,然后心一横,对着村民们道:“愿意下山的,请跟我走。” 人去了一大半,只剩下三四十人。陆一伟仔细一分辨,大部分都是东瓦村的村民,老憨也留了下来,丝丝暖意渗入心间。 就这样,陆一伟带着这部分人默默地往更深的大山进发。 峂峪乡政府院内,大部分人都撤回去回家过年去了,张志远依然不放心地坚守。这时,萧鼎元那里传来好消息,他们从下山的村民那里打听到陆一伟的去处,此刻正在全力去支援。 陆一伟还在坚守!张志远顿时松了一口气,他激动地道:“老萧,你加快行军,务必与陆一伟他们汇合,我这就调人马支援你们。” 挂掉电话,张志远却发现没有人可用了。该来的都来了,该走的也都走了,指挥完全失灵。他突然想起曙阳煤矿的矿长陶安国,随即打电话给他,让他不管用什么办法,务必组织一部分人前来支援。 煤矿已经放假,工人都回家过年去了。现在张志远有难处求到自己,陶安国决定这是拍马屁的大好时机,于是他动员煤矿附近的村民,把出工费更是直接飙到每人1000元。这种激励机制很快得到响应,不到半小时内,陶安国就带着200多号人往峂峪乡方向赶。 中午2时,村民们大部分已经吃过午饭,开始了一天的娱乐活动。有的打麻将,有的打牌,生活就如此枯燥单调。 起风了,西北风又刮起来了。着火地刚才还只是冒青烟,此刻一下子死灰复燃,蹿起了一条条蔚为壮观的火舌,肆无忌惮地往深山蹿去。这次火势更加厉害,瞬间就跳到山的那一头。 张志远看到此情景,想起陆一伟和自己说得对策,既惊恐又庆幸。可陆一伟现在在哪?他无从得知。 很快,火势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肆虐猛烈地燃烧着,一茬一茬往深山快进推进,映红了半边天,直穿云霄。 水火无情,无情地侵蚀着南阳的一方热土…… 0223 化险为夷 再次复燃远远比昨晚的火情严峻许多。 峂峪乡四面环山,沟壑纵深,着火点刚好处于峡谷口,加上下午从西伯利亚来的冷空气在地表温度回升后,一冷一热形成一个高气压层,更加凛冽的西北风呼呼刮着,让人心悸,给救火带来极其不利的因素。 张志远望着大火站在那里干着急,却不知该怎么办。很快,刚刚吃饱饭准备回家的刘克成也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急得在那里指手画脚,上蹿下跳。 峂峪乡政府院内再次热闹了起来。这时,曙阳煤矿矿长陶安国带着两大卡车人赶来,刘克成如同见到救星一般,命令他们火速上山救火。 张志远与刘克成又起了争执,争论的焦点依然集中在该救火还是挖隔离带。刘克成依然偏执以救火为主,并执行了民主决策的权力,其他县委常委一边倒站在刘克成这边,于是,第二梯队带着工具火速往着火点进发。 昨晚是市委办公厅来了个电话,询问火情。现在省委办公厅直接打给了刘克成,责成他快速控制火情,如果控制不住,省里将派专业救火队下来支援。刘克成满口答应,保证在12小时内完成扑灭工作。 惊动省委领导,意味着什么,刘克成心里十分清楚。 救火人员上了山后,根本无法靠近火源,只能远远地望着,束手无策。 萧鼎元带着公安干警准备与陆一伟汇合,被大火无情地拦住去路,为了保证人身安全,只好命令干警们往回折返。 陆一伟看到大火即将蔓延过来,他意识到挖第三道隔离带已经无任何意义了。现在该怎么办?他心里也没底。 正在他着急想对策的时候,两架直升飞机从远处盘旋而来,在着火的上空盘桓了几圈后,又掉头慢慢地降落下去。 不一会儿,又出现两架飞机,开始大面积喷洒阻燃剂,可着火面积太大,一小块火势减小,其他区域的火又瞬间蔓延过来,效果甚微。 北州市市长林海锋带着北州市军分区司令员下了飞机,快速往火区赶。刘克成看到市长亲自来了,意识到问题闹大了,夹着尾巴搂着腰撒开腿上前迎接。 刘克成气喘吁吁地跑上去,脸上刚露出笑容准备问候,就被林海锋狠狠地瞪了一眼,甩着步子不理会他继续前行。 张志远赶到,沉着冷静向林海锋汇报情况。林海锋听完后,劈头盖脸训斥张志远:“为什么不组织人力挖隔离带?连这点救火常识都没有,你还当什么县长!” 被林海锋训斥,张志远脸上无光,偏头转向刘克成。刘克成则四处观望,好像没他什么事一般。 张志远很想狠狠地告刘克成一状,可此刻不是内讧的时候,道:“林市长,已经在挖隔离带!” “挖了吗?”林海锋阴沉着脸道:“如果挖了隔离带,怎么大火还在蔓延?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组织的。”说完,不理会二人,转头对军分区司令员道:“命令下去,把最近的部队调过来参与救火,再出动几架飞机,务必在天黑以前把火扑灭。” 还没说完,林海锋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气愤地掏出手机一看,立马换了副妆容,躲到一边接电话去了。 “是!是!好的!保证完成任务,请于省长放心!”林海锋对着电话做了个军人立正的姿势,满口答应道。 挂掉电话,林海锋走过来拿着手机道:“看见了吧?于省长打电话亲自过问,要求今晚务必扑灭,如果扑不灭将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你们二位县太爷,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组织的,救火队员怎么才怎么点?应急预案呢,有吗?” 刘克成和张志远站在那里低着头一声不吭,忍着挨训。 林海锋见二人不吭声,带着军分区司令员往前走去。刘克成和张志远见状,脸红脖子粗跟了上去。 军分区司令员道:“最近的部队赶过来也要1个多小时,飞机已经出动,正在赶来的路上。” 林海锋抬手遮住强烈的阳光向前望去,心里暗暗骂道:“真是两个蠢货!” 火势越来越接近第二道防线。陆一伟不能再等了,他当机立断对着村民们吼道:“全部跟我下山。” 一行人听到陆一伟的命令,拖着疲倦的身子在丛林里快速奔跑。 赶到第二道防线时,陆一伟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得不到上级领导的指示精神,可大火马上就要蔓延过来,如果不立即采取措施,失去了这道防线,要想扑灭估计就很困难了。 “不管了!”陆一伟下定决心,就算将来受处分也无所谓了,他对村民们道:“大家伙一字排开,每个10米一个人,开始点火。” 一些没经验的人不理解陆一伟的做法,都着成这样了还要点火,这不是在玩命嘛。老憨似乎明白了陆一伟的意思,他随即带着几个村民往南面跑,其他人见状,沿着隔离带分散开来,到达据点后,陆一伟一声令下,将隔离带一侧的树木沿线点燃。 市长林海锋看到远处又有火点后,迅速抢过司令员手中的望远镜望去,只见山的不远处形成了一道蔚为壮观的火墙,正在俯冲下山,与大火汇合。 林海锋激动地指着远处道:“那是什么?” 刘克成见状,跑过来低声道:“林市长,您放心,我这就组织人力前去救火。” 张志远看到又着火点,心里咯噔一下,咬着嘴唇闭上了眼睛,这个县长位置恐怕不保了。看来,这就是命! 林海锋对司令员道:“走,我们上飞机看一看。”两人迅速离去。 林海锋走后,张志远叹了一口气道:“刘书记,你说这次大火后,咱俩估计就得回去养老咯!” 刘克成瞪了张志远一眼,道:“要养老你去养老去,拉上我干什么!” 张志远气不过,道:“这次救火你是总指挥,你觉得你能逃得过吗?” 刘克成耍起了无赖,道:“什么我是总指挥,我说了吗?救火是你政府的事,少往我身上扣屎盆子!” “好啦!咱俩谁都别推卸责任了,我相信林市长自然能分辨是非。”说完,张志远甩袖离去了。 林海锋在直升飞机上往下看,看到一条狭长的隔离带,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 看着两处山火已经交融到一起,陆一伟累瘫在地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大批部队赶到参与进来,加上空中有飞机配合,火势渐渐减弱,到天黑以前基本扑灭了。陆一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带着东瓦村的村民准备下山。 走到半路上,陆一伟呼喊老憨,可呼叫了好几声都没人答应。他立即停止脚步询问周边人,这时大家才发现老憨不见了。不祥预感涌上心头,陆一伟感觉双腿一软,拖着疲倦的身子不顾一切原路返回,一边跑一边歇斯底里喊着“老憨”的名字。 狂奔回隔离带后,一群人散开疯狂寻找,终于在一棵大叔下面找到了昏迷不醒的老憨。陆一伟看到老憨面无血色,用颤抖的手触摸了下鼻孔,感到有微弱的气息后,一颗悬着的心落地。 陆一伟没有学过急救知识,也不知道老憨有什么病史,他把老憨抬到一块平地,缓缓放下,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所措。 一个村民突然道:“老憨有脑血管病,估计是劳累过度昏过去了。” 陆一伟顿时头晕目眩,他父亲就是得了脑血管病突然晕倒的,要不是抢救及时,估计就瘫在炕上。脑血管病是老年人最常见的一种突发疾病,如果抢救不及时,很有可能有生命危险。 陆一伟冷静过后,迅速采取急救措施。他把老憨的头放到自己腿上,把头部垫高,然后解开领口平缓上下抚摸。老憨突然张大嘴巴大口喘气,可好像喉咙中被什么异物堵塞,脸色煞白,心跳加快,喘不上气来。 陆一伟当机立断,想都没想就扶住老憨,对着嘴使劲往外吸异物。吸一口,陆一伟往外吐一口,村民们看到吸出来的东西有痰有血还有食渣,都恶心地背过身差点呕吐。 老憨终于喘过气,缓慢地睁开眼睛。看到陆一伟后,脸上露出难堪的笑容。 陆一伟的举动震慑了现场所有的人,都纷纷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回到东瓦村,已经是晚上八点钟。此时,大火已经基本扑灭,天际一边黑黢黢的,时而还飘起缕缕青烟。峂峪乡政府会议室内挤满了人,烟雾缭绕,气氛异常紧张。 市长林海锋端坐在圆桌中央,脸上没有一丝生机,紧绷着在会场来回扫射着。南阳县的大小官员都低头凝望着办公桌上的某个点,大气不敢出。时而传来几声咳嗽,或者椅子的拖动声,走廊外密集的脚步声让人瘆的慌。 一支烟抽罢,林海锋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过了一会儿看到还在冒烟,伸手狠狠掐灭,又不放心地往进到了点水。 “你们就打算这么僵持着?”林海锋声音浑厚,且穿透力强,让在场的人都异常拘束而恐惧。“说吧,谁先说!” 刘克成和张志远坐在左右两侧,两人抬头对望了一眼,又很快闪开,谁都不愿意站出来承担责任。 0224 亲切交谈 林海锋犀利而苍劲的目光移到张志远身上,张志远知道躲不过去了,清了清嗓子道:“林市长,这次大火我承担全部责任,是我尽责不够,责任心不强,才给南阳县造成如此巨大的损失,我做深刻检讨,自愿接受处分。” “谁让你说这些了,说起火的原因!”林海锋有意保护张志远,转移话题道。 张志远道:“初步查明是由于靠近山的村民燃放炮竹引燃,目前相关责任人已经控制起来,具体情况还需进一步查明。” “这个自然不必说,市里会派专项调查组下来进行调查。”林海锋道:“出现这种情况是无法避免的,可我想不明白的是,你们的应急预案呢?怎么到关键时刻失灵了?你们的巡查队伍呢?市里每年拨下来的专项经费用到哪里去了?你们的扑救措施呢?为什么会出现如此大的偏差?嗯?刘书记!” 刘克成没想到林海锋突然向自己发难,手忙脚乱地道:“这……这个……护林防火方面一直都是张县长负责。”刘克成直接把皮球踢给了张志远。 “你就一点责任都没有?”林海锋最讨厌这种一遇到问题就推三阻四、两面三刀的人,一点面子都不给刘克成,直接与他发难。 都说刘克成在市委常委眼里人缘不好,如此看来果不其然。 刘克成低头不吭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林海锋不想多耽误时间,总结起了今天的火灾情况,道:“因为你们南阳县领导班子的不作为,导致今天的火灾发生;因为你们领导干部的指挥不力,导致火灾肆意蔓延,造成巨大损失;因为你们南阳县的行动迟缓,惊动省委领导,还出动部队前来支援,你们算算,代价多大?我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志远从市里下来不到一年,基层工作经验少,对这种突发事件可能评估不够,可你刘克成呢?你可是老基层了,怎么能出现这种低级的错误呢!” 刘克成算是听明白了,林海锋偏袒张志远而专门针对他,心里有怨气却不敢表露出来。 “我问你,出现这种火情为什么不事先打隔离带?”林海锋开始发难。 “挖了……”刘克成底气不足地道。 “挖了?我怎么听说你昨晚把人全部调到火场救火,而是只有一小部分人在挖隔离带?刘书记啊,这是最基本的常识啊,你怎么能……”林海锋气得发抖,一下子说不出来。缓了两口气道:“不管怎么说,如果不是那道隔离带,火势势必蔓延至临省,如果临省也参与进来,今晚我们还能坐在这里安安稳稳开会?想都别想!” “下面我讲几点要求:第一,迅速成立专项调查组,对该火灾进行全部调查。调查起火原因,评估灾情损失,形成调查文件报市委市政府。第二,严肃追究相关责任人。是谁的责任就应该由谁承担,决不能推诿扯皮。对玩忽职守的,要一查到底,绝不手软,该撤职撤职,该处分处分。对于组织不力的,不能胜任领导岗位的,立即调离岗位,让他去该去的地方去。第三,迅速展开自查自纠,来一次作风大整顿。从思想根源深处深挖,要触及到灵魂,整顿报告要交给我,我要亲自过目。第四,要做好善后工作。造成群众损失的,该赔偿赔偿,决不能引起越级上访事件。对此次救火中间做出突出贡献的,要大力嘉奖。” 林海锋的话如针一般刺入在座的每个人心间,峂峪乡党委书记马天恩过度紧张,直接从椅子上蹿下来,一下坐到了地上。林业局局长齐小山头上冒着冷汗,不停用袖管擦拭着。刘克成面无表情,晃着腿倾听着。 林海锋起身走出了会议室,张志远立马跟了上去。会议室里,刘克成依然木讷地坐在那里,他不起身,其他人也不敢私自离去。 林海锋走出政府大楼,道:“志远,你虽然基层工作经验少,但你的思路一点都没错。要不是你组织人力挖隔离带,那后果不敢设想啊。” 张志远有些惭愧,道:“林市长,和你说实话,这个对策并不是我想出来的,而是陆一伟提出来的。” “陆一伟?谁是陆一伟?”林海锋停止脚步询问道。 张志远凑上前去小声道:“就是市文化局楚局长原来的秘书。” 林海锋和楚云池私底下关系不错,当年楚云池受到不公待遇,他极力不同意市委对楚云池的处理决定,可凭他一己之力无力回天,最终未能挽回局面。就因为此,林海锋对刘克成左看右看就是不顺眼,成为了他眼中的一根刺。 听张志远这么一说,林海锋好像有印象,又完全记不起来。道:“哦,是老楚的秘书啊,怪不得呢。” 张志远道:“昨天晚上,陆一伟提出了挖三道隔离带的建议,我当时就允诺了他,并答应增派人员去支持。可刘书记不听我的,把人力全部压在火场,把陆一伟坑苦了。我下午才得知,陆一伟组织北河镇的三个村村民300多人从昨晚就在山上开挖,一直坚持到今天晚上。期间,他们只吃了一顿窝窝头,愣是挺了过来。我还听说,到最后坚守的人只有三四十人,就这样,他都没有任何抱怨!”张志远一边动情地说,一边为陆一伟的壮举深深感动。 林海锋听完,同样深受感动,道:“这人还真是条汉子,他人现在在哪?我要见见他。” 张志远抱歉地道:“林市长,不好意思,至今我都联系不上他,我都是听公安局萧局长说的,他也是听从山上下来的村民说的。” “哦。”见不到陆一伟,林海锋略显遗憾,道:“这种不可多得的人才就应该大力宣传,大大嘉奖,得到提拨重用。回头你把他的材料报到我这里来,我要亲自见见他。” 林海锋坐着直升飞机离去了,可火场还需要很多事情要做,今晚山上必须有人值守,以防再次死灰复燃。不过有了隔离带,就算是再起复燃,也不会引发火灾了。 刘克成在下属面前颜面尽扫,而张志远长足了威风,心里有怨气不知该如何发泄。起身时,由于身体摆动幅度大了些,把会议桌上的水杯碰倒,滚落到地上,发出清脆刺耳的响声,水撒了一地。现场的人有的惊恐,有的得意,五味杂陈。 “通知下去,明天上午召开常委会!”刘克成有气无力的对身边县委办主任董国平道。 出了政府大楼,与张志远不期而遇。刘克成假装没看见,大步向前快速移动。擦肩而过,留下太多难以用言语表达的复杂心情。 刘克成回县城去了,张志远作为县长却不能走。他安顿好火场的值守人员后,又马不停蹄跟着萧鼎元去北河镇找陆一伟去了。 陆一伟回到东瓦村后,顾不上捯饬自己,直接开车把老憨送到镇卫生院。经过一系列检查,老憨不是脑溢血,就是劳累过度,让陆一伟大大松了口气。 张志远在北河镇医院看到了蓬头垢面的陆一伟,面部肌肉微微抽动,伫立在那里静静远望。陆一伟抬头也看到了张志远,没有说话,而是淡淡一笑。 没想到张志远做出了一个让人意外的举动,只见他快步走去,上前和陆一伟来了个深情拥抱,让在场的人都羡慕不已。尤其是北河镇镇长徐青山,他意识到,陆一伟这次要升了,这小子运气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 深情拥抱过后,张志远松开,又狠狠在陆一伟肩膀上捶了两下,道:“你小子还活着,你知道不知道我担心你?” 陆一伟也是性情中人,被张志远的情绪感染,笑着道:“张县长,我没给你丢脸吧?” “丢了!”张志远突然假装严肃地道:“为什么不及时和我联系?” 陆一伟双手一摊,道:“山上没信号,等下了山发现手机也丢了,这不刚刚安顿好一个村民,正准备给您打电话,您就亲自过来了。” 张志远立说立行,掏出手机打给司机小郭,道:“把车上的那部新手机拿过来。”挂掉电话,向病房瞟了一眼道:“没事吧?” 陆一伟道:“没事,就是劳累过度。” 张志远随即推门进去,镇医院院长第一次见到县长真人,惊讶地愣在那里不知所措。要不是徐青山上前推了一把,估计还像木乃伊一般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老憨正在熟睡,院长打算叫醒他,被张志远制止,小声道:“让他好好休息,我们出去说话。” 来到走廊,张志远叮嘱道:“一定要好好照顾,如果有任何闪失,我拿你们是问。” 院长那经历过这种场面,以为张志远对他的工作不满意,当场吓得双腿打颤,嘴唇也不停地发抖,脑袋拨拉鼓似的点头应承。 从医院出来,陆一伟关切地问:“张县长,您还没吃晚饭了吧?” 0225 荞麦饺子 张志远这时才觉得肚子饿的咕咕叫,笑道:“可不是嘛,你这一说,我还真感觉饿了。” 徐青山立马道:“张县长,我现在就去安排饭。” 张志远摆摆手道:“大过年的,那个饭店开的,不必麻烦了,我随便吃点就成了。” 陆一伟突然提议,道:“张县长,我的老巢东瓦村给我做了荞麦饺子,您要不嫌弃的话,要不随我一同前去?” 张志远顿时来了兴致,手舞足蹈道:“荞麦饺子?哈哈,我可好久没吃过了,就听你的,咱们走!” 出了医院大门,北河镇的头头脑脑们以及政府办主任蔡建国也要跟着,张志远有些厌烦地道:“你们都回去吧,有萧局长陪我就行了。” 蔡建国和徐青山矗立在门口,看着远去的车辆,心情跌落到冰点。徐青山掏出一根烟递给蔡建国,点上道:“老蔡,咱们回去吧。” 蔡建国没有搭腔,依然盯着远去的车辆,直到消失在夜空中,才恋恋不舍地离去。他预感到,自己的这个主任位子确实坐不稳了。 到了东瓦村,陆一伟把张志远和萧鼎元带到家庭条件还算不错的老李头家。老李头那见过这架势,当张志远伸手和他握手时,紧张地先把双手在衣服上擦拭干净才伸出去,哆嗦着道:“张县长,家里脏,您别嫌弃。” 张志远环看了一周道:“挺好啊,我不嫌弃,我也是农村娃,哈哈!” 一句玩笑拉近了距离,张志远满不在乎脱鞋上炕,儿时久违的感觉再次浮现。萧鼎元也跟着上炕,但对于他这个城市人,这种环境相对陌生。 陆一伟道:“张县长,萧局,你们先喝茶,我去洗洗,你看身上脏的,和叫花子差不多。” 张志远这时才浑身上下打量着陆一伟,没有一处完整的,尤其是脚上的鞋,面无全非。他心疼地道:“赶紧去换洗一下,我车上还有一套备用衣服,我让小郭给你取来。” 陆一伟急忙道:“不必了,张县长,这里还有我的老巢,东西都没取走,有换洗的衣服。” 张志远没在坚持,催促道:“那你赶紧去,回来了好好喝两杯。” 陆一伟是抽调到县创卫指挥部,相关手续还都在北河镇,依然是北河镇的副镇长,依然是东瓦村的党支部书记。他回县里后,没有搬东西,他不想搬,想给自己留个念想,如果真搬走的话,那就彻底与奋战了五年的东瓦村隔断关系了。 陆一伟的人缘出奇的好,村民们听说他回来了,一早就把他家给生了火,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就连热水**里都灌满了水。质朴的村民靠着点点滴滴来回报东瓦村的恩人,诠释着一种鱼水深情的大爱。 陆一伟回到自己房间,依然如故,几乎没变样。李海东给他烧好了热水,甚至把换洗的衣服都取了出来,无微不至地关心着陆一伟。 陆一伟把窗帘拉上,褪去衣服从镜子里看到满身的伤痕,痛在心里,乐在心头。他知道,这次壮举赢得了张志远的信任,为自己今后的事业打下了坚实的基石。他咬着牙躺在水盆里,顿时浑身轻松,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要不是李海东叫他,估计能睡一晚上。 张志远和萧鼎元在热气腾腾的炕上火热聊天,并不断询问老李头陆一伟的情况。老李头伸出大拇指直夸陆一伟,道:“张县长,我们全村人都感谢政府给我们派下来这么好的干部,陆书记给我们办好多实事,大恩大德我们永远铭记在心。我有一件事,斗胆向您请示!” 张志远听到此,来了精神道:“你说,如果我能办到的,我绝对鼎力支持。” 老李头扭扭捏捏道:“张县长,我请求政府能不能让陆书记回来?我们需要他,离不开他。他这一走,我们大家伙就像丢了魂似的,心里空落落的,我们还等着他带领我们一起致富呢!” 听完老李头的肺腑之言,张志远被村民们的朴实情感深深打动,他道:“老乡,真没想到他陆一伟在村民心目中有如此号召力,我为他骄傲。陆一伟同志因工作需要调回县里,这是经县委县政府慎重考虑的,还有更加的艰巨的任务等着他去做。在这里,我可以向你保证,陆一伟将来不管走到那个岗位上,他永远都是东瓦村的支书,而且我也会作为你们的包村领导,带领大家一起致富,这样行不?” 听到县长亲自包东瓦村,老李头感动得不知该说什么,战战兢兢道:“张县长,那真是太谢谢您了。现在是新社会,不让跪,要不然我愿意跪下来给您磕三头。” “老乡,你可千万别,现在是法制社会,人人平等,封建残余那套应该摒弃,我虽是县长,我也是人,哈哈!”张志远开怀大笑。陆一伟今天给他长足了脸,尽管着了大火,但他心情依然愉悦。 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荞麦饺子上桌,刚好陆一伟赶到,几人迫不及待地动筷品尝美味,如扫荡一般一大盘饺子所剩无几,张志远直夸好吃,比大鱼大肉强百倍。 吃过饭,几人返回峂峪乡,又爬上山就扫尾工作进行了督查。并叮嘱相关人等务必三天内全天候值守,决不能再次引发火灾。 晚上,张志远住在了峂峪乡,与陆一伟彻聊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醒来后,屋外已经是白茫茫一片。2000年的第一场雪,来得那样及时,减轻了不少压力。张志远一声令下,山上值守人员除峂峪乡的人外,全部撤下来,值守工作完全移交给峂峪乡政府后,一行人返回了县城。 陆一伟连续两天没休息好,回家睡觉去了。而张志远还不自由,需参加刘克成主持的常委会。 这个常委会召开的虽有些仓促,但刘克成昨晚酝酿了一晚上,议题主要是人事调动,正好借着这次大火免掉几个人,为接下来的“公推直选”铺路。 让人没想到的是,会议一开始,刘克成就把陆一伟抛出来,让在场的人都倍感震惊。 刘克成道:“陆一伟同志所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这次发生火灾表现尤为突出,得到林市长的充分肯定,我提议,拟任陆一伟同志为正科级领导干部,大家有什么异议?” 按照发言顺序,先由张志远发言。因事先刘克成已经和他通过气,有意让陆一伟出任政府办主任,他也正有此意。他道:“陆一伟同志工作兢兢业业,在北河镇兼任东瓦村党支部书记,五年内愣是带领当地村民闯出了一条致富路子,搞起了苹果种植,据我了解收益不错,而且陆一伟同志下一步带动全村村民搞种植,从这点看就非常值得肯定。在创卫指挥部期间,表现异常突出,尤其是这次救火,十分英勇,靠着顽强的意志带领几百村民们完成了上千人才能完成的工程量,最大限度地保障了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挽救了不可估量的损失。就凭这点,我坚决赞成刘书记的提议。” 张志远的话很明显,极力举荐陆一伟,也给后面发言的人出了很大难题。他们摸不透刘克成的所思所想,到底该不该支持呢? 接下来是县委副书记鲁丁山。他心中充满怨气,大年初一就让人不得安宁,他打起了哈哈,面无表情道:“我没有异议。” 接下来是县委常委,纪委书记廖闵元。作为刘克成的亲信,他深知刘克成打心眼里不喜欢陆一伟,于是道:“陆一伟同志平时表现积极不假,但政府办的格次较高,一般情况下都是由乡镇书记调任担任,南阳县的历史还从来没有副科干部直接到政府办任正职,既不合常理也不合规矩,我不赞成。旅游局局长位置不是空着嘛,可以让陆一伟去那里锻炼一下。” 县委常委、组织部长闫东森发言了。他本身就对刘克成架空自己的权力窝火,道:“我赞成张县长的提议。我党任用干部就是不拘一格降人才,任人唯贤,而不是任人唯亲。陆一伟虽年轻,但有魄力有胆识,我完全相信他能够干好政府办主任一职。” 轮到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田国华了。他作为政府序列两大常委之一,本应该站在张志远这边,但他一反常态站到了刘克成那边。他道:“闫部长说的不假,对于德才兼备的人就应该破格提拔,这点毫无疑问。可据我了解,陆一伟身上至今还背着处分,如果提拨上来会不会遭到非议呢?这就不好说了,我保留意见。” 田国华的提议戳到了重点,这一条就断送了陆一伟的前途。 接下来原本是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张乐飞了,可人都不在了,只好直接跳到县委常委、宣传部部长李朝霞身上。李朝霞是位女同志,每当开会的时候,她都不主动发言,很少参与党派之争。不过她今天坚决地站到了张志远这边,道:“陆一伟同志身上背着处分不假,这不就是个名分而已,随时可以撤掉,我说说我的意见。首先申明,我与陆一伟并不认识,也没交往过,所以我的话是站在客观公正的角度,没有夹杂任何私人情感。” 0226 一把钥匙 “据我了解,陆一伟同志学历高,是我县为数不多的正儿八经大学本科生。前两年省里就下发过一个通知,要培养高学历的后备领导干部。可我们县的现状是,基本上清一色中老年领导干部,青年领导干部几乎都没有,严重出现了断层。团县委书记要求35岁以下的,可我们团县委书记已经40多岁了,完全不符合团中央的年龄规定。刘书记提议陆一伟出任政府办主任,虽不合常规,但站在培养后背领导干部的角度,我支持让陆一伟担任。” 最后该县委常委、武装部长常卫平了。常卫平是外省人,从来不参与县里的斗争。但刘克成作为武装部的第一书记,他当然站在刘克成这边,道:“学历并不代表一切,我就是当兵的,不懂你们所说的弯弯绕,非要我发言,我的意见是不赞成陆一伟出任,毕竟才30刚出头,太年轻,不服众。你让干了一辈子的正科级领导干部心里怎么想?” 按照民主集中制,少数服众多数为原则,因此在设置常委时多为奇数。南阳县是9个常委,因张乐飞被踢出去,现在剩下8个常委。针对陆一伟的问题,目前是4比3,四人赞成,三人反对,最后一票就看刘克成了。如果他同意,关于陆一伟的问题就算通过了,如果不同意就成了4比4,恐怕就要流产,刘克成要得就是这个结果。 刘克成很满意现在的局面。如果成了4比4,就可以堵住张志远的嘴。让他明白,这不是我不同意,是大家伙有意见。刘克成总结道:“大家的意见都非常中肯,我完全接受。不过田县长的提议确实存在争议,陆一伟还背着处分,不能提拨,这是党的纪律,我们不能违反,我也赞成这事先缓一缓。先把陆一伟的处分帽子摘除后,再做考虑。” 得!打成了4比4平,陆一伟的仕途再次搁浅。张志远铁青着脸一根接一根抽烟,他为陆一伟抱打不平,也为刘克成的高超手段嗤之以鼻。 刘克成当然不愿意提拨陆一伟,这个人就好比一颗定时炸弹,谁知道什么时候爆炸,如果爆炸会不会伤到自己,他心里也没底。楚云池就是前车之鉴,为了以防万一,决不能让陆一伟东山再起,要压就压得他死死的。至于以后,他不作考虑。 之所以在常委会上提议陆一伟,刘克成这是一种策略。既给足张志远面子,用阳谋阻止张志远的行动计划。现在好了,这不是我不帮忙,是大家伙有意见,这个问题只能搁浅。 跳过陆一伟,刘克成又提到县委常委的空缺。他道:“张乐飞大年三十晚上自缢,对于一个离世的人我就不多说什么,让后人去评价吧。你们也看到了,县委常委成了偶数,要是奇数的话,说不定陆一伟就能顺利通过。所以,县委常委不能空缺,大家觉得该谁出任?” 这一话题抛出,大家都把各自心目中的人都提出来,一下子冒出六七个人,这也正是刘克成想看到的。达不成一致,这个提议再次跳过。 接下来的议程相对就快了,大家都表示赞成。针对峂峪乡大火,刘克成提议将峂峪乡党委书记给予党内警告处分;而峂峪乡乡长许泽铭发生这么大的事至今未归,居然在京城逍遥,刘克成提议,给予党内记大过处分,提请人大罢免其乡长职务;林业局局长齐小山组织不力,给予党内严重警告处分。此外,刘克成认为,他不能胜任林业局工作,应将其调离,具体职务暂定,林业局工作暂且有副局长主持。 这样一来,又腾出两个位置,加上政法委书记一职和旅游局就是四个,这对他公推直选工作大有好处。他采纳了张乐飞的意见,把一些热门部门的一把手全部架空调离,至少要空出10多个位子才有效果。这是张乐飞生前给他留下的最后一个建议,这个建议帮助刘克成总算脱离了苦海,跳出了南阳县,这是后话。 常委会开完,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由于天降大雪,南阳县只有一条出入道路,刘克成把大雪封山回不了家,开完会后,也不想多过问峂峪乡火灾善后情况,直接坐车回家了。 刘克成离去后,其他常委也跟着相继离去。张志远没有走,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这个新年,过得有些多姿多彩。 晚上,雪已经下了一尺多厚,峂峪乡山上都是白茫茫一片,把烧焦的树木紧紧包裹起来,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值守人员全部撤下来了,昨日还热闹的场景,如今寂静阴冷。 陆一伟一觉醒来后已经是晚上7点多,李海东还在隔壁呼呼大睡,打算一觉睡到天明。陆一伟穿好衣服,到卫生间洗漱了下,背上的伤疤依然灼热般疼痛。 下了楼,陆一伟又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母亲已经把饭菜端上了桌。刘翠兰嘴里唠叨道:“大过年的,也不让人安心,峂峪乡着火,和你有什么相干,你看新买的衣服,才穿了一宿,都不能穿了,哎!” 陆卫国说话了,瞪了一眼道:“你懂什么,婆娘家的,做好你的饭就行了。一伟凭什么去救火,这说明人家县长看得起他,有的人倒想去救,他够得着吗?女人就是目光短浅,别听你妈的,我支持你!” 陆玲抱着手机在那里一声不吭偷乐,陆一伟探头瞄了一眼,她急忙把手机藏了起来,叫道:“讨厌!看什么啊,对了,哥,明天我男朋友可要来了啊,你给我点面子,哪儿都不许去!” 陆一伟指了指窗外道:“你确定他明天能来?你看这雪下得,现在我们县就成了孤岛,进不来出不去,我建议还是推后两天吧,安全第一。” 陆玲没有想到这一层,又埋头给男朋友发短信。 陆一伟把手机丢到山上,就像丢了魂似的,总感觉心里不踏实。尽管张志远送给他一部手机,可还没有补办卡,和谁都联系不上。想了半天,陆一伟拿起家里的座机,给张志远打了个电话。 得知张志远还在南阳县时,陆一伟第一个反应就询问他在哪吃饭?招待所都放假了,估计他也没吃饭的地方。张志远回答很含糊,道:“要不你过我这里来吧,正好我有话要对你说。” 细心的陆一伟临走时从家里炒了几个菜,又带了点饺子,匆匆忙忙往县委家属院赶去。 张志远宿舍是政府配的单元楼,一室两厅,面积不大,足够用。装潢简单,却很温馨。陆一伟与张志远见面,原先是办公室,后来送到宿舍楼底下,现在又进入宿舍,足以说明张志远对他的态度在逐渐转变。 陆一伟把饭菜摆好,张志远乐呵呵地从柜子里取出两**好酒,往面前一摆,道:“今晚咱俩一人一**,不喝完不许回家。” 几杯酒下肚,张志远把今天常委会上的情况告知了陆一伟,并安慰他不要气馁,以后有机会他还会大力举荐的。 陆一伟听后,心里虽有些遗憾,但嘴上大大咧咧道:“张县长,您能记得我,我就十分感激了。我真心不奢望得到提拔什么的,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张志远叹了口气道:“一伟,你能怎么想,我很欣慰。不过我总觉得对不住你,这次峂峪乡火灾要不是你,我真不敢想象后果。虽遭受重大损失,好在我们扑灭及时,林市长也没有过多追究。现在该处理的也处理了,估计这事就这样过去了。” 陆一伟心里五味杂陈,他有些感叹自己的命运,也在为张志远的命运而叹息。一任县长,却没有说话的权力,真是有些可悲可叹。张志远身上书卷气太重,一下子被提拔到县长级别,确实有些赶鸭子上架。好歹上级有人帮衬着,要不然早就被刘克成挤出南阳县了。 不过张志远总算争取到些话语权,扳倒张乐飞,逮捕赵志刚,他做出了不可能完成的事,却在最后时刻心一软,放过刘克成一马。 陆一伟不对张志远的做法作过多评价,他道:“张县长,我不过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至于当不当那个主任倒无所谓,我觉得现在挺好啊,自由身,乐得自在。” 张志远笑了笑道:“这样也好,我不给你施加压力,但明年的创卫工作你必须给我盯死咯!” “这您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 说完这件事,张志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烟盒递给陆一伟道:“你看看这个,这是萧鼎元在张乐飞身上找到的。” 陆一伟接过烟盒仔细翻看,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啊,张志远道:“你摸摸烟盒下面。” 陆一伟又仔细翻看了一遍,发现烟盒下面有一把小巧的钥匙,他取出来对着灯光细致辨认,却看不出什么端倪。 “你说,这把钥匙是哪里的?为什么张乐飞会带到身上,还隐藏的怎么深?”张志远疑惑地道。 0227 女婿上门 钥匙肯定不是房间门上的,也不可能办公室抽屉上的,陆一伟把自己身上的钥匙取下来比对了一遍,还是找不到头绪。他道:“我觉得张乐飞是有意放在身上的,而且是故意让我们找到,这里面一定有秘密。” “我也是怎么想的!”张乐飞一拍桌子道:“我有预感,这把钥匙背后肯定隐藏着一个惊天秘密,而这个秘密很有可能涉及南阳官场,如果我们找到,将会引发一场大地震。” 陆一伟联想到在张乐飞搜查到的笔记本,本子上详细记录着每一笔交易,而且好多都是关于刘克成的,难道还有比这更加劲爆的秘密?陆一伟不敢想。他道:“张县长的意思是……” “找到他,务必要找到他!”张志远下了很大决心道。上次把那个笔记本交给刘克成,本打算放他一条生路,可现在看来他是不知悔改了,既然你不仁,也别怪我不义,铁心要把老奸巨猾、两面三刀的刘克成彻底击垮。 “好,我随后与萧局长对接一下,尽快找到!”陆一伟道。 “不!”张志远突然严肃地道:“这件事只有你我知道,不能让第三人知情,明白我的意思吧?” 陆一伟重重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把钥匙装到了身上。 半**酒下肚,张志远脸色红润,褪去了外套,准备大干一场。聊着聊着,张志远说起了他的故事…… 张志远同样出生在农村,而且还是西州市的农村,比北州市更穷。家里兄弟姊妹多,他排行老三,他两个姐姐早早就不读书嫁出去了,还有一个妹妹和弟弟也因为他上大学放弃学业在家务农。也就是说,为了供他读书,可谓是全家出动。张志远很争气,考上了全国名牌大学,大学毕业后又考上研究生,这在整个西州市都没有几个。一时间,张志远成了西州市的名人,却没有给他家庭带来改观。 研究生毕业后,张志远分配到北州市交通局。由于是高学历,上班没几年就成了破格提拔为副科,成了一个科室的副科长。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表现出色的他在短短几年内就成了交通局道路基建科的科长。可就此,他的仕途不再一帆风顺,直到遇上了丁昌华。 丁昌华原先不过是北州市轴承厂的会计,不能说大富大贵,总还算过得马马虎虎。80年末期,随着各大三线工厂迁移到沿海城市,北州市的经济一落千丈,轴承厂频临倒闭。头脑灵活的丁昌华抓住机遇下海,承包了一段公路修建,也就是在这时和张志远结下了不解之缘。 丁昌华有了第一桶金越做越大,积累了足够资本后,又涉足刚刚兴起的房地产事业。没想到,丁昌华一下子赚了个盆满钵满,成立了东华实业有限公司,成为北州市有名的企业家。 吃水不忘打井人,张志远助丁昌华成就了事业,他很快用实际行动回报。通过当时还是副市长的郭金柱,把张志远扶上了交通局的副局长。再郭金柱成为市委副书记后,又把张志远推了出去,成为南阳县的县长。 可以说,每一个人的成功都有一定必然性和偶然性,张志远当初要不是帮丁昌华,或许他现在还是个正科级一般人员,根本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官场和商场,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剪不断理还乱的生态链,而官员和商人,正是这个生态链的参与者和规则制定者,互相促进,共荣发展。 当然,张志远不可能和陆一伟说这么多,官员最忌讳起底他的仕途背后的暗道,他就简单说了下他的成长经历,和陆一伟有颇多的相似之处。 同病相怜之人,最容易引起共鸣,两人不再是上下级关系,好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你一杯我一杯喝到深夜才散去。 第二天一早,尽管大雪封了路,张志远还是坚持回到北州市,一大堆应酬还等着他。接下来几天,陆一伟每天重复着同一件事,除了喝酒还是喝酒,就像泡在酒缸里,浑浑噩噩,就没醒得时候。 大年初六,未来的妹夫登门拜年,这下忙坏了一家人。刘翠兰天还未亮就起床张罗中午的饭。陆玲更是激动异常,昨晚一晚上没睡好觉,早上起床就开始捯饬自己,又跑到陆一伟房间把他拉起来,就连李海东也未遭幸免。就这样,一家人七点多就吃过早饭,等待未来的姑爷钟鸣。 从陆玲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得知,钟鸣是东州市人,父母亲都是政府工作人员,具体做什么,陆玲不曾说。钟鸣是独子,大学毕业后不顾家人反对,随同大流南下大浪淘沙。现实给他狠狠地上了一课,他原本南方遍地是黄金,但他这个学艺术的根本没有施展才华的平台,无奈之下在一个小广告公司打工,但和家人说在南方挣了大钱。也就在这个时候,认识了陆玲。 两人很快坠入爱河,却遭到公司解雇,无奈之下二人自己创业。在钟鸣父母亲的资助下,加上二人的积蓄,租了个店面,干起了广告。时下广告业蓬勃繁荣,加上以前有固定客源,很快就步入正轨,到年底实现了盈利。 随着生意越做越大,二人又注册成立了公司,手底下有二三十人。这样的企业在广州虽多如牛毛,但他们站稳了脚跟,营业额高的让人咋舌。 这正好应了那句话,上帝关上了一扇门,总有一扇窗户为你打开。如果陆玲还在南阳县医院当护士,估计现在早已结婚生子,至于生活过得如何,不得而知。 钟鸣是开车过来的,路上的雪还没有融化,陆一伟不放心地叫上李海东到半路上去迎接。路上,李海东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陆哥,你说人家梅佳能看上我不?” 陆一伟见李海东动了心思,鼓励他道:“你不试你怎么知道?梅佳这姑娘不错,挺好的,你要把握机会。另外,你也被那么没自信,没读书怎么了?照样活得有骨气有尊严。我和你提前透露一下,将来我还要成立个房地产公司,这个公司的总经理也由你来当。” 听到陆一伟如此扶持自己,李海东感动的不知该什么。道:“陆哥,客套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我李海东发誓,这辈子记住你对我的好。” 看到李海东认真的样子,陆一伟伸手捶了一下,道:“别和来这套,听着怪肉麻。梅佳那边你要主动点,你小子鬼点子多,我相信你的本事,哈哈。” 李海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停傻笑。 面前出现了一辆白色的奥迪轿车,车牌是西b,是东州市的编码。陆一伟冲着前车用灯晃了两下,对方及时回应,对上号了。陆一伟靠边停车,奥迪车相继停了下来。 陆一伟下车走了过去,钟鸣也急忙下车,很有礼貌地与未来的大舅哥打招呼。 钟鸣个头不高,皮肤白皙,谈不上帅气,精气神不错,不像北方汉子那样粗犷,多了些南方人的秀气。不过眉宇之间透着一股狠劲,让陆一伟多了些喜爱。一个男人,本应有阳刚之气,热血之身,韬光之明,不阴不阳的,实在让人倒胃口。 寒暄两句,两人各自上车,陆一伟在前面带路,回到了家中。 陆玲见到钟鸣后,像小鸟一般扑了过去,不顾形象来了个热情拥抱。陆一伟好歹还能接受,陆卫国两口子急忙转过头,双眼一闭,念念有词道:“现在的年轻人啊!” 陆一伟看到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心里不免伤感。苏蒙在车站门口做出疯狂的举动,引起不小的轰动,但陆一伟却乐在心头。那时候,还信誓旦旦地说要结婚,可这才过了多少天,苏蒙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了。将近五年的感情,就这样化成了一团泡影,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伟,傻站在那里做什么,快放炮啊!”陆卫国高声叫道。 陆一伟这时才回过神来,把地上的鞭炮一起点燃,噼里啪啦的响声惊动四周邻居,都纷纷跑出来一探究竟,看到钟鸣大包小包从车上往下拿东西,很是羡慕。 回到家中,刘翠兰张罗着端茶倒水,陆卫国则坐在那里看着未来女婿提着的贵重物品呵呵傻笑,心里不知多高兴。陆玲开始给钟鸣介绍家人,介绍李海东时道:“这是海东哥,他虽不是我家人,但我早把他当成了亲哥,你就叫二哥吧。” 陆玲的话让李海东心里暖融融的,自己已经成了这个家的一份子。 陆卫国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钟鸣,道:“小钟啊,你第一次登门,叔也没啥好准备的,一点小心意。” 钟鸣极力推辞,陆玲拦着道:“让你拿你就拿着,这个意义不一样。”然后回头对陆一伟道:“哥,你就没表示?” 陆一伟看到妹妹幸福,大包大揽地道:“哥能没准备?”说完从兜里掏出一沓子钱交到钟鸣手中,道:“这是我和你海东哥的一点心意,别嫌少!” 钟鸣急忙起身感谢,没想到陆玲家人如此热情。 0228 好事扎堆 很快,陷入短暂的尴尬。陆卫国平时很少说话,也不会讲话,不知该说什么,一个劲地道:“喝茶,吃水果”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刘翠兰则在厨房忙活,陆一伟代表家长询问了起来。 钟鸣道:“我父母亲在政府部门工作,对于我和陆玲的婚事他们没有意见。” 陆一伟道:“我们家也是开明的家庭,只要你们在一起开心快乐,我们也绝不会反对。那你们打算啥时候结婚?” 钟鸣看了眼陆玲道:“计划今年。如果结了婚,我打算把公司搬到东州市,这样陆玲离家也近一些。” 这正是陆家所希望的,陆一伟道:“你能这样想,我们很高兴。既然你们已经把婚事提上了日程,我的建议是尽早办了为好。你们先把公司搬回来,然后我们两家家长见见面,你看如何?” 钟鸣一口应承下来。原来脾气火爆的陆玲现如今变得乖巧起来,依偎着钟鸣不说话,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陆家好久没有如此喜庆了。几人天南海北地聊着,时而欢笑,时而打闹,气氛十分融洽。 “陆一伟!在家不?”突然院子里传来一个女人声音,陆一伟疑惑地起身往窗外望去,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姚娜已经推门而入。姚娜本想冲着陆一伟咆哮一通,看着一家人都在,只好堆着笑脸打了声招呼。 陆一伟腾座让姚娜坐,姚娜冲他挤挤眼,然后出了家门,陆一伟跟着出去。 姚娜生气地道:“你的手机呢?怎么一直无法接通,都不知给你打了多少了!” 陆一伟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姚娜没再生气,道:“夏瑾和到南阳了,现在就在我家,一起过去吃个饭?” 夏瑾和的突然到来,让陆一伟很是意外。他很想过去,但人家钟鸣第一次登门,自己就不在,很不合适。难为情地道:“家人有客人,要不晚上吧!” 姚娜狠狠剜了一眼道:“陆一伟啊陆一伟,我都不知该说你什么好。你说我好心给你介绍对象,你竟然一次都不主动和人家联系,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亏人家夏瑾和一直打听你的消息。” 听到夏瑾和牵挂着自己,陆一伟心里偷乐,痛苦状道:“娜姐,真不好意思,这段时间一直在忙,都没顾上……” “得了吧你,我就不相信,你连打电话的功夫都没有?”姚娜快人快语,把陆一伟噎得说不上话来。 姚娜道:“爽快点,你到底去还是不去?” 陆一伟想了下道:“娜姐,要不这样,中午叫夏瑾和到我家来吃饭,或者干脆我去酒店订一个大包间,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打住!”姚娜道:“这是你们的家宴,我们参与进来算哪门子事?再说了,你把人家夏瑾和当成你家人,人家还不见得啥态度了。” 陆一伟着实无奈,只好下定决心道:“好,我跟你去!” 姚娜脸上绽放出了笑容,道:“这还差不多。我们在兰苑订了饭,你麻溜地赶紧过来啊,姐提醒你一句,瑾和可是个好姑娘啊,别错过了。” 姚娜走后,陆一伟回到家中,不知该如何解释。 善解人意的陆玲看到陆一伟如此,道:“哥,你有事你忙去吧,反正钟鸣今天也不走,晚上我们去饭店吃。” 钟鸣也急忙起身道:“哥,你要有事你去忙,没事的。” 陆一伟无奈,说了一大堆好话,又叮嘱了李海东几句,匆匆忙忙往兰苑走去。 还不到中午,兰苑酒店已经是人满为患。酒店老板罗文成看到陆一伟,就好像见了自己亲爹似的,凑上前去就一个劲地奉承,陆一伟最不喜欢阿谀奉承之人,寒暄几句,上了二楼包厢。 这应该算是第三次与夏瑾和见面。每见一次都有不同的感觉,不变的是,夏瑾和依然那么从容淡定,冷艳雍雅。陆一伟落座,微微向夏瑾和笑着点了点头,表现出绅士的一面,道:“不知夏教授大驾光临,陆某有失远迎,实在抱歉。您既然来了,我作为东道主,就应该尽地主之谊……” “嗨嗨嗨……”姚娜在一边听不下去了,巴眨着眼睛道:“我说陆大主任,这可不是迎接大领导什么的,说得一本正经的,能不能说点悦耳好听的?” 陆一伟赧然,道:“姐夫一会过来不?” 见陆一伟岔开话题,姚娜道:“他呀,鬼才知道他过来不过来呢,不管他,今天以罗莎为主,你给我招待好咯,哈哈!”罗莎是夏瑾和的英文名,姚娜习惯如此时髦的叫法。 陆一伟平时话不多,夏瑾和好像也是如此。两人时不时用眼神交流,“润滑剂”姚娜说个不停,一会给夏瑾和说陆一伟多么多么好,一会对陆一伟说夏瑾和多么多么棒,一通下来,双方有了进一步了解。 到了他们这个年龄,对于家庭的渴望多于对爱情的期许。男人在30岁左右是个尴尬的年纪,说成熟还缺乏稳重,说稳健还缺少生活的历练,犹同刚刚离开襁褓的婴儿,学会了生存的本领,却没有学会生存的技能。陆一伟远远比同龄人经历了太多的苦难和磨砺,他看到眼前的夏瑾和,突然有一种与她结婚的冲动,那种渴望迸发于心底,通过血脉反馈大脑,不能自已。 夏瑾和被陆一伟看得有些不知所措,原本平静的心此时已激起一层涟漪,渐渐扩散,触及着灵魂的边缘。一向理性冷艳的她脸上悄然爬上了樱桃红,低着头轻捻着修长的手指。 人们常说一见钟情,可一见钟情到底是什么?并没人能说得清。有的是被外貌所吸引,有的是被举止谈吐所吸引,有的是被才华所吸引,有的甚至是被对方身上的气味所吸引。人本是就是动物,一种高级动物,但择偶的标准有时候是一种原始本能,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遇到对的人,也就走到了一起。 苏蒙在陆一伟最落魄的时候走进了他的生活,穿越千山万水传递着彼此的爱恋,互相享受着爱情的滋润。可终究被世俗活生生地扼杀,没有任何反抗的权力。苏蒙对陆一伟来说,就是一个梦,人生轨迹中不可或缺的一抹风景,待到雨落秋风起,飘零的梧桐树叶粘着季节的气息和泥土的芬芳,前往轮回的下一站,生活,何尝不是如此呢? 夏瑾和的出现,或许是个偶然,但这际遇却是人生邂逅的陈酿美酒。作为品酒师的陆一伟,他被这产于莫干高原的异域芳香而陶醉,甚至飘渺于呼伦贝尔大草原,仿佛眼前的她就是梦中情人托娅,挥舞着手召唤他…… “喂!”姚娜看到二人如此神情,打断道:“你俩这是在干嘛?” 陆一伟从幻想中回到现实,急忙起身道:“你们坐着,我出去点菜。” “算了,我已经点好了。”姚娜起身道:“我去趟卫生间,你俩聊。”临走时,用手使劲戳了下陆一伟,暗示他主动点。 偌大的包厢只剩下他俩人,陆一伟为了缓解尴尬,主动走过去为夏瑾和倒茶。倒茶的时候,心细的夏瑾和看到陆一伟手背上满是伤痕,或多或少有些心疼的意思。 “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夏瑾和问道。 陆一伟急忙用手抚摸了下脸,笑着道:“前两天救火被松树枝拉的,让你见笑了。” 陆一伟笑起来很是迷人,尤其是那排整洁洁白的牙齿,尽管平时抽烟,却没有被熏黑。夏瑾和微微一笑道:“看不出来啊,你还是能文能武。” 陆一伟道:“我平时坚持锻炼,要不然也像他们似的,大腹便便,行动不便。”陆一伟比划了下大肚子的手势,逗得夏瑾和咯咯地笑。 夏瑾和道:“我也喜欢体育,我大学时选修的羽毛球,基本上每天下午都会打一会儿。” 陆一伟来了兴致,道:“真的啊?啥时候我们切磋两盘?” “好啊!”夏瑾和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道:“我真发愁没有对手呢!” 听到夏瑾和这么自信,陆一伟也不怂,道:“看来夏教授有两下子,改日一定拜会切磋。” 有了共同爱好,再次拉近二人的距离。俩人打开了话匣子,从文学到哲学,从艺术到审美,无所不谈,以至于能说会道的姚娜进来后都插不上话。 吃完午饭,一行人来到姚娜家。姚娜的老公刘东光正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满屋子的酒气。姚娜捏着鼻子走过去用脚踹了踹,骂道:“死鬼,天天喝酒,你瞧你都喝成什么样了,快起来,到楼上睡去!” 刘东光是个大胖子,出奇的胖。躺在那里就像死猪似的瘫在那里,找不到腰在那里。刘东光外号“胖虎”,早年也是街上的混混,虽没有赵志刚做的那么大,也算是小有名气。靠着耍无赖积累下原始资本,在石湾乡承包了石料厂。在他的经营管理下,加上近些年项目建设多,挣了不少钱。在南阳县也算是中上等人群。 0229 撑腰做主 与姚娜的结合,从属偶然。姚娜大学毕业回来后就分配到城建局。街头混混看上了姚娜,每日在姚娜上班的路上截住调戏一番。姚娜也不是善茬,一开始害怕,后来忍无可忍把刘东升暴打了一顿,就这样二人结下不解之缘。 不知什么时候,二人的恋情逐渐公开。姚娜父母亲坚决反对这门亲事,并扬言,如果姚娜嫁给他,他们就去死。姚娜也是火爆脾气,只要她认准的十头牛都拉不出来。姚娜结婚的时候,她父母亲没有出席,甚至一度断绝父女关系。直到女婿刘东升步入正轨后,她父母才有所改观。 因此,姚娜为刘东升付出了很多,但她从来不后悔。刘东升因姚娜的壮举深深地感动了他,当时他就发誓要好好对姚娜。这些年过来,刘东升遵守他的诺言,对姚娜百依百顺,甚至落下一个“妻管严”的称号。不过他不在乎,只要家庭和睦,管他们说什么去! 刘东升翻了个身,差点掉在地上,一旁的夏瑾和扑哧笑出声来,被刘东升可爱的模样逗乐了。 刘东升迷迷糊糊道:“睡个觉都不得安宁。”说完拿起衣服东倒西歪地往楼上走。待他睁开眼睛看到夏瑾和时,忽然眼前一亮,愣在那里不走了,被夏瑾和的美貌所倾倒。 夏瑾和急忙躲闪刘东升色眯眯的神情,有意识地往陆一伟身后躲了躲,刘东升这才看到家里还有个人。 “哟!是陆老弟啊。”刘东升立马酒醒,拉着陆一伟坐到沙发上,脸上挤着笑容道:“我说嘛早上起来就有喜鹊在房头叽叽喳喳叫,原来是有贵客啊,哈哈……来抽烟!” 陆一伟和刘东升之间也就是认识,没有过多接触,不过对方的底细双方都一清二楚。陆一伟也不客气,接过烟点上,道:“刘厂长这是中午喝多了?” “陆主任啊,你可别笑话我了,什么刘厂长,你叫我东升就行了,或者干脆叫我刘胖子,都行,哈哈!”刘东升心宽体胖,很是豪爽。 陆一伟道:“还是叫你刘哥吧。” “哈哈,随便你!”刘东升抬起头盯着夏瑾和道:“这是弟妹?”夏瑾和这也是第一次到姚娜家,刘东升以前只是听说过,但没见过人。 姚娜立马凑过来道:“对!东升,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以前和你经常提起的夏瑾和,美国留学的那个。现如今在和陆一伟谈恋爱,呵呵。” 姚娜一句玩笑,让二人更加尴尬,不过双方都没有站出来辩解。 “啊?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夏教授啊,哎呀!真漂亮啊!”刘东升眼睛立马瞪大,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姚娜见刘东升如此,狠狠地在腰上掐了一把,疼得刘东升脸部严重扭曲。夏瑾和看到二人如此恩爱,很是羡慕。 几人聊了一下午,不知不觉已经天黑。夏瑾和执意要回家,最后陆一伟主动提出送她,夏瑾和忸怩几下还是答应了。 古川县和南阳县紧邻,开车不到一小时就到了。陆一伟把夏瑾和送到她家门口,夏瑾和出于礼貌邀请陆一伟到她家坐一会,陆一伟想了想还是算了,道:“大过年的,我也没带什么东西,空着手不好看,改天我专门登门过来拜访。” 夏瑾和没有坚持,道:“也行,那你路上开车慢点。”然后,一个深情的对望,眼眸子里珍藏着片片情意。 “嗯!”陆一伟点点头,道:“那你也早点休息。外面冷,你进去吧。” 冷艳的夏瑾和表现了出了女人的一面,道:“不冷,我看着你离开我再进去。” 陆一伟看着夏瑾和娇羞而带有绯红的脸庞,很想上前拥抱一下,理智战胜了心魔,他潇洒地打开车门,跨上去,点着火,摇下车窗,又一个深情款款的微笑,驾车离去。 夏瑾和已经彻底被陆一伟所击垮,站在那里久久不肯离去。 当初姚娜给她安排相亲时,她死活不答应。经不住姚娜软磨硬泡,最终还是答应了。她现在庆幸,如果当时不去见面,或许就会错失一个好男人。冰冷的心终于融化,开始从上一段痛苦的恋情中走出来,主动去接受这个让人着迷的陆一伟。 陆一伟突然停下车,下车向远处的夏瑾和使劲挥了挥手,然后驾车离去。 夜静,雪染,未央;情深,驻足,留恋,一段美好的爱情就此拉开了序幕…… 正月初七,行政机关单位正式上班。按照以往惯例,县领导都要到所包片或自家系统拜年,而今年,刘克成一反常态,上班第一天就正式宣布了前两天常委会的任免通知,搞得大家人心惶惶。 关于陆一伟在常委会上的讨论情况早已传播开来,大家上班后都在热烈讨论着此事。最终得出结论,南阳县还是刘克成说了算。 陆一伟到无所谓,照常上班,才不管别人怎么说。张志远也听到了些流言蜚语,对他很是不利。在2000年的第一次政府常务会上,他让陆一伟列席,这一举动颇有挑衅意味。 明里争,暗里斗,这个永恒的话题还在继续,紧张的气氛依然弥漫在南阳上空,这不市委书记的亲信,市委秘书长李勤奎到南阳给刘克成撑腰做主来了。 正月初七下午,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李勤奎轻装简行到了南阳县。官场最讲求规则,每走一步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绝不是率性而为。市委秘书长这个职务很是敏感,他就好像市委书记的影子,往往他到一个地方,都是带着任务下来的。而这次,李勤奎是来干什么? 刘克成按照接待市委书记的规格接待李勤奎,这让李勤奎很是满意。张志远是在李勤奎抵达南阳县后他才知道的,匆匆赶到南阳招待所,却吃了闭门羹。 县委办主任董国平进门小声告诉刘克成说张志远到了,问要不要让进来,没想到李勤奎已经听到了,他面无表情地道:“你让志远在外面等等,我和刘书记谈点事情。”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 张志远在隔壁休息室气鼓鼓地抽着烟,脑子里在琢磨李勤奎此行的目的,让人捉摸不透。而隔壁的招待室里,李勤奎和刘克成正在热烈聊着。 刘克成和李勤奎是老相识,相对说起话来也随便许多,道:“田书记不是说要亲自来吗,怎么?” 李勤奎道:“田书记临时有事来不了,就由我先行打前站,过两天他会过来,参加你们的三级干部大会。” 刘克成顿时振奋,激动地搓着双手道:“那真是太好了,勤奎老弟,田书记那边还需要多加美言几句啊。” “这个自然!”李勤奎翘起二郎腿道:“田书记虽没有来,但他让我带几句话给你,克成啊,田书记对你可是真心不错啊。” 刘克成急忙点头道:“田书记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人生导师,我心里记着呢,不管将来如何,我都会感激他,要不是他,我刘克成也没有今天啊。” 李勤奎听到刘克成大言不惭地拍马屁,心里虽觉得恶心,嘴上还是道:“田书记在你身上可是费了不少力气,要不然你个县委书记位置早就易主了,无奈市委市府有小人当道,要不你现在怎样也是个副市长,再不齐也是个副厅级干部啊。” 李勤奎的话戳中了刘克成的软肋,叹了口气道:“我知道田书记一直在为我努力,怪不不争气,没能为他分担解忧,着实有堪重任啊。” “这也全不怪你!”李勤奎转身道:“克成啊,有些事都是双面的,就好比阴阳五行,金克木,木克土,环环相扣,没有一物可以特立独行存在,今天或许他占了上风,不见得他永远走到前头,你说对吧?” 刘克成不知李勤奎是特指还是泛指,道:“对,李秘书长您说得对!” 李勤奎不管刘克成又自顾说道:“现在有些人做事不讲求方式,说话不把握分寸,好像这北州市离了他就不转了,党国的天下离了谁都照样干!” 刘克成听出来了,李勤奎是在暗指市委副书记郭金柱。郭金柱是军人出身,都转业多少年了,头发都快掉没了,依然保持着军队里的那一套,做事立说立行,说话夹枪带炮,时常绕过田春秋插手党务政务,田春秋虽心不悦,但惹不起当兵的土包子,何况还有个“帮凶”,同为战友的市政法委书记侯永志,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要说市里的政局,相当复杂。简单地说,大体分为三派。一派以市委书记田春秋为首的“实权派”,主要依靠省委主要领导,实力强大,背景深厚,处于绝对的领导地位;一派是以市委副书记郭金柱为首的“强硬派”,主要依靠北州市的各大大型企业和军队关系,人脉广开,四通八达,加上郭金柱独特的个人魅力,知名度远远大过田春秋;一派是以市长林海锋为首的“本土派”,主要依靠省政府的主要领导,最主要的支持者还是从北州市走出去的原市委书记,现任副省长邱远航。林海锋的手腕极其灵活,总能在关键时刻给对方来个出其不意掩其不备,让对手防不胜防。 0230 一场好戏 三个派别各有特色,各有奇招,他们相互依存,相互牵制,时而针锋相对,时而反目成仇,大动作少有,小动作不断,目测看属田春秋最厉害,实则不然。按照坊间评论,最厉害的应当属郭金柱领导的“强硬派”。这就很好地解释了郭金柱不经过市委书记田春秋突然造访南阳县,被惊动市局,为张志远争取了更多时间,让他在赵志刚的事件扭转乾坤。 山头望山头,都觉得自己比别的高,何况是作为一把手的田春秋。权力被稀释,常委会的拍板权被分散的七零八落,每每一个议题抛出,总会引来非议。要想办成件事,却非一帆风顺。 就说刘克成的事来说吧,在基层干了快六年的老革命,不管怎么说都应该挪一挪位置,关于他的人事调整多次提到常委会上,就是通不过,反对最为强烈的就是市长林海锋。 前面提到,刘克成与楚云池斗争,在田春秋暗地里支持下,刘克成全胜,楚云池惨败,差点丢了官帽。楚云池作为林海锋的嫡系,那能受得了如此奇耻大辱。每当田春秋提及此人的人事问题,林海锋听都不听,就道:“此人不是基层工作经验丰富吗?基层需要这样的领导干部。”一句话,把刘克成的后路断送。 郭金柱也反对,他反对的理由比较隐讳。军人出身的他,最看不惯两面三刀,背地里使坏的小人伎俩,何况自己的嫡系张志远到了南阳县后,被他压制得死死的。想提拔?乘早断了那个念头! 市委领导有三个,就有两个反对,刘克成想要进步,估计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刘克成上层路线不讨好,下层路线亦然不得民心。整个人臭名昭著,却依然坚挺着,这一切都归功于田春秋,自始至终保护着他。 李勤奎也不喜欢刘克成,但碍于田春秋的面子,这坨扶不上墙的烂泥巴还必须支持,不管怎么说,也是田春秋阵营里的一员虎将。他道:“我今天来有四件事,第一件事是关于你那个公推直选,第二件事关于张乐飞的,第三件事是关于赵志刚的,第四件事是关于康栋的,先说第一件事。” “你那个报告田书记看了,他很满意,认为可以一试。不过你必须把握好度,不能顾彼忌此,要通盘考虑,你那个方案还需要再细化,要么不搞,要搞就要一举成功。” 刘克成听后,保证道:“请李秘书长放心,这件事我一定慎重对待,却不会出现丝毫差错。” 李勤奎点点头道:“克成啊,你这个想法确实不错,至少在我们西江省属于首创。南方前些年也搞过,但并不是很成功,你要是成功了,将来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比我清楚。” 刘克成激动万分道:“我一定不会辜负田书记的期望。” 李勤奎往前凑了凑道:“克成啊,我和你说两句交心的话,关于你的事,田书记已经给你设计好方案,成不成,关键在此一举,如果成了,剩下的事就顺理成章。好了,我只能点到为止,其余的你自己揣摩去吧。” 听到田春秋已经在考虑自己的仕途,刘克成顿时心潮澎湃,总算熬到头了。 李勤奎继续说第二件事,道:“第二件事是关于张乐飞的,他的情况田书记已经一清二楚,他选择了自缢是最好的结局。田书记让我转告你,把屁股擦干净咯,不要留下什么后遗症。另外,张乐飞葬礼不开追悼会,任何单位不能前去凭吊!” 刘克成急忙点头,道:“铭记在心!” 李勤奎接着道:“第三件事和第二件事有一定关联,关于赵志刚的。这个人的问题很是棘手,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但田书记说了,为了让你放开手大干一场,我随后会把此人带走,交由市检察院来审理此案,相关人等不能插手。田书记真是用心啊,什么都替你考虑到了!”李勤奎言语间还有些羡慕刘克成。 刘克成万万没想到田春秋如此心思细腻,直接把自己的后顾之忧给排除了,他感激地道:“李秘书长,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田书记和您,谢谢,真心谢谢!” 李勤奎不为之所动,接着道:“第四件事是关于康栋的,康栋和田书记的关系自然不必说,我知道你俩关系不和,但为了大局你必须牺牲自己,放下个人恩怨,不要让田书记难堪。都是同一个战壕里的人,应该团结起来,对不?张乐飞一死这不腾出常委位子来了吗?田书记的意思是让康栋入常,不仅要入常,还要进入县委序列,鲁丁山择日就会被调离,底下人的工作还需要你去做。” 让康栋出任县委副书记?这步子迈得可真够大的,相当于跨了两三个台阶,真是不简单!看来康栋在田春秋心目中,远远要超过自己,刘克成不免心生醋意。道:“这个请田书记放心,底下人的工作我来做,保证没有任何异议。” “这样最好!”李勤奎道:“我该说的都说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接下来呢,给你演一场好戏吧,顺便再给你加一把油,哈哈!” 刘克成眯着小眼睛道:“李秘书长打算怎么演呢?” 李勤奎脑绕九州,想了一圈道:“这样吧,把处级以上领导干部都集中起来,一来我代表市委给大家伙拜个晚年,二来和你唱一出双簧戏。” 刘克成脑子转得快,一下就猜到李勤奎所指,哈哈大笑道:“李秘书长,今天晚上你可必须赏我个面子,刘某备薄酒宴请您!” “先走着!”李勤奎用眼神传递道。 很快,指令下达,南阳县处级以上领导都集中到招待所会议室,议论纷纷,都在讨论今天会议的议题。 人到齐后,李勤奎四平八稳进入会议室,进门就抱拳笑着道:“给大家拜个晚年啦!” 在掌声中,李勤奎落座。他冲着张志远微微一笑,眼神很快移开,落到副县长康栋身上,点了点头。 刘克成主持会议,道:“李秘书长受市委田书记委托,莅临南阳县给大家拜年,可以看出,市委对我们南阳县工作的肯定和认可,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一种鞭策,也是一种激励,下面有请李秘书长给大家训话,大家欢迎!” 稀里哗啦的掌声过后,一干人面无表情地望向李勤奎,不知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李勤奎端起水杯喝了口茶水,慢慢放下,待到身体完全放松后,道:“同志们,今天我的主要任务是给大家拜年,希望大家在新的一年里,能够紧紧围绕在县委刘书记的周围,团结一致,众志成城,全力以赴,把南阳县的明天建设得更加美好。” “既然我提到了团结,那我就讲讲团结吧。团结一词时常在我们嘴边挂着,可这个词是否真正走入大家心里,不得而知。团结一词起源于妇女们手中麻线,密密匝匝缠到木头上,寓意着“团结”,后来引申到生活中,而最早出现在唐朝,原指民兵组织,组合到就形成了力量。” “在这里,我也不过多阐述,相比大家都比我清楚。南阳县正处在快速发展时期,这个时候就更需要大家团结,只有劲往一处使,心往一处想,才能形成合力,推动发展。**曾说,力戒骄傲,是我们党员干部的原则问题,也是团结的首要条件。骄傲又是什么?它就是影响我们干部团结,影响南阳发展,横亘在大家面前的一道迈步过去的坎!” “我们的有些同志,不讲原则,不讲团结,甚是不讲组织纪律,在处理一些问题时,很是骄傲自满。县委是干什么的,就是领导一切的决策机构,但凡有什么重大的事项,必须经过县委,如果另立山头,自以为是,市委决不答应!” “啪!”李勤奎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把在场的都吓了一跳。不用明说,大家都知道,这是针对张志远的。张志远自然也听出用意,铁青着脸凝望着远处。 李勤奎继续道:“诚然,我不是说大家不团结,我们南阳县还是很不错的,这一点田书记是认同的,是肯定的。但是,不代表我们就没有问题,尤其是在处理一些事情上,自作主张,甚至越级请示,把规则抛之脑后,这样的做法是想干什么?这是**裸的挑衅!” 李勤奎的意图越来越明显,张志远有些坐不稳了。他几次想站起来质问李勤奎,可这种场面一旦撕破了脸,后果不堪设想,他只好忍着。 点到为止,李勤奎没有继续往下说,道:“党指挥一切,党管干部,这就是原则,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我希望你们南阳县要好好地整顿一下,把出口关打开,对于一些不作为的领导干部清除出去,让有能力有作为的人进来。别站着茅坑不拉屎,最后一颗老鼠屎坏了满锅汤。” 最后这一点,李勤奎为刘克成的公推直选做铺垫,也好让他放开手脚大干。 0231 利益联盟 公推直选,是我党民主的一个重要标志。原先适用于基层党组织,率先在四川等地推行,后来经过不断完善,逐渐推广到各个领域。公推是指党员和群众初步提名领导班子候选人,然后由党员进行无记名投票直接选举,这样做的目的让党员和群众有了参政议政权力,相对也做到公开公正透明。 刘克成所要实施的“公推直选”,大相径庭,但也有不同之处。他把这个概念进行引申,范围进行缩小,缩小到可把控范围内。好比说旅游局局长位置空着,全县科级以上领导干部都可以竞选。各单位先通过党组会议把候选人选出来,然后报到县里进行筛查、考核,再去掉一部分人,直到剩余2-3人,最后召开全县党员干部大会推选,就此完成。这样的做法不仅在北州市没实行过,就是全省都没有尝试过。 因此,刘克成把这一方案报到市委书记田春秋处,得到了大力支持。而市委秘书长李勤奎此行的真实目的,也是为此件事进行调研。刘克成要搞成了,不仅是他的功劳,也是田春秋的功劳,何乐而不为呢! 散会后,李勤奎把张志远单独留了下来。先打后揉是官场的常用伎俩,屡试不爽。李勤奎是何等聪明之人,他尽管是田春秋的心腹,但也不想得罪郭金柱,毕竟田春秋不可能当一辈子市委书记,万一郭金柱或林海锋上来了,那自己的苦日子可就到头了。 李勤奎亲自给张志远点烟,语气柔和了许多,道:“志远啊,你说你多久没来看我了?” 张志远心里恨着直咬牙,但表面还是如沐春风般,笑着道:“李秘书长,这都是我的错,南阳县大年初一就着了火,我这个县长必须得亲自督阵啊,改天我一定亲自登门谢罪,还恳请李秘书长谅解!” “嗨!”李勤奎道:“志远,你这话不就见外了嘛!咱们之间不存在那么多弯弯绕。今天我来呢,就是给大家拜年来了,顺便了解下你们的情况,怎么样,有需要市委办公厅出面协调的没?如果有,尽管开口,我李勤奎一准一帮到底。” 张志远笑笑,道:“劳烦李秘书长还挂念着我们基层干部,南阳县今年主要的工作还是配合市里完成创卫工作,有些事还望李秘书长多多帮忙!” “这好说!”李勤奎道:“创卫工作不是你南阳县一家的事,是全市的中心工作,这样吧,回去以后我请示田书记,多给你们争取点资金补助,也算是支持你们的工作吧!” “那就太谢谢李秘书长了!”张志远淡定地道。 李勤奎并没有留在南阳县吃晚饭,而是谈话结束后就返回了北州市。红红火火来,火急火燎走,留下太多的悬念,让人们不断猜想,是不是市里会有最新动作? 年前,人们就疯传着市委书记田春秋要调离,接任他的很有可能是市长林海锋。这个言论传了很久,说得有鼻子有眼,甚至一些“民间组织部长”把市委领导班子都敲定了,可市里确安然无恙,照常办公。 在官场上有“民间组织部长”这一说法,意思是省里、市里或县里一有风吹草动,往往相关层面的领导还没有正式做出决定,下面的人已经开始疯传了。 至于消息的来源,大多源于决策层周围的人。或许此事仅仅是一个初步想法,可一些人以为已经定下来了,便通过传统方式和现代通讯工具告知自己熟知的“盟友”,以便应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更为叫绝的是,往往是两个人之间的谈话或俩三个人的办公会定下来的事,都能以最快的速度传到每一个角落。 细细分析这些捕风捉影的信息,往往在有些时候非常准确,当然也有不准确的时候。 消息走漏风声,无非是两种情况,一种是无意走漏,一种是刻意走漏。无意走漏很好理解,靠近决策圈的人在醉酒后不经意间谈起,这种消息往往最为准确。而刻意走漏,却带有一定的政治目的。好比说,刘克成要提拔一个人或上项目,他刻意放出风去听听民间的反映,如果反对声强烈,就会考虑变换策略,如果反对声不强烈,也就顺理成章办成了这个事。 如论出于那种目的,是谣言还是实情,每一个消息的传出都牵动着一大串人的心。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就是官场上“蝴蝶效应”。复杂庞大的林立派别,根基强大的裙带关系,背景深厚的家族势力,只要站在金字塔尖的人微微一抖,整个体系就乱成一锅粥,原本坚不可摧的“联盟”瞬间分崩离析,开始了极其残忍的内讧。相互诋毁,相互撕咬,个个原形毕露,极力摆脱干系。如果平安无事,又迅速聚拢在一起,继续在联盟中效力。 所以说,官场犹如一盘散沙,在有共同利益的时候,每一个个体可以聚沙成塔,利益一旦出现漏洞,瞬间崩塌,各奔前程。 失踪了快一个月的曹晓磊终于有了消息了。这天晚上,曹晓磊依然把陆一伟请到自己家中,让妻子石晓曼炒了几个好菜,把他最近一段时间的收获如数汇报给陆一伟。 年前,陆一伟交给曹晓磊5万元让他活动,力争把罐头厂那块地给买过来。自从那起以后,陆一伟就再也没见到他人,就连过年都没见着。陆一伟隐约担心,嗜赌如命的曹晓磊是不是拿钱出去赌博了,但他始终没有主动联系曹晓磊,他还是相信其人品的。 曹晓磊见到陆一伟第一句话就道:“陆哥,我拿着钱走了这么多天,你就不担心我花了又没办成事?” 陆一伟笑着道:“我担心什么,原先就说好了是给你的,事没办成但你尽力了我无法可说,也不会和你把钱要回来。再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不石镇长还在嘛,哈哈!” “哈哈,那是,那是!”曹晓磊也爽朗地道。 在厨房做饭的石晓曼听到提及自己,身子微微侧了一下,不由得脸色上红。自从上次与陆一伟有了亲密接触后,石晓曼整个人变得沉默寡言,但内心的欲火却始终浇不灭。每到夜幕降临躺在空寂的床上时,满脑子都是陆一伟的身影,以及那激荡人心的一刻。 曹晓磊道:“陆哥,今天给你带来了好消息,这下总算有眉目了。我们吕经理已经有所松动,他基本答应出售罐头厂,但具体事宜还需要你和他坐下来谈。” “他什么条件?”陆一伟急忙问道。 “条件嘛!他还没有具体说,不过有了个大体方向,吕经理他要和你面谈。”曹晓磊道。 陆一伟急了,瞪大眼睛道:“你和他说是我要买?” 曹晓磊道:“那有!你觉得我是那种办事不牢靠的人吗?但这事,事情太大,我不敢擅自做主,必须由你出面面谈。” 陆一伟道:“这事好说,但我不能出面,还是先由你在中间协调,然后我派人和他商谈,最后实在不行,再由我出面,你看这样行不?” “那好吧。吕经理他说了,买罐头厂好说,价钱也好说,但他只出让70%的土地使用权,剩下的30%他想要。”曹晓磊吞吞吐吐道。 陆一伟听着稀里糊涂,道:“这是什么意思?” 曹晓磊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道:“其实很简单,吕经理想拿30%的土地,明白了吗?” “哦。”陆一伟总算听明白了,这个吕经理胃口倒不少,直接要吃掉三分之一,不用说,肯定是中饱私囊,收为己有。他道:“晓磊,他要拿点实惠,这事好说,但土地我必须全部拿回来。” “这……”曹晓磊假装难为情地道。 陆一伟直接堵住曹晓磊的嘴,道:“晓磊,这事你来安排,最好最近一段时间见一次面,好好商谈。生意嘛,都不能让双方亏了,只要价钱合适,一切好说。” “那好,就这么定了,我会尽快安排的。”曹晓磊拍着胸脯道。 由于上次酒后乱性,陆一伟吃完饭就匆匆离去。 正月初八,妹妹陆玲和钟鸣一起走了,这个年也就算过完了,家里又恢复了以往冷清,弄得老两口唉声叹气,心不落地。 是日,张乐飞的葬礼在头七后举行。按照市委的意见,县委办专门电话通知下去,不让各领导干部前去凭吊。各单位头头脑脑不敢公然违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部分都没有去。也有一部分老交情,晚上偷偷摸摸去了一趟,又匆匆忙忙离去。整个葬礼显得格外凄凉。 总结张乐飞的一生,有过辉煌,有过自豪,但由于他贪婪无欲,致使晚节不保,只能自哀谢罪,仓皇落幕。关于张乐飞的死,尽管已经由专业机构做出了认定,确实是自杀身亡,但背后隐去的内幕,不由得人们以讹传讹,肆意揣测。 有的说,张乐飞根本就不是自杀,而是有人专门陷害,要致他于死地,至于是谁?大家心里都有个谱,都三缄其口,心知肚明。 那么,张乐飞真的是自杀吗? 0232 各自为阵 三天后,赵志刚被市检察院被秘密带走。按照办理此案的人说,赵志刚罪大恶极,不适宜在本地审判,应异地关押,此外,涉及案情重大,需耗时取证。这一说法虽勉强能说得过去,但明白人一看就知其中个由。就此,张志远联系了市政法委书记侯永志,侯永志道:“这事是我允许的,不过你放心,此事要不不办,要办就办成铁案。”有了侯永志的保证,张志远松了口气。 那么,赵志刚又何去何从呢? 这两个与自己有直接关联的人瞬间消失,刘克成觉得头轻了许多,没有了顾虑,他打算放开手脚,抓住有利时机,拼他娘的一次。 没有了智囊团,公推直选的方案由他亲自起草。自张乐飞事件后,他不再相信任何人,就连身边的秘书和县委办主任董国平都不信任。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他害怕再蹦出一个赵乐飞,给自己上眼药。 熬了一晚又一晚,草稿纸掉得满地都是。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如蚂蚁横爬,勾了改,改了勾,最终经过几次反复修改,方案出炉。 方案包括实施目的、实施任务,工作流程步骤等几个内容,同时,他为了凸显自己的思想,把公推直选换了个名堂,叫“两进一推”,实则换汤不换药。接下来的工作,就要研究往出腾位子了。 目前,旅游局正职、峂峪乡正副职暂且空缺,其他单位的一把手该怎么动呢?刘克成陷入深思。 刘克成在忙活自己的,张志远也不闲着,叫上陆一伟,为今年定发展盘子。 张志远道:“我的初步想法是,在城建方面以创卫工作为抓手,把解放路重新翻修拓宽,顺延至五角镇,彻底解决县城交通出行问题。同时,对街道两旁商铺进行规范整治,把县城的环境卫生来一次大清洁。工业方面,我打算把曙阳煤业进行改制,对煤矿进一步整合,打造出一个超级大公司,创立品牌。农业方面,以特色为主,你种植果园的模式如果成熟,我打算在全县推广。三产方面先缓一缓,如果路不通,一切都免谈。” 陆一伟一边听一边记一边思考,按照县财政收入来看,张志远所要实施的远远超出县财政承受压力。他道:“张县长,您的构想很不错,但要实施起来需要大量的资金,单就创卫一项,耗资就不在小数目,恐怕……” “这个不用你担心!”张志远打断道:“钱的事我来考虑,你就论证这几个重点项目的可行性。” 陆一伟道:“张县长,我近一段时间通过网络、报纸以及电视等相关媒介了解到,中央在今年将有大的动作,特别是去年提出的西部大开发,将会引发一轮城市建设的‘造城运动’,如果确实如此,肯定有大笔资金到我们南阳县,我们何不抓住这次机会,在城建上做文章呢?至于国有煤矿改制,我觉得有一定难度,可以逐步实施。而农业历来就是我县的短板,要想成了气候,先打造一两个点,打造成精品,再逐步推开,效果会好。” 张志远陷入深思,过了一会儿道:“国家一直提倡又快又好发展,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这个目标不能变。要想改变南阳的面貌,必须得有生钱的工具,煤矿就是。而城建属于花钱项目,那可是无底洞,一旦出现资金断链,那可就都成了烂尾啊,到时候老百姓不骂死才怪。就这样定了,工业为主,城建为辅,双线推进,年底力争财政翻番,城市面貌力争有大改观。” “煤矿必须整合,先取缔一些小煤矿和非法煤矿,再组建大型公司,这就是基本思路,你下来与曙阳煤矿矿长陶安国对接一下,他是搞企业的,听听他的想法,要尽快!” 下午,陆一伟就马不停蹄到了五角镇。五角镇,属全县的产煤大镇,光这里林林总总就有十几个煤矿,占到全县煤矿的60%。因此,五角镇的地位仅次于县城所在地的城关镇。南阳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五角产煤,南阳扬眉,五角一抖,南阳颤抖”,可见其重要性。也就是说,县财政的一般收入,甚至一多半都源于此。 有了利益,自然就成了香饽饽,但凡与煤矿能够牵扯上的部门,总会想方设法到此薅羊毛,以获取更多利益。煤矿属于暴利,按时下一吨煤400元计算,抛去一切成本开支,纯利润可达到300左右。这么巨大的蛋糕,谁不眼红? 开煤矿着实不易,程序纷繁复杂,让人眼花缭乱,各种证件手续办下来,长则好几年,短则一年,褪一层皮是必不可少的。如果把一座山切开,从剖面看,就知道有多少部门管着了。 先说地下,你要开采就必须到国土局办采矿许可证,你要排水排污吧,要到水利局和环保局办理相关手续。到了地上,山上的草归农业局管,山上长得林归林业局管,如果是牧场,畜牧局也要插一腿。此外,你还得分清所占山头的所属,如果属于村集体,还得与村里达成协议,否则免谈。 走完这一遭,别以为完事了,更大的考验还在后头。安监局管安全,这是大爷,不能得罪;公安局管炸药,也能管安全,这是二爷;企业属经贸系统,人家管你,理所应当,这是三爷,把这圈走完后,基本上就可以开工了。 开工后,七大姑八大姨就来了。工会要你成立职工大会,这是政策;工商联也要挤进来,交费吧。你总得有女工吧,妇联也搀和进来,如果有残疾人,残联也跟进。你总要搞职工活动吧,体委也进来搞活动收会费。搞文艺宣传,文化局也能插一脚。工人签订合同,劳动局有权管。煤炭要定价,物价局有权决定。财务要审计,审计局必然参与。单位有食堂,卫生局来帮忙等等,就连八竿子打不着的地震局也要找麻烦。 煤矿产业链上的远远不止这几个单位。煤往外运要走路,归交通局管。你路上遇到点麻烦,交警队来协助。到了关卡,有专门的检查站,里面涉及的部门更是五花八门,有煤运公司、焦炭公司、治超办、收费站,甚至还有国地税、财政等等。如此下来,一个煤矿要养活至少几十个部门单位,是一笔巨大的开销。当然,里面还有一些隐性的开支,或许算下来比这个数目更大。 如此一来,煤矿依然还有巨大的利润空间,培养出一大批先富起来的“煤老板”。 “煤老板”这一词带有一定的时代色彩,也带有一定的地域色彩。 改革开放后,邓总设计师提出“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建设有特色社会主义国家,国家的发展就此敲定了基调。1992年,邓老南巡武昌、深圳、珠海,并在广东南边的边陲渔村画了一个圈,建立了中国的最早经济特区,成为中国市场经济的“试验田”。并道:“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双猫”策略影响深远,中国就此奋力追赶“亚洲四小龙”。此后,中国沿海城市的发展进入快车道,短短几年内就激活了中国市场,刺激中国经济裂变式发展。然而,此时的内地依然还在沉浸在计划经济年代观望徘徊,两眼一抹黑,不知如何下手。 时代造就英雄,古往今来如此。南方经济的快速发展,能源的需求量逐年增长,甚至有一段时间到了近乎疯狂的地步。南方省份的领导亲自带队,以高额的价格要求产煤省开足马力产煤,煤炭价格就此一路飙升,堪比黄金,俗称“黑金”。 煤炭市场被彻底激活,但体制束缚致使煤炭市场严重混乱。当时,煤矿基本上没有私人企业,都是国有企业和集体企业。国有企业五花八门,有军队、电力、银行等等,甚至还有医疗教育机构,都有下设煤矿企业,尾大不掉,资不抵债,已经成为横亘在煤企发展中间的无形之墙。 市场经济理论确立后,鼓励民间资本进入市场,如同打开泄洪闸,一下子有大批民间资本乘虚而入,瓜分这块巨大的蛋糕。而持有民间资本的这部分人,就是先富起来的那一部分人。 这部分人中,有一部分是下海后持大笔原始资本转入煤炭市场,也有一部分胆大的人是从银行贷款,甚至高利贷举债承包煤矿,还有一部分人就是靠着倒卖国有资产,空手套来的。前面提到的北河镇郭凯盛,属于下海那一类型,而石湾乡的“四大金刚”,属于空手套来的。 煤炭市场持续走俏,价格逐年攀升,从最开始的几十元一路飙到几百元,个个看着眼红,人人瞅着手痒,谁都想从中插一脚,跨入先富起来的那一部分人。“煤老板”就此诞生。 0233 曙阳煤矿 “煤老板”到底是“黑猫”还是“白猫”,暂且不去追论,但这个印记刻在某人身上,成为了时代的标签,一时间以此为荣。作为产煤大省的某省,成为中国发展的“火车头”,继“晋商”后再次引起世人瞩目。 当年“晋商”发家,是靠着一双脚和一根扁担走遍全中国,甚至走出国门,做起跨国生意。生意越做越大,晋商已经不满足现状,在京城、包头、杭州、南京等地先后建立分号,开展银票汇兑业务,“汇通天下”成为中国银行的雏形。清晚期,成为中国十大商帮之首,富可敌国。就连慈禧老太后都不得与晋商合作,筹集银两来支援战场。 晋商可谓是昙花一现,很快就走入死胡同,不可自拔。究其原因,时代因素固然有,但自身因素更是无法逃避的现实。固步自封,墨守成规,家族纷争,导致晋商一步步走入深渊,中国的“威尼斯商人”就此陨落,成为时代的一个符号。 “煤老板”的兴起,再次该省扬眉吐气。这部分人大多文化低,都经历过那段不堪回首的贫困岁月,手里一下子有了这么多钱,不会理财的他们一时不知所措,为了弥补曾经的亏空,开始挥金如土,置家业,买豪车,狂赌博,甚至因为他们的出现,直接影响到京城的房价,促使房价飞速增长。 南阳县的“煤老板”虽不及该省富有,但奢靡程度绝不亚于他们。南阳的首富是谁?至今没有定论。不露富的南阳人喜欢藏财,不显山不露水的,迷惑性极强。不过,人们一直认为,南阳的首富是石湾乡煤矿的秦二宝,此人乃“四大金刚”帮会老大。至于有多少钱,无从统计。人们推断,大概有上亿吧。 上亿是什么概念?在时下,人们脑子里根本转不过弯来,一个形象的比喻深入人心,如果把一亿元都换成一元的,摞起来比珠穆朗玛峰都要高,你要数一下,就算不吃不喝一直数,都要用三年多,让人惊恐咋舌。到底有没有怎么多,据了解内幕的人透露,秦二宝也就几千万,大概六七千万,上亿元不过是夸张的说法而已。不过这个数目,依然可以成为南阳县的首富,相当于南阳县一年的财政收入。 关于秦二宝的光辉事迹,在此暂不阐述,后面会陆续提到。 曙阳煤矿,是地地道道的国有企业。矿长陶安国原先是机关事务管理局的副局长,不知何时摇身一变成为矿长,成为亦官亦商的“红顶商人”。 该煤矿年产值不足10万吨,却养活着一支庞大的队伍,光底下大大小小职工就多达2000余人,按每人每月开800元的工资计算,每个月开支就高达160多万元,一年算下来达到2000万元,跃动的数字触目惊心。 其实,曙阳煤矿早就资不抵债了,如不是县里靠大量的贷款不断“输血”苦苦支撑,这个曾经的巨人一早就倒下了。这一现实,谁都看得清,谁都想摆脱这个包袱,可没有人敢真正触碰这根高压线,一旦豁开口子,这2000多号人怎么分流?如果处置不当,极易引发不稳定因素。企业改制,不是一句话两句话的事。 矿长陶安国每日为此事发愁。县里催着要让上缴财政税费,银行催着还贷款,加上煤炭市场不景气,工人又催着发工资,这种情况下,还有一些单位不间断骚扰,时不时用撬棍撬两块煤,满足自身私欲。他这个矿长,当得实在是窝囊,县里只管伸手要,却拿不出办法和措施来拯救,急的他着急上火,半瓢脑瓜的头发都掉没了。 好不容易等来了一个学经济的研究生县长张志远,可他自从来了以后,好像对企业的发展漠不关心,依然是刘克成执掌南阳,没有他说话的份。年前的一次交谈,陶安国隐约从张志远打听到一些动静,让他看到了希望。 陶安国办公室,县安监局的工作人员赖在办公室不停地喝茶抽烟,一直说煤矿存在安全隐患,要求整改。这群人都是大爷,陶安国虽是正科级国企领导干部,但也不敢得罪这群小鬼,一个劲地陪着笑脸说好话。 陶安国自然知道他们要干嘛,但他就不开口,等着他们张嘴。 一个工作人员把烟盒里最后一个烟抽出来点上,然后把烟盒使劲揉搓成一团,狠狠地丢到门后面的簸箕里,翘着二郎腿晃荡着,下了最后通牒,道:“陶矿长,安全这一关必须得过,要是整改不力,下一步我们只能按程序办事,停产停业整顿,整改完成后才能复产。” 陶安国才不怕威胁,把手中的烟盒往桌子上一扔,靠在座椅上,愤怒地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办吧,反正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悉听尊便。” 另一个工作人员见陶安国生气了,立刻和起了稀泥,道:“陶矿长,你也别埋怨我们,我们都是公职在身,身不由已啊。如果我们手松一下,万一发生瓦斯爆炸,这个责任我们可承担不起啊。” 陶安国冷笑道:“这样吧,你们该停停,该关关,不出五天,你们唐局长就会上门求着我开工,到时候别怪我不给面子啊。” “陶安国!”一工作人员站起来气急败坏地指着陶安国道:“我告诉你,你别不识抬举,拿唐局长来压我们,吓唬谁啊,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们今天来,正是受唐局长指示,专程到你们矿长督查的,现在你们矿不合格,我就要关,怎么了?怕你不成!”说完,把抽了几口的烟扔到地上踩灭,气鼓鼓地对旁边的瘦个子工作人员道:“我们走,现在就下达停产停工整顿书!” 瘦个子工作人员不急不慢,生拉硬扯把胖工作人员摁倒沙发上,又对陶安国道:“陶矿长,你别见怪,他这人就这脾气,啥事都好商量!” “商量什么?”陶安国道:“说吧,你们想要干嘛?” 瘦个子工作人员微微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们这大老远的跑一趟也不容易,就靠着几个死工资活还不够打牙祭,就连人情来往都满足不了,所以……想和陶矿长借点钱花花,我们这边手松一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你是说吧,哈哈哈……” 陶安国凑到瘦个子工作人员脸前,笑着道:“这次打算要多少?” 瘦个子工作人员脸不红心不跳,道:“陶矿长,您看您说得多难听啊,什么叫要啊,就是借,借了就是要还的,我们可不敢伸手要。借的也不多,就一万元,这点钱对于你们曙阳煤矿来说,简直就是九牛一毛,剩下的都够我兄弟俩活了,哈哈。”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群小鬼实在难缠,要得数目一次比一次大,陶安国着实寒心。要在平时,他也就给了他们了,可今天他实在看不惯这两人的丑恶嘴脸,他脸色一收,绷着脸道:“真是不好意思,我身上没那么多现金,财务也出差了,要不这样,下午你过来,行不?” 听着陶安国打起了哈哈,瘦个子工作人员不乐意了,刚才还是笑容满面,此刻已经是面目狰狞,他站起来道:“看来陶矿长是不打算借咯?那好吧……” 正在这时,传来了笃笃敲门声。陶安国高声叫道:“进来!”看到进门之人是陆一伟时,感觉来了大救星,急忙上前迎接。 两工作人员认识陆一伟,并知道他现在跟着张志远混。他此刻出现在此,两人顿时警觉起来,以为张志远也到了,匆匆道别,夹尾逃走。 陆一伟看到二人慌慌张张离开,指着门问道:“陶矿长,这是?” 陶安国懒得抬眼皮,道:“两个活宝,想来我这里拿点钱花,被我给撅了,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混世魔王。” 陆一伟冷笑了一声道:“对付这种人不能仁慈手软,今天从你这里拿一块,明天就敢问你要一百,要是我,门都没有!” 陶安国安顿陆一伟坐定后,一边忙活着沏茶一边道:“要是平时的话,他们要我也就给了,这么大的企业,不差那俩钱,可问题是现在的情况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如今一吨煤都卖不出啊。” 金融危机风暴余温还未散去,正在冲击着“中国制造”,煤炭需求量大大减少,正在步履蹒跚地抵抗“寒冬”。就拿曙阳煤矿来说,就不敢产煤,只要产一吨就亏一半,这不年前早早就把工人放假了,至今只有后勤人员上班,工人们何时上班,还是个未知数。 陆一伟叹了口气道:“陶矿长,煤矿的情况张县长都一清二楚,也正在积极想对策,不过这对于你们煤矿来说,这也不是个坏处,正好借此机会转型改制。” 听到陆一伟一见面就抛出这个话题,陶安国沉默了。年前,陶安国已经从张志远处得知他的想法,他也考虑了许久,并进行不断论证,推翻再论证,最终还是下不了决心。他道:“一伟啊,这个事我也考虑了,这不是件简单的事,你想啊,曙阳煤业养活着2000多人,这可是块烫手的山芋啊,怎么分流?怎么解决他们的饭碗?如果砸了他们的饭碗,他们还不把我给吃咯,这是其一。” 0234 福勇遇险 “其二,关于股份制改制,我也翻阅了相关文件政策,确实上级对国有企业改革提出很多明晰的思路和对策,但要实施起来,困难重重。我一时还转不过弯来,你容我再想想。” 陆一伟看到陶安国举棋不定,道:“陶矿长,这件事确实比较大,我今天来呢,也正是为此事。张县长敲定了今年的发展思路,把企业改制放在了前头,也就是说这是今年的工作重点,而曙阳煤矿则是重中之重。曙阳煤矿作为全县最大的国有企业,张县长希望你能够带好头。” 陶安国一拍脑门道:“陆老弟,我和你说句实话,我何尝不想改制呢?现在的曙阳就像一头步入老年的老马,驮着沉重的包袱匍匐前行着。上年度财务报表显示,煤矿亏损高达4000多元,资产负债率达到80%,早已资不抵债,如果不是靠银行贷款苦苦支撑,或许企业早就倒闭了。” “张县长是学经济学的,是这方面的行家,我当然相信他,怎么改?如何改?改什么?这需要好好斟酌一下。” 陆一伟听完道:“这方面的信息张县长也和我透漏过一些,股份制是曙阳煤矿唯一的出路,而且要改就要改的彻底一些,国退民进,让民营资本进来。张县长的意思,让你来认购51%的股份,出任曙阳煤业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而作为企业主体县政府,以固定资产和土地产权认购股,占到30%,剩余19%股份,可以让企业职工购买,这是其一。” “第二,企业既然要改制,就要扩大规模,提高产能。张县长不止一次说道,要整合资源,进行企业重组,组建成一个叫得响品牌的大公司。兼并其他小企业,这也是一条出路。” “第三,煤企受到冲击,这是市场规律,不是你我能左右得了的,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如何将企业风险降到最低,才是我们真正要考虑的地方。我个人认为,不仅要纵向发展,还是横向发展,多元发展,煤卖不出去,可以卖电嘛,人们不需要煤,总离不了电吧。还可以炼焦,这一点人家南方的头脑就是活泛,溪口村煤矿的彭志荣已经想到这一点,决定今年建焦化厂,他可以建,我们也可以建嘛。” 陶安国没有被陆一伟的话所动容,反而更加从容淡定,道:“你说得不错,钱呢?钱从哪里来?这可是都要真金白银啊。” 陆一伟见陶安国前怕狼后怕虎,转身道:“陶矿长,如今是市场经济,计划经济早已一去不复返,沿海经济为什么发展如此凶猛,温州人为什么在短时间内就能把生意做到全世界,他们有资本吗?没有!靠得就是胆识,靠得就是气魄。我们已经与其他地方落后了十几年,如果这个时候还顽固不化,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再过多少年都是这个样子。搞活企业,盘活资产,才能是真正的出路啊。” 陶安国心动了一下,他长长吐了口烟道:“这样吧,我近期往出放放风,试探下职工的反映,如果支持的人多,咱他娘的就放开干!” 陆一伟笑道:“那如果反对强烈呢?” “那……那只好就先放一放了。”陶安国显然没有底气。 陆一伟道:“老陶,我要是你,我就一条道走到黑,再大的困难都要克服!” “哎!”陶安国一声叹息,起身道:“我老了,不比你们年轻人,说得不好听点,我马上就是要退休的人,如果在我手里把企业改制了,如果改制的好,一切都好说,如果改制失败,那2000多职工还不骂死我,那我可就成了历史的罪人啊。” 听到陶安国的顾虑,陆一伟也颇为同情,道:“老陶,这事你先慢慢考虑吧,不急,就按你说的,先往外放放风,试探一下。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看到陆一伟要走,陶安国急忙起身道:“一伟,你怎么就要走?好不容易来我这一趟,说什么都得吃顿饭吧,这马上到饭点了。” 陆一伟摆摆手道:“改天吧,我下次吃你的饭就是要你的好消息,哈哈。” 陆一伟走后,陶安国坐在沙发上发呆,翻来覆去想着陆一伟的话。 陆一伟刚驶出曙阳煤矿,李海东就打来了电话,匆匆忙忙道:“陆哥,你赶紧过来,牛福勇和郭凯盛打起来了。” 陆一伟听到这两个冤家又起矛盾纠纷,一点都不惊讶,挂掉电话,就匆匆往北河镇赶去。 前面提到,郭凯盛下海发了一笔横财回家后承包了村里的煤矿,就此发家致富。经过近十年的资本积累,资产早已达到几千万。可在人们心目中,靠私挖滥采起家的牛福勇比他有钱,是北河镇的首富。可事实,郭凯盛才是首富,名符其实,实至名归。 就在二人竞选村长时,北河镇镇长给牛福勇出了条主意,夺回属于村集体的煤矿。把这一话题抛出,北河村的村民顿时觉醒,一边倒偏向牛福勇,很轻松地当上了北河村村长。 而郭凯盛花了几十万打了水漂,闷闷不乐,郁郁寡欢。屋漏偏逢连夜雨,自己的盟友原北河镇党委书记魏国强因镇中学一事被人举报,如今还闲置在家。紧接着自己的后台政法委书记张乐飞又被查,现在早已驾鹤归去。失去盟友和后台,就等于断了他的左右手,再锋利的牙齿也吃不了新鲜肉了。 陆一伟到了北河镇后,远远地就看见围着一大圈人,隐约能听到牛福勇的破锣嗓子。陆一伟把车停到一边,快速跳下车,向人群走去。 李海东看到陆一伟来了,匆忙赶过去,道:“郭凯盛占着家大业大,今天早上他那个瘸儿子带着一帮人把牛福勇家给砸了,福勇气不过,提着刀就找郭凯盛算账来了,这不还不等动手,他家的亲戚就联合起来又要动手,徐镇长及时赶到才算作罢。” 陆一伟眉头一皱,阴冷地道:“什么原因?” 李海东道:“还不是因为煤矿的事,牛福勇给郭凯盛下了最后通牒,让他尽快把煤矿交出来。可郭凯盛说煤矿是他自己买下来的,双方都没有字据凭证,到底是什么情况,谁都不知。” 陆一伟了解了来龙去脉,点了点头拨开人群挤了进去。牛福勇看到陆一伟来了,顿时有了底气,提着刀指着郭凯盛道:“你问问北河村的村民,煤矿是不是村集体的?” 有部分热血的村民喊道:“就是村集体的,凭什么你姓郭的霸占着,富了你一家,我们可还是吃着糠菜窝窝。” 徐青山看到陆一伟来了,冲他使了个眼色,走出人群。 到了外面,徐青山道:“陆老弟,这事处理起来有些棘手啊。” 陆一伟笑道:“棘手也是你的事,谁让你当初给福勇出的点子。” “好啦,这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你说说怎么办吧,梁书记让我来处置这件事。”徐青山道。梁书记就是新上任的北河镇党委书记梁道义。梁道义原先是县政法委副书记,在张乐飞的举荐下,接替了魏国强的班。张乐飞一死,梁道义的日子有些不好过了。 陆一伟道:“这事先放一放,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再说。”说完,再次走进人群,夺过牛福勇手中的刀,丢给李海东道:“福勇,你先冷静一下。” 牛福勇有些气不过,道:“陆哥,你也看到了,姓郭的仗势欺人,都跑到我头上拉屎撒尿来了,你说我这口气能咽得下去?” 陆一伟摇摇头小声道:“你现在的身份敏感,切不可再干糊涂事。”说完,转身冷眼扫射了一遍,问道:“福勇,早上是谁到你家打砸的?” 牛福勇指着郭凯盛的瘸儿子及亲戚道:“他,他,还有他,就在现场。” “哦。”陆一伟拳头紧握,然后慢条斯理地掏出手机,当着面打电话给萧鼎元:“萧局长,我是陆一伟,我现在在北河镇,我要报案,今天早上有人私闯民宅,还暴力地打砸家物,这事您老可得管哪!哦,哦,嗯,好嘞!那我等你,好,好,好的。” 挂掉电话,陆一伟对着郭凯盛从容一笑,道:“老郭,你说你都多大人了,火气还这么大,这下好了,触犯法律了,这又是何必呢!” 郭凯盛气鼓鼓地盯着陆一伟,道:“陆一伟,这里没你的事,少在这里掺和!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你在背后撺掇,他牛福勇那能和我争夺煤矿,我告诉你,让我腾出煤矿,绝对不可能!除非你把我杀了,要不门都没有!” 陆一伟道:“老郭,今天当着群众的面,我就说道说道。关于煤矿的事,是我的主意,难道这不是事实吗?北河村的资源凭什么你一人独享?另外,你也有点欺人太甚,去年把福勇的一个远方亲戚打得住了院,今天又来搞福勇,别以为福勇单枪匹马的,我也告诉你,福勇是我的兄弟,我不会坐视不管!” “好,好,好哇!”郭凯盛听到陆一伟没有一句软话,道:“你终于说出大实话了,行!咱们走着瞧!”说完,带着家人准备离去。还不等走了几步,北河镇派出所的警车已经飞奔过来,立马把郭凯盛他们团围起来。 0235 处理态度 派出所所长新上任的,见到陆一伟毕恭毕敬,他知道陆一伟和萧鼎元的关系,谦恭地道:“陆主任,这事您看怎么处置?” 陆一伟剑眉一挑,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说完,派出所所长一声令下,把郭凯盛他们都带回了派出所。 村民们见郭凯盛被抓走,该事迅速成为北河镇的头条新闻,纷纷奔走相告,议论四起。 徐青山看着远去的警车,心中隐隐担心道:“一伟,你惊动了公安局,这事可就闹大了,接下来该怎么收场,你想过吗?” 陆一伟不屑地道:“就事论事,私闯民宅这就是触犯法律,他郭凯盛告到那里我都不怕!” 徐青山叹了口气,看了下表道:“一伟,咱俩好久没在一起喝酒了,到饭点了,走,吃饭去!” 陆一伟这时才感觉到肚饿,欣然答应道:“好啊,走!我车上还有几**好酒,今天中午都消灭掉,哈哈。” 由于牛福勇家还是满地狼藉,几人一行来到镇上的饺子馆。 饺子馆依然没有变,老板娘看到陆一伟后,整个人立马活泛起来,走出柜台迎接道:“陆镇长,真是稀客啊,自从你离开北河镇后,这可是第一次来啊,快里面坐。” 陆一伟习惯性地往里面望了一眼,却没有发现赵晓梅的身影。于是好奇地道:“晓梅呢?” 提到女儿赵晓梅,老板娘立马耷拉下眼皮,满脸愁容道:“哎!这死丫头命比天高,一门心思想往外走,想出去闯一闯,这不刚过了年就一声不吭地走了,临走时给我留了一封信,让我不要担心,她会照顾好自己。陆镇长,晓梅这孩子脾气撅,但最听你的话,你给我劝劝她,让她回来,这餐馆不能没有她,她这一走,生意大不如从前了,哎!” 前面提到,长相甜美的赵晓梅如同长在黄土高原的水莲花,因为这朵水莲花持续绽放,家里饭馆的生意异常火爆,致使其他家生意一落千丈。而赵晓梅却不甘心一辈子钻到这山沟沟里,一心想走出去读书,上次还哀求陆一伟帮她,转眼工夫已经选择了离去。 陆一伟很同情这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女孩,听到她离家出走不但没有遗憾,反而为她高兴。于是道:“老板娘,晓梅这孩子有主意,再说都那么大的人了,有追求这是好事,乘着年轻多出去闯闯,这也是资本啊。我要是晓梅,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你就别干涉她了,说不定晓梅在外面混得更好呢!” “哎!”老板娘已经接受了事实,但还是不甘心道:“一个女孩子家再有多大抱负最后还不是嫁人嘛,找个好婆家比什么都强,读书再多有什么用?好啦,不说了,说起来就心烦,你们今天吃啥?” 陆一伟本想安慰几句,但徐青山他们在场,也就作罢,道:“还是原来的老样子,你上着看吧。” 进了包厢,牛福勇把刀子往桌子上一扔,气鼓鼓地道:“陆哥,就这么便宜了那老小子?” 陆一伟看到牛福勇身上还是匪气十足,道:“福勇,不是我说你,都是当村长的人了,还这么压不住火,你让他郭凯盛砸,我看他还要反了天不成。” 徐青山也埋怨牛福勇,道:“福勇啊,你现在弄成这样,把我夹在中间,这不给我出难题嘛,你说我该向着谁,向着郭凯盛吧,咱俩是兄弟,向着你吧,郭凯盛中间还夹了个梁书记,你让我怎么交待?” 牛福勇撸起袖子道:“徐镇长,这事你别参与,郭凯盛这头老驴我今儿非和他耗上了,只要他一天不交出煤矿,我一天不甘休!” 几人正谈论着,陆一伟听到外面有刹车声,不一会儿,一连串脚步走了进来。徐青山竖起耳朵一听,身子倾了倾,起身往外走道:“梁书记来了!” 果不其然,来者正是北河镇党委书记梁道义。这位接替魏国强的位子还不满半年,却凭着有人在背后撑腰把北河镇上上下下收拾得服服帖帖。如今,后台垮塌,相比以前收敛了许多。 陆一伟以前和梁道义有过接触,不过都是工作关系,交往不深。不管怎么说,陆一伟虽借调到县创卫指挥部,但手续、编制依然在北河镇,梁道义属于他的直接领导。 徐青山把梁道义迎进门后,正准备和牛福勇发火,看到陆一伟在场后,瞬间变了副模样,客气地道:“一伟来了啊。” 陆一伟起身伸手握手,谦恭打招呼,梁道义出于礼貌握了一下,道:“陆镇长,你虽然调到县里,但还是北河镇的人,欢迎你多回家看看,给北河镇的发展多提宝贵意见。” 陆一伟笑道:“梁书记作为北河镇的一把手,我当然听从您的指挥,以后有事尽管吩咐。” 梁道义坐下后,道:“陆镇长今天来是?” 陆一伟立刻心领神会,道:“我今天回来看看果园,正巧碰上福勇,又赶上饭点,就过来吃顿便饭。” 说起果园,梁道义道:“一伟啊,我还正要和你说说果园的事。按照张县长指示,今年我打算在全镇逐步推开果园种植,你作为种植果树的先驱者,有经验有技术,你可不能当甩手掌柜,要多为北河镇的父老乡亲们谋点福利啊。” 陆一伟急忙摆手道:“梁书记,您的话严重了,我不过是走了狗屎运,意外种植成功,那有什么技术经验可谈。北河镇需要我,我自然首当其冲,肝脑涂地,不过我现在不管果园的事了,如今全部移交给东瓦村的村长李海东了。”说完,回头寻找李海东,不见踪影。 不一会儿,李海东抱着两箱酒走了进来。陆一伟道:“梁书记,这就是李海东,也是海东果业公司的总经理。目前公司已经注册,正在寻找办公场地,这方面还需要梁书记的大力支持。” 听到陆一伟要公司化发展,梁道义忘记了此行的目的,急不可耐地道:“成立公司,走公司化发展,这可是大好事,我定会鼎力支持。我提点小小的意见,能不能把公司就设在咱们北河镇?” “这……”陆一伟本打算待罐头厂收购回来后,把公司设在厂房内,既在方便快捷,又节省成本。于是道:“梁书记,公司设在北河镇固然好,靠近原材料生产地便于管理,但从长远来看,我觉得公司还是设在县城比较好。” “哦。”梁道义略显失望地道。 陆一伟接着道:“公司法人是李海东,一切都听他说了算。” “哈哈……”梁道义突然发笑,道:“那公司的实际控制权还不是在你手里吗?” 陆一伟连忙道:“我是一名党员干部,明文规定不能经商,公司自然与我被一点关系,你说是吧,梁书记。” “好啦!”梁道义不想纠缠下去,道:“这事随后再说。”说完,又转向牛福勇,劈头盖脸地训斥起来,道:“牛福勇,你怎么搞得,堂堂一个村长,怎么能无组织无纪律公然与村民闹意见,还惊动了公安局,多大点事,现在好了,闹得沸沸扬扬,这让我怎么收场?你眼里还有党委政府吗?” 梁道义明知道牛福勇与陆一伟的关系,如此说显然是不给陆一伟面子,牛福勇才不管那些,拍着桌子道:“梁书记,关于北河镇煤矿的事我和你说多少次了,说了你管吗?再说了,这事是他郭凯盛先挑起来的,怎么反倒埋怨起我来了。” 听牛福勇如此一说,梁道义也来了劲,道:“我说过不解决了吗?北河镇煤矿牵扯到上上任,我刚来不久,你总得让我了解情况了吧,好了,这事就此挡住,以后谁也不要再提,容我调查清楚后再做定论。”说完,起身就往外走,自始至终没有与徐青山说了一句话。 梁道义走后,徐青山往门外啐了一口,道:“这小儿屁事做不了,就喜欢摆架子,你们也看到了吧,还真把自己当成回事了。” 饭菜上齐后,陆一伟把事情通盘考虑了一遍,道:“福勇,煤矿的事不能停,继续与郭凯盛协商,村民们都站在你这一边,怕什么。如果协商不成,就走法律程序,把郭凯盛告上法院,但切不可再鲁莽行事。” 牛福勇心里依然咽不下这口气,但他听陆一伟的话,忸怩半天后道:“好吧,我听你的,不过他郭凯盛再欺人太甚,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了。” 下午,梁道义赶到县城把北河镇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汇报给了县委书记刘克成,本以为刘克成会大发雷霆,没想到刘克成很淡然,道:“这事你要妥善处理,既不能把矛盾激化,也不能无限纵容挑起无端是非。” 刘克成模棱两可的话让梁道义好是为难。作为张乐飞的同僚,梁道义当然清楚刘克成与郭凯盛之间的秘密,不过从刘克成的态度看,显然冷淡了许多。 梁道义猜想,刘克成这是在极力撇清与郭凯盛的关系,如果真是这样,反倒是有点难办了。 然而,这并不是刘克成本意。刘克成如今一门心思在“两进一推”上,那有闲工夫管这些芝麻蒜皮的小事,只要不出大乱子,爱咋地咋地。 0236 又是离别 中午的饭吃得并不愉快,只喝了一**酒,要在平时,这几个海量的人至少能喝下三四**。徐青山的反映最为冷淡,相比以前变得有些陌生,或许与上次没上党委书记有一定关系。吃了饭就借口有事匆匆离去。 牛福勇喝得最多,拉着陆一伟说起了掏心窝子话:“陆哥,我有时候觉得,整个人活得特别累,尤其是当上这个村长以后,更加累了。以前是无忧无虑,现在做什么都施展不开手脚,很是憋屈,我不想干了,真的!” 陆一伟理解牛福勇的苦衷,安慰道:“福勇啊,这人哪,在这个世上那有绝对的自由,就算搞你的煤矿,同样有人管着。当初你竞选村长时我就不赞成,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既然要干,就好好干,别说那些丧气话,就算别人不支持你,你老哥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 牛福勇知道陆一伟并不像徐青山一般虚情假意,情到浓处,竟然不争气地嚎啕大哭起来。情绪缓和后,牛福勇道:“陆哥,接下来该怎么办?你刚才也看到了,梁道义一副官僚做派,而徐青山则不冷不淡,生怕自己卷进来,凭我单枪匹马地和郭凯盛对着干,着实有些难度。” 陆一伟道:“这事不能太着急,要慢慢来,既然你已经和村民承诺要把煤矿夺回来,就一条道走到黑,没有回头路。你这样,把有关北河镇煤矿的所有材料给我整理出一份来,随后我带你去见一下张县长。” 陆一伟的话让牛福勇再此激起斗志,信心满满地道:“好,我这一两天就整理出来给你带过去。那眼下的事如何解决?” 陆一伟道:“你该干嘛就干嘛,剩下的事我来解决。” 在回家的路上,牛福勇说出他今年的计划,道:“陆哥,我手里还有几个闲钱,放着也是放着,我看准了北河山后面的石料,我打算投资开发,你怎么看?” 陆一伟想了一会道:“这个主意倒是不错。我与张县长聊天中得知,他一心想把南阳县的路给翻修,如果真能实施,就需要大量的原料,目前我县的石料厂不多,规模大一点的就是刘东光的,我倒是没意见。不过我觉得你可以等一等,石料挣得那点都是小钱,目光还是放到煤矿上。我推断,在今后几年内,煤炭市场将进入黄金期,价格也会一路飙升,我到觉得你还不如乘着现在煤炭市场不景气,收购两三个小煤矿整合成一个大煤矿,坐等煤矿市场回暖。” 听完陆一伟的话,牛福勇豁然开朗,激动地道:“你说我咋就没想到呢。前两天北河镇的其他两家煤矿主还找到我门上,说要低价卖给我,我没答应。照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动了心思。” 陆一伟顺着思路往下说,道:“如果你能把北河镇煤矿夺回来,再加上那几个小煤矿,可就是个大企业了啊,这正好与张县长的发展思路想到了一块。如果能得到县里的支持,你的前景会更加广阔,而不是你从前的小打小闹。” 牛福勇酒完全醒了,拍着大腿道:“陆哥,你就瞧好吧,我牛福勇虽是个无赖混混,但干正事毫不含糊,就照你说的做,我今晚就找他们谈去!陆哥,咱们一起干吧。” 陆一伟摇摇头道:“出谋划策我可以,提供政策导向我能行,但这事我坚决不会参与,挣了是你的,赔了也是你的,我就安安稳稳地让海东把果园搞好,我就知足了。”陆一伟没有说出自己未来的规划,主要考虑这事不一定能成,如果自己说出来,牛福勇肯定会鼎力相助,但陆一伟也不想让他参与到是非之中,待有眉目后再说也不迟。 牛福勇略显遗憾地道:“你不参与也好,到时候我送你20%的干股,这个企业永远有你的位置。”牛福勇规划着未来的愿景,好像成功就在眼前。 陆一伟没有说话,只是笑笑。 回到牛福勇家,李海东已经找人把牛福勇家修缮一新了。玻璃全部重新安装,被砸坏的门都换上新的,就是家里的电器还没来得及更换,牛福勇看到此,对陆一伟感慨道:“陆哥,海东这兄弟真不错,他要不是遇见你,估计还是个嗜赌如命的赌鬼,那能成了现在这番模样,这小子命好,我也命好,哈哈。” 在牛福勇家坐了一会,陆一伟看表时间不早了,便起身要回县城,临走时悄悄对李海东道:“明天你到县城来,有重要的事要你去办。” 李海东欣然答应,惟命是从。 回到县城,已经快下班了。陆一伟本打算去趟创卫指挥部,可脑子里乱糟糟的,加上中午喝了酒有些累,就直接回了家。 刚回到家中,就听到女儿小雨咯咯得笑声,陆一伟兴奋地喊了一声,小雨听到父亲的叫声,像一只小鸟一般飞奔出来扑到陆一伟怀里,奶声奶气地叫道:“爸爸!” 陆一伟的心融化了。在女儿身上,他投入的太少,甚至连简单的爱都是一种奢侈,他很想补偿,可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不可能破镜重圆。 陆一伟在小雨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小雨痒得直往怀里钻,并用小手抚摸着陆一伟的下巴,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像是在述说,又像是在表达爱意,让人怜楚。 母亲刘翠兰掀起门帘走了出来,急忙道:“快把小雨抱进来,外面天冷,小心感冒。” 回到家中,刘翠兰一把接过小雨,搂在怀里左看右看,思念之情都融化在眼神之间。 陆一伟脱掉外套,才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李淑曼。尴尬地道:“来了啊。” 李淑曼比前几次见气色好许多,端着茶杯道:“中午就过来了,你不在,妈给我和小雨包了饺子,味道很好。”话语间,眼神温柔,无不在留恋曾经的美好。 陆一伟侧面沙发坐了下来,微微一笑道:“好吃就多吃点,要不行让妈多给你们包点带回去。” 刘翠兰一听这话,立马起身道:“还有饺子馅,我这就包去。” 李淑曼急忙起身道:“妈,你快别忙活了,我就是随口一说,家里还有剩下的饺子呢。”虽然离婚多年,李淑曼依然改不了口,习惯性地叫妈。刘翠兰也不觉得不合适,听到李淑曼还如此叫她,心里美滋滋的。 瞬间陷入短暂沉默,不知该说什么。李淑曼端着水杯,手指不停地在杯体上摩挲着,而陆一伟眼睛盯着小雨,心里想着如何与李淑曼交谈。 刘翠兰知道李淑曼今天来得目的,于是对着小雨道:“小雨,奶奶带你去超市买好吃的,好不好啊?” “好啊,好啊!”小雨高兴得直拍手。 刘翠兰带着小雨出门后,李淑曼从旁边的包里掏出一件羊毛背心递给陆一伟,道:“这是我给你织的,也不知合适不合适,比以前的尺寸大了一号。” 陆一伟接过背心,温暖如初。在身上比划了下,道:“我这几年没怎么胖,应该能穿得下,谢谢了啊。” 曾经的夫妻变得如此客气,想想都别扭。李淑曼见陆一伟喜欢,心里十分高兴,不过很快愁云盘上眉间,欲言又止。 陆一伟看出李淑曼的心思,于是道:“淑曼,你心里别有太大负担,乾坤的事我没记在心上,让他好好做人,别一天到晚瞎混。另外,小雨上学的事我已经联系好了,待开学后直接送到实验小学就成。” 李淑曼脸上终于露出微笑,低头道:“一伟,我弟弟乾坤过了年后就出去了,他说他一朋友在省城开了个公司,要他过去帮忙,家里人也没拦着,让他出去也好,省得在家里成天惹是生非。小雨上学的事……” 陆一伟见李淑曼吞吞吐吐,疑惑地道:“怎么,实验小学不好吗?要是不好,我再换。” “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李淑曼急忙辩解道。 “那是什么?” “我……我……” 陆一伟见李淑曼有话说不出,于是起身给她往水杯里续上水,道:“有事你说,只要我能办到的绝对没问题,就算办不到的也想办法办成。” 李淑曼鼓起勇气,望着陆一伟道:“一伟,我打算还是回省城去。” 陆一伟惊诧地看着李淑曼,楞了半天道:“你还要回你那个家?” “不不,不可能啊,那个家我已经彻底死心了。”李淑曼道:“这件事我也是想了好久才下定决心的。小雨已经适应了省城的生活,猛然回来还有些适应不了,为了她我觉得还是回去得好。” 听李淑曼如此讲,陆一伟不免同情,道:“那你去了省城怎么办?” 李淑曼微微笑了下,道:“我已经都安排好了,让我姑姑在小雨学校附近租了套房子,这两年我就全心照顾小雨,再过几年我再考虑出去找工作。” 陆一伟心里咯噔一下,从桌子上拿起烟点上,道:“这样也好,你就安心照顾小雨,生活费不用你操心,一切由我来承担,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明天!” 虽平时不见面,但猛然要分别,陆一伟一万个不舍得。既然对方已经做出了决定,他只能支持,道:“好,明天我开车送你们。” “不用了,明天我爸去送我们。” “哦。”陆一伟惆怅,没再说话。 ps:给大家推荐本好书,《危险关系:我与美女上司》作者笔法老道,情节紧凑而细腻,值得一读! 0237 大人世界 陆一伟起身从外套里掏出钱包,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到李淑曼跟前,道:“这里面有2万元,密码是小雨的生日,你先拿着花,随后我会定期往里面打钱,你也别舍不得花。房子你先租着,下半年我有钱了给你们买一套房。” 李淑曼情感至深,眼眶湿润,把银行卡还给陆一伟,哽咽着道:“我不缺钱,你拿回去吧。我知道你现在最需要钱,果园那边还需要后续投资呢。” 陆一伟执意把银行卡塞到李淑曼手里,道:“这你不用操心,再说投资果园这点钱还不够买树苗呢。” 李淑曼再次拒绝,陆一伟噌一下子发了火,提高分贝道:“让你拿你就拿着,和我你客套什么。小雨转眼就长大了,需要钱的地方多得是。” 一滴眼泪掉在银行卡上,李淑曼迷糊的双眼充满悔恨和不舍,手里紧紧攥着银行卡,是亲情,也是爱情。 陆一伟心里同样不好受,调整情绪道:“我这段时间比较忙,过了这些天我上去看你们。要好好照顾自己,你胳膊的伤还没完全好,别干重活,不想做饭就去饭店吃,一些重活就雇人帮忙……” 不等陆一伟说完,李淑曼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下子起身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陆一伟。陆一伟惊愕,不知所措。 李淑曼抽泣着道:“一伟,对不起,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请你原谅我。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好小雨的,抚养她长大成人,争取送她出国留学,请你相信我。” 陆一伟被李淑曼感染,悬在空中的手缓慢地放在李淑曼的背上,轻轻地抚摸了两下,道:“淑曼,你也别太苦了自己,遇到合适的人就嫁了吧,以后的路还很长很长……” “不!”李淑曼连忙摇头道:“不,不会了,我的心已经死了,心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我打算以后就和小雨相依为命,她能健健康康长大,我就心满意足了。” 陆一伟不知如何奉劝,道:“这事随后再说,我还是那句话,不要苦了自己。” 李淑曼已经泣不成声,咬着嘴唇道:“一伟,这辈子我就认定你了,家里永远有你的一份子。” 陆一伟重重点点头。 这时,刘翠兰带着小雨回来了,李淑曼急忙松开陆一伟,理了下凌乱的发型,把眼泪擦干,看到小雨欢天喜地地回来,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 陆一伟一把把小雨拉到怀里,用脸颊使劲蹭着,血浓于水,这句话在分别的时候才能表现得淋漓尽致。 小雨不知即将发生什么,看到陆一伟面带愁容,于是嘟着嘴巴问道:“爸爸,你怎么了?” 陆一伟匆忙隐藏起表情,笑着道:“爸爸没什么,爸爸见到你高兴。小雨马上就要开学了,和爸爸说,你想要什么?” 小雨假装思考,突然蹦出一句话,道:“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爸爸每天和我在一起。” 瞬间,房间气氛凝固。刘翠兰掩面转向一侧,李淑曼则凝神望着陆一伟,而陆一伟楞了半天,道:“小雨,爸爸还要工作,我保证以后会经常去看你,好吗?” 小雨不理解大人的世界,巴眨着眼睛道:“那爸爸还带我去动物园看猴子吗?” “会的。”陆一伟点头保证道。 “还有去游乐园坐旋转木马,还有去海洋馆看海豚表演……”小雨如数家珍般数落着。 陆一伟打算今晚多陪小雨一会儿,于是提议全家去饭店吃饭,李淑曼没有反对。刘翠兰道:“我看要不在家吃吧,还有饺子馅,小雨喜欢吃。” 小雨立马跳下陆一伟的怀抱,高兴地道:“好啊,好啊,我就喜欢吃饺子。” 刘翠兰拉着小雨到厨房忙活去了,陆老爷子抱着一大堆东西从外面走了进来,进门就叫道:“小雨,你看爷爷给你买什么了?” 小雨看到桌子上堆放着一大堆玩具,兴奋地手舞足蹈,站到凳子上一个一个挨着玩。陆卫国则陪着孙子玩,脸上的褶皱比平时少了许多。 一家人除了小雨都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吃饭的时候都小心翼翼,刻意避开离别的话题,重点围绕小雨的生活成长点滴展开,一顿饭吃下来,还算其乐融融。 终究要分别,李淑曼要回去的时候,刘翠兰抱着小雨左脸蛋亲亲右脸蛋热热,实在不舍。陆老爷子不想看到这场景,没有送别,而是把自己关到卧室,躲在被窝里生闷气。 陆一伟开车把李淑曼和小雨送回家,就在进大门的刹那,他突然有一种冲动,试图挽救这份逝去的婚姻,给小雨一个完整的家庭。可那道充满世俗的大门,无情地把他拒之门外。 送走小雨,陆一伟心情糟糕到极点,开着车围着县城乱转。此刻,他很想找人去倾诉,大醉一回。也不知怎么,他脑子里突然蹦出夏瑾和。思虑再三,他终于下定决心,把车停在一边,掏出手机找到电话拨了过去。待对方传来“嘟”一声响后,陆一伟又感觉不妥,于是又匆忙挂断。 而此刻,夏瑾和正在宿舍里坐在写字台前若有所思,听到旁边的手机响了一声,匆忙拿了起来,看到是陆一伟的,心情大好,正准备接起来,对方已经无情挂断,让夏瑾和好是失望。 夏瑾和的长相很传统,柳叶眉,小鼻头,樱桃嘴,再配上白皙的皮肤和温婉的愁容,如果扮上古装,倚栏凭眺,抚琴轻吟,穿巷漫云,山与水的灵动,天与地的朝暮,晨与霞的辉映,如同江南女子游织于雨巷,曼妙轻盈,出水动人。 此外,夏瑾和又有留学的背景,接受过西式教育,中西合璧,更显得内外兼修。然而,就这样一位漂亮而优秀的女子放弃大城市优厚的待遇,选择了北州市这个三线小城市。每个人的命运早已注定,如果陆一伟当初选择留在江东市,或许现在又是一番模样。 命运这东西,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寻找不到任何事实依据,而一直是被扬弃的,是典型的唯心主义。而深受佛教和道教以及孔孟之道侵润的国人来说,哲学不过是个范畴而已,真正触及灵魂的,才是最真的东西,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朴素哲学,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人。 马先生的哲学漂洋过海来到拥有5000年历史的文明古国,试图以自己的一套工人阶级思维来改变饱受封建思想农民阶级的命运,改变的是政治阶级,不变的是永远是信仰。 信仰又是什么,一个民族的根。根在哪里,在人们的心中。 夏瑾和是那种非常理性的女人。第一次见到陆一伟时,并没有因为他英俊的外貌而打动,不过通过进一步接触,才发现陆一伟身上与其他人不一样的东西,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感情后,夏瑾和不再相信爱情,拒绝了很多疯狂的追求者。就在去年,一个大学同学不远万里从美国来到中国,并在北州大学校园里制造了一场浪漫的求婚秀。然而夏瑾和并没有被眼前的一幕所迷惑,反而异常冷静,把这个美国小伙凉在一边,不为所动。就此,夏瑾和落下一个“冰美人”的绰号,同学们也为老外的疯狂举动深深折服,此后纷纷效仿,屡试不爽。 夏瑾和的“冷艳”不过是表面现象,而她的内心始终温暖如春。尤其是陆一伟走进她的生活后,爱情之火再次点燃,愈烧愈烈,不能自已。 陆一伟的这个电话,让她更加心神不宁。一次又一次拿起手机,眼睛不眨地盯着屏幕看,但遗憾的是,手机没有再次响起。 “或许是打错了吧。”夏瑾和自我安慰道。想通后,她把手机扔到。看了不到两分钟,她又不放心地瞟向手机,折磨的她心慌意乱。终于,她拿起手机拨了过去。 陆一伟正在桥边漫不经心地欣赏着远处的夜景,听到副驾驶室上的手机屏幕在跃动,凑身一看,夏瑾和居然回过来了,他毫不犹豫接了起来。 电话接通后,夏瑾和却不知该说什么,沉默不语,等待对方发声。 陆一伟见夏瑾和不说话,只好硬着头皮道:“夏教授,睡了吗?” “没呢,我在看书。我可以和你商量件事情吗?”夏瑾和道。 陆一伟疑惑,道:“您说。” “以后能不能不要叫我夏教授,怪别扭的,叫我瑾和就成。” 陆一伟还有些不习惯,笑道:“好嘞,您觉得怎么合适就怎么样。” 又一阵沉默。陆一伟打破僵局,道:“现在不打扰你看书吧?” 夏瑾和移步到窗前,看着窗外的灯火阑珊,道:“没事,我也不打算看了,你呢,你在干嘛?” 陆一伟道:“我没什么事,一个人在外面晃荡,想找个人说说话,于是想到了你,怕打扰你休息,所以就匆匆挂断。” 听到此,夏瑾和心中窃喜,道:“我也没事,正好陪你聊聊天。” 陆一伟一扫不快,兴奋地道:“那好,我现在马上就过来。” “喂……”还不等夏瑾和说完,陆一伟已经挂掉电话,往市区驶去。 夏瑾和本以为两人就在电话里聊,没想到陆一伟如此率真,挂掉电话,拉开大灯,开始翻箱倒柜找衣服。 0238 街头漫步 到了北州市,已经是晚上9点多。马上就是元宵节,街道两旁悬挂着五颜六色的灯笼,与两条长龙绵延至北州广场。三三两两的行人欢声笑语往广场走去,一派祥和,暖意融融。 陆一伟印象中最深刻的元宵节,是与苏蒙在江东市渡过的。苏蒙如昙花一般出现在自己生命里,留下太多美好的回忆,可终究是一场梦。梦醒时分,人在那里,梦已远去。 陆一伟迎来生命中第三个重要的女人,至于未来如何,他不敢想象,更不敢承诺什么。 车子开到北州大学门口,陆一伟刚要给夏瑾和打电话,突然发现她已经站在门口等候。看到她冻得瑟瑟发抖,陆一伟加速驶过去,跳下车道:“你怎么站在这里啊,多冷啊,快上车。” 夏瑾和脸蛋冻得通红,却掩饰不住内心的狂热,道:“不冷啊,我觉得挺好。你看这路边的花灯,太漂亮了。要不你把车放下,我们一起走走?” 陆一伟见夏瑾和如此有兴致,道:“好啊,我也正有此意。”他麻溜地把车停到院子里,快步跑到夏瑾和跟前,并排着往广场方向走去。 “夏教授好!”这时几个学生模样的年轻女子迎面走了过来,与夏瑾和打招呼。 夏瑾和点点头,道:“玩好了没有?” 女学生一边与夏瑾和聊天一边瞟着身边的陆一伟,终于有个女学生忍不住问道:“夏教授,这位是……” 夏瑾和回头看了一眼陆一伟,脸一阵骚红,转移话题道:“广场那边有什么好玩的?” “别打岔!”由于平日里夏瑾和与学生以朋友相称,加上年纪相差不大,无形中拉近了距离,所以学生和她说话相对随便了些。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地道:“夏教授,这位帅哥该不会是你男朋友吧?” 夏瑾和不好意思地浅浅一笑,道:“你说你们平日里不好好学习,都把心思放到这上面了,他是我一朋友,没有的事。” “哦。”其中一个女生故意把声调拖得长长的,突然跑到陆一伟身边搀住胳膊,对陆一伟道:“大帅哥,本姑娘至今单身,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做你女朋友吗?” “哈哈……”几个女生笑得前仰后翻。 陆一伟绅士般地一笑,道:“当然可以,不过你的有思想准备,我可是个穷光蛋。”看到年轻而有活力的大学生,陆一伟感觉一下子跨越年龄代沟,重温象牙塔里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 女大学生没有丝毫退步,继续揶揄夏瑾和,动作更加夸张地道:“穷怕什么,爱情是高尚的,掺杂世俗的东西多庸俗,满满的铜臭味,我的爱情观就是像《巴黎圣母院》中艾丝美拉达和卡西莫多,冲破禁锢和世俗,寻找我眼中的卡西莫多,轰轰烈烈地谈一场恋爱,我就知足了。” 校园里的爱情永远充满纯真和幻想,试图在现实中寻找心目中刻画的纯爱。陆一伟也曾有过,痴心暗恋着一位来自内蒙古的草原姑娘托娅,然而一回到现实中,就像出土的青铜器,迅速与空气中的氧离子反应,变得暗淡失色,不复昔日光彩。 女大学生的话让陆一伟抓住把柄,笑着道:“卡西莫多在雨果笔下是一个极其丑陋的人,您的意思是我的长得不堪入目咯?” “哈哈……”其他女大学生再次哈哈大笑,一旁的夏瑾和脸红一阵白一阵,急忙打住道:“好啦,明天虽然不用上课,但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养足精神,准备开学。” 那女生被陆一伟噎得说不出话,临走时爬在夏瑾和耳畔道:“夏教授,这个帅哥我喜欢,你要是不喜欢给我留着啊。” “玩你的去吧。”夏瑾和假装推了女生一把,耳朵滚烫,像被咬了一般。 “哈哈……”女大学生们再次爆发戏谑的笑声,东倒西歪远去。 学生走后,夏瑾和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一伟,你别见怪,这都是我的学生,都是我平日里太惯着她们,说话没轻没重的。” 陆一伟反倒被她们的气氛所感染,摇头笑着道:“没事,我现在都有些羡慕她们,真想和你一样,站在七尺讲台上教书育人,这也是实现人生价值的一种体现。” 夏瑾和没有搭腔,指着前面道:“那我们走吧。” 陆一伟今天穿了件卡其色高领夹克,下身笔直的西裤有棱有角,脚上明晃晃的漆光皮鞋很是时髦。陆一伟身材好,这一身打扮很是得体匀称。 两人保持着一定距离,并排漫步在人行道上,夏瑾和不时用余光扫一眼陆一伟。陆一伟的皮肤并不白,典型的亚洲肤色,不过棱角分明的五官颇有欧美气度,深邃的眼睛搭配一副黑边半框眼镜,高挺的鼻梁如鬼斧神工精致雕刻,从侧面看颇有立体感。嘴唇的线条勾勒得十分硬朗,稀疏的胡须显得更加有男人味。街边的路灯光线打在陆一伟脸上,有一种侧影成形,魅影如幻的感觉。 夏瑾和突然心跳加快,被陆一伟英俊的外表而有所心动。加上在行走时散发出的淡淡烟草味飘入鼻腔,如同雌性激素,激发着夏瑾和身上的能动因子,通过每一个毛孔逐渐渗出来,不自觉地浑身炽热,有一种想抱住他的冲动。 而陆一伟表面上淡定自若,内心与夏瑾和一样狂乱不止。他时不时用余光扫一眼表现出少女般温瑟的夏瑾和,白皙的皮肤在路灯的映射下更显得晶莹剔透,如上等骨瓷玉碗,晕染着牡丹一般的色彩,娇羞而不失大气。都说心灵是相通的,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遇到对的人,感情并不需要经岁月考验,彼此一个眼神,就注定了终生。 陆一伟在紧张的时候习惯性抽烟,他不自觉地在口袋里摸索着,掏出来准备要点燃的时候,才觉得有些不妥。于是询问夏瑾和:“我可以抽烟吗?” 夏瑾和对男性抽烟并不反对,也不赞成,点了点头表示默许。 陆一伟点燃烟,潇洒地抽了一口,烟气从嘴中和鼻腔里喷薄而出,缕缕飘荡在空中,消失在夜空中。男人每一个举动都需要特定的环境衬托,如果在房间里抽,或许表现不出如此美感,而今晚的夜色如同幕景,把陆一伟的完美形象无限放大,留给夏瑾和绝美的想象空间。 尽管已经深夜,气温也逼近零下十多度,但元宵节的氛围丝毫不影响市民的热情,一家老小穿梭在如诗如画的灯展间,不时地摆造型拍照,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还有一些情侣,手拿着糖葫芦坐在路边条椅上,含情脉脉地对望,你一口我一口分享着寒冬里的美餐。 陆一伟心里有好多话想与夏瑾和说,可此情此景他不想破坏气氛,而是找准两人的共同点作为切入点,聊起了大学时候的事情。陆一伟道:“我记得在西江大学上大学时,寒假还没结束就早早返校,与宿舍一大帮死党们排练节目,在元宵节文艺晚会上表演。现在想想,那时候充满激情,丝毫没有疲倦之意,哈哈。” 夏瑾和也被带回了校园,笑着道:“你在大学时候是风云学长,估计那几届没有不认识你的。我清楚地记得,你在辩论赛上的精彩表现,还有元旦晚会上的话剧表演,演得入木三分,我现在都能背下来你的台词呢。” 陆一伟大为震惊,停止脚步道:“不可能吧,我自己都不记得了,哪一部话剧?” 夏瑾和假装回忆,道:“就是那部《乡愁》啊,‘海子,不管生与死,不管病与老,你的根就在大洋彼岸,请你务必完成的心愿,那怕是手持拐杖,也要步履蹒跚地投入母亲的怀抱,为我们祖先的坟前磕上三个头。’”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夏瑾和竟然能原原本本把自己的台词复述出来,简直不可思议。《乡愁》是陆一伟在大学时根据余光中的诗《乡愁》而创作的一个话剧,在当年引起强烈反响,校党委领导观看后大力举荐要他们进京参赛,不过因个中原由搁浅,最终未能实现。 诗是一种情感是诉说,而话剧则是一种人性的拷问,更加直观地表现出人物情感的碰撞,来洗涤污浊的灵魂。在没有影像的年代里,话剧一度辉煌无限,更是在大学这片沃土里发扬光大,创作出不少经典的剧目。陆一伟作为中文系的高材生,当然不忘利用手中之笔,记录下永世难忘的点点滴滴。 陆一伟赧笑,道:“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现在脑子里全是工作,已经完全没有激情去碰这些东西,反倒是你,有更多的时间去实现心中的那个梦,让我很是羡慕。” 夏瑾和掩面而笑,完全没有平日里的冷艳,道:“其实我也不懂话剧,不过看过后真的打动了我,所以记忆犹新。我在国外留学时,也参加过不少社团,但由于文化的差异,我始终不能融入其中,我还是喜欢我们国家的文化精髓,不激进,不外扬,含蓄中表达着情感更容易引起共鸣,或许这也就是我选择回国的理由吧。” 0239 南柯一梦 陆一伟这辈子最远的地方就是去过广州,他对国外更是一无所知,了解到的都是从书本上得来的。90年代中期,一股赴美留学热潮席卷全国,学子们削尖脑袋试图跨出国门,就连陆一伟宿舍的二胖,一学中文的,都跑到美国研究东亚史。陆一伟曾经有一段时间也想过,不过最终还是放弃。 陆一伟道:“我国自古讲究中庸之道,一个庸字就影响了国人几千年。礼仪之邦需要用庸来规范约束,统治阶级需要用庸来治理国家,我虽不赞成,但融到骨子里的东西,是无法改变的。不过我与你一样,喜欢国学,不同的是,我注定走不出国门。” 陆一伟在南阳县很少与人探讨这些高深莫测的话题,因为面对的受众不一样。你与大字不识的李海东谈论这些,简直是对牛弹琴。与官员们探讨这些,人家觉得你穷酸气,一身的迂腐,还不如讲几个荤段子带劲。所以,陆一伟也受其感染,大多时候都是**裸地、惟妙惟肖地用**讲故事,谈工作,效果极佳。 夏瑾和继续前行,道:“真没想到你看问题的角度如此与众不同,一语道破,直中要害。你当初怎么不考虑当老师呢?” 陆一伟笑笑道:“我想过,也做过,不过阴差阳错进入机关,一直就到现在。” 关于陆一伟的情况,姚娜和夏瑾和也提起一些,她听后,很同情陆一伟的遭遇,不过通过这件事也看到陆一伟的另一面,能够顶住重重压力坚持了五年之久,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她道:“我这人比较单纯,不喜欢勾心斗角,大学校园很适合我。你考虑过转行吗?” 这个问题陆一伟想过不止一次,他摇了摇头道:“我觉得我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废人,如果现在转行,什么都干不了,还不如一条道走到黑,在泥泞中寻找属于自己的天地。” 夏瑾和不想让陆一伟回忆起伤心过往,她望着前面有一大堆人围在一起,兴奋地道:“一伟,你看看前面在干嘛?” 陆一伟踮起脚尖望了一眼,道:“看不清,好像是在有人表演。” “表演?”夏瑾和激动地道:“那我们快去看看。” 一溜烟,两人快步走到人群中,传来阵阵喝彩声。陆一伟借身高优势看得一清二楚,只见一位民间艺人正在表演传统杂耍,口中喷火。夏瑾和个子矮,踮起脚尖都看不到,急得来回走动寻找制高点。 陆一伟见状,一把拉住夏瑾和,道:“要不我把你抱起来?” 夏瑾和脸唰一下子红了,既不赞成也不反对。陆一伟不管她如何想,双手叉住夏瑾和的腰向空中推起,吓得她直叫唤。但感受到陆一伟那双有力的大手,心情沉稳了许多。 看到精彩的表演后,夏瑾和渐渐忘了陆一伟在身后支撑着她,而是全神贯注观看表演。而陆一伟则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手指间隔着衣服触碰到夏瑾和柔软的肌肤,阵阵**清香飘入鼻腔。 突然,一团火瞬间向夏瑾和扑来,吓得她直往陆一伟怀里钻。转身的刹那,两人的脸颊不偏不倚紧贴在一起,陆一伟冰冷的脸颊感受到夏瑾和如火炉般的滚烫,时间虽短,但无形中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夏瑾和匆忙松开陆一伟,眼神飘忽不定,娇羞地望向远处。 人到中年的陆一伟,虽经历过风风雨雨,但不知怎么的,与夏瑾和的亲密接触,激发了他内心的狂热,血液加快流动,如同不谙世事的小青年第一次幽会似的,让他找到了久违的感觉。 一个男人一生中会出现很多个女人,如同看一场电影,每当走出影院的时候,脑海中总会盘桓着电影中经典的桥段,难以磨灭。爱情同样如此,哪怕是一个荧荧火花,只要在黑暗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也给泛泛点点的星空中留下美好的回忆。 陆一伟似乎并没有经历过轰轰烈烈的爱情,一路走来,是那么的平淡无奇。大学四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山无棱天地合,而是默默地暗恋着一位像梦境一般的少女,仅此而已。当然,陆一伟凭借出色的外表和才华,赢得了大批追求者,但他是感情专一的人,心中只要那个美丽的草原姑娘托娅。 命运好像一切都安排好似的,大学毕业回到家乡按部就班参加工作,并在没有任何征兆,没有进行过恋爱的情况下,稀里糊涂与李淑曼结婚,没有波澜,平静地如一潭死水。 与李淑曼离婚后,苏蒙悄然走进陆一伟的心房。他喜欢苏蒙,很想与苏蒙谈一次恋爱,好弥补曾经的遗憾。但现实的残酷,让他无心儿女情长,何况天各一方,只有短暂的几天来一次鹊桥相会,断断续续走过了四年多,甚至都提到了谈婚论嫁,可换来的,终究是南柯一梦。 爱情是个古老的话题,却在不同时期不同国度演绎着不同的版本。艾丝美拉达和卡西莫多,张生和崔莺莺等等,留下一段又一段凄美而悲壮的爱情故事,而在现实中,爱情永远是平淡无奇的,如素描,只勾勒出了人生的线条,而没有附加五颜六色的色彩,这就是生活。 此时此刻,陆一伟突然找到了早已沉寂的记忆,爱情之门悄然轻轻开启,触动了最柔软的心间,迸发出本能的潜质,对面前的夏瑾和产生了一种不可抗拒的冲动,或许,这就是爱情。 广场上依然人声鼎沸,丝毫没有因为寒冷而驱散节日的喜庆。陆一伟和夏瑾和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两颗惴惴不安的心彼此感应着对方的心声,如一曲华尔兹,音乐缓慢停止后,舞者优美的谢幕,把最美好的东西定格在舞台上。 由于刚才的亲密接触,夏瑾和变得有些羞涩,陆一伟反倒落落大方,指着前面道:“瑾和,要不我去那看看?” 夏瑾和没有拒绝,两人一前一后往前走去。 北州广场的一侧正好是老城区,斑驳的城墙静静地卧在那里,诉说着古老的故事,依然能感受到当年的盛世繁华。而沿着青石板进入老城区,映入眼帘的就是城隍庙。 北州市古称“北峪关”,顾名思义,是古代交通军事要塞,出了北峪关,便直穿华北平原,进可攻,退可守,可见其重要性。北州市有千年历史,在历史的沧桑变幻和朝代的更迭中,依然以自己的独特性长期保存下来。当年,日本侵华战争,以地理优势发挥了不可或缺的重要性,成为百团大战中重要战场。 战争已去,历史消褪,没有磨灭的,是留给后人的瑰宝,城隍庙基本上每个城市都有,但其发挥的作用大不相同。北州市的城隍庙作为古迹保护起来,开发出一条商业步行街,主要经营当地特产和小吃,平日里就人流不断,遇到像元宵这种传统节日,更是人声鼎沸。 两人很别扭地走进古巷,流光丽影,烟气袅绕,彩旗飘扬,再现明清盛景。北州大学尽管与城隍庙相隔不远,但夏瑾和很少到这里来,她喜欢安静的地方,不过今天她看起来表现出了异常热情。只见她兴奋地像个小孩子一般左看右盼,被各种奇特的小玩意儿深深吸引,都不知该看那一边。 跑到一个买漆器的小摊上,夏瑾和蹲在地上把玩着一个图案精美的首饰盒子,陆一伟二话不说就付钱买下。夏瑾和一开始拒绝,但看到陆一伟心甘情愿,甜美一笑,说了声谢谢。 夏瑾和又奔到一处捏泥人的地方。捏泥人的老伯干起了算卦的活,直夸二位有夫妻相,并要给二人现场捏一对鸳鸯,夏瑾和忸怩两下,回头看了眼陆一伟,默许了老伯的请求,不一会儿,鸳鸯捏好了,惟妙惟肖,活灵活现。夏瑾和小心翼翼地放进首饰盒里,继续往前走。 走到巷子尽头时,两人手里已经提着满满的,夏瑾和依然乐不思蜀,好像很久如此开心了。 巷子尽头刚好有一家咖啡屋,两人不约而同走了进去,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房间里很热,夏瑾和脱去外套,露出了白色毛衣,完美的曲线呈现出来。陆一伟本能地来回在她身上打量着,让夏瑾和有些赧然。 陆一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匆忙躲避开眼神望向窗外。而夏瑾和双手托着下巴,顺着陆一伟的眼光看着外面的人群。 触景生情,夏瑾和道:“我在美国的时候经常一个人坐在咖啡厅,就和现在一样,看着外面的街景,却找不到家乡的任何痕迹。” 陆一伟回头看着夏瑾和,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端详,越发觉得她的美丽。夏瑾和属于那种耐看的女人,外表的冷艳却掩盖不住她内心的寂寞。陆一伟道:“你没有朋友吗?” 夏瑾和突然低头,脸上露出难堪的笑容,道:“有,也没有,或许你也能感觉到,我这人有点冷艳,因为此,好多人以为我不好相处,从而敬而远之。还好,我人生中遇到两个要好的朋友,一个就是姚娜,我们已是多年的好友,从来没有中断过。而另一个现在在京城一家企业上班,平时虽联系不多,但最会问候,有她们两个,我知足了,呵呵,你呢?” 0240 企业改制 陆一伟第一次考虑这种问题,朋友两个字,承载着太多东西。他想了想道:“我和你一样,也有两个要好的朋友,两个人都在基层,我们之间不只是朋友,甚是兄弟。” 夏瑾和道:“我听姚娜说过,说你帮着一个赌鬼戒掉毒瘾,还把他扶到了村长的位子上,还为另一个朋友忙前忙后,度过难关,你的这种品质让我很是佩服。” 陆一伟没有回答,笑笑道:“姚娜还和你说什么了?” “说你的工作,家庭啊,还有你的婚姻……”夏瑾和声音减弱,生怕碰到对方的敏感线。 陆一伟反倒坦然,问道:“那你对我的过往在乎吗?” 夏瑾和立马答道:“我完全不在乎这些,我只在乎人……”还不等说完,夏瑾和才意识到被陆一伟带进了沟里,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陆一伟就喜欢夏瑾和那股羞涩劲,让人有一种保护的冲动。他道:“我们都是成年人了,看待一些事情相对冷静和现实,我的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如果你要介意的话,我们做个朋友也可以啊。” “不不!”夏瑾和摆手道:“我说过不在乎你的情况,说实话,我对你印象蛮好的,不过有些事还需要一定过程,需要进一步了解,你说呢?” 陆一伟端起咖啡呷了一口,道:“这个自然,多一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夏瑾和冷静地道:“我家的情况你也大概清楚了吧,我父亲去年因病去世,母亲退休在家,弟弟在老家上班。我现在很后悔,没能在我父亲去世前了却他的心愿,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在他坟前承诺,今年一定会结婚,然后好好孝敬母亲。所以,你理解我的心情吧?” 夏瑾和说话时眼角闪现着泪花,让人怜楚。陆一伟并不觉得她的话带有一定的目的性,反而认为她比较理性。陆一伟索然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道:“瑾和,我今年31岁了,虽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但这些年下来我对家庭的渴望不亚于任何人,我和你的目的一样,同样是奔着结婚去的。我并不优秀,或许根本配不上你,但我想给自己一次机会。初次见到你,谈不上激动万分,却有心潮澎湃的感觉,这次见面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表白,希望我们都能冷静地考虑这个问题。” 夏瑾和低头搅动着咖啡杯,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过了一会抬头道:“你想过来北州发展吗?” 这个问题让陆一伟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类似的问题苏蒙曾经也说过,让他到省城江东市发展,现在夏瑾和又提及这一问题,很明显她不愿意过两地生活。 这个问题很现实。陆一伟不止一次问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是仕途吗?好像又不完全是。南阳毕竟是自己的家乡,自己的交际圈都在那里,如果猛然选择离开,还真有点不适应。他想了一会道:“或许将来会。” 夏瑾和很认真地看着陆一伟道:“能有个确切的答复吗?因为这个问题很有可能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关系。” 陆一伟一咬牙道:“会,但不是现在。” “那就好!”夏瑾和脸上露出笑容道:“我喜欢你的实诚,我可以给你时间。你也知道,我现在在大学教书,如果我们真的成了,不可能和你回到南阳,所以,我们两个必须有一个人做出选择。为了后代的将来,我认为你做出牺牲或许好一点。” 夏瑾和已经间接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陆一伟点点头道:“这样吧,给我三年时间,就三年时间,如果三年后我没有任何起色,绝对毫无挂念来北州发展,好吗?” 夏瑾和端起咖啡,要与陆一伟碰杯,道:“我相信你是一个值得信任,值得依靠的人,干杯!” 从咖啡店走出来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由于两人模棱两可确定了未来关系的走向,是一个好的开头,陆一伟明显精神气爽,邀夏瑾和去看电影。但夏瑾和委婉拒绝,道:“时间太晚了,明天上午我们要开会,下次吧。” 陆一伟虽有些失望,但还是笑着道:“那就下次吧。”两人并排着走到北州大学,分别时刻,夏瑾和道:“时间不早了,要不你今晚就住到北州吧,明天再回。” 陆一伟道:“没事,我对回去的路非常熟悉,我明天也有事,还是回去吧。” 两人干脆果断,没有再推辞,依依不舍分别离去。 回到南阳县,陆一伟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牛福勇住处。进门来不及换鞋,躺在沙发上就给夏瑾和发了条短信:“我回来了,你睡了吗?” 夏瑾和正伏在写字台前端看着那对泥捏的鸳鸯,今晚发生的事如过电影般情景再现,陆一伟的一举一动,都那么让人着迷,她发现,她已经爱上了这个只见过四次面的男人。听到床上的手机响后,迫不及待地跑过去,躺在床上打开手机,看到陆一伟亲切的话语,如同陆一伟站在身边,在耳畔轻语,她回道:“回去就好,路上一切可好吧?我正准备休息,你呢?” 陆一伟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一字一字发了过去:“一切顺利,我也准备休息,今天我很开心。” “滴滴——”对方很快回了过来:“我也一样,呵呵。”还加了一个可爱的笑脸。 陆一伟偷乐,回道:“谢谢老天让我认识了你,我会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请你相信我,我会给你一个不一样的明天。” 夏瑾和突然怅惘,看着跃动的字符傻傻发呆。陆一伟的话击中了自己脆弱的心弦,开启了早已闭合的心门,她颤抖地回道:“我相信。” 两人没再继续聊。陆一伟合上手机,脱掉衣服,从冰箱里找到一**酒,打开电视,一个人默默地喝着,但他并不觉得孤单,相反心情大好,不知不觉一**酒下肚。 而夏瑾和却度过一个失眠的夜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子里始终飘现陆一伟的身影,潇洒地向自己走来。到后来,他竟然做出出格的举动,伏到自己脸上,试图亲吻。夏瑾和虽不是保守的女子,但也没有开放到如此程度,急忙伸手推,高喊着“不要。”可陆一伟好像不听她的话,继续往前走,吓得她一下子惊醒,发现漆黑一片,原来是一场梦。 陆一伟不知何时睡着的,第二天早上被手机铃声吵醒。陆一伟迷迷瞪瞪摸到手机,看也没看,就接了起来。 “一伟,你在哪?”熟悉的声音让陆一伟一下子清醒过来,他迅速起身,道:“张县长,我现在在外面,正准备去单位。” “哦。”张志远没有任何疑惑,道:“待会你直接到我办公室来。”说完,挂掉电话。 陆一伟这时才抬头看了下钟表,已经上午9时,幸亏自己机智,要不然就全露馅了。他顾不上想这么多,快速洗脸刷牙,飞速下楼,往县委大院驶去。 上了三楼,只见张志远门口站了许多人在等候着。陆一伟走了过去,微微向各位领导点了点头,不知该不该进去。 这时,门被推开了,政府办主任蔡建国手里拿着资料走了出来,对着住建局局长道:“赵局长,张县长让你进去。” 突然里面传来声音高声问道:“陆一伟来了没有?” 蔡建国这时才用狡黠的眼神寻找着陆一伟的身影,看到陆一伟后,对着张志远道:“张县长,陆一伟到了。” “哦,让他先进来!”张志远清脆地道。 城建局局长尴尬地站在那里,进退不是。其他领导向陆一伟投来异样的眼神,难以琢磨。 陆一伟不顾及他人的眼神,从容地推门进去,多了些自信。 “一伟,坐这里来!”张志远指着办公桌前面的椅子道,手里翻看着一沓文件。 陆一伟坐定,张志远问道:“昨天你和陶安国谈得怎么样?他的想法是什么?” 陆一伟把情况详细汇报了一遍,张志远听后,放下手中的文件起身走到窗前,眉头蹙着道:“看来这个陶安国并不想真正改制。” 陆一伟也跟着起身,走到身后道:“他也不是不想改制,而是觉得压力重重,需要一定时间。” 张志远突然一伸手,打住陆一伟的话,道:“等不及了,既然他无动于衷,咱就先行一步。”说完,快步走到办公桌前,从一沓文件里找到一张写满字的稿纸递给陆一伟道:“这是我昨晚草拟的一份企业改制方案,你先看看。” 陆一伟搞不懂张志远为什么让自己看这些,他没多问,手执稿纸认真地看了起来。张志远的字刚劲有力,既有柳颜风格,又有硬笔苍劲,一看就是练家子。 稿纸上写道:全县现有大大小小煤矿48座,年产值200万吨,年总收入28个亿,实现税收15亿,利润1个亿,除去上缴税收,县财政可入6000多万元,占全县财政收入83%。初步拟定,按照抓大放小的原则,对各类煤矿进行企业改制,保留30座煤矿,组建3家大公司。其中,曙阳煤矿进行股份制改制,兼并五角镇所有小煤矿;北河镇煤矿推进集体制改制,鼓励民间资本运作;石湾乡煤矿对所有小煤矿全部关停,进行资源重组;剩余煤矿进行合理整合,年产值小于10万吨以下的全部取缔…… 0241 主动出击 陆一伟一边看一边琢磨张志远这样做的目的。南阳县作为资源县,发展速度却不及相邻的农业县古川县,交通制约是一个因素,但根本的是,国有资源流失严重。一部分小煤矿虽有采矿手续,但相关证件并不全,偷税漏税,钱都到了私人口袋里,致使县财政十分薄弱。另外,还有一些小煤矿干脆什么手续都没有,从属私挖滥采,严重干扰了煤炭市场秩序,如果不加以整治,南阳县的财政收入依然止步不前,依然扣着贫困县的帽子。 陆一伟大致了解张志远的思路,与自己的想法大相径庭。不过人家张志远毕竟是领导,又是高材生,水平就是高,没有搞一刀切,而是多种经济体制齐头并进,符合南阳县的县情。培养三个超级大公司,并对小煤矿进行兼并,这样一来税收就能够得到保证。可问题来了,兼并小煤矿谈何容易,这就好比从别人嘴里抢肉吃,能行得通吗? “看完了没?说说你的想法。”张志远丢过一根烟,征求陆一伟的意见。 陆一伟把文稿放下,抬起头道:“张县长,您也知道,我对企业改制这方面一窍不通,不过我赞成您的看法。” 张志远为找不到志同道合的人而苦恼,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思路活泛的陆一伟,但此人干事情还畏手畏脚,让他很不满意,道:“一伟,我打算把你从创卫指挥部抽出来,专心负责企业改制,说说你的意见。” 陆一伟惊诧,张志远年前说创卫工作是今年的中心工作,这才几个月时间又改变了?他道:“张县长,那创卫那边……” “哦。”张志远道:“那边你暂时不用管。创卫工作我将全权交给政协段主席负责,这都是运动式工作,只好按照上级要求保质保量完成就行。而企业改制,才是破解南阳发展的重中之重,只有把企业激活了,我们手里硬东西,才能考虑干其他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陆一伟不理解张志远为什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改变发展思路,不过企业改制确实有利于南阳的发展。他道:“张县长,这项工作太重大了,我怕我胜任不了……” “不要和我说这些话!”张志远一摆手道:“这个时候正是用人的时候,你不替我分担解忧,又有谁能站出来拿下此工作?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回去以后好好想一想,今天晚上陪我去一趟市里,你先去吧。” 陆一伟第一次见张志远发火,他没有多说,道别后退出办公室。 出了门,门口站的人用怪异的眼神望着陆一伟。国土局局长曲广平把陆一伟拉到一边小声道:“一伟,张县长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陆一伟看到曲广平满头大汗,点了点头道:“是不怎么好,这不把我臭骂了一通。” 张志远最后一嗓子外面的人都听到了,让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敢出气。曲广平见张志远把自己的心腹陆一伟都给骂了,这火气要有多大,他把手中的文件装进口袋里道:“那我还是改天再来见他吧,别碰一鼻子灰。”说完,摇摇晃晃快步离去。 城建局局长张志松站在那里,表面平静得出奇,内心实则狂乱不止。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抬手敲门走了进去。 陆一伟脑子里乱糟糟的,准备离去。快到蔡建国门口时,看到他办公室门敞开,不由得加快脚步,不过最终没逃脱蔡建国的魔手。 “一伟,一伟!”蔡建国见陆一伟要离去,急忙起身叫住。 陆一伟无奈,折返回去道:“蔡主任,有事吗?” “进来再说!”蔡建国拉住陆一伟,硬生生地拽到办公室,然后关上门。 进门后,陆一伟有些不耐烦,但蔡建国毕竟是领导,总得给点面子。 蔡建国让陆一伟坐下,然后伏到耳边道:“一伟,我听说要对煤矿企业进行改制,这是真的吗?” “听谁说的?我不知道啊。”陆一伟感叹蔡建国打探消息的速度之快,惊讶地道。 蔡建国黠笑,道:“陆老弟,你就别和我卖关子了,陶安国都和我说了。” 原来是从陶安国那里得到的消息,陆一伟笑笑道:“这只是个设想,企业改制那有那么容易,具体的你应该去问张县长,我真的不知道。” 蔡建国从陆一伟嘴中套不出半点消息,多少有些失望,道:“陆老弟,要是有什么动静你可得和我说啊,我这成天在张县长屁股后面转,还不如你消息灵通呢。” 陆一伟听出话外之意,道:“蔡主任,您太高看我了,我要是有你这两下子,早就爬上来了,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陆一伟走出县委大楼后,手机就此起彼伏响个不停,与蔡建国一样,大多都是在打听煤矿企业改制的事。他的回答一样,“不知道。” 煤矿企业改制,这可是一块硬骨头,比起创卫来说,简直是蜀道之难。创卫工作正如张志远所说,按照上级下发的标准整改就可以顺利验收,而企业改制没有标准,没有经验,只能摸着石头过河,探索适合南阳的路子。 陆一伟猜想,张志远对企业改制之事已经心中有数,要不然也不会贸然行动。不过他隐隐担心,张志远凭着一腔热血搞改革,保守派刘克成会同意吗? 改革是什么,就是要改掉落后的,旧的,不适应时代的,影响发展的事物,以顺应时代发展和市场需求。中国不缺乏变革的典型案例,比较著名的有商鞅变法、王安石变法,张居正变法等,而在近代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论述中,改革一词是出现频率最高的,尤其是十五届三中全会上,更是把改革伸入各个领域,无论从经济体制,还是政治体制,自上而下都在进行改革。 改革,必然要触动一定阶级的利益,于是有了改革派和保守派之分。改革派说,要想发展,必须武装到牙齿进行深化变革,才能顺应时代潮流。而保守派说,改革的目的就是为了在人类的红利中攫取给多的资本来满足自身的私欲,而将人民的利益抛之脑后,这是人类文明的屈辱,是对人性的践踏! 当然还有“墙头草”中立派,骑在墙上左右扔砖头。看到谁胜利了,直接把墙推倒,为支持者摇旗呐喊,唾弃另一方。 利益,是罪恶的根源。不管是改革派,还是保守派,都是在维护自身的利益。所以,不管哪一方先出招,必须面对来自另一方的巨大压力。 改革派张志远要改革,必然要触动一些保守派的利益,这不亚于一场战役,而这场战役即将拉开帷幕…… “陆主任,在哪?”曹晓磊在电话那头急切地道。 陆一伟正准备开车回家,听到是曹晓磊,他把车靠到一边道:“有消息了?” 曹晓磊兴奋地道:“陆主任,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们吕经理同意进行谈判了,今晚八点,兰苑酒店,你要不要出面?” “哦。”陆一伟淡定地道:“我今晚还有重要的事,我让海东果业公司的经理李海东过去吧,他可以全权代表我,不过有一点必须申明,不能把我抛出来。” 曹晓磊嘿嘿一笑道:“陆哥,这就你就放心吧,我曹晓磊办事你还不放心,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让他直接到酒店就成。” “好的。”陆一伟挂掉电话,又给李海东打了过去。得知李海东已经到了县城,便直接开车接上他,径直去了牛福勇的住所。 “海东,今晚你去兰苑酒店会一会那个副食品加工厂的吕经理,探探他的口风。”陆一伟道。 李海东有些紧张,道:“陆哥,这事可有点为难我,我要文化没文化,要经验没经验,到时候出糗咋办?” 陆一伟笑道:“海东,你不要害怕,据我了解,这个吕经理也是个粗人,对付粗人就需要你这样的,他需要什么你就满足他,把他给伺候好了,自然一切好说。” 听到此,李海东轻松了许多,道:“要是这样谈工作,我倒也能够胜任,要不让牛福勇陪我去?” “不!”陆一伟道:“这事我压根就没和福勇提起过,还在保密当中,何况福勇还有其他重要的事,这件事他还是不要参与得好。” 李海东不解,依然点了点头。 陆一伟继续道:“今晚谈判,你一定要端住,不管对方提什么条件,你都先应承下来,然后循序渐进一步一步继续往下谈,摸准他的弱点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好嘞!”李海东道:“今晚我保证伺候得他服服帖帖的。” 陆一伟从身上掏出一张卡递给李海东道:“这里面有十万元,用作这些天的活动费用。这两天你就把手头的工作先放一放,一心一意,死缠烂打缠住这个吕经理,争取短时间内把这块地给拿回来。如果条件成熟,走到最后一步,我再出面。” “好,陆哥,你放心,不怕他没爱好,只要有爱好我就能拿下来。”李海东在这方面还是比较自信。 “哈哈。”陆一伟哈哈大笑。李海东人比较活泛,头脑灵活,一点就灵,再加上这些年的锻炼,完全可以独当一面,相反牛福勇在这方面还有所欠缺,只是靠着蛮横行走江湖。如今这个社会,这一套已经基本不适用了。 0242 三眼泉水 关于煤矿企业改制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刘克成耳朵里。刘克成知道后,没有表现的异常激动,相反十分平静,好像早就知道这件事要发生似的。他没有发表任何言论,而是等待张志远亲自登门和他说。何况,他如今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南阳县,一心要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在去往北州市的路上,张志远道:“一伟,今天上午我发脾气你别见怪,我也是着急了,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听到张志远和自己道歉,陆一伟诚惶诚恐,连忙道:“张县长,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是我不能为您分担解忧,我没能理解您的苦衷。” “哎!”张志远叹了一口气道:“一伟,你也看出来了,我身边没有一个贴心人,好歹你及时出现,要不然我连个说话都没有了。” 领导干部是孤独的舞者,越往高走,看到的风景越好,便随而来的是孤独,是寂寞。他们身居要职,手握大权,扬手一指发号施令,笔尖一落项目落地,金口一张万夫莫开,双腿一迈行走天下,这种“特权”生活让人迷惑,致使成千上万的人趋之如骛,不惜一切代价力攀高峰,一路的艰辛可谓是一把辛酸史,但就是如此,也阻挡不了前进的脚步。 孤独,也是一种生活态度! 下属见了低头走,办公桌上兢兢战战汇报工作,会议桌上违心表达自己的看法,酒桌上恬不知耻说着一些恭维话,麻将桌上故意打错牌输钱……领导们尽管知道下属如此卖命是为了什么,但他们乐意配合下属表演,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们才能找到自己的存在感。 陆一伟这一路走来,对官场规则谈不上了如指掌,但基本上了解个大概。在给原县长楚云池当秘书之初,陆一伟只把它当成职业看待,然而当他第一次看到一些人为了接近楚云池而奉上丰厚的“冰敬”时,他震惊了。 官场是一个大染缸,陆一伟很快适应了这个圈子,因为他得到别人了小恩小惠,感受到权力带来的魔力。但他并没有迷失自己,从来不接受别人大额巨款,但就是如此,最终也没落下个好下场。 官场有自己特有的生态系统,庸是一种最好的状态。如果太激进,只会引起众怒,把你退下神坛,永不翻身;如果太沉默,只会被人遗忘,一辈子碌碌无为,如蝼蚁般活着。然而,这个尺度的把握,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领悟的。难得糊涂,才是最高境界。 年轻气盛的张志远显然并不想在二者间徘徊,他甘愿做一个激进者,哪怕身上背负骂名,哪怕触犯众怒,也要为实现自己的理想而奋斗。他的理想,也是大多数人的愿景。 由于天色渐晚,陆一伟看不清张志远的表情,他回头道:“张县长,谢谢您把我当朋友,其实我也没有什么朋友,经常一个人喝闷酒,借酒消愁。这些年,别人看到我都绕道走,生怕粘了晦气,这种感觉……” 张志远拍了拍陆一伟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你的情况我都知道,谁对你不公,但你并没有抱怨,反而在逆境中学会了忍耐,这种品质何尝不是对你人生的一种磨练呢。而这一点恰恰是我看重的,别泄气,我会让你实现价值。” 陆一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张志远往后一靠,道:“我知道你心中有疑问,你肯定在想,我为什么不去搞创卫工作,反而把矛头对准了企业改制,是吗?” 陆一伟不虚伪,道:“张县长,我确实有这样的疑问,我有些看不懂,还望您指教一二。” 张志远突然冷笑了一声,道:“在古代战争中,讲求战术,而迂回战术,看似愚蠢,却具有迷惑性。为了胜利,可以忍辱负重,可以卧薪尝胆,但必须要出奇制胜,一招制敌。南阳县民不聊生,群众怨声载道,意见很大,这不都是贫穷惹得祸吗?而我们的父母官呢,你看看都在做些什么,不思进取,固步自封,守着一亩三分地,整天沉迷于歌舞升平,醉生梦死,这种工作态度怎么能取信于民?” “南阳的发展问题已经到了非解决不可的地步,我虽是县长,有执行权,却没有决策权,我不是说这是体制问题,而是不能为改变南阳做出贡献感到寒心和羞愧。南阳县搞创卫,这是大局工作,每个县都在搞,可这都是花钱的项目啊,从哪来钱,我夜夜睡不着觉。” “创卫指挥部抽调的人你也看出来了,大部分人都不是我想要用的人,但我不能否定刘书记,还要全力支持他的工作。既然他有心把此项目当成他的政绩,我索性退出来任由他干。有了这个决定,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把你调到我身边。” 张志远说了一大堆,陆一伟总算明白他的苦衷了。他为了找到存在感,选择一个不痛不痒的创卫入手,刘克成也支持了,并由他组建“张家军”。然而,老奸巨猾的刘克成一开始就防着他,不允许他有话语权,“张家军”人选一次又一次否定,并不断插手调整人事,陆一伟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而且还不惜代价把自己的秘书何小天安插进去,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在控制权力这方面,刘克成是煞费苦心,但他错了。张志远压根就不打算在创卫上做文章,而真正的目的要从企业改制动手术。而前段时间通过各类事件挫败了刘克成,也为他企业改制赢得了时间。 而目前,时机已经成熟,张志远决定动手,但他手里的“张家军”只有一个人,就是陆一伟。 两个人的力量显然是单薄的,张志远为了把企业改制搞得彻底,说明了今晚的此行目的,道:“今晚,我要带你见一个人。” 张志远说得如此神秘,让陆一伟有些捉摸不透,难道是市委副书记郭金柱? 车子很快就开到了北州市。司机小郭轻车熟路,左拐右拐,开到了靠近天同山景区的一处小路拐了进去。又是一段上坡路,绕到山的另一侧,车子才缓慢停了下来,一排排亮着灯的别墅映入眼帘。 陆一伟来过天同山景区,却从来不知道这里还有别样风景。看到眼前的一幕,让人目瞪口呆,惊诧万分。 陆一伟借着月色欣赏着这世外桃源,在一片偌大的森林里散落着十多栋独立成户的别墅,每栋别墅各有特色,有西式的,有中式的,外表看着朴素,十分低调。 张志远下车后,司机小郭快速把后备箱打开,把东西交给张志远,然后道:“张县长,我到山下等你。” 张志远点点头,没有说话。司机小郭是张志远从交通局带过来的,时间长了,两人自然形成一种默契,不需要太多话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知道要干什么。另外,张志远在车上说话从来不避讳小郭,而小郭也很自觉,从不发言,只是专心致志开车。都说领导找司机和秘书比选老婆都困难,能找到想小郭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确实少见。 车子开走后,陆一伟赶忙上去接过张志远手中的东西,跟在张志远身后,往森林深处走去。 尽管是冬季,但依然远远地就听到流水潺潺。令人称奇的是,越往里面走,越能感觉到暖意,好比春天般温暖。天同山是北州市主要山脉,因山上有三眼出水口而闻名,也称“三眼山”。让人叫绝的是,这三眼出水口毗邻,但出水的温度却大不一样。一眼出水口流出的冷水,一眼出水口流出的是温水,这两眼出水口常年出水,从不间断。而另一眼则是间歇式流水,时而冷水,时而温水,很是神奇。 这三眼“怪泉”自古就存在,也不知流淌了多少年。关于它的传说那就是数不胜数。有的说下面埋藏了三条龙,一条水龙,一条火龙,还有一条天龙,还有的说下面压着一个金蟾,一个银蟾,还有一个铜蟾等等。著名的旅行家徐霞客还曾到过此处,并记载到自己的《徐霞客游记》当中。 据有关专家研究,三眼怪泉的形成与天同山复杂的地理构造有一定关系。冷水泉富有丰富的矿物质成分,可直接饮用。而暖水泉常年恒温,保持在40度左右,用此水沐浴,可治疗风湿病、关节炎等疾病。 北州市政府以此为依据,以此为卖点,决定对天同山景区进行开发,主打温泉,并营造了很多人工景点,打造北方温泉水乡。这一营销策略很成功,很快就吸引成千上万的游客从全国各地慕名而来,一睹“三眼泉”的芳容。 三眼泉的功效越传越神,自然引起一些领导干部的注意。北州市政府抓住拍马屁的机会,就选择了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营建了疗养基地。这里的山泉距离三眼泉比较远,但这难不倒当地官员,愣是把泉水引了过来,供作在此疗养的领导干部享用。 投入如此巨大,自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陆一伟听别人说起过,但从来没见过,今天有幸能来到这里,让人出乎意料。 0243 大隐小隐 疗养院极其隐蔽,能在这里居住的非富即贵。张志远夜晚带他来拜访,也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穿越一片小树林,来到一处颇为僻静的别墅门口,张志远停了下来,道:“一伟,今晚我们拜访的这位是西江省原省委副书记谭良年,如今老爷子闲散在家,修生养息。谭老虽不在其位,余威仍在。当年在其位时,曾主导过企业改制,今晚来有三个目的,一是向他老人家取经,二是得到他的支持,三是和他要一个人,一会儿我们进去后要见机行事,注意说话的方式和分寸。” 张志远说出谭良年的名号时,把陆一伟吓了一大跳。谭良年可是西江省叱咤风云的人物啊,张志远什么时候攀上了这层关系,陆一伟不得对张志远另眼相看。 谭良年的别墅从外面看十分朴素,与农村的房子好不到哪儿去。陆一伟想,这老爷子倒是低调,不选旁边富丽堂皇的欧式别墅,偏偏选择这北州市满地都是农家小院。 人的心境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改变的,有的人从要职退下来后,很知趣地选择归隐,两耳不闻窗外事,享受着日升而作,日落而息的原始风味,这类人俗称“大隐”。有的人则不同,退休后还没过足官瘾,仍然不愿意离开政治圈,隐于闹市之中,担任个什么研究会、老促会等虚职,继续发挥余热,参政问政,这类人俗称“中隐”。还有的人退休后依然居住在部委家属院,遥控指挥着培养起来的嫡系部队,直接或间接地干预政务,这类人俗称“小隐”。不管是何种“隐”,与人的心态有直接关系。 陆一伟接过张志远手中的东西,而张志远略显紧张,整理了下衣服,一切准备就绪后,才抬手轻轻敲门。 不一会儿,一位穿着朴素的老妪警惕地打开了门,看到是张志远后,才放松下来,语气缓和地道:“志远来了啊,快进来吧。” 张志远很谦恭地道:“罗妈,这么晚来是不是打扰您了?” 罗妈步态稳健,四平八稳地往院子里走,依然细声细语地道:“我一个做饭的老婆子,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你们吃饭了没?” “吃了,吃了,多谢罗妈挂念!”张志远好像见到领导一般,低头哈腰说道。然后从陆一伟手中接过一个礼品盒递给罗妈道:“罗妈,这是我托朋友从江南带回来的一块绸缎,不知道您喜欢不喜欢?” 罗妈听到张志远给自己带了礼物,顿时脸上乐开了花,急忙从盒子里取出绸缎,借着灯光来回察看抚摸。在验过货后,罗妈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容,道:“你这孩子也是,每次来都给我带东西,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这料子怎么能穿出去,不过我喜欢,你有心了。” 张志远接过话拍马屁道:“罗妈你多年轻啊,您看您的身材,依然不减当年在戏台上的风韵,穿出去绝对让那帮跳舞的老头多看几眼,老太太肯定要嫉妒死,哈哈。” “就你嘴贫!”罗妈回头假装生气地说了一句,不过可以看出心里美滋滋的。 搞定了罗妈,张志远往里望了一眼,道:“罗妈,谭老休息了吗?” 罗妈往里指了指,道:“没呢,在后院泡温泉呢。” 张志远赶紧道:“那我方便现在过去吗?” “进去吧,没有人,他刚才还说要找人聊聊天解解闷呢,正好你来了,陪他去聊聊天。”罗妈道。 听到此,张志远心中窃喜,道谢后,径直往后院走去。 前院很普通,正面二层复式小楼,不过穿过中堂后,眼前的一幕让陆一伟惊呆了。 后院灯火通明,曲折的回廊两侧悬挂着灯笼,穿越回廊继续往前走,亭台楼榭,小桥假山,样样俱全,完全是仿江南风格。沿着亭台下到院中央,穿过一道扇形门,一个偌大的温泉池映入眼帘。 由于温泉的温度高,陆一伟的眼睛蒙上一层薄雾,看不清前面的景色,不过这里确实温暖如春,丝毫感觉不到冬日的寒冷。 “志远来了啊。”陆一伟还不等擦干净眼镜,就听到如洪钟般的声音传来。 张志远快步走过去,脸上堆满笑容,道:“谭老,都怪学生不好,这么晚来打扰你,还请您批评我两句。” “来都来了,说这些干嘛,正好,我想找人说说话,来,到这边来。”然后抬头看到陆一伟,眉头一蹙,道:“这是?” 张志远赶忙解释:“谭老,这位是陆一伟,既是我的好搭档,又是我的好朋友,此人信得过。” “哦。”谭良年还是有些不放心,表现出了冷淡的一面。 陆一伟见状,深深地鞠了一躬,道:“谭老,晚辈早久仰您的大名,您一直是学生心中的楷模和精神榜样,今天见到真人,实在三生万幸。叨扰您休息,是学生考虑不周,还望您见谅。” 听到陆一伟这么快就上道,谭良年不由得回头多看了一眼,依然一脸严肃,没有搭腔,让陆一伟很是尴尬。显然,对陆一伟的出现不太欢迎。 谭良年从温泉池里站起来,张志远急忙拿起旁边的浴巾给他披上。谭良年一边往出走,一边道:“你们到候客厅等着,我去换身衣裳。” 陆一伟望着谭良年的背影不禁感叹,不愧是从省部级退下来的,走路的姿势和说话的语气就是不一样。走路鹭行鹤步,四平八稳,姿势优雅而不失庄重。说话气沉丹田,声入洪钟,吐字清晰而不失威严,这套本领如果不在官场沉浮几十年,是练不出来的。 再看看基层干部,走起路来挺着大肚子左右摇摆,找不到重心。说起话来粗俗不入耳,三句不离脏话,五句不出必谈荤段子,如果脱掉那身不合体的西装,穿上花格衬衣,嘴上叼上烟,活脱脱一地痞流氓。 张志远与陆一伟移步隔壁会客厅,陆一伟一眼就认出客厅摆放的两把“太师椅”,正是上次兰苑酒店老板送给张志远的,原来已经挪到了这里。陆一伟假装没看见,坐下来观察着会客厅的装饰。 客厅装饰极其考究。从摆、挂、陈、画、雕、饰都是清一色古色古香的明清风格,四周木刻雕花,剪纸窗花,梨木条几,烛光月影,既有北方豪情的粗犷,又有江南风情的婉约。看来,这谭老爷子是个懂得生活的人。 不一会儿,谭良年穿着睡衣走了出来。陆一伟这才真真切切看清他的相貌。一头银丝白发梳理整齐,标准的国字脸看不到任何皱纹,硕大的黑框石墨眼睛架在鼻梁上,眼睛虽小却很聚神,让人不敢直视。大鼻头,厚嘴唇,尤其是那浓密的眉毛,如两把剑直穿云霄,颇有儒将风范。 眼见谭良年走过来,张志远和陆一伟急忙起身迎接,谭良年笑呵呵地走过来,双手轻轻下压,道:“坐,坐,在我这里就不要那么客套了,就和自己家一样,随便点!” 陆一伟见张志远落座,也跟着坐了下来。张志远侧着身子道:“谭老,最近身体安恙?” 谭良年双手交叉放在双腿上,摇摇头道:“我在这里调养了几天,关节炎倒是好多了,可我这老胃病依然不见好转,找了多少医生都说没事,药也不知吃了多少了,都没用。尤其是快天亮时,疼得我直冒冷汗,哎,人老了,身体也就不行了。” 张志远安慰道:“谭老,您也别太着急,随后我给您找找民间的偏方,或许有用。” 谭良年叹了口气,道:“没用的,什么方法都试过了,那个医生都说需要慢慢调理,我现在肉都不吃了,可依然不见好,这说明啊,不是我的问题,而是他们医生都不咋地。” “对对对,我看也是!”张志远顺着谭良年的话道:“谭老,要是不行,等过两天我带您去国外看看去,国外的医疗条件应该会好一些。” 谭良年听到张志远如此关心自己,微微一笑道:“难得你还关心我这老头子,不用了,我还是对中医有信心,再看看吧。” 陆一伟突然想到北河镇的“许半仙”。许半仙虽化作“活菩萨”经常点化众人,却多年下来也懂点医术。尤其是治疗跌打扭伤和胃病很是拿手。上次石晓曼扭伤,许半仙三两下就给治好。陆一伟本想插话,可谭良年自始至终没正眼看他一下,把话咽到了肚子里。 “怎么样?最近工作顺利不?”谭良年继续和张志远交谈着。 张志远看了眼陆一伟,道:“不怕您老笑话,经过半年多的历练,对基层工作才找到感觉,还需要您多加指点和栽培啊。” 谭良年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面部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道:“你没有在基层干过,就要比别人多吃点苦,多听听群众的呼声,只要群众赞成的,咱就放开手大胆去干,只要群众反对的,咱决不能触碰高压线,这才是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嘛。你也别太着急,金柱那边我已经和他谈过多次了,他会暗地里帮助你的。” 0244 心腹之殇 谭良年口中的金柱就是北州市的市委副书记郭金柱。陆一伟听到此,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原来他们都是一条线上的,难怪张志远进步的这么快。 张志远感恩戴德地道:“有劳谭老为我操心了,郭书记一直很支持我的工作,是学生愚钝,没能把事情做得尽善尽美,给您和郭书记经常添乱子。” 谭良年一挥手道:“你也不要太自责,有些事情是天灾**,是不可避免的;还有些事请是违背民意的,你果断出击为百姓争取利益,这是顺其民意的,没有什么不妥。至于张乐飞自杀事件,那也是他咎由自取,不要有太多顾虑,好好地干工作吧,争取在你任期内干出一两件漂亮的事情来,我这个老头子或许还能帮你说上话。” 谭良年口中的天灾**是指过年时南阳县的大火,而所谓违背民意的是指赵志刚和张乐飞事件,谭老把这么重大的事件轻描淡写,可见他有十足的把握保张志远平安。上头有人,就是不一样啊。 张志远感动得热泪盈眶,道:“谭老,我都不知该怎么感谢您,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辜负您的期望,努力工作,报效祖国。” “好好好!”谭良年连说三个好字,脸上总算挤出一点微笑。又道:“刘克成还是那么飞扬跋扈?” 张志远道:“我们相处的还算比较融洽,在一些重大决策上,刘书记还是喜欢凭主观臆断做决定,不过今年以来好了许多。” “嗯。”谭良年的脸色又阴沉下来道:“这个刘克成,手里掌握着芝麻大点权力,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闹得北州市的领导班子都对他有意见,至今爬不上来。你和他在处理一些问题时,也不要一味地迁就他,也不要太过于激进,毕竟市委春秋书记还在北州,多多少少得给他点面子,好吧?” “好的,谭老,我会把握好分寸的。”张志远道。 “嗯,我不得不再提醒你,你这个人有一个弱点,就是在做事情时不够果断,这是你们知识分子的通病。既然决定了一件事,只要符合民意,就甩开膀子干,不要前怕狼后怕虎的,这一点你就不如金柱,你要多学学他啊。”谭良年语重心长地道。 张志远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道:“谭老您批评得对,我尽量改正。” “这不是改正不改正的问题!”谭良年突然语气加重道:“一个人的修养决定其品质,而一个人的态度决定其能力,你不是没有能力,而且还欠缺那么点火候,这个火候你能改正吗?这就需要你不断地去实践,去实践中寻找真理,用真理反作用于实践,才能提升自己做事的态度。” 官场语言可谓是博大精深。似是而非,词意扑朔迷离叫人难分解,游离在对于非,是与错,可与否等互相矛盾对立的概念之间,富有暗示,不是一览无余,而是四平八稳,不知所云。官场中人物讲究气质成熟稳重,思维缜密,深谋远虑,言行谨慎,谭良年一口一个群众,一口一个民意,所站的角度决定了其身份地位,让陆一伟也上了生动了的一课。 经过谭良年一番指点,张志远感触颇深,道:“谭老,听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如果我早认识您几年,或许我进步得更快嘞!” “哈哈……”谭良年仰头大笑,道:“现在也不晚啊,说吧,有什么事?” 谭良年很自然地切入主题,让张志远轻松不少,道:“谭老,我今天确实有一事向您请教。”于是把南阳县煤矿企业改制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谭良年谈完,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以至于二人如坐针毡,不知所措。陆一伟也开起了小差,他从进门时就观察房间的取暖装置,却没有发现火炉,也没有发现暖气片、空调什么的,直到听到脚底下有水声后,才明白该房间的取暖完全取之于温泉自身的热度,怪不得房间暖和而不干燥,真是贴近自然的天然氧吧啊。 谭良年终于开口了,道:“十四届三中提出了现代企业管理制度,去年的十五届四中全会上,又进一步再次强调建立和完善该制度,可见自上而下对企业的管理是十分重视的。你刚才说得要对南阳县的国有煤矿进行股份制改制,这点我赞成的。南阳不是没有资源,而是把资源当成了包袱,不知道该如何把资源转换成有价值的资源,这点我当副省长的时候就说过,可南阳的历任领导固步自封,不思进取,把祖宗留下来的祖业当成宝贝疙瘩,这样能行吗?” “如果你要搞,就要搞得彻底一点,不要搞得国不国的,民不民的,既然国家鼓励民间资本进入,那就干脆放开,让有能力,有实力的企业家进来,这样才能真正盘活企业,才能让企业起死回生。” 谭良年虽不在朝政,却依然关心国家的大事,尤其是重大会议的决策,他都会一字一句的反复斟酌推敲,他认为,只有吃透上级精神,才能保证在实施某个项目时顺利推进。 其实张志远也是这么想的,但为了凸显谭良年的水平,他道:“听您这么一指点,我顿时豁然开朗,找到了突破口,我回去以后就按照您的思路具体实施。” “也不要生搬硬套,要结合当地实际。你刚才说要把那个镇搞成集体经济,这个想法也不错,让百姓自己经营,自己分红利,很好嘛,思路完全正确。你是学经济的,对这方面应该得心应手,好好干,这就是你的政绩,搞好了在全省树个典型。”谭良年很轻松地道,好像这件事对他来说非常容易。陆一伟改变一开始的看法,看来这位谭老并不是“大隐”,而是“小隐”。 得到谭良年的支持,张志远接着说下一个话题,道:“谭老,规划有了,思路也有了,可我手里还缺人,我斗胆向您借一个人,不知可否?” “谁?” “白玉新。” “他?”谭良年惊奇地道:“怎么会是他?” 白玉新何许人也?此人可是红极一时的人物。18岁起就伴随谭良年左右,干了将近10年的交通员,因人头脑灵活,反映敏捷,深受谭良年喜爱,并给他办理了人事手续,安排在市委小车班。后来,谭良年从北州市市委书记调任省委组织部出任常务副部长,临走时,他只带两个人,一个是司机,一个就是白玉新。 按理说,谭良年的官越做越大,白玉新跟着去了后应该不差,再过几年谭良年大笔一挥,最起码也是一个正处级领导干部,但白玉新却拒绝了。拒绝的理由很简单,他是土生土长的北州市人,想留在北州市发展。谭良年虽觉得有些可惜,但还是同意了他的请求,把他交给自己的嫡系郭金柱,要他务必要照顾好。 时任北州市副市长的郭金柱没有辜负谭老的期望,短短几年内,先把白玉新的工人身份变成干部身份,又从科员连跳两级直接提拔到正科,安排到市金融办银行科担任科长。这一安排足以看出郭金柱对白玉新的重视程度。 北州市三线企业撤走后,全市经济立刻回到解放前,跌入冰点。而保留下来的企业也跟着遭了殃,很快就面临着破产的局面。为了保证企业正常运转,北州市委市府多次召开会议,要求必须保住企业,随即一次国有企业改制全面启动,由时任常务副市长的郭金柱主导此次企业改制。 军人出身的郭金柱向来雷厉风行,从各个单位抽调精兵强将,打响北州市的企业改制攻坚战,而白玉新作为骨干力量参与其中。 企业改制并不顺利,一些企业依然以老大哥自居,坚决抵制改制,并且引发了大规模的游行示威活动,大骂市委市府不顾企业职工利益,大肆买卖国有资产。由于参与的人数越来越多,市委主要领导怕控制不住局面,向职工做出妥协,改制就此流产。 然而,有部分企业却大张旗鼓支持改制,市玻璃厂就是其中之一。玻璃厂的领导听到改制搁置,联合起来向市委市府请愿,顶住压力支持改制。郭金柱也不甘心,就此玻璃厂经过资产清查后,宣布破产。而具体实施玻璃厂改制的,正是白玉新。 玻璃厂宣布破产的不久,很快就引发了一场更大规模的请愿活动。这一点让市委领导很是疑惑,不过在了解真实情况后,简直快气炸了肺。 原来,玻璃厂在改制时,厂领导答应给职工每人3万元的安置费,这才得到职工的支持。可职工们过了不久后才发现,这居然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厂领导把价值上千万的厂子居然不足百万卖给个人,而购买厂子的人正是几个厂领导,职工们当然不愿意了。 市委领导成立专项调查组进行全面清查,才发现主导此次改制的人正是白玉新。因此,市委领导严厉地批评了郭金柱,并给予党内警告处分。而白玉新因有谭良年的余威,并没有为难他,把他调离市金融办,安排到市城建局,职务暂定。 0245 重出江湖 身在省城的谭良年很快知道了这件事,当晚他就返回北州市,把白玉新狠狠臭骂了一通,并要求他以后老实点,白玉新这才稍微收敛了些。 骂归骂,毕竟在自己身边鞍前马后多少年,就算是条狗也有感情。事情过去不到半年,白玉新就出任市城建局基建科科长,把这个肥差交给白玉新,看得出谭良年对他是十分偏爱的。 白玉新担任基建科科长以来,先后参与了北州广场、新街大道、拆墙透绿等市政基础设施建设项目,每个项目都是上千万,中间的猫腻可想而知。而白玉新胆子又大,不顾郭金柱劝阻,自己组建工队参与工程建设,又从工程施工方大肆吃回扣,几年下来,腰包撑都撑不下。 白玉新的行为,城建局自上而下都看在眼里,但碍于他是谭良年身边的人,谁都不敢多说一句,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瞎折腾。而白玉新自我感觉良好,以为别人都不敢把他怎么地,又开始插手房地产,这一次断送了自己的前途。 一个房地产公司要来北州市开发楼盘,各类手续齐全,上下关系都已疏通,可就是过不去白玉新这道坎。企业老总作为外地人,不想惹是生非,压低身份给白玉新送去了丰厚的回扣,而白玉新看都不看就扔出了窗外,他说不要钱,只想共同开发,这下惹怒了企业老总。 企业老总也不是吃素的,人家既然敢来你北州市搞房地产,自然背景不一般。果不其然,很快这件事直接捅到了中央某位将军的后代那里。白玉新捅了马蜂窝,省委领导亲自批示,如果事实确凿,要求对白玉新进行从重处罚。这下,谭良年也救不了他了。 省纪检委调查的结论很快就出来了,事实确凿,并报到省委领导处。省委处理白玉新这样的蝼蚁,简直毫不费吹飞之力,结论是开除。 白玉新慌了,跑到谭良年处一把鼻涕一把泪求饶。谭良年快恨透了这个惹是生非的混账,将他赶出房门,不给他擦屁股。说归说,谭良年还是舍下老脸向省委领导求情,省委领导看在谭良年的面子上,保留了白玉新的公职,但给了最严重的处分,党内留党察看一年,行政降级处分,并调离城建局。 短短几年内,白玉新就先后受过两次处分,这让谭良年很是心寒。这件事处理完成后,谭良年就心灰意冷告诫白玉新,以后我不再认识你,你好自为之吧。 白玉新被调到郊区科协。科协是个养老的单位,这一安排谁都能看得出白玉新失势了。破鼓万人擂,科协领导开始排挤白玉新,联合起来孤立他,白玉新跌落人生最低谷。这一待,就直到现在。 期间,郭金柱也多次看过他,并建议谭良年给白玉新一次机会,可谭良年很是绝情,告诫郭金柱,以后不许提到这个名字。 如今,谭良年也退下来了,心境也发生了很大变化。他认为,最愧对的就是白玉新。可他毕竟是领导,如论如何抹不下面子去看望他,成为他很长一段时间的一块心病。 现在张志远突然提到他,谭良年又回想起以前的点点滴滴,扶着椅子扶手的手开始颤抖起来。 张志远看到谭良年的举动,小心翼翼道:“谭老,玉新经过这些年的历练,磨去了棱棱角角,是该给他一次机会了。他今年都42了,如果再不给他机会,这辈子就毁了啊。” 谭良年双眼紧闭,鼻翼微微翕动,嘴唇变得发紫,看得出他动了恻隐之心,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找过你?” “没有!是我主动提出来的。”张志远抓住有利时机道:“谭老,玉新其实人品不坏,不过是当年年轻气盛,被金钱蒙蔽了双眼,我相信他这些年沉寂,应该彻底醒悟过来了。我恳求您,给他一次机会吧。” 谭良年突然留下了眼泪,并不避讳有外人在场。思考了很久后道:“志远,你的良苦用心我看在眼里,玉新是我的一个心结,我虽然憎恨他,却觉得欠他太多,这么多年都没去看过他,都不知道他变成什么模样,过得怎么样。其实……哎!” 张志远急忙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谭良年,并站在其身后抚摸着后背安慰道:“谭老,您也别自责,直到现在我都认为你当初做得对,如果不对玉新进行严厉的处分,估计现在他都不知变成什么样子,是您及时挽救了他。” “你也别安慰我了,我心里清楚得很。”谭良年擦干泪水道:“志远,你说玉新恨我不?” 张志远道:“他怎么会恨你呢,感激你都来不及呢。” “哎!其实这也怨我,不该把他扔到那里这么些年,早就应该把他调回来,是我自己太固执,我现在都不知该怎么面对他。”谭良年自责道。 谭良年的话句句刺痛着陆一伟的心,让他想到了自己的命运,竟然和白玉新有如此惊人相似之处,而且他比自己沉寂更久。谭良年在自责,那楚云池呢,他在有想过自己吗?他没有,如果有,为什么调到市文化局的是马志明,而不是自己?他彻底把自己给忘了,忘得一干二净。陆一伟阵阵心寒,感受不到房间里的温暖。 张志远继续道:“谭老,我今晚就去看看玉新,然后把他带到您这里来给您赔罪,您看成不?” “不不不!”谭良年摆手道:“还是不见为好。志远啊,你的心思我都明白,我谢谢你了。既然你有这个想法,那就依你,随后我和金柱说说,不过有一点,你得给我看住他,决不能再出现任何乱子,要不然我这张老脸往哪搁啊。” “好嘞!”张志远道:“谭老,您放心,我保证把玉新看得死死的,如果将来出现任何差池,您就拿我是问。” 谭良年看着张志远露出温暖的微笑,拍了拍张志远的手臂道:“你这孩子我还是比较放心的,这件事我来和金柱说,但决不能让玉新知道是我在背后操作的,听明白了没?” 谭良年还是对白玉新存有芥蒂,张志远只好点了点头。 谈完正事,两人又聊了一会,张志远要道别时,谭良年才注意到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陆一伟。他转身问张志远:“这位叫什么来着?” 张志远急忙把陆一伟拉过来,推到前面道:“谭老,这位是陆一伟,原来给楚云池当过秘书……” “哦,哦,我知道了。”谭良年虽年事已高,但对一些重要的历史事件还是一清二楚的。楚云池当年被查办,市委领导还专门请示过他,并将后续情况以书面形式汇报上去。听到是楚云池的秘书后,谭良年这时才上下打量了一番陆一伟,伸出手轻轻握了一下,道:“后生可畏,前途无量。” 走出别墅,张志远对陆一伟道:“一伟,谭老对你的话虽不多,但评价十分中肯,我既然今晚带你来,就是要你认识谭老,至于以后你怎么做,就看你自己了。” 陆一伟还没有回过神来,木讷地点了点头。 司机小郭已经在别墅出口等候,临上车时,张志远问陆一伟:“一伟,你有心事?” 陆一伟道:“没有啊。” “那我看你一晚上表现不积极,这不是你的风格啊。”张志远看出陆一伟的不自然。 陆一伟也不知该如何回答,笑了下道:“多谢张县长关心,可能是我有点饿了吧。” “哦,对!”张志远一拍脑门,道:“你看我,光顾着办事了,都忘记吃晚饭了,走,咱们去吃大餐!” 今晚得到谭良年的支持,张志远兴致很高,上车后就打给白玉新,要他摆酒设宴,等候他。张志远挂掉电话,又想起一件事,道:“一伟,后天苏市长家闺女出嫁,到时候你要提醒我啊,我怕我事情多给忘咯!” 张志远说完,立马觉得有些不妥。他很早就知道陆一伟与苏启明市长家女儿苏蒙谈恋爱,并且年前因为苏蒙与县政协副主席李登科家闹了不愉快,这才多会功夫,苏蒙就要出嫁,而且嫁得人不是陆一伟,这让张志远很是纳闷。他很想询问陆一伟,可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没有追问。 “哦。”陆一伟先是一愣,又喃喃答应道:“好的。” 张志远意识到不该和陆一伟提起此事,没再说话,而是轻轻地在陆一伟肩膀上拍了拍。 车子在路上急速行驶,路灯拖出的光影如柳叶箭嗖嗖向后飞去,陆一伟偏头看着车窗外的夜景,心乱如麻。本来在谭良年家让自己回想起不堪回首的过往,这又提起苏蒙,心情简直糟糕到极点。 郊区很近,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郊区政府门口。张志远远远地看到白玉新站在门口恭候自己,看着略显沧桑的白玉新,张志远有些心酸。 车子停稳后,白玉新快速走过来打开车门,探头埋怨道:“我说大县长,你要来我这里也不早点打电话,这饭店都关门了,要我去哪里给你弄饭去?” 0246 家乡风味 白玉新和张志远说话很随便,可以看出二人之间的关系很密切。张志远下车后捶了一下白玉新道:“老子可不管,没有饭你自己做也让我吃饱,快点的,都饿死我了。” 白玉新嘿嘿一笑道:“再怎么还能亏待了我的大县长,饭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们现在就去。” 车子开到一家饭庄门口,门面并不大,显得有些寒酸。下车后,白玉新忙解释道:“大县长,本来可以叫你去大酒店吃饭,可想着你每天大鱼大肉,还是算了吧。这家饭店别看着小,可是能吃到正宗的三眼鱼以及荞麦面鱼儿。” 听到此,张志远馋得快流下口水,急忙道:“那还等什么,快进去啊。” 进了饭店,陆一伟这才借着灯光看清楚白玉新的相貌。个子中等,皮肤黝黑,五官端正,最明显的是右眼角处有一道约两寸的伤疤,神情忧郁,略显沧桑,鬓角已显现白发,如果不是张志远今晚说出他的年龄,以为他已经过50岁了。 几人坐定后,司机小郭忙活着倒茶,张志远则介绍起陆一伟。没想到张志远刚说出陆一伟的大名,白玉新就两眼发光,激动地道:“你就是陆一伟啊,久仰久仰!” 白玉新的表现让张志远莫名其妙,道:“你们认识?” 白玉新哈哈大笑道:“他的名号我早就听说过,但没见过人,今天总算是对上号了。我这不是在科协上班嘛,都听说南阳县有个人搞果园种植,而且很成功,一直想去参观,可就是抽不出时间,这下好了,改天一定去。” 陆一伟听到此,谦虚地道:“白哥过誉了,我不过是带领村民致富,其实也没多大规模,刚刚投产,效果也一般般。”陆一伟不知对方职务,只好直接按照江湖一套,叫白哥,这样显得亲近。 白玉新很乐意如此称呼,笑着道:“陆老弟还真谦虚啊,我们郊区也想搞果树种植,到时候你可得来指点啊。” 听到白玉新如此,张志远鼻子不禁发酸,转过头调整好情绪后,道:“吃饭就是吃饭,别谈工作上的事!” “哦,哈哈,对,咱不谈工作。”白玉新爽朗地道,一点也看不出对现在这份工作有何抱怨。 由于人不多,饭菜很快就上来了。饭菜的品相虽不及大饭店,但闻着十分鲜美。张志远肚子饿了,顾不上那些,不顾形象地大口吃了起来。不一会儿,一碗荞麦面鱼儿下肚。吃饱后,直夸饭菜好吃。 从饭店走出来,白玉新提议到他家坐坐。张志远看了表道:“时间太晚了,就不打扰嫂子了,我就是路过,过来看看你。” 白玉新略显遗憾地道:“这么快就要走?” “那怎么?还要我住下来?”张志远笑着道。 “那可不,好不容易来一次,留下来咱们聊聊天,我一个人太憋屈了。”白玉新说话时,眼眶里闪动着泪花,看得出,他的生活过得并不如意。 张志远长出了一口气,望着白玉新道:“玉新,这些年你受委屈了,不过你的这种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 白玉新一惊,道:“什么?你说清楚!” 张志远摇摇头道:“我只能点到这里,这些天你尽量不要外出,会给你带来好消息的。” 白玉新知道官场规则,没有再问。 上车后,司机小郭问张志远:“张县长,我们是回家,还是回南阳县?” 张志远想了下道:“还是回南阳吧。” 回到南阳县,张志远回宿舍休息去了,司机小郭拉着陆一伟非要到自己宿舍,说自己没吃饱,要喝上两口。陆一伟无奈,只好跟着去了招待所。 进了宿舍,小郭变花样地从柜子里取出两只烧鸡,对陆一伟嘿嘿一笑道:“你等着,我下去让服务员热一下。” 小郭走后,陆一伟不放心地给李海东去了个电话。李海东没有接电话,陆一伟猜想,估计是喝多了,也就没再去过问。 不一会儿,小郭端着热好的烧鸡上来了,并提了两**好酒,乐呵呵地道:“陆哥,今晚你就别回了,就住这里,咱俩还没单独喝过酒,你可别驳我面子啊。” 既然小郭如此盛情,陆一伟没有拒绝的理由,接过酒起开道:“谁不喝完谁是小狗!” “哈哈……我就喜欢你这股好爽劲,来呀,怕你不成!”小郭颇有江湖义气地说道。 先干了一口后,陆一伟扯下一条鸡腿吃着,好奇地问起白玉新的事情。 小郭知道司机那些话该说,那些话不该说,但看到张志远如此器重陆一伟,也就把他当成了自己人,一五一十地把白玉新的情况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陆一伟听完后,一边为白玉新的传奇生涯感叹,一边解开了今晚张志远为什么给白玉新求情的原因。 其实,张志远并不是真想用白玉新。俗话说,本性难移,张志远可真没把握保证白玉新再次犯错误。可他为了讨好谭良年,知道白玉新是他多年的心病,既然对方不肯说,还不如自己斗胆解开老领导的心结,既给对方台阶下,也达到自己的目的。 白玉新也不是一无是处。此人异常胆大,心狠手辣,而且不怕得罪人。搞企业改制,肯定要触犯到一些的利益,如果没有一个能镇得住场面的人,改制肯定不会顺利。张志远正是看上白玉新的这一点,才决定调到自己身边。 另外,把白玉新调到县区,也不会引起太大注意,既保护了老领导的颜面,也给白玉新一个上升的台阶。 半**酒下肚,小郭说起了县里的局势。道:“陆哥,你也知道,张县长在南阳地位很尴尬,虽是县长,却因为那姓刘的强势,不能施展手脚,我是急在心里啊。张志远很器重你,你可得多为张县长分解忧愁啊。” 小郭说得是心里话,先不说他多为张志远的仕途考虑,而他可是与张志远穿一条裤子,主子前途好,自己自然继续吃香的喝辣的,要是万一有个闪失,失业到好说,就怕以后很难再就业。 陆一伟道:“凯子,你就是不说我也知道该怎么做,不过我也是力不从心啊。最起码身份就是个尴尬,说张县长秘书吧,张县长从来没说过,办起事来都不知道以什么身份去做,你一创卫指挥部的,去人家企业谈工作,谁能看得起你。” 小郭道:“其实张县长有意让你出任政府办主任,年前的事你也知道,就因为姓刘的就搁置下来。你也别想太多,你既然出去办事,肯定是张县长默许的,谁敢不听话,直接给他不好看!”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小郭的想法相对单纯些,陆一伟笑笑,没有作声。 小郭的酒量实在不行,一**酒还没喝完就倒头睡着了。陆一伟无奈,帮着他铺好床,脱掉衣服,盖上被子。陆一伟也没心思喝酒了,简单地把房间收拾了一下,心烦意乱地躺在床上,没有一点睡意。 他在牵挂着李海东那边,也不知进展怎么样了,可对方又不接电话,希望一切顺利。陆一伟又想到今晚张志远说苏蒙的婚事,虽然他早已做好准备,可事情即将要发生,心里还是很不舒服。总觉得有东西堵在胸口,出不上气来。不管怎么说,自己和苏蒙有过四年多的感情,就这样一笔勾销了。他在考虑,苏蒙婚事到底该不该去。说实话,他不想去! 如果去,自己以身份参加?朋友?还是前男友?见到苏蒙的老公任东方怎么说?见到苏蒙的父亲苏启明会不会尴尬?还有如何面对知道二人关系的领导……无论从那个角度出发都不合适。 如果不去,苏蒙会不会伤心?是不是显得自己不够大度?这还真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小郭的呼噜声越来越大,而且还有此起彼伏的节奏,让陆一伟更加心乱如麻。最后实在难以忍受,出了房间来到走廊上抽烟透气。 南阳县交通闭塞,所以招待所平时主要是单位消费,接待临时客人,基本上没有流动人口来此居住,加上又是刚过了年,招待所里出奇的安静,只有小郭雷鸣般的呼噜声。 望着如黑幕的夜空,陆一伟又想起了女儿陆菲雨。已经走了好几天了,也不知她们安顿的怎么样,小雨入学了没,他打算等忙完这段时间一定要抽空去看一看,一个女人家在外地,实在不易。 “铃铃……”陆一伟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掏出来一看是李海东的,心里不禁一紧,希望带来的是好消息。他四周看了看,一边往走廊的尽头走,一边接了起来。 “在哪?怎么不接电话?”陆一伟直截了当问道。 李海东道:“陆哥,我们现在南州市,那个吕经理可真是个大色鬼,要了两个妞,现在正在房间翻云覆雨呢。曹晓磊也不是省油的灯,放了一炮,现在跑去赌博了。” 陆一伟不关心这些,问道:“谈得怎么样?” 0247 红颜祸水 “哎!”李海东叹了一口气道:“甭提了,那个吕经理可是老滑头,一晚上就聊女人,说南州市的小姐如何如何水灵,花样如何如何多,我一提到罐头厂的事,立马就转移话题,闭口不谈。吃完饭,直接提出要来南州市,我不敢怠慢,只好带着他们来了。操他娘的,今晚前前后后花了我两千多元,陆哥,我看他一点诚意都没有,是不是那个曹晓磊和吕经理合起伙来骗我们?” 听到此,陆一伟觉得有些头晕,他不相信曹晓磊敢和自己玩如此伎俩,可是,又如何保证曹晓磊不是在玩他呢?陆一伟有一个弱点,就是太相信人。马志明调任市文化局的事情后,他发誓,以后绝不相信任何人,可这句话成了空话,与曹晓磊见了两面就把十万元送到他手中,而到目前,事情没有丝毫进展。难道真是李海东说的,曹晓磊在骗他? “陆哥,陆哥,你在听吗?”李海东听到对方没有声音,连声追问道。 陆一伟回过神来,道:“海东,我觉得不太可能,你这样,这段时间你就专心负责此事,只要他吕经理不松口,就给我死死咬住,他胆敢玩我,我让他死无全尸。” “好嘞!陆哥,我听你的,如果他敢如此,不用你说,老子第一个就把他给做咯!”李海东咬牙切齿地道。 “好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我们见面再说。”陆一伟见了风,酒劲上来了,感觉腹中有异物在涌动,匆匆挂了电话,往卫生间跑去。 “哇!”今晚吃下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陆一伟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走出卫生间,突然觉得眼皮在打架,准备回小郭房间睡觉。他迷迷瞪瞪推开一个房间,眼前的一幕顿时让他睡意全无。 只见县委常委、纪检委书记廖闵元正赤条条地爬在一个女人身上翻云覆雨,看到陆一伟进来后,那女的尖叫一声,赶忙用枕头遮住了脸。而廖闵元则用被子裹住身子,惊慌失措地望着陆一伟。 陆一伟也反应快,装疯卖傻耍起了酒疯。只见他步子一踉跄差点倒地,扶着墙迷瞪着双眼看了下门牌号,嘴里骂骂咧咧地道:“他妈的,我以为是卫生间,打扰了。”然后摇摇晃晃关上门离去。 出门后,陆一伟迅速恢复原貌,被眼前的一幕彻底震惊了。廖闵元找女人倒不算新鲜事,是个男人都很正常,可压在廖闵元身底下的那个女人他可认识,不是别人,是周丽霞。 前面提到,刘克成与周丽霞的关系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陆一伟在南州市误打误撞碰到了二人约会。这周丽霞可是刘克成的情人啊,他廖闵元胆子够肥啊,搞女人都搞到刘克成头上来了。 周丽霞是南阳一中的教师。说句实话,姿色一般,不过很会打扮,年轻时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还没结婚时就传出许多绯闻,她的情感史简直**至极。 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周丽霞也觉得该结婚生子了。可谁都知道她的情况,玩弄的人不少,可谁都不敢娶她。说白了,就一“破鞋”。当然,也不是没有追求者,现任国土局局长曲广平就是其中一个。 曲广平也是一中的教师,长相极其普通,人又老实木讷,尤其是笑起来,就和傻子差不多,以周丽霞的条件那能看上他,别做梦了! 但在家人的威逼下,周丽霞选择了屈服,挑来挑去下嫁给并不喜欢的曲广平。 婚是结了,小家组建了,可这依然拴不住周丽霞放野的心,隔三差五与老情人幽会。有一次,周丽霞竟然大白天的把情人带回了家嘿咻,正好让下课回家的曲广平逮了个正着。 周丽霞看着站在门口的曲广平,没有表现出惶恐,而是从容淡定地穿好衣服,幽会的情人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周丽霞原以为曲广平会大闹一场,没想到曲广平不但不闹,就当什么事没发生一样继续过着小日子。关心他的同事总是好心提醒他,他都淡淡一笑,不做表态。 曲广平的过度纵容,让周丽霞更加肆无忌惮。生了孩子后,把孩子丢给曲广平,自己照样招蜂引蝶,各行其是。而曲广平自觉担负起抚养孩子的责任,一心一意地照看着孩子,抚养长大。 有人问曲广平,你这样做图了什么?曲广平只是很平静地说了一句,我喜欢她。 爱一个人可以容忍她的一切,这种畸形的爱,注定曲广平是一个悲剧。 周丽霞的影响简直太坏了,一中领导召开了会议,准备开除她,也就是这时,周丽霞不知使了什么法术,与刚刚调来的县委书记刘克成居然搞到了一起。 校领导见风使舵,很快收回了决定,不但没有开除,反而提拔为一中后勤主任,不用她代课,专心为领导服务。 随着周丽霞与刘克成关系的进一步发展,曲广平的仕途也进入了快车道。先是从一中借调到安监局,两年后提拔为副科,成了国土局的副局长。很快,又提拔为正科,顺理成章接替了国土局局长的位子。 人们笑称,曲广平的这顶官帽是绿色的。进入官场后的曲广平心态及性格发生了大逆转,他享受手中的权力,才不去管周丽霞在外面胡搞呢。每当别人说起,他充分发挥阿q精神,一句话把别人噎了回去:“有本事让你老婆也去啊,有那本事吗?” 曲广平看开了,老婆不属于自己,干脆自己在外面也养女人,互不干涉,乐得其所。 周丽霞自从跟了刘克成后,比以前收敛了许多,基本上不再与其他男人乱搞,感情变得专一起来。可事实真是如此吗?今晚与廖闵元搞到一起直接推翻了这个谬论。 都说女人是红颜祸水,此话一点都不假,历史上的案例数不胜数。纣王为妲己建酒池肉林,荒芜朝政;汉成帝为了赵飞燕,竟然杀死了自己的亲儿子;唐玄宗李隆基为了杨贵妃更是流传下一段佳话;南唐后主李煜为了两个女人把江山拱手相让赵匡胤;顺治帝为了董鄂妃竟然出家当和尚……这些例子尽管有一定的政治色彩,但都与女人有着莫大关系。 历史的车轮将这些荒诞的故事传说碾得粉碎,碾不碎的是历史的镜子。时隔几个世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依然是人们口中的美女形象,但为了这“四个美女”背后付出的代价,是历史的耻辱。 周丽霞自然不能与其相比,她不过是双扔在草垛上的“破鞋”,迟早也有穿烂的一天,若干年后,谁还能记得起她是谁? 廖闵元唱得这一出,着实让陆一伟大开眼界。真不知道刘克成知道后,又作何感想。 三天后,苏蒙的婚礼如期举行。苏蒙披着婚纱眼巴巴地在人群中寻找着陆一伟,令她遗憾的是,陆一伟并没有出现在现场,苏蒙悄悄流下了眼泪。一旁的任东方以为苏蒙是因为结婚感动的哭了,掏出手帕为她揩眼泪,并安慰她道:“苏蒙,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苏蒙收起眼泪,勉强地露出微笑,将任东方的手帕附带着为陆一伟流下的眼泪丢进了垃圾箱。这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就在苏蒙结婚后的第二天,市委常委、组织部长韩洪刚带着文件亲自到了南阳县。 在随后的四套班子领导会议上,韩洪刚宣读了市委常委会决定:一、免去县委副书记鲁丁山职务,拟任正处级非领导职务调研员;二、免去南阳县副县长康栋职务,拟任南阳县委常委、县委副书记;三、拟任县公安局局长萧鼎元为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兼任公安局局长职务;四、调任郊区科协科普办主任白玉新到南阳县任职,拟提名为副县长候选人。 四道命令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降临南阳县,让刘克成有些措手不及。因为事先没有任何人找他谈过话,询问南阳县领导班子的职务调整情况。这异常的举动太意外了,意外的让他有些懵。 可以看出,南阳县领导班子的这次微调,基本上都是提拔。鲁丁山提拔为正处,虽是个非领导职务调研员,但他这个尴尬的年龄也算圆满了,他没有任何意见。副县长康栋是市委书记田春秋的人,把他直接提拔到县委副书记的职务,再自然不过,没有人提出任何意见。白玉新的调整并没有引起非议,因为时隔多年,人们早已忘记他曾经辉煌的事迹。最让人意外的是,就是萧鼎元了。一下子蹿到政法委书记的位子,并顺利入常,直接横跨了七八步,让人有些眼花缭乱。 市委组织部长韩洪刚开完会后,没有停留一分钟就返回了北州市,给人们留下无限想象的空间。 韩洪刚前脚刚走,刘克成带着一连串疑问马不停蹄往市区赶去。 0248 急于求成 刘克成到了北州市,直奔市委大院。车子行驶到大门口,狂热的脑袋总算冷静下来,他让司机靠边停车,从车门侧面拿出降压药吃了两片,闭上眼睛靠在那里平复心态。 思考了很久,他掏出手机打给了市委秘书长李勤奎。李勤奎正在办公室看报纸喝茶,看到刘克成的电话后,知道他要做什么,于是拿起一沓文件扣在手机上,继续翘着二郎腿看报纸。 李勤奎不接电话,这让刘克成更摸不着头脑了。这是怎么了,难道市委发生什么变故了吗?前一段时间市委书记田春秋还口口声声说支持自己搞“两进一推”,这才多会功夫,已经跳过自己,直接调整南阳县领导班子。不管怎么说,也得征求下自己的意见吧? 刘克成不甘心,让司机将车子开进市委大院。下了车,忧心忡忡往市委大楼走去。 刚进大门,就碰到市委副书记郭金柱从大楼里走出来。刘克成顿时脸上堆满微笑,向前跨两步,弓着腰问候道:“郭书记,您要出去啊?” 郭金柱自然看到了刘克成,本不打算搭理他,可面对面碰着了,不打招呼也不对,于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道:“哦,是克成啊,我出去开个会,你这是?” 刘克成忙道:“我找李秘书长办点事。” “哦。”郭金柱迅速将头转向一边,径直往车子方向走去。把刘克成凉在那里,很是尴尬。 “神气个鸟蛋!”刘克成暗暗骂道,转头往大楼里走去。 乘坐电梯到了五楼,来到市委办公厅办公室,刘克成从兜里掏出烟来开始给工作人员发烟,并和每个人都亲切交谈。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但就是如此,工作人员都不买账,谁让刘克成人缘太差呢! 从办公室出来,刘克成来到李勤奎办公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李勤奎没想到是刘克成,大声叫道:“进来!” 见进门之人是刘克成,李勤奎有些吃惊。他把报纸放下,冷淡地道:“是克成来了啊。” 刘克成一眼就看到李勤奎办公桌上的手机,他赶紧移开目光,走过去笑着道:“李秘书长,现在找您不打扰吧?” 李勤奎撸起袖管看了表道:“一会田书记要到省里开会,怎么,有事吗?” 被李勤奎一反问,刘克成到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半个屁股坐到沙发上道:“李秘书长,我想见一下田书记,劳烦您安排一下。” “我不是和你说了嘛,待会田书记要去省里开会,再说他办公室这会还有人,也挪不出时间来啊,有什么事,你就和我说吧,我替你转达。”李勤奎有些不耐烦地道。 刘克成一狠心道:“李秘书长,今天上午市委韩部长到南阳县宣读了……” “哦,这事啊!”李勤奎打断道:“你对市委这一决定有疑问吗?” “没没没!绝对没有!”刘克成摆手道:“只是,只是……” “哦,没有就行,克成啊,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因为这个常委会是昨天晚上召开的,所以很急。对于人事这块,一般情况下在未宣布之前就是秘密,不允许往外透露。这一决定也是充分考虑南阳实际的,康栋同志有能力,给你做副手应该能助你一臂之力。老鲁的事你也早就知道,就不多说了。至于萧鼎元一职,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在你们南阳去年的几起案件中,萧鼎元贡献很大,这个得到常委们的一致认可。而至于白玉新,他原先在郊区科协工作,对一些农业科学技术非常精通,他调任有助于推动南阳农业产业发展。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李勤奎解释道。 刘克成当然不相信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他需要真相,唯唯诺诺道:“可是,可是……” “没什么可是啦。”李勤奎起身道:“到时间了,我要陪田书记开会去了,改天,等改天我们坐下来再聊,好吧?” 刘克成无奈,也跟着起身,摇了摇头准备往外走。 临出门时,李勤奎叫住刘克成,语重心长地道:“老刘啊,你也不要太大心理负担,每一道任命都不是简单的,这后面要涉及到很多复杂的背景。田书记还是很器重你的,把你的那个‘公推直选’搞好,到时候就有说服力了,好吧?” 刘克成听到李勤奎说话遮遮掩掩,知道他说话有些不方便,道:“谢谢田书记和李秘书长了,我回去以后会尽快启动,还需要李秘书长多多支持啊。” “这个自然!回去吧。”说完,李勤奎径直往电梯口走去。 回到南阳县,刘克成一直闷闷不乐,因为这个谜团不解开,始终如鲠在喉。 远在郊区的白玉新很快就知道了这一任命,他想到前两天张志远刻意深夜拜访以及临走时留下的话,顿时恍然大悟。这一天,他那儿都没有去,而是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任凭有人敲门和电话响,他都不理会,而是默默地流泪,为曾经犯下的错误深刻检讨,为这些年蛰伏的光阴黯淡感伤。白玉新被提拔,他第一个想到的是老领导谭良年。因为他知道,只要老领导不发话,包括郭金柱在内,谁都不敢擅自动自己。如今看来,老领导终于肯原谅自己了。 萧鼎元的电话快要打爆了。从任命决定一出来后,不管平时关系好不好的,都打电话道贺。萧鼎元对这些电话都一视同仁,说着同样的话感谢。 萧鼎元能爬到这个位子上,别人不清楚,他自然知道谁在背后帮自己。因此,他第一时间就给张志远打过去感谢,张志远很淡然,道:“不必感谢我,这是你努力的结果,好好干吧。” 而副县长康栋依然神龙不见尾,开完会就又不知跑哪里去了。在他看来,只要有老大哥扶持着,过两年当个县委书记也不在话下。 最平静的就属县委副书记鲁丁山了。他很从容接受别人的道谢,不管怎么说,能在正处的位置上退下来,也算修成正果了,管他什么是不是领导不领导的,至于下一步安排,这次会上并没有说明,总之是好事。晚上,他宴请县四套班子领导吃饭,为自己在南阳仕途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那边在举办庆功会,让陆一伟很是羡慕。论能力,除了萧鼎元还有点真才实学外,都是一副酒囊饭袋。鲁丁山到了南阳四年多,除了参加参加会议以外,基本上就不知道他平时在干什么。开会的时候,不是自己讲话时,就在那里打瞌睡,一开完会就迅速离去。他遵循的是中庸之道,大智若愚,不参与县里的纷争,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好了。而“企业家”康栋,从商界转战政界,来了个华丽转身,但在南阳这些年,基本上不见人影,谁都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没有为南阳做出一点贡献,谁让人家背后有人呢! 哎!陆一伟想到自己,想到楚云池,甚至想到马志明,这个曾经的“铁三角”,就这样把自己给抛弃了。晚上,陆一伟拒绝了一切酒席,躲在牛福勇家一个人喝着闷酒。 快到晚上十点,陆一伟的手机响了起来。陆一伟醉醺醺地瞟了一眼,是一个陌生电话号码,没去搭理,继续喝着酒。 可过了一会儿,手机又响起来了。陆一伟看到还是那个号码,不耐烦地接了起来,凶巴巴地道:“找谁?” 对方居然没声音,陆一伟再次道:“说话呀,不说话我可挂了啊。” “别!别挂!”对方听到陆一伟要挂电话,小声地说道。 居然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而且声音很特别,陆一伟仔细回忆,认识得女的里面没有如此说话的人啊,于是道:“你是谁?找谁?” “我……我找你!”对方怯怯地说道。 陆一伟有些莫名其妙,道:“姑娘,你打错电话了吧?我并不认识你啊。” “你是陆一伟不?”对方继续道。 “对,我是!”陆一伟更加奇怪了,听对方的声音应该年纪不大。 “哦,那就对了。” “你到底谁啊,不说我可真挂了啊。”陆一伟本身心情就不好,懒得与对方闲扯。 “我们可以见一面吗?”对方还是不说自己的身份。 “见面?姑娘你没开玩笑吧?我一光棍,深更半夜与你见面,你要是拉皮条找错人了,我不好这口!”说完,挂掉电话,把手机扔到茶几上。 过了许久,手机滴滴发来了短信,依然是那个号码,陆一伟打开一看,顿时酒醒了一半,上面写道:“我叫张薇,是张乐飞的女儿,我想和你聊一聊我父亲的事。” 张乐飞自杀已经过去二十多天了,陆一伟虽觉得他死得蹊跷,但他懒得去追究,毕竟此人死有余辜。张薇,陆一伟见过一面。陆一伟清楚地记得,当年她高考差西江大学4分,就算是差一分,也进不了西江省最好的学府。 0249 不是自杀 陆一伟当时还在政府办,她父亲知道陆一伟毕业于西江大学,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找上了陆一伟。陆一伟听后为他积极活动,找到了自己曾经的恩师,西江大学中文系教授蔡润年。 当时,大学教授手里都有一两个入手指标,自己的得意弟子求上了门,蔡润年二话不说就把指标给了陆一伟,张薇顺利进入西江大学。 张乐飞要重金感谢陆一伟,陆一伟说什么都不肯要,只是道:“张书记,我给您办事不图别的,这都是举手之劳的事。” 张乐飞见陆一伟执意不要,拍着胸脯保证道:“陆老弟,今天这个人情我张乐飞欠下了,将来需要我的时候尽管开口,我保证全力以赴。”这句话,陆一伟记住了,而张乐飞忘记了。 陆一伟被排挤时,作为刘克成的同僚,张乐飞完全可以说两句好话,然而他没有。相反的是帮助刘克成清除了楚云池的残余,将陆一伟贬到北河镇。此后,两人形同陌路人,丝毫不记得当年的承诺。 不记得就不记得吧,陆一伟也没指望张乐飞能帮得上什么忙,直到牛福勇出事,陆一伟腆着脸求靠张乐飞,然而张乐飞冷漠的态度让陆一伟很是心寒。现在他女儿突然找自己,要聊他父亲的事,到底是什么事?陆一伟不得而知。 他猛然想起张志远交给自己的一把钥匙,他迅速从钱包里找到钥匙,心里有了主意,拿起手机打过去,问道:“在哪见面?” “在我家吧,家里没人,我妈去我哥家了。”张薇淡定地说道。 陆一伟顾不上收拾桌子,抓起茶几上的车钥匙,取下外套,快速下楼,直奔张乐飞家。 到了张乐飞家门口,陆一伟却没有勇气下去。尽管自己是个无神论者,尽管张乐飞的死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但想到张乐飞的音容笑貌,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陆一伟爬在方向盘上思考了许久,最终决定进去。他心细地将车到处去,停到大马路上又把车牌照遮住,竖起风衣领子,穿梭在黑暗的夜色中。 到了门口,陆一伟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后,他伸手准备敲门,发现大门并没有关,于是深呼吸了一口气,推门进去。 张薇听到大门响,从房间里走出来,向陆一伟笑了笑,撩起门帘道:“一伟哥,进来吧。” 陆一伟以苦笑回应,走了进去。张乐飞家他在五六年前来过,现在几乎大变样,大彩电,皮沙发,木地板,金鱼缸,一看装潢就极其考究,不过张乐飞一走,家里一下子没有了人气,就算装潢得再好,也有一阵阴森的感觉。 张薇关好大门走了进来,对着陆一伟道:“一伟哥,你喝什么茶?” 陆一伟看了眼张薇,摇头道:“不必麻烦了,我什么都不喝。” 张薇不理会陆一伟,自作主张给他泡了一杯茶,双手端给陆一伟。 陆一伟接过水,连忙说声谢谢,又放到茶几上。环顾了下四周,打了个冷颤。 女人心思细腻,从茶几上拿起遥控,打开空调道:“我父亲走后,我们家就没有烧锅炉,家里有点冷,你将就一下吧。” 陆一伟轻微点头,道:“没事,我不冷!”这时,陆一伟才借着灯光仔细察看了张薇。双眼皮,大眼睛,高鼻梁,薄嘴唇,一头乌黑的头发及腰,长相大气,颇有欧美风。穿着一件枣红色打底衫,显得有些老气。袖子上还带着黑纱,为其父守孝。 两个人的眼神突然交汇到一起,陆一伟急忙移开,把目光放在张乐飞的遗像上。 张薇起身拿起父亲的遗像,用袖管轻轻擦了擦,自豪地道:“这是我父亲最帅的一张,这是他荣获二等功的时候拍得,你看他笑得多灿烂。” 陆一伟不忍直视张乐飞,好像张乐飞一直在看他似的,他挪了挪屁股道:“张薇,有什么事,你说吧。” 张薇把遗像放下,踱步走了过来,勉强地笑了下道:“一伟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没有当面感谢你,要不是你,我恐怕就上不了西江大学,也就没有我的今天。” 陆一伟道:“谢什么,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都早就忘记了,举手之劳而已。” 张薇突然道:“苏蒙结婚你为什么没有参加?” “啊!”陆一伟惊讶地张大嘴巴,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认识苏蒙?” 张薇抱起抱枕,道:“苏蒙是我的大学同学,我自然认识了,我们虽然不在一个班,但平时关系不错。你们的故事我都知道,她的婚礼我也参加了,却没有发现你。” 听张薇如此一说,陆一伟仔细一回忆,确实二人入学的时间差不多,他尴尬一笑道:“我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吗?” 张薇浅浅一笑,道:“好了,不说这事了,说说我父亲吧。你看,自从我父亲走后,这个家就不成个家了,没有一点人气,让我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家破人亡。我母亲因为我父亲的事,心脑血管病严重,我哥把她接到了京城医治,这个家就这么散了。而我,等父亲过了四七,我也就离开这里了,或许永远不会回来了。”张薇说话时,显得格外平静,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可见她内心有多么强大。 陆一伟没有说话,倾听张薇继续说,她道:“你们说我父亲是个大贪官,这点我不可否认,他确实在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没能够刹得住车。你们说我父亲是杀人犯,这点我不赞同,你们有事实依据吗?怎么就认定是父亲杀的,而不是其他人?他可是一位领导干部啊,何况又是警察出身,难道他能不懂法律吗?我不服,十分不服。”张薇情绪开始激动,激动得身体开始瑟瑟发抖,脸上也暴起了青筋,说话有些颤抖。 陆一伟打住张薇道:“张薇,我知道你父亲的去世你很伤心,但这一切不是我造成的,而是由专案组经过调查后定性的。” “对不起,我激动了,我不是说你!”张薇抚摸着胸口,平复心态。 张薇继续说道:“是,就算是我父亲身上有命案,可还没有进入司法程序啊,要杀他也是通过法院来宣判,由国家来处决他,为什么?为什么就在看守所里冤死?他确定是自杀吗?不,我绝不相信他是自杀!” 关于张乐飞的死,陆一伟不止一次怀疑,但没有证据也不能随意下结论,道:“你父亲确实的自杀的,这个上级法医鉴定中心已经进行了专业鉴定,咬舌自尽。你虽怀疑,但在事实面前,也是单薄的。” “不!”张薇激动地站了起来,道:“我父亲绝不是自杀的,是被人害死的。咬舌自尽就一定是自杀吗?难道在他临死时就没有受到外人的干扰吗?” 一句话提醒了陆一伟,他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张乐飞那么惜命的人,怎么会选择自杀,难道真的在他临死时有人去看过他?如果确实有,那个人到底是谁? 张薇见陆一伟跟着自己的思维在思考,她继续道:“一伟哥,我父亲去世后,我找过他曾经的朋友,甚至自家亲戚,但没有一个人肯见我,哼!这就是世态炎凉。我父亲生前,那些人跟在我父亲身后团团转,人一走都巴不得躲得远远的,就连举行葬礼时都没有几个人。我在南阳也没什么朋友,所以我想到了你。”然后突然跪在陆一伟面前,抓住陆一伟的手道:“一伟哥,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我求求你,看在我父亲的份上,你帮帮我吧,只要你肯帮我,我什么都愿意付出。”说完,将陆一伟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 “不要这样!”陆一伟迅速把手抽出来道:“张薇,你不要这么作践自己,有话好好说,只要我能帮,一定帮你。”看到张薇的可怜样,陆一伟动了恻隐之心。 张薇听到陆一伟答应了自己,眼泪如同决堤的海,瞬间夺眶而出,爬在陆一伟身上大哭起来。 陆一伟悬在空中的手不知该如何安慰,把她当成妹妹抚摸了下头道:“张薇,别哭了,你坐起来说话。” 张薇被人关心,一下子抱住陆一伟,哭得更凶了。 陆一伟尴尬地坐在那里,头脑一片空白,不知该如此处理这种局面。张薇哭了一会,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偏激了,坐到一边用纸巾擦着眼泪道:“对不起!” 待张薇冷静下来,陆一伟把水杯递给她,道:“喝口水吧,你也别太伤心了。” 一杯水下肚,张薇脸上挤出一丝苦笑,道:“让你见笑了。” 陆一伟看到张薇如此,自己心里确实不好受,就算张乐飞罪大恶极,可在亲情面前,这些事都变得那么单薄。 张薇调整好情绪,整理好头发,道:“一伟哥,我说我父亲不是自杀,是有事实根据的,我给你看个东西。”说完,起身往书房走去。 0250 挑起事端 过了一会儿,张薇拿着一盘磁带走了出来,放到陆一伟面前,道:“这就是证据。” 陆一伟拿着磁带端详了一会,磁带是那种迷你磁带,市面上很少能见到,要播放还得需要专业设备,他疑惑地道:“这里面是什么?” 张薇道:“这里面是我父亲与县委书记刘克成的一段对话,具体什么内容我也没听过,是我母亲交给我的,她大致说了下里面的内容,说我父亲生前和刘克成有过激烈争吵,并扬言要我父亲消失,所以我怀疑我父亲的死与刘克成有一定关系。” “啊?”陆一伟尽管怀疑刘克成,但从张薇嘴里说出来还是十分惊讶,道:“张薇,什么事都是讲事实依据的,你不能通过这一段对话就主观推断。” “哼!”张薇冷笑道:“刘克成是什么东西,就算我不说你也清楚,你也不是因为他而被贬到北河镇吗?你不恨他吗?” 陆一伟摇摇头道:“一码归一码,我的事我自有判断,不过我劝你还是冷静些,在没有拿到确凿证据前,最好不要做出什么出格举动。” 张薇眼睛里闪动着泪花道:“一伟哥,我今天找你来,就是想让你帮我,帮我查清事实真相,还我父亲一个公道!” 陆一伟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帮你?” 一句话,把张薇噎住了,楞了一下道:“直觉!凭直觉!因为我就认识你一个人,你不帮我还有谁会帮我呢?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帮。” 陆一伟把磁带装进口袋里道:“我可以帮你,但不是让你报仇,而是让你更加坚强地活下去,你们过得好,你父亲在九泉之下也会安心,你明白吗?” 张薇此刻满脑子的仇恨,那能听陆一伟劝说,不过还是道:“只要你帮我揭开事实真相,我保证不会做出出格的举动,也不会牵连到你。” “好吧。”陆一伟叹了口气,从身上取出钥匙道:“张薇,你看看你认识这把钥匙不?” 张薇接过钥匙仔细看了一遍,摇了摇头道:“我没见过,我们家从来没有用过这种钥匙,你从哪得到的?” 陆一伟有些失望,把钥匙收起来道:“哦,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陆一伟临走时,张薇又死死地抓住陆一伟的手臂,眼巴巴地望着他。陆一伟回头笑了下道:“放心吧!” 陆一伟逃离似的离开了张乐飞家。 回到牛福勇住处,陆一伟前前后后把张薇的话又重新缕了一遍,掏出那盘迷你磁带,想着里面会有什么内容。陆一伟想了一圈,决定先不汇报给张志远,先找个专业设备听一下里面的内容再说。 第二天上午,陆一伟一早就去了公安局。刚进大楼,就碰到了刑警大队队长付江伟。付江伟看到陆一伟后,一溜烟跑过来握住他的手道:“陆主任,您可是大忙人啊,过了年还没见你,最近在忙什么?” 付江伟因赵志刚的事情立了大功,给局长萧鼎元长足了面子,成了公安系统的红人。陆一伟笑笑道:“我就一闲人,我能忙什么,瞎忙呗!怎么样?你的伤好点了没?” 付江伟因遭到原看守所所长的刑讯逼供,一度虚脱,要不是抢救及时,估计就过去了。付江伟往胸前捶了捶道:“照样是条好汉!哈哈。” 看到付江伟如此开心,估计也是因为萧鼎元升迁而同喜,陆一伟往楼梯望了一眼道:“萧局在忙什么?” “你说萧书记啊,你找他?我劝你还是换个时间吧,他这一早还没过来,门外就等着一堆人了,估计现在办公室都是一屋子人,你要是等,要不先去我办公室坐坐?”付江伟角色转换就是快,昨天才宣布萧鼎元任政法委书记,今天就叫萧书记了。 陆一伟想着付江伟应该有专业设备,于是道:“那也好,我还没去过你办公室呢。” 来到付江伟办公室,付江伟麻溜地给陆一伟沏好茶,又从柜子里取出一条烟丢给陆一伟,道:“这是我一同学从烟厂带出来的,市面上没有卖,拿去抽个稀罕。” 陆一伟也不见外,收下道:“还是你们公安系统好啊,成天有人惦记着,我什么时候能混到你这个地位,我这辈子就心满意足了。” “陆主任真会开玩笑!”付江伟道:“您怎么能和我比?您将来是干大事业的人,一步就迈到领导岗位上,我能吗?充其量再往前走一步也就烧高香了。” “不和你闲扯了!”陆一伟和付江伟说话随便,道:“我和你借个东西。” “借什么东西?你不会和我借枪吧?你就是给我十个胆我都不敢借你!”付江伟开玩笑地道。 陆一伟没心思开玩笑,道:“迷你磁带的播放设备你有吗?” “有啊!”付江伟疑惑地道:“你借这个干嘛用?” “你就别管了,我用用。” 付江伟没再追问,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叽里呱啦说了一通,不一会儿,一位民警拿着播放设备进来了。 付江伟将播放设备递给陆一伟道:“这都是警用设备,主要用于电话监听和秘密录音,按道理说不能随便乱借,但你开口了,我也没有不借的理由。” 陆一伟接过戒尺宽文具盒长的播放设备装进口袋,道:“付队,你就放心吧,你看我像干坏事的人?下午就还给你。” “我当然相信你了,要不我也不会借给你。”付江伟哈哈大笑道。 陆一伟没心思闲扯,心里急切地想知道录音带里的内容,便起身告辞,回到牛福勇住处。 陆一伟正准备播放,手机响起来了。掏出来一看,是创卫指挥部办公室电话,他不耐烦地接了起来道:“作甚?” 办公室主任何小天听到陆一伟如此口气,气不打一出来,气急败坏地道:“你还问我作甚,你说你自从过了年来指挥部上了几天班?抽调你有什么用?不要以为张县长重用你,你就如此自由散漫,我告诉你,你想干就好好干,不想干就滚回你的老窝去!”说完,啪地扣掉电话。 被何小天莫名其妙一通奚落,陆一伟压抑许久的火终于要爆发出来,他又给何小天回拨过去,道:“何小天,老子告诉你,别以为你是刘书记的秘书就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你不过是一条狗而已。老子今天明明白白告诉你,老子爱去就去,你要是再和老子如此说话,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吆喝!”何小天冷笑道:“我就对你不客气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陆一伟不想和这种不可一世的小人一般见识,咬着牙道:“何小天,你真要撕破脸吗?” 何小天怒不可遏,道:“陆一伟,我觉得你还是要摆正自己的位置,你说我是条狗,难道你现在不是吗?哼!你不仅是条狗,还是条会摇尾巴的狗!” 陆一伟被激怒了,道:“何小天,对付你这种人我毫不费力气,要是识相点赶紧道歉,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去你妈的!”何小天啪地扣掉电话,起身往县委走去。 陆一伟被何小天这么一闹,心情简直糟糕透顶。他已经下定了决心,非要给这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点颜色看看,可从何处下手呢?难道像社会上那样,看不顺眼就暴打一顿?这种粗鲁的方式是最不理智的,这个需要好好合计。 陆一伟这边在合计,何小天已经在刘克成那边狠狠告了一状。 “真有此事?”刘克成把手头的文件放下来,抬头问何小天。 “可不是嘛!”何小天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道:“自从被抽调到创卫指挥部,就没正儿八经上了几天班,每天都不知道瞎忙些什么,而且还不把我这个办公室主任放在眼里,甚至还在背后说你的坏话……” “他都说些什么了?”刘克成眉头一蹙,松弛的手不由得握紧。 何小天一边想一边捏造,吞吞吐吐道:“他说,他说……” “到底说什么了?”刘克成突然大声一吼,把何小天吓得差点倒地,看得出,刘克成最不喜欢有人在背后说他坏话,而何小天正是利用这一点激怒刘克成,利用他的手来压制陆一伟。 何小天终于鼓起勇气,道:“他说你任人唯亲,还是你独断专行,把南阳的官场搞得乌烟瘴气,还说你刻意包庇魏国强,因为背后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何小天说谎眼不红心不跳,说得就和真的是的。不过何小天说得这些,确实是事实。 “放他娘的狗屁!”刘克成“啪”地一拍桌子,暴跳起来道:“你……你你现在把这个狗东西给我叫过来,我当面问问他。” 听到刘克成要当面对峙,何小天心虚了,低声道:“刘书记,由我来通知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现在就给他打电话!”刘克成顾不了那么多,直接把何小天将在那里。 何小天挪动了下脚步,缓慢地掏出手机,极不情愿地看了眼刘克成,一脸无辜样。 “打呀!愣在那里干什么?”刘克成瞪大双眼,吓得何小天双腿发软。 0251 忍辱负重 何小天一闭眼,拨通了陆一伟的电话,快速道:“刘书记让你到他办公室。”说完就匆匆挂了。然后对刘克成道:“刘书记,我看我还是回避的好,要是让他知道了是我……” “你就在这里,我倒要看看这个陆一伟头上长着几只角,看来我还是心慈手软,从哪儿来的就让他滚回哪儿去!”刘克成气得脸色呈现猪肝色,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在背后嚼舌头。 陆一伟接到何小天莫名其妙的电话,以为他是开玩笑,也没当真。没想到过了一会,刘克成亲自打过来,他才意识到这是真的。 陆一伟从刘克成的语气判断,应该是很生气,肯定是何小天在刘克成那里告了刁状。他在去县委大院的路上,给张志远去了个电话说明情况,张志远很淡定地道:“他找你谈话你听着就对了,要说你不上班就是我允许的,我随后和刘书记谈。” 陆一伟来到刘克成办公室门口,深呼吸了一口气敲门,只听到如牧羊人吆喝般的声音喊叫一声“进来”直穿陆一伟耳膜,可以判定刘克成此刻的心情。 陆一伟反倒坦然了不少,反正自己又没做错什么,推门而入,看到如包公般黑脸的刘克成坐在那里,何小天则在一旁想犯了错误的小孩子般低头不敢直视陆一伟。陆一伟关好门,快速走到刘克成办公桌前,恭敬地道:“刘书记好!” “好什么好啊!”刘克成把手中的笔往桌子上一扔,用铜铃大的牛眼瞪着陆一伟,直接逼问:“为什么不去创卫指挥部上班?” 有了张志远刚才的嘱咐,陆一伟不怵,道:“刘书记,这段时间张县长让我到先行开展创卫工作的其他县市区学习经验,为我县今年铺开这项工作打基础,少走一些弯路。” “屁话!”刘克成再次拍响桌子,道:“陆一伟,我以为你在北河镇这么些年,能磨去些棱棱角角,也能为你所犯下的错误进行深刻反思,在加上张县长的力荐,基于以上原因我才勉强同意把你抽调回创卫指挥部,不过通过这一段时间观察,我觉得把你抽调回来是我犯下的一个严重错误。我一直认为,你这人人品不行,指挥部庙小,容不下你这座大菩萨,从明天开始,你继续回北河镇当你的山大王去吧。” 刘克成说其他的倒无所谓,人家毕竟是领导,批评你几句也是合情合理的,但那句“人品不行”,就如同千万根针狠狠地扎在陆一伟心上,顿时血脉冲顶,毫不客气反驳道:“刘书记,我一直认为您是一个有文化、有修养、有能力的领导,所以我很敬尊您,您说我其他的我可以全盘接受,你凭什么说我人品不行?可以给我个信服的理由吗?” “理由?哼!”刘克成嘴角一扬,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道:“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理由,难道你自己做下的你不清楚吗?还好意思问,我都丢不起那人,行了!我不想再看到你,你走吧!” 按理说刘克成作为县委书记,但凡到了这个位置上都有一定的辨析能力和度量,怎么可能会听信何小天的一面之词而小题大做,大动肝火,何况他知道何小天是在填盐加醋,所以选择让他留下来当面对证,好让他出丑,起到警示作用。 其实刘克成早就想借题发挥了,只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正好何小天来告了一刁状,正好把压抑许久的怒气通通发泄出来。 陆一伟以前的事暂且不说,自从刘克成同意把他调回县里,最起码你陆一伟应该过来感谢一下吧,这是必要的过场,可他没有,这就说明他对自己还存有怨气,这是其一。 能把你调回来,实在不是因为你是人才,创卫工作就是流水作业,随便抓一个谁干不了?何况又是办公室。看在张志远的薄面上,调回来就调回来吧,那你就低调做事,夹着尾巴做人,可他没有,成天把自己当回事,跟在张志远屁股后面,甚至参与县里的重大活动。刘克成到现在都怀疑,举报魏国强,抓捕赵志刚,逼死张乐飞,这都是陆一伟在背后撺掇的,这是其二。 让刘克成最终下定决心把陆一伟抽调回来,不是张志远,而是因为他与副市长苏启明的女儿苏蒙谈恋爱,看在这个交情上,刘克成不想得罪苏启明,才勉强同意。可前两天苏启明的女儿结婚,而结婚的对象压根不是陆一伟,他顿时大呼上当,感觉被人耍了似的,很是愤怒,这是其三。 这三点中,刘克成最害怕的是陆一伟与张志远结成联盟,回过头来把矛头对准自己,如果真是如此,到时候防不胜防,张乐飞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陆一伟被刘克成说得狗屎不如,他已经愤怒到了极点,血红的双眼瞪着刘克成,拳头也紧紧攥了起来。一旁的何小天看到这架势,急忙表现出一副护主子的样子,学着刘克成的腔调,走过来抓住陆一伟道:“干什么,干什么!陆一伟,你这人怎么这样,刘书记批评你几句,难道说错你了吗?怎么着,还想动手打人,我看你是活得……哎哟!” “去你妈逼的!”陆一伟还不等何小天说完,一拳头结结实实打在他脸上,瘦小的身躯应声倒地。陆一伟近乎失去了理智,指着躺在地上的何小天道:“何小天,你他妈的少跟我来这套,别以为我好欺负,你再敢和老子吆五喝六,看老子不弄死你!” 刘克成被陆一伟的举动吓了一大跳,他真没想到陆一伟会当着自己的面动手,看看一脸怒气的陆一伟,再看看像条狗一样爬在地上的何小天,刘克成立马调整心态,指着陆一伟道:“好哇!我今天可真开了眼界了!陆一伟,自作孽不可活,你要为你今天的行为负责。”说完,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就要打电话。 外面听到刘克成办公室大吵大闹,但大多数人不敢走进来一看究竟。不过好事的人已经以最快的速度通知给在外办事的县委办主任董国平。董国平听后,大为震惊,放下手头的工作就往县委大院赶。 此时,张志远在办公室也十分焦虑。他知道,刘克成找陆一伟肯定没好事,可自己又不能出面,一旦出面很有可能就会有激烈的冲突,甚至撕破脸。他来回在办公室踱来踱去,直到听说刘克成办公室里有动静后,同样震惊,放下一切思想包袱,快步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陆一伟“啪”地按住刘克成的电话,爬到桌子上道:“刘书记,这么多年来你知道我怎么度过的吗?或许在眼里我狗屁都不如,但我也是人,也有尊严,但是你多次在不同场合说我人品不行,那我到要问问我的人品那里出现了问题?我不想旧事重提,难道有些事的内幕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如果你今天真的撕破脸非要致我于死地,我大不了辞职不干,在你手里也就这点权力吧,难道你能把我抓起来?我看不行。但我也可以清清楚楚的告诉你,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绝对会和你争个鱼死网破,头破血流。人在做天在看,你觉得你做的事就天衣无缝吗?只要我把我手中的东西交给上级部门,你觉得你还能稳稳地当你的县委书记吗?” 刘克成听到此,缓慢地松开电话,双手放在桌子上,用猎鹰般的眼神盯着陆一伟,道:“你在威胁我?” 陆一伟觉得反正都如此了,干脆挑明说,道:“我觉得不是威胁,而是一个政治牺牲品,一枚弃子发自肺腑的话,你可以看不起我,甚至不用我,这我都不在乎,但是请你不要侮辱我的人格。” “你……”刘克成抬起手指着陆一伟正准备说什么,张志远已经推门进来了。张志远看到躺在地上的何小天,似乎明白了一切。他很爱护陆一伟,但为了保住刘克成的脸面,关上门大声一喝:“陆一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滚出去!” 陆一伟回头看着张志远,心里憋了一肚子委屈正准备倾诉,张志远悄悄和他挤了两下眼,他又咽了回去,只好夺门而去。 刘克成办公室距离楼梯口也就20米左右,可陆一伟觉得这20米,比2000米都痛苦。站在门口看热闹的工作人员对他指指点点,冷嘲热讽,甚至有人丝毫不怕他听到,高声道:“看!这陆一伟要倒霉了。有些人啊,还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明明就是当山大王的料,偏偏要加入正规军,这下又要回山里去了吧?” “哈哈……”一群人哄堂大笑,看到陆一伟倒霉,每个人的脸上都无比灿烂,笑容爽朗。其实,他们与陆一伟也没多大仇,而是根植于他们灵魂里的劣根性,见不得穷人过年吃肉。曾经辉煌一时的陆一伟又要重返政坛,这简直是恶讯,现在又要灰溜溜回去,心里那个爽啊,甭提多高兴。 陆一伟就这样在人们的嘲笑中走过漫长的20米走廊,踉跄地下了楼。就连迎面而来的董国平和他打招呼,他都视而不见,乘风而去。 0252 亮明态度 刘克成办公室。躺在地上的何小天见张志远来了,一下子爬了起来向张志远诉苦:“张县长,您可要为我做主啊,您看陆一伟把我打成什么样,脸都肿了。”说着,扬起脸来让张志远看。 张志远凑前看了一眼,道:“哦,不错!我看陆一伟还是手轻了点,要是再重点就好了,直接把你的牙齿打脱,这样你就不会乱嚼舌头了。” “张县长,您……”听到张志远当着刘克成的面如此说自己,大为惊诧。然后转向刘克成:“刘书记,您……”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滚出去!”刘克成被陆一伟一气,心情同样糟糕,直接把何小天捎带了。 被刘克成骂,何小天心里觉得委屈,但他没有陆一伟的胆识,只好灰溜溜地夹着尾巴退出去了。刚出了门,顿时腰板挺直,大摇大摆往前走,并瞪着看热闹的吼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该干嘛干嘛去!” 工作人员纷纷散去,对于这个何小天,人们更是恨之入骨,怎奈刘克成庇护他,谁都不敢对他怎么样。 楼梯口,何小天与董国平相遇。董国平看到何小天脸肿着,瞪大双眼道:“你这是怎么了?干架了?” 何小天急忙捂住脸,闪烁其词地道:“没,不小心碰了下,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说完,狼狈离去。 张志远决定和刘克成开诚布公聊一次,正酝酿好情绪,董国平推门进来了。 董国平左右张望,心焦地道:“刘书记,您没事吧?” 刘克成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道:“我能有什么事,你先出去,我和张县长有话说。” “哦。”董国平有眼色的退了下去。 张志远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他掏出烟递给刘克成点上,道:“刘书记,您消消气,别和他们一般见识,都是些让人不省心的,回头我教训他们。” 刘克成抽了口烟道:“志远啊,你是没见到那陆一伟刚才在我办公室的架势,伸手要打人,何小天去拦他,竟然把小天个打了,你说说,还是干部,这和村里的老百姓有什么区别?粗鲁而蛮横,我算是长见识了。我说他人品不行,他就是人品不行,这种人,决不能重用!” 刘克成一开始就亮明了态度,省得张志远为陆一伟求情。 张志远当然明白刘克成的意思,不过还是道:“刘书记,这里面可能有一些误会,都怪我,没有及时和您沟通,才造成今天的局面,我向您作检讨。我身边没有秘书您也知道的,这段时间一直就是陆一伟跟在我左右替我跑腿,工作谈不上很出色,最起码可以完成我交办的事项,在某些方面还是不错的。我恳请您给我个面子,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好吧?” 听到张志远为其求情,刘克成更加坚定地道:“不行!这种人绝对不可用。我已经决定了,让他还是滚回北河镇去,这事不要再提了。你没有秘书,我早就让你物色人,你偏偏就看上陆一伟了,我也亮明我的观点,除了陆一伟,任何人都可以用,包括我的秘书你都可以带走。” 听到刘克成如此坚决,张志远也丝毫不让半步,随即道:“那我要是非要用陆一伟呢?”此话一出,意味着两人从暗里斗争进入直面矛盾,这是一个极其不友好的信号。 刘克成大为惊奇,他不敢相信张志远会如此说话,但话已经说出来了,并直接挑明,让他措手不及。刘克成突然冷笑道:“张县长,为了一个陆一伟,没必要影响到我们俩的关系吧?” 张志远不退半步,不苟言笑地道:“刘书记,关于陆一伟的问题,我很早就和您请示过,调到指挥部也是经过您同意的,可创卫工作还没有开始,您就把他发配回去,知道的还好说,不知道的以为我们之间有矛盾呢。至于我和您,您是县委书记,我永远服从县委的命令,不存在影响关系。” “这么说,你非要用陆一伟?”刘克成听出张志远背后的话,直截了当道。 张志远也不拖泥带水,道:“对,在没有找到合适人选前,我认为陆一伟还算合格的。而且我打算把他从创卫指挥部直接调到政府办,做我的专职秘书,不知刘书记意下如何?” 这那是在征求意见,明显就是逼着自己屈服,刘克成自然不吃这一套,想了一会道:“既然张县长这么说,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同意。不过我有个前提……” “什么前提,您说!”张志远道。 刘克成卖了个关子,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打给纪委书记廖闵元:“到我办公室一趟。” 张志远不知刘克成葫芦里卖得什么药,等着看他接下来如何表演。 不一会儿,廖闵元上来了。刘克成直接安排道:“廖书记,最近有人向我反映,说北河镇副镇长陆一伟在东瓦村兼任党支部书记一职以来,打着帮助村民致富的幌子,套取国家资金,搞果园种植,实则村民没富了,反而钱都去了他口袋里。我听说他花了30多万元在县城为他父母买了套房子,一个公职人员一个月挣600多元哪来的这么多钱?你亲自带队,联合财政、农业、审计等部门组成联合调查组,对陆一伟进行一次深度调查。材料要详实,要具体到每个数字,每笔款项的来源和去处,我要亲自看,好吧?” 听到刘克成来这一手,让张志远有些懵。姜还是老的辣,刘克成这一步走得合情合理,张志远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 廖闵元不敢怠慢,点头道:“好的,刘书记,我下午就召开专题会议,研究部署此事。” “慢着!”张志远见廖闵元要走,他道:“既然要调查,我这里也接到群众举报,说北河镇煤矿矿长长年霸占村集体资产,这是严重的国有资产流失,严重损害人们群众利益。就在前两天,我听说该矿长还大打出手,把北河村的村长给打了,这种行为简直不耻!廖书记,这个问题你也要彻查啊。既然组建调查组,顺便让公安、检察院也参与进去,发现侵吞国有资产,严惩不贷!” 张志远的这一手,让刘克成懵了。他随即道:“一码归一码,先查陆一伟,至于张县长反映的,随后再说。” “我看不行吧!”张志远道:“北河村的村民近日都有群体上访的苗头,如果不及时处置,我怕再次引发**,到时候就怕控制不了局面啊。” 刘克成此时的脸呈现猪肝色,廖闵元站在那里不知该听谁的,走也不是,在也不是。 短暂的沉默让气氛变得更加紧张。刘克成既然已经下达查处陆一伟的命令,如果在收回来显得自己窝囊。可张志远反映的问题又合情合理,否决了他,真要出现问题,自己脸上也挂不住。可要查北河村煤矿,这不打自己的脸嘛。要是把自己参股的事牵扯出来,到时候脸面该往哪里放?张志远这一招够狠。露出獠牙的动物显然是凶猛野兽,张志远已经不再是半年前的他,对刘克成俯首帖耳,南阳县需要他的声音。 刘克成思考了一会,对廖闵元道:“就按照张县长说的办!至于北河村煤矿,既然涉及到资源,就让国土、安监也参与进来,要查就是彻查!”刘克成既然这么说,显然是很有把握的。 廖闵元作为刘克成的心腹,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道:“好,我这就下去安排。”廖闵元走出刘克成办公室,出了一头冷汗,心里暗道:“查陆一伟,这不要我的命嘛!”想起陆一伟昨晚突然冲进房间的那一幕,廖闵元心有余悸。 廖闵元走后,刘克成板着脸道:“张县长,如果陆一伟没有任何问题,我不仅同意让他做你的秘书,而是我把他的手续也一并办回来,交给你,好吧?” 张志远笑道:“既然刘书记如此想,那就谢谢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张志远不想多呆一刻,起身告辞。 张志远走后,刘克成气得将办公桌上的文件撕成碎末,丢进垃圾桶里。 一件本来很小的事,逐渐演变成刘克成与张志远的斗法,参与人数居多,是南阳县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很快,人们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北河镇,如同听**评书一般,不管武大郎一天卖多少炊饼,也不管武二郎喝多少碗酒打死了老虎,急切地想知道西门庆和潘金莲如何翻云覆雨的。 李海东得知陆一伟出事后,中止与副食品厂的谈判,第一时间赶回东瓦村,动员全村村民要联合起来为陆一伟说话。其实李海东多此一举,就算不用安排,东瓦村的村民绝对站在陆一伟这边,毕竟陆一伟为东瓦村所做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 很快,两支调查组进驻北河镇,分别对两起案件展开调查,让刘克成没想到的是,这一查,差点把自己的前途断送了。 0253 惊人内幕 官场上的“蝴蝶效应”,表面看是因一件很小的事引发的,实则都是长时间积累下来的矛盾在第一时间内集中爆发。就好比这次调查陆一伟来说,原本就是何小天无意中的一个电话,发了几句牢骚,就调动全县的力量,展开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如果说张志远在年前处理赵志刚的问题上是小试牛刀,试探刘克成的反映,那么这次的行动,就公开把二人的矛盾摆到了桌面上。张志远的崛起,意味着南阳官场重新洗牌,官员们也将面临新一轮的站队抉择。 北河镇,当年因陆一伟贬到此,着实火了一把。而如今,同样是因为陆一伟,再次成为南阳的焦点。 此时的陆一伟还不知道刘克成与张志远的斗法,回到牛福勇住处,从冰箱里取出一**酒,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刘克成一次又一次把他心中的怒火点燃,而这一次陆一伟已经下定决心:不把刘克成扳倒,誓不为人!他看到茶几上的从公安局借来的播放设备,把磁带放进去,躺在沙发上静静地听了起来: 先是一阵嘈杂声,紧接着一连串脚步声,又是开门声,陆一伟判定,张乐飞已经提前做好准备去见刘克成,而这次见面,很有可能是与刘克成摊牌。陆一伟就像听评书一般,身临其境还原现场,甚至能够感受到张乐飞的坐姿神态,以及刘克成的面部表情。 “刘书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您可不能不管啊,赵志刚又被抓回看守所了,我看这次对我们极其不利啊。这个时候您可得站出来说句话啊。”张乐飞近乎用哀求的口气道。陆一伟判定,这是在赵志刚从看守所逃跑后,再次被抓了回来,此后不久张乐飞就消失了。 刘克成好像很生气地道:“找我有什么用啊,你让我说什么,啊?你实在太不像话,简直就是胡闹!我问你,那犯罪嫌疑人是不是你安排人杀的?然后救走赵志刚?” 张乐飞吞吞吐吐道:“刘书记,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真不是我干的,您怎么就不相信呢!” “屁话!”刘克成歇斯底里咆哮道:“张乐飞,你做下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公安干警出身,具有一定的反侦查能力,将**破坏,又买通看守所所长,故意用药麻醉公安干警,又将犯罪嫌疑人用氰化钠毒死,救走赵志刚,这一系列下来一气呵成,天衣无缝,你说,除了你还有谁能做到?” 张乐飞因口袋里装着录音设备,打死都不承认,以免将来留下口舌,道:“刘书记,您的推理有一定道理,但此事真不是我干的。” “那你找我来干什么?让我说什么话?”刘克成气愤地道。 张乐飞开始将刘克成拉下水,道:“刘书记,挑拨商贩闹事是你允许的,事情现在成了这个局面,要是赵志刚把你我给供出来,您觉得那张志远能轻饶的了我们吗?” “我允许的?我什么时候允许的?我明明白白告诉你,这件事和我无关,你别往我身上泼脏水,这件事就是你一手策划,一手实施的,现在想赖到我头上,你脑子没问题吧?”刘克成把责任一推三六九,直接推到张乐飞身上。 张乐飞见刘克成如此,破罐子破摔道:“刘书记,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当初要不是你同意,我又不是吃饱了撑得,干嘛去挑拨商贩闹事,你不就是想给张志远出难题吗?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你觉得你能脱了干系吗?” 见张乐飞如此说,刘克成也毫不客气道:“这事我压根就不知道!你和张志远有矛盾,现在栽赃到我头上,你没病吧?再说了,我让你把商贩打死的吗?这不都是你的手段?” “哈哈……”张乐飞突然大笑起来,道:“刘克成,我真是没看出来啊,到了关键时刻你就当缩头乌龟了,好,好,好!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犯罪嫌疑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这一篇翻过去。那咱就接下来说说赵志刚的事吧,刚子每年给你50万元的股份,这些年下来也有200多万了吧,刚子现在遇到难题了,你该不该管?” “越扯越没边了!”刘克成暴跳如雷道:“张乐飞,我告诉你,钱是你让赵志刚送给我的,又不是我主动要的,钱我一分钱都没动,都在银行卡里,还给你!”说完,拉开底层抽屉,将一张银行卡扔给张乐飞。 看来刘克成是要与自己和赵志刚彻底划清界限了,张乐飞道:“这钱你给我也没用,也没有旁人看到,怎么能证明你清白?就算你与赵志刚撇清关系,难道你和魏国强之间的猫腻你能撇清吗?你在北河村煤矿占有股份,这事你能说清吗?” “你……好哇!张乐飞,你是不是打算倒咬一口?北河村煤矿的事与你无关?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张乐飞,我本打算拉你一把,不过照你今天的态度和说话的口吻,你就等着上级有关部门查你吧。” 张乐飞又冷笑道:“刘克成,这些年下来,我们早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要被查了,你觉得你能逃脱得了干系吗?我也告诉你,如果上级查我,我第一个就把你供出来,包括你如何陷害楚云池的事,我通通都说出来!” 陆一伟听到此,一下子从沙发上坐起来,拿起播放设备凑到耳边,屏住呼吸聆听接下来的谈话。 “滚!你给我滚出去!”刘克成从座椅上跳起来,开始推搡张乐飞。播放设备里传来嘈杂的声音,很快就听到关门声,让陆一伟很是失望。 又是一阵脚步声,只听到张乐飞在自言自语,愤愤道:“刘克成,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说完后,播放设备戛然而止。 陆一伟又倒回去重新听了一遍,被里面的谈话内容深深震惊了。 这段对话虽很简短,但信息量巨大,揭开了商贩群体上访的谜团,映射犯罪嫌疑人的死和赵志刚的逃跑背后的主谋,甚至牵扯出刘克成的一些违法违纪行为,这盘磁带一旦交出去,刘克成必死无疑。 可陆一伟反复听了几次后,又泄了气。这段对话中,刘克成始终没有承认一件事情,都是张乐飞说,然后他否定,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的,实在是条老狐狸。但也不是没有价值,如果顺着线索顺藤摸瓜,总会找到一些更有价值的信息。 让陆一伟感到疑惑的是,这里面的谈话,刘克成和张乐飞虽有过激烈争吵,但并不能证明张乐飞的死就与刘克成有关啊,前后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那为什么张薇就一口咬定就是刘克成逼死张乐飞的?这盘磁带只能作为辅证,而不能作为主证。 陆一伟把磁带取出来装到口袋里,又不放心地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他掏出手机正准备给张薇打电话,要她提供更多的证据时,张志远的电话进来了。他没有多余客套话,直截了当道:“一伟,你要做好准备,刘书记这边将要调查你。你和我说实话,你在东瓦村种植果园,有没有侵犯百姓利益?” 陆一伟并不意外,坦然道:“张县长,我行得正坐得正,我不怕别人查。在东瓦村种植果园,是我自己掏的钱,包括土地,我都是出了承包费的。” “这就好!”张志远松了一口气,又道:“那在县城的房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陆一伟没想到刘克成连自己买房的事他都一清二楚,道:“房子是我买的,用的钱都是果园挣下的,与东瓦村没有任何关系。” “嗯。不过我还是提醒你,以后在处理这些问题上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让人抓住把柄。好了,这件事我会过问的,你也不要太担心。”张志远语重心长地道,他还是相信陆一伟的为人的。 “谢谢张县长关心!”陆一伟想起刚才磁带的事,又道:“张县长,我想……”话刚出口,陆一伟又及时打住,事情在没有调查清楚前,还是不要和他说为好。 “你要说什么?”张志远问道。 “没,没什么。” “哦。”张志远又道:“一伟啊,以后你要改改你那臭脾气,怎么能打人呢。我不是责怪你,你准备准备吧,我估计廖闵元很快就会找你谈话。”张志远语气柔和,显然没有责备陆一伟的意思。 听到刘克成让纪检委调查自己,陆一伟还是大吃了一惊。看来,刘克成这是要撕破脸了,一步步把陆一伟逼上绝路。 张志远刚挂掉电话,纪检委书记书记廖闵元就打进来了。只听到他心平气和地道:“一伟啊,我是廖闵元,你现在在哪呢?” 陆一伟故作淡定,道:“我正准备回家呢,怎么了?” “哦。”廖闵元道:“我找你有点事,这样吧,你家在哪,我过去找你。” 廖闵元说话很有艺术性,他知道陆一伟不可能让一个县委常委亲自找他。果不其然,陆一伟很快道:“廖书记,那能劳烦您过来呢,我这就过去找您。” “那好吧,你就到我办公室吧,我在办公室等你。”说完,挂掉电话,叮嘱站在地上的两名纪检干部,道:“待会陆一伟就会过来,你们在县委大门口等他,只要他一露面,先把他请到车上,直接送到县罐头厂控制起来,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 0254 难兄难弟 长年混迹于官场的陆一伟十分清楚纪检委书记找自己谈话意味着什么,加上张志远的提醒,刘克成的阴谋昭然若揭。陆一伟现在不是争论谁对谁错的时候,而是在这有效的短暂的时间内,静下心来冷静思考,看看自己身上有没有任何漏洞。 陆一伟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快速把从种植果园起直到现在的每一个环节都细细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才放心地起身。临出门时,陆一伟给李海东去了个电话告诉他:“暂时停止与副食品加工厂的谈判,立刻回村里等待上级部门问询,记住,不管什么人问,你都一口咬定果园是你的实体。” 李海东听着莫名其妙,本想追问,但陆一伟已经挂断电话,他随即放下手头的一切,往东瓦村赶。 第二个电话,陆一伟打给家里,电话是母亲接的。刘翠兰抱怨陆一伟一走就是两三天,连个人影都逮不住。陆一伟温和地安慰道:“妈,我在外地出差,可能这两天也回不来,你在家里照顾好自己,不要替我担心。” 第三个电话,陆一伟本想打给夏瑾和,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以短信代替,道:“瑾和,过两天我想去外面散散心,你愿意陪我去吗?” 夏瑾和此刻正在上课,她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但她没有理会,而是继续上课。 陆一伟没收到夏瑾和的回信,有些小小的失落。他又仔细回忆了一遍,确定没有落下的事项后,关上门,潇洒地向县委大院走去。 事情的发展就如廖闵元导演的一样,陆一伟刚到县委大院门口就被带上了车,纪检干部没作任何询问,直接开车往罐头厂急速驶去。 到了罐头厂院内,车子左拐右拐来到一处破旧的二层小楼楼下停下了车。这是纪检干部才道:“一伟,咱们都是老相识了,平时也没什么过节,实话告诉你,我们是奉廖书记指示,将你带到这里,至于为什么,想必你也清楚,还希望你积极配合,不要为难我们,好吧?” 说话之人是县纪检委纠风办副主任杨国涛,与陆一伟同一年参加工作,由于个人能力有限,至今还是科员,而陆一伟早在五六年前就是副科了。虽挂着纠风办副主任职务,不过是机关内部任命罢了。两人之间没什么过节,但杨国涛心里对陆一伟有一种嫉妒心理,看着陆一伟再次东山再起,心里实在不平衡,正好借机好好发泄下私愤。 陆一伟望窗外看了一眼,冷笑道:“国涛,我说你们纪检干部比公安干警都狡猾,选择这么一个隐蔽的地点,真是为难你们了。”然后转头道:“好,我配合你们,说吧,怎么个配合法?” “咱们上楼再说。”杨国涛说完,从一侧下了车,跑到另一侧将陆一伟请了下来,两人保镖似的把陆一伟夹在中间,往二楼走去。 这栋楼原先是罐头厂的办公楼,始建于七十年代末,风风雨雨走过了将近20个年头。如今,这位曾经的巨人浑然倒塌,被遗忘在这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自从罐头厂倒闭后,这里就人去楼空,显得十分冷清。不过这块风水宝地很快就被纪检干部发现,作为“双规”领导干部所用,被外界称之为“双规楼。” 二层楼内进行了改造。上了楼梯就是一道大铁门,而四周的窗户都按上防盗窗,基本上和监狱差不多。楼内的左侧又有一道铁门,这一处就是双规干部的地方。而另一侧则有厨房和几间休息室。 陆一伟他们进去后,两道大铁门重重地关上,两位纪检干部顿时松了口气。刚才说话还很温顺的杨国涛立马变了副嘴脸,将陆一伟带到问询室,不闻不问就开始搜身。 “这是干嘛?”陆一伟不懂这里的规矩,便退后一步问道。 杨国涛眼皮轻挑,不怀好气地道:“把你身上的通讯工具、金属物以及皮带都统统交上来,我只说一次,如果让我查到你身上还有没交出来的东西,别怪我不客气。” 杨国涛脸色转变之快,让陆一伟都有些不可思议。他将手机、钥匙放到桌子上道:“皮带就没必要了,你们放心,我还没有到了自杀的那一步。” “让你交就交出来,废什么话!”杨国涛训斥道,一点情面都不讲。 这时,传来大铁门的敲门声。另一位纪检干部走出去,看到是纪检委副书记赵东升时,脸上瞬间浮现出笑容,一边开门一边笑道:“赵书记来了啊。” 赵东升黑着脸没理会纪检干部,背着手走了进去,看到陆一伟狼狈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斜眼瞟了下旁边的杨国涛,道:“你们在干什么?” 杨国涛忙道:“赵书记,按照程序,正要求陆一伟交出有可能伤害到他的东西。” “哦。”赵东升与陆一伟对望一眼,又转身对杨国涛道:“小杨啊,我们纪检干部不是公安干警,没有执法权,而是对一些疑似违反党规党纪的同志进行一般性问话,你吆五喝六干什么?谁给你权力的?” “我……我……”被赵东升一通训斥,杨国涛脸色有些挂不住,有些不服气地把头偏向一边。 赵东升没再理会杨国涛,呵斥道:“你们先出去,我和陆一伟同志说两句话。” 杨国涛知道陆一伟和赵东升之间的关系,上前一步壮着胆子道:“赵书记,这恐怕不行吧?廖书记没说由您来查此案啊。何况只要进来这栋楼,就不能单独进行问询,这是规矩!” “规矩?谁定的规矩?”赵东升转头瞪着纪检干部道:“别不识抬举,滚出去!” 陆一伟见赵东升发了火,不想因为自己而牵连到他,便拉住赵东升的手臂道:“赵书记,不要为难这两位同志,他们也是按照程序办事,我这就解皮带。”说完,麻溜地把皮带抽出来,扔到桌子上。 赵东升看到有些憔悴的陆一伟,伸手握了下肩,眼神里流露出同情和怜惜,不断地唉声叹息,轻声道:“一伟,你受苦了!” 陆一伟和赵东升的关系前面已经提到,二人以前都曾被刘克成打压,结成了难兄难弟,不过赵东升的运气比陆一伟要好,依然在重要领导岗位上。 陆一伟苦笑,道:“这有什么,我是清白的,不怕被人查。” “我自然相信你,你放心,我尽管说不上什么话,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暗地里帮助你,在这里有什么需要,你就让他们找我,我肯定会第一时间赶过来。”赵东升动情地道。 陆一伟点了点头,感动地道:“谢谢赵书记了。” 就在二人低声谈话的时候,杨国涛悄悄溜出去给廖闵元打电话。廖闵元得知赵东升没经过自己同意就私自会见陆一伟,顿时勃然大怒,要求赵东升立刻离开双规楼。 杨国涛跑了进来,对赵东升道:“赵书记,廖书记请你马上离开这里,请您配合。” 赵东升低沉地道:“知道了。”又对陆一伟道:“兄弟,你要保重!”说完,重重地握了下手。临走时,又嘱咐两位纪检干部:“你们要好吃好喝伺候好陆一伟,要是有什么闪失,别怪我不客气!”说完,拂袖离去。 赵东升走后,杨国涛没有听从赵东升的,反而更有泄愤的嫌疑,将陆一伟带到一间小黑屋里,道:“没有命令,不许走出这个房间半步,如果需要上厕所,提前喊报告。” 陆一伟看了下房间的环境,只有一张床,床上就一床破旧的被褥,和一个被汗渍侵透的枕头。房间里充斥着霉味和各种混合物,极其难闻,有种阴森的感觉。陆一伟回头道:“能给我换一床被褥吗?” “对不起,我们没有这个权力。”杨国涛说完,扭头走了出去。 杨国涛走后,陆一伟使劲往上提了下裤子,由于西裤宽松,没有皮带松松垮垮,他四周查看了下,没有发现皮带替代品,再看看那污秽不堪的床单,顿时来了主意。他沿着床单针脚线,“刺啦”一声拉了一条,简单系在裤子上,总算解决了这一问题。 本来很简单的问题,没想到引起杨国涛的警觉。只见他们听到响声后,迅速起身,跑到隔壁踹开房间门,看到陆一伟安然无恙,顿时松了口气,大声喝道:“陆一伟,你在干什么?” 陆一伟一脸茫然,指着裤子道:“皮带你们没收了,我自己加工了一条,有意见吗?” 杨国涛看了下有些狼狈的陆一伟,虽觉得搞笑,但还是一本正经道:“陆一伟,我不管你是多大的领导干部,也不管你背后有什么强大的后台,只要进来了这里,就一视同仁,你无权搞特殊化,所以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请把你自制的皮带取下来,请你配合。这是对你负责,也是对我们负责。” 陆一伟冷笑道:“没必要这样吧,你们放心,我又不是犯了大错,就算你们想让死我都死不了。” 另一位纪检干部也劝道:“杨主任,我看算了吧。” “不行!”杨国涛继续坚持原则,道:“陆一伟,看在我们同年的份上,我不难为你,但你要配合我工作,要是你有什么闪失,我们也要跟着你倒霉。” 陆一伟本来心情就不爽,咬着嘴唇瞪着杨国涛,缓慢地把自制皮带解下来,丢给杨国涛道:“国涛,你放心,我不仅不会寻短见,还会安安全全地从这里走出去。”说完,转头望向窗外。 0255 群众语言 关于陆一伟双规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在南阳县蔓延开来,这一劲爆消息绝不亚于政法委书记张乐飞自杀,顿时在炸开了锅,开始聚到一起纷纷议论猜测,有的惋惜,有的高兴。惋惜的是陆一伟好不容易才从山沟里走出来,这下又被干倒,估计难逃此劫。高兴的是陆一伟天生就是悲催人物,走到那都不太平,像这种人还是远离政界为好。 县委常委、纪委书记廖闵元行动迅速,得知陆一伟已经被控制起来后,随即召开联席会议,传达刘克成重要指示,安排部署相关事项,成立专项调查组,并要求会后就立即行动。很快,两个专案组成员乘着车辆浩浩荡荡往北河镇驶去。 北河镇党委书记梁道义接到命令后,同样也迅速找到领导班子会,并兵分两路,一路前往东瓦村配合调查陆一伟,一路驻守北河村,配合调查北河村煤矿。 夏瑾和下课后,迫不及待地走出教室,掏出手机看到陆一伟的短信,脸上露出一阵绯红,就连学生们爬在后面看她的短信都没察觉到。 “夏教授,带不带我去啊?哈哈。”一女生开起了玩笑。 夏瑾和连忙被手机藏了起来,脸更红了,回头道:“该干嘛干嘛去,有你们什么事啊。” 一女生凑上前去道:“夏教授,是不是上次那位大帅哥啊?你们进展到什么程度了,亲嘴了没?” “边去!越说越没正型!”说完,脸红着走出了教学楼。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夏瑾和靠着墙冥想了一会,然后拿起手机回道:“准备去哪儿?”这条短信后,就石沉大海,再没有收到陆一伟的回信。 陆一伟在双规楼里,百无聊赖地躺下又坐起来,反反复复几次,始终不踏实。他不知道东瓦村调查的进展如何,也不知道把自己羁押在这里到底要干什么。他失神地望着墙壁,上面斑驳的字迹引起了他的好奇。于是他凑过去认真查看起来。 “难得糊涂!”陆一伟不禁念出了声。这里不知关押了多少人,他们在这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提心吊胆的日子,估计是在彻悟的时候写下了这四个大字。 难得糊涂,是清代著名书法家郑板桥的传世名言。这四个字背后隐藏的人生哲学,常常用来官场上官员们的一种生存状态,有人认为其颇为消极,不应该推崇,甚至应该扬弃。而有的人认为,这种一种明哲保身的自我救赎,真正能够这四个字背后含义的人才能够领悟其中的奥妙。 年轻时谁糊涂?年纪轻轻你就糊涂,领导以为你不思进取,处事太过圆滑,这种人的结局要不被遗忘,要不成为别人上升的垫脚石,实不可取。 一般说这句话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天花板干部,人到中年,上升无望,用这四个字自嘲聊慰,实则内心一点都不糊涂,虽有强烈的上升**却找不到突破口,干脆破罐子破摔,等着退休。一种是犯了错误的领导干部,等到静下心后才开始回忆过往,对自己所做下的一些事进行仔细盘点,想到一些不该犯的错,才开始懊悔,心境发生变化,但此时再难得糊涂已经太晚。 陆一伟能想到写下这四个字的领导干部当时的心境,笔法苍劲有力,却带有一丝苍凉的怅惘,或许自嘲,或许叹惋,这一切都显得那么单薄和无力。 陆一伟沿着墙壁往下走,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又发现一行小字:“此生不易,来生再忆。”陆一伟看到这几个字,发出冷笑,心道:“此生你都没活明白,来生再回忆也好不到哪儿去。” 陆一伟继续寻找有意思的留言时,房门推开了。杨国涛提着饭桶进来放到窗台上道:“陆一伟,你先吃着,吃完饭到隔壁问询室。” 陆一伟道:“要审讯我吗?” “没!上级也没交代。不过按照程序,你应该写出你的情况,越详细越好。”杨国涛道。 陆一伟一摊手,道:“我一没犯罪,二没违反党规党纪,让我写什么情况?” “至于写什么,这是你的事,我们不做规定。不过要是主要领导看了说不行,那你就得继续写,直到领导满意后为止,听明白了吗?”杨国涛面无表情地说完,便走出房间。 陆一伟打开饭桶,伙食还算可以,蒜苔炒肉,清炒豆腐,还有炒鸡蛋,陆一伟早上没吃饭,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吃完饭,倒头即睡。 而远在北河镇的东瓦村此刻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平日里静悄悄的村里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北河镇党委书记梁道义得知廖闵元要亲自查陆一伟的案子,一早就到此恭候,却遭到了村民们的暴力抵制。 进入东瓦村,只要一条3米宽的小道,如果此路不通,东瓦村就成了一个孤岛,进不去,出不来。李海东早先一步赶回东瓦村,并迅速召开村民大会,说明情况。村民们一听,顿时炸了锅,纷纷道:“狗日的一群当官的,平时不关心我们的生活,好不容易陆书记给我们办了点好事,这就眼红了,绝对不答应。” 于是,村民们自发在进村的路口上设置了障碍物,不允许外人进村。 梁道义站在障碍物另一侧苦口婆心劝说,但村民们才不管他们说的天花乱坠,反正只有一条,不准进村。 梁道义急得四处寻找李海东的影子,愣是没找到。又一遍一遍给他拨打手机,始终无法接通,气得站在那里破口大骂一同跟来的机关干部,并扬言要将李海东撤职。 眼看廖闵元的车队就要到来了,自己还没有进村,这要让廖闵元看到,充分说明自己平时的工作不到位。于是他使了个眼色,要求机关干部强行拆除障碍物。 而机关干部看着义愤填膺手举锄头、铁锹的村民,个个像霜打了的茄子,都不敢靠近。 梁道义记得团团转,却束手无策。最后实在无奈,只好求救于公安派出所。没想到派出所所长接到电话直接驳了梁道义的面子,道:“梁书记,镇里不是矛调办吗?这种矛盾纠纷我们派出所还是不参与的好。你说人家扰乱社会秩序?好像没有。你说人家妨碍公务?但没有产生肢体冲突,如果你们实在解决不下去我们再出面,何况所里的人都出去执勤了,也没人手啊。” 梁道义气得挂断电话,再次与村民们谈判起来,道:“老乡们,我们这次来是了解一些情况,没有其他意思,县里的领导马上就要进村,让领导看到这个样子,像什么话?” 其中一个村民才不管谁来,道:“你就是梁书记?” “对,我就是北河镇的党委书记梁道义。”梁道义见有门,便亲切地攀谈起来。 村民不给梁道义好脸色看,道:“梁书记,我不知道你们当领导的有多忙,反正自从你来了就没到过我们东瓦村,如果不是因为要调查陆一伟,你打算啥时候来我们村看看啊?” 梁道义被说得面红耳赤,吞吞吐吐道:“这位老乡,不是我不来你们东瓦村,确实是我的工作比较忙。前两天我们开会时还研究讨论你们村的发展规划问题,就算没有这件事,我肯定会来,而且不止来一次。” “得了吧,就你那两下子,还替我们东瓦村考虑,一看就是个大贪官。”村民们说话没深没浅,弄得梁道义不知该如何继续交谈。 梁道义强压火气道:“这位老乡,现在是法制社会,说话做事都是要**律的,我是不是大贪官我心里最清楚,我到了北河镇后,绝对是清清白白做人,欢迎乡亲们监督。” “得了吧,当官的就没一个好人。我问你,为什么要调查陆书记,他犯了什么罪?”村民激动地道。 没想到村民们这么快就知道了,看来李海东提早就知道消息,他肯定就在村子里。梁道义道:“老乡,言重了,陆一伟能犯什么罪,只是来了解了解情况,说不定还能给咱村拨款呢。” “真的?”村民听到有钱,两眼冒光。 梁道义见有所松动,继续鼓劲道:“可不是嘞,一会县领导就到了,我劝大家还是放行,要是把到手的钱让飞走了,让你们后悔死。” 村民永远是质朴的,听到梁道义这么一说,举着的锄头纷纷放下来。梁道义见此,和机关干部使了个眼色,机关干部瞬间翻过障碍物,控制住几个闹事的村民。 这时村民们才恍然大悟,直呼上当,但为时已晚,懊悔不已。 梁道义开着车子进入东瓦村,直奔李海东家。 李海东听到有车子的响声,知道大事不妙,穿上鞋就往外跑,刚出门就碰到梁道义。 梁道义毫不客气地训斥道:“李海东,你的村长还想不想干了?怎么能组织村民妨碍公务?要是不想干就乘早说,东瓦村离了你照样转。” 李海东摆出一副痞子相,道:“正好,我还不想干了。”说完,从兜里掏出印章丢给梁道义,自己又钻进屋睡觉去了。 梁道义没想到李海东真撂挑子,顿时慌了神,不知所措。跟在身后的机关干部看着梁道义出糗,心中窃喜。看来,这位长年坐机关的领导,一点都不会讲群众语言,做群众思想工作。 0256 节外生枝 梁道义叉着腰在院子里踱来踱去,却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询问机关干部,机关干部都鸦雀无声,不敢吭声。 这时,专案组的车辆已经进了东瓦村村口。梁道义一路小跑跑到马路上,满头大汗杵在路边迎接。 车子停稳,梁道义上前去开门,廖闵元四平八稳从车里钻了出来,没有客套就问:“怎么样?村民们召集起来了没?” 梁道义赧然,悻悻道:“廖书记,都是我平时的工作不到位,我们刚才进村的时候还遭到村民们的强烈抵制,最后还是好说歹说才进来。这不,东瓦村的村长又给我撂挑子,极其不配合工作。” 廖闵元听后,没有生气,而是站在一块土丘上,望着山上整齐排列的果树,心里不是滋味。感叹道:“看来陆一伟在东瓦村这些年来还是有一定威望的,要不是他做出一定贡献,村民们怎么会如此拥护他呢?” 廖闵元跳下山丘,在梁道义的指引下,来到李海东的院子。廖闵元对梁道义道:“这个村的村长在哪?” 梁道义指着一间房道:“就在那,我这就叫他。”说完,站在李海东房间门口,耐心地劝说起来:“李海东,县领导来看望你来了,你赶紧出来迎接一下。” 李海东坐在炕上不吭声,眼睛巴巴地看着满院子的人。 梁道义几次劝说不管用,最后实在无奈发了火,叫道:“李海东,你赶紧出来,你别以为我治不了你,我告诉你……” 梁道义还没说完,廖闵元就走上前来制止他,对着李海东道:“李海东同志,我是纪委书记廖闵元,按照县委刘书记指示,来你们村调查核实一些情况,还希望你能够积极配合。这不仅关系到东瓦村,还关系到陆一伟的前途问题,如果你一味地僵持下去,对陆一伟同志是很不利的。” 廖闵元的话果然奏效,李海东高声叫道:“我不管你是谁,只要你把陆一伟放出来我就积极配合工作。” “陆一伟好好的啊,现在正在和我们的纪检干部谈话呢。”廖闵元道。 “别骗我了,外面都疯传着陆一伟被双规了,如果你们不放人,就别想着让我配合你们,不但我不配合,全村的男女老少都不会配合你们。” 廖闵元继续耐心做工作,道:“陆一伟同志不过是走正常程序谈话,没有外界传得那样。谈完话很快就能回家,这点请大家放心。” “那你让我和他通电话。”李海东执意要知道陆一伟没事才肯配合。 廖闵元无奈,只好拨通杨国涛的电话,道:“让陆一伟接电话。” 陆一伟正在睡觉,听说有电话还不敢相信,接起来时廖闵元,道:“廖书记,什么事?” 由于周围站着许多人,廖闵元只好低声道:“一伟啊,我们现在在东瓦村,李海东同志要与你通话,希望你积极配合我们,不要搞小动作,好吧?” 陆一伟得知李海东在东瓦村与廖闵元他们对峙,心里很是感动,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你让李海东接电话。” 廖闵元冲着李海东晃了晃手机,李海东这才从房间内走出来,拿起电话就心焦地道:“陆哥,你现在在哪?没事吧?” 陆一伟笑笑道:“我在单位啊,没事,你放心吧。海东,你要积极配合廖书记他们调查,咱们是清白的,怕什么?你越是这样,人家越以为你们有鬼,知道吧?” 陆一伟的话点醒了李海东,他道:“好的,陆哥,只要你没事就好。”挂断电话,李海东把手机交给廖闵元,道:“廖书记,说吧,你让我怎么配合你们?” “咱们进去说。”廖闵元一边往村部走,一边道。 这边在对陆一伟的果园进行调查,而北河村那边,牛福勇和郭凯盛一见面就吵得不可开交,根本不把调查组放在眼里,重点还是围绕鸡毛蒜皮的小事。 这边调查组由另一位纪委副书记李天福带队,由安监、国土、公安、财政、检察院等相关部门的副局长组成,有意思的是,公安局并不是派出副局长,而是刑警大队队长付江伟。 北河村煤矿的焦点主要集中在权属上,郭凯盛坚持煤矿是他买下来的,可拿不出任何证据。而牛福勇作为村长坚持说煤矿是承包给郭凯盛的,并拿出郭凯盛早些年交给村里承包费的收据条。 农村的工作最为复杂,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到底该听谁的,一时不好下结论。纪委副书记李天福要求北河镇镇长徐青山找到十几年前经手过此时的人出来对证,可当年的村长年事已高,且患有疾病,完全记不起当时的情况。 国土局的副局长说,北河村煤矿一直就是以私营企业注册的,按这个手续来说煤矿属于郭凯盛所有。这一点,安监局的副局长也站出来指证说,煤矿的法人是郭凯盛。镇长徐青山则心里明白装糊涂,一句不清楚直接把这个难题推给调查组。 一时间,工作陷入僵局,不知该如何往前推进。 在下到北河镇前,廖闵元就单独与副书记李天福进行了谈话,侧面告知他处理北河村煤矿的态度,李天福心领神会,道:“既然无法认定,就移交司法部门解决。” 牛福勇不干了,梗着脖子道:“我说李书记,你这是解决问题来了?移交司法部门还用你说啊,要是有关部门能解决了这事,还用你们兴师动众地下来干嘛?我告诉你们,今天不把这件事解决清楚,要是出了人命,我可不管啊。”说完,指着房外熙熙攘攘的群众又道:“看见了吧?煤矿到底是谁的,北河村的村民说了算!” 李天福本来就是个胆小懦弱的人,看到这架势,再加上牛福勇强势的态度,不知该如何处置,偏头转向一旁的付江伟道:“付队,你是公安系统的,你看怎么解决?” 付江伟笑笑道:“我又不是管治安的,我只负责刑事案件,这种事还是需要地方政府出面协调,实在解决不了应提请县政府,由上级部门裁定。如果还是解决不了,那就只能移交司法机关了。” 郭凯盛拍着桌子道:“付队,你在这里正好,我要报案。牛福勇六年前把我儿子的腿打断,至今还是个瘸子,这笔账应该算到谁头上?还有,牛福勇是什么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靠着私挖滥采起家,直到去年他矿上出了事故才收敛了些,这笔账又怎么算?” 不提这事牛福勇还不急,一听顿时火冒三丈,站在椅子上指着郭凯盛骂道:“郭秃子,你别倚老卖老,你怎么不说为什么打断你龟儿子的腿?你怎么不说为此老子还蹲了三年监狱?去年你那瘸儿子打了我的人你怎么不说?前两天去我家把房子砸了你怎么不说?告诉你,老子一忍再忍,今天当着领导的面咱就说清楚,说我私挖滥采,后山的坑口是不是你的?办手续了吗?还有,你拿着北河村的利益,给别人分干股,你这些破事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全村人民都知道。” 郭凯盛不甘虚弱,站起来用颤抖的手指着牛福勇道:“你脸红不脸红,老子现在打断你一条腿,甭说坐三年监狱,就算让老子坐三十年我都愿意。至于煤矿上的事,你别血口喷人,你有种的说出来老子给谁分干股了?” 牛福勇不过脑子,脱口而出:“魏国强一年从你这里拿30万对不对?县委刘书记一年你孝敬40万对不对?” 此话一出,会上顿时鸦雀无声,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李天福反应快,拍着桌子道:“够了!越扯越没边了。我们今天来是解决你们的问题来了,说那些没用的干嘛?”然后对着牛福勇道:“牛福勇,你说话有个把门的没?你有没有想过说出这种话的后果?” 牛福勇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道:“就是我说的,怎么着吧?你把魏国强叫过来,他敢不敢与我当面对峙?李书记,正好我借着这个机会反映几个问题。我告诉你,魏国强在北河镇当党委书记期间,与这个郭秃子狼狈为奸,不知侵吞了多少资产,郭秃子还在江东市给他买的房子,还有……” “够了!”李天福没想到牵扯出这么多事情来,对坐在一旁的徐青山道:“徐镇长,这就是你们平时的管理水平?就让村民选出这种素质的村干部来?” 徐青山听到这话不乐意了,道:“李书记,这话不能这么说吧,人家和你反映情况,怎么能说我平时管理不够呢,至于素质不素质,牛福勇是群众自治选举出来的,我能干涉的了?” 徐青山一通话把李天福说得面红耳赤,不知该如何破解眼下的局势。随队而来的检察院副检察长说话了:“我们今天来呢,不追究私人恩怨,个人恩怨你们私底下解决。至于你反映的问题,你随后写成书面材料,通过正常渠道逐级向上反映,好吧?今天的目的就是搞清楚北河村煤矿的权属问题。你们说了半天,我也听明白了,郭凯盛说是自己买下来的矿山,而牛福勇呢,说是承包的,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因为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当时办理此事的村长因身体状况记不清了,而村部的档案也早就不知去哪了,所以成了一件无头案,理不出头绪。我的意见呢,有两条:一条是继续寻找物证人证,如果实在寻找不到,就要充分尊重民意了,由北河村的村民来决定煤矿的归属。” 0257 小人得志 一旁的付江伟说话了:“我看完全没有必要!牛福勇手中已经有证据表明,郭凯盛前些年向村里交了承包费,如果是他自己的煤矿,为什么要向村里缴承包费?这不多此一举嘛。所以,通过现有的证据就能判定,煤矿应该属于村集体。” 国土局副局长说话了:“付队长说得有一定道理,可北河村煤矿在国土局备案,上面清清楚楚写的,权属属于私有,这怎么说?” 付江伟冷笑道:“采矿证又不是结婚证,谁又能保证你们国土局在审批的时候有没有严格把关呢?” “你……”国土局副局长被付江伟噎得说不出话来,气鼓鼓地坐在那里生闷气。 事已至此,依旧争论不出结果,李天福只好中止谈话,而转为调查环节。其实在场的人都知道煤矿是怎么一回事,就如牛福勇所说,刘克成在煤矿有股份,谁都不敢亮明观点说煤矿属于村集体的,付江伟除外。 东瓦村村部办公室,同样气氛热烈。村民们里三圈外三圈把办公室围了个水泄不通,都撑直脖子听里面的谈话。尽管有工作人员驱赶,刚赶出去,村民们就从围墙上跳进来,让人无奈。最后,廖闵元发了话,干脆把会开成对话会,让老百姓自己说。 廖闵元问道:“果园属于谁的?” 李海东道:“我的啊。” 廖闵元继续问道:“那陆一伟从中扮演什么角色?” 李海东道:“他是我的恩人,是东瓦村的恩人,要是没有他,估计现在我还泡在赌场上。要是没有他,我们东瓦村后山依然种着松树,没有一点可利用价值。自从陆书记来了以后,他就有了种植果园的想法。他带领我没日没夜地在山上刨树坑,自己垫资购买果树苗,又从省里请来专家进行技术支持,直到前年果园才有了收益。这部分收益他个人没有拿一分钱,又进行扩大种植规模,带领全村村民共同搞种植,共同致富。” 廖闵元没有被李海东的话所迷惑,继续追问道:“陆一伟一个月就挣600多元的工资,他从哪来的钱搞果园投资?” “这我就不知道了,这是人家的私事。廖书记,你兜里有多少钱,你总不会告我说从哪里来的吧?” “哈哈……”村民们哄堂大笑,让廖闵元面露尴尬。 廖闵元不被村民的笑声所干扰,继续问道:“我听说,果园去年收入30多万元,这部分钱又去哪里了?给百姓分了,还是干了其他的?” 李海东道:“廖书记打听的还真够仔细的,收入确实有这么多,这部分钱在海东果业公司的账上,今年将用于给村民们买树苗,您要不要查一下?” “这个自然要查。”廖闵元道。 李海东回房间取出一张存折递给廖闵元道:“这就是,你尽管去查吧。”年前,陆一伟给了李海东一百万,让他注册公司使用,这笔钱正好派上了用场。 廖闵元打开存折一看,上面有壹佰万元整。于是蹙着眉头道:“不是有30多万元吗?怎么多出这么多?” 李海东道:“陆书记为了注册公司,是他东挪西凑了一百万整,这个有疑问吗?” 廖闵元把存折递给一旁的工作人员,道:“你现在去查一下,并拍照取证。”了解完情况,廖闵元又像村民问询陆一伟的情况。 这时,村民们争先恐后地说陆一伟各种各样好,让廖闵元都惊奇,调查一度陷入被动局面。 东瓦村一行,并没有取得实质性的进展,反而处处对陆一伟有利,要是查不出陆一伟有问题,这让刘克成的脸面往何处放?目前就剩下最后一条线索了,牛福勇在县城买的房是从哪里来的钱? 廖闵元与副书记汇合后,进行了简单交流,当他得知牛福勇口无遮拦地说出刘克成从中参股的事时,顿时勃然大怒,训斥李天福:“这种事怎么能在这种场合讲出来,你作为调查组组长会不会控制局面?这事要让刘书记知道了,你让我怎么交代?好了,这件事你不必负责了,既然双方都扯不明白,就交给当地政府吧。” 晚上,廖闵元回去把今天在东瓦村调查的情况和刘克成汇报了一遍,让刘克成有些心慌意乱。要是真查不出陆一伟有什么问题,就意味着要兑现在张志远面前许下的承诺。他来来回回走了几趟,问道:“房子的事调查了没?” “还没,我打算这次从外围入手,先不惊动陆一伟。”廖闵元道。 “好,一定要查清楚房子是经谁手卖出去的,另外,不能听东瓦村村民的一面之词,多进行走访调查,我就不相信他陆一伟是清白的。”刘克成气愤地道。 廖闵元点头应承,却不敢直视刘克成。他心里七上八下,要是让刘克成知道自己和周丽霞的事,结果可想而知。 刘克成又问道:“北河村煤矿的事怎么样了?” 廖闵元道:“按照你的指示,就是去装装样子,可没想到的是……” “没想到什么?”刘克成回头追问道。 廖闵元不敢说,低头不语。 “说呀!”刘克成的脾气又上来了,拍着桌子道。 廖闵元吞吞吐吐道:“牛福勇在会上说你在北河村煤矿占有股份……” “放他娘的狗屁!”刘克成简直快气炸了,指着廖闵元道:“这就是你调查的结果?查到我头上来了?” “……” 刘克成见廖闵元半天憋不出半个屁,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闭上眼睛道:“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廖闵元巴不得赶紧逃离,起身看到刘克成的脸色难看,关心道:“刘书记,您没事吧?” 刘克成摆摆手,道:“我没事,你去吧。” 廖闵元走后,刘克成起身回到卧室,关上房间门,疲倦地躺在床上,脑子里乱成一团麻。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或许自己一开始就不该答应张志远调查这件事。 想了一会儿,他又迅速起身,从床底下取出一个纸箱子,翻出一本书,找到一张存折,细细地翻看起来。 存折上面仅有10万元,这是郭凯盛第一次送给他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不敢去查看上面的金额,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有上百万了吧。他越看越心慌,存折上面竟然浮现出张乐飞的影子,吓得他赶紧把存折扔到地上。知道是幻觉后,又把存折拿起来,掏出打火机点燃…… 远在北州市的夏瑾和,自从给陆一伟发出短信后,就一直没收到他的回信。一下午时间她都心不在焉,直到下午下课后,她终于鼓起勇气给陆一伟去了个电话,可对方手机关机,一直到现在,依然还是关机,这让夏瑾和有些焦急,无奈之下,她给好友姚娜去了电话,询问陆一伟的情况。 姚娜已经得知陆一伟被双规的消息,在电话里吞吞吐吐道:“陆一伟他……他可能手机没电了吧,你别担心,待会我去找找他。” “不用了,只要他没事就好。”夏瑾和说出这句话,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姚娜也抓住这句话的把柄,问道:“罗莎,你该不会爱上陆一伟了吧?” 夏瑾和甜蜜一笑,道:“也许吧,反正我觉得他挺对我胃口,也不知怎么的,我们两个总是心有灵犀,只要我在想他的时候,他总能在第一时间给我来电话,呵呵,今天他还说过两天要邀请我出去玩呢。娜姐,你说我要不要答应呢?” 姚娜不该如何回答,道:“既然你能看上,我就放心了。陆一伟邀请你出去玩?这个……你自己看吧。” 夏瑾和突然又变得忧伤起来,道:“娜姐,你找到他后请他给我回个电话,我等他。” 姚娜挂掉电话,失神地坐在那里,她不知该不该和夏瑾和说出实情。 而在双规楼里的陆一伟,此刻站在窗前,身在曹营心在汉般急切想知道外面发生的事,可他如同犯人一般,行动不自由,根本得不到任何线索。 又过了十分钟,陆一伟心情变得焦虑起来。他走到杨国涛房间问道:“国涛,把我关到这里算怎么一回事?我现在要见廖书记。” 杨国涛放下手中的手机道:“陆一伟,进了这里不是你说了算的,哦,你想见谁就见谁,你以为你是谁?你安安心心睡觉去吧,该见你的时候自然有人见你。” 陆一伟还是不甘心,道:“你拨通廖书记的电话,我和他说几句话。” “不行!”杨国涛坚决地道。 陆一伟退而求此次,道:“那你让我给家里打个电话总可以吧?我家里人还等我回家呢。” “不行!”杨国涛依然板着脸道。 陆一伟看到杨国涛这副丑恶嘴脸,很想上去暴打一通。他深呼吸了几口气,压制住火气,用拳头使劲捶了下门,回到房间睡觉去了。 陆一伟彻夜难眠,廖闵元彻夜难眠,刘克成同样彻夜难眠。 0258 严惩不贷 第二天一早,刘克成还在睡梦中,就被电话吵醒了。他迷迷糊糊摸过手机接了起来,看到是县委办主任董国平,有些恼怒地道:“说。” 董国平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刘书记,不好了,北河村的村民到市委上访去了,此刻正拉着横幅站在市委门口示威呢。” 听到此,刘克成瞬间觉得头一晕,一下子坐起来道:“什么时候的事?” 董国平道:“就今天早上,我现在正在赶往市里的路上,刘书记,您放心,我一定会处置妥当。” 刘克成意识到大事不妙,挂掉电话迅速穿衣服整理妆容,准备亲自到市区处理。他无意之中看了下墙上的挂钟,发现指针已经指向九时,原来自己睡过了头,顿时懊悔不已。 还不等走出房门,市委办公厅秘书长李勤奎打来电话,刘克成还不等问好,李勤奎就劈头盖脸训斥道:“刘克成,你是怎么搞的?一大早就有村民来越级上访,田书记已经知道此事了,很是不高兴,你赶紧来处理一下。” 刘克成惊出一头冷汗,连忙点头道:“李秘书长,您放心,我保证处理好此事。” 事情远远超出刘克成的想象,他万万没想到,居然节外生枝引出这一档子事来,要是真的让市委同志介入此事,并追查到自己参与其中,那自己的前途可就真完了。真是千不该万不该,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硬着头皮跑下楼,上了车往市区快速奔驰。 此刻,牛福勇正举着横幅带领着北河村的村民站在市委大院门口对面摇旗呐喊,吸引了很多过路群众围观。随着围观群众越来越多,瞬间把市委门口的路也给堵了,牛福勇看到此,更加来了劲,卖命地喊道:“求青天老爷为我们做主啊。” 横幅上面写道:“郭凯盛强行霸占村集体资产,县委书记在背后撑腰做主分红。”黑底白字,显得那么耀眼,又有些瘆人。 市委大楼里的各个机关都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的景色,心里暗道:“这下刘克成估计要倒霉咯。” 市信访局工作人员从大楼里走了出来,先把横幅扯下来道:“乡亲们,你们有什么诉求可以通过正常渠道反映嘛,你看弄成这个样,影响多坏啊。” 牛福勇抬起头道:“要是通过正常渠道反映能解决,我还在来这里干嘛?今天要是市委领导不给我们一个答复,我们就不走。” “对,不走!”随同牛福勇而来的群众纷纷附和道。 这下难为了市信访局干部,有一个领导模样的人随即掏出电话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回头对牛福勇道:“这位同志,你是负责人吧?” 牛福勇点点头道:“对,我是北河村的村长。” “好,这样,你选出几个代表来,和我一通去见我们领导,我们领导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好吧?” “这还差不多!”牛福勇道。 “那行,那你让你的人都散了吧,你随我来。” 进了市委大院,来到一处偏楼的大厅,工作人员把牛福勇带进一间会议室,不到一会儿,一个长相威严的人走了进来,开始盘问牛福勇反映情况。 在了解的过程中,县委办主任董国平已经赶到。他得知牛福勇进了信访大厅后,又随即报告给刘克成。 领导问道:“你说南阳县的县委刘书记从中分红,你有证据吗?” 一句话问得牛福勇答不上来,他梗着脖子道:“证据我没有,但我可以肯定,如果刘书记没有从中分红,我把我的脑袋拧下来。” 领导看着牛福勇道:“这位同志,什么事都是讲证据的,不能随意猜测,更不能无端臆想。既然我已经接待了你们,就会向有关领导反映情况,至于结果如何,我们还需要进一步调查。要是有了结果,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你看这样行不行?” 领导讲话水平就是高,几句话就把牛福勇说得服服帖帖,他道:“那就劳烦你费心了,我不是代表我一个人,而是代表北河村上上下下4000多人,还希望领导能多替我们百姓的利益着想。” “这个自然!”领导道:“你们先回去,我这就向上级领导反映情况,好吧?” 打发走牛福勇后,信访局领导报告给分管市领导。因此此事牵扯到刘克成,市领导不敢擅自做主,又汇报给了市委书记田春秋。田春秋的指示精神是:“一定要彻查,却有此事,严惩不贷。” 刘克成赶到时,事情已经捅到了田春秋那里,顿时两眼一黑,瘫倒在地。他连滚带爬地跑到市委秘书长李勤奎办公室,李勤奎看到刘克成的囧样,气得不知该说些什么,道:“克成啊,我真是服了你了,你说说你们南阳县接二连三地给市委惹麻烦,你这个县委书记是怎么领导的?” 刘克成一边擦汗一边道:“李秘书长,是我领导无方,请您安排一下,让我务必见一下田书记。” 李勤奎把手中的报纸放下,起身叹了口气道:“你先回去吧,田书记现在没时间。” 刘克成这次是铁了心要见田春秋,走到李勤奎身边苦苦哀求道:“李秘书长,我求你了,您就让我见一面吧!” 看到刘克成这副模样,李勤奎心软了,道:“那好吧,我现在去询问一下田书记,见与不见就由不得我了,你等着。”说完,走出了办公室。 过了一会儿,李勤奎走了进来道:“克成,田书记现在让你过去,不过只有10分钟的时间,简明扼要汇报工作。” 刘克成走到田春秋办公室门口,掏出纸巾擦了擦汗,又看看身上,确定妆容整洁后,抬起手轻轻地敲了敲门,得到田春秋允许后,躬身推门进去。 田春秋正带着老花镜批示文件,抬起眼皮瞟了一眼刘克成,脸色瞬间阴沉,不闻不问,继续低头批示文件。 刘克成极其不自在地站在那里,加上身体肥胖的原因,汗水不断从头皮上涌了出来,顺着颈部打湿了衣服,不停地用袖管擦拭着,心里紧张地不敢直视田春秋。 大概过了10分钟,田春秋这才盖上笔帽,取下老花镜,抬头仔细打量着刘克成,问道:“你热吗?” 刘克成讪讪答道:“田书记,我不热。” “不热你怎么一直冒汗?”田春秋语气明显变得不友好,让刘克成更加紧张。 刘克成结结巴巴地道:“田书记,我……” 田春秋伸出一只手指打断刘克成道:“克成啊,你在南阳几年了?” 刘克成不知田春秋接下来要问什么,小心翼翼答道:“田书记,六年了。” “哦。”田春秋轻轻点头道:“时间不短了,对吧?” 刘克成没有搭腔,知道田春秋在反讽自己。 田春秋缓慢地拧开口杯,呷了一口茶水,又轻轻地放下,道:“克成啊,其实我一直觉得你还是不错的,可你为什么五六年了还原地踏步?这个问题你考虑过没?” 这一话题深深刺痛了刘克成,他咬着嘴唇道:“田书记,你骂我两句吧,或者打我也成,我求你不要折磨我了,我知道错了。” “哦?”田春秋身子往前倾了倾,眼神如炬盯着刘克成道:“你错在什么地方了?” “我……我……”刘克成一时说不上来。 “啪!”田春秋狠狠地拍了下桌子,起身咆哮道:“刘克成,你说说你们南阳县这段时间出了多少事?商贩群体上访还导致一名无辜商贩死亡,张乐飞自杀,接着又发生重大火情,现在又有村民公然站出来指责你充当保护伞,这就是你县委书记的领导水平吗?这就是你的管理方式吗?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田春秋说完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气,刘克成见此赶紧上前为其抚摸后背,满脸愧疚道:“田书记,我求您别生气,都是我不好,我知道错了,我甘愿接受处分。” 田春秋一把推开刘克成,从抽屉里取出药**,吃了两片药,待情绪平稳下来后,又道:“克成啊,我还清清楚楚记得六年前与你的一次谈话,我要你下去就要清清白白做人,而且要拿出一定魄力干出一番事业来,可你呢,这些年你都干了些什么?给你派去一位县长,你都想尽办法挤走,你说说换了几任县长了?楚云池的事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把心思都放到这上面了?着实让人寒心啊。” 田春秋顿了顿继续道:“好,过去的事咱就不提了,你过年前给我汇报提出了‘公推直选’这个思路,我觉得挺不错,还指望着你能借此翻身,可你自己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南阳的老百姓来市委门口上访,而且还把矛头对准你,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嘛,哎!” 刘克成挥汗如雨,头越来越低,不敢正视。 田春秋突然看着刘克成道:“克成,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刘克成急忙抬起头,两行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田春秋看到刘克成这副模样,心有软了,温和地问道:“克成,我就问你一句话,北河村老百姓反映的是不是事实?你有没有从中拿好处?” 刘克成把泪水擦干,信誓旦旦地道:“田书记,我向苍天发誓,我绝对没有拿一分钱的好处。” 0259 抚平伤口 听到此,田春秋提着的心放了下来,点了点头指着沙发道:“你先坐吧。” 刘克成由于长时间站立,双腿发麻,往前迈了两步就摔了个马趴哈。田春秋起身过来扶起他,并扶到沙发处坐下。田春秋道:“克成,既然老百姓向市委反映诉求,我就不能坐视不管,既然你是清白的,那我还怕什么?对吧。回去以后你要抓紧实施你的那个项目,尽早启动,到时候我会亲自到会参与,给你加油鼓劲,好吧?” 刘克成心虚,但还是点头感激道:“谢谢田书记栽培,我定会努力。” 田春秋一扫刚才的不快,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 这时,有人敲门。田春秋调整好坐姿道:“进来。” 敲门的是市委秘书长李勤奎,他进来后轻蔑地看了刘克成一眼,走到田春秋跟前,贴耳说了几句话。 刘克成是看着田春秋的表情有多云转阴的,直到田春秋的目光扫到自己时,心又提到嗓子眼,不知发生了什么。 田春秋突然起身,走到窗户边往楼底下观望,气得把窗台上的一盆花推到了地上,然后转身死死地瞪着刘克成。 刘克成慌了,急忙站起来往窗外望。待他看到楼底下的情景时,差点没气得吐血。 只见东瓦村的李海东同样举着横幅站在市委门口示威,横幅上面写道:“请释放陆一伟!”还有一条上写着:“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当大厨。” 田春秋颤抖着手指着楼底下问道:“刘克成,这又是你们南阳县?” 刘克成惭愧地埋下了头,肠子都悔青了。 “出去!”田春秋脸色大变,挥袖下逐客令。 刘克成拉着田春秋的手臂,哀求道:“田书记,您听我解释……” “出去!听到没有?”田春秋挣脱开刘克成,瞪大眼睛冷言道。 一旁的李勤奎也开口了,厌恶地道:“田书记让你出去你就出去,别惹田书记生气了,你先走吧。” 刘克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市委大楼的,这次他输了,彻底的输了。上了车走出市委大院时,还能看到李海东站在那里歇斯底里地与市信访局的干部在理论。刘克成缓缓地拉上车窗帘,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对司机道:“走吧。” 司机看到刘克成如此,提心吊胆地问道:“刘书记,我们去哪?” “回南阳县吧。” 刘克成万万没有想到,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失足成千古恨。 回到南阳县,廖闵元已经站在办公室门口等着他,刘克成进门就问:“陆一伟被关在哪?” 廖闵元道:“罐头厂的双规楼。” “你安排一下,我要亲自见他。”刘克成把手中的包往桌子上一扔,语气坚定地道。 廖闵元不知刘克成葫芦里卖得什么药,道:“刘书记,陆一伟的房产我已经调查了,这里面居然还牵扯到马志明,您看……” 刘克成没有理会廖闵元道:“老廖啊,这事暂时先不用调查了,你把两个调查组都撤回来吧。” 廖闵元感到惊奇,问道:“刘书记,这事才调查了一半了,就这么中断是不是?” 刘克成有气无力的摆摆手道:“就按照我的办吧,待会你把陆一伟带到我办公室,你先去吧,我休息一下。” 廖闵元看着刘克成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软瘫在那里,没有多说,关门退了出去。 驱车来到罐头厂,走进双规楼,廖闵元用手捂着鼻子上了楼。杨国涛见廖闵元来了,就和狗见了主人一般使劲摇晃着尾巴,麻溜地打开铁门,脸上如绣花般地笑道:“廖书记,您来了啊。” 廖闵元蹙着眉头用手扇了扇,道:“陆一伟呢?” 杨国涛指着一个房间道:“他在里面睡觉呢,我这就去叫他。” “陆一伟,陆一伟,快起来,廖书记来了。”杨国涛进了房间推搡正在熟睡的陆一伟。陆一伟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瞟了眼廖闵元,又侧身继续睡。 “嗨!还不识抬举了!”杨国涛狗仗人势道:“陆记就在门口站着吗?” 陆一伟一动不动,继续睡觉。 杨国涛正准备发火,廖闵元上前阻拦道:“你先出去,到门口守着,不许靠近房间,听明白了没?” 杨国涛悻悻离去,乖乖地守在门口。 房间里没有座椅,廖闵元只好站在地上,想了半天才道:“一伟,我知道这事对你来说不公平,但你作为个社会人,有时候并不能左右别人的思维,你愿意和我谈谈心吗?” 陆一伟依然没有丝毫反应。 廖闵元掏出烟来丢给陆一伟道:“我知道你醒着,事情的调查结果已经基本出来了,你的人缘很好,让我都觉得不可思议,居然东瓦村的全村村民都在说你好,这真不容易啊。还有,牛福勇和李海东好像商量好似的,今天一早就去市委政府门口示威,要求释放你,你听到这个很开心吧?” 听到这两个二愣子唱了这么一出戏,陆一伟一下子坐了起来,道:“真的?” 廖闵元把打火机丢给陆一伟道:“可不是嘛,事情到了这一步,再调查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你现在自由了,回家洗漱一下,刘书记要见你。” 陆一伟冷笑,道:“我就平白无故在这里度过一晚上?不给我个说法?” 廖闵元有些歉意地道:“我只是在执行命令,其他的一概不管,或许待会刘书记会给你个合理的说法。” 陆一伟摇了摇头道:“廖书记,你觉得你的这个答案能抚平我的伤口吗?” 廖闵元弹了弹烟灰道:“一伟,你自己说实话,东瓦村的果园真的如老百姓所讲,不是你经营而是李海东经营?这种话对外面还可以,但实际情况你知我知大家都知,不过是不想捅破而已。事已至此,你也不要一根筋想要拿到一个说法,而是重新站起来,奔着你的理想而去。人的一生,那能一帆风顺,相信通过这件事后,你会更加成熟,更加坚定,我廖闵元支持你。” 廖闵元的话亮明了自己的态度,也算是间接支持陆一伟吧。陆一伟下了床,点上烟,把打火机还给廖闵元道:“有些事正如你讲的,你知我知。” 廖闵元是何等聪明之人,一点就知道陆一伟在说什么,点头道:“希望你能保守这个秘密。” 从双规楼出来后,陆一伟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牛福勇的住处,洗漱了一下,找出那盘磁带装到身上,准备去见刘克成。 刘克成再次见到陆一伟,显然没有上次那么大的火气了,而是温和地道:“坐吧。” 陆一伟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到沙发上,随时准备应对刘克成的发难。 刘克成一反常态地给了陆一伟一根烟,又让新来的秘书给他沏了一杯茶,一切就绪后,刘克成才道:“陆一伟,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恨我吗?” 陆一伟毫不犹豫道:“你让我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当然是真话!” 陆一伟道:“真话就是当然恨你。” 刘克成释然了,点了点头道:“你恨我,我不怪你,这很正常,是我压制了你五六年,不过今天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从明天开始,你就到政府办上班吧。” 陆一伟以为自己听错了,追问道:“刘书记,您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刘克成道:“我答应过张县长,只要你是清白的,就让你回政府办上班,至于职务就先是副主任吧,随后有合适机会了,再上一个格次,好吧?” “这么快就证明我是清白了?”陆一伟感到有些委屈,声音颤抖地道。 刘克成看着陆一伟道:“其实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不错的同志,是我心胸太狭隘,眼里容不下你,不过通过这件事后,我会检讨我自己。如果你觉得这样不够的话,那我在随后的全县干部大会上,给你郑重道歉,行吗?” 陆一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些话居然是从刘克成嘴里说出来的。这才多会功夫,昨天还是面目狰狞,拍着桌子说自己人品不行,今天又换了副表情,倒像是一位长者,和自己慢条斯理谈话,着实让人捉摸不透。 陆一伟道:“刘书记,您是县委书记,我作为你的属下只有听命的份,当年你让我去北河镇,我毫不犹豫就去了,今天组织需要我,我照样可以回来,但让我不解的是,刘书记,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吗?” 刘克成笑笑道:“是不是真实想法很重要吗?就如同你刚进门我问你的一样,你心里还在恨我,不管我做什么,你都认为我所做的都是假的,所以,你没必要知道,好好干吧。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陆一伟道:“这算是为我正名吗?” “也是,也不是,看你怎么理解。”刘克成双手交叉地道。 “那好,我最后问您一个问题。”陆一伟道。 刘克成急忙打住道:“如果你要问我关于楚云池的事,我只能不好意思地说,我无可奉告。” 陆一伟道:“不是这事,张乐飞的死与您有关系吗?” 刘克成突然大笑起来,笑得面部扭曲,眼泪横飞,让人不寒而栗。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停止笑,一脸严肃地道:“你在调查我?” 0260 尘埃落定 刘克成如此一说,陆一伟有些相信张薇所说的话,道:“我没有调查您,而是我手里有一段你和张乐飞谈话的录音,您想听吗?” 刘克成一愣,很快又回过神来道:“还是不听为好。说吧,以什么为交换条件?” “我不需要交换,我只要一句话。”陆一伟道。 刘克成沉默了片刻道:“张乐飞是自杀的,与我没有关系。” “好吧,但愿如此。”陆一伟起身道:“要是刘书记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临出门时,刘克成问陆一伟:“你打算举报我?” 陆一伟一只手拉住门站在那里思考了下道:“也许。”说完,夺门而去。 陆一伟走后,刘克成拿起办公桌上放着的“两进一推”实施方案仔细翻看了一遍,然后发疯般地撕了个粉碎,双手一扬,纸片如雪花般在空中飞舞,缓慢地飘落到地上、桌子上、柜子上…… 两天后,市委派出的调查组按照牛福勇提供的线索,顺藤摸瓜查到了蛛丝马迹。郭凯盛没有守住最后防线,把张乐飞、魏国强以及刘克成统统都供出来。张乐飞人已仙去,无从追究。魏国强再次被请到市纪检委,进行了谈话。而刘克成,并没有惊动,而是把结果报给了市委书记田春秋。田春秋看到调查结果后,陷入了深思当中。 几天后,刘克成被请到田春秋办公室。田春秋没有和刘克成客套,直接问道:“接下来你怎么打算?” 刘克成已经提早做好的准备,坦然道:“我服从市委的决定。” 田春秋看着刘克成,很想上前去扇两嘴巴子,但他没有力气,叹了口气道:“克成,你太让我失望了。” 刘克成突然跪到在地,痛哭流涕地道:“田书记,我知道错了,我真的错了,求你看在我这些年鞍前马后为党国事业默默奉献的份上,给我一次机会,我愿意调离南阳县,希望您能保全我的颜面,求求你了,田书记!” “你先起来!不争气的东西!”刘克成越是这样,田春秋越是生气,道:“我问你,你前两天信誓旦旦说没有参与北河村煤矿,现在调查结果出来了,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丧心病狂,我动摇了信念,我没有守住自己的防线,我违反了党规党纪,请求田书记处分。”刘克成抽泣地说道。 看到刘克成如此,田春秋心又软了,绕过桌子把他扶起来道:“克成啊,如果我真打算处分你,我就不会再见你,你先起来。” 听到此,刘克成抬起头感激地看着田春秋,道:“田书记,您原谅我了?” “不存在原谅不原谅的问题。”田春秋道:“这是原则问题,你违反党规党纪,不处分你难以平民愤,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刘克成听到此又焉了下来,双腿不停地颤抖。 田春秋继续道:“你也可能听说了,外界传得都说我要走,我在替你担心,假如我真的调走了,你怎么办?从上面空降一位市委书记还好说,假如郭金柱上来了,你觉得你还有好日子吗?” “我也和你交个实底,短时间内我可能还走不了,我还能往前送你一程,至于以后,就看你的悟性和造化了。”说完,递给刘克成一张表,道:“省委党校今年春季招了一批处级干部培训班,现在已经开班,无论是你的年龄还是你的学历都不符合条件,不过我和党校校长是同学,我给你求了个情,同意你作为插班生入校,学期一年,你回去以后准备一下,交接一下,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一下,让头脑冷却一下,把迂腐剔除一下,或许对你有好处,好吧?” 刘克成颤抖地接过报名表,一滴眼泪滴到表上,重重地点了点头。 田春秋继续道:“你离开南阳县这段时间,依然保留你的职务,不过你不能参与南阳县的管理,你好自为之吧。”说完,靠在座椅上,侧着脸望着窗外。 刘克成起身向田春秋深深地鞠了一躬,发自肺腑地道:“谢谢田书记!” 陆一伟顺利进入政府办,职务定为副主任,分管后勤科。在迎接陆一伟的会议上,县长张志远亲自参加,并发表讲话。这一态度表明,陆一伟在张志远眼中,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会议结束后,陆一伟和张志远请了一个星期假,想出去散散心。张志远丝毫没考虑就答应了,并道:“你这两天出去好好放松一下,什么都不要想,回来后就安心工作,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办。” 快下班时,政府办主任蔡建国走进陆一伟办公室,将一个信封放到办公桌上,道:“这里是一万元,是张志远特意嘱咐交给你的,用作你这些天的开支。” 陆一伟没有客气,把钱装起来道:“替我谢谢张县长。” 从县委大楼走出来,陆一伟径直去了张乐飞家,见到张薇道:“张薇,我这些天考虑了下,你父亲已经西辞,或许他在另一个世界不希望你们永远带着仇恨生活下去,你还年轻,你要抛开一切,放下仇恨,迎接美好的明天不更好吗?磁带我已经销毁了,希望你能理解我。” 张薇愣在那里,突然抱着陆一伟失声大哭。或许,仇恨的阴影伴随她太久,而陆一伟给她指明了一条阳光大道。 陆一伟回家简单收拾了下行装,开着车直奔市区。来到北州大学,在同学们的指引下,找到夏瑾和上课的教室。他从后门溜进去,找了个空桌位坐了下来。 夏瑾和没有发现陆一伟,继续在黑板上写画着。而周围的学生发现了陆一伟,都不约而同回头看着这位古怪的“学生”,低头窃窃私语。这时,一个女生认出了陆一伟,起身挥手低声喊道:“大帅哥!” 陆一伟笑了笑,把手指放到嘴唇上,作了个“嘘”的动作。 夏瑾和听到学生在底下变得烦躁不安起来,正准备回头维持秩序,眼神与陆一伟不期而遇。看到陆一伟干净而帅气的笑容时,夏瑾和手中的书落地,像木偶一般杵在那里,不敢相信坐在那里的就是陆一伟。 不知那个学生带头起哄,瞬间全班都吹起了口哨,女生更是尖叫着,夏瑾和的脸红得发烫,快步跑到教室后面,拉起陆一伟往外面跑。 来到一处角落,夏瑾和突然流下了眼泪,问道:“你这些天去哪了?为什么手机关机?” 陆一伟没有回答,而是道:“我已经请假了,现在邀请你陪我一起飞往大海,你愿意吗?” 夏瑾和被陆一伟的浪漫深深感动了,突然扭头而去,一边跑一边道:“我现在就去请假。” 当晚,陆一伟和夏瑾和就来到江东市,乘坐着晚班飞机,飞往海南。面对广阔的大海,陆一伟正式向夏瑾和提出交往请求,夏瑾和感动地频频点头,这段恋情就定格在天涯海角。 陆一伟离开的这段时间,南阳县发生了很多事情。 刘克成正如市委书记田春秋安排的那样,进行了简单交接,离开了南阳县,作为插班生到省委党校学习。 而上次市委常委会上的人事调动,在公示七天后也有了结果:县委副书记鲁丁山也离开了南阳县,职务已经确定,市城建局非领导职务调研员,这个结果对鲁丁山来说,已经非常圆满了。副县长康栋正式接替鲁丁山出任县委副书记,开始了他的履新。公安局局长萧鼎元的办公室从公安局挪到了县委大楼,他并没有去张乐飞待过的办公室,而是把隔壁的房间收拾出来作为办公室。白玉新也从郊区科协调到南阳县,出任副县长。 在随后的政府常务会上,张志远调整了副县长的分工,把常务副县长分管的部分剥离出来,让白玉新分管煤矿安全、城建、国土,这一安排谁都能看出,张志远这是要重用白玉新,也为他接下来的企业改制作铺垫。 张乐飞的女儿张薇带着无比留恋,也离开了南阳县。这个伤心地,可能她再也不会回来,他父亲的死永远成为个谜伴随着自己。或许陆一伟说得对,放下仇恨,活得更好,才是父亲在九泉之下想要看到的。临走时,张薇给陆一伟发了条短信:“一伟哥,谢谢你。” 北河村煤矿顺理成章回到了北河村集体的怀抱。牛福勇在随后的村民大会上宣布:北河村煤矿属于每一个村民,到年底除了预留资金外,剩下的全部给大家分红,这一提议得到全村百姓的大力拥护。牛福勇开始在这片热土上建设自己的“小王国。” 留给大家一个最大的悬念,就是谁来出任南阳县的县委书记?这一问题成为南阳县现阶段讨论最激烈的问题。有的说肯定上级会派一个有能力的人下来。还有的说刘克成的县委书记职务还没有免去,很有可能由张志远主持工作。还有的说,康栋是市委书记田春秋的人,很有可能由他来主持工作,这一悬念很快就揭开谜底…… (第一卷完) 0261 谁来主持 春寒料峭,冻杀年少。春天的脚步虽然已经踏遍大江南北,但深处大山里的弹丸小城——南阳县依然是寒意阵阵,丝毫感觉不到春天的暖意。环绕县城而下的翠君河至今结着厚厚的冰,远处翠山上密密麻麻的松树头上顶着白尖儿,俨然像驻河垂钓的老翁,或像森林的守护者,静静地伫立在那里,随着季风的转变摇曳着丰腴的身姿。而位于山脚下依山而建的县城,袅袅炊烟,缕缕丝烟,锅碗瓢盆正在演奏着一首生活交响曲,缓慢的曲调,慵懒的腔调,演绎着不同于大城市的小城故事。 南阳县并没有因为刘克成的离去而变得黯淡,相反各机关单位都比往日上班要积极了很多,而上班的第一件事,除了泡茶看报纸外,就是讨论着谁来接任南阳县的县委书记。 六年的时间,南阳县在刘克成的带领下并没有实现质的飞跃,相反让农业大县跨步追击,最终反超,甚至把南阳县远远地甩在身后,这个资源大县,正面临着空前的发展危机。 县委大楼里,并没有因为无县委书记而变得无序,相反比往日更加繁忙。县委副书记康栋自正式任命以来,突然一下子变得稳重了许多,不像以前成天逮不着人影,现在每日坐在办公室,接见着各机关单位头头脑脑们的“朝拜”。而县长张志远每日召开会议,研究着企业改制的具体实施步骤。 其实,这二位心中都有自己的小九九,那就是县委书记的位子。市委明确指示,刘克成依然是县委书记,但不参与南阳县的管理,这样一来就引发了很多问题,谁来主持县委工作? 康栋是县委副书记,县长张志远同样是县委副书记,按照排名来说,张志远靠前,毕竟人家是县长。无论论资历还是能力,张志远明显比康栋胜一筹。于是人们纷纷猜测,很有可能张志远主持县委工作。 不过,人们很快又推翻这一结论。张志远是县长,不可能让他身兼两职,如果是那样的话,南阳县就成了“一言堂”,干什么都由他一人说了算,怎么能体现民主? 也不可能是康栋。康栋刚刚进入常委,而且还是个副处,如果市委主要领导真敢大胆起用康栋,肯定会引来一片哗然。 南阳县在议论,北州市市委书记办公室同样在激烈地争论着。 这次书记办公会,主要是讨论南阳县委由谁来主持工作,市委副书记郭金柱一开始就亮明观点,暂时由张志远主持,理由如下:一、张志远是硕士研究生,是北州市乃至西江省都没几个正儿八经的科班生,按照我党政府领导干部选拨任用条例,任人唯贤,不拘一格降人才,就应该破格重用,何况不过是主持工作;二、张志远是经济学硕士,南阳县的经济发展如此糟糕,就需要一位懂管理、懂经营的领导干部来主持;三、张志远人年轻,有上进心,进取心,有胆识,有魄力,这一点就具备综合性领导的特质。 而市委副书记、市长林海锋提出不同观点,说张志远基层工作经验少,上次峂峪乡发生大火都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么大的县交给这样的人,怎么能放心?随后,林海锋左绕右绕,提出了自己的候选人,市文化局局长楚云池。理由如下:楚云池在南阳县待过,对南阳县情比较熟悉,下去后很快就能开展工作,不需要进行过渡。 市委书记田春秋听完二人的谈话,说出了自己的理由:楚云池首先不考虑。楚云池在南阳县因经济问题被查,如果再次返回,会不会打击报复?如果真是这样,对南阳的发展是极其不利的。张志远可以作候选人,但正如林海锋所说,基层经验不足,让他掌舵,确实有些赶鸭子上架,怕下面的人不服气。 田春秋此话一出,两人都纷纷沉默不语。心里暗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找我们还商量个什么,干脆你自己定了得了。” 田春秋看出二人的心思,顿了顿道:“主持南阳县委工作的同志还得从南阳县本地就地选出,克成同志只是去学习,并没有免去他的职务,大家讨论一下,看看谁还合适?” 田春秋的话一下子缩小了范围,南阳县正处级领导干部就四个,县委书记、人大主任、县长、政协主席,刘克成不在,那就剩下三个,难道从这三个人中间选? 林海锋首先排除了政协主席段长云,都是退居二线的人,何况也没有这种惯例,政协主席主持县委工作,这要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郭金柱又排除了人大主任范忠明。范忠明虽有一定领导能力,也有过县委书记兼任人大主任的先例,但他儿子范鹏去年私藏弹药一事,影响恶劣,让他来主持县委工作,就怕南阳县老百姓不答应。 推来推去,又剩下张志远,看来主持县委工作非张志远莫属了。 田春秋本想说出康栋,但看这两人的样子又咽了回去。争论了半天,没得出任何结论,田春秋道:“这事先放一放,待我考虑考虑后,我们再做决定。” 会议不欢而散,田春秋陷入深思当中。 陆一伟调任政府办副主任后,每天忙个不停。从海南回来后还没有停歇,就连给夏瑾和打电话的功夫都没有。 这天,张志远找副县长白玉新谈话,陆一伟也参加。两人以前就是老相识,不再客套,直入主题道:“玉新,你这次调来给我当副手我很高兴,也很荣幸。今年你头上的担子不轻啊,我打算把企业改制就交给你实施,有问题吗?” 前面提到,白玉新曾参与北州市的企业改制,这方面应该轻车熟路,拍着胸脯道:“既然张县长相信我,我保证完成任务。” 张志远笑道:“你干工作我还是放心的,因为谭老不止一次在我面前夸你,说你头脑灵活,胆子大,就不知道你现在这个年纪还能不能胆大起来?” 张志远一语双关,白玉新是何等聪明之人,一下子就听出背后玄机,道:“张县长,你放心,我白玉新经过这些年的沉寂,悟出了不少为官之道,我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经济问题你可以随时监督我。” “说哪去了!”张志远听到白玉新如此说,心里还是很欣慰,道:“那我就把企业改制就全权交给你了,你尽快起草个实施方案,最好在这段时间上常委会通过一下,好吧?” 张志远说这段时间很值得推敲,不管将来谁主持县委工作,至少目前南阳还是自己说了算,能赶在这个空档通过这件事,就算将来派人下来了,木已成舟,一切成定局了。 白玉新道:“我这两天先下去了解了解情况,待情况摸清楚后我再外出考察一下。” “嗯。这个你自由安排,我不过多干涉。我只有一点要求,必须快,好吗?”张志远加重语气道。 “嗯,好的,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铺开这项工作,请张县长放心。”白玉新道。 张志远满意地点点头,白玉新的实力他还是相信的。说完,张志远突然转向问陆一伟:“一伟,你还有什么补充的没?” 陆一伟听到张志远征求自己的意见,有些受宠若惊,合上笔记本道:“没有了。” 张志远微微点点头,又对白玉新道:“玉新,你刚来,在南阳人生地不熟的,开展工作不免有些生疏,这样吧,让一伟陪着你下去转转,好吧?” 白玉新与陆一伟微微笑了笑道:“这个自然好!可是一伟跟着我,万一你有事怎么办?” “呵呵,这你不用操心,我身边没有秘书不照样干吗?”张志远道。 “那好嘞!”白玉新不客气地道:“张县长,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哈哈。”如果说白玉新还在郊区科协,与张志远见了面可以称兄道弟,可现在张志远成了直接领导,白玉新自然收敛了些,少了些友情,多了些拘束。 白玉新走出办公室,陆一伟上前道:“张县长,财政局许局长在外等候你多时了。” 张志远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把桌子上的烟盒揉成一团丢给烟灰缸里道:“让他进来。” 陆一伟走出去到隔壁候客室把许万年叫了过来,自己关上门退了出去。 陆一伟的办公室在张志远房间的对门,这一安排是政府办主任蔡建国一手操作的,方便张志远随时叫陆一伟。一般情况下,这个房间应该是张志远的秘书,但张志远不要求配秘书,自然就成了陆一伟的。 陆一伟表面上说是政府办副主任,其实就是张志远的贴身秘书。 陆一伟回到办公室,坐在位置上察看着四周,感慨万千。阔别五年后,再次回到政府办,又重操旧业干自己的老本行,不得不说人生无常,谁能想到他陆一伟再次回到政府办。 陆一伟看到旁边柜子里的文件夹,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档案盒,他急忙起身打开柜子取出来,熟悉的字迹引入眼帘,这是自己几年前给楚云池起草的各类讲话汇报,没想到至今还保存着。他迫不及待地坐下来认真翻看,有回忆,有酸楚,更有泪水。 0262 故意为难 房间不大,也就是20平左右。一张办公桌,一个文件柜,两张沙发,外加一台电脑。因陆一伟分管后勤工作,后勤工作人员细心地给他配上饮水机,放了两盒好茶,一盒铁观音,一盒大红袍。 陆一伟百无聊赖地拉开抽屉,里面居然摆放着两条未拆包的中华烟,还有一盒茶叶。他拿起茶叶仔细看了看,是武夷山岩茶。此茶叶底柔软,绿叶红镶边,汤色呈浅橙红色,香气清锐细长,岩韵显,味醇厚,浓而不涩,醇而不淡,回味清甘,属上等的精品茶。 看到底下人如此细致安排,陆一伟心里说不出滋味。他合上抽屉,拿起办公桌上的文件浏览起来。这时,有人敲门,陆一伟随即起身,走过去打开门。 进门的是后勤科科长高大宽,一脸肥厚的褶子冲着陆一伟傻笑,眼睛基本上找不到。高大宽道:“陆主任,还需要您亲自开门啊,你应承一声我就进来了。” 陆一伟一时间还没转化过身份,回到座位上坐下来道:“有事?” 高大宽把手中的杯子放到陆一伟面前,道:“陆主任,我看你办公室没有喝水杯,这不出去给您买了个,不知您满意不满意?” 陆一伟拿起水杯看了看,点了点头放到一边,道:“就这事?” 高大宽急忙拿起手中的文件双手递给陆一伟,道:“陆主任,这是这个月的后勤开支,您过目一下。” 陆一伟接过对账单先简单翻看了一下,看到最后的数目高达10多万时,眉头一蹙,又认真看了起来。 高大宽看到陆一伟脸色有些难堪,没有吭声,等待陆一伟发话。 陆一伟看完后,把对账单放在桌子上道:“高科长,需要我做什么?” 高大宽持续笑着道:“如果您无异议的话,需要您签个字。” “哦。”陆一伟从笔筒里取出笔,毫不犹豫签了字,递给高大宽,让高大宽有些不可思议。 高大宽把对账单收起来道:“陆主任,这不白县长来了嘛,目前还缺个司机,您看怎么安排?” 陆一伟想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顾桐,道:“这事我来解决吧,我随后征求下白县长的意见,好吧?” “那敢情好。”高大宽依然一副灿烂的笑容,让人看着有些厌烦。 “还有事吗?”陆一伟面无表情地问道。 “哦,您不说我还忘了。”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车钥匙交给陆一伟道:“蔡主任说,你工作忙,身边离不了车,我匀了一辆出来,这是钥匙。车我已经去检修了,一切完好,就是旧了点。” 陆一伟拿着钥匙思考了下,又还给高大宽道:“车就不用了,我自己也有车,拿回去吧。” “别呀!”高大宽拍着马屁道:“您的车是自己的,这是公家的,就算磕磕碰碰也不心疼,再说了加油又不用自己加,多合算啊,呵呵。” 陆一伟脸上浮出笑容,道:“你就是这么想的?” 高大宽不知陆一伟心里所想,道:“这自然是好事嘛。” 陆一伟压着火气道:“高主任啊,你作为后勤科科长要学会过日子,该省的就的省,该花的就的花,车留着备用吧,我不需要。” 高大宽拍马屁拍到马蹄上,很是尴尬,车钥匙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不过看到陆一伟的表情,还是乖乖地装了起来。 “还有事吗?”陆一伟问道。 “没,没有了。”高大宽道:“陆一伟,那我先出去了。” 陆一伟点点头,低头继续看文件。 高大宽出了门,见陆一伟没有出来,径直拐进蔡建国办公室。 蔡建国见是高大宽,急忙问道:“他签了没有?” 高大宽把对账单递给蔡建国,一脸不快道:“签了。” “他没问什么?”蔡建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没,什么也没问。” “哦。”蔡建国略显遗憾地道:“那车他收下了没?” “呐!”高大宽把车钥匙掏出来在空中晃了晃道:“这不,人家不收。” “哦。”蔡建国本打算在这些小事情上考验上陆一伟,看来陆一伟根本不吃这一套。 但凡一个领导看到如此巨大的数字,总要过问一下,何况是陆一伟分管的,但他不闻不问,直接签字。此举蔡建国安排的,主要是看看陆一伟的反应。 而送车一事同样是在考验,只要他陆一伟敢接车钥匙,说明此人轻浮,很快就会站在对立面,到时候就算自己不说什么,底下的人意见肯定会大。 两招都失败了,看来,蔡建国低估了陆一伟的能量。 陆一伟泡了杯茶,正准备打开电脑,又有人敲门。这次他摆正了自己的身份,把水杯盖上,叫道:“进来!” 进门之人是秘书科科长龚德文。只见他拿着一沓材料走过来道:“陆主任,这是张县长过两天在全县农业工作会上的讲话,请您过目。” 陆一伟接过讲话稿,大致浏览了一边,才回过神来道:“龚科长,你们秘书科不归我分管啊,是由李主任直接管吧。” 龚德文道:“陆主任,是蔡主任让我拿着讲话稿让你过目的。” “哦。”陆一伟不知蔡建国前后这两出戏到底是要唱什么,还是小心为好,把讲话稿还给龚德文道:“龚科长,我都离开政府办五六年了,这才刚回来,好多工作还不熟悉,张县长在这么重要的会议上讲话,我吃不准力道,你还是请李主任把关吧,好吧?” “这……这……”龚德文接过讲话稿,不知该怎么办。 看到龚德文如此,陆一伟又道:“这样吧,你先回去,待会我见了蔡主任后亲自说这事,行不?” 龚德文这才释然,道:“那就谢谢陆主任了。”说完,关门离去。 这蔡建国到底想干什么?陆一伟被搞懵了。不过鉴于蔡建国跟踪张志远一事,以及以前所干的一些事,他不得不提防。 “笃笃——”又有人敲门,陆一伟刻意作一高姿态,没有回应。这时门外之人直接推门进来了,他有些厌恶地抬起头一看,急忙起身,笑脸相迎政府办副主任李建伟。 “吆喝!这当了副主任,这架子都摆出来了。”李建伟进门往沙发上一坐,故意挤兑陆一伟。 陆一伟绕过办公桌,也跟着坐在沙发上,掏出烟递给李建伟,笑着道:“我说李主任,你这不是寒碜我嘛,我还没说你嘞,我都来了几天了也不说过来看看我,真不够哥们啊。” 李建伟同属楚派,与陆一伟也算患难兄弟,所以说起话来相对随便点,道:“我这两天忙得啊,这不马上要开三级干部大会,正筹备大会资料呢。怎么样?重返政府办有什么感觉?” “能有什么感觉?还不那样。”陆一伟说得是心里话,自己本身就是从政府办走出去的,现在又回来,合情合理,理所应当。不过这份工作他已经麻木了,没有太大挑战性。经过几年的沉寂,他不甘于依附于别人,不甘于成为别人的影子,而更想如张志远那样主政一方,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声音。不过眼下看来,这个目标还有些遥远。 听到陆一伟如此淡定,李建伟道:“一伟,你这次回来,与上次大不相同。以前的楚县长脾气大,性子急,且不好伺候,而现在的张县长性格好,脾气也好,我估计你要比以前好干许多。” 这倒是大实话。自从陆一伟跟了张志远以来,张志远好像就和自己发过一次脾气,而且还在随后和自己道歉,说话做事不做姿态,这样平易近人的领导着实少见。陆一伟不愿私底下议论领导,避开话题道:“老李,我问你,秘书科不是你分管吗?” “对呀,怎么了?”李建伟疑惑地道。 陆一伟道:“刚才秘书科科长龚德文拿着张县长的讲话稿过来找我,说是蔡主任让的,要我过目,我给驳了回去。” “有这事?”李建伟提到声音分贝道:“一伟啊,老哥和你说句大实话,这个蔡建国老奸巨猾,诡计多端,最擅长的就是离间计,他这一招你看不明白吗?他这是要挑拨我们俩之间的关系。如果真接下了,他肯定和我说,陆主任已经把关了,就不用再看了。既然是你看了,就代表张县长看了,他随意更改几处地方,到时候让张县长出糗,无形中离间你和张县长的关系。这种人最喜欢干这种把戏,你可千万得提防他啊。” 听完李建伟的解释,陆一伟倒吸一口凉气。自己刚一来,蔡建国就给他穿小鞋,看来以后少不了与此人斗法。陆一伟道:“谢谢李哥提醒,对付这种人,我自有办法。” 李建伟笑了,道:“大领导有安排没?中午我们叫上赵东升去喝一杯?” “只要张县长没有安排,我定会与你们一同前去,好吧?” “理解,理解!” 这时,办公桌的电话响了起来。陆一伟侧身看了一下,问道:“6668是谁得内线?” 李建伟想了一会道:“是不是白县长的?” 陆一伟没有犹豫,接起来就道:“白县长好。” “一伟,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白玉新在电话那头道。 “好嘞!我马上过去。”挂掉电话,陆一伟一摊手,道:“看见了吧,中午的饭局估计没戏了。” “你先忙,咱们啥时候都行。”李建伟颇感遗憾地起身,与陆一伟一同走出了房间。 0263 司机人选 县委大楼共有五层,因南阳县财力有限,所以县委和政府都在一栋楼里办公。当初在设计这栋楼时,可难坏了设计师。县委和政府如何安排,这真是个技术活。 五层楼的设计,三层是最好的楼层,既是中心楼层,且上楼的时间刚刚好,要是再高一层,领导上楼就有些费劲了,所以县委就定在三层。县委比政府级别高,当然要高一个楼层,意味着政府就得在二层。 二层距离地面近,且人来人往,极其不利于办公。时任县长就提出了这么一个问题:我虽是县长,但我也是县委副书记,自然我也应该上三楼。这个理由并不突兀,县委书记就同意把县长办公室也挪到三楼。 可问题又来了。按照“一山不容二虎”之说,把县委书记和县长放在一起,确实犯了官场大忌。就好比县委书记看不惯某人,出门时正好看到他从县长办公室走出来,心里肯定不爽。还有就是,某人去找县长办事,出来正好被县委书记看到,无意之中就产生矛盾,这种事发生的实在不少。 这一问题难不住刘克成。自从刘克成上任后,他就很巧妙地解决了这个看似不好解决的问题。他让工作人员将三楼左右都砌墙隔开封死,然后在二楼最左右两侧重新开了楼梯,两人上楼各走一边,互不干扰,这一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嘛。此后,县委书记和县长就有了独立的办公空间,而副县长们就选择在二楼办公。 陆一伟则有幸沾了张志远的光,入住三楼。而白玉新没有这么高的待遇,办公室在二楼。陆一伟跑下楼,敲门进入。白玉新起身迎接陆一伟,并道:“一伟,就剩下我俩的时候就不要那么客气,放松点多好,我可没那么大架子,自然为好。” 白玉新说是这样说,陆一伟还是能摆正自己位置,依然一口一个叫着“白县长”。 坐定后,白玉新道:“一伟,我打算下去一趟,你看选择哪个点比较合适?” 这个问题让陆一伟有些难以回答,他不知道白玉新所说的这个点有何目的,于是道:“与企改有关?” “也可以这么说吧,这不中午了嘛,正好在酒桌上和大家交流下感情,从侧面了解下他们对企改的想法。”白玉新道。 陆一伟想了一会儿道:“关于企改,张县长已经初步有了思路,计划在北河镇、五角镇以及石湾乡建成三个大公司,而全县最大的曙阳煤矿在五角镇,要不我们中午去五角镇?” 白玉新蹙起眉头道:“你觉得这三个乡镇的煤矿,哪个改制阻力最大?” 陆一伟想了想道:“北河镇嘛,煤矿比较分散,整合相对容易;而五角镇的曙阳煤矿是国有企业,尽管改制有一定阻力,但毕竟是国企,有县里管着,应该问题也不大。我认为阻力最大的就是石湾乡煤矿。石湾乡大大小小有煤矿20多座,而做得比较大的就是二宝煤矿。这个煤矿是合伙开的,最大股东是秦二宝,在南阳县有一定势力,被成为‘四大金刚’之首,而其他三位股东,其中有一位还是市人大代表。二宝煤矿借着有权有势,基本上把底下的小煤矿都垄断了,小煤矿产出的煤不允许卖到别处,只能卖给秦二宝,然后由他在统一定价卖出去。此外,二宝煤矿的资源早已枯竭,可他依然在继续开采,按道理说这就是私挖滥采,非法盗采。” 白玉新一边听一边在脑海中记忆,点头道:“那就是说,二宝煤矿是块难啃的骨头咯?” “可以这么说。” “行,那我们就去二宝煤矿,你来安排一下。”白玉新道。 “要不要通知安监局和国土局?”陆一伟征订道。 白玉新摆手道:“不用,就你我下去。” 陆一伟走出白玉新办公室,来到综合办,用政府办的电话打给二宝煤矿,告知白县长要去煤矿调研。二宝煤矿接电话的人不知县里有个白县长,才开始四处打听,得知是新来的副县长后,迅速把这一情况汇报给秦二宝。 关于企业改制的消息,也不知谁走漏的风声,秦二宝一早就知道了。而白玉新分管煤矿企业安全,上台后的第一站就选择了二宝煤矿,看来是有针对性的。于是他告诉底下的人,白县长来后,就说我不在,打发个人陪同就行。 白玉新坐上陆一伟的车往石湾乡走去。路上,陆一伟问道:“白县长,政府办给你配了专车,关于司机的人选想征求下你的意见。” 白玉新喜欢坐在副驾驶室,视野宽阔不说,还有个说话的人。他道:“你们政府办是怎么安排的?” 陆一伟实话实话,道:“政府办小车班司机比较缺,要是您带司机过来最好,工资补助什么的,都由机关事务管理局发。” “哦。这个没有,你替我物色一个吧。不过我有个要求,我不喜欢年纪大的,小年轻最好,人要活泼,头脑灵活。”白玉新道。 看来白玉新的品位和别人就是不一样。一般人选择司机,大多数人喜欢选择年纪大一点的,因为年纪大的成熟稳重,经验丰富,有时候还可以帮领导独当一面。白玉新这么一说,陆一伟正好把顾桐推了出去,道:“我身边正好有个合适人选,叫顾桐,年纪不大,原先给萧书记当交通员,后来我和他要了过来,现在在创卫指挥部,你需要的话我把他带过来让你瞅瞅。” 白玉新道:“不用看啦,就是他了,你陆老弟选得人,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哈哈。” “那好嘞,我下午回去以后就带他去见您。”陆一伟道。 车子很快驶入石湾乡,大老远就看到一栋别具一格的楼房伫立在那里,陆一伟介绍道:“那就是二宝煤矿的办公楼。” 白玉新饶有兴趣地问道:“这办公楼怎么修成庙宇?” 陆一伟嘿嘿一笑道:“这秦二宝有一大爱好,就是喜欢迷信。他自认为自己前世是一位得道高僧,带着普度众生的使命经过轮回来到现世,用他的话说,他是来解救生活在水深火热的石湾乡百姓来了。” “这是什么谬论!”白玉新冷笑道:“其实啊,这都是自尊心在作祟,扣了这么大一个帽子来愚弄百姓,把肮脏的外衣披上一层神秘色彩,鬼才知道他内心到底有没有佛祖呢。” 陆一伟也觉得可笑,道:“你再往里面走,秦二宝还大兴土木,兴建了许多楼堂庙宇,并从外地请来不知真假的和尚为他日夜诵经,保佑他发财。你说都什么时代了,还相信这个。其实他根本没有看明白,谁才是他真正的佛祖,谁才是保佑发财的菩萨。” “哈哈……”白玉新爽朗地笑道:“这人哪,在满足了物质需求后就开始追求精神需求。文化层次低的只能寄托在封建迷信上,总不能让他静下心来拜读孔孟之道吧。” 陆一伟觉得有道理,道:“白县长看问题就是毒,看来我以后还得多和你学学。” “少给我拍马屁!我可不吃这一套。”白玉新假装生气地看着陆一伟道:“我就是个交通员出身,而你是正二八经的大学生,这怎么可以相比?我要不是跟了几年谭老,学了点东西,估计现在和这个秦二宝一样,土包子一个。” 陆一伟讪笑道:“白县长,你打算怎么拿下这个秦二宝?” 白玉新微微一笑道:“我就怕他没爱好,只要有爱好自然有解决之道,先会会他再说。” 进了二宝煤矿,两人下了车,居然没有一个人出来迎接。白玉新也不生气,而是径直走进办公大楼,找到办公室,走了进去。 “喂,干嘛?怎么进来也不敲门?”一位工作人员正在电脑上翻着纸牌,根本没把陆一伟他们放在眼里。 陆一伟要上前亮明身份,被白玉新阻止。他道:“这位兄弟,请问你们秦矿长在吗?” “兄弟?谁是你兄弟?”工作人员这是才转身认真看了一眼白玉新,看到白玉新眼角有伤疤,便道:“你是老马的人?” 白玉新一愣,回头看了眼陆一伟。陆一伟同样茫然,轻微地摇了摇头。白玉新回头笑着道:“对,老马让我来的,你带我去见见你们秦矿长。” 工作人员看着陆一伟眼熟,可就是记不起来在那里见过,不由得提高警惕,道:“你们不是县里下来的吧?” 白玉新摇摇头道:“你看像吗?” “像,又不太像!”白玉新的交流方式与工作人员拉近了距离,他道:“在我们这里叫秦老板,什么秦矿长的,多难听啊,你在这里等着,我去通报一声。” 刚走出房间门,工作人员又转身回来道:“你们真的不是县里下来的?” 白玉新撒谎道:“真不是!” “哦。可能我认错了。前一阵政府办打电话下来说,新来的县长要来我们这里调研,调什么研,不就是蹭吃蹭喝嘛,我们秦老板都懒得见。”工作人员不免多了几句。 白玉新和陆一伟相互一对望,心照不宣地选择了沉默。 不一会儿,工作人员跑下楼来,道:“秦老板有请二位。” 0264 信仰追求 白玉新和陆一伟上了楼,秦二宝正翘着二郎腿放在办公桌上摇晃,看到陆一伟后,顿时明白了什么。再看看白玉新,虽身上有一股匪气,却丝毫掩饰不住官员身上特有的气质。秦二宝反应快,放下腿后,匆忙起身笑脸相应,上前握手道:“哟!白县长来了啊,真不好意思!”然后对着刚才的那个工作人员骂道:“狗东西!你的眼睛长在后脑勺了?白县长你都不认识?” 那工作人员听到眼前的人就是白玉新,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又匆忙低下了头。 白玉新并没有与秦二宝握手,而是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这个不友好的举动让秦二宝很是尴尬,初次见面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看来此人并非善类。 白玉新翻了翻茶几上的报纸,随意地道:“我听说秦老板不想见我?” “这话……谁说的?您是我的父母官,我巴不得早日见到您,为您接风洗尘呢!”秦二宝嘿嘿傻笑,心里在权衡着白玉新的一举一动。 “哦。”白玉新突然抬起头来,用冷剑般的眼神直视白玉新,皮笑肉不笑道:“秦老板还真是有心了。我刚好路过石湾乡,顺便过来看看,看看政府需要为你们做点什么。” 秦二宝强颜欢笑地道:“白县长这么说,就好像多年遗弃的孩子见到亲人一般,让我心里倍感温暖。我们煤矿虽比不上曙阳煤矿,但希望政府能多关心关心我们。” “好说!”白玉新道:“这不给你送温暖来了嘛,中午喝两盅?” “好啊!我巴不得呢,我这就去安排,您先坐着。”说完,走出房间,留下一连串的下楼脚步声。 白玉新与陆一伟互相笑了笑,轻声道:“你的酒量怎么样?” “马马虎虎,还可以吧。”陆一伟谦虚地道。 “待会你给我敞开了喝,一顿酒我就把这个秦二宝拿下。”白玉新自信地道。 秦二宝下了楼后,给“大哥”马林辉打了个电话,说明这边的情况,并问他过不过来吃饭。 马林辉在电话那头沉默半天后,道:“你先喝着,我随后就过来。” 马林辉正是南阳县“四大金刚”之首,南阳县石湾乡人,早年因犯了错误被开除公职,回到石湾乡后就与秦二宝们成天鬼混,一来二去十分投缘,就结拜了异性兄弟。马林辉玩得是脑子,而秦二宝以及其他兄弟则是耍横,这种相得益彰的黄金组合,愣是把原先承包石湾乡煤矿的南方人给活生生地挤走,改名二宝煤矿自己经营。 马林辉从来不参与煤矿的管理,基本上就是秦二宝和其他两个兄弟在经营,但一些事情的重大决定还是马林辉拿主意,这位幕后人实则控制着二宝煤矿。 马林辉有文化,酷爱书法,在北州市经营着一家艺术馆,结交一些文化圈的人,而这文化圈里的人不乏一些高官,因为此马林辉莫名其妙地就混了个市人大代表,这也为他的经商之路增加了一道附身符。 马林辉给人的形象一派儒雅,虽没有长髯鹤发,却给人一种仙风道古的感觉。外人看来,怎么也不会与秦二宝这种人联系起来。可就这样的人,外表一副学者风范,躯壳里却干着一些让人不耻的事。 二宝煤矿有食堂,秦二宝把饭局安排在食堂包厢,并邀请自己的两个“弟弟”作陪,搬了三箱白酒放在地上,准备在酒场上与白玉新较量一番。 一行人坐定后,秦二宝饶有兴趣地介绍自己的“弟弟”,道:“白县长,这位是……”话到一半,戛然而止,转身问道:“你的大名叫什么来着?” 满脸横肉的三弟站起来要与白玉新握手,憨笑道:“白县长,您好!我叫张海平,他们平时叫我三蛋,你要不嫌弃的话也叫我三蛋,嘿嘿。” 白玉新仍然没有伸手,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对面坐着的瘦高个男子。 瘦高个男子也跟着起身自我介绍起来,露出满嘴黄牙道:“白县长,我也不记得我的大名了,他们都叫我麻杆。” 白玉新稳坐泰山,转身对秦二宝道:“你这弟兄名字都不错啊,二宝,三蛋,麻杆,简单易记,而且比较形象,哈哈。” 秦二宝陪着笑道:“白县长你别见怪,都是庄稼人,没多少文化,爹妈不会起名字,您就讲究着叫吧。” “你敢说我的名字不好?张海平,这可是我爹妈找算卦的先生给起的,多好听!”三蛋说话就像铁炮一样,声音粗且嗓门大,也不顾及场合就高声喊道。 旁边的麻杆瞪了他一眼小声道:“说话就不能小点声?一点都上不了台面。” “你好,你能上得了台面,老子的脾气就这样,你怎么着吧?”三蛋梗着脖子道。 “你看……我看不能说你两句了,人家白县长在场,你扯着你那破锣嗓子喊什么,就你的名字好听。再好听有什么用,还不是大字不识一个,天天往人家寡妇炕上爬!”麻杆嘴上不饶人,噎得三蛋憋红了脸。 三蛋嘴笨,超不过麻杆,蛮劲上来了。“啪”地一拍桌子指着麻杆骂道:“我操你姥姥,你见过我爬寡妇家的炕?你他妈的睡了人家的老婆你怎么不说?” “坐下!”秦二宝站起来指着三蛋道:“你看你俩像话不想活,人家白县长和陆主任在这里,你俩吵什么吵,想吃饭就留下,不想吃饭就滚蛋!” 秦二宝的话管用,二人气呼呼地坐在那里不说话。 秦二宝笑脸相陪道:“白县长,陆主任,让你们见笑了,这二人只要一见面就掐,一点都不省心。” 白玉新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点小状况他一点都不惊奇,甚至脸上都没表露一点不愉快,道:“都是自家兄弟,吵了就和,和了就吵,这很正常嘛,不说了,咱们吃饭!” 三蛋那股劲还没缓过来,把筷子一推,气鼓鼓地道:“不吃了!”说完,转身摔门离开包厢。 麻杆同样没好气地坐在那里生闷气,正要起身,被秦二宝死死按住,一边与白玉新亲切交谈着,道:“白县长,您是哪里人?” 白玉新夹了口菜放下筷子道:“我中泉县的,穷地方。” “中泉县?那地方好啊,我去过一两次,建设得比咱们南阳县强多了。”秦二宝道。 “可不是嘛!”白玉新道:“这两年我们县的经济发展凶猛,经济增长率全市第一,财政收入突破10亿大关,仅次于郊区,在全市排名第三。” “乖乖!”秦二宝惊讶地张大嘴巴道:“咱南阳县至今还没突破一个亿呢,就连邻县古川县都比咱这里强。” 白玉新道:“这个没有可比性,咱南阳县这地方比较偏僻,经济落后是自然的,就这财政收入还全都指望着你们嘞!” 秦二宝笑笑道:“我这煤矿都是小打小闹,可比不得人家曙阳煤矿,这下好了,白县长来了以后,可得多支持我们煤矿的发展啊。” 白玉新看着秦二宝笑道:“只要是合法经营,我绝对支持。” 秦二宝听到这话一愣,又很快恢复了笑容道:“咱肯定是合法经营,啥手续都有。” “那就好说!”白玉新端起酒杯道:“来,我先与你喝一个。” 秦二宝双手端起酒杯道:“怎么能让您和我喝,这杯酒是我敬您的。”说完,碰了一下仰头喝下去。 倒满酒后,白玉新又端起杯对麻杆道:“麻杆兄,来咱俩走一个。” 麻杆心里还憋着一口气,闷闷不乐端起酒杯,也不说客气话,直接喝了下去。 放下酒杯,白玉新道:“秦老弟,我听说你是信佛之人,怎么样,这些年下来你对佛是怎么理解的?” 秦二宝笑道:“白县长,不瞒您说,我就一粗人,什么信佛不信佛的,其实我就是想让佛祖保佑我发财,一开始供着财神爷和菩萨,后来一高人指点我说,不能光拜财神爷,应该拜佛祖,才能保证一辈子荣华富贵,这不就请来了佛祖。你要问我对佛祖的理解,我现在都不知道都有哪些人是佛,哈哈。” 听秦二宝如此说,白玉新也乐了,道:“看来秦老弟是指望佛祖给你生钱,这也算是一种信仰的追求吧。” “白县长您不信佛?”秦二宝好奇地问道。 “不不!”白玉新摆手道:“我是一名党员,我们的信仰就是马克思,是无神论者。” “马克思是谁?能保佑你升官发财吗?”秦二宝傻乎乎地问道。 “哈哈……”白玉新笑道:“马克思是谁,你让我怎么给你解释,你记住就行了。” “哦。”秦二宝迷迷糊糊地道:“来来来,咱不说他了,咱喝酒。陆主任,一中午也不见您说话,咱俩先来一个。” 陆一伟自始至终没有发言,而是观察他们仨兄弟的一举一动,见秦二宝端起酒杯,碰了一下喝了下去。 这时,包厢的门打开了,马林辉进来后就躬身绕过桌子伸手与白玉新握手,道:“白县长您来了啊,有失远迎啊。” 白玉新见马林辉温文儒雅且气宇轩昂,这才伸手握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 秦二宝起身准备介绍,马林辉急忙咳嗽了两声,秦二宝闻弦歌而知雅意,识相地坐了下来。 0265 突然造访 马林辉坐下自我介绍道:“白县长,秦二宝是我的一表弟,平时矿上遇到什么难题我给出出主意,哈,其实我也是班门弄斧,一窍不通。今天刚好回老家看看家中老母,听二宝说您过来了,所以我务必要过来敬您一杯酒。你们进行到哪里了?” 秦二宝道:“刚刚开始。” “你怎么不陪白县长喝酒呢,拿这么小的酒盅喝还不够塞牙,麻杆,你换大杯子。”马林辉豪爽地道。 麻杆换上大杯子并倒满酒,马林辉端起来要与白玉新喝,白玉新不端酒杯道:“马代表迟到了,不该自罚一杯?” 马林辉被白玉新将了一军,脸色稍微有些难看,但对方毕竟是领导,马林辉没有犹豫,一口气把一杯足有二两的酒喝了下去。 “好酒量!”白玉新鼓起了掌。 马林辉这次端起酒杯要敬白玉新,白玉新指了指旁边的陆一伟道:“马代表你进来还没问候一伟呢。” 马林辉这才看到陆一伟,连忙道歉道:“原来是陆主任啊,这么多年未见,我真是不敢认了,听说你又回到政府办了,这杯酒咱兄弟俩必须喝,来!” 白玉新拦住道:“马代表连一伟都没认出来,是不是该罚一杯?” 马林辉心情有些不悦,这白玉新还真是不好说话的主,他耐着性子点头道:“该,这杯酒该喝。”说完,二两酒又下肚。 “爽快!”白玉新竖起大拇指道:“我就喜欢爽快之人,来,我陪你走一个。”说完,端起酒杯与马林辉碰杯。 马林辉刚刚喝下去四两酒,白玉新不等他吃口菜缓缓就继续喝,明显带有一定地针对性。 马林辉蹙了下眉头,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但白玉新敬酒,他不能不喝,强撑着端起酒喝了下去。 一旁的秦二宝再是傻子也看出白玉新不友好的举动,本想发难,被马林辉按了下来。 “一伟,刚才马代表和你陪了不是,你是不是也和马代表走一个?”白玉新对陆一伟道。 陆一伟明白其意,端起酒杯道:“马代表,我一直欣赏你的为人,不仅在书法上有一定造诣,而且在生活中都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长兄,弟弟我敬你一个。” 马林辉脸色煞白,鼻腔里也开始喘粗气,秦二宝见此,端起酒杯道:“陆主任,让我哥歇一下,我来陪你。” “这怎么能行?”白玉新道:“你是你,他是他,待会就轮到你了,这是一伟敬马代表的酒,马代表要是喝不下去,意思一下就可以了,不要勉强。” 话是这样说,马林辉不能这样做。强忍着反胃,端起酒杯喝了下去。不到一会儿功夫,近一斤酒下肚,再是能喝的人也架不住如何海喝。 马林辉明显有些吃不消,但还是笑着道:“白县长这次下来调研,课题是什么啊?” “有什么课题?就是下来随便走走。”白玉新轻描淡写地道。 “哦。”马林辉道:“听说白县长原来在郊区科协?这可是个好单位啊,适合养老。” 白玉新也听出马林辉话中有话,道:“嗯,确实适合养老,你看我这些年下来都快和马代表一样了,其实我今年才42。” 白玉新的反击,马林辉不甘虚弱,道:“我与市大人李主任经常在一起切磋书法,我听他说起过你,好像你原来是谭书记的交通员?” “对,我是一个粗人,平时就喜欢喝酒抽烟,比不得你们文人,还懂得写写画画,有时间我真应该像你多学习。”白玉新自嘲道。 “嗨!我那算什么文人啊,充其量就是个教书先生,人家一伟才是正儿八经的文化人。”马林辉又把祸水引到陆一伟身上。 陆一伟道:“我这文人最终的下场还不是去鸟不拉屎的地方刨土坑?有时候我真该学学你,抛开世俗,潜心搞文艺,这才是一种出世的生活状态啊。” “哈哈……”马林辉大笑,然后对着秦二宝道:“傻愣着干什么,敬二位领导喝酒啊。” 兄弟四人中,属三蛋的酒量最大,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现在又生气跑了,就看秦二宝和麻杆的表演了。 陆一伟酒量不在话下,而白玉新也状态极佳,几人轮番上阵,眼见地下酒箱子里的酒逐渐减少,二人依然岿然不动,倒是兄弟三人溃不成军,尤其是麻杆,直接爬在桌子上睡着了。 吃完饭,马林辉邀请白玉新他们去办公室喝茶,并白玉新宛然拒绝,道:“能和你们吃一顿饭已经很高兴了,就不打扰了,我改天还会再来,下次吧。” 马林辉把白玉新他们送出煤矿大门口后,使劲啐了一口,骂道:“什么个东西!”然后对身边的秦二宝道:“召集人现在开会。” 从二宝煤矿出来,白玉新关切地问陆一伟:“你没事吧?” 陆一伟摇头道:“没事,我的酒量我心里清楚。” “那就好。” “白县长,我们现在回县城?”陆一伟问道。 这时,正好路过石湾乡政府门口,白玉新扬手一指道:“我们进去。” 陆一伟径直把车开进了乡政府院内。院子里静悄悄的,此时真是午休的时间,估计大多数人都在睡觉。 白玉新背着手缓慢进了办公楼,就听见噼里啪啦的麻将声和一群人的叫喊声。 顺着声音,白玉新和陆一伟上了二楼,在一间办公室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这次我要是自摸了,我可摸你的大腿啊。”一中年男子流里流气地叫道。 “摸老娘的大腿,你先问问你自己,你那中腿能不能竖立来再说。”一女子毫不羞涩地说道。 “哈哈……”一群人哄堂大笑,戏谑地道:“看来今晚有必要检验一下中腿的威力了。” 这时,一男子提着热水**开门走出来,直接与白玉新撞了个满怀。男子没好气地道:“吓死我了,大中午的站在这里干什么?该去哪去哪,要办事下午再来,没看忙着呢。”说完,甩着膀子下楼打水去了。 白玉新看到石湾乡机关人员如此工作作风,不由得眉头紧蹙,推门进去。 大家不认识白玉新有可能,但陆一伟肯定认识。只见石湾乡党委书记尤华看着陆一伟,再看看一脸严肃的白玉新,似乎明白了什么,把麻将一推,迅速起身道:“白……白县长,您来了啊。” 其他人听说是新来的副县长,都慌了神,纷纷站了起来,一脸无辜看着白玉新。而刚才开玩笑的那位女同志更是红着脸不知所措,双腿都开始打颤。 白玉新面部表情突然舒缓开来,笑着压了压手道:“都坐下,都坐下,这么紧张干嘛,我又不吃人,休息时间娱乐一下也是应该的嘛,来,继续!” 白玉新如此说,但所有人都不敢坐,直勾勾地盯着白玉新,极其不自然。 尤华有些难堪地道:“白县长,我们就是娱乐一下,不玩钱,同志们这两天下乡比较辛苦,我就,我就……” “没事,我又没怪你们。”白玉新依然满面春风地道:“继续吧,我就是路过。”说完,转身就要走。 尤华忙跟了上来,在前面带路道:“白县长,您好不容易来了,到我办公室坐坐吧。” 白玉新看了一眼陆一伟,道:“那好吧,顺便谈谈心。” 进了尤华办公室,一大堆人忙活着张罗。泡一杯茶还是三个人齐上阵,一人拿杯子,一人取茶叶,一人倒开水,本来就狭小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都像在新县长面前表现一番。 忙活一阵后,一干人等都退了出去。尤华这才道:“白县长,不知道您要来,一点准备都没有,石湾乡条件艰苦,您就将就一下,改天我回到县城,专门请您吃饭。” 白玉新端起茶杯吹了吹道:“你给我说说石湾乡的基本情况吧。” 尤华摆开汇报架势,一五一十地汇报起来。 白玉新拿起办公桌上纸和笔,尤华每讲一个数字,他在纸上画一笔。 汇报完后,白玉新把笔丢到桌子上道:“你说石湾乡有20多座煤矿,都有手续吗?” 尤华擦了下脑门的汗道:“都有,都是县里批了的。” “确定?”白玉新盯着尤华,眼角的那道疤让人看着不寒而栗。 “这……应该……都有吧。”尤华开始结结巴巴地道:“煤矿都是章镇长主管,他比我清楚。” “他人呢?”白玉新问道。 “今天上午到县里开会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尤华撒谎道。 白玉新又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两下,道:“我怎么听说你们乡的煤矿只有一两家有手续,其他的都是非法的,难道我了解的数据有出入?” “这……这……”尤华心里明白装糊涂。 “刺啦”白玉新把写满数据的纸从稿纸上撕下来装进口袋道:“随后你再核实一下,把情况报到陆主任这里。” 尤华连忙点头应承。 “好了,我也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说完,起身准备走。临走时,与尤华握了下手道:“尤书记,过些日子我们可能会经常打交道,还需要你积极配合政府的工作,好吧?” 尤华点头道:“能为白县长服务,既是我的职责,也是我的荣幸,我会尽力而为。” “那行,有事给我打电话,或者直接找陆主任也行,好吧?”白玉新道。 “好,好,那白县长改天一定要赏个脸,一起吃顿饭啊。”尤华对饭局还念念不忘。 “好说!”说完,叫上陆一伟离去。 0266 拿谁开刀 在回去的路上,车厢里开着空调热,再加上喝了酒的缘故,白玉新干脆脱了外套,给陆一伟点上烟,舒舒服服靠在副驾驶室里,一边看着前面,一边与陆一伟聊天。 白玉新道:“一伟,今天中午的饭局,你都观察到了些什么?”他刻意想考验一下陆一伟。 陆一伟不假思索地道:“二宝煤矿表面看是秦二宝在经营,实则是马林辉在背后掌控。此外,他们兄弟之间矛盾颇深,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在利益分配上产生分歧,您也看到了,那个三蛋和麻杆,本来就是几句玩笑话,居然甩脸色走了,有点匪夷所思。” “嗯,有道理。”白玉新频频点头道:“那你对这几个人怎么评价?” “嗯……”陆一伟略想了一会道:“麻杆人老实,不是个刺儿头,与秦二宝关系不错;三蛋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性子刚烈,处理问题简单粗暴;秦二宝头脑灵活,思维敏捷,表面看大大咧咧,实则很有心机;而马林辉沉着稳重,外柔内强,能控制得了这几个人,估计心狠手辣,诡计多端。” “嗯。”白玉新红光满面地道:“你看人还是挺准的,和我掌握的差不离。那我问你,这几个人里你觉得先拿谁开刀?” 陆一伟道:“如果是我的话,我先从三蛋开刀。” “嗯?说说你的意见。” “您也看出来了,三蛋与其他兄弟之间有隔阂,而且此人头脑简单,我觉得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把他给拿下。”陆一伟分析道。 白玉新脸上浮出笑容,道:“你说得有道理,这是人的固有思维,由弱及强,看似很完美,但你想过没有,像三蛋这样的人有一点你绝对搞不定,那就是愚忠。” 陆一伟有些不解,回头听着白玉新接着往下说。 白玉新弹了弹烟灰道:“三蛋这种人就好比梁山好汉里的李逵,愚忠于他的大哥宋江,最后还是让宋江毒死了,而不是战死。临死时他都没有怪宋江,而是说道:‘罢罢罢,命以如此,复又何求’。所以,三蛋此人表面看很容易拿下,实则不然。” “按照我的逻辑,我不会选择从弱入手,而是从强入手。只要强者倒台,其他的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陆一伟看到白玉新充满自信,不由得对这位交通员出身的副县长另眼相看。陆一伟一直认为,白玉新不过是借谭老的光,在官场驰骋万里,浮浮沉沉,毕竟人家后面有人。这种人一般都是酒囊饭袋,那懂得什么谋略,充其量就是些登不了大雅之堂的歪门邪道,阴谋诡计。而眼前的白玉新不仅人胆大,而且思维缜密,考虑问题喜欢用逆向思维,绝不亚于擅长谋略的刘克成。 陆一伟问:“白县长,您也听出来了,马林辉一是知道您的来历,二是刻意把市人大李主任抬出来,表明他们之间的关系。我不知您如何啃下这块硬骨头?” 白玉新笑着道:“这人啊,有两样东西最可怕,一个是弱点,一个是爱好。说白了,这两样东西都是互通的,爱好既是弱点。马林辉的爱好高雅,咱粗人不懂,那我就找他其他的弱点。至于李主任,我不怕他。我这么说并不是因为谭老在背后给我撑腰,我这人从来不怕别人压制我,只要我有理,不用说是他李主任,就是田书记,他敢把我怎么地?” 陆一伟领教了白玉新的惯式思维,艺高人胆大,搞企业改制还真需要这样的铁腕人物。 回到县城,陆一伟问道:“白县长,我现在送你回宿舍休息一会儿?” 白玉新已经睡觉了,睁开眼睛道:“现在几点了?” 陆一伟看了下手表道:“三点半了。” “哦。”白玉新伸了个懒腰道:“也行,我回去休息一会。” 到了宿舍楼下,白玉新下车前道:“晚上你把萧书记约出来,一起吃个饭。” “好嘞!” 陆一伟被风一吹,已经完全清醒。他没有放松自己,开着车回到县委大院。 上了三楼,陆一伟站在张志远办公室门口听了一下,听到里面有人说话,便开门进了自己办公室。 陆一伟早就想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办公室。以前在政府办时,因办公用房紧张,和秘书科挤在一个大间,说话做事都不方便,现在好了,有了自己的独立空间,想拖鞋就拖鞋,想睡觉就睡觉,没有人可以干涉自己。 陆一伟泡了杯茶,脱掉鞋斜躺在沙发上,掏出手机给夏瑾和发了个短信。 海南之行,二人正式确定了关系。虽然有些快,但对于两个大龄青年,又迫切想结婚的人,也不算快。陆一伟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他一开始与夏瑾和交往,一来是姚娜从中牵线,二来是自己又刚刚失恋,这段感情空白期他不想急于求成,与夏瑾和的交往或许也是一种情感的寄托。可后来发现,他已经爱上了夏瑾和。脱俗而不失温雅,靓丽而不乏沉稳,另外受过西式教育,独立而富有浪漫,正是自己所需要的那种类型。 横向对比自己的前妻和苏蒙,不足之处渐渐浮现出来。李淑曼偏重于家庭,生活中求安稳,但对感情没有激情。苏蒙可能年龄小,生活中充满激情,可对于家庭没有一点观念。那时候陆一伟常常想,与苏蒙谈恋爱可以激情四射,如果真的组合成家庭,生活在一起,那带来的各种矛盾也会逐渐显现出来。毕竟人家是城市人,又是独生子女,价值观和追求观自然有自己的见解。 而夏瑾和,与自己的家庭出身对等,虽学历不及她,但陆一伟明显感觉到,两人追求生活的目标上是一致的。 想起以后,陆一伟就有些头痛。夏瑾和给他提出的唯一一点要求就是,希望他为了将来,能调到市里工作。这谈何容易?自己一没背景,二没关系,难度可想而知。何况自己刚刚在南阳县有了起色,现在离开他着实舍不得。不过既然答应了她,陆一伟就会奔着这个目标向前冲,这是他的长期规划。 那么短期规划呢?如果说现在还在东瓦村,陆一伟则想返回镇里工作。可现在不同了,又返回政府办,而且跟着张志远,起点变高,总不可能再回北河镇了吧。人都是随着环境和心境改变而改变,尤其是今天从白玉新身上学到不少东西,他改变了最初的想法。 陆一伟还记得父亲陆卫国当初和自己说的话,希望他将来能够为南阳的发展贡献力量。这种空洞而苍白的愿望,没有可操作性,除非自己当上县长……陆一伟想到此,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当县长?做白日梦吧。人家张志远不到40岁就是县处级干部,而自己至今还是个副科。从副科到正处,如果没有过人的能力和背后有人支持,估计这辈子都达不到。看看那些天花板干部,一辈子都是科员,都没有实现当官的梦想。 说实话,陆一伟不愿意再回政府办干老本行。跟在张志远后面,你永远是别人的影子,而没有话语权。而且,官场明争暗斗如此激烈,谁能想到将来会不会重蹈覆辙?找到一个庇荫所只是短暂的,要想有所作为,就必须甩掉影子,真正走到前面,在一块油画布上绘就属于自己的蓝图。 这个目标何时能实现呢? 夏瑾和没有回短信,估计此刻在上课。陆一伟不去管她,又想起了顾桐。对于顾桐,陆一伟一直心存愧疚,本来人家在萧鼎元那里干得好好的,自己硬是把他要了过来。到了创卫办,有没有真正发挥作用,现在又随着自己离开不受重用。现在好了,要是白玉新能看上他,当个司机也不错。陆一伟打给顾桐,要他今天晚上一起吃饭。 处理完这件事,陆一伟感觉头轻松了一些。起身喝了口茶,又躺了下去,脑子里又想起罐头厂的事。 副食品加工厂的那个吕经理还真是个老滑头,李海东用尽各种手段,钱也不少花,可这个老狐狸就是不谈罐头厂的事,把胃口掉得高高的,看来自己非得出面不可了。 事情假如谈成,钱又从哪里来?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钱的话,牛福勇肯定能拿出来,可陆一伟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参与进来,他不想因为金钱把兄弟之间的情谊耗尽,这种做法极其不明智。赚了还好说,要是赔了呢? 陆一伟也想过从丁昌华那里借,可两人见面加起来不超过三回,人家凭什么平白无故地借给你?不过眼下,也只有这一条路了。陆一伟打算事情谈成后,前去拜会一下丁昌华。 “笃笃——”陆一伟正思考得带劲,有人敲门。他急忙爬起来穿上鞋过去开门,开了门后眼前的人让他瞬间失去了兴趣。 “陆主任,您在休息啊。”何小天手里拿着一沓资料不请自进,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让陆一伟还有些不适应。 0267 亮明态度 陆一伟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但对于眼前的何小天犹如吃了苍蝇般恶心。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陆一伟还应该感谢他,要不是他到刘克成那里告刁状,刘克成也不会这么快就被“挤”出南阳县,自己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回到政府办。 陆一伟面无表情,冷淡地道:“有事?” 何小天把一沓资料放在茶几上,然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贼眉鼠眼地道:“一伟,张县长在不?” 陆一伟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抬起头道:“我不清楚,我也是刚回来。” “哦。”何小天略显失望,但还是争取道:“陆主任,要不你过去看看?我找他有急事。” 陆一伟面庞冷峻,向上推了下眼镜框道:“你还是自己去吧,我待会还有事。” 被驳了面子,何小天很是尴尬,厚着脸皮道:“一伟,以前是我不好,我不该……” “停停停!”陆一伟急忙伸手道:“打住!何小天,如果你要说别的事的话,我可以留你,但你要说这些,抱歉,我没那闲工夫。”说完,有些不耐烦地翻起桌子上的文件。 何小天见陆一伟如此,在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好道:“陆主任,今天早上,市创卫指挥部打来电话询问我县的创卫情况,我说我们还没有召开动员会,对方很生气,还说过两天苏市长会下来督查,这事我也做不了主啊,所以想征求下张县长的意见。” 听到这事,陆一伟停止翻文件,道:“创卫工作你应该找政协段主席啊,怎么能直接找张县长?” 何小天习惯了直接找大领导,觉得段长云不主事,又想在张志远面前邀功,道:“段主席不在啊,事情比较急,所以我迫于无奈就过来找张县长。” “段主席不在?”陆一伟疑惑地道:“我今天中午还看到他的车子进了政协大院,我问问他。” 听到陆一伟要问,何小天怕戳穿谎言,急忙起身道:“算了,我再回去找找吧,可能是他刚才出去了。”说完,抱起资料灰溜溜地离去。 陆一伟看在夹着尾巴逃离的何小天,心里不由得解恨。嘴上嘀咕着:“你的主人不在了,我看你这条哈巴狗还能蹦跶几天。”陆一伟的为人处世哲学,始终遵循着中庸之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也从来不喜欢干那种不耻的落井下石,如果自己睚眦必报,定会遭来一片非议。人们肯定会说:“你看陆一伟现在得势了,开始疯狂报复了。”陆一伟不想留下如此诟病,何况也不是他的性格。 创卫工作自年前启动起来,成立了指挥部,抽调了相关人员,之后就没有之后了。现在距离春节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各项工作都步入正规,而创卫工作的动员会迟迟不肯召开,这是刘克成和张志远斗法的结果。 一开始,创卫工作由张志远牵头组织,可刘克成横着插进来一杠,安排自己的人进来,让张志远失去了兴趣。既然你要搞,随你去吧。张志远就一个请求,把陆一伟撤出来。 现在刘克成走了,这样工作自然落到张志远头上,毕竟创卫工作是政府行为,需要行政执法机关下去执行。陆一伟考虑了半天,决定还是先找张志远汇报一下何小天所说的情况。 到了张志远办公室门口,陆一伟贴门听了一下,发现里面没有动静,抬起手来轻轻地敲了两下。 “进来!”张志远洪亮的声音萦绕在整个走廊里,听得出,他最近心情不错。 陆一伟进去后,张志远一边书写一边道:“是一伟啊,快过来坐,我还正准备找你。” 张志远办公桌前摆放着一把椅子,这把椅子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坐。一般情况下,副科级以下干部进来后你站在那里汇报就行了;正科级领导干部汇报工作有了优待,可以选择坐在侧面的沙发上;而那把椅子只有处级领导干部才可以坐。一把椅子,体现了官场的无形等级。当然,这不是明文规定,而是约定俗成。你当然可以选择坐,不过别人会以为你情商不够,说白了就是脑子不够用。 按照陆一伟的级别只能站在汇报,而张志远让他坐,说明张志远在内心中把他当成了自己人,不繁文缛节,不拘泥礼节。陆一伟坐在沙发上,正准备开口,张志远突然放下笔道:“你坐那么远干嘛,坐到这里来。” 陆一伟忸怩半天,张志远猜到他的顾虑,道:“一伟,我说过,我不把你当下属,而是兄弟,在社交场合你需要有礼有节,但只有我俩的时候,你随便点,我能吃了你不成?过来坐!” 张志远的话让陆一伟倍感温暖,他没有再客气,坐到拿着等级象征的椅子上,依然感觉浑身不自在。张志远见此,拿起桌子上的烟丢给陆一伟一支,道:“今天和玉新下去有什么收获?” 陆一伟简单把情况汇报了一遍,张志远点头道:“一伟啊,我让你跟着白玉新,有两点原因。一是让你多和他学学,你不要看他的出身,虽卑微但起点高,从小就跟着谭老耳濡目染,尽管他没有完全学到谭老的道行,皮毛还是有的。而且此人极其聪明,鬼点子甚多,这也是我非要把他要过来的原因。你为人淳朴,没有害人之心,有时候还放不开,你别以为这是你的优点,恰恰相反,在官场上最忌讳的就是自甘示弱。不过你的品质是我非常欣赏的,至少我来了南阳县后,还没发现第二个像你一样的人。所以,你这段时间就跟着白玉新多跑跑,学学他身上的那股子劲道,对你未来的发展是有好处的。” “其二,白玉新的过去你或多或少了解,我就不多说了,要是你还不清楚,可以私底下让小郭给你讲讲。白玉新曾经犯过错误,导致谭老非常生气,一怒之下把他贬到郊区,这种惩罚对于一个处于上升期的干部来说是极其不利的。这不,白玉新在郊区一干将近四五年。要不是我求情,估计谭老到死都抹不下面子,为他开脱。白玉新人胆子大,而他的错误正是基于此点而引发的。所以,我让你跟着他,也是为了监视他,决不能让他再次犯不可原谅的错误,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他。” 这番话从张志远嘴里说出来,看来他俨然把陆一伟划为自己人。陆一伟频频点头,道:“张县长,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嗯。”张志远手指敲着桌子继续道:“一伟,按照你的能力,让你在政府办确实有些屈才,不过眼下我还需要你,暂时不会放你走,你就安安心心为我服务一段时间。时机到了,我会考虑你的前途。” 张志远亮明了态度,也化解了陆一伟心中的结,他起身感激地道:“多谢张县长栽培,我会加倍努力。” “坐,坐下!”张志远扇动着手道:“客气的话留着以后说吧,现在你身上的担子依然很重。一般情况下,我不会用你,你就跟着白玉新把企业改制给我搞好咯,行吧?” 陆一伟再次表态,让张志远很是欣慰。张志远说完,又道:“你找我什么事?” 陆一伟又把何小天刚才说的事又汇报了一遍。 “哦。”张志远在思考,过了一会儿道:“你现在给段主席打个电话,让他到我办公室。” 陆一伟退出办公室,给段长云去了电话,并把张志远找他什么事都告诉他,也好让他心里有准备。 回到自己办公室,陆一伟把门大开,这样有人上来他也能看到,如果遇到张志远不想见的人,他直接挡在门外。那谁是张志远不想见的人?这就需要陆一伟根据张志远平时的态度来甄别。这是一项技术活,如果在不了解张志远的情况下,或者没有五六年的道行,是不能胜任此项工作的。 陆一伟为了甄别何小天所说事情真假,又不放心地安排综合办向市创卫指挥部进行核实。 不一会儿,政协主席段长云喘着粗气上来了。陆一伟直接把他请进自己办公室,提前给他打预防针。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段长云进来就问。 陆一伟疑惑地道:“何小天没向您汇报?” “没有啊,要不是你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呢。”段长云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看来他上楼的时候,是跑步上来的。 陆一伟道:“这事我已经安排人进行核实了,如果确实苏市长来调研,估计市政府办公厅也会提前通知。” “好了,先不说了,张县长现在心情怎么样?”段长云问道。 “还行,至少我刚才进去的时候心情还是不错的,呵呵。”陆一伟笑着道。 “那行!我先进去。以后还得多靠你照顾啊。”说完,段长云在陆一伟肩上拍了拍,眼睛里充满期许。 办公桌上的电话进来了,电话那头道:“陆主任,我们核实过了,苏市长确实在今天的会议上询问我县的创卫进度了,估计会在近期下来调研。” “好了,注意保持联系。”说完,挂掉电话。看来,何小天说得是真的。陆一伟随即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记录下来。 0268 生态系统 地方穷,上级领导都不愿意下来调研。南阳县正是这样一个县,不仅穷,而且路途遥远。路远不说,仅有一条坑洼不平的路通往此。上级领导下来调研一回,可以在路途上一边欣赏风景,一边享受各式各样的按摩。人们开玩笑地说,中午吃了饭,路上颠簸地就都消化了,去了市区还得再吃。虽是玩笑,可见这一路的风景是多么“旖旎”。 陆一伟所知道的,在五六年来,市委书记田春秋也就来过那么两三回,市长林海锋次数相对多了些,但不超过五次。其他衙门的头头脑脑陆续也来过,不过都是走马观花看一遍,还怕晚上回不去了。至于省部级以上领导,更是屈指可数,少得可怜。反倒是隔壁的农业大县古川县,不仅省部级领导去过,就连中央领导都去过,一下子就区分出谁是亲生的,谁是后娘养的。 有一次,好不容易有一位城建部的副部级调研员下来调研,可以说是举全县之力迎接,可人家走到半道上接了个电话就又返回去了,把南阳县的官员玩弄了一通。至今也不知道,这位调研员是真的有事,还是中途反悔,让县里的领导好是伤心了一段时间。 没有领导下来,南阳县的领导干部也就摆出一副后娘养的样子,不去发展,不去进步,就算做出再大的政绩,要是没人看到也是白搭。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上级领导迫不得已下来,不是因为你南阳县干得好,而是你们县在全市人们面前出了洋相。就好比年前的大火吧,如果不是这次大火,还能请来市长林海锋? 这次大相径庭,副市长苏启明听说南阳县的创卫工作还无动于衷,可不就着急上火,所以才迫不得已选择下来。 也许有人问,年后不是市委秘书长李勤奎不是来过吗?这难道不算调研吗?官场有自己的生态系统,每个人说得每句话,做得每件事都不是率性而为,而是带有一定的目的性。李勤奎确实来过,但他那是非正式的,是市委书记田春秋让他下来的,说白了就是私人关系,这是做给官员们看的。而摆开架势,车队成行,带着新闻媒体记者下来调研,这种属于正式调研,这是做给百姓看的。 张志远和段长云在办公室聊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天黑才走出来。陆一伟把段长云送到楼下,并开车送上车,挥手道别后才返回办公室。 张志远不走,他自然也要守在这里,这是作为秘书的基本工作。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6点42分,张志远才从办公室走了出来。陆一伟赶忙上去接过手中的包,又返回办公室拿上水杯,一路小跑追上张志远,一声不吭跟在身后。 张志远虽个子矮小,但走起路来非常有气势。抬头挺胸,双臂轻摆,锃亮的皮鞋与光滑的地面摩擦,发出清脆而响亮的“咣咣”声。要在以前,陆一伟能跟在县长身后,他会倍感自豪,甚至感觉自己也是领导干部,享受着各种各样羡慕的眼神和恭维的话语,那种感觉妙不可言,只有切身体会,才能感受到其中的快哉。 同样是走在县委大楼里,可现在的感觉完全不同,一则自己年龄已经不适合再做秘书,二则那种曾经的自豪感已经荡然无存,反而刻意回避这种场合。 一个人的气质是受环境和地位影响的。如果张志远在市交通局,他也不会有如此豪迈的气质,下班后与同事热情打招呼,拉拉家常,然后骑着二八自行车回家。现在不同了,他是一县之长,掌管着全县,且车接车送,下属见了就像耗子见了猫似的纷纷躲避,很自觉地表现出敬畏感。人是适应能力很强的高级动物,尤其是安逸的环境,很快就能适应,张志远出任县长满打满算加起来不超过一年,可他已经能够摆正自己的身份,拿出县长的威严,拿出领导的气质,接受他人的阿谀奉承,接受他人的溜须拍马,这种过度显然不需要多长时间。 张志远每走一阶台阶,那嘹亮的脚步声回绕在空旷的走廊里,触动着每一位还没下班的工作人员的心。到了二楼楼梯口,组织部的一位工作人员正好抱着文件下楼,看到了张志远,急忙靠边双手垂肩,面带羞涩地说了声张县长好。张志远面无表情,甚至眼珠子都没动一下,从鼻腔里轻微地哼了一声。陆一伟从这个角度观察,张志远刚才好像点了下头,也好像没点,这个尺度的把握,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那位工作人员看到陆一伟后,又急忙说道,陆主任好。陆一伟知道自己的身份,侧身冲他微微笑了下,继续跟着陆一伟下楼。 刚走到大厅门口,几个工作人员说说笑笑进来了。猛然抬头看到张志远,脸色都煞白,楞在那里不知所措,把唯一的通道堵得死死的。要不是陆一伟提醒,他们几个好真不知道该迈哪条腿。 一个工作人员躲闪用力过猛,直接爬在了地上。张志远斜眼瞧了一眼,继续面无表情往外走。面无表情,可以解读出很多含义,那要看什么人看到这张脸。面无表情是领导们的一种常态,不苟言笑突出威严性,要是嘻嘻哈哈人家以为你好说话。而这位工作人员看到这张脸和这个表情,估计今晚都睡不着觉了。他以为,张志远一定是在生气,而且记住了出洋相的他。 小郭已经把车摆正,车头冲外,这样方便领导上下车。陆一伟疾走两步上前打开车门,用右手顶住车架,小心翼翼把张志远迎上车,然后轻声关门。紧接着快速跳上副驾驶室,一系列动作基本上就完成了。 “一伟,不用跟着我了,8小时内你属于我,8小时以外你就可以自由活动了。知道你最近应酬多,忙你的去吧。”张志远善解人意地道。 陆一伟还是坚持要送他回宿舍,张志远没再说话,默许了他的执着。 有时候,领导和你客气那是官场语言艺术,你要是真当真了,说明你的火候还不够。就好比刚才的对话,陆一伟要是说:那行,那我就先走了。张志远听了这话心里能好受吗?所以,混迹官场,不是说你有过人的本事,而是看你有没有观察生活的本领,这个本领要渗透到每一个细小的细节,稍不留神,就是万劫不复。 陆一伟把张志远送到宿舍,细心地将饮水机打开,又叫服务员将饭菜送上来,直到每一处所能想到的细节都没落下后,才放心地离开。 下了楼,陆一伟走路回到县委大院。看到伫立在那里,冻得瑟瑟发抖的顾桐,陆一伟才想起来下午白玉新交待给自己的事。他顿时一慌,气得直跺脚,把晚上约萧鼎元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他赶紧给萧鼎元打电话,不巧的是人家已经在饭局上了。陆一伟把白玉新邀请他吃饭的事说了出来,萧鼎元思考了片刻道:“地点在哪?我现在就过去。” 陆一伟还没有联系好酒店,道:“萧书记,我征求下白县长的意见,待会给您回话,行不?” 挂掉电话,陆一伟又赶紧给白玉新去了个电话。等了半天,白玉新才迷迷糊糊地接了起来。 陆一伟听到白玉新刚睡醒,提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道:“白县长,萧书记那边我已经约好了,您看饭店订在什么地方?” 白玉新爬起来靠着床头道:“哦。找一处僻静的地方,我不喜欢热闹。另外,最好吃你们当地的土菜。订好饭店后,你过来接我一下。” 众口难调,白玉新就喜欢吃相对粗糙的农家饭。陆一伟仔细回忆了一遍,想到位于城中村王家坝村有一家面鱼馆,随即把车钥匙丢给顾桐道:“去王家坝。” 顾桐接过车钥匙,动作敏捷地跳上车,深呼吸了一口气,调整好桌椅,熟悉了档位,缓慢起步,走了一段路程熟练后,又换上高速档飞速前行。顾桐娴熟的车技和沉稳的手法,基本上过了陆一伟这一关,就不知道白玉新能不能看上他。 到了王家坝村面鱼馆,一楼已经是人声鼎沸。顾桐有眼色,停好车后跑在前面,进门就询问情况。得知后院的包厢还空着,陆一伟松了一口气。 他突然冒出一个主意,对顾桐道:“你记一下白县长的手机号码,你现在去县委家属院宿舍楼接他。” “让我去接?这……”顾桐显然有些紧张,结结巴巴道。 “没事,胆子大一些,你想要给白县长留下好印象,从现在开始就要进入状态。怕什么?白县长也是人,他有不会吃你。”陆一伟道。 顾桐表情扭曲地点了点头,轻声道:“那……那好吧。可是,可是我没有手机。” 陆一伟这才想到,今天下午联系顾桐还是打到座机,他道:“白县长住三单元二层西户,你过去直接敲门。” 顾桐忸怩片刻,还是硬着头皮开车去了。 陆一伟又告知萧鼎元饭馆地点,才放心地进了包厢等候。 0269 那份恩情 五分钟后,萧鼎元已经出现在面鱼馆。陆一伟听到越野车如拖拉机般轰鸣的马达声,起身走出去迎接。 萧鼎元如此已是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兼任公安局局长,多种权力集于一身,成为名符其实的实权派。不仅有权力参与县里的重大决策,而且手里掌握着庞大的国家机器,还分管着公检法司,这种“梦幻”组合,在南阳县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权力越大,自然巴结的不在少数。这不,萧鼎元自从上任后一天都不停歇,从这张饭桌上挪到下一个饭桌上,除了早晨以外,几乎顿顿都泡在酒罐子里,人都显得有点浮肿。今天,他正好与检察院检察长一起吃饭,接到陆一伟的电话,他没有考虑就答应了。 按道理说,他是县委常委,而白玉新不过是副县长,和谁吃饭还不是由他来决定。但白玉新不同,先不说他的背景,至少是张志远带过来的人,就算不给白玉新面子,也得给张志远面子,毕竟自己有今天,全仰仗于张志远。 这里有一个微妙的细节,萧鼎元居然比白玉新先到。陆一伟猜想,他一定是接到电话就往过赶。萧鼎元降低身份等候白玉新,此举也是表明一种态度。 萧鼎元见了陆一伟,如同从前一样,先是来了个西式的热情拥抱,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提拔而摆架子。陆一伟也不和萧鼎元客套,开玩笑道:“萧书记,几天不见变胖了啊。” 萧鼎元愁眉苦脸摆手道:“甭提了,这两天快折腾死我了,几乎顿顿都在饭桌上,血压噌噌往上冒,头晕的简直厉害。可没办法啊,喝酒也是工作,哎!” 陆一伟从兜里掏出红塔山递给萧鼎元一支道:“可不是嘛,我想见您都见不上,怎么样?今晚能喝不?” 萧鼎元点上烟道:“和别人我喝半斤,和你喝,我舍命陪君子。” “哈哈……”陆一伟道:“萧书记升了官就喜欢那我们开玩笑,何况今晚的主角又不是我。” 萧鼎元吐了一口烟,蹙眉拿起烟来仔细看了一眼,道:“陆老弟,都是政府办的人了,怎么还抽这?” 陆一伟苦笑,道:“我就一靠工资活的人,那能抽得起好烟,这就挺好。” 萧鼎元没说话,回头冲着司机一摆手。司机快步跑过来,萧鼎元道:“把车里的烟给陆主任拿两条!”司机得令,急急忙忙过去取烟了。 “那就谢谢萧书记了。”陆一伟不客气地道。 萧鼎元捶了一下陆一伟道:“和我客气什么,以后没有烟就过来拿,或者我每月让司机给你送过去。” “别,别!”陆一伟急忙拒绝道:“我能蹭的抽两包就行,哪敢让您长期供应啊。” “哈哈……”萧鼎元爽朗一笑,看得出,最近他心情不错。 这时,顾桐开着车缓慢停在饭店门口。陆一伟上前打开车门,将白玉新请了出来。 萧鼎元见此,上前两步与白玉新握手,道:“白老弟,咱俩可是好久不见了,真没想到能在一起工作,看来,咱俩的缘分未尽哪!” 白玉新也笑着道:“可不是嘛,我记得你那时候还是富林区街道派出所所长,一转眼都成了常委,望其项背哪!”然后转身和陆一伟说起当年的往事:“我在市金融办的时候就和萧书记认识,那时候成天有上访告状的,我们俩成了灭火队员,成天泡在一起和上访户打交道,这一晃都过去七八年了。” 陆一伟点头应承,道:“二位领导别在外面站在说话啊,外面冷,咱进去说。” “走!”萧鼎元让开路让白玉新先走,而白玉新断然拒绝,两人推搡了半天,也没分出伯仲,不讲礼节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陆一伟车后备箱经常备着酒,就怕遇到特殊情况。今天正好派上用场,让顾桐搬了进来。 萧鼎元看到顾桐,一把拉过来对着陆一伟道:“一伟,你现在去了政府办了,还把顾桐留在创卫指挥部,你要是不能给他个好的前途,我还是把他留在我身边吧。” 陆一伟讪笑,向白玉新努了努嘴道:“萧书记,顾桐白县长看上了。” 萧鼎元回头望着白玉新疑惑地道:“真的?” 白玉新在灯光的照射下,满面油光,眯着眼看着有些胆怯的顾桐道:“对!这个小伙子我要了,正好我缺个司机,萧书记不会和我争吧?” “哈哈……”萧鼎元大笑道:“既然白县长看上了,我那敢与你争啊,这样甚好!顾桐这个小伙子不错,相信在白县长的栽培下会进步很快。” 白玉新道:“我抢了你萧书记的人,算我欠你一个大人情,日后定会双倍奉还。”然后对着顾桐道:“来,顾桐,把酒起开一**,一定要好好感谢萧书记。” 顾桐急忙从地下酒箱里取出一**酒起开,倒满杯子,双手敬萧鼎元,还不等萧鼎元说话,就“咕嘟咕嘟”喝下去了。 “白县长,你看到了吧,这孩子多实在,当初一伟和我要人的时候,我就有些舍不得。可我那时候还是自身难保,谁知道能不能给他一个好前途,现在好了,有你白县长在,我一百个放心。”萧鼎元有些动情地道,尽管与顾桐相处的时间很短,但对顾桐已经有了感情。 “都说你萧书记是性情中人,今日一见还是如此。和我你客套什么,你的人就是我的人,你就放一百心吧,你的眼光错不了,一伟的眼光也错不了。”白玉新转头看着陆一伟,让陆一伟心里很是温暖。 顾桐出去后,萧鼎元道:“一伟,这我就的说你了,我和白县长第一次吃饭,就选了这么一个地儿?” 陆一伟嘿嘿一笑道:“萧书记,这你就不懂了,现在都讲究饮食健康,每天大鱼大肉你不腻啊,适当也应该吃点五谷杂粮。这家店的荞麦面鱼儿,绝对让你大饱口福。” 听陆一伟一说,萧鼎元兴奋地直搓手,道:“那还不赶紧上菜?” “得嘞,您!我这就去催!”说完,陆一伟起身去外面催菜去了。 陆一伟出去后,萧鼎元的脸色迅速阴沉下来,拉着白玉新的手动情地道:“白老弟,这些年你受苦了。” 白玉新坦然一笑道:“苦不苦其实也没什么,关键是我还能再起来,还能有所作为。” “是啊!”萧鼎元想到自己,感慨地道:“你说得没错,这点上我深有体会,如果不是张县长,或许我依然是别人所说的‘傀儡’。而如今,张县长赏识我,不仅让我重新夺回局长的位子,还给了我这么大的恩赐,能遇上这样的领导,是我三生有幸啊。” 白玉新同样感慨地道:“其实我现在都不知道我是如何从那个鬼地方走出来的,不过我敢断定,肯定与张县长有莫大的关系,要不然我怎么会来到南阳县?有些事未必知道就好,藏在心里,记住那份恩情,比什么都强!” “说得好!”萧鼎元端起酒杯道:“菜还没上来,但老哥我敬你一杯,祝你在南阳一切顺利,早日有所作为。” 白玉新一口气喝了下去,道:“我想要有所作为,还需要你老弟帮忙啊。” “这话说的,只要我能办到的,我萧鼎元在所不辞。”萧鼎元拍着胸脯道。 “好,冲你这句话,再走一个。” 陆一伟进来后,笑着道:“二位领导已经喝上了?菜马上就上桌。” “一伟补一个。”萧鼎元道。 “补就补!”说完,陆一伟豪爽地扬头喝了下去。 白玉新切入今晚的主题,道:“萧书记,你和这个马林辉熟不熟?” 萧鼎元一边倒酒一边好奇地道:“马林辉?就是石湾乡的那个书法家?在北州市开着一家艺术馆的那个?” “嗯,正是此人。” 萧鼎元摆开架势,讲起了马林辉的故事:这个马林辉,高中毕业后就顶替他父亲的班进了邮电局送报纸。可此人头脑灵活,每日给时任安监局局长送报纸时,看到局长在挥毫泼墨,心眼多的他就萌发了主意。此后,就潜心练习书法,其悟性高,短短几年内就练得一手好字。正是通过这种手段,马林辉慢慢地接触到时任局长,投其所好,很快就赢得局长的喜爱和信任,并把他调到身边当了交通员。局长退休后,给了他个科长当,当时他才二十五六岁啊,这可了不得。树大招风,自然引得旁人嫉妒和不满,并设计将他陷害,受了处分。马林辉这是才有所觉悟,年轻气盛的他一怒之下辞掉公职,回家种地去了。 他这勇敢的做法,把他老子气得去见马克思去了,他可依然不回头,也就在这个时候认识了张海平,也就是三蛋。马林辉脑子活,见南方人到村子里来做生意,他也跟着学,带着三蛋去南方进了一批服装,没想到回来后一抢而空,让他尝到了甜头。 原本说他干这个生意完全能发家致富,可同村秦二宝劝他一起私挖滥采。马林辉在安监局干过,知道这是违法的事,一开始他坚决不干,可看到秦二宝的腰包一天天鼓起来,不免动了心,于是几人一起干。 0270 歃血为盟 就在生意刚刚有了点起色,被人举报,安监局、公安局的人下来立马将他们就地抓捕,蹲了几年大牢。在监狱里,又认识了麻杆,四人一拍即合,结拜兄弟,这就是外面所说的“四大金刚”。 出来后,石湾乡的煤矿已经被外乡人承包了,可他们不甘心,又继续干起了老本行。四兄弟靠着心狠手辣,很快在石湾乡奠定了其老大的地位,成为当地的地头蛇。人人见了闻风丧胆,都是躲着跑。这四人兄弟里,三蛋是个傻大楞,每次打架都冲在前面,属秦二宝鬼精,他都是见机行事。 但由于南阳县每年都要开展一次打击私挖滥采,马林辉总觉得这样偷偷摸摸干不是回事,于是他瞄准了石湾乡煤矿。一开始只是骚扰,收保护费,渐渐地他野心越来越大,就想着要收了煤矿。在威逼之下,马林辉以很小的代价就拿回石湾乡煤矿,更名为“二宝煤矿”。 在兄弟四人的经营下,加上效益又好,几个人很快就成了腰缠万贯的富翁。有了钱后,马林辉很快意识到没有后台始终站不稳脚跟,得知当时的常务副市长李森林酷爱书法后,又用同样的一招接近了李森林。据说,为了讨好李森林,他花大价钱买了幅明代大书法家杜环的真迹作为见面礼,此后,二人就来往紧密。 马林辉后来干脆把煤矿的经营权让给秦二宝,自己在北州市开了个艺术馆,专门接触达官显贵。这个时候,兄弟四人的分工非常明确,马林辉负责搞关系,走上层路线,秦二宝负责煤矿的经营管理,三蛋负责销售,麻杆负责工程建设,各司其责,配合得相当默契。 后来,李森林去了人大,就给马林辉弄了个市人大代表,马林辉披着这层外衣,更加肆无忌惮,默许秦二宝私挖滥采,生意越做越大。 听到此,白玉新对这兄弟四人了解了大概,道:“这么说,这个马林辉其实是煤矿的实际控制人?” 萧鼎元点点头道:“情况确实如此,不过这四兄弟发财后,渐渐地产生了很大矛盾。尤其是那个秦二宝,背着马林辉不知私吞了多少钱,而且大有摆脱马林辉的趋势。这些事马林辉都知道,早就想把秦二宝拿下,可秦二宝已经不是当年的秦二宝,动他绝非易事。你马林辉可以走上层路线,我秦二宝为什么不可以?秦二宝直接把关系延伸到省里,让马林辉有些措手不及。此后,就一直僵持着。” “三蛋是马林辉一手带出来的,他自然看不惯秦二宝的所作所为,因此三蛋试图夺回煤矿,可他是个没脑子货,怎么能斗过秦二宝?而秦二宝和麻杆是一伙的,矛盾越来越深。” 白玉新听到此,对端掉石湾乡煤矿更加信心十足,道:“老萧,我问你,石湾乡煤矿到底有没有手续?” “这个我不太清楚,你想知道确切情况应该去问国土局,不过据我了解,石湾乡煤矿的手续早就作废,也一直没有办理。”萧鼎元道。 白玉新追问道:“这些县里难道不知道?” “知道又有什么用?谁敢动他们一根毫毛,都不想去得罪人,还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萧鼎元实话实说。 白玉新拍着桌子道:“怪不得南阳的经济搞不上去,都是让这些蛀虫吃了,简直可恶可恨!” 萧鼎元继续道:“老白,其实石湾乡的情况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估计一伟都和你说了,我就再多啰嗦两句。秦二宝基本上把石湾乡的所有煤矿全部控制了,别的煤矿生产出来的煤只能卖给他,由他统一销售,要是谁敢偷偷卖煤,估计第二天就被赶出石湾乡了。” “其他煤矿?都是有手续的煤矿吗?”白玉新反问。 “有一两个有,但大部分都是黑煤窑。”萧鼎元道。 “好了,萧书记,基本情况我都了解了。我今天请你吃饭的目的你想必也清楚。张县长要搞企业改制,我作为这个项目的总负责人,我不能辜负张县长对我的期望,在搞企改之前,我要先对全县的煤矿市场进行整饬,重点就是这个石湾乡!”白玉新生气的时候,眼角的那道疤颜色变深,面部表情也变得扭曲,让人生畏。 萧鼎元道:“老白,兵我可以借给你,但我真心实意问你一句,你真打算捅这个篓子吗?” “笑话!”白玉新对萧鼎元表示不屑,道:“我不真刀真枪地干,那我来南阳干什么?” 萧鼎元见白玉新生气,急忙道:“老白,你也别生气,我这也是为你好啊,马林辉和秦二宝都不是省油的灯,如论你触碰到那个人,都有可能迎来前所未有的困难啊。” 白玉新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话重了,表示歉意道:“老萧,我也不是针对你,是我听你说后我非常痛心,真没想到南阳这些年成了这个样子,马林辉和秦二宝就是个脓疮,如果不挑破咯,南阳永无出头之日。我知道你好心,怕我遭到打击报复,可如果我不去管,谁还会去管呢?既然张县长下定了决心,我就义无反顾地往前冲,这个恶人由我来当!” 听到白玉新铁骨铮铮的话语,萧鼎元也备受感染,拉着手道:“老白啊,我知道你人胆子大,也不怕得罪人,可现在的世道与以前不同了,这里面相当的复杂,我就怕你吃亏啊,老弟!不过我刚才听了你一番话,我深受感动,别的话不多说,这个恶人算我一个。” 陆一伟激动地站起来道:“也算我一个!” 白玉新见此,把酒杯倒满,端起来道:“我这人嘴笨,多余的话不多说,今天我也表个态,这个恶人我是当定了,不管前方是刀山还是火海,我都要用这双肉脚踏过去,哪怕是遍体鳞伤,都不会皱一下眉头。来,干了!” 三人谈不上歃血为盟,但这股凌然的正气直穿云霄,响彻天宇。不久的将来,南阳县将展开一场声势浩大的行动,白玉新能赢得这场“战役”的胜利吗?依然是个未知数。 三人一直聊到很晚才散去。陆一伟回到家中想起白玉新今晚的话都有些激动不已,南阳需要这样的铁腕人物。时势造英雄,不管将来白玉新能否成功,在陆一伟心目中,他都是个大英雄。 第二天清早,陆一伟没有像往常一样睡懒觉,而是早早起床洗漱完毕,把车放到县委大院,然后走路去张志远宿舍楼陪他吃早餐。 吃饭中间,张志远道:“昨天我和段主席商量了一下,计划明天召开创卫动员会,时间比较仓促,完了你过去帮帮段主席,搞好后勤服务。” “好的,我吃过饭就过去。”陆一伟道。 “对了,明天苏市长要过来参加动员会,会后要下去看看,你和段主席商量一下,看定哪几个点,然后务必在今天来一次环境卫生整理。”张志远强调道。 吃过饭,张志远又道:“一会你通知下康书记,让他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陆一伟几乎没有和县委副书记康栋有过任何接触,也不了解他的情况,只是听别人说起过,他思考再三,还是决定亲自去办公室通知他为好。 康栋的办公室在左侧三楼,与刘克成在同一层,陆一伟要想上楼,必须经过县委办。前段时间,陆一伟被刘克成羞辱后,也就是在这条走廊上,饱受了冷言冷语,他没有反击,而是选择默默离去。 时隔几天再次走条走廊上,陆一伟所受的待遇完全不同。刚好出门的同事热情地打招呼,就连在办公室坐着看报纸的人也赶紧跑出来,大言不惭地拍着马屁,让人恶心。陆一伟没有因为自己得势而得意忘形,走过场地挨个打了声招呼,爬上了三楼。 敲开康栋办公室门时,康栋正在那里装模作样的看报纸,见到陆一伟后,只是轻微地抬了下眼皮,然后低头继续看报纸。 陆一伟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走到康栋办公桌前道:“康书记,张县长让您过去一趟。” 过了许久康栋才“哦”了一声,放下报纸道:“找我有事?什么事?” 陆一伟道:“具体什么事我也不清楚。” “哦,你也不清楚?”康栋阴阳怪气地道:“你是张县长的秘书,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陆一伟感觉出康栋不友好,可自己也没得罪这尊菩萨啊,他不由得有些恼火,道:“康书记,我不过是个小人物,涉及县里的重大问题我从不参与。” “哦。”康栋也听出陆一伟有些不高兴,他道:“你不知道?我怎么听说你很有本事嘛,既有政治头脑,又有经济眼光,东瓦村的果园真不是你的?” 康栋越说越离谱,陆一伟于是道:“康书记,我的话带到了,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说完,头也不回走出办公室。 康栋见陆一伟敢给自己甩脸色,把桌上的报纸揉成一团骂道:“狗仗人势的东西!” 这是个极其不友好的信号!看来在未来的日子里,张志远与刘克成的矛盾逐渐转移到康栋身上,这位政商两届都能吃得开的人物,又会与张志远发生怎样的突出呢? 0271 怀念午后 从康栋办公室出来,陆一伟没有回政府办,而是马不停蹄地去了政协大院。 创卫指挥部此时已经忙成一锅粥,工作人员来来往往,穿梭在各个办公室间,见了面连打招呼的机会都没有,都在为明天的动员会做准备。 陆一伟在这里屁股还没做热就调到政府办,看着一手置办起来的办公室,陆一伟或多还有些留恋。时间仓促,他顾不上和战友们打招呼,径直往楼上走去。 “一伟!”姚娜看到陆一伟后,兴奋地挥舞着双手。 此时,正在办公室整理文件的石晓曼听到姚娜喊到陆一伟的名字,身子一倾,手中的文件落地,她又想看到日夜思念的男人,又害怕见到他。 “石镇长,你怎么了?”旁边的小姑娘看到石晓曼脸色难看,又心不在焉,好心地问道。 “哦,没什么!”石晓曼瞬间从思绪中回到现实,可她的魂已经被姚娜的一声叫给勾走了,表面上在沉着冷静地整理资料,眼神不断地往门口偷瞄。 陆一伟听到姚娜喊自己,又从楼梯上退了下来,露出雪白的牙齿笑着走了过去。 “嗨!”姚娜上下打量着陆一伟道:“几天不见又帅了啊。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自然有道理。”看着阳刚帅气的陆一伟,姚娜发自心底由衷感慨。 陆一伟用手缕了下头发,然后整理了下衣服道:“是吗?我怎么没发现?不过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自己帅了许多,哈哈。” “得了吧!”姚娜剜了陆一伟一眼,道:“我就那么随口一说,你还真顺着杆子往上爬,一点都不谦虚。” “你也变漂亮了,你看这身衣服,显得你的身材凹凸有致,颇有女性魅力,你就不怕办公室的周猴子又偷看你裙底?”陆一伟戏谑地道。 “往哪看了?臭不要脸的。”姚娜看到陆一伟盯着自己丰满的胸部,伸手捶了一下,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她回头四周查看了一下,然后拉着陆一伟往一间办公室走,小声道:“你过来,我问你点事。” 路过宣传教育组时,陆一伟的眼神与石晓曼不期而遇,他没有说话,而是回以灿烂的笑容和一个轻微的点头。 石晓曼也微微地笑了一下,看到陆一伟和姚娜相跟着走进了一个房间,心里醋意飞溅,一上午时间,都是心不在焉,闷闷不乐。 她太怀念那个激动人心的午后了。尽管是陆一伟醉酒行事,可那种切腹之感,让她终生难忘。有多少个夜晚,她是想着那美妙的瞬间进入梦乡,而醒来后依然守着一张空空荡荡的床。 石晓曼甚至能想起每一个细节,想起那个坚硬的东西在自己体内炽热的弹跳,想起那双如钳子般的大手在自己身上游离,是陆一伟把她内心深处的记忆闸门打开,而他却再也没有回来把这扇大门关上。 思念是痛苦的,是一种痛彻心扉的痛。石晓曼从来没有这样思念一个人,他丈夫曹晓磊那怕走个一年半载,她都不见得有如此思念,陆一伟无意之中闯进了自己的心房,占据了几乎全部,可他就在那里,却不能再次重温那个温暖而激荡的午后。 太阳从肥厚的云朵里跳出来,一缕阳光照在石晓曼面色无华的脸上,她本能地用手挡住强烈的光线。透过指尖,她没有感受到春天的温暖,冰凉的双手试图触碰窗外的云朵,遥不可及。 隔壁办公室里,姚娜与陆一伟火热聊着。姚娜兴奋地道:“一伟,你小子真行,几天就把夏瑾和给拿下了,还是还带着去了海南。按理说,你这个年纪就是打光棍的命了,没想到你小子的魅力不减啊。” 陆一伟大言不惭道:“承蒙娜姐关照,要不是你在中间牵线搭桥,我俩那能进展的这么快?” “这么快?”姚娜惊讶地道:“快到什么程度了?” 陆一伟知道姚娜指什么,故作玄虚道:“你猜!” “你说不说,不说我可走了啊。”姚娜的胃口被陆一伟掉了老高,假装生气地道。 陆一伟有些委屈地道:“你让我说什么?” 姚娜生性奔放,直言不讳地道:“已经上床了?” “这……”陆一伟听到姚娜如此直接,还有些不好意思回答,道:“这种事也需要向你汇报吗?” “当然了,瑾和可是我好姐们儿,我可不能让她吃亏啊。”姚娜一本正经地道。 “这种事你还是问她吧,你问我,你都好意思开口!”陆一伟道。 姚娜紧追不舍道:“问你问她不一回事嘛,快说!要不然我可说你的坏话了啊。” 陆一伟一脸无辜,低声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了,哎呀,一个男的你磨磨唧唧的,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爽快点!”姚娜比陆一伟还着急,急切想知道结果。 陆一伟看了下门口道:“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 “啊?”姚娜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道:“你这话我怎么就不信嘞!” “不信拉倒,你看我说实话,你又不信。”陆一伟道。 看到陆一伟一本正经,姚娜相信了,道:“都啥年代了,你的思想还这么保守,何况瑾和也不是那种保守的人啊,放着那么浪漫的风景不干点正事,真是浪费!” 陆一伟扑哧一笑道:“我早知道该叫你去了。” “又来了!”姚娜戳了下陆一伟的脑门道:“有没有点正型啊,老娘要是去了比她还着急。” 陆一伟戏谑地道:“要不改天试试?” “试试就试试!”姚娜豪迈地道。虽是玩笑话,姚娜心里却是在说实话。姚娜有一颗放荡不羁的心,尽管她爬上无数男人的床,但对眼前的型男陆一伟早就觊觎已久。看着他那匀称的身材和帅气的面庞,是个女人就对他有所心动。要不是把他介绍给自己好友,姚娜真有心思与陆一伟来一次一夜情。 陆一伟起身继续开玩笑地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开好房间后直接告诉我,我肯定马上就赶到。不说了,我还有正事,改天我请你吃饭,隆重地感谢你!”说完,往门外走。 姚娜也跟着走了出去,临出门时,狠狠地在陆一伟屁股上掐了一把,然后妩媚而高贵地进了自己办公室。 陆一伟感觉屁股火辣得疼,要不是在公共场所,他一准就叫了出来。他心里还惦记着张志远交代给自己的事,心无旁骛地往楼上走。路过宣传教育组时,又给石晓曼留下一个让人无法忘却的微笑。 到了二楼,正好与周猴子碰了面。陆一伟实在与他没什么好说的,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往上爬。而周猴子拉住陆一伟道:“陆主任,你年前给我的两箱苹果,我老家人说都好吃,这要好好感谢你啊。” 陆一伟客套地道:“好吃就行,要是喜欢就再来拿!” 原本是客气话,可周猴子却当了真,两眼发光道:“这敢情好,我正准备说呢,去哪拿?” 陆一伟被噎得说不上话来,道:“我家里是没了,你想吃的话去东瓦村拿,就说我说的。” “哦,还要去东瓦村啊。这来来回回路费算下来也够买苹果的了,要不你下次回来时给我带点?”周猴子一脸精明,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陆一伟不想与他纠缠,道:“行,下次我给你带两箱。”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啊,我可等你啊。”周猴子见陆一伟如此豪爽,急切地道。 走到楼梯拐角,周猴子还不忘叮嘱:“陆主任,你可别忘了啊。” 陆一伟没有理会,径直往段长云的办公室走去。他敲了敲门,没人应声。这时,楼上会议室里传来段长云的声音,他又爬上了三楼,透过门缝看到段长云正在讲话,估计是在安排部署工作。 陆一伟从后门走了进去,段长云看到了,微微和他点点头,继续讲道:“同志们,这次苏市长来调研,我们务必要高度重视,会后,各单位一把手就要亲自挂帅来一次大清扫,是谁家的责任就由谁家负责,不要推诿扯皮。今天下午晚些时候,我会下去督查,如果查到是谁家的责任,定会严肃通报,好吧!再强调一次,明天上午九点,准时到县委大会议开会,好了,散会!” 一听散会,下面开会的人立马精神抖擞,站起来就往门口冲,多待一分钟都觉得憋气。各局的头头脑脑看到陆一伟后,都走过来亲切握手,与前一段时间是截然相反的态度,并亲切邀请吃饭。陆一伟打着哈哈道,改天一定去。 会场的人都散去后,段长云对陆一伟道:“一伟,走,去我办公室。” 陆一伟跑上前去接过段长云手中的杯,一前一后来到段长云办公室。进门后,段长云道:“一伟,待会和我下去一趟。一到关键时刻,就觉得身边人手不够用。”说完,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打给办公室:“通知下去,让宣传组以及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在政协大院集合。” 0272 拔刀相助 不一会儿,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都来了,段长云随即起身道:“走,一伟,我们下去。” 刚走到大厅,何小天就撅着屁股,拿着笔记本跑了出来,傻乎乎地冲着段长云傻笑,也不说话。 段长云原本就看不惯何小天没有上下级观念的态度,仗着刘克成在背后撑腰,狐假虎威,经常和自己说话时,一点礼貌都没有。现在好了,刘克成走了,看你还要神气到什么时候。这些都是次要的,更让人生气的是,何小天昨天接到电话,没有在第一时间汇报上来,而是跳过自己到张志远那里邀功,段长云再怎么好说话,也是不能容忍何小天目中无人。 段长云眉头紧蹙,道:“有事?” 何小天道:“我这不是跟您下去督查嘛。” “哦,这事啊。”段长云道:“你的讲话稿和实施方案都起草完成了?” “正在进行,马上就好!”何小天笑着道。 段长云转过身道:“小天啊,关于实施方案和讲话稿的事,我年前就已经安排了,按道理说早就应该成型,可直到今天你还说这种没有把握的话,你让我怎么信服?督查的事你就别参与了,有一伟跟着就行了,你专心把这两个材料弄好,我回来就要看。”说完,大踏步往外走。 何小天被段长云晾在那里,再看看陆一伟神气的样子,心中的怒火蹭蹭往上冒,待车子驶出政协大院时,他将手中的笔记本狠狠地扔到地上,骂了一句:“奴才永远是奴才!” “哎哟!何秘书这是和谁生气呢?看把你给气得。”姚娜刚好路过大厅,就看到了这一幕,于是就酸溜溜地说道。 何小天没搭理姚娜,摆着一副臭脸色气鼓鼓地往办公室走。 “这奴才啊,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一般都是半男不女的阴阳人才喜欢做奴才!”姚娜故意高声说道,然后晃着脑袋轻蔑地瞥了一眼何小天,准备回办公室。 “你站住!”何小天本来就一团怒火,现在姚娜又阴阳怪气地嘲笑自己,愈加怒火冲天,道:“你说谁阴阳人呢?” 姚娜像圆规似的优雅地转过来,双手交叉于胸,嘴角上扬,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道:“我可没说你啊,我是说奴才。” “姚娜,你他妈的别以为你就干净,你今天坐上这个位子还不知道你是陪多少男人睡了换来的。”何小天口无遮拦地道。 “刺啦!”姚娜才没有那么好脾气,伸手就用锋利的指甲在何小天脸上抓了五道印,然后叉腰指着何小天骂道:“你他妈的嘴巴放干净点,一个狗奴才你有什么资格和老娘说话?老娘再不齐也是靠本事上来的,你呢?还不是用你那舌头从舔地板舔上来的?恶心不恶心!” 何小天感觉脸上灼热的痛,用手一摸,渗出血来了。他近乎疯狂地要打姚娜,被出来看热闹的人给拦住了:“放开我,我今天要不揍这个不要脸的婊子,我就不姓何。”可他动弹不得,被人死死按住。 姚娜随即又扇了何小天一巴掌,她也彻底生气了,指着鼻子道:“何小天,你要是再侮辱我的人格,看老娘不撕烂你的嘴。”这时,又有一大波人出来拉住姚娜。 众目睽睽下被一个女人打,何小天那忍受得了,再次挣扎要冲过去,被劝架的人愣是拉回了办公室。 姚娜随即就掏出手机,打电话给自己老公刘东光。刘东光虽不是惹是生非的人,但绝非善类,听到妻子受了这么打委屈,开着车就从往过赶。 段长云才走到解放路,就接到电话,听到这种啼笑皆非的荒唐事,道:“这种事也需要我出面解决?内部消化,丢人不丢人啊。”说完,挂掉电话。 陆一伟在旁边也听到些内容,忙问道:“段主席,发生什么事了?” “说出来我都觉得丢人,何小天和姚娜打架,你说说,这叫什么事!”段长云生气地道。 陆一伟预感到事情的严重性,道:“段主席,我得回去一趟。” 段长云抬头疑惑地看着陆一伟道:“这里面有你什么事?你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你回去以后情况更糟糕。” 陆一伟道:“段主席,你不了解姚娜的性格,她肯定咽不下这口气,如果我没猜错她一定给他老公打电话了,刘东光你知道吧,他曾经也是个混混,如果不及时制止,可能就要出大问题。” 段长云听到此,对着司机道:“停车!” 陆一伟跳下车,打着出租车就往政协大院赶。回到政协大院,陆一伟快步跑了进去,看到姚娜安然无恙,顿时松了口气。 陆一伟还不等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听到院子里一阵急刹车,刘东光气冲冲地跑了进来。 陆一伟见此,跑出去上前拉住刘东光就往院子里走,怎奈刘东光是个大胖子,且力气大,陆一伟愣是没拉住,刘东光径直往综合办走去。 坏了!陆一伟预感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他上前一步冲了进去,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挡住了刘东光,并道:“东光兄,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干傻事。” 何小天本来还嘀嘀咕咕骂个不停,看到刘东光这架势,顿时吓傻了,双腿都不由得打颤。 “一伟,这里没你的事,你让开,我今天非要把这个嘴上不把门的狗奴才教训一顿,要不然他不知道马王爷头上长着几只眼。”刘东光彻底不理智,他不允许任何人对他老婆不敬。从这点看,刘东光还是很爱姚娜的。 “还傻愣着干什么,跑啊!”陆一伟气呼呼地坐在那里发呆的何小天道。 何小天这时才反应过来,拔腿就跑,出了大门就摔了个马趴哈,引得看热闹的一阵惨笑。 “来,东哥,坐下来消消气!”陆一伟把刘东光摁倒椅子上,掏出烟给点上。 刘东光喘着粗气道:“我早就看不惯这小子了,你以为还是刘克成的天下啊,老子今天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何必呢!”陆一伟劝说道:“和这种人你别一般见识,你还是过去看看姚娜怎么样了吧。” 陆一伟一提醒,刘东光才缓过神来,急匆匆地跑到姚娜办公室,见其人没事,过去安慰道:“姚娜,你没事吧?” 姚娜看到刘东光,像受了很大委屈似的,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待姚娜情绪稳定后,陆一伟对刘东光道:“东哥,你还是带姚娜回去休息一下吧,这种情况也不适合上班。” 姚娜一抹眼泪,就和没事人似的道:“凭什么让我休息啊,我没事,行了,你们都回去吧。” 刘东光了解姚娜的性格,不再坚持,道:“那行,你在这里好好上班,我看谁还敢动你一根手指头!” 刘东光的火气也下来了,陆一伟拉着走到院子里道:“东哥,你这火气也该降降了,幸亏我刚才拉住你了,要不然就何小天那小身板那能招架得住你的一拳头啊,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以后你这脾气要改改啊。” 刘东光不在体制内,才不管那些,道:“一伟,何小天你不知道,他妈的这种人我早就看不顺眼了,仗着有刘书记撑腰,到我石料厂敲诈,我不吃他那一套,他居然让人下来查我,你说这狗东西该不该打?” 没想到何小天还有这事,陆一伟还是耐心劝说道:“行啦,反正姚娜没有受伤,这事就过去了,走开就成了,没必要闹得这么僵,你也回去吧。” 把刘东光送走,陆一伟又不放心地回去看了姚娜一眼,并安慰了几句,又急匆匆地与段长云碰头。 来到解放路上,陆一伟老远就看到段长云在发火,一群人在那里低着头不吭声。陆一伟从侧面绕过去,听到段长云说:“你们城建局每天都在干嘛,你看这街面上污水横流,满地垃圾的,让你们生活在这里,你们乐意?今天晚上之前,务必要把解放路仔仔细细清扫一遍!” “好的!”城建局局长张志松脸红着应承道。 随即又来到一处河道,依然是城建局的事,段长云已经没力气发火,有气无力地道:“张局长,河道里都是生活垃圾,这让苏市长看了,他会怎么想?县里每年的经费也不少发啊,可这……不说了,依然是今晚之前,下午张县长会下来亲自检查,你看着办吧。” 张志松频频点头,擦掉脑门上的汗道:“请段主席放心,我这就安排人清除,保证在今晚之前全部弄整洁。” 段长云是老好人,从不得罪人,又道:“志松啊,我不是针对你,主要是苏市长来得太急,要不然我也不会发火。创卫搞什么,最基础的还不是环境卫生?虽然成立了创卫指挥部,没有你的配合也是不行的,你身上的责任重大啊。” 张志松道:“段主席,这点您放心,是我的责任我就会落实,绝不会推辞,不过……” “不过什么?有困难你就提出来!”段长云道。 “段主席,实不相瞒,我们城建局账上现在一分钱都没有,加上今年的预算才报上去,您看是不是给解决一下。”张志松说得是实话。 “这……”段长云为难了,自己虽是个县领导,可不掌管财权啊,还是张志远说了算,道:“这事我待会就和张县长汇报,你放心,该花的钱就花,这个时候不会让你白干的。” “那就谢谢段主席了!”张志松脸上露出谄笑。殊不知,张志远前两天已经和张志远打过要钱的报告了,可张志远没有给批,现在段长云夸下海口许诺了,看他怎么搞定张志远。 0273 针尖麦芒 张志远办公室,张志远和康栋正在进行一场权力的角逐。 前面提到,康栋原先是搞企业的,后来不知靠什么手段,莫名其妙混进了官场,而且仕途顺风顺水,从科员到副处,可以说没有一个人可以和他比拟的。外界疯传,康栋是靠着市委书记田春秋的关系上来的。在这点上,田春秋似乎从来不避讳,而且曾经几次站出来力挺康栋。 就说这次让他出任南阳县委副书记吧,可想而知,常委会上肯定大部分人通不过,毕竟他的资历摆在那,上任副县长才刚满一年多一点,就连蹦三级,直上副书记,换了谁,谁能服气? 田春秋为了康栋,可是下了血本,舍下面子找各位常委挨个谈话,并道:“其他事我可以民主,但在康栋的问题上我必须集中一回!” 市委副书记郭金柱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田春秋阴沉着脸道:“有些事我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金柱同志,希望你这次支持我的工作。” 郭金柱没有理由拒绝,其他常委同样没有拒绝,常委会上全票通过,同意康栋出任县委副书记。 关于康栋的背景,人们只知道他是省城江东市人,年纪轻轻地他就经营着一家大公司,后来转战到北州市任职,仅此而已。至于其他的,没有人了解太多。这个亦官亦商的官员成为人们心中的一个谜。 郭金柱不知道,张志远就更不知道了。不过张志远坚信,这个康栋的来历绝不那么简单,所以平时敬他三分。他当副县长时,经常不在南阳,张志远没有多说,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马马虎虎过去。现在不同了,康栋成了副书记,一下子缩短两人的距离,有些事甚至得商量着来,这不,关于明天的创卫动员会,张志远需要与康栋坐下来一起商讨。 张志远道:“康书记,我要没记错的话,咱俩好像还是第一次认真坐下来交谈。” 康栋一副吊儿郎当模样道:“张县长,你在怪罪我吗?” “不不!”张志远急忙道:“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是在自我检讨,你当副县长的时候,没能与你及时沟通,是我的失职。你现在是副书记了,刘书记又不在家,县委只有咱两个人,关于决策性的事务,还需要一起商讨。” “啥事啊?”康栋明显不吃张志远那套,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一边抽烟一边晃着腿道。 张志远耐着性子道:“明天苏市长要来督查创卫工作,随便参与我们县的创卫动员会。督查的事,我让长云同志落实了,我们探讨下动员会的事,我是这样想的。由我来代表政府作动员会讲话,你代表县委主持下会议,你看怎么样?” “哦,这事啊!”康栋弹了弹烟灰,然后抬头看着张志远道:“这事需要我吗?”康栋说这句话明显带着气。 按道理说,康栋与张志远之间根本没什么过节,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南阳县,又没有在工作上和生活上产生过摩擦,那康栋为什么针对张志远?矛盾就源此于这个创卫工作。 康栋当副县长时,分管着城建工作,而创卫工作的大部分职能正好归城建口,这项工作于公于私都应该由康栋来分管,可张志远没有与他商量,直接推荐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政协主席段长云担任常务副总指挥,这让康栋心里很是不舒服。 后来,康栋就此事也询问过刘克成。刘克成故意制造矛盾说,我一开始推举你来主持这项工作,可张县长坚决不同意,说你经常不在南阳,对南阳的工作不熟悉,相对而言,段长云同志在南阳多年,又是老革命,又是县领导,由他来干此项工作要比康栋更合适。康栋听信了刘克成的片面之词,与张志远的隔阂越来越深。 其实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往大了说,张志远眼里没有康栋,有意架空他的权力。往小了说,就是缺少必要的沟通,才导致今天的误会。 张志远听到康栋如此说,顿时惊愕,举起的手悬在空中久未落下。几秒后,张志远笑着道:“康书记,你这话说的,你是副书记,当然需要你了。刘书记不在,县委这块工作就压给你了,我这边还有政府的一大堆事,力不从心啊。” 康栋把还有半截的烟掐灭道:“张县长,我正好和你说个事,明天我的请一天假,家中老母过生日。我们家就我一个儿子,又赶上70大寿,你说我应该不应该回去?” “哦。”张志远看着比自己还小的康栋,看来,他是成心不给自己面子了。他不假思索地道:“既然康书记有事,那我就不勉强你了,毕竟家事也很重要。那行吧,你去忙,替我给家母问好。” “客气了!”康栋起身,大步走上前拉开办公室的门,一溜烟飘走。而张志远坐在办公室,陷入深思当中。 张志远原以为刘克成离开后,自己的工作好做一点,可万万没有想到,走了一个刘克成,又来了个康栋,而且这个康栋显然要比刘克成更加有心计,何况后面还有市委书记力挺,看来自己的一系列新政会遭遇挫折。 康栋的态度很明显,摆开架势与张志远对着干。什么家中老母大寿,如果真要是大寿,他今天还在这里坐着干什么,还不早就回家张罗去了?这不过是个由头。既然对方无心参与政务,就随他去吧。 让张志远想不通的是,自己与康栋无冤无仇,他为什么如此针对自己呢? 想不通干脆不去想,张志远拿起桌子上的一份关于《西部大开发》的文章细细品读起来。 十五届三中全会,首次提出西部大开发的战略,这对位于西部的南阳县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张志远在筹划,如何能搭上西部大开发这班车,让南阳快速发展起来?创卫是一个跳板,企改是一个基础,而让张志远真正上心的,是南阳的交通枢纽。 出身于交通系统的他,深知交通对一个地方的发展有多么重要,这一点早在改革开放之初就得到了印证。远的不说,古川县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修通了高速,通了火车,粮食蔬菜卖了出去,经济市场被激活,想不发展都难。 要想富,先修路,这个道理谁都懂,可对于一个山城来说,修一条路要多难有多难。先不说复杂的地理环境和地质构造,钱从哪里来就彻底难倒了张志远。他虽然学得是经济学,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所以张志远打算从煤上做文章。 如今的南阳县,煤矿林立繁多,可大多数都是一些无手续的非法煤矿,造成很大的国有资产流失,钱都流进了少数人的口袋里,县财政却颗粒无收,这也是造成南阳积贫的一个主要原因。 就好比去年南阳的县财政收入来说吧,除去上交的各类税收,仅剩6000多万元。这六千多万元仅够偌大一个县的正常运转,公职人员的工资福利占大头,还有教育、农业、社会保障等等那个不需要花钱,如此分摊下来就剩不下多少了,还谈什么搞项目,根本不可能。 因此,企改的目的就是要堵住偷税漏税缺口,有了钱,其他的一切才有实施的可能。张志远对白玉新寄予很大期望,希望他能把这项艰巨的任务拿下来。他也有所准备,只要白玉新能推进此项工作,他可以想尽一切办法,不惜一切代价,全力以赴支持。就算白玉新重蹈覆辙,他也会坚定不移地支持下去。 张志远无意之中看到昨天的《人民日报》,看到国家主席在广东省调研考察的新闻,下面还配有社论。标题用猩红的大字放大:“论‘改革、发展、稳定’的关系”。张志远很感兴趣,于是仔细研读起来。 读完以后,酣畅淋漓。他又将**和邓总设计师的有关社会主义建设理论想了一遍,心里顿时有了主意,于是挥笔写下:“实事求是,群众路线。”“发展就是硬道理。”“改革、发展、稳定”。 写完后,还不尽兴,又想起省委书记最近几年一直喊得口号,又提笔补充:“发展就是要向改革要成绩。” 完成后,张志远有些激动,拿起电话打给陆一伟道:“你回来一下。” 陆一伟气喘吁吁地赶回来后,张志远将写下语录的稿纸递给陆一伟,道:“创卫那边的事你先放一放,交给你一个更加艰巨的任务,这四句话要做成一个巨型广告牌,分别安放在县界处、县城入口处以及县委大院门口。我不管你想什么法子,今晚务必要竖起来。” 这项任务确实艰巨,陆一伟不知张志远要干什么,没有考虑就满口应承下来,道:“请张县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陆一伟走出办公室后,急着直抓后脑勺,现在已经快到中午了,去哪弄这几个大家伙呢? 0274 偶遇校友 陆一伟回到办公室,仔细研究起张志远龙飞凤舞的字迹来。一开始,他没有看出这几句话的关联,可连起来一读,才找到其中的奥妙。 前三句话是历任国家领导人提出中的重要思想,而后一句话是省委书记在全省干部大会上的主题,都与发展和改革有关。看来,张志远是想拿这几句话作为“附身符”,甩开膀子大干一场。张志远不愧为高学历的研究生,这着棋走得非常精妙。 张志远虽没有点透,但陆一伟一点就通。他知道张志远想要什么样的效果,就是高速路两旁的那种巨型广告牌,这种广告牌南阳县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就算去了市区,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给你做好啊。就算做好了,如何运输?就靠南阳县的那条破路,也不现实啊。再退一步,就算运来了,安装呢,这可需要一定时间啊。这项任务根本不可能完成。陆一伟有些后悔刚才应承下来。 可既然答应了,就得去实施,谁让自己夸下海口保证完成任务呢。事不宜迟,坐在办公室也想不出办法,陆一伟跑下楼,驾着车往市区赶,同时把自己认识的人在脑中仔细筛查了一遍,可确实没这方面的朋友啊。 快到北州市时,陆一伟老远就看到两个巨型广告牌伫立在那里,上面空荡荡的,在最下角留了一个招租电话。陆一伟机灵一动,掏出电话拨了过去。 对方老板听说要租广告牌,顿时喜笑颜开,答应与陆一伟面谈。 按照约定地点,陆一伟与广告牌老板见了面。由于时间紧迫,两人闲聊了一会,直接切入主题。 “什么?”老板听到陆一伟的来意后,如火烧屁股般“蹭”地从椅子上坐起来道:“我说兄弟,你这不是砸场子嘛,你这种想法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只租不卖!抱歉了。”说完,起身就要走。 陆一伟急忙上前拉住老板,苦口婆心道:“老板,别急着走啊,咱们再坐下来商量商量嘛。” “没得商量!”老板气呼呼地道:“我说了,只租不卖,你还是另找他人吧。”说完,留下一个背影走了。 陆一伟急的直跺脚,可从哪去弄这四个大家伙呢,一时间他没了主意。时不我待,陆一伟打算去广告公司碰碰运气。 来到一家叫“大展宏图广告公司”前,陆一伟停下了车,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走了进去。 公司不大,只有几张桌子,几台电脑,还有几个工作人员正在紧张忙碌着。看到陆一伟进来后,没有人起身迎接他。 陆一伟只好走上前去询问:“您好,请问你们老板在吗?” “我们老板出去了!”一个工作人员粗声粗气道。 “啥时候能回来?” “不知道。” 陆一伟见如此态度,已经不抱任何希望,打算去下一家碰运气。刚要出门,就迎头碰上一个熟人。 陆一伟看到走进来的居然是大学同学李前程时,惊讶地叫道:“猴子!” “陆一伟!”李前程同样惊讶,道:“真的是你啊。” 李前程不仅是陆一伟的大学同学,而且上铺下铺同住了四年,关系十分要好。大学毕业后,李前程和陆一伟一样,拿着报到证回到老家教书。一开始,两人还有联系,后来就渐渐失去了联系。现在碰面,不得不说是一种缘分。 李前程很是兴奋,拉着陆一伟就往里间走,一边道:“你小子可真不够意思啊,这么多年了也不联系,快把我给忘了吧。” 陆一伟嘿嘿一笑道:“那能呢,咱宿舍六个人我都记得,不过大学毕业后都分道扬镳,分散在天南海北,时间一长,联系方式都中断了,我曾经回学校打听过你们,可惜的是没有任何线索。” 李前程一边沏茶,一边道:“不要说那么肯定,除了你,可我们几个还都还有联系,你老人家估计高升了把我们给忘得一干二净吧。” 陆一伟苦笑,道:“好吧,是我的错,你快和我说说他们几个的情况。” 李前程把茶放到陆一伟跟前,坐到对面道:“咱606宿舍是出人才的地方,除了我。刘东现在在京城,供职于国家海洋局;裴军在美国,具体干什么我不清楚;黑圈在省城,在倒卖古董,发了大财;三条和我一样,也在省城经营着一家广告公司,我这个店还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 听到个个都混得有出息,陆一伟不禁感伤,道:“都怪我,脱离组织这么多年,也没和大家联系。” “是啊,我,三条,还有黑圈我们三个经常在一起聚会,每次都会提起你。黑圈说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到,真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哈哈,这下好了,六巨头又齐全了,明年,哦不,今年,我定会组织一次606聚会,非要好好宰你小子一顿。”李前程激动地道:“对了,你小子现在在哪?从实招来!” 陆一伟把自己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李前程道:“你小子混得也不错啊,咱们六个人里两个从政,我和三条经商,黑圈是另类,都不知道该把他往哪类里归,暂且就经商吧,还有一个不知死活的裴军,估计也混得不错,要不然早就回来了。” 久别重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题。陆一伟却不忘张志远交待的事,于是简明扼要地把自己的来意说出来。 李前程听后,想了半天,又看了看表道:“一伟,这事你就是给我半个月我都不见得能完成,何况是半天时间。要不这样,我给你做个简易的,明天之前肯定能完成。” “不行!简易的我不要。”陆一伟坚持道:“猴子,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你他妈的务必帮兄弟我一个忙,花多少钱你尽管开口,不差钱!”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李前程难为情地道:“你现在让我去哪弄原材料去?就算弄到了,你们南阳县的情况又不是不知道,那路运回去也得七八个小时,安装呢?这要调动多少人力物力,我真心想帮你,可这个忙我实在帮不了。” 陆一伟突然坐起来,拍着桌子道:“猴子,你不帮我谁帮我?这事我还赖上你了。” 李前程一愣,然后指着陆一伟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轴脾气,我算是服了你了。这样吧,你容我想想办法,好吧?” “快想!我就在这儿等着!”陆一伟往沙发上一坐,逼着李前程为自己排忧解难。 李前程冷静思考后,道:“目前的情况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从临近南阳县的路边找几个广告牌运过去,然后加班加点安装,哎!一伟,这事真完不成啊!” 陆一伟瞪大眼睛瞪了一眼,李前程见状低头苦笑道:“好好好,我来联系。我这广告公司成立没几年,人脉有限。三条入行早,他人脉广,我看看他成不成!”说完,掏出手机打电话。 接通电话,三条在电话那头得知找到陆一伟了,同样兴奋地一蹦三尺高,当李前程把情况说明后,三条与李前程的反应一样,完不成! 陆一伟抢过电话道:“三条,老子告诉你,这事我就赖上你俩了,完不成以后就别再见面了。”说完,丢给李前程。 李前程对三条道:“你也看见了吧,一伟还是当年的老大做派,对咱们吆五喝六的,哈哈。三条,你还是过来吧,一伟有难了,我们务必得帮他挺过这一关。” 李前程挂掉电话道:“好了,三条马上就过来,你再耐心等等。” 从江东市到北州市最快也要一个半小时,这怎么能行?陆一伟火急火燎道:“先别等他,你得赶紧帮我联系货源啊。” “这事真不能着急!太仓促了。”李前程有些无奈道:“三条既然答应了,他肯定有办法,说不定正在联系呢,再等等吧,先喝茶!” 话题自然而然引到婚姻上,这也是陆一伟最不想提及的。在李前程的威逼下,陆一伟只好说出实情。李前程听后,突然一拍大腿道:“一伟,老子太羡慕你了,离了好!现在我可是有切身体会,深感家庭带来的重重压力。也不能说我没有担当,但这种生活确实不是我想要的。” 陆一伟不能苟同李前程的婚姻观,道:“我和你恰恰相反,我年龄不小了,现在迫切想要一个家庭,如今过得单身生活,确实不是那么回事。” “别呀!”李前程坐到陆一伟跟前道:“千万别!现在咱这个年纪正当年壮,抓紧时间再玩他娘的几年,35岁左右结婚也不迟。何况你又这么帅,还怕娶不到老婆?我告诉你啊,现在的小姑娘就喜欢你这个年纪的。人成熟稳重,又事业有成,有车有房,那小姑娘见了你还不往上扑啊,哈哈。” 陆一伟嘿嘿一笑道:“几年不见还是这么贫,人家小姑娘怎么能看上我?得了吧你!对了,咱们班你和谁联系?” 0275 屁股工程 “多了去了!”李前程伸出手指头掰道:“你看,李春妮,嫁了个大款,现在在江东,一开始还工作,现在是专职太太;王希希,在江东十中教书,现在都是副校长了;马三炮,三炮,你还记得吧?就是说话大嗓门,拿望远镜偷窥女生洗澡被抓的那个,原先在省第十三建筑公司,据说是修路桥,现在在哪我也不清楚;沈小君,原先在老家教书,嫌挣得少,辞职南下了,据说现在在五百强企业,具体做什么,我也不清楚;曲俊凯,山西老醋,现在在老家和他老子挖煤,发了大财,前年我见他时开着悍马,可牛逼了。还有赵梅雪,她老子是京城军区的一个高官,据说嫁了一个同等地位的大院子弟;孙旭光,混得惨了点,至今还在他老家的一个镇上教书,很少主动联系,后来干脆联系不上……” 陆一伟听到这些熟悉的名字,一个个生动的画面从脑间跃然跳出,他甚至能记得每个人的相貌,举止特点,趣闻轶事等等,仿佛又回到大学校园。 夕阳西下,阳光穿过斑驳的红墙青瓦大礼堂,铺洒在通往操场的小路上,给这座古老而充满活力的大学披上一层季节的邂逅。微风轻起,湖边的翠柳摇曳着修长而妩媚的身姿,给坐在树下谈恋爱的情侣送上一丝轻声的问候。桂花树的香味弥漫在整个校园上空,一群人围坐在草地上,或坐,或躺,或嬉闹,或追打,拨动着民谣吉他,齐唱着时下最火的校园民谣《同桌的你》…… 晚风醉人,驱走了白天的酷热,却驱散不了学子那颗躁动而炽热的心。夜空怡人,褪走了蓝色的外衣,却褪不去恋人那颗轻妙而悸动的心。每每这个时候,606宿舍的兄弟们,总会坐到烧烤摊上,吃着羊肉串,喝着啤酒一直到深夜,然后光着膀子,一路调戏学妹,一路高唱红歌。回到宿舍依然没有睡意,支起麻将桌,才开始了一天的生活,直到天明…… 一起喝酒,一起泡学妹,一起逃课,一起打工,那段充满青涩而富有年代印记的岁月深深地印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就算若干年后,也只有那段时光才有时代的味道…… 陆一伟跟着李前程的思路回想了一遍,突然问道:“知道托娅的消息吗?” “托娅?”李前程懵了,结结巴巴地道:“就是你的那位天仙?不知道。托娅毕业后就回到大草原,我估计她和谁都没有联系,要不然大家见面的时候从来不提她,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依然忘不了她?” 陆一伟斜着脑袋微微一笑道:“托娅在我心中就是一个梦,我不愿意轻易惊醒,更不愿意让这个梦长期做下去,我很想找到她。猴子,帮我个忙,帮我打听打听。” “这个……”李前程有些为难地道:“这事你应该求三条,他人脉广,估计他能帮你圆梦。” “圆什么梦啊?”这时,三条手里转动着车钥匙出现在门口,看着李前程和陆一伟嘿嘿傻笑。 李前程惊讶地低头看了手表,道:“乖乖!三条,你他妈的吃什么了,居然不到40分钟就过来了。” 三条不理会李前程,上前与陆一伟来了个大大的拥抱,然后使劲在胸前捶了一圈,骂道:“陆一伟,你他妈的真不够意思,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和我联系,你不知道老子想你吗?”说话间,七尺男儿三条眼睛里居然闪动着泪花,情到深处,真情流露。 在大学时,陆一伟人缘好,基本上和全班同学都相处的十分融洽,要说最要好的,就是三条,还有一个黑圈。而李前程只能说关系马马虎虎,谈不上十分要好的地步。 陆一伟见三条如此,深情地道:“是我不好,这些年遗落了兄弟们,我这不是又回来了嘛,呵呵。”陆一伟与同学失去联系的时间,正好是他下放到北河镇的时候。人在事业低谷的阶段,都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而在事业鼎盛时期,生怕别人不知道,或许这也是男人爱慕虚荣的一面吧。 但对于真正的兄弟,无论你走到什么阶段,走到什么时候,都会不离不弃,陆一伟相信三条是这样的兄弟。可那时候,陆一伟的心情跌落到冰点,把自己装到套子里,深深地掩埋,不愿意见任何人。等到后来,他想与三条联系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对方的下落。 身在美国的裴军也如此。一开始还越洋通信,后来就中断了联系。 三条把车钥匙扔到办公桌上,端起一杯冷茶一口气喝了下去,然后打了个饱嗝道:“叙旧的事先放一边,谈谈你的事吧。” 陆一伟简单把情况又说了一遍,三条蹙着眉头冥想了半天才道:“一伟,这事确实有一定难度,我只能说尽力而为,不敢保证能完成。这样,我这就调动我所有的关系全力以赴帮你。” 说完,对着李前程道:“猴子,印刷的事就是交给你了,尺寸你也知道,务必在今晚9点前全部喷完并送到南阳县,没问题吧?” 李前程拍着胸脯道:“绝对没问题,这事交给我,我现在就去印刷厂,7点前就能完成。” 三条低头看了下表,然后对陆一伟道:“一伟,现在交给你两件事,第一,你现在回去找人在需要安放的地点挖两米宽三米深的坑,越快越好。第二,你回去找两台起重机,等候命令。没问题吧?” 陆一伟点头道:“这些没问题,我现在就能安排下去。” 三条道:“你这个情况太紧急,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我计划把靠近南阳高速的几个广告牌给临时调过去,运输车队不用你管,我来操作。只要我们协调好,应该不是问题。好了,现在大家都分头行动,电话联系。” 听完三条有条不紊的安排,陆一伟很是感动,握着手道:“三条,这次就全靠你了。” “少他妈的来这一套,该干嘛干嘛去吧。”说完,转身往门外走。 陆一伟把要印刷的四句话留给李前程,交代了一番,马不停蹄往回赶。 路上,陆一伟给李海东和牛福勇去了个电话,让李海东负责找工队,让牛福勇负责找起重机,二人听后都打包票,各自行动起来。 回到县城,看到李海东就带着十多个人来了,陆一伟有些生气地道:“就这点人?” 李海东难为情地道:“陆哥,我在县城人生地不熟的,能找到这几个人也算不错了,除非我回东瓦村调人去,可这也赶不上啊。” 陆一伟没有责怪李海东,然后冷静地思考了一遍,突然想到姚娜的老公刘东光。刘东光是开石料厂的,即有人又有机械,石湾乡又离县城最近,找他是最合适不过了。他拿起电话打给刘东光,刘东光听到犹豫道:“一伟,这事我可以帮,可把我的人都调过去,我这边就要停工啊,上家还等着用料呢!” 陆一伟道:“东哥,你厂子造成的一切损失我来承担,这事确实比较急,你无论如何都要帮我这个忙。” “得嘞!”刘东光道:“既然你老兄有难,又是第一次求我,我怎么能见死不救呢。至于损失,我还能让你赔?这话就见外了。你等着,我马上就带人过去。” 按照张志远说得三个点,陆一伟将李海东带来的人安排在县委门口,选好位置,一干人就拿起手中的家伙开挖。 刘东光带着两卡车人来后,陆一伟带着人分两批,一批放到县城入口处,一批去了南阳县界。 到了县界,牛福勇也来了电话,说起重机的事也安排好了,正在往县城赶。 陆一伟又不放心地给三条去了个电话。三条在电话那头道:“你别着急,要做好思想准备,估计到了南阳最快也在凌晨三四点。” 制作广告牌,不过是张志远一个灵光闪现,一个无意举动,就调动上百号人参与到这项工作上来,而且要在不可能完成的时间内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这种“屁股决定脑袋”的屁股工程在官场屡见不鲜,为官一任,是要造福一方,还是尸位素餐,这把尺子如何衡量,是狭隘的政绩观,还是唯美的gdp? 陆一伟的任务就是执行,他不去考虑张志远的对与错,是与非。他认为,张志远的出发点是好的,尽管是几个广告牌,是一种表决心的态度,也是为南阳发展擎起一把“尚方宝剑”。如果南阳的环境适合推进发展,张志远完全没有必要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有些时候,着实让人有些叹惋而无奈。一声叹息,苍穹浸染。 南阳,已经到了历史的临界点,往前一步是光明,往后一步既是黑暗,张志远作为力挽狂澜之人,他需要的不仅是勇气,还有信念。 陆一伟正在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李海东来电话了,县城那边出事了。 0276 秉公执法 李海东在电话那头说:“陆哥,我们正在这边开挖,城建局监察大队的人过来拦住了,说什么都不让动工,你看现在怎么办?” 陆一伟冷笑一声,这些酒囊饭袋,正儿八经的事不去管,居然管到张志远头上来了,道:“谁在现场?你把手机给他。” “别和我来这一套,谁的电话都不接!”陆一伟隐约听到对方不友好的语气,心生怒火,隐忍不发声。 过了一会儿,李海东道:“陆哥,对方不接电话,要不你还是过来一趟吧。” “好吧,我现在就过去。记住,决不能动手打架。”说完,挂断电话,叮嘱了带队的工头几句,开着车往县城赶。 由于开挖的地界正好出于县委大院门口,位置敏感且人流量大,陆一伟老远就看到施工现场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还隐约听到争吵声。他把车子停放在路边,拨开人群走了进去。 李海东看到陆一伟来了,上前一步道:“陆哥,你看这事……” 陆一伟侧身看着身穿制服的城管队工作人员,个个歪瓜裂枣,衣衫不整,流里流气,嘴上叼着烟,站在那里晃荡着腿,抬起高傲的头颅用轻蔑的眼神瞪着陆一伟,与街上的混混没有两样。陆一伟最看不惯这些人手里有点权力就不知天高地厚,欺诈百姓不说,现在又干涉起县里的工程来了。他上前疾言厉色地问道:“你们队长呢?” “你是谁?”一个刚来不久的城管队员不认识陆一伟,吐了口烟,没好气地问道。 陆一伟道:“我是政府办的陆一伟,请问为什么要阻拦施工?” “政府办的?”那人听到此,摇了摇头道:“政府办我只认识蔡主任,其他的一概不知。”在场的人有人认出了陆一伟,却都不愿意站出来为其说句话,怕惹祸上身。 陆一伟不想与他纠缠,眼看时间都不够用,于是道:“这坑是我让挖的,请你们予以配合。要是有什么疑问,让你们队长找我面谈。”说完,对着李海东道:“接着干!” 李海东得到命令,张罗工人开始干活,谁知那队员牛劲上来了,上前一步横挡在前面,凶神恶煞地道:“住手!我看谁敢动!” 陆一伟一直压着火气,看到这个狗仗人势的东西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可看到人群里还有机关工作人员后,又缓慢松开,道:“这位同志,我们在赶时间,如果耽误了时间,你我都承担不起责任,请你让开。” “不行!我们局长说了,明天有市领导来调研,要全面清除影响市容市貌的障碍物,你这兴师动众的,这不和我们对着干嘛。我不管你属于哪个部门的,请你到城建局履行了相关手续,才能动工。”那队员不可一世,有了围观的群众更加神气。 陆一伟长出了一口气道:“照你的意思是今天不能动工了?” “对,不行!”队员口吻强硬地道。 一边的李海东看不下去了,道:“陆哥,不要和他废话了,老子早就忍不住了。”说完,手中的铁锹蠢蠢欲动。 “吆喝!还要打架啊。”队员更加嚣张,走到李海东跟前,用鼻尖冲着李海东,指着脑袋道:“来,往这里打,打呀!” 李海东眼睛里布满血丝,手臂上青筋暴起,正举起铁锹劈那队员时,被陆一伟一把拦住,道:“海东!别冲动!” “我去他妈的!”那队员抬起脚,结结实实踹到李海东小腹上。 李海东踉跄后退了几步,不顾陆一伟阻拦,一下子扑上去来了高抬腿,踢到那队员下巴,还不等对方反应过来,李海东揪住头发就摁倒地上,挥舞着拳头雨点般落到那队员身上。李海东以前就是混混,打架是他的最爱,腿脚灵活且出手狠,三下五除二就制服了对方。 场面失去了控制,围观的群众看到这场好戏对接下来的剧情充满了期待,其他城管队员见此也跟着扑了上去,陆一伟不能见死不救,抓住一个扑上来的队员的衣服,用胳膊肘往脖子上狠狠一磕,那队员应声倒地。 “住手!”这时,人群外传来一声怒吼,一行人都纷纷停止殴打,回头看声音的来源。 陆一伟见是城管监察队队长宋勇,起身整理了下衣服,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宋队,你的队伍火气都不小啊。” 宋勇知道陆一伟的来历,但没有说软话,道:“陆主任,我们的人也是例行公事,你这样做是不是有点过分呢?” “过分?”陆一伟冷笑一声道:“你问问你的人,谁先动的手?我也明明白白告诉你,这里施工是我允许的。” “谁先动手我不管,可我过来的时候是你们在殴打我们的执法队伍,陆主任,你作为一个公职人员,你觉得你应该吗?另外,不管是谁的工程,你总该和我们通一声气吧,上午我们局长刚交代了要清理街道,你这不是对着干嘛!何况,你挖坑干什么?盗墓?还是挖金银财宝啊?” “哈哈……”宋勇的话引起围观群众的哄堂大笑。 陆一伟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他不能说出这是张志远让干的,于是道:“宋队,我没时间和你在这里贫,一句话,让不让干?” 宋勇不正面回答,道:“只要我们局长同意就行,不过这个人我得带走!”说话间,趾高气昂地指着李海东。 陆一伟回过头走到宋勇跟前道:“那我要是不同意呢?” 宋勇也不怵,死死地盯着陆一伟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和其他队员使了个眼色。队员们见此,上前就要拉扯李海东。 陆一伟彻底恼羞成怒,大声一喝道:“谁敢!” 宋勇不理会陆一伟,继续指使队员们要带走李海东。 陆一伟原本想给城建局局长张志松打个电话,现在看来完全没必要了,他俯到宋勇耳边道:“宋勇,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吗?” 宋勇冷笑一声道:“你不就是张县长身边的人嘛,我这是在秉公执法,难不成你有权力把我给免咯?” “他有这个权力!”突然,人群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围观的群众纷纷扭头寻找声音的来源。这时,张志远已经黑着脸走了过来,围观的人群迅速闪开一条道,战战兢兢往后退。一些围观的机关工作人员看到张志远来了,猫着身子灰溜溜地逃跑,生怕被发现。 张志远走进来后,阴沉着脸,指着宋勇道:“你叫什么名字?” 宋勇见张志远来了,吓得双腿都发软,站都站不稳,哆哆嗦嗦地道:“张……县长,我……叫宋……勇……” “叫什么?大声点!”张志远第一次在公众面前发火,两条眉拧成一股绳,眼神有力让人胆颤。 宋勇结结巴巴道:“宋勇。” “好!”张志远道:“从今天开始你就不用上班了。” 宋勇感觉脑袋一晕,带着哭腔道:“张县长,是我做得不对,求您给我一次机会……” “别和我说这些!”张志远手臂一上扬道:“作为执法人员,这就是你的执法态度?谁给你权力打人的?这种暴力执法怎么能让百姓信服?你吃得穿得那样不是百姓的血汗钱?你手中的权力还不是百姓赋予你的?像你这种人就应该清除出去!” “好!”围观的群众中不知谁喊了句,其他也跟着附和道。 众目睽睽下受到如此羞辱,宋勇汗流浃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本来还想辩解什么,张志远没再搭理他,而是对着围观群众道:“乡亲们,今天发生这种事,是我当县长的失职,我代表政府,向你们道歉!”说完,深深鞠了一躬。 然后继续道:“作为政府,就是要想方设法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就是要千方百计为你们创造好的环境。今年的创卫工作,正是奔着这个目标而来。我希望大家能够积极配合政府,一起参与到这项工作中来,为我们南阳的明天贡献自己的力量,好吗?” 张志远去年清除了赵志刚这颗毒瘤,又拔萝卜带出泥将张乐飞拉下水,就凭这一点,在群众中的威望一下子达到空前高度。他们认为,这任县长,就是为改变南阳而来的。听到张志远如此说,一群众激动地道:“张县长,您放心,别的我不敢保证,只要是为我们县好,为我们百姓好,我第一个站出来支持。” “算我一个”“算我一个”……一群人七嘴八舌地道。 张志远看着质朴的百姓,心中无限感慨,频频点头道:“谢谢,谢谢!我张志远在这里向你们保证,我要在两年内,让南阳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请大家监督。如果做不到,我将主动辞职!” “好!”一群人被这带有煽动的语言纷纷鼓起了掌,相反,宋勇和他队伍们灰溜溜地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有什么诉求,有什么问题,大家可以直接来找我,也可以找陆主任,我保证会在第一时间给大家答复。好了,大家都散去吧!”张志远适时把陆一伟推出去,旨在让其他人看到,陆一伟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代表着他行事。 0277 情况有变 人群陆续散去后,张志远刚才还一脸春风,瞬间又变得冷酷无情,背着手往车的方向走去。陆一伟见此,急忙跟了上去,道:“张县长,都怪我不好,给您丢人了。” 张志远回过头温柔地道:“好了,你怎么这么勇于承认错误呢!男人嘛,做下了就是做下了,我就希望你有点热血,有点阳刚,拿出点魄力来,该怎么样干就怎么样干,不要怕,出了事我在背后给你杵着!” 陆一伟有些感动地点点头道:“谢谢张县长。” “好了,我现在要去市里一趟,晚上就回来,交代你的任务我希望明天早上就能看到效果,好吧?”说完,走到车跟前。陆一伟上前一步打开车门,目送张志远离去。 张志远突然唱了这么一出,李海东更加神气,对站在一边的城管执法队伍道:“让开吧,我们要干活了。” 刚才被打的队员捂着腮帮子站在那里哼哼呀呀,其他队员则看着站在那里发愣的宋勇。宋勇是个副科级监察大队队长,管得事务比较杂,基本上是万金油,什么检查都能与他有关系。尽管是个出力不讨好的职务,可变相的灰色收入也相当可观,如今莫名其妙地被就地免职,一时间他还回不过神来。 陆一伟看到宋勇这番模样,就像落水狗一般垂头丧气,面色无华。他走过去对着宋勇道:“宋队,咱俩之间无冤无仇,不过今天这事你做得确实有点过。或许我陆一伟在你眼里不如一堆狗屎,但希望你以后不要如此势利。做人嘛,给别人行个方便就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宋勇彻底没有刚才的嚣张,把陆一伟拉到一边低声哀求道:“陆老弟,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兄弟这一回。你说我都这把年纪了,被张县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免职,传出去多不好,我希望你能够在张县长面前说说好话,求你了,拉兄弟一把吧!” 陆一伟看到宋勇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不过刚才自己受到的侮辱,决不能原谅他,道:“宋队,你这种情况我实在帮不了你。张县长乃一县之长,说话就是唾唾沫钉钉子,一言九鼎,如果他收回自己刚才的决定,他的威望何在?就算他答应了,这么多百姓都看到了,传出去对你对张县长都不利啊。” 见陆一伟如此态度,宋勇急得快要哭了,继续央求道:“陆老弟,我知道我宋勇不是人,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你就帮我一次吧。你放心,只要你帮我度过这次难关,我不会亏待你的,我给你钱。” 陆一伟一声冷笑道:“宋队,你也知道我陆一伟的为人,你觉得金钱可以收买我吗?如果可以,我当初就不会被贬到北河镇,所以你最好不要,我没有那么俗套。” “真不帮吗?”宋勇见陆一伟如此坚决,收起了低三下四的模样,突然变得强硬起来。 在官场,宁可得罪一个大人物,都不能得罪小人,陆一伟深谙这一规则。他叹了口气道:“宋队,说到这份上了,我给你指条明路吧。我觉得你最好去找找你们局长,或许他能在张县长面前说上话。至于我,我可以帮你提一句,但效果怎么样,我不敢保证。” “那就太谢谢你了!”宋勇立马又换了副表情,抓住陆一伟的手道:“陆老弟,我知道你的为人,我也相信你愿意帮我度过这一难关。只要我能挺过去,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我一定全力以赴,在所不辞。” “行了,我只能说试试。”陆一伟已经决定帮宋勇。他觉得,收买一个人总比得罪一个人要强得多,如果把此人拉拢过来,在今后肯定有用得着的地方。 虽然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宋勇依然感激地道:“陆老弟,今天的这份情,我记住心里了。” 陆一伟笑了笑道:“我现在可以动工了吗?” “可以,完全可以!您请!”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 来到施工现场,宋勇对着手下人喝道:“站在干什么,帮衬着一起干活啊。”说完,一把夺过一个民工手中的铁锹,卖命地干了起来。 要竖起那么一个大家伙,光挖坑还是不行的,需要水泥浇筑,再用钢筋固定底座,可这一套程序下来,怎么也要一两天。何况现在的天气依然寒冷,普通水泥根本不可能凝结。宋勇为了表示自己真心悔过的态度,动用自己的关系,从江东市连夜调运价格较为昂贵的磷酸镁水泥,不惜成本配合陆一伟。 陆一伟一边三个点来回跑负责协调,一边还要电话联系三条查看那边的进展情况。凌晨十二点,这边已经一切就绪,而三条那里遇到了麻烦,一辆车在运输的途中由于东西太重且路况不好,直接翻到了沟里。这种场面也是陆一伟最不想看到了,可事情偏偏发生了。 好在三条淡定从容,且有所准备,随车带着吊车。经过两个多小时紧急抢险,总算排除了这一难题。广告牌表面毁损严重,严重影响使用。三条又找人对表面进行修复,凌晨五点多才算运达指定地点。 距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时间,工人师傅们顾不上休息,冒着严寒抓紧时间施工,直到早晨八点左右才算全部完工,陆一伟彻底松了一口气。 县城居民早上出门后,看到县委大院门口一夜之间就多了个这么个大家伙,指手画脚津津有味的评论着,热议着。不过大多数居民对这一做法持质疑态度,树这两块牌子有什么用? 张志远昨晚一夜没休息好,窗外叮叮当当地机械敲打声及轰鸣声让他难以入眠。他压根不想搞这些虚的,可南阳的现实让他必须这么做。整个南阳官场一派乌烟瘴气,自上而下一盘散沙。领导们思想保守,不思进取,安于偏隅成日勾心斗角,缺乏创新精神;干部们坐井观天,附庸风雅,安于现状成天浑浑噩噩,缺乏进取精神,吹起牛来夸夸其谈,高谈阔论,怪话连篇,一到正经话题个个垭口失言,封门封喉。可以说,在刘克成这些年的经营下,南阳已经走到了一个死胡同,如果不改不变不发展,不谋不思不创新,南阳再过多少年也是如此。 张志远就是在思考中度过一个又一个失眠的夜晚,他急切地想找到破解南阳发展的**颈。“改革”一词,已经喊了多少年,但在南阳却找不到一丝改革的影子。改革必然要触动某个阶层的利益,而作为二把手的张志远,前面的路依然布满荆棘。 他早晨起床后,掀开窗帘一角看到已经竖起来的广告牌,上面配着领导人的头像,并用猩红大字写着领导人的重要思想,在阳光的照射下是如此鲜艳而明亮。张志远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合上窗帘去卫生间洗漱去了。 经过一夜的鏖战,三条已经累得筋疲力尽。陆一伟同样狼狈不堪,道:“三条,我都不知该怎么感谢你,这份人情兄弟我记下了。” 三条有气无力地道:“陆一伟,你妈的和我如此见外,还拿我当兄弟不?如果你真要是帮我当兄弟,这些年为什么不联系我?” “这……”一句话把陆一伟噎得说不上话来。 “好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真要把我当兄弟,今晚到江东来,咱兄弟几个好好喝一杯,成不?”三条道。 “成!”陆一伟重重点了点头。 “行了,你忙你的去吧,我和猴子先回去睡觉了,说好了,晚上不见不散。”三条挥手上了车。 李前程上车前道:“一伟,你这次要是再放我们鸽子,以后就别来见我们了。”说完,“呯”地关上车门。 送走这两位大学同学,陆一伟回头看看累得狗似的宋勇。宋勇昨晚一整夜陪着陆一伟忙前忙后,也算出了力了,让陆一伟大感意外。他拍着宋勇的肩膀道:“宋队,咱俩这叫不打不相识,你的事我记在心上了,回去洗漱洗漱休息吧。” 宋勇听到此话,一颗心落地,道:“行,一伟,有你这句话我心满意足了。” 李海东和牛福勇这俩兄弟是自家人,陆一伟也没多客气,安顿了几句,自己也回家洗漱去了。 陆一伟筋疲力尽地回到家中,母亲刘翠兰看到儿子此番模样,心疼地责怪。而老爷子陆卫国的态度截然相反,道:“年轻人嘛,不乘着年轻多受点苦,以后怎么能成大器,不要管他!” 陆一伟那有力气和家人争辩,拿着母亲找出来的干净衣服去洗澡。躺在热气腾腾地浴缸里,浑身的疲倦尽散,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一伟,你的手机响了,张县长的。”陆卫国拿着手机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陆一伟听到是张志远的电话,顿时睡意全无,焕发精神接起电话。张志远的话很简短,只道:“现在到我办公室,情况有变!” 听到此,陆一伟心里咯噔一下,顾不上洗澡,跳出浴缸,简单抹了下,穿好衣服就往县委大院赶去。 0278 老大要来 县委大院已经是旌旗飘扬,装扮得喜庆热闹。陆一伟忧心忡忡地上了三楼,看到张志远办公室门大开的,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张志远直接切入主题道:“一伟,情况有变。我刚刚接到市委办公厅李秘书长电话,说田书记也要下来。” “嗯。”陆一伟微微点点头,表面上十分平静,内心却是惊诧万分。田春秋怎么会突然来南阳呢?而他此行目的又是什么?不得而知。他道:“张县长,需要我做什么?” 张志远凝重地道:“检查及会议这块,不用你管,你的任务是负责一切后勤工作,一定要把中午的饭弄好咯。” 听到这么艰巨的任务,陆一伟有些头疼。你要说干其他的,按照上级的交代按时按点完成就行了,可吃饭这种事最难铺排。 先说吃饭,众口难调,每个人喜欢吃得东西不一样,有的喜欢大鱼大肉,有的喜欢清汤寡水,有的喜欢山珍海味,有的喜欢粗粮淡饭,何况是迎接市委书记,这个尺度如何把握,陆一伟心里没有底。 再说规格,按道理说市委书记来一回对于南阳县来说肯定是千年一遇,自然要用最高规格接待。可陆一伟对田春秋不甚了解,规格高了,说你铺张浪费,规格底了,说你看不起他,这个标准如何切入,陆一伟同样没有底。 张志远似乎看出了陆一伟的心思,道:“一伟,就餐地就选择招待所,不需要太豪华。饭菜不需要太奢侈,但也不能降低标准,这个尺度的把握你心里要清楚。好了,我现在要去县界迎接,你也赶紧行动吧。”说完,整理了衣服准备出门。 刚走到门口,张志远似乎忘记了什么,又回头道:“一伟,广告牌我看到了,效果不错,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我很欣慰,也很高兴。工程款的事,我已经和城建局张局长打了招呼,你改天去办理一下。” “谢谢张县长,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受到张志远表扬,陆一伟浑身有劲,一夜的劳累没有白浪费。 张志远突然紧蹙眉头问道:“一伟,你说田书记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 “这……”陆一伟被突然一问,有点发懵。 “行了,你去忙吧,我们随后再探讨这个问题。”没有从陆一伟那里得到答案,张志远有些失落,可他心里十分清楚田春秋的此行目的。 送走张志远,陆一伟一路小跑来到招待所。招待所经理马成良看到陆一伟,满头大汗跑到跟前道:“陆主任,你可算来了,中午的饭怎么安排?” 招待所属于县自收自支编制单位,分管部门应该是机关事务管理局,可在南阳县不同,招待所划给了政府办,而陆一伟作为分管后勤的副主任,招待所自然成了他的直接管辖范围。 招待所经理相当于正科级别,按道理说副科级的陆一伟根本无权管理,可在南阳县,历来就如此,也就形成了一个比较奇葩的特色。 陆一伟忧心忡忡地坐在饭桌前问道:“马经理,你是如何安排的?” 马成良将菜单递过来,道:“你看,都在这里了,具体怎么上,还需要你定夺!” 陆一伟接过菜单仔细一看,上面罗列了18个菜品,写着:“清蒸中华鲟、干煸鳝鱼、木瓜炖雪蛤、香菇炒野鸡、鲁式锅它鲍鱼……”陆一伟越往下看,越觉得心惊肉跳。姑且不说田春秋喜欢吃什么,就这桌饭菜一旦上了桌,田春秋一定会大发雷霆的。陆一伟指着菜单道:“这些都是你安排的?” 马成良连忙摆手道:“我那能弄了这些,材料也弄不到啊,就算弄到了,谁能做的了?反正咱这里的厨子肯定做不了。” “那谁安排的?”陆一伟有些纳闷。 “县委办董主任。” 听到是县委办董国平,陆一伟好奇地问道:“他怎么也关心起招待所的事情来了?难道他不知道厨子做不了吗?” “他当然知道。”马成良道:“这不,把菜单交给我,他驱车到省城去采购了,还说厨子也会一并带回来。” “什么时候走的?” “今天一大早吧。” “哦。”陆一伟猜出些端倪。刚才张志远说,他是刚刚才得知田春秋也要下来调研,可马成良说,董国平一早就去了省城,说明董国平一早就知道,那他是从哪得来的消息?难道是康栋?可康栋不是请假回家给他母亲祝寿去了吗? 陆一伟问:“董主任什么时候交给你菜单的?” 马成良道:“是何小天不久前交给我的,然后董主任给我打了个电话。” “哦。”陆一伟从马成良的话中明白了些什么,看来他们确实应该提早就知道。他大胆推断,应该是昨天晚上就知道了田春秋要来的消息,然后故弄玄虚,给张志远来个措手不及,这背后的操纵者会是康栋吗? 陆一伟顾不上想这些,道:“董主任还说什么了,具体要我们做什么?” 马成良仔细回忆,道:“也没说什么,就是要我们守着就行了,估计这个点他就快回来了。” 陆一伟敲着桌子想着董国平的用意,又问道:“礼品呢,你准备了吗?” “准备了,按照董主任的意思,田书记一箱三十年的西江红酒,以及两条中华烟;李秘书长和苏市长一箱酒一条烟,其他领导两**酒一条烟,随同工作人员及司机一**酒一条烟。” 陆一伟点点头,心里仔细盘算着。按说这个规格也相当不错了,一箱酒要3000多,一条烟接近1000元,如此算下来差不多要花费七八万元。问题是这么贵重的礼品,田春秋会接受吗? 最核心的问题是,这些事是谁安排的?张志远肯定不清楚,如果不出意外,那就是康栋一手安排的。跳过张志远做这件事意味着什么,可想而知。 陆一伟心里有了底,他道:“马经理,外人都知道田书记为官清廉,如果他要是看到这一桌子山珍海味,然后吃完了还带走这么贵重的礼品,他心里这么想,你考虑过吗?” 马成良嘿嘿一笑道:“陆主任,我就是个干活的,上面怎么安排我怎么来,我那能管得了这些?我就是想管,也轮不上我啊。再说了,田书记好不容易来一次,我们准备的越丰富,越能看出我们的诚意,何况我觉得花这点钱也是值得的。” “你也这么想?”陆一伟冷笑,瞪着马成良道。 看到陆一伟怪异的目光,马成良心里没有底,强颜欢笑道:“这种事……还是你们领导说了算。” “好!”陆一伟站起来道:“既然你听我的,就按照我的意思来。按照平时招待客人的饭菜准备,多上些南阳的土特产,清淡为主。” 这回该马成良懵了。急忙道:“陆主任,可是董主任那边已经在准备了啊。” “哦。”陆一伟淡定地道:“董主任这边我来协调,你按照我的做就成,赶紧行动,时间来不及了。” 马成良一时没了主见,不知该听谁的,愣在那里不动。 陆一伟见此,道:“马经理,我知道你夹在中间为难,可这是张县长交代了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好了,我这就去准备。”马成良叹了口气,摇摇晃晃往厨房走去。心里暗道:“个个都是不敢得罪的主,管他呢,就按两样准备,反正也不是花我的钱。” “马经理!” 马成良听到叫自己,又赶紧折返回来。 陆一伟道:“至于礼品,我看不需要如此贵重,年前的牛肉和蘑菇还有吗?” “有,都在库房里呢。” “那成,就按照这个准备,田书记两份,剩余的各一份。”陆一伟交代道。 “这……”马成良听到差距如此之大,还有些接受不了。 “你就按我的准备,出了问题我一人扛着。” “行!”既然陆一伟如此说,马成良反倒一身轻松。 安排妥当后,陆一伟走出餐厅来到院子里给李海东打电话。 昨晚一夜未合眼,李海东此时还在呼呼大睡,手机响也没听到。 接二连三的电话持续打进来,李海东才有了意识,翻了个身迷迷糊糊接起了电话。 “海东,交代你两件事。第一,把家里库存的苹果拉过30箱来;第二,把村里的豆二婶请过来,赶快!”陆一伟安排道。 听到陆一伟语气急促,李海东没了睡意,坐起来道:“好,我马上就去安排。” 安排完这两件事,陆一伟犹豫了片刻,才给董国平打通电话。陆一伟道:“董主任,我……” “哦,是一伟啊。”董国平打断陆一伟话道:“我已经在回去的路上,有什么事咱们回去再说,好吧?”说完就直接关机。 董国平的举动让陆一伟更加坚信自己的推断,这怎么办?难道就按照康栋的意思办? 不行!坚决不行!陆一伟把电话打给了张志远,可对方始终不接电话,让陆一伟有些焦急。 陆一伟想了半天,顿时来了主意,回到餐厅对马成良道:“马经理,就按照董主任的意思来吧。” 马成良点了点头应承答应,心里暗自骂道:“这不瞎耽误功夫嘛。” 0279 发展导向 从招待所出来,陆一伟驱车直奔王家坝村面鱼馆。这是个小饭店,前两天白玉新还在此宴请萧鼎元,虽然小了点,但味道相当不错,浓郁的土家菜,地道的南阳风味,饭菜可口,让人流连忘返。 面鱼馆还没开门,陆一伟拼命拍打着大门,不一会儿老板睡惺朦胧,披着外套走了出来,不耐烦地道:“谁呀?” 陆一伟不顾老板的眼色,走进饭店左右察看,又走到包厢里仔细看了看。老板看到如此怪的人,追上去道:“你这人怎么这样,话不说就冲进来,你还当我存在不?” 陆一伟看到干净整洁的环境,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老板,你家的饭店我今天包下来了,你家一天营业额是多少?” 听到来了这么一位财大气粗的款爷,老板面部露出复杂的表情,道:“这位爷,你不是开玩笑吧?” 陆一伟坐了下来,笑着道:“你看我想开玩笑的人吗?” 老板往上抻了抻衣服,脑子快速运转着,道:“老弟,我这里可从来没做过这种生意啊,不知你要干什么?结婚喜宴?我这小地方也放不下啊。” “别啰嗦了,你就告诉我一天的营业额多少就成了。” 老板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道:“少了2000不成。”其实这家饭馆一天的营业额也就不到1000元,不过看到对方如此豪爽,老板直接翻倍。 陆一伟点点头道:“成!你看这样行不行,我给你3000元。” “啊?”老板惊诧地张大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陆一伟继续道:“这三千不是白给你,我是有要求的。今天中午,估计有三桌人要来这里吃饭,你要使出你的看家本领,好好地做几道有特色的菜,菜不需要太多,但要精致。另外,我待会会带人过来与你合作,你看你能做到吗?” 老板听到有3000元,已经高兴地合不拢嘴。穿好衣服做到陆一伟对面道:“老弟,我不瞒你说,我以前在部队上就是专门给领导做饭的,专业回来就开了个小饭店。别的我不敢保证,但说给你做两道精品菜,没问题,保证客人满意,如果不满意,我一分钱都不要。” 听到老板如此有底气,陆一伟很是激动,道:“老板,只要今天中午的客人满意了,我再给你加500元,成不?” “哈哈……这也太多了吧。”老板一早起来就捡了这么大一块大馅饼,心里甭提多高兴了。 陆一伟道:“这是你应得的。不瞒你说,我是政府办的,如果你今天中午发挥好咯,以后你这里就是政府办的定点饭店。” “嘿嘿……”老板嘴角都咧到耳根了,道:“你就放心吧,甭管你多尊贵的客人,我保证伺候好咯。” “行了,我也不多说了,你赶紧洗漱开工吧。”陆一伟对自己的这个主意很是满意。现在最发愁的就是,如何把田春秋带到这里来呢? “好好,我马上就干活!”说完,一溜烟跑进里屋,催促自家婆姨:“快,快起床,来大买卖了!” 陆一伟这边忙碌着,张志远则焦急地站在南阳与古川交界处,不停地张望着远处。 在家的四套班子领导基本上都来了,除了县委副书记康栋。白玉新凑上前去,递给张志远一根烟点上,小声地道:“张县长,你说田书记此行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来得这么突然?” 二人平时关系不错,张志远回头看了下,确定周围没有人时,也小声道:“玉新,我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太突然了。事前没有任何征兆,更没有接到上级通知,这次突然造访,是为了创卫工作吗?” 白玉新神秘一笑,凑上前去道:“说句不该说的话,我猜测,田书记这次来很有可能与谁来主持南阳县的工作有直接关系。” 张志远早就猜到这一点了,可他不太确定。假如真的是为此事来,事先也应该找自己谈话啊。难不成真让康栋来主持工作?这也不是没可能的,毕竟康栋与田春秋的关系摆在那里。 白玉新见张志远不开口,道:“张县长,我觉得如论从哪方面谈,由你来主持工作是毫无疑问的。” 听到白玉新的话,张志远心里稍许安慰,但他没有低估康栋的能量。在张志远看来,康栋远远比刘克成厉害,这是个狠角色。如果真的康栋主持工作,自己的一系列新政将很难实施下去。想到此,张志远身子微微前倾了一下。 “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打断了张志远的思路。他踮脚张望,两辆中巴车急速地往这边驶来。他整理好衣服,往路边走了走,做好迎接准备工作。 中巴车走到人群处缓慢停了下来。张志远心里七上八下地站在车门处,脸上堆满笑容等待着车门打开。 车门打开了,康栋第一个从车子里钻了出来,张志远看到康栋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愣怔了一下,很快调整好心态,微微一笑,并排站在门口等候田春秋下车。 田春秋戴着大石墨眼睛,穿着藏青呢大衣,慢条斯理地走了下来。下车的瞬间,田春秋脸上并没有表现出过多丰富的表情,而是一脸严肃,让人捉摸不透。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窗户上安装了茶色玻璃,如何读懂对方的心思?张志远只能通过观察表情和举止来判断田春秋的喜怒哀乐。 下了车后,田春秋与张志远握了下手,抬头看着道路左右两侧广告牌上的名人语录。 田春秋突然问道:“志远同志,你给我说说什么是‘实事求是,群众路线’,嗯?” 张志远心里早有准备,沉着地道:“实事求是是**思想的精髓,而群众路线是我党的根本路线。实事求是就要求我们求知过程中不唯书、不唯上,一切要用实证态度,从实践中发现、检验真理。群众路线是我党夺取无产阶级革命胜利的法宝,这是根本,不能忘。” 田春秋微微点点头道:“那什么不是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呢?” 张志远指着另外一个广告牌道:“发展就是硬道理,是邓总设计师的的讲话精髓,虽然短短七个字,却揭示了中华民族历史兴衰的真实写照,也凝结了党和国家领导人审时度势,未雨绸缪的智慧结晶。改革开放20多年,东南沿海发生着深刻变化,而南阳尽管取得发展,但后劲不足,基于此,我觉得南阳应该抢抓不可多得机遇,围绕一个中心,狠抓经济建设,才能在短时间内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田春秋依然一副很淡定的表情,颌首道:“志远啊,你这个思路非常不错。我们南阳是一个欠发达地区,直言不讳地说,至今还背着国家级贫困县的帽子。而我们呢,有着丰富的矿产资源,却找不到发展的出路,根源是什么?如何破解?这就需要你们把思路打开,走出去学习取经,引进来先进的技术和人才。我对你和康栋同志还是很有信心的,你说呢?” 田春秋说话间,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拿着长枪短炮“咔咔”乱闪,而其他工作人员不顾寒冷拿着笔记本奋笔疾书,一旁的领导则纷纷点头表示认同。田春秋的每一句话,都不是轻易脱口而出,更多的是体现一种思路,一个发展的导向,指导在今后一段时间内的发展方向。 张志远赶紧应承道:“感谢田书记的信任,我和康书记定会贯彻落实您的指示精神,团结一致,开拓进取,把南阳建设的更加美好!” 田春秋没有回应,而是站在原地缓慢平视了一圈,然后四平八稳地上了车。其他人见状,就和小鸡回窝一般快速跳上车,以便随时出发。 康栋又上了中巴车,张志远不知该怎么做,压着火气往自己的轿车走去。就在这时,市委秘书长李勤奎叫道:“张县长,田书记让你上车。” 张志远折返回来,快速爬上了车。 田春秋指着旁边的空位子道:“志远,坐到我这边来。” 张志远忐忑不安地坐到田春秋旁边,摆开汇报架势,准备简要介绍一下南阳今年的发展规划。 田春秋看着窗外,一边听一边以很小的幅度点头,听到企业改制时,田春秋突然回头倾身聆听,张志远或多或少有些紧张。 “你是说要对全县的煤炭企业进行全方位的改制?”田春秋表现出了很大的兴趣。 “是的。”张志远尽量从容地道:“据我长时间调研发现,南阳不是没有钱,而是流失的十分严重,不完全统计,这个比例高达百分之六十,接近一个多亿。” “哦?这么严重?”田春秋眉间拧成了疙瘩,“川”字的褶子如刀刻般锐利,威严而生畏。 张志远道:“如果对南阳的煤矿企业进行有效整合,实行集团化管理,不仅有利于安全化生产管理,也有利于南阳的长足发展。” 0280 弄巧成拙 “嗯。你这个思路好,你随后把完整的情况给我报上来一份,我研判研判。从这点上看,只要有利于南阳发展的,只要有益于南阳百姓的,我就大力支持和鼓励。但是在实施过程中,你要把握好度,不能激进,不能一刀切,要妥善处理好各方利益,决不能再次引发群体上访事件。你们南阳县啊,好事不出一件,坏事今年可连出了两件啊。”田春秋语重心长地道。他所说的两件事是指峂峪乡大火和前些天的上访请愿事件。 张志远脸上有些挂不住,检讨道:“田书记,是我平时的工作做得不够扎实,管理方面还存在漏洞,我今后一定会注意的。按照您的要求,妥善协调各方关系,把矛盾化解在一线,不给市里惹麻烦。” “行了,万事往好的一面看,我对你还是寄予一定期望的。你今年要是能把煤矿企业改制做好咯,我给你记一大功。”田春秋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张志远松了一口气道:“企业改制这件事我交给了白玉新,由他在全权主导。” “白玉新?”田春秋又阴沉下脸,嘴角微微抽动,戛然而止。 张志远大气不敢出,用余光看着田春秋的表情。这件事本不打算告诉他,可又不能不说,反正迟早要知道,还不如早点说了好,何况白玉新后面还有谭老呢,这个面子田春秋不会不给。 过了许久,田春秋才道:“志远啊,这件事交给谁来主导我不多过问,不过我有一条,假如这中间有人和我反应存在徇私舞弊,贪赃枉法的事,我会严惩不贷!” 田春秋的话,给白玉新戴上了紧箍咒,看来,他还是对白玉新以往犯下的错误心存芥蒂。 车子快到县城时,田春秋又看到两块广告牌,上面同样悬挂着伟人的头像和语录,他没有说话,表现的很淡定。而张志远吃不准田春秋一言不发的态度,这种态度最折磨人。 今天调研的主题是创卫,开道车直接带到解放路的一处学校附近停了下来。田春秋率先下车,其他领导也陆陆续续跟着下了车。 这个点上是政协主席段长云接待,张志远介绍道:“段主席是这次创卫工作的常务副总指挥。” 田春秋伸出手轻握了一下道:“段指挥长,创卫工作是北州市今年的重点工程,我希望你能够发扬本色,掌好舵,开好头,把南阳的创卫工作搞得有声有色,这是我对你的期望,能做到吗?” 段长云听到田春秋叫自己指挥长,心里莫名感动。要知道,指挥长三个字承载着多少责任,他摇晃着田春秋的手,声音洪亮地道:“请田书记放心,我保证站好每一班岗,给市里争光,给南阳添彩,给全县百姓增色。” 田春秋松开手道:“你是老革命了,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南阳的发展离不开你这样的老同志,我对你很有信心,加油吧。” 田春秋先后参观了几个点,基本满意,但存在问题依然不少,最突出的问题就是,解放路作为一条主干道,脏乱差现象十分严重,需要下大力气进行整饬。 在随后的创卫工作动员会上,段长云宣读了实施方案,张志远作了表态发言,副市长苏启明进行了安排部署,最后田春秋作了强调。会议议程全部结束后,已经在接近中午了。 此时,董国平和陆一伟两人正在各自为阵,紧张忙碌地准备着。董国平依然按照康栋的想法,请省里星级酒店请得高级大厨,精心烹饪各种美食。而陆一伟那边则以南阳特产为主,烹制着各种精美小炒,各式花样的面食,基本一切就绪,就等着领导们的到来。陆一伟坚信,董国平是在自掘坟墓,田春秋一定会到自己这边来。 联系不上张志远,陆一伟只好回到县委大院,躲在车里看到参加会议的人陆陆续续走了出来,直到看见田春秋他们出现在视野时,陆一伟跳下车,乘着张志远上车的空隙,简明扼要说明了情况。 陆一伟越往下说,张志远的脸色越变得的难看,最后终于忍不住道:“胡闹!这简直是胡闹!这要让田书记看到我们南阳县如此奢侈浪费,他还不大发雷霆?” 陆一伟又把董国平提早知道的消息告知张志远时,张志远心里有了数,果然不出所料,这里面一定是康栋在搞鬼。听到陆一伟在另一处安排了粗茶淡饭,张志远脸上紧绷的肌肉稍微放松了点,道:“你去饭店等着,我们很快就会过去。” 到了招待所,张志远故意躲在后面,让康栋在前面引路。而康栋热情洋溢地夸夸其谈,到了包厢坐定后,康栋故意紧挨着田春秋,介绍道:“田书记,知道您要来,我特意给您准备一桌丰盛的午餐,南阳县穷,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所以我专门到省城请了大厨,为您掌勺设宴,还希望您喜欢。” 听到此,田春秋的脸色大变,因为旁边还有其他领导,康栋这是唱得哪一出啊,要是传出去,自己在外大吃大喝,严重有损自己的形象。田春秋稳住性子,不管怎么说也得给康栋面子。 第一道菜上来了,康栋亢奋激昂地介绍道:“田书记,这道菜是清蒸中华鲟,中华鲟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很难搞到,这也是我拖熟人才弄到手的。接下来还有鳝鱼、鲍鱼都是比较名贵是食材……” 一旁的市委秘书长李勤奎不断地给康栋递眼色,而康栋丝毫不顾及继续滔滔不绝讲了起来。副市长苏启明饶有兴趣地听着,眼巴巴地看着肥嫩的中华鲟直流口水。 “够了!”田春秋突然一摔筷子起身道:“这顿饭我吃不下去,你们吃吧。”说完,背着手往门外走去。 康栋傻眼了,自己费尽心思讨好田春秋,结果乐了个这种下场。 李勤奎也赶忙起身,对着康栋摇了摇头,跟着出去。苏启明见此,再好的美食也不敢再吃,也跟着走了出去。张志远看到康栋尴尬的窘迫,心中一乐,转身跑了出去。 田春秋黑着脸出了餐厅,对身边的李勤奎道:“不吃了,咱们回市里,正好我也累了。” 李勤奎难为情地道:“田书记,您不吃饭怎么能行?” “吃饭?”田春秋冷笑道:“你说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我能吃得下去?这不成心恶心我嘛,这要传出去外面不见得说我多奢靡呢!勤奎,以后这种事你要把握好,要是那个地方还要如此乱来,我会严厉批评。” 被田春秋奚落了一通,李勤奎脸上也挂不住,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张志远适时凑了上去,道:“田书记,您消消气,康书记也是一腔热血,一片好心,这都怪我,是我没做好。” 田春秋指着张志远道:“你是该好好反省一下了,国家级贫困县,如此铺张浪费,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对得起养你们的南阳百姓吗?” 张志远耐着性子听下去,道:“我随后就召开专题会议,落实您的指示精神,不过田书记,你不吃饭怎么能行呢?” “不吃啦,没胃口了。”田春秋耍起了小孩脾气,背着手往中巴车的方向走去。 最后一线希望,张志远一定要抓住,他跑上前道:“田书记,来了南阳一定要吃南阳的特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城外有一处小饭店,有地道的南阳美食,尤其是面鱼儿,做得相当好吃,田书记一定要去尝尝啊。” 听到面鱼儿,勾起了田春秋当年在基层的回忆。吃住在百姓家,最常见的面食就是荞麦面鱼儿,当时觉得难以下咽,可现在回忆起来,那股味道是多么留恋。田春秋很早就想再尝尝当年的味道,可一直没有懂自己的人,张志远这么一说,田春秋还真想去尝尝。 看到田春秋动了心思,张志远继续道:“不仅有面鱼儿,还有面团子。” “面团子?”田春秋突然回过头瞪大眼睛道:“是那种在炉子上烤熟的面团子,然后再切成丝炒的饼丝吗?” “对对,就是这种。”张志远道:“饼丝炒好后,上面浇上辣椒油,放点蒜泥,再加上点黄瓜丝,味道可鲜美了。” “那还等什么,快走啊。”田春秋听到这些很长时间不曾吃过的美食,味蕾彻底被激发,急不可耐地想尝到。 张志远心里乐了,上车前高兴地给陆一伟打电话:“一伟,开始准备吧,马上就过去。” 康栋看着田春秋跟着张志远走了,心里莫名的嫉妒,本来想讨好,结果弄成了这个结果,气得他把盘子往里一推,也夹着尾巴跟了上去。 其他人则舍不得这桌见都没见过的美食,可老大离开了,他们怎么能吃得下,只好眼巴巴地起身,追随田春秋而去。 食堂里,空荡荡的,招待所经理看着还没上桌的饭菜,默默念叨:“这么贵重的东西都给浪费了,造孽啊!” 0281 家乡风味 陆一伟接到电话同样兴奋,跑到厨房一声令下,各路人马全部行动起来。 陆一伟让李海东带过来的豆二婶是专门做面团子的。他在东瓦村时,经常到二婶家吃她做得面团子,再搭配上她做得臊子,搅拌起来美味可口,嚼劲十足,甭提多好吃。 陆一伟之所以能想到这一点,源于他对基层生活的了解。另外他知道田春秋曾经插过队,仅此而已。但凡在基层待过的人,对曾经苦涩的回忆最为怀念。老百姓手中做不出五星级酒店的鱼翅鲍鱼,却凝结着浓浓的人文情怀在里面。一碗简单的面食,对于他们再平常不过了,可对一些位极人臣的高官眼里,那是一种奢望。 返璞归真,是自然遵循的法则。对于人类来说,同样适合。吃腻了大鱼大肉,反而对青菜萝卜情有独钟。 不一会儿,车子在面鱼馆停了下来。陆一伟很识相地躲在一边,这个功,应该让给张志远去邀。 田春秋在张志远的带领下,走进了农家小院。田春秋看到豆二婶在院子里做面团子,饶有兴趣地站在那里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一个面团子出锅,上面油津津地发亮,香气早已直穿鼻腔,刺激着田春秋的味蕾。田春秋走上前去道:“大姐,要不我来试一下?” 由于陆一伟先前并没有说是谁要来这里吃饭,豆二婶平时也不看电视,自然不认识眼前的田春秋,不过她还算热情,擦了下汗道:“大兄弟,你这西装笔挺的,那干得了这种粗活?还是让我老婆子来吧。” 田春秋坚持要自己亲手做,陆一伟上前使了个眼色,豆二婶才腾出位置。田春秋撸起袖子,装模作样地揉了个面团,用擀面杖均匀地擀开,然后双手捧着放在火炉上,用锅铲熟练地来回旋转。 赶上来的记者,那能放过这么生动而朴实的新闻素材,对着田春秋就是一通狂拍,把豆二婶吓了一大跳。 几经翻转,田春秋最后还是把面团子烤糊了。豆二婶哈哈大笑道:“大兄弟,我说你不成吧,你看把饼都烤糊了,哈哈……” 旁边的李勤奎一副护主子情怀,对豆二婶吹胡子瞪眼。而田春秋则不恼,笑着道:“大姐,不瞒你说,我在乡下那会儿,我经常自己做这个,多少年不弄了,还真有点手生了,哈哈。” 田春秋难得如此高兴,又道:“大姐,你的生活过得好吗?” 豆二婶是个直肠子,接过田春秋手中的锅铲,一边干活一边道:“过得好,我现在可幸福了。尤其是我们陆书记今年给我们免费提供果树苗,扶持我们家种果树,这下可好,我两个儿子都有事做了,我能不高兴吗?我盘算着,过两年等果树结了果子,挣了钱,就先给大儿子娶媳妇。” 听到此,陆一伟赶忙闪进了厨房,他不愿意抢了张志远的风头。 可田春秋不这样想,问道:“陆书记?哪个陆书记?” “那!不就在那里嘛。”豆二婶抬起头指着一处,可没发现陆一伟的身影,喃喃道:“刚才还在这里啊,去哪里了?” 田春秋把目光放在张志远身上,张志远心领神会,立马高声叫道:“陆一伟,过来!” 陆一伟听到叫声,闭着眼睛一咬牙走了出去。 张志远看到陆一伟,上前推到田春秋跟前,道:“田书记,这就是陆一伟。” 田春秋上下打量了一番相貌气质不俗的陆一伟,点头道:“你就是陆一伟?可我认识你!” 豆二婶也说话了,道:“对,他就是我们的陆书记,他是个大好人,不知道为什么从县里去了镇里,镇里的领导不待见,就去了我们村当了书记。我们村的虽然同情他,也感谢政府给我派下来这么好的书记,要不是他,我们东瓦村的村民至今还吃不饱肚子呢。” 一旁的工作人员使劲拉着豆二婶的衣角,豆二婶才不管,回头道:“你拉我作甚,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啊。” 田春秋没有说话,而是走进了包厢。其他人见状,也跟着走了进去。苏启明看到陆一伟,没有多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而站在一旁的康栋脸色都绿了,他坚信,这是陆一伟自编自导的一场好戏,进屋子前,狠狠地瞪了一眼。 本来就很小的院子,瞬间挤得满满当当。饭店里都坐满了人,一些人只好站在院子里等着吃农家饭。 陆一伟没有进去,而是去厨房催菜去了。老板瞪大眼睛问道:“兄弟,你和我说实话,今天来得都是什么人,我怎么觉得那么眼熟呢?” 陆一伟心里很乱,他不知道田春秋刚才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认识?什么时候认识的?不得而知。他轻描淡写地道:“我说是市委书记你相信吗?” “啊?”老板差点把油锅踢翻。硕大的眼珠子滴溜溜转,结结巴巴道:“真……真的,好像……是,肯定是市委书记!”听到市委书记来自家饭馆吃饭,老板激动地都不会炒菜了,抓炒锅的手都不停地颤抖。 面鱼馆是小饭馆,没有服务员,都是老板炒菜,老板娘端菜收钱。陆一伟又专门在附近村子里找了几个容貌较好的妇女,一天50元,负责切菜端菜。妇女们有钱挣,浑身都有劲,卖命地干活。 白玉新没有资格上桌,把陆一伟拉到一个角落里小声道:“一伟,你今天的这场戏,不仅给张县长长足了面子,也给你争取了露面的机会,不错!”白玉新有些羡慕陆一伟的头脑灵活。 陆一伟辩解道:“白县长,我真没有想得那么复杂,谁知道田书记会询问我请来的那个大婶呢,纯属意外。” “解释什么?”白玉新道:“不管是无心也罢,故意也罢,今天你都立了一个大功,现在就等田书记对饭菜的评价了,你小子真有福气,哈哈。” 远处的县委办主任董国平看到陆一伟和白玉新在那里嘀嘀咕咕,一肚子火无处发泄,本想着借康栋的光露一下脸,这下可好,都让陆一伟给抢去了。 饭菜上桌,田春秋急不可耐地拿着筷子吃了起来。饭菜在田春秋嘴里嚼动的时候,一桌人都屏住呼吸看他的反应,直到田春秋脸上露出微笑,直夸饭菜好吃,在场的人才算松了口气。 田春秋指着一盘豆腐炒蕨菜道:“这个菜太有味道了,我记得我在农村那会,能吃到这么一盘菜都是奢侈,现在条件好了,可同样如此,找遍全城都找不到如此地道的美味,好吃!”说完,又往嘴里塞了一筷子。 张志远的心彻底放下了,看来陆一伟这一奇招确实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尽管自己不是田春秋的人,可自己的命运在他手里攥着,讨好他不是一件坏事。 又一盘豆芽炒粉条上桌了,田春秋吃了一口,激动地道:“对对对,就是这个味,好久没尝到了。”说完,又连着夹了几筷子。 康栋坐在一边,看着满桌子土不拉几的饭菜,没有一点胃口。他被张志远的这一出彻底给整懵了,他这是才明白什么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又接连上了四五个菜,田春秋朝思暮想的面团子终于上来了,他不顾形象地吃下去一大碗,啧啧称赞好吃。 田春秋这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吃得最饱的一次。吃完饭,他的火气也烟消云散,指着桌子上的菜道:“康栋同志,我以后来到你们南阳县,就多给我整些这种菜肴,别整那些虚的,我不喜欢。你看,这桌饭菜既便宜,又美味,我很高兴。这得感谢志远同志的精心准备啊。” 张志远替康栋圆场道:“田书记,其实这桌饭也是康书记提议的,原本打算今晚让您过来吃,这不提前到中午了。” 听到张志远为康栋挡子弹,田春秋很是欣慰,道:“我猜也是,康栋同志平时就很节俭。不需要嘛,我又不是什么官老爷,非山珍野味不吃,这不也挺好嘛!不管怎么说,今天我白来你们南阳县,这顿饭太美味了!”田春秋不断地夸赞这顿饭,说明他真心喜欢。 张志远为康栋开脱,康栋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张志远很假,是故意这么做的。 吃完饭后,张志远提议到招待所休息一下。田春秋没有二话,点头同意了。 风卷残云后,面鱼馆恢复了以往的平静。陆一伟当场兑现,将3500元递到老板手上道:“兄弟,今天我很感谢你,以后我还会经常来,这钱你拿着。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老板嘿嘿一笑道:“俺叫杨建国,你就叫我建国就成了。” “好了,那你们忙,我就不打扰了。”陆一伟起身要往出走。杨建国急忙拉住道:“陆老弟,我有个不情之请,需要你帮我。” “什么事?我能帮到的一定帮!” 杨建国取出500元来塞到陆一伟手里道:“陆老弟,我想让你和刚才那个拍照的兄弟要张照片,我也好悬挂在我家饭店啊。” 陆一伟嘿嘿一笑,把钱塞回去道:“小事一桩,我肯定给你搞定。” “这钱……”杨建国结结巴巴道。 “你应得的,我说话算话。” 来到院子里,豆二婶还在忙碌着。田春秋喜欢吃面团子,陆一伟打算给他多带些回去。 0282 隐讳关系 豆二婶后来才知道刚才和她说话的居然是市委书记,到现在身子还有些发抖,道:“陆书记,我是不是说错话了,都怪我,嘴上没个把门的,你别见怪啊。” 陆一伟感激她来不及呢,掏出500元道:“二婶,烦你大老远过来,你还得多坚持一会,这钱拿着。” 豆二婶看到好几张大团结,急忙推回去道:“不成,不成,我可不要你的钱,我要是要了,我成啥人了。” 几次推搡,豆二婶还是不接受。陆一伟无奈,只好安顿给李海东,让他回去以后代劳。 招待所里,田春秋在房间里小憩,其他人则坐在大厅里喝茶聊天等候。 张志远瞅了半天不见陆一伟,走到一边掏出手机打了过去。得知陆一伟马上就过来,张志远不忘叮嘱,路上慢点开车。 虽然是随口一说,但陆一伟倍感温暖。张志远主动关心,这说明两人的关系又进了一步。 来到招待所,陆一伟在门口晃了一下,张志远起身走了出去。陆一伟道:“张县长,我给各位领导准备了一箱苹果,还有一些野蘑菇,给田书记又特意备了几份面团子,你看这样安排行不行?” 有了刚才招待所一出,张志远点头道:“行,就按照你的办。” “好,那我这就安排去!” “等等!”张志远又把陆一伟叫回来道:“你也别走远,我预感一会田书记会找你。” “嗯,我随时待命!” 下午一点半,田春秋醒来,轻声一咳嗽,守候在门口的秘书长李勤奎就敲门进去了。张罗着沏好茶,又准备好湿毛巾,一系列完成后,田春秋点上烟道:“让康栋过来吧。” 康栋进去后,田春秋阴沉着脸指着沙发道:“你先坐下。” 康栋还是有些不服气,道:“田叔,今天是我不对,可您也不能当着那么多的面让我下不来台啊?” 田春秋有些恼怒地道:“栋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你说这次下来,本来打算给你撑撑腰,也好让你顺理成章地主持县委工作,可你这一闹,我看可能性不大了。” 康栋有些激动,站起来道:“田叔,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你让我怎么管?”田春秋道:“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明明知道我带着记者下来,还弄了个中华鲟,哦,我来你们南阳就是吃这个来了?栋子,撇开我和你父亲的关系,我对你期望值很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你出任县委副书记,已经是费了很大周折了,我头上顶着多大的压力你知道吗?好了,这些都不要说了,你就安安心心当好你的副书记吧,等我离开北州市之前,肯定会把你扶正,你也不要太操之过急。” 康栋气得坐在沙发上道:“田叔,就算我不能主持县委工作,也不能让张志远主持啊,你也知道他是郭金柱的人,后面还有个谭老……” “住口!”田春秋疾言厉色地道:“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亏你说得出口。”缓了下神道:“张志远我也考虑过,暂时不会让他站出来挑大梁,不过我也提醒你,不要和他斗,你不是他的对手。” “怕什么?我斗不过他,我父亲总能斗过谭良年吧?”康栋梗着脖子道。 “越说越不像话了,你说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般。你父亲在部队上,虽与高层保持一定关系,但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事你觉得值当开口吗?有事不要烦你父亲,直接找我就行。对了,关于你父亲的情况你没和别人说吧?”田春秋道。 康栋摇了摇头。 “那就好,千万不能说。”田春秋松了口气道:“你父亲的位置比较敏感,你的出身又见不得光,我既然答应你父亲要照顾好你,就一定会做到。你先在基层锻炼两年,我肯定会给你交待的。” 康栋心里还是不顺畅,正准备开口,田春秋又道:“好了,你回去吧,把心收一收,不要到处乱跑,副书记就要有个副书记的样子,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和你父亲交待?你好自为之吧。” 送走康栋,田春秋端起水杯一口气喝下去,嘴里默念道:“不争气的东西。” 李勤奎进来后,给田春秋续上水。问道:“叫张志远吗?” “嗯。让他过来。”田春秋面无表情靠在沙发上。 陆一伟刚来到招待所一楼,就迎头碰到从卫生间走出来的苏启明。陆一伟最不想见到的人,最终还是以一种尴尬的情景发生了。 陆一伟恭敬地叫了声“苏市长”,打算逃离,没想到被苏启明抓住,聊了起来。 苏启明道:“陆一伟,我不知道是我上次和你的谈话起了作用,还是你自己想开了,不管怎么样,我很感谢你,你能识大体离开我女儿。现在她已经成家,我不计较你们以前的事,但我希望你不要再与苏蒙联系,你能做到吗?” 陆一伟心里还坦然,苏蒙注定不属于自己。道:“苏市长,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苏蒙是苏蒙,我是我,我们俩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再提还有意义吗?” “好!”苏启明拍着陆一伟的肩膀道:“我就喜欢豪爽的人。你放心,你的前途我会适当考虑的,也算是对你的一种补偿吧。” 陆一伟立马回答道:“谢谢苏市长了,我不欠您,您也不欠我,谈不上什么补偿不补偿的。至于我的前途,命运攥在我手里,我希望靠我自己的本事上去,这样我心里会很踏实。” 苏启明愣在那里,点了点头道:“好,有骨气,你作为下属,我很喜欢你的性格,要不是有苏蒙这层关系,我一定把你调到我身边来。” 陆一伟笑道:“再次感谢苏市长,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去忙了。” “你忙去吧!”陆一伟走后,苏启明仔细回味着陆一伟刚才的话,突然有种上当的感觉。愤愤道:“靠自己的本事上去,这不说我没本事嘛!” 张志远进了房间,田春秋如一尊大佛一般端坐在那里,不过他这次没戴眼睛,能够从眼神里捕捉到些信息。张志远半个屁股坐在侧面沙发上,拿起打火机,为田春秋点上烟。 田春秋很久都没说话,而是“吧嗒吧嗒”地抽着烟,一边用余光观察着张志远的一举一动。 时间虽然很短,田春秋可以从张志远的坐姿、眼神、动作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一根烟抽完,田春秋才道:“你现在肯定在想,我为什么突然到南阳来,是吗?” 四目相对,张志远掩饰不住内心的活动,道:“田书记,南阳要发展,离不开您的支持。说心里话,我更希望经常到南阳走一走,看一看。” “这个是自然的。”田春秋往后一靠,双手交叉道:“南阳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有时候我觉得愧对你们,缺乏对你们的关心,缺少对你们支持和鼓励,这是我的失职,我自我检讨。” “田书记,严重了!”张志远听到田春秋如此通情达理,情绪也被调动起来。 “哎!”田春秋不自觉地摸起茶几上的烟,张志远赶紧点上。他道:“其实我对克成同志寄予很大希望的,可他心胸狭窄,刚愎自用,最终还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落了个如此下场,因为此,我伤心了好一阵子。”说话间,眼角泛起了若隐若现的泪花。 “加上你,南阳在短短五六年内已经先后换了三任县长,这在整个北州市都是没有过的。有时候我在想,是我选人用人不当?还是刘克成太过自我?” 田春秋的目光投来,好像是在征求张志远的意见。可这个问题左右都是陷阱,张志远选择了沉默。 见张志远不吭声,田春秋继续道:“我可以毫不避讳地讲,当初金柱同志举荐你来出任南阳县的县长时,我是持反对意见的,原因很简单,尽管你是高学历人才,但基层工作经验少,如何能挑起这份沉重的担子,我非常担心。不过后来我经过深思熟虑,最终还是接受了金柱同志的意见,原因也很简单,我觉得你这个人人品不错。你上任这段时间来,为人处事低调,还算勉强过得去。在赵志刚案子上,突然发力,让我看到了你的另一面,我很欣慰。” “今天,你又提出企业改制一事,想法是不错,可实施起来相当困难。你是学经济的,搞经济应该比我有一套,但你的才华应该用到点子上,而不是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张志远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田春秋指的是广告牌的事,本想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可想了想又咽了下去。 田春秋继续道:“现在克成同志到省委党校进修去了,为期一年。虽然我不让他过问南阳的事务,但他依然是南阳县的县委书记。南阳正处在转型发展的关键时期,不能没有人掌舵,如果把这份担子压给你,你能胜任吗?” 尽管张志远心里早已准备,但田春秋说出来还是惊诧万分。他道:“田书记,正如您所说,我的基层经验不足,在处理一些事情上还欠缺火候,这份担子我恐怕接受不了。” 0283 同窗好友 田春秋说得每一句话都是在考验张志远,而张志远很机智地选择了沉默。可最后一个具有诱惑力的问题抛出来时,他坐不住了,终于发声。这个问题表面上很简单,但在田春秋看来,却不那么简单。 如果张志远大言不惭欣然答应,并表决心保证一定会做好,田春秋就可以直接宣判他为死刑。可张志远没有如此回答,而是谦恭地委婉拒绝,这也正是田春秋想要的答案。 田春秋表现出耐人寻味的表情道:“这么说,你不愿意?” 张志远点头道:“还请田书记三思。” “哦。”田春秋思考了半天道:“这事我再考虑考虑吧。不管将来谁主持也好,我希望你能和康栋同志和睦相处,不要搞什么党派之争,你能做到吗?” “请田书记放心,我一定铭记在心,与康书记精诚团结,共同把南阳搞好,到年底向市委市政府交一份满意的答卷。”张志远信誓旦旦道。 田春秋点点头道:“你还年轻,好好干吧!” 张志远知道谈话已经结束了,起身道:“田书记,那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说完,微微躬身,走了出去。 出来后,张志远深呼吸了一口气,一身轻松走到大厅,继续恭候。这时,陆一伟走了进来,点头颌首,表示一切安顿就绪。 张志远挪开沙发示意陆一伟坐下,陆一伟思考再三还是坐到对面的沙发上。 紧接着,县人大主任范忠明、政协主席段长云等常委都分别被叫去谈话,谈话时间很短,基本上都控制在十分钟左右,至于谈什么,不得而知。 左等右等,始终不见田春秋叫自己,陆一伟心里七上八下,狂跳不止。他无聊地翻看着手机上的通讯录,转移注意力来掩饰内心的不平静。 大概一个小时后,田春秋从楼下走下来了。等候的人齐刷刷起身,站在门口恭送。 直到田春秋坐着车子离去,陆一伟都没等到问候,看来是自己想多了。不过想想,人家一个堂堂市委书记,凭什么见你? 张志远伫立在风中挥手相望,久久不肯离去。田春秋的此行留了一个大大的悬念,很明显,创卫工作不过是个由头,找康栋和自己谈话才是真正目的。 田春秋离去后,康栋也相继离去了。对于这个神出鬼没的人物,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一个谜。 一天的劳累,张志远回到办公室就进了卧室在床上小憩,可他完全没有睡意,脑子里始终盘桓着田春秋的话。说心里话,他很想主政南阳,倒不是说自己有多大的官瘾,而是真心实意想做出点业绩。 “铃铃……”办公桌上的手机急促响了起来。张志远本不想接,但上级要求24小时开机,万一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万般无奈之下,张志远极不情愿下了床,慢吞吞走到办公桌前,看到是市委副书记郭金柱的电话,顿时精神抖擞,接了起来。 “晚上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到市区来一趟,我有些话要对你说。”郭金柱直截了当地道。 临挂电话时,郭金柱又叮嘱:“你一个人来就行了。” 挂掉电话,陆一伟看了看表,才三点半,时间还早,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打给陆一伟。 陆一伟在隔壁沙发上睡觉,听到张志远叫他,穿好鞋跑了过去。 通过昨天和今天的这两件事,张志远更加信任陆一伟,拉着陆一伟的手坐到沙发上,道:“一伟,辛苦你了。” 由于没有休息好,陆一伟的眼睛肿的像核桃一般,面色惨淡,但还是强颜欢笑道:“张县长,您千万别这么说,能为你排忧解难,是我的本分,也是我的职责所在。” 张志远深呼吸了一口气道:“一伟,你中午的时候说,董国平一早就去了江东市采购,你的推测是康栋安排的?” 陆一伟点头道:“基本上可以肯定是康书记安排的。董国平那有胆量不向您汇报就私自外出,甚至直接参与后勤事务?而且我觉得这件事特别蹊跷……”话到一半,陆一伟不敢往下说。 张志远凝神道:“你接着往下说。” 陆一伟鼓足勇气道:“我推测康书记一早就知道田书记要来,如果再大胆推测,很有可能是康书记是邀请田书记来的。” “哦。”张志远点了点头,康栋出现在中巴车里就是最好的佐证。问道:“如果你的推测正确,那你说康栋这一出戏,到底是要干嘛?” 陆一伟放开胆子道:“如果不出意外,很有可能与主持南阳县委工作一事有关。” 张志远摇摇头道:“就算你说得有一定道理,但也有不合理的地方。田书记对康栋偏爱有加,这是有目共睹的,田书记完全可以直接任命,为何要下来多此一举呢?” 陆一伟道:“万事讲求个合法性和合理性,田书记先后找其他常委谈话,如果我没猜错,肯定是询问您和康书记的情况,并征求他们的意见和建议。” 张志远道:“照你这么说,主持南阳县委工作的人选非康栋莫属咯?” “不一定。”陆一伟道:“康书记不过是副处级,又刚刚进了常委,就算田书记再偏爱他,也过不了其他市委常委的关啊。” 张志远越听越糊涂,道:“绕了半天,我都有些迷糊了。按照你的意思,这个位子是由我来咯?” 陆一伟道:“张县长,有些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得到张志远批准,陆一伟道:“张县长,我认为这个位子也不可能由你来出任。”说完,陆一伟有些后悔,说话太不顾及对方的感受了。 张志远没有见怪,沉默了片刻有些失望地道:“你说得有一定道理,不可能我,也不可能康栋,那会是谁?” 这次陆一伟学乖了,道:“这个我不敢妄自揣测。” “哦。”张志远继续沉思,陆一伟则坐在那里忐忑不安。过了许久,陆一伟站起来道:“张县长,要是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好吧,你忙你的去吧。” 陆一伟吞吞吐吐道:“张县长,今晚我要去一趟省城……” “你去吧,我也正好要回趟家。” 陆一伟回到办公室,简单收拾了一下,锁上门回家补了个觉,下午6点,准时往省城出发。 路上,陆一伟给三条去了个电话,双方约定好在富丽苑大酒店见面。 三条本名就冯剑,西州市人。家庭条件十分艰苦,家里为了供他上大学,剩余的四个兄弟姐妹全部放弃学业,举债把冯剑供了出来。当时的大学生学费是全免的,到校时带上几十块伙食费就行了。可这几十块钱对于冯剑家里来说,也是一大笔开支。 冯剑学习非常好,大学时候经常拿奖学金,还兼职做家教,基本上够自己日常开支。有时候还往家里寄钱,补贴家用。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冯剑愣是靠着自身努力,读完了大学。 大学毕业后,与陆一伟一样,带着报到证回老家教书去了。对于他们师范生来说,教书是最好的出路。教书,原本本供奉为一个神圣的职业,而对于出身贫寒的冯剑,只是一种挣钱养家糊口的工具。 陆一伟同样回老家教书,不过他是个幸运儿,被抽调到统计局,从此躺上了从政之路。一开始,冯剑和陆一伟联系的比较紧密,可得知陆一伟已经成为县长的秘书后,渐渐地就中断了联系。人都有自卑心理,同一个起跑线,为什么别人比自己强? 到了富丽苑酒店,天色已经漆黑一片。陆一伟停好车,阔步向酒店走去。 这时,陆一伟隐约感觉有一个黑影在后面尾随,而且越靠越近,他偏头用余光扫了一眼,只见一只手向自己伸来。陆一伟眼疾手快,一个躲闪,伸手抓住对方的胳膊,反手一抻,死死地掐住。另一只手搂住对方的脖子道:“你是谁?跟着我干嘛?” 对方被陆一伟一勒,气都喘不上来,只听见微弱的声音道:“陆一伟,你他妈的放开我。” 陆一伟借着夜色定神一看,居然是黑圈。他立马松开手道:“黑圈!你大爷的,大半夜的装神弄鬼,吓死我了。” 黑圈甩了甩酸痛得手道:“陆一伟,你他妈的就不能轻点,疼死我了。” 陆一伟嘿嘿一笑,上前一个拥抱。黑圈用劲抓了下陆一伟的腰,陆一伟痛得一下子弹跳开,道:“黑圈,你他妈的下黑手啊。” 黑圈捶了陆一伟一拳道:“成,看来你的腰子包养的还不错,今晚一定要活动活动。走,上楼!”说完,搂着陆一伟上了楼。 前面提到,在大学期间,陆一伟与三条和黑圈算是最要好的朋友。黑圈,原名贺泉,因皮肤黑,且名字与“黑圈”读音相似,得名雅号“黑圈”。江东市人,家境殷实,父母亲经营着一家苗圃公司,赚了大钱。在大学时,黑圈为人阔绰,出手大方,宿舍里一起外出吃饭,大多时候都是黑圈请客。此外,还时不时变通手段资助三条,让三条很是感动。毕业后,黑圈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教书,而是回家跟着父亲做起了生意。 后来,他觉得依附在父母身边没多大意思,干脆自己出来单干。倒腾过服装,卖过家电,还开过饭店,基本上什么都做过,可一样都没坚持下来,最后终于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职业,倒卖古董。 0284 偶遇佟欢 进了酒店包厢,三条和李前程已经恭候多时了。多少年未见,几人一坐下来就有聊不完的话题。 西江大学六个人一间寝室,陆一伟和冯剑两人正好头对头,开学第一天两人就聊到深夜。冯剑人憨厚老实,心眼实在,人又仗义,与陆一伟的性格相合,两人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同在下铺的黑圈一开始看不起两个农村人,甚至还故意刁难他们,直到后来黑圈和冯剑干了一仗后,城市人黑圈终于融入进来,被外人称之为“三剑客”。 而同样来自北州市的李前程则在陆一伟上铺,此人一脸的精明,生活中精打细算,生怕吃了亏,而且嫉妒心特别强,经常在背后嚼舌头,招惹得谁都不待见。他很想融入到这个小圈子当中,可这种人注定是一个人行走江湖。 裴军也是江东市人,当年以全校最高分考入西江大学。后来,陆一伟他们才知道裴军的目标是北大,考上西江大学不过是高考失利。自进入606宿舍起来,孤傲的裴军向来独来独往,大有一副不同流合污的模样。大学期间,从来没有旷过一节课,就连周末都钻在图书馆,被称为“狂人”。功夫不负有心人,裴军大学毕业时顺利考入北大研究生,现在又去了美国,据说已经取得美国绿卡。 刘东是京城人,操着一口地道京味普通话,很是味道。此人嘴上功夫相当厉害,最喜欢吹牛,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能。经常拍着胸脯,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自豪地说道:“我爷爷的爷爷,那可是大清王朝的贝勒,是光绪皇帝的亲弟弟,我要是回到从前,我可是……”吹牛归吹牛,身上的魅力势不可挡。大学四年换女朋友如同换衣服一般,隔一段时间换一个,让陆一伟他们羡煞万分。 这就是606宿舍的全貌,六个师范生,到头来没有一个从事教育。 陆一伟哈哈大笑道:“我还记得咱四个在大学时经常彻夜打麻将,手气最差的就是三条,手气最好的就是猴子。” 三条有些不服气地道:“我手气差?你的手气好不到那儿去。” 李前程凑过来道:“你不就喜欢糊个裤衩吗?这谁都知道,不输才怪,哈哈。”由于麻将牌里的“三条”形似三角裤,冯剑的雅号由此得来。 “得了吧,你他妈的还喜欢糊‘一点红’呢。”三条戏谑地道。所谓“一点红”是指麻将牌里的“五条”,五条中间有一条形似卫生巾,故此得名。 “你们都别说话,要不是我教会你们打麻将,你们打个屁!”黑圈一本正经地道。 李前程气鼓鼓地道:“你他妈的还好意思说,就因为打麻将,咱几个人被辅导员叫去谈过几次话了,光麻将都被没收了四五回。到最后,害得老子论文答辩都差点没过。” “嘿嘿!”黑圈笑道:“关老子鸟事啊,谁让你经不住诱惑了,你看人家裴军,你们就是再动静大,人家都抱着书本无动于衷,结果呢,人家去美国了,你还在西江,这就是差距。” 三条突然跳转话题道:“黑圈,我到现在都记恨你。”然后对着陆一伟道:“黑圈每天绘声绘色讲女人,还说他玩过多少女人,我一农村来的第一次听到这些,弄得我浑身痒痒。可你知道他毕业时和我说了句什么话,我听后肺都气炸了。黑圈,你来说!” 黑圈咯咯地傻笑,在众人的威逼下只好道:“毕业时,我很严肃地对三条说,‘我每天给你讲女人,其实我也没玩过女人,这些都是从录像带里看到的’。” “哈哈……” 陆一伟笑得泪水都快出来了,搂着黑圈道:“你不是大学谈了好几个女朋友了嘛,怎么?一个都没上?” “哎!别提了!”黑圈叹了口气道:“第一个女朋友最多让我摸一下胸,我的手往下走,她就不让前行了。她说,只有在新婚之夜才会献给最心爱的人,我一气之下就分手了。第二个嘛,进展稍微快点,我们都脱了衣服钻进被窝了,可她看到我下面的老二时,居然神奇般地晕厥了,第二天就和我提出了分手,说她不想这么早献身,何况她有恐惧症。第三个倒是奔放,有一次她说她家没人,就带我去她家过夜。我们正赤条条地进入最关键的环节时,你猜这么着,她妈回来了。我操!拿着擀面杖就把我给打出来了,害得我现在都有后遗症。” “哈哈……”听完黑圈的控诉,一群人再起哄笑。三条拍着黑圈的肩膀道:“那你的下面现在还中用不?” 黑圈很潇洒地道:“绝对没问题!一晚上放倒五六个妞不在话下!” “啧啧!不吹牛会死啊!”李前程道:“我和你们说啊,上次黑圈带我在外地出差,叫了俩小姐,他妈的不到十分钟就累得跟狗似的。” “哈哈……”又一阵大笑。黑圈用筷子戳了下李前程道:“你他妈的戳穿我干嘛,有本事咱俩今晚比比,看谁第一个出来?” “比就比,怕你不成!”李前程叫嚣道。 “好,就这么说定了啊,一会咱都去,谁第一个出来谁结账!”黑圈下了挑战书。 陆一伟看到黑圈和猴子到现在见面都如此,心里感慨万千。在大学那会,俩人就经常抬杠,整日嘻嘻哈哈,其乐融融。 饭菜上来后,黑圈打开酒,一人跟前放了一**道:“我带了一箱酒,我不管你们谁能不能喝,反正一人斤半,一伟,你先喝起!” 陆一伟纳闷地道:“凭什么让我一个人喝?” “凭什么?你说凭什么?”黑圈有些生气地道:“就凭你忘了兄弟,就凭你这么些年都不和我们联系,你说该不该罚?” “对!”李前程附和道:“一伟,你真不够意思,要不是你碰到我,咱们今晚还能团聚到一起?这杯酒必须喝。” 陆一伟难为情地看了看三条。三条瞪起眼睛道:“你看我干什么,看我也没用,老老实实喝了,再接着往下走,你要是不喝,黑圈那关你也过不了啊。” 陆一伟没招了,拿起酒**倒满酒端起来道:“多余的话我不多说,咱们几个能再次团聚这是缘分,有你们这帮好兄弟,我知足了。”说完,仰头喝了下去。 “好!爽快!”黑圈鼓掌道:“来,继续倒满!” “啥?还让我喝啊。”陆一伟由于空腹喝酒,瞬间感觉有些头晕。 黑圈不顾陆一伟感受,抓起酒**倒满道:“这第二杯酒,也是罚你的。至于罚什么,你喝下去我再说。” “那不行!”陆一伟道:“你不说出个头头道道来,我这酒喝得冤枉啊。” “你喝不喝?”黑圈黑着脸道:“你要是不喝,我可生气了啊。” 陆一伟无奈,长出一口气,稳住心态端起酒杯又喝了下去。 “爽快!”黑圈叫道:“我就喜欢爽快的人。”说完又给陆一伟倒满第三杯酒,道:“这第三杯酒是你欠我的,喝!” 陆一伟连忙摆手道:“你他妈的第二个理由还没说,就让我喝第三个,理由!我要理由!” 黑圈和李前程递了个眼色,两人心有灵犀,一人抱住头掰开嘴,另一个人搂住腰,合起伙来愣是把第三杯酒灌了下去。旁边的三条看着这一幕乐得合不拢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青涩的年代。 人过中年,最喜欢怀旧。尤其是看到似曾相识的场景,常常能打开记忆的闸门,点点滴滴一幕幕浮现出来。如青檬,甜甜地清香还带着丝许酸涩,让人不能忘却。 陆一伟三杯下肚,已经有些站不稳了。黑圈嘲笑道:“我说一伟,你以前也不是这点酒量啊,是不是结了婚后被老婆管着,不让喝了,啊?哈哈。” 李前程见黑圈哪壶不开提哪壶,递了个眼神,黑圈立马意识到说错话了,自己端起酒道:“这杯酒兄弟陪你!”说完,喝了下去。 陆一伟可能是一夜未睡的缘故,加上今天又是高强度工作,整个人不在状态。他赶紧吃了两口菜,可胃里还是翻江倒海,最终忍不住,起身出门往卫生间冲去。 陆一伟出去后,三条责怪黑圈道:“一伟还没吃点东西你就这样灌他,换做我,我也受不了。” 黑圈挠头道:“不该啊,一伟以前不是这酒量啊。” 陆一伟爬到马桶上直吐酸水,感觉整条食管都是火辣辣的,胃部还不停地抽搐,这是他有史以来喝酒最难受的一次。 稍微好了点后,陆一伟洗了把脸,对着整理了下头发,准备回去。刚走出卫生间,陆一伟不小心与一位年轻女子擦了下肩,他连忙道:“对不起,对不起!” 女子正准备生气,转头看到居然是陆一伟,惊讶地道:“陆一伟!” 陆一伟迷迷瞪瞪抬起头,同样惊讶地道:“佟欢。” “呵呵。”佟欢笑道:“真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你这次又是陪领导来的?” 0285 酒量惊人 上次和张志远请省部委的领导吃饭,正好就是在富丽苑酒店。也就是那次,陆一伟认识了丁昌华的情妇佟欢。佟欢长相可人,鹅蛋般的脸蛋粉嫩嫩的,细长的眉毛一气呵成,飘逸而轻扬。尤其是那性感的嘴唇,十分勾魂。上次一见,陆一伟就心动了一下,他笑着道:“不是,我这次是和几个朋友一起,你呢?” 佟欢上次走错房间,无意中撞到陆一伟硬朗而结实的**,让她顿时血脉喷张,以至于看到丁昌华满肚子肥油,瞬间失去了兴趣。她故意凑前道:“我也是和几个姐们一起过来的,待会过去喝两杯怎么样?” 如果佟欢不是丁昌华的情妇,陆一伟绝对失去理智把此尤物骑在胯下,可他不能,坚决不能。他委婉地道:“下次吧,我今天不在状态。我先回去了,朋友还等着我呢。”说完,转身快步走进了不远处的包厢。 佟欢看着陆一伟潇洒的背影和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酒味,身体不由得一热,扶着门框凝神痴痴目送。 陆一伟进了包厢,已经基本恢复,双手抱拳道:“哥几个,真不好意思,今天我也不知怎么的不在状态,现在好了,你们进行到哪里了?” 黑圈笑道:“我说嘛,一伟不是这点酒量,来,咱们同干一个。” 李前程吃了口菜,放下筷子道:“黑哥,听说你最近收了个好东西,讲来听听。” 听到提及自己的老本行,黑圈顿时来了兴致,放下筷子道:“我前段时间去了趟西州市,在一家农户家吃饭,无意之中看到他们柜子上有个放咸菜的碗,凭借我的职业敏锐性,我对此碗倍感兴趣。征得主人同意,我拿过来一瞅,尽管长时间用,品相已经不好,我用手一摸,就知道这是件好东西,我当场就出价500元买下了。回来后我仔细清洗,当看到‘大清乾隆年制’六个大字时,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后来我拿去找一位专家鉴定,人家给出的结论是:此碗为造办处工艺,材质为上乘和田玉,碗体较大,四周光素,包浆浑厚,保存良好,肯定是真品,估价在10万左右。” “啊!”李前程瞪大了双眼,羡慕地道:“黑哥,你他娘的又发了笔横财!” “你咋不说我看走眼的时候?”黑圈道:“干我们这行,行话就叫捡漏,估计收一百个才能碰到这么一件真品,水太深,不好干哪!” 李前程凑上前去道:“黑哥,让我跟着你干吧!” “就你?拉倒吧,你吃不了这碗饭。”黑圈轻蔑地道:“这行不是是个人就能干得了的,我现在都想转行,你还想跳进来,亏不死你!何况,你有本钱吗?没有就别逞能。” 李前程厚着脸皮道:“这不让你带我上路了嘛,真心的,我想干。” 黑圈道:“那你的广告公司怎么办?这可是三条一手扶起来的,就因为这,三条把一半的老客户都让给你,你还不满足?” 李前程摇头晃脑地道:“我那生意不景气,何况挣得都是小钱,我要想你一样,一挣就是几十万,那才好嘞!” 黑圈拒绝道:“你真干不了这行,我是真心劝你,你还是老老实实干点实际的吧。” 三条看到李前程到了这个年纪还如此浮夸,也劝道:“猴子,黑圈说的是真心话,要是这行好干,我早就跟着他了,何必每日受死受活干这份苦差事,你还是醒醒吧。” 陆一伟很长时间没和他们在一起,对他们之间的情况还不了解,没有多说话。 李前程有些不服气地点了点头,其实他心里暗道:“你们手里不就有几个臭钱吗,老子以后有钱了照样财大气粗。” 有了李前程的不愉快,陆一伟端起酒打着哈哈道:“今天我们好不容易聚到一起,咱们只谈友谊,不谈工作,好吧,来,端起杯干了。” 话题又回到大学时代,谈起班上某某同学的逸闻趣事,乐得大家哈哈大笑。正在这时,佟欢推门进来了。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凝固了,四个人齐刷刷地看着魅惑的佟欢。 佟欢已经习惯了男人用这种眼神打量自己,她优雅地端着红葡萄酒坐到桌前,笑着道:“一伟,这都是你同学啊,给介绍介绍啊。” 陆一伟还没缓过神来,结结巴巴道:“这几位都是我大学同学,又是一个宿舍的,都是铁哥们。” 佟欢将垂在胸前的头发轻轻往后一撩,起身走到黑圈跟前道:“既然是一伟的铁哥们,那我就和大家喝一杯,来,这位兄弟!” 黑圈看得眼睛都直了,尤其是看到那裸露在外,呼之欲出的半白,血液逆流,双腿都不停使唤。像个孩子腼腆地站起来道:“怎……怎么喝啊?” 佟欢露出皓齿,用手扶着脸颊道:“你说怎么喝?” 李前程急不可耐地道:“要喝就都喝白的。” “行,白的就白的。”说完,佟欢拿过陆一伟的酒杯倒满,与黑圈轻轻一碰,喝了下去。 佟欢又走到李前程跟前,还不等说话,他就自我介绍起来:“我叫李前程,至今未婚。” “呵呵!”佟欢优雅一笑道:“你和谁都这么介绍自己吗?未婚没关系,我那个家一屋子单身女孩,待会过去随便挑,喝了!” 李前程急忙挡住道:“要不不喝,要喝喝三个。” 佟欢有些厌烦李前程,不过碍于陆一伟的面子,道:“你要是喝了这一**,你让我喝多少就喝多少。” 没想到佟欢是个老江湖,李前程有些招架不住,乖乖得端起酒杯喝了下去。 来到三条面前,三条表现出了很绅士的一面,道:“初次见面,我先干为敬,您随意。” 佟欢酒量大的惊人,又一杯酒下肚。 要与陆一伟喝时,陆一伟道:“佟欢,你还是少喝点吧,咱俩就不必了。” “那不行,这杯酒你必须得喝!”说完,给陆一伟倒满酒,并端了起来。 佟欢喝完后,笑着道:“好了,我敬完了,今天我们就算认识了,我叫佟欢,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那边还有客人就不多陪了,如果你们有诚意,待会也过来喝一圈。”说完,夸张地扭动着胯优雅地离去。 “乖乖!”黑圈意犹未尽,拉着陆一伟道:“一伟,你咱有这么漂亮的朋友呢,快介绍我认识。” 陆一伟不想说出实情,敷衍道:“就是一普通朋友,不怎么熟,你想认识,人家不是叫你过去了嘛,你去吧。” “好,我这就去!”说完,提上一**酒走了出去。李前程见状,也跟了出去。 陆一伟看着三条摇了摇头,端起酒杯道:“咱俩喝一个。” 喝完后,陆一伟道:“三条,昨天多亏你帮忙,要不然我真不知道如何完成那么艰巨的任务。” “客气!”三条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谁让我们是朋友呢,要是别人的事我肯定不会如此卖命。” 陆一伟感激地道:“谢谢了,工程款还没有结算,等算完了我一准给你打过来,你告诉我个具体数目。” “别和我谈钱!”三条突然严肃地道:“谈钱伤感情,这点钱我还是出得起的。” “不行,绝对不行!”陆一伟道:“一码归一码,况且这是公家的事,要是我个人的事,你不要我也就不给了,但这笔钱我必须给你,另外还翻了辆车,我这个人情欠大了。” “行了,我也爽快之人,完了我让财务和你联系。”三条不再客气,接受了陆一伟的意见。 陆一伟突然想起自己妹妹也干这行,道:“三条,你们这行生意怎么样?” 三条点上烟道:“这行还算是个新型产业,在南方早就做成熟了,可西江省才刚刚起步,市场空间广阔,但西江穷,项目少,且利润空间不大,上上下下打点下来,一年到头也就挣个零花钱。不管怎么说,靠自己的双腿跑业务,再干多少年都是这幅模样,我今年打算与你们政府部门合作,争取拿下几个大项目。” 三条头脑灵活,能看到潜在的客户,这也是他越做越成功的直接体现。陆一伟点头道:“你这个主意不错,要是能拿下几个重要部门收益相当可观,我们南阳是个小县城,估计有一定难度。” 三条道:“谢谢你了,我暂且不会考虑向县区扩张,能把江东市这块大蛋糕拿下来,就够我吃一辈子了,你就别操心了,我自有办法。” 陆一伟见李前程没回来,问道:“猴子怎么也干起这行来了?” 三条无奈一笑道:“前年,三条跑到我门上,说死活都不想教书了,让我帮帮他。我看着他可怜,就帮衬着他在你们北州开了个店面,前前后后花了我差不多十几万,这还不说我送给他的客户。可李前程真不是做生意的料,干了两年,亏了两年,欠下一屁股债,我借给他的钱是不指望了,希望他能坚持下来就行。可你也看到了,这又好高骛远地眼红黑圈的买卖,不知该怎么说他好。” 听完这段经历,陆一伟高兴不起来,道:“猴子这人心眼多,你还是防着他点好。” 0286 心灵鸡汤 三条道:“这我清楚,他做生意亏不亏我心里清楚得很,我就不信了,能亏多少?他就是不想还我钱,哎!算了,都当支援他了,不说他了,来,喝酒!” 这时,黑圈和李前程顶着一个红屁股走了进来,流着口水道:“我滴妈呀!我以为你那朋友就够漂亮的,没想到一屋子都是美女,一伟,你说实话,你上了人家没?” 陆一伟一本正经道:“别瞎说!有些事我不能明说,可我警告你一点,这种女人你最好不要沾。” 黑圈似乎听明白了些,可李前程是个傻大楞,道:“为什么不能沾?我刚才还捏了下她的屁股哩!哇!软软的,滑滑的,真他妈的爽!” 黑圈紧接着道:“人家邀请我们一会去唱歌,一伟你去不去啊?” 陆一伟看了眼三条道:“我就不去了,有点累了,想早点休息。” 三条道:“我也不去了,累得慌。” 黑圈嘿嘿一笑道:“那我们可去了啊?” 陆一伟笑而不语。 “那还等什么?结账走人啊。”李前程着急忙慌地道。 黑圈和李前程钻到女人堆里了,三条结完账上了五楼的客房部,原本是一人一间,三条和陆一伟想多聊一会,两人进了一个房间,一边抽烟一边谈起了往事。三条道:“说说你的情况吧,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不想问你。” 陆一伟叹了口气,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情况都讲给三条。三条听后唏嘘不已,不知该说些什么。过了许久才道:“这么多年你这样走过来,难为你了,那你为什么不找我?你拿我当朋友了吗?其他的我帮不上,陪你解解闷我还是能做到吧?假如李前程不碰到你,你就打算一辈子不见我?” 听完三条的数落,陆一伟道:“三条,不是我不找你,可你也知道我这人的性格,如果不干出一番模样来,我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我怎么能面对你们?官场不必商场,在商场你亏了,可以从头再来,没人笑话你,可官场呢,你从头再来试一试,谁能把你当人看?我现在能重返政界,可以说带有一定的偶然性,这个偶然性来之不易啊。” 三条有些迷茫,道:“事业上你有起色了,那你就打算这么单下去?” 与夏瑾和的事情还没有一定把握,陆一伟只是轻描淡写地道:“正在谈,如果顺利或许今年就能结婚。” “哈哈,你小子的魅力还是不减啊。”三条笑着道:“你还记得咱们班的李春妮不?人家可是对你一片痴心啊,追了你四年,你都死活不答应。现在好了,嫁了个大款,做起了全职太太,生活过得可滋润了。上次见面时,还打听你的行踪,看来她对你还痴心不改啊。” 陆一伟靠在床上,双手垫着头道:“你别说,我都忘记李春妮长什么模样了,现在就算走到大街上迎头碰面,我都不见得认识。可托娅,我至今都能清晰地记得她的模样,甚至一举一动。” 三条脱掉袜子道:“你还在思念你的梦中情人?” “嗯。”陆一伟道:“真心忘不了她,托娅在我心中就是一个梦。对了,关于托娅的消息,你有吗?” 三条摇摇头道:“不好意思,你问其他人我或许知道,可托娅的消息,甭说我,估计其他人都不知道,或许现在还在大草原吧。既然你那么思念她,干脆去一趟内蒙,找找看啊。我记得她家好像是在科尔沁草原吧?” “是呼伦贝尔的,这我记得。”陆一伟道:“我也想去找她,可有时候想想,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她肯定已经成为别人的妻子,还不如不见。” “呵呵,这种事还是你自己解决吧,我帮不了你。不过你要去的话,我可以陪你去。”三条道。 “嗯,你让我想想吧,假如要去也是今年秋天,前半年我比较忙。” 两人聊到十二点多,终于困得不行了,三条才起身回到自己房间。 陆一伟脱掉衣服洗了个澡,然后钻进被窝,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陆一伟听到手机在响,他以为是在做梦,翻了个身继续睡觉。可手机依然不停地响着,陆一伟终于睁开眼睛,看到确实是手机在响,打开一看,是个陌生电话,他以为是骚扰电话,直接挂断继续睡觉。 可不等刚刚有了睡意,手机又响了起来。陆一伟不耐烦地接起电话就道:“谁呀,深更半夜的,让不让人睡了?” “干嘛发那么大火,吃枪子了?”佟欢在电话那头温柔地道。 听到是佟欢,陆一伟语气缓和下来,坐起来道:“是佟欢啊,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佟欢咄咄逼人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说这么晚了……”陆一伟想要解释,没想到被佟欢无情打断道:“什么意思不意思,我现在心情不好,想找人说说话,你要方便到588房间来。” “这……这样不好吧,我都睡下了。”陆一伟脑袋十分清醒,佟欢这种女人坚决不能碰。 “你在哪个房间?我过去找你。”佟欢是铁了心要与陆一伟见面。 “明天不行吗?”陆一伟再次婉拒。 没想到佟欢叫道:“你什么意思啊,不想见我吗?不想见拉倒!”说完,挂掉电话。 陆一伟有些莫名其妙,没有理会,继续睡觉。没想过过了一会儿,居然又有人敲门。陆一伟欠着身子道:“谁呀?” 对方不应声,只顾敲门。 陆一伟习惯裸睡,从椅子上扯下浴巾裹住身子,跑了过去再次问道:“谁?” “我。”佟欢小声道。 陆一伟无奈地靠在墙上,这个门开也不是,不开也不是。这时,门外传来佟欢的抽泣声,陆一伟终于失去理智地打开了门。 佟欢进来后,一把就抱住陆一伟放声痛哭起来。 陆一伟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待佟欢情绪缓和些后,陆一伟用手捂着身子,跑到椅子上取上衣服要去卫生间换,没想到佟欢道:“别换了,你的身体我又不是没见过。” 陆一伟坚持要去换衣服,佟欢居然一把把陆一伟拉到床上,俯爬在陆一伟身上道:“陆一伟,你觉得我不够漂亮吗?” 陆一伟不敢直视佟欢,侧脸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佟欢看到有些羞涩的陆一伟,更加多了份喜欢。坐起来道:“那你喜欢我不?我要你说实话。” 陆一伟没想到佟欢如此直爽,反而觉得自己有些忸怩。假如佟欢不是丁昌华的情妇,陆一伟一定把持不住,甚至可能毫不顾忌地揽入怀中。可现实告诉他,这种错误决不能犯。 见陆一伟不说话,佟欢坐到陆一伟跟前道:“你见过一个女人如此低声下气地和一个男人表白吗?陆一伟,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你放心,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占有他,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 “不,不是。”陆一伟结结巴巴道。 “那是什么?”佟欢想了下道:“我知道了,我们之间有一层障碍,那就是丁昌华对不?” 陆一伟不吭声,看来佟欢猜透了他的心思。她冷笑道:“我不过是丁昌华的发泄工具,而我呢,不过是看上他的钱,我们之间各有所需,谈不上感情,更谈不上其他的。我随时可以一脚把他踹开,他也随时可能找到我的替代品。说白了,我们之间就是生意。” 佟欢继续道:“可能你对我的行为表示不耻,没关系。其实有时候我也痛恨我自己,可我也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家里还有弟弟妹妹等我供他们上学,父亲早些年就是胃癌,去年刚刚切除了胃,欠下一大笔债务。我一个弱女子,一个舞蹈演员,从那挣那么多钱去?无奈之下才选择了这条路。另外,我也有私心,我十分渴望在江东市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想真正成为城里人,这个靠我能实现吗?” 听完佟欢的倾诉,陆一伟有些同情她,没想到外表如此光鲜的她也有不为人知的人间悲剧。 说这些的时候,佟欢没掉一滴眼泪,相反异常冷静。她又道:“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这就是我的真实情况。丁昌华就是个死变态,他折磨我,蹂躏我,我早就受够了,我现在就等他把房子给我,到手后我就一脚踹了他。” 陆一伟此时心乱如麻。扯过被子盖上道:“佟欢,你还小,还有大把的青春年华,你不能如此作践自己。对于丁昌华,我不做过多评论,我真心希望你能自强自立……” “够了!”佟欢突然脸色一变道:“你在给我讲心灵鸡汤吗?难道你说得这些我不懂吗?可现实又怎样?我一个月挣800元的工资,加上年底的福利补助,一年下来也就不到一万元,这钱还不够我个人开销,那我病重的父亲呢?我上学的弟弟妹妹呢?我的城市梦呢?这些我需要奋斗多久才能实现?再者,我现在就是吃青春饭,最多五年,进来了新人,我还能活跃在舞台上吗?这些你想过吗?” 0287 沉重负担 陆一伟被佟欢噎得说不上话来,他不知该怜悯她还是同情她,这是两个层面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在不同的意识形态下难以产生心灵的碰撞。 不知不觉,佟欢的眼神变得柔弱起来,斜视着天花板,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微笑。然后伸手将眼角的泪水拭去,看着陆一伟道:“让你见笑了。我没有朋友,也没有倾述的对象,更多的时候就是靠酒精麻醉自己,酒精能麻醉了我的身体,却麻醉不了我那伤痕累累的心。我最害怕黑夜,一到天黑,我就感觉压抑得难受,这种心情你能理解吗?” “嗯。”陆一伟点了点头。 佟欢继续道:“关于你的情况我都了解,我还知道你刚和苏市长的女儿苏蒙分手,而且人家都已经结婚,对吧?” 陆一伟好奇地道:“你怎么知道?” “呵呵。”佟欢笑道:“没有我不知道的,只有我不想知道的。一伟,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为你的事业出一把力,怎么样?” 陆一伟连忙拒绝道:“谢谢你的美意。我还是想靠我自己的本事奋斗,如果我想依靠别人,或许我早就跳出南阳县了,何必等到现在。” 佟欢道:“我就喜欢你这种自强自立的男人,不过我劝你,在这个大环境下,靠自己的本事还是不行的,适当的时候开辟另一条路线,或许能找到成功的捷径。行了,不扯这些了,有烟吗?” 陆一伟从床头柜上拿起烟递给佟欢,为其点上,自己也点了一根。佟欢抽烟的姿势十分潇洒,细长的手指夹着过滤嘴,然后优雅地放到嘴唇,喉部轻轻一动,向空中轻吐烟气,脸上写满了孤傲和冷艳。 陆一伟受过高等教育,早年间接触过港台文化,思想并不保守,可长时间钻在一个小地方饱侵迂腐思想的晕染,他也渐渐地对一些事物有了一种排斥感。佟欢如此大胆而前卫的表白方式,让他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谁不喜欢漂亮的女人?佟欢妖娆的身姿,丰满的身体,性感的嘴唇,怎么能不让陆一伟心跳加速,心潮澎湃?他坚信,只要自己愿意,佟欢就可以成为自己的,可他真不敢想象迈出这一步的后果。 佟欢看到陆一伟一脸茫然,道:“你在想什么?” 陆一伟弹了弹烟灰道:“没想什么,这两天没休息好,有点犯困。” 房间里开着中央空调,温度在二十五六度左右。佟欢突然掀起陆一伟的被子,直接钻进怀里…… 陆一伟害怕了。他一把推开佟欢,连声道:“对不起。” 被调动起来的佟欢意犹未尽戛然而止,脸上写满失落。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无耻,跳下床整理了下衣服,冷冰冰道:“有什么对不起的,是我贱,配不上你。”说完,夺门而去。 陆一伟想想丁昌华那一脸阴险与狡诈,后背都有些发凉。大潮退后,陆一伟激荡的心却久久不能平复。也不知过了多久,陆一伟才从混乱的思维中睡去,一直到天明。 第二天早晨,要不是三条过来敲门,陆一伟不知要睡到多久。他看了表,又倒头闭上眼睛。翻身时,感觉床单上湿乎乎的,他赶紧掀开杯子一看,煎饼大的一团湿晕,让他有些不可思议。 “难道是梦遗了?”陆一伟用手掌击打着发胀的脑袋,突然哑笑,心里暗道:“看来我又回到当年了。” 他跳下床拉开窗帘,强烈的阳光刺痛着双眼,他眯着眼睛俯瞰江东市的街景,高楼耸立,车水马龙,人如交织,好一派繁华!陆一伟每次来江东市,发展都有不同的变化,用日新月异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相反弹丸小城南阳县,几十年如一日,依然是改革开放前的模样。说城不城,说村不村,还不如江东市周边村发展的好,南阳太需要发展了! 陆一伟感叹过去,去卫生间冲了个澡,穿好衣服出了门。三条坐在会客厅抽烟等候,陆一伟走上前去道:“他们两个呢?” “你说黑圈和猴子?不知道,昨晚就没回来,不管他们,走,咱们吃饭去!”说完起身往电梯口。 到了三楼餐厅,陆一伟很害怕遇到佟欢,庆幸的是,餐厅的人寥寥无几,并没有佟欢的影子。酒店是自助餐,两人调好喜欢吃的菜坐到一个靠窗的位置。 三条问道:“昨晚睡得好吗?” “马马虎虎。” “你那同学床上功夫怎么样?”三条突然诡笑道。 陆一伟停止吃饭,道:“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昨晚我都看见了,还给我装!”三条用手指着陆一伟笑道。 陆一伟没有理会,拿起一个馒头嚼了起来。 三条也切换话题,看着窗外道:“一伟,你要是觉得在你们那小县城待着没意思,来江东和我一起干吧。正好我要开一个西餐厅,你过来给我经营,利润五五分成怎么样?” 陆一伟笑道:“这么大方?” 三条喝了口牛奶道:“和你就这么大方!何况我也相信你有这个能力,我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了。” 陆一伟夹了口咸菜道:“兄弟我谢谢你的美意了,我要是来江东发展我早来了,何必等到现在呢,你考虑其他人吧。” “不给兄弟面子?”三条有些生气地道:“我就搞不懂你了,在那么个小地方有什么发展前途?好,就算你升到局长了,升到县长了,又能怎么样?你的大好时光就白白浪费了,逝去的东西还能再从头再来吗?” 陆一伟见三条动怒,他拍了拍三条的肩膀道:“行了,我知道你为我好。说句实话吧,我何尝不想来江东呢,做梦都想。可是我的事业在南阳,假如我不明不白的走了,我心里这辈子都背着一个沉重的负担。我要来,我也要把这个包袱卸掉,我要光明正大地来。” “就为了还你一个清白?这代价也太大了吧。”三条不解道:“照你这么说,我的负罪感更强烈。我当初出来创业时,正好带着一批即将高考的学生,可时间不等人,假如我那时候选择留下,可能就没有我的今天了。” 陆一伟固执地道:“我的根在南阳,我不能看着自己的家乡永远扣着一定贫困县的帽子,尽管人微言轻,我还是希望做一点自己的贡献,就算为自己积德吧。” “好了,好了!”三条无奈地道:“不说了,我知道说不动你,这么些年你还是那么轴!行了,西餐厅的事我来想办法吧,不过只要你愿意,我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成不?” “成!”陆一伟哈哈大笑道。 吃完饭,三条问:“你现在去哪?回你们南阳?” 陆一伟想去看看女儿菲雨,道:“我还有点私事。” “哦,成!”三条道:“我那边还有一堆事要处理,就不管你了,等我忙完再联系你,今晚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保准你满意,嘿嘿。” “你快去吧!”陆一伟推了把三条,笑着道。 “那我走了啊!” “走吧。” 陆一伟站在台阶上,目送三条离去,自己也往车子方向走去。 下台阶时,正好与佟欢不期而遇。有了昨晚的事情,陆一伟略显尴尬地道:“吃早饭了没?” 佟欢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甜蜜一笑道:“吃过了,准备回剧团。” 陆一伟四周张望了下,道:“你怎么回去?” “打的啊。” “哦。”陆一伟道:“要不我送你一程?” 佟欢毫不客气答应道:“行啊,那就谢谢你了。” 路上,两人一句话都没说。到了省舞蹈团门口,佟欢打开包掏出两张票递给陆一伟道:“4月2号,有我的一场演出,邀请你前来观看。” 陆一伟接过票,抿嘴点头道:“只要我有时间,我一定会来。” “行!我那走了啊。”佟欢深情地望着成熟而有男人魅力的陆一伟,突然爬过去在脸颊上吻了一口,然后下车快速往大门口跑去。 陆一伟摸了摸留有温度的脸颊,将票放到口袋里,直接往李淑曼的住所驶去。 0288 焕发青春 省会江东市分为四个区,分别是中阳区、谷未区、齐扬区和开发区。其中,中央区和谷未区是江东市的老城区,而齐扬区和开发区则是新城区。改革开放后,齐扬区率先发展,大规模搞城市建设,誓要打造成西江省的经济文化中心。经过十几年的发展,这一目标已基本实现。齐扬区正如它的名字一般,向国际大都市看齐,齐头并进,在西部地方起航,扬眉吐气,成为一个城市发展的重要腹地。 齐扬区的成功,离不开苦心经营这座城市的历任领导,超前的城市经营理念,科学的城市规划设计,已经成为全国城市发展的一面旗帜,一个典范。“齐扬模式”迅速席卷全国,成为江东市人的骄傲。在街上,经常可以看到一群官员模样的人大摇大摆,装模作样学习取经,成为一道独特而靓丽的风景。 而相反的是,谷未区还如同年迈的老者,依然苟延残喘地续写着历史的长歌。不过值得欣慰的是,一部分行政机关和社会团体以及学校还在此分布着,也算让谷未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发展虽缓慢,但靠着吃老本的资历,有着别样的特色风貌。 小雨就读的学校就在谷未区,李淑曼在附近租了套房子专心陪读,陆一伟按照李淑曼提供的地址寻路抵达。停好车后,他到附近的地下超市给李淑曼添置了些生活用品和瓜果蔬菜,又给小雨买了些一大堆零食和学习用具。上了二楼时,陆一伟看到有卖珠宝首饰的,驻足观望,突然一阵无名感伤。 与李淑曼结婚三四年,陆一伟没有给她买了件像样的首饰。结婚时,家里穷,就连婚礼都办不起,更别说买这些中看不中用的奢侈品了。好再李淑曼的父亲李登科一厢情愿,没有和陆一伟要一分钱的彩礼,就连婚礼都是他出钱承办的。李淑曼身上带着金银首饰,都是作为嫁妆一起带过来的,而陆一伟的母亲,只给了一件祖传的翡翠手镯,仅此而已。 一旁的买首饰的服务员站在那里发呆,看到陆一伟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件首饰,顿时眉飞色舞,笑脸相迎上去道:“先生,你的眼光真好,这款白金项链可是我们今天新上市的一款,卖得特别好,你夫人戴上,绝对会夸你懂得疼人。” 陆一伟双腿不听使唤地走了过来,把手中的东西放在地上,爬在柜台上仔细观看起来。 服务员继续喋喋不休道:“先生,你是我们今天第一位顾客,你要是买的话,还有礼品相送,请问您是现金,还是刷卡?” 陆一伟不理会,在黄金和白金项链之间抉择着。他脑海中浮现出李淑曼带项链的样子,几番设想,指着一条黄金项链道:“你把这条给我取出来,你戴上。” “啊?”服务员惊讶地失容。陆一伟见对方理解错自己的意思,补充道:“你给我试一试。” 服务员有些失落地取出来,熟练地戴好,然后继续道:“你看多漂亮,你妻子一定会喜欢的。” “再把这条白金的取出来戴上。”陆一伟又道。 首饰与女人好比香烟与男人,倘若不如影随行,便可当作洁身雅兴、清新自然。而若佩环摇动,便可称香犹回转、自成一格。哪个女人不爱美,自古如此。眼前的服务员长得虽不怎么漂亮,但戴上项链,瞬间变得优雅自信,富贵端庄。 陆一伟满意地点点头道:“这两件我都要了,包起来吧。” 听到陆一伟如此豪爽,服务员喜上眉梢,有些激动地仔细包装好,然后开好小票道:“先生,一共是8600元,您是现金,还是刷卡?” 陆一伟身上没带那么多现金,取出一卡银行卡递给服务员。交易完成后,服务员一直把陆一伟送到门外。望着对方潇洒的背影,服务员暗叹道:“我要是能找上这么好的老公,我这辈子就知足了,哎!” 陆一伟提着大包小包来到车跟前,把那根白金项链放进车里,走进一个胡同。胡同里很窄,两旁停放着车子,还有一些小商小贩占道经营,把本来就很狭窄的街巷变得更加拥挤不堪。人与人擦肩而过时,不得不侧着身子走路,要是碰到一个骑自行车的,还得停下来等对方过去,才能前行。 老城区的居民,生活就是过得安逸。陆一伟路过一个小公园时,一帮老头老太太穿着大红大紫在那里扭秧歌,还有专门的乐队助兴演出。另一处几个老头围坐在梧桐树下下象棋,好不自在。还有的提着鸟笼子慢腾腾地散步,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七拐八拐,陆一伟按照提供的地址来到一栋老式筒子楼楼下,往上瞅了瞅,来到三层,放下手中的东西敲了敲门。 李淑曼正在炖排骨,听到有人敲门急忙跑了过来,打开门一看,居然是朝思暮想的丈夫,心情异常激动,红着脸忸怩道:“你来了啊。” 陆一伟微微一笑道:“早就要说过来看你们,一直抽不出时间。” “快进来吧,别站在外面说话,外面冷!”说完,熟练地从鞋柜里取出一双崭新的男士拖鞋,细心地摆放在陆一伟跟前,然后伸手就要为对方脱鞋。 “不用,我来!”陆一伟拒绝了李淑曼,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自己换好鞋进屋上下打量着。房间不大,顶多50平米,两室一厅一卫,对于她母女俩来说足够了。可房子有些旧,没有装修,还能看到房顶上脱落的墙皮。 李淑曼把东西放到茶几上道:“这房子我是姑姑给找的,房租不贵,一年才1200元,很划算的。再说距离小雨的学校近,几步就到了,总体来说不错。” 陆一伟坐到沙发上,李淑曼急忙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取出一盒未开封的香烟和烟灰缸,小心翼翼地放在陆一伟面前,这一切都是李淑曼精心为陆一伟准备的。 陆一伟眼睛有些湿润,把香烟拆开点上一支道:“小雨去上学了?” “嗯。”李淑曼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汇报道:“小雨很懂事,学习也不错,老师都夸她聪明。”说完指着墙上的一幅画道:“你看,这是小雨昨天晚上画的,她天天念叨你了,问我你啥时候来看她,今天她要是看到你,肯定非常高兴。” 陆一伟看着墙上小雨用彩笔勾勒的画,一男一女牵着一个小女孩,不用说,那两个大人肯定是自己和李淑曼,而那个小女孩就是小雨。陆一伟仔细一看,下面还有一行稚嫩的小字:“我爱爸爸妈妈。”字虽然歪歪扭扭,可能感受到那份渴望父爱的期许。 陆一伟哽咽了。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只有在亲情和爱情面前,才会变得如此柔弱。为了不让李淑曼看到自己的囧样,陆一伟愣是把眼泪回流,声音沙哑地道:“你们过得还好吗?” 女人最懂男人心,李淑曼通过声音就能分辨出陆一伟的心情,她的心情同样不好受,可她不想每次见面都谈同样的话题,强忍着点点头道:“挺好。” 这时,厨房里传来锅盖沸腾的声音,李淑曼急忙起身跑了过去,把火调小。给陆一伟沏了杯铁观音茶,稳稳当当放在面前,道:“我炖了排骨,中午就留下来吃顿饭吧。” 陆一伟原本想着见一面就走,可此情此景,他没有拒绝道:“好,我去做饭。”说完,起身就要脱衣服。 “不用你!”李淑曼急忙制止道:“我来就行了,你看会电视,时间还早。” 以前,李淑曼是位千金小姐,不会做饭不会洗衣,而这一切都是由陆一伟代劳。陆一伟也正是靠着不抱怨的韧劲才打动李淑曼的芳心。两人这种先结婚后恋爱的“豪门”婚姻,很多人不看好,结果两人相处的很和睦。而李淑曼现在能够自食其力,很大程度上是逼出来的。 陆一伟坚持脱掉衣服,他打算给母女俩做一顿大餐,好好犒劳下她们。提着买回来的菜钻进了厨房。 李淑曼看着陆一伟忙前忙后,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心中的悔恨一遍遍重复着。今天的这一切,到底是谁造成的? 李淑曼没有像以前一样哭哭啼啼,而是很坚强地取下围裙给陆一伟带上,自己则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丈夫的一举一动。 陆一伟心里盘算着如何将项链送给李淑曼,可他怎么也开不出口。于是道:“我给你和小雨买了些东西,都在袋子里,要不你整理一下吧。” 李淑曼随即走到客厅,把两大包袋子提到餐桌上。当她看到一个精致的首饰包装盒映入眼帘时,再也控制自己的情绪,失神地坐在椅子上痛哭起来。 陆一伟心不在焉洗着菜,他不知该不该过去安慰一下。这时,李淑曼突然拿起项链跑进了卧室,轻轻地关上了门。 不一会儿,李淑曼换了套套裙走了出来,脖子上戴上了陆一伟给买的黄金项链,忸怩走到厨房,问道:“好看吗?” 李淑曼底子好,人本身就漂亮,可这些年因婚姻的不幸,一下子变成了中年妇女,不修边幅,不注意打扮,现在穿上这身出现在陆一伟面前,让他着实眼前一亮。他满意地点点头道:“好看!” 李淑曼心里乐开了花,跑到镜子面前左看右看,然后跑回卧室,擦上粉,描上眉,涂上口红,整个人一下子焕发青春,变得年轻了许多。 0289 家庭责任 家,是爱的港湾,是情的归宿。人到中年,家的定义已经超越了爱情,尤其是有了爱情结晶,便成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张爱玲曾说:“人生最大的幸福,是发现自己爱的人正好也爱着自己。”如果说陆一伟对李淑曼没有感情那是假话,可就在咫尺的距离,爱情却成为一种奢侈。 陆一伟看到李淑曼脸上洋溢着由心而发的笑容时,他有些迷失自我,这不正是曾经那个温馨的小家吗?如果抛开世俗,甚至可以放下恩怨,陆一伟毫不犹豫选择李淑曼,毕竟这才是自己真正的“妻子”。 李淑曼取了一把发卡细心地别在头上,然后调整了下项链的位置,拿起茶几上的包,对陆一伟笑着道:“一伟,我出去一趟,很快就会回来,一会我们一起接小雨。”说完,像怀春的少女俏皮地吐了下舌头,飞快离去。 陆一伟心乱了,他始终静不下心,差一点切到自己的手指。他干脆把菜刀往案板上一扔,心烦意乱地掏出烟,靠着橱柜望着客厅墙上女儿的照片嗤嗤发呆。他这是才意识到,自从小雨出生一直到现在,一家人居然没有拍过一张全家福。 陆一伟去卫生间上了个厕所,居然发现李淑曼细心地准备了一套男士用具。有剃须刀、洗面奶、擦脸油、牙刷,甚至还有睡衣,他不相信这个家来过其他男人,显然这是为自己准备的。 从进门的拖鞋,到烟灰缸,再到眼前的这些,如果不是心里装着自己,那个女的能够做到这一点。李淑曼是无辜的,自己也是无辜的,小雨更是无辜的,怪就怪在上天的不公,命运之神的妒忌。 李淑曼,苏蒙,夏瑾和,甚至佟欢,还有托娅,在陆一伟生命里,不缺的就是女人,可这里谁才是自己的真爱,他的内心感到前所未有的折磨,蚀骨般的心痛。 窗外,临街商店里的音响传来了杨钰莹和毛宁的《心雨》,歌声悠扬,那句句歌词,那片片真情,触动了陆一伟心中最柔软的东西:“我的思念是不可触摸的网,我的思念不再是决堤的海;为什么总在那些飘雨的日子,深深地把你想起……”不知不觉,陆一伟已经是泪流满面。 一串钥匙在门锁上晃动着,陆一伟赶紧从地上站起来,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一伟,你看我给你买什么了?”李淑曼进门后顾不上换鞋就往厨房飞奔而去。当她看到厨房没人时,像是发疯一样狂叫着陆一伟的名字。直到听到卫生间的流水声,才算松了口气。 “一伟,你怎么了?”陆一伟从卫生间走出来时,眼睛依然红红的,这一切逃不过李淑曼的眼睛,便关切地问道。 陆一伟躲闪道:“没什么,刚才切菜时蹦到眼睛里一个碎末。” “快让我看看!”李淑曼心焦地赶忙放下衣服,就要为陆一伟看眼睛。 陆一伟推辞道:“没事了,我已经弄出来了。”说完,走出卫生间往厨房走去。 女人的直觉是上天赐予的本能,她能够从一些细微之处找到对方的破绽。很明显陆一伟两只眼睛都是红的,难道两只眼睛都进了东西?何况她看到案板上正在切得是土豆,怎么可能会有东西进了眼睛?陆一伟说了谎,他是在为我流眼泪吗? 李淑曼心里美滋滋的,仍抱有一丝复婚的幻想。她一咬嘴唇,来到厨房夺过陆一伟手中的菜刀道:“时间还早,你别急着做饭,我给你买了套衣服,你看合身不合身?” 陆一伟往客厅瞟了一眼,只见茶几上放着一堆东西。走过去一看,卡其色夹克,深灰色西裤,蓝条纹衬衣,黑色皮带,一双鳄鱼纹棕色皮鞋,还有一个黑色手抓包,所有的东西都是一个品牌,皮尔卡丹。 陆一伟看到衣服上的价钱标牌时,吓了一大跳,一件外套就要2000多元,这一堆算下来应该上万了。他回过头对李淑曼说:“你疯了吧,买这么贵的衣服,你赶紧退了吧,我是穿不起。” 见陆一伟要走,李淑曼一把拉住道:“你看你身上的衣服,都穿了多少年了,早就该换了。何况你现在又回到政府办,不穿的好点算这么一回事,你不要管多少钱,这个钱,我花的值!快,赶紧试试。” 要说自己苏蒙谈了四五年恋爱,可对方总想让自己给她惊喜,却从来没有如此关心过自己,这就是本质的区别。难得李淑曼一番美意,陆一伟抱起衣服,进了卧室。 待走出来后,李淑曼惊讶地叫道:“天哪!我都不敢认识你了,简直帅呆了。” 陆一伟不自在地走到镜子面前照了照,品牌的衣服上身效果就是好,就连他自己都有些欣赏,身上透着一股商务气息,一点都不像小县城人。 李淑曼站在那里欢天喜地地左看右看,总觉得陆一伟那里有些别扭。找了半天,才察觉到眼镜改换了。 陆一伟的眼镜已经戴了四五年,度数不增加,也从来没有考虑过换。李淑曼拉着陆一伟往门外走,道:“走,我陪你去换副眼镜。” “还是算了吧,这都几点了。”陆一伟不情愿地道。 “中午不在家吃了,我们去饭店吃。”李淑曼坚持道。无奈,陆一伟只好悻悻跟着一同出去。 一路上,街坊邻居不断与李淑曼打招呼,还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陆一伟。李淑曼则乐在心头,热情地打着招呼。 两人之间保持着一定距离,李淑曼慢慢往跟前靠拢,最终鼓起勇气缠住陆一伟的胳膊,如果外人不知道,很明显是一对幸福的夫妻。 来到陆一伟买首饰的商场,陆一伟尽管换了身行头,那服务员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大客户,再看到身边的女士已经戴着买走的项链,更加确定无疑。她上前热情地道:“先生,您太太真漂亮,尤其是佩戴上我们的首饰,整个人都显得高贵典雅。” 陆一伟尴尬地笑笑,没有做任何辩解。而李淑曼则饶有兴趣地道:“谢谢你了小姑娘,嘴巴真甜,以后我还会过来照顾你生意。” 服务员口无遮拦地道:“那就太感谢了,不过我有个小建议,您这身搭配,佩戴白金的项链更合适。” 陆一伟一听,心里发慌。可李淑曼不知情地道:“我觉得挺好,黄金也不错啊。” “您先生不是买了两条一黄一白的项链吗?可以替换着戴。” “哦。”李淑曼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她尴尬地苦笑道:“谢谢了。”说完,手不自觉地从陆一伟袖管抽了出来。 陆一伟本想解释,可又不知该怎么解释,他已经没有心情再去配眼镜,道:“淑曼,时间不早了,我们去接小雨吧。” “来了都来了,不迟!”李淑曼看着眼前已经不属于自己的男人,心里在滴血,可表面上装着若无其事。 来到配眼镜的柜台,李淑曼给陆一伟挑了副无边框眼镜,陆一伟戴上后,瞬间又换了副面孔,儒雅一词放到他身上再贴切不过了。 有了刚才的小插曲,两人中间无形地有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并排来到小学门口,正好赶上放学。陆一伟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寻找着小雨,可统一着校服的孩子们让他眼花缭乱。 “爸爸!”突然人群中传来一声高亢的叫声,然后就看到陆菲雨如脱缰的马飞奔过来。 陆一伟弯下腰,一把把小雨抱起来在脸上亲了一口道:“想爸爸了没有?” “想,非常想,十分想!”小雨明亮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动着,脸上写满难以用语言表达的兴奋。 “告诉爸爸,你中午想吃什么?”陆一伟满满的父爱尽情地表达出来,小雨就是他的一切。 小雨往后看了看,道:“爸爸,你把我放下来。” 陆一伟疑惑地放下小雨,只见她飞快地向人群中跑去。 不一会儿,小雨拉着几个小伙伴走了过来,指着陆一伟道:“看,这就是我爸爸,以后你们不许说我没有爸爸!” 几个小伙伴用怀疑的目光盯着陆一伟看,然后嘟着嘴巴道:“你真的是陆菲雨的爸爸吗?” 陆一伟蹲下来摸着一个小女孩的脸蛋道:“我当然是陆菲雨的爸爸咯!” 小女孩突然咯咯窃笑,爬到小雨耳边小声道:“你爸爸真帅!” “那当然,他可是我爸爸。”小雨倍感自豪地道。 童言无忌,看来小雨在学校受到别的小朋友的排斥,陆一伟开始自责,他这个做父亲的,对小雨亏欠实在太多。 小雨与小伙伴们告别后,她跳到陆一伟怀里,爬到耳边小声道:“爸爸,我告你个小秘密,我们老师今天表扬了我,说我真聪明。” 陆一伟摸着小雨的脑袋道:“我们小雨当然聪明咯,不仅聪明,还漂亮,对吗?” “嗯!”小雨重重地点点头,贴着陆一伟的脸颊躺在怀里。 这一刻,陆一伟才感觉到什么是家庭,什么是责任! 0290 处理事务 中午,陆一伟根据小雨的意愿去了麦当劳,一家人其乐融融,好不快活。在回去的路上,正好路过一家照相馆,陆一伟提议照相,得到李淑曼和小雨的支持。 单人照,双人照,全家福一通拍下来,唯独没有拍陆一伟和李淑曼的合影。陆一伟心存芥蒂,李淑曼也有自知之明。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知不觉已经下午两点多,小雨该去学校了。把小雨送去学校,陆一伟和李淑曼一言不发回到了住所。 陆一伟没有上楼,想了半天才道:“淑曼,你一个人好好照顾自己,别舍不得花钱,我说过会负担你们所有的开支,我说到做到。” 李淑曼盯着脚尖缓慢抬起头,眼神忧郁,一脸不舍,道:“要是小雨晚上回来后问起你,我怎么回答?” “这……”陆一伟一时答不上来,显得有些局促。 “好了,你走吧,路上慢点开车。”李淑曼不想给陆一伟心理上造成太大负担,只好错开话题道。 “那……那我走了啊。”陆一伟同样有些恋恋不舍,可这终究是一个临时站台。 李淑曼看着陆一伟开车远去,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打湿了那根充满爱意的黄金项链。回到家中,李淑曼看到陆一伟替换下来的衣服没有带走,抱着留有体香的外套使劲嗅了起来。 路上,陆一伟给李淑曼发了条短信:“我给你在卧室的枕头下留了3000元,钱不多,够你们花一阵子。” 李淑曼看到这条短信,迅速跑进卧室,往枕头底下一摸,果然有一沓子钱。她拿去手机回道:“我和女儿都想你。” 陆一伟看了短信,没有回应。 回到南阳县,时间还早,陆一伟直接去了办公室。他到张志远门口听了下,里面没有动静,再往楼底下看了眼,不见车子,他随即给司机郭凯发了条短信,询问情况。 小郭很快就回了过来:“还在北州,估计明天才能回去,你自由活动吧。” 陆一伟一颗心落地,好在张志远没有回来。他泡了杯茶,坐在沙发上仔细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缕了一遍,一连串疑问百思不得其解。 市委书记田春秋为什么突然要来?康栋与他又是什么关系?康栋的背景又是什么?张志远回市里去干什么了? 正当陆一伟苦思冥想的时候,后勤科科长高大宽敲门进来了。依然是一副大饼脸,让人说不出讨厌,也总不会喜欢。 高大宽笑嘻嘻地道:“陆主任回来了?” “嗯,我出去了一趟。”陆一伟随口答道。 高大宽进入主题,拿着一沓条子递给陆一伟道:“麻烦陆主任签个字。” 陆一伟接过条子翻看起来,发现是县委办主任董国平在江东市为市委田书记午宴采购的单目,高达10万余元。再往后看,没送出去的烟酒都赫然出现在单目上。陆一伟眉头一蹙道:“烟酒不是没送出去吗?怎么还出现在上面?” 高大宽道:“董主任说了,这东西都是新买的,又退不回去,反正招待所也需要,就留了下来。” “这个字我不能签!”陆一伟把条子丢给高大宽道:“按照相关规定,我只能签不超过5万元的单子,这数目太大了,你还是去找蔡主任吧。” “蔡主任说让找您……”高大宽诺诺道。 “哦。”陆一伟感觉到一股浓浓的火药味,道:“这样吧,你让招待所马经理找蔡主任吧,按照程序,这应该开会研究讨论。”这个烫手的山芋陆一伟无论如何不肯接。姑且不说能不能报得了,只要谁在上面签字都要担一定责任。万一将来一审计,上面黑纸白字签得你的名字,别人才不会听你说当初是什么情况。 高大宽依然坚持道:“陆主任,这是康书记同意了的,您看……” “哦。”陆一伟道:“要不这样,你让董主任签个字,我就签,行吧?” “行……吧。”高大宽见陆一伟语气坚定,也不好多说什么。然后又从包里拿出另外几张条子递给去道:“陆主任,田县长宿舍新安装了台空调,又买了台电脑,您签个字。” 陆一伟扫一了眼道:“领导们的后勤服务不是事务管理局管吗?这么又弄到政府办了?” 高大宽道:“这事确实是应该机关事务管理局管,可杜局长说,他们经费紧张,何况这种项目不好报,他希望走了招待所的账。” 按照南阳县财务报销规定,凡是涉及大宗款项,必须经由主管领导签字才能报销。而招待所的账务最为灵活,吃饭买菜烟酒这些项目都有相当大的弹性,只要不超过财政预算,都可以顺理成章通过财务审查关。即便将来审计,也查不出什么。所以,县领导供应的烟酒茶基本上都是走招待所。 时间长了,一些领导不满足于烟酒茶,其他一些项目都想从招待所走,甚至给自己家里添置了东西,都用变通的手段想方设法报销咯,这种隐蔽的卡口,成了某些领导干部的“提款机”。 当然,还有另一种手段,就是所谓的“小金库”。小金库是指财政预算外的,由自己单位通过其他各种渠道获得的资金,一般情况下都是找企业要的“赞助费”。好比说国土局,手底下管着煤矿,那个煤矿不是巴结地往上送“赞助”,要是碰上有良知的领导,从企业要上钱,进入局金库,年底了给职工们发点福利。要是遇上贪婪的领导,基本上都进了自己口袋。 小金库不同于“行贿”,是由正规手续的,具有极强的隐蔽性和迷惑性。当然,这笔钱如何分配,还不是由领导一个人说了算? 像政府办这种靠财政拨款的单位,基本上没有任何创收。不过,各大企业为了讨好领导,每年都会或多或少“赞助”一点,积少成多,自然就成了自家的“小金库”。“小金库”钥匙归政府办主任蔡建国所有,除了给职工发点福利,其余的做了什么,一概不知。 高大宽口中的田县长,是常务副县长田国华。自从上次政府常务会,把自己分管的煤矿安全划给白玉新后,就一肚子不满。陆一伟不想得罪这位大爷,道:“你把条子搁下吧,待会我去找找蔡主任。” 高大宽还兼任着政府办的会计,所以与蔡建国走得比较近。可以说,他今天来陆一伟这里所做的一切,都是蔡建国点头允许的,甚至是蔡建国安排的。他道:“也行吧。”然后又拿出一个条子递过去道:“这是上个月临时工的工资明细,您看看。” 陆一伟翻看了下,县领导的司机每人每月400元,外加500元出车补助,比自己的工资都多;通勤司机、交通员、外勤人员统一都是300元。对于这份明细陆一伟没有任何意见,拿起笔签下了“同意”二字,又签下自己的名字。 “这是这个月的燃油费和车辆维修费,您再过目一下。”高大宽递了过去。 政府办共有八辆车,除去领导的四辆车外,还有四辆通勤车,两辆小轿车,两辆中巴车。小轿车供日常办公使用,中巴车一般是外出活动和统一下乡集体活动才用,平时就放在车库里。陆一伟看了一眼,数目不算太多,没有多说就签了字。 所有的事情都弄完后,陆一伟盖上笔帽道:“白县长找了个司机,叫顾桐,我随后让他找你,按领导的司机工资发,从这个月算起。” “好嘞!这事就不用你操心了。”高大宽笑呵呵地道。 陆一伟从抽屉里取出两包烟丢给高大宽,道:“朋友给我的,你拿去抽个稀罕。” 高大宽接过烟像宝似的看了看自己没见过的外国烟,嘻嘻一笑道:“谢谢陆主任了。” “对了,昨天我从东瓦村拉来30箱苹果,除了给领导带走的,还剩下不少放在招待所,待会你去接手过来,给大家发了吧。”陆一伟大方地道。东西虽轻,也是一种笼络人心的小手段。 “那真是谢谢陆主任了,同事们听后肯定会高兴的。”高大宽喜上眉梢,不时地来了一句:“陆主任,这苹果按什么账目走?” “哦,这就不要走账了,我自己掏腰包就行了,不值几个钱,算我给大家拉来的‘赞助’。”陆一伟道。 “那怎么能行?算下来也有不少钱吧,陆主任,你要放心我来给你做账,就按福利走。”高大宽巴结道。 “真不用了。”陆一伟拒绝了高大宽的好意。自己刚进政府办,对一些人还不了解,谁知道是不是对方给自己下的套?还是小心为好。何况他也没打算在这小钱上做文章,传出去,还不够丢人的。 但凡做大事的人,从来不会在这小打小闹上面做文章。可总有一些人,说高不高,说低不低,想方设法占公家的小便宜。有的人为了省水,星期天到单位洗衣服被罩;有的人下班时把茶杯、烟灰缸、报纸、稿纸、钢笔等小东西顺手装进包里,拿回家补贴家用;有的为了节省自己的电话费,不远万里冒着酷暑和严寒,拖家带口蹭单位的公用电话;有的为了节省自家的口粮,宁愿在食堂吃难吃的免费午餐,临走时还要打包给家里人带回去;还有的甚至把电视机都乘着没人拿回去与家里对调……为了占这点小便宜,可谓是煞费苦心。 0291 实施步骤 种种行为从另一个层面看,都是贫穷惹的祸!如果大家的工资待遇都提高了,谁还会在这上面做文章?就拿陆一伟一个月645元的工资说,甭说养家糊口,就连日常抽烟喝酒,人情往来都不够。要不是果园给自己带来收益,陆一伟都不敢想象自己的生活如何维持。 高大宽走后,陆一伟看着办公桌上的条子发呆。他随即拨通蔡建国的电话,不巧的是没人接听。 “笃笃……”有人敲门。陆一伟正准备起身,副县长白玉新已经推门进来了。 陆一伟连忙走上前去道:“白县长,有事你给我打个电话就成,还烦你亲自上来。” 白玉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道:“我上午已经来过了,你不在,猜你也有事。我上来是与你核实一件事。” “您说!”陆一伟给白玉新泡了杯茶,拖过一把椅子坐到对面聆听着。 白玉新道:“你上次和我说,二宝煤矿原来是一位南方人经营的,后来他们通过手段以很小的成本抢夺过来,是这样吗?” “嗯。确实如此。”陆一伟道。 “那你还记得这个南方人叫什么吗?哪里人?现在在哪里?”白玉新问了一连串。 陆一伟仔细回忆了一遍,道:“好像叫潘成军,福建人,现在在那里我不知道,这个需要具体核实。” “找到他!”白玉新扬手一指,铁青着脸道:“想尽一切办法都要找到他,要尽快,这个人对于我们来说至关重要。你找到他后,先找到地方安顿好他,决不能让他轻易露面。” 陆一伟看到白玉新的冷峻的脸庞,尤其是眼睛上的那道疤,在思考问题的时候更加突出,好比悬崖陡壁上倒挂着的雄鹰,虎视眈眈地寻找着猎物。 潘成军距离离开南阳县已经七八年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找到他简直是大海捞针,陆一伟道:“白县长,我尽最大的努力去找。” “不是努力,而是一定要找到他,只有找到他,才能为我们接下来开展工作打开一个重要的缺口。另外,既然我们能想到这一点,我想马林辉那边也肯定能想到,我很担心这个潘成军的处境,十分危险,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前面找到他,保护起他来,才能万无一失。”白玉新隐隐担心道。 陆一伟明白了白玉新的用意,点头道:“我一会就去找他的相关资料,如果确定了他的位置,我最快明天就动身南下。” “嗯,这事一定要保密,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张县长那边我替你说,尽快动身,一有消息就第一时间告知我。”白玉新交代道。 “好!” 白玉新在身上摩挲着,陆一伟赶忙从身上掏出烟递过去。只见白玉新摆摆手道:“我抽不惯红塔山,你来抽抽我这烟!”说完,从身上掏出一盒芙蓉王,丢给陆一伟一支道:“我说你都到了政府办了,还抽那红塔山,换个牌子,与你这一身帅气的打扮实在不协调。” 白玉新发现了陆一伟今天的变化,而且他一眼就能认出陆一伟身上穿得是什么牌子。陆一伟挠头道:“姑且不说我抽不抽得起好烟,还是低调点好。” “哈哈。”白玉新笑道:“你这个想法也对,不过也不能降低了自己的身份,好歹你在张县长身边,出去以后别人都抽小熊猫或者中华,你才抽这,多掉身份!完了我让顾桐给你拿两条过来。” “呵呵,那就谢谢白县长了。”陆一伟和白玉新不客气,很随便地道。 两人点上烟,白玉新喝了口茶道:“一伟,这两天我一直在琢磨石湾乡煤矿的事,结合张县长的意思,我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想法。” 陆一伟一听,从身上掏出笔记本准备记录。白玉新见状道:“收起来,只是探讨,还不成型,最终如何实施还需要张县长定夺。” 见陆一伟收起来,白玉新道:“我经过多方面调查,基本上可以确定二宝煤矿是个非法企业。这里面不仅涉及私挖滥采、偷税漏税,还涉及非法套取国家资金、非法侵占他人财产等罪名,秦二宝他们甚至还有**性质,如果再深入调查,肯定还有其他罪名冒出来。这个煤矿我是端定了!”“啪——”白玉新使劲拍了茶几,茶杯中的水都剧烈摇晃着,几片茶叶顺着惯性飘了出来,落到茶几上。 陆一伟从茶几下拿出抹布擦干净,道:“白县长,马林辉和秦二宝两人可不好对付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有关企改的消息他们已经知道了,或许就在此时,他们也在商量的对策,我们既然要干,就要动作快,快刀斩乱麻,决不能给对方任何喘气的机会。” “嗯。”白玉新点头道:“这个我自然想到了,就算他们知道了,我们也不能打草惊蛇,一定要稳住,先从外围入手,再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一举拿下。” “外围如何入手?我昨天又和萧鼎元书记坐了一下午。近期,我就起草个关于成立国土公安监察大队的请示,从公安局抽调十几名精兵强将,全程参与企改。国土监察队成立后,先把石湾乡那些非法盗采的小煤矿一举捣毁,剪去枝枝蔓蔓,剩下他二宝煤矿也就好说了,形成合围之势,釜底抽薪。” “二宝煤矿我是这样想的。第一步,要稳。不能让对方看出我们的真实意图,他和我们躲猫猫,咱就和他打太极,温水煮蛙,麻痹对方;第二步,要快。这里面涉及好多事项,简单地说,也有这么几件事。潘成军这是我们的一把利剑,这要留在最后,在最关键的时刻宝刀出鞘,直入对方心脏。同时,摸清对方的人际关系,搜集对方的犯罪证据,查实对方的资产情况,这项工作是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可能要付出一定的牺牲。第三步,要准。相关信息都掌握了,我们这时候就要找准对方的软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敲打一下,让对方惊醒,站出来反抗。这个过程中,肯定会有各方势力参与进来,这个过程也是非常艰难的,我们随时要应对突如其来的变故。第四步,要狠。这时候就可彻底摊牌了,冻结对方账户,顺藤摸瓜把这条线上的关键人物都统统拉出来,只要触犯法律的,全部移交司法机关,不给对方任何喘气的机会。” 听完白玉新缜密的阐述,尽管这里面好多细节没涉及到,但这个思路是很见地的。正如白玉新所说,这是将是一场十分艰难的战斗。不过陆一伟并没有发现白玉新脸上有任何愁容,反而从容淡定,好像很轻松的样子。显然,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怪不得外人都叫他“白推子”,看来这把推子,是要把南阳搅得天翻地覆。 陆一伟道:“您的思路我很赞成,既然要做,我觉得应该尽快启动。” “嗯。明天等张县长来了,我会具体和他探讨,你目前的任务就是找到潘成军!”白玉新目光坚定地道。 白玉新走后,陆一伟坐在沙发上冥想着。既不能让别人知道,还要找到潘成军的线索,该如何下手呢?他突然想到以前好像在那里见过这个潘成军的资料,在哪里呢?脑子一时短路,就是想不起来。 潘成军被秦二宝他们挤走那年,陆一伟正好刚进政府办,好多事情他也不清楚,有些情况都是后来听说的。实在想不起来,陆一伟干脆把办公桌上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下,锁门下楼。 路过秘书科时,看到笔杆子们正爬在电脑跟前,噼里啪啦敲打的键盘。秘书科归另一位副主任李建伟管,陆一伟没什么事很少到别人的领域。 出于好奇,他走了进去。工作人员看到陆一伟后,纷纷起身。陆一伟忙道:“大家继续忙,我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 这时,秘书科科长樊刚走过来道:“欢迎陆主任来我们秘书科指导工作。” 陆一伟和樊刚算是老相识了。那年他提拔为副主任的时候,樊刚才是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被安排到陆一伟手下培养“二级梯队”。“二级梯队”是秘书出身的专有名词。写材料是个苦差事,不是一般人能干得了的,哪个部门哪个单位最缺乏的不是技术人才,而是一个专门写官样文章的好把式。 陆一伟进来时,也不是一开始就会,而是作为“二级梯队”在老革命手底下培养出来的。陆一伟入行后,为了保证这类人才的不断层,每年都会进一两个新人,先从写通讯稿开始培养,慢慢开始入手请示汇报类的小文章,再到后来就着手写综合性的领导讲话。一个文字秘书成功不成功,不是看你写得文章有多好,而是看你能不能与领导的讲话风格契合。如果遇到秘书出身的领导,这类领导就比较难伺候;如果遇到文化程度不高的领导,秘书的日子很好过,不过随之而来的是,你不会有多大的进步。 0292 文字工作 官样文章不同于其他文章,颇与古代的八股文相似。形式上讲求工整对仗,韵脚相同,读起来朗朗上口;文字上要求平铺直叙,精炼极简,不需要艺术加工。不过这也看在什么场合,如果在比较严肃的会议上你在那里抒情感慨,显然不适合。如果你在比较活泼的茶话会上讲一二三四,显得有点做作。 多少年下来,每年的工作任务都差不多,到了什么时候开什么会,春季备耕,护林防火,安排一年工作;夏季防汛,工程项目推进;秋季抓教育,抓党建;冬季总结一年工作等等。每年干的都一样,讲话内容也差不多,这就需要秘书们绣花似的抠字眼,进行二次艺术加工。 “领导泡小姐,秘书写体会。”这是文字秘书的最切帖、最形象的一种真实写照。 如今的陆一伟已经基本上不用动笔写材料了,这项苦差事由新一茬的“二级梯队”代劳,樊刚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新兵蛋子”,成了政府办文字关的“权威”。 樊刚对陆一伟当年的不公待遇虽有微词,但人微言轻,帮不上什么忙,也说不上什么话,只能心里替他可惜。偶尔给自己的“老师”陆一伟去个电话,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陆一伟看着七八个新来的年轻人,脸上写满青涩和紧张,就像是自己当年进来时一样。他笑着道:“什么指导工作,我就是路过,顺便进来看看。” 樊刚指挥一个小年轻去倒茶,把自己的位置腾出来让给陆一伟坐,道:“陆主任,简单和你汇报一下,最近我们在忙活县三干会的一套资料,你要抽空过来把把关。” 陆一伟拿起办公桌上一份草稿翻看着道:“你这不是开玩笑嘛,我过来给你把关,你让李主任心里怎么想?” “李主任前两天交待过我,要我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请教你。”樊刚道。 “这个李建伟……”陆一伟小声道:“我很长时间不接触了,手生了,你可千万别问我,真不行了。你看,我进来那会还是用稿纸写,你们现在都用上电脑了,我那能跟上你们的节奏啊。我能做的,就是给你们提供好后勤保障。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我知道你们经常加班,方便面火腿鸡蛋多准备些,另外再添加些牛奶之类的,这点上我毫不吝啬。” 樊刚嘿嘿一笑道:“那就谢谢陆主任了,有了你的支持,我们会更加有动力。” 陆一伟把草稿放下,扫射了一遍,道:“樊刚,我在的时候那些档案资料还保存的没有?” 樊刚道:“不好意思,陆主任,一部分珍贵资料已经移交给档案局了,我手里就存着一些历年的讲话稿之类的。” “哦。”陆一伟有些失望地道:“我记得我在那会,还编制过南阳县的工业发展札记,这个也移交档案局了?” 樊刚挠挠头,不确定地道:“陆主任,您等着,我去找找看,好像还有。” 樊刚走后,一个小年轻端着一杯水战战兢兢走了过来。他不敢直视陆一伟,双手捧着水杯都有些哆嗦,轻轻放在跟前,然后结结巴巴地道:“陆……陆主任,您喝水!” 陆一伟抬头看着青涩的小伙子,问道:“你叫什么?” “我叫朱明宇,去年大学毕业,通过公务员考试进来的。”朱明宇依然一副害羞的表情。 公务员一词,是最近几年才开始流行叫的。以前一般都按照分工来区分。一般情况下,都叫“干部”。“干部”一词源于日语,字面意思就是“骨干部分”,后来就引申指在军队、国家机关和公共团体中起骨干作用的人员。显然,干部要比公务员好听的多。 干部常常区分工人、农民,在那个讲究成分的年代,如果你要是出身于干部家庭,明显高人一等;要是出身于农民家庭,自己就觉得比别人低人一等。 陆一伟对这个青涩的小伙子很感兴趣,不免多问了几句,道:“你毕业于哪所大学?” 朱明宇局促地道:“陆主任,我……我就读的是北州师专,中文系。” “哦。”陆一伟道:“你忙你的去吧,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来找我。” “谢谢陆主任,谢谢陆主任……”朱明宇鞠躬道。 樊刚抱着一沓资料走了进来,放在办公桌上道:“陆主任,您说得那份工业发展札记没有找到,找到一些早先年的讲话,不知您需要不?” “嗯,我看看。”陆一伟随即挨着一份一份翻看,可令人遗憾的是没有找到自己所要的内容。 陆一伟撸起袖子看了看表,距离下班还有半个多小时,要去档案局查相关资料还是来得及的,于是起身告别前往档案局。 档案局位于改革开放前的“县委大院”,一个不大的院子里挤了几十个单位和社会团体。陆一伟径直上了二楼的档案局,不巧的是档案局已经大门紧锁,人去楼空。 像档案局这种冷衙门,平时的工作本来就不多,加上无人关注,在管理上自然松懈很多。同样是国家干部,享受着同样的俸禄,可单位的好与坏直接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财政局的干部走到大街上永远是气宇轩昂,不可一世。再看看档案局的干部,行色匆匆,身体佝偻,自己就觉得比人低一等。 无奈之下,陆一伟只好打给了档案局局长马茹兰。马茹兰是南阳县科局级领导干部中为数不多的女性,至于如何爬上来的,流言蜚语甚多。人都有惯式思维,一看到有点姿色的女人到了一定位置后,最先想到的是:“这个女人是靠姿色换来的。”至于是不是,没有人会去考究。 马茹兰今年40岁左右,至今单身。早年前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可这段婚姻仅仅维系了不到两年,至于为什么离婚,人云亦云。不过最靠谱的一个版本是,马茹兰是一个天生不会下蛋的母鸡,这一版本得到“权威人士”的确凿论证。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生不出孩子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尤其是到了更年期,这种强烈的**更加望眼欲穿。先天的生理缺陷,折磨得马茹兰近乎疯狂的变态。脾气暴躁,性格古怪,看谁都带着敌意,生怕别人看不起她,档案局的职工也跟着遭了殃,经常无缘无故挨批评,所以大家见了她早早就躲开了。另外,下属送给她一个优雅的称号:“绝代佳人”。 陆一伟平时和这位“绝代佳人”接触甚少,但眼前的难题必须求救于她。马茹兰接到陆一伟电话时,愣怔了半天,后来才想起陆一伟调回了政府办。得知陆一伟来意后,马茹兰冷淡地道:“都下班了,明天吧。” 陆一伟耐着性子哀求道:“马局长,白县长今晚就要一份资料,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我很快就完事。” “你把档案局当成你们家开的了?哦,说啥时候来就啥时候来,也不看看几点了,再是谁要查资料,也不能由着你们来,明天吧。”说完就要挂电话。 陆一伟赶忙换了个口气道:“马姐,我知道是我的不对,我给你赔不是,可这件事真的十万火急,涉及到县政府的一个重大决策问题,您要是方便的话,我过去接你。另外,我还给你备了两箱苹果,顺道给你送过去。” 档案局是穷单位,那个瞎了眼的才来这里送礼,马茹兰听到陆一伟这么懂事,态度缓和了些道:“那好吧!” 按照马茹兰提供的地址,陆一伟过去接上她,态度很明显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笑着道:“一伟,都是自己家人,还给我送什么苹果,不过我听说东瓦村的苹果就是好吃,香脆味美,谢谢你了啊。” 一把钥匙开一把锁,但绝大对数人都拜倒在物资的诱惑下,这很现实,也很无奈。陆一伟笑着道:“只要马姐愿意,你一打招呼,我随时给您送过来。” “呵呵,那太谢谢你了。”马茹兰看着开车的陆一伟穿着一身新衣服,又换上了时髦的无框眼镜,加上人又帅气,不觉增加了份好感。都说女人漂亮是资本,男人帅气也是资本! 到了档案局,马茹兰亲自陪着陆一伟在档案室查找着。陆一伟一目十行,快速浏览,只要看到涉及企业和石湾乡的档案就都取下来,最后抱了一大摞放到办公桌上。 陆一伟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马姐,还得麻烦您多等一会儿,不过我也很快就完。” 马茹兰和气地道:“没事,你就放心查阅吧,我正好手头有点事。不过有一点咱得说好了,你只能查,不能带走,更不能随意损坏。” 陆一伟点点头,行了个美式军礼道:“遵命!” 马茹兰脸上乐开了花,踱步走出了房门。 陆一伟抓紧时间一本一本翻看着,可关于二宝煤矿的情况少之又少。在石湾乡编年史上,干脆把二宝煤矿的前身直接给抹去了,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气得陆一伟直咬牙。 0293 南下福建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直到快到天黑时,陆一伟在政府办编制的《南阳县企业发展札记》上找到了二宝煤矿的情况:“二宝煤矿,原石湾乡煤矿,始建于1977年,属于村集体企业。后转包给福建商人潘成军,经营数年,又转包给石湾乡人秦二宝,更名为二宝煤矿……” 在最后的企业家名录里,潘成军的简介只记载了寥寥数语:“潘成军,福建省莆田市人,于1992-1995承包经营石湾乡煤矿。”仅此而已。 虽然信息很少,但最起码缩小了范围。陆一伟把合上档案,放回原处,把马茹兰送回家,给白玉新去了个电话,告知情况后,白玉新在电话那头道:“事不宜迟,你尽快动身,你就是大海里捞针,也要把潘成军给我找到。” 陆一伟在回家的路上,给三条打了个电话,道:“三条,我明天要去福建,麻烦你给我订一张飞机票,时间早晨8点以后,**复印件我待会给你传真过去。” 三条爽快地道:“得了,这点小事一准给你办好。” 回到家中,父母亲早已吃过晚饭。陆卫国已经出去散步去了,刘翠兰正抱着电视机在看电视,看到儿子回来了,急忙起身道:“一伟,还没吃饭吧?”刘翠兰知道儿子忙,但每晚都会多做一份饭,以防儿子回到家及时吃上饭。 陆一伟累得往沙发上一趟,道:“还没吃,妈你别管我了,我不怎么饿。” “那哪成!等着,妈给你热饭去!”说完,刘翠兰钻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刘翠兰把饭端到陆一伟跟前,看到累得已经睡着了,既不忍心叫醒他,又不忍心让他饿着,走过去小心翼翼推了下道:“儿子,先起来吃点饭。” 陆一伟睁开眼睛,翻了下身道:“我待会再吃,先让我睡一会儿。” 刘翠兰见状,也没再坚持,从卧室取了件毛毯盖在身上,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 一个小时后,陆卫国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吵醒了陆一伟。陆一伟起来伸了个懒腰道:“爸,你最近在忙什么?” 陆卫国的脸色比以前红润了许多,还等他开口,刘翠兰就道:“你爸可是越活越年轻,最近老是往外跑,据说和一帮老太太成天钻在一起跳舞,你瞧他一脸得意的劲,我都不想说。” 陆卫国梗着脖子道:“刘翠兰,我去跳舞是不是经过你允许的,另外,我叫你一起去了没?是你自己不去,现在不知吃得哪门子醋!” “是,我是同意你跳舞了,可也没让你成天和那帮老妖精鬼混啊,一吃完饭跑得比兔子很快。”刘翠兰埋怨地道。 陆一伟看到二老耍起了小孩子脾气,在一旁劝道:“妈,你就让我爸出去跳吧,他的身体好不容易硬朗了些,你让他成天钻在家里,时间长了也能憋出病。” “我才不管他!”刘翠兰剜了一眼道。 陆一伟肚子饿的咕咕叫,顾不上二人拌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中间,陆一伟道:“妈,我今天去江东市了,顺道看了下小雨。” 听到提及孙女小雨,刘翠兰和陆卫国的注意力瞬间集中到陆一伟身上,催促问道:“你见到小雨了?她过得好不好?在学校怎么样?” 陆一伟笑着道:“你二老放心,小雨挺好。她还说想爷爷奶奶了,要我给你们带好!” 刘翠兰想起那个可怜的孙女,顿时就流下了眼泪,道:“哎!我是没有抱孙子的命啊,小雨多好啊,明明是我孙女,可我成天想见都见不到。” 陆卫国同样觉得憋气,坐在那里抽闷烟。 陆一伟宽慰道:“小雨再怎么样也是咱家的后代,血液里流着老陆家的血脉,骨头断了还连着筋,你放心,小雨只要放假了,肯定会回来,到时候你就能天天见着她了。” “哎!”刘翠兰唉声叹气地道:“一伟,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早点找个合适的人家了,乘着我们身体还行,还能给你带带孩子,要是再晚一点,说不定都见不上了。” “妈,你说什么呢!”陆一伟责怪道:“你二老才开始享福,别说那些晦气的话。” 沉闷半天的陆卫国也开口了,道:“你妈说得对,你小子别不当成一回事!转眼玲玲也要出嫁了,你也要考虑一下你的终身大事了,你打算就这么过?我告诉你,我不干涉你的工作,但你的婚姻我们是绝对要干涉的,今年你务必把这桩心事给我了了,要是你这样拖下去,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刘翠兰接着道:“就是,这事你一定要放在心上。过年的时候,玲玲带过来的那个同学叫什么来着,我看就挺不错。你的眼光别太高,人家女方不挑你就烧高香了。” 陆一伟放下筷子道:“行了,你们也别催,我肯定当成回事,争取年底让你们抱上孙子,成不?” “真的?”陆卫国顿时瞳孔放大,瞪着陆一伟欢天喜地地道。 “骗你们的,哈哈!”陆一伟笑得前仰后翻。 陆卫国看到陆一伟没个正型,气得把烟掐灭,钻到卧室里睡觉去了。 父亲走后,陆一伟道:“对了,妈,你手里有多少钱?” “咋了?钱不够花了?”刘翠兰道。 这段时间陆一伟花钱如流水,先不说给李淑曼和小雨的,因为广告牌和吃饭就往里贴了好几万,身上所剩无几了。明天又要去福建,没有钱那能成? 其实,陆一伟手里还有100多万元。上次把牛福勇从看守所捞出来,把自己的积蓄花光,牛福勇为了感谢他,直接给了100万元。后来,陆一伟因为要注册公司,又要拿罐头厂的土地,又从牛福勇处借了100万元。 这一段时间来,除了给曹晓磊10万元让他活动外,乱七八糟也花去10多万元。这笔钱还有很大用处,陆一伟不想再动这笔资金,只好厚着脸皮和母亲讨要。 刘翠兰听到儿子要出差,没有多问,回到卧室取出一个信封,放到陆一伟跟前,道:“这是一万元,是李海东那孩子过年的时候给我的,我一分钱都没有动,你先拿去吧。如果不够的话,家里还有。” 听到李海东背着自己孝敬二老,陆一伟深受感动,他把钱装进口袋里道:“足够了,等我回来了还你。” “啥话?我的钱还不都是你给的啊,反正这钱我也没用处,你拿去吧。”刘翠兰道。 这时,陆卫国也从卧室走了出来,把一张银行卡放在陆一伟面前道:“这是玲玲给我的那10万元,放在我这里也没用,你先拿去用。” 陆一伟急忙站起来把卡塞给陆一伟道:“这可使不得,这是玲玲给你们的,我那能动用这笔钱?不行。” “让你拿着就拿着,就当你替我保管好了。这钱你不白拿,要是年底不给我讨个老婆回来,你要连本带利给我拿回来。”说完,把银行卡扔给陆一伟,又进了卧室。 “行啦,别推搡了,你爸让你拿你就拿着,都是自家的钱。”刘翠兰补充道。 一顿饭,陆一伟吃出了五味杂陈。 第二天早上,陆一伟不到6点就起床,驱车往江东市赶去。 到了江东市,与三条拿上飞机票,直接飞往福建。上午十点多,陆一伟下了飞机,才想起自始至终还没有给张志远汇报自己要出差的情况,顿时懊悔行动鲁莽,赶紧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打了过去。 没想到张志远在电话那头道:“白县长已经和说了,你就放心去吧,路上要注意安全。” 处理完这件小事,陆一伟坐着摆渡车来到福州市区,又打的到客运站坐上到莆田的客车。到目前为止,陆一伟没有任何思路和把握如何找到这个潘成军。 在客车上,陆一伟和一位当地地老乡闲聊着,问及潘姓人家时,老乡热情地道:“我自己就姓潘,而且他们村子里都姓潘。”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陆一伟没想到自己这么幸运,一下子就找到潘姓。他赶忙追问道:“老乡,您认识一个叫潘成军的不?” 老乡想了半天,摇了摇头道:“不认识。” 陆一伟有些失落地道:“老乡,我想找到这个人,还需要你帮帮忙。” 老乡道:“你说得这个人多大年纪了?” “大概在40岁左右。” 老乡又摇了摇头道:“你这样找人很难找到,我们村子里就剩下些老人和孩子,年轻人都出去打工挣钱去了,肯定没有你说得这个人。” 陆一伟不甘心地道:“那我怎么才能找到他呢?” 老乡见陆一伟不像是坏人,于是道:“这样吧,你先和我回去,我下午给你挨家打听一下,行吧?” 老乡虽说的是比较生硬的普通话,夹杂着些闽南语,陆一伟听起来很是费劲,不过大概意思听懂了。眼下也没有好的办法,只能如此了。 0294 意外百出 经过几番转辗,陆一伟跟着潘老伯进了一个不大的村子。村子不大,较为分散,正如潘老伯所说,陆一伟看到的大多数都是老人孩子,很少看到年富力强的年轻人。 此时,远在北方的西江省还处于乍暖还寒之季,而这个靠近海边的村庄依然已经进入夏季,老人小孩穿着短袖坐在树荫下喝茶聊天,看到还穿着长袖外套的陆一伟,就好像看到外星人一般,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不动。 陆一伟也意识到自己不合群,可他来得时候光顾着找人了,都忘记南北差异这小事了。此时的他已经大汗淋漓,在一个拐角处偷偷摸摸脱掉外套,顿时清爽凉快。 为了答谢那位热情好客的潘老伯,陆一伟在下车时花了300多买了点礼品,让他乐得合不拢嘴。 进了家门,潘老伯的家人看到个头高大且豪迈的陆一伟一脸惊愕。潘老伯叽里呱啦地和家人说了一通,家人紧张的情绪才稍微缓和,招呼陆一伟坐下。 陆一伟愈发感觉到热,后背已经完全湿透了,就连裤腿都紧贴着大腿,南方这种湿热的天气很是难耐。陆一伟这是第一次来福建,清新干净的空气,辽阔宽远的视野,给人一种心旷神怡,怡然自得的心境。 潘老伯的妻子一直与陆一伟讲着闽南语,陆一伟一句也听不懂,出于礼貌,他面带微笑一个劲地点头。潘老伯见此,走过来道:“小兄弟,她问你从哪里来?喜欢不喜欢吃海鲜?” 陆一伟连忙点头回应道:“我来自西江省,海鲜我吃得不多,但可以尝一尝。” 潘老伯翻译以后,妻子带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走出去了。潘老伯道:“今晚你就在这里住下来,晚上出海的人才能回来,到时候我给你打听打听,好吧?” “那就太感谢了。”陆一伟作揖感谢道。 “你先去冲个凉,就在后面,我先出去一趟。等你洗完澡可以到海边看看。”潘老伯指着一件不大的房间道。 陆一伟早就想洗个澡了,一直不好意思开口。待潘老伯出去以后,急不可耐地跑进了冲凉房,面前的一切让他顿时傻了眼。 冲凉房里,放着一个大木桶,还有一两个小木桶,外加一个水龙头,仅此而已。看到如此简陋的环境,陆一伟不知该如何下手。他打开水龙头摸了摸温热的自来水,也不讲究太多了,准备脱衣服洗澡。 正准备脱衣服时,陆一伟发现门上还有大概一手指宽的缝隙,最让人意外的是,门上居然没有门栓,根本关不拢,让他有些难为情。 陆一伟一咬牙一跺脚,麻溜地脱掉衣服,又有麻烦了,他发现没有放衣服的地方。找了半天,才在墙上找到一处挂钉,凑合挂了上去。 福建省会福州是“温泉之城”,莆田虽相距深远,但水质温和,温度刚好。陆一伟拿起水瓢浇到身上,冰凉凉的,十分舒服。陆一伟干脆举起水桶从头上浇下去,浑身的疲倦顿时烟消云散。 更严重的问题来了。陆一伟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洗发水、香皂之类的洗漱用品,看来只能将就一下了。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丁丁咣咣”的高跟鞋声,随即叫了一声,见没人回应,又快步走了出去。 陆一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好像做贼似的大气不敢出。确认女子出去后,他才松了口气继续洗澡。 正当他举起一桶水准备往下浇时,“咣当!”侧面的一扇门推开了。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一丝不挂的“陌生人”。 陆一伟傻眼了。赶紧放下水桶,用手捂住关键部位,面带尴尬,不知该如何是好。 女子倒也淡定,看到陌生人出现在自己家里,只是上下打量了一番,面无表情地关了上门。 陆一伟实在无心洗澡了,他从挂钉上取下衣服,用外套简单擦了身子,正准备穿衣服时,门又推开了,还是那位女子。只见她手里拿着洗发水、香皂还有毛巾放到地上,头也不回出去了。 这个澡该不该洗?陆一伟挣扎了半天。最后他暗自下了决心,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倒不如痛快地洗一下。 洗漱完毕后,陆一伟穿好衣服把冲凉房收拾得干干净净才走了出去。 出了门,正在收拾东西的那位美女看到陆一伟出来后,好像什么事都发生过一样,浅浅一笑道:“你洗完了?” 陆一伟尴尬地点点头,道:“洗发水我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我归置到房间的隔板上了,不知行不行?” “放那里吧,不碍事!”美女看出了陆一伟的疑虑,于是道:“我叫潘青青,在福州打工,今天回来给我母亲送点药。我父亲已经和我说了你的情况了,你放心,只要你说得那个人确定是我们村的,肯定能找到。” 潘青青身材高挑,一头乌黑茂密的长发如瀑布垂肩,深邃的大眼睛颇有南方水乡的灵气,嘴巴如一弯倒挂的弯月,笑起来甚是迷人。古铜色的皮肤几乎看不到毛孔,与北方的女子简直不能相提并论。 北方风沙大,且气候干燥,女人的皮肤看着光滑白皙,可摸起来依然有一种地域风情。要是生了孩子以后,加上饮食习惯,女人早早地就显现衰老迹象,皮肤变得极差。如果走到跟前细看,毛孔里都可以养鱼。 南方则不同,远离西伯利亚冷空气,又处于海拔较低的丘陵地带,一年四季温度湿润,加上吃着各种美味,皮肤想不好都难。潘青青的肤色可能是常年吹海风晒日光浴的缘故,典型的东方人肤色。 陆一伟道:“那真是太感谢了。” 潘青青继续道:“你先休息一下,待会我带你去海边玩一玩,你还没来过海边吧?” “嗯,第一次看到大海。”陆一伟违心地道,其实他前段时间已经去过海南,他很想看看南海和东海有什么区别。 两人相跟着来到海边,陆一伟远远地就看到连片的渔船在海边摇晃着,远处还有几艘船只在大海中央飘荡着。微风拂面,伴随着淡淡地海水味道,一览无余的美景尽收眼底,让人如同走进了如痴如醉的梦境,无法自拔。 潘青青边走边道:“你是北方人?” “嗯,我是西江省的。” “哦?你真的是西江省的?”潘青青突然驻足问道,脸色有些难看。 “嗯,对呀,有什么问题吗?”陆一伟有些疑惑地道。 潘青青焦虑地道:“大哥,我想拜托你件事。” “你说,只要我能办到的,我肯定帮。”陆一伟更加糊涂,潘青青求自己办事,能有什么事? 潘青青眼睑一沉,低头抠着指甲道:“大哥,我想让你帮我找个人。他叫许小康,比我大5岁,从小他就像大哥哥一样对我照顾有加,关系特别好。6年前,他跟着一个老板到你们北方挖煤去了,此后就再无音讯。这些年我和他的家人到处打听,可就是找不到他的下落。后来,和他一起前去的老乡说,他去了你们西江省。” 陆一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问道:“他走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和家里联系吗?带走的他的那个老板找不到吗?还有一同前去的老乡怎么能不知道他的下落呢?” 潘青青一屁股坐到沙滩上,脸上露出稚嫩的表情。她抓起一把沙子从指尖慢慢渗漏,直到沙子全部流完才道:“一开始也联系过,可他报喜不报忧,只说每个月可以挣1000多元,至于在什么地方他不说。带走他的老板,是我们邻县的,至今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下落。一同前往的老乡后来陆陆续续回来,可谁都不知道他的情况,只知道他后来被带到了你们西江省,仅此而已。” 陆一伟无暇欣赏美景,深呼吸了一口气道:“青青,人我可以帮你找,可就一个名字难度很大,我需要更多的信息。”陆一伟隐约感觉此人与他要找的潘成军有一定关联。 潘青青起身拍了拍双手道:“走,我带你去他家。” 到了一处破木屋跟前,潘青青停了下来,指着房子道:“这就是许小康家,家里兄弟3个,老大早年就得病去世了,老三前两年出海捕鱼遇上台风遇难了,许小康排名老二,可至今也杳无音信。家里就剩下老俩口相依为命,很是艰苦。” 潘青青推开门,亲切地叫了声“阿姆”,不一会儿,一个老妪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看到家里来了陌生人,神情顿时变得紧张。 潘青青用闽南语交流着,陆一伟一句也听不懂,只好尴尬地站在那里环视这间破木屋的环境。家里十分简陋狭小,且光线不好,地上摆放着一张桌子和几个鱼篓,仅此而已。 潘青青介绍后,老妪才放心了警惕,对着陆一伟叽里呱啦地说了起来。看到陆一伟一头雾水,潘青青翻译道:“大哥,阿姆说让你务必找到她儿子,就算是死,她也想见到尸首。” 陆一伟不知该如何说,只好连忙点头道:“伯母,请你放心,我只要有线索,一定会帮您找。” “她听不懂普通话,我来和她说。”潘青青一边道。 0295 柳暗花明 在潘青青的帮助下,老妪从里屋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递给陆一伟,指着照片,用蹩脚的普通话道:“他……就是我儿子。” 陆一伟接过照片,看到照片上的许小康站在渔船上,举着一条大鱼,嘴里还叼着烟,露出收获的喜悦笑容,脸上写满青涩和快乐。他小心翼翼把照片装进口袋道:“潘青青,你告诉伯母,我回去以后试着找找,要是有了消息,我会在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那就太谢谢你了。”潘青青激动地差点给陆一伟跪下。 晚上,陆一伟受到了最高规格的待遇,满桌都是平时见都没见过的海鲜。陆一伟看着海参那黑褐色的皮肤上一根根突出的棘刺,就有些头皮发麻。潘老伯则把一只大个海参夹到陆一伟碗里,道:“你吃,这可是好东西,这是我今天下午在海里捕的。” 潘青青看到陆一伟怪异的表情道:“你们北方肯定见不到这么新鲜的海参,你尝一尝。” 盛情难却,陆一伟硬着头皮夹起来咬了一口,嚼动几下,肉质有弹力,很有嚼劲,细腻光滑,味道就好像猪肉的筋一样,又好像皮冻一样,咽下去以后,味道还不错,陆一伟又咬了一口。北方的饮食比较单一,水里游得多以鱼为主,不过这也是调剂品,平常人家很少吃。 一家人看到陆一伟吃下去后,都放心地吃了起来。潘老伯随便扒拉了几口饭,放下筷子道:“你先吃着,我去给你打听打听。”说完,转身离去了。 吃完饭,潘青青提议到海边吹风,陆一伟欣然同意。到了海边,满月倒影在平静的海边上,很是唯美。海边的沙子还存有白天的温度,光着脚踩上去软软的,暖暖的。陆一伟拼命呼吸着干净的空气,他真想留在这里,希望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这美好的景物。 潘青青和陆一伟说了好多她和许小康的故事,听得出来,潘青青一直在暗恋许小康,可对方并不知道。陆一伟一再保证,肯定帮着她找到他,潘青青脸上露出信任的笑容。 不一会儿,潘老伯循声跑了过来。陆一伟慌忙站了起来,等待好消息。然而,潘老伯摇了摇头道:“小兄弟,我问遍了所有人,都不知道有个叫潘成军的,看来他不是我们村子里的,实在不好意思,要不你明天到周围村子找找吧。” “哦。”陆一伟略显失望地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您。” 时间不等人,陆一伟第二天一早就返回莆田市,站在人来人往的市中心,不知该如何找到突破口。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在一个小卖部买了**矿泉水,抬头喝水时,看到旁边的“xxx派出所”,陆一伟一拍脑门暗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找公安民警同志帮忙呢。”想到此,陆一伟随即走了进去。 派出所里人不多,显得有些冷清。陆一伟走进去后,民警们正坐在沙发上喝茶聊天,抬起头看了一眼,又继续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 冷漠的服务态度在窗口单位是通病,不过陆一伟能够理解。他们每日重复着同一件事,时间长了,给谁谁都烦。 陆一伟作为外乡人,赶紧掏出烟上前发了一排。民警接过中华烟后,才问道:“干什么?” 陆一伟说明来意,还不等说完,民警指着隔壁道:“你找人,到接警大厅问问。”说完,点上烟接着刚才的话题聊。 陆一伟只好来到隔壁的接警大厅,和一位女同志提出要查人时,那女同志就道:“把手续拿过来。” “什么手续?”陆一伟疑惑地道。 “你没有手续过来查什么人?你以为派出所是给你家开的,你想查谁就查谁?”女同志没好气地道。 陆一伟无奈,走出大厅打给了公安局长萧鼎元。萧鼎元积极支持工作,让陆一伟找一台传真机,立马让人发一份函件。 陆一伟在附近找了个打字复印店,20分钟后,函件发了过来。陆一伟拿着函件回到接警大厅,那女同志一看函件,随手丢了出来道:“不是原件,不能办理。” 陆一伟一直压着火气,本想发火,最终还是压了下来。再次征求意见,得到的结果一样,依然是不给查询。 陆一伟有些麻木地走出派出所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到是个陌生号码,不耐烦地接了起来。 “是陆一伟吗?我是潘青青,告诉你个好消息,你要找的人可能有线索了。”潘青青在电话那头道。 陆一伟听到此,有些激动地道:“他在哪?” 潘青青道:“电话里说不清楚,麻烦你再回来一趟吧。” 陆一伟坐着班车回到村子,潘青青早早地就在村口等候。陆一伟一下车,潘青青就上前把他拉到一边道:“我父亲今天早上出海时,正好碰到邻村一户姓潘的人家,无意之中提到了你的这个人,对方说有点印象,愿意帮着找找。” “太好了,那我们现在就去。”陆一伟说完转身就要走。 在潘青青的带领下,陆一伟再次来到海边,一直等到中午时,知情人才出海归来。 陆一伟说明情况,知情人点头道:“你说得这个人是不是40岁上下,个子不高,手臂上有刀疤?他十年前都到了你们北方,好像在煤矿上做事,对不对?” 陆一伟就是在开会的时候见过潘成军,只记得大概轮廓,至于手臂上有没有疤,他没有留心过。不过这是一线希望,他恳求知情人带他去找。 没想到知情人道:“甭找了,他母亲都在找他,已经很多年没回来了。” 陆一伟的心情跌落到冰点,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再次被无情的击退。可他不放过任何一线希望,哀求知情人见一见他家人。知情人思索了半天,点头道:“上船吧。” 坐着渔船,陆一伟摇摇晃晃来到另一个靠近海边的村落。知情人带着陆一伟找到了潘成军家,家里同样是家徒四壁,破烂不堪。几番交谈后,潘成军的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着,说他儿子几年前回来过一趟,此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人影。 陆一伟听了心里十分难受,但凡能在当地生存生活下来的,谁愿意背井离乡外出打工,一切都是逼出来的。 从潘母处依然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陆一伟急得着急上火,他引导着潘母回忆,最终潘母从柜子里取出了一张字迹模糊的汇款单,让陆一伟看到了希望。 汇款单上面显示:日期是1997年4月25日,地址是西江省北州市马平县福集镇……陆一伟看到此惊呆了。 1997年,距离现在也就是两年左右,难道潘成军一直就待在北州市不曾离开吗?陆一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断定,潘成军现在应该还在西江省。 事不宜迟,他告别了潘家,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北州市,按照地址来到了马平县福集镇。马平县位于北州市的西北,是北州市经济最为发达的县区,经济收入早在九十年代初期就过亿,如今都达到几十亿。同样是个矿区,但这里交通方便,比南阳县强不止百倍。福集镇仅仅是个镇,可远比南阳县城建设的要好,耸立的高楼不计其数,街上到处是豪车轿跑,就连穿着都比南阳县强了许多。 “只有走出来,才能看到自己的不足。”陆一伟发自心底感叹。 这次来马平县找人,等于是来了自家地盘上。陆一伟没有像在福建那样漫无目的地找,而是直接找到当地政府,亮明身份请予以协助。 接待陆一伟的是一位副镇长,听到对方是陆一伟时,就热情地握手笑着道:“是陆主任啊,我认识你,你可是我们北州市的名人啊。”关于陆一伟当年的事迹,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陆一伟知道这位副镇长所指,尴尬地道:“让老弟见笑了。” “嗨!这算什么。”副镇长道:“谁没有难以启齿的过去,现在好了,又回到工作岗位上,又跟着全市最年轻的县长,你可前途无量啊。” 陆一伟避开话题,请求对方尽快帮着找人。 副镇长一个电话下去,在全镇所有煤矿企业广撒网地毯式开始寻找潘成军,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福泉煤矿找到了一个叫潘成军的人。 陆一伟拒绝了副镇长的宴请,急切地赶到福泉煤矿,看到眼前的潘成军时,简直大跌眼镜。 只见潘成军穿着一身靛蓝色劳动服,脚上穿着高筒水鞋,头上戴着头灯,脸上黑黢黢的,两个黑眼珠盯着陆一伟滴溜溜地转。陆一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此人真的是当年石湾乡煤矿的矿长吗? 潘成军眼神里充满疑惑,看到似曾相识的陆一伟,操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道:“你找我?” 听到潘成军带着浓重的家乡口音,陆一伟已经基本判定,此人就应该是潘成军了。他上前小声道:“我是南阳县的,咱们借一步说话。” 听到陆一伟来自南阳县,潘成军眼神变得慌乱,不过很快又恢复了。面无表情道:“找我什么事?”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出去说。”陆一伟坚持道。 0296 传奇经历 潘成军取下安全帽,关掉头灯道:“那随我到宿舍吧。”说完,拖着沉重的装备“哐啦哐啦”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宿舍就是一排排破烂不堪的民房,此时已是中午,一些女眷在宿舍门口的灶台上炒着菜,香气弥漫在空中,让人有些心酸。 陆一伟随着潘成军进了宿舍,一股混合型气味直穿鼻腔,让人作呕。宿舍勉强叫“宿舍”,房间里漆黑一片,仅有一丝污浊的阳光透过贴满牛毛毡的窗户射了进来。靠近墙的一边一字排开铺满了木板床,床上堆放着乌漆墨黑的铺盖卷,墙面上贴着泛黄着的衣着暴露的女模特,关键部位已经露出三个大窟窿。地上更是乱七八糟,吃剩下的方便面桶,看不出颜色的内裤袜子,就连洁白的卫生纸都沾满了黑色……看得出,矿工们生活得实在有些“凄惨”。 潘成军把安全帽扔到床上,然后拿起一个硕大的水壶“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看到陆一伟站在门口,把自己床上的东西往里一推,指着道:“过来坐吧。” 陆一伟用手推开铁丝上挂着污秽不堪的裤头,小心翼翼地坐在床板上,正准备问话,房间的一个角落里传来了女人呻吟声和**的碰撞声。陆一伟循声望了过去,只见一个用牛毛毡搭成的小“房间”在剧烈地摇晃着,男人和女人正在激情地寻找着刺激。 潘成军看到陆一伟奇异的表情,道:“别大惊小怪,这在我们这里是寻常事,工友们在下坑之前都会找一个女人发泄一下,他们生怕自己下去了就再也上不来了,也算是最后享受一下人间的欢喜吧。” 听到此,陆一伟喉咙里感觉堵着一口痰,咳不出来咽不下去。不一会儿,小房子里传来男子达到**后的舒爽叫声,紧接着从小房子里扔出一大团卫生纸。男子提着裤子跳下床,看到陆一伟后,表情十分淡定,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又过了一会儿,小房子里的女人也跳了出来,胸前的衣服来不及扯下来,身上布满了黑手印。这一切,陆一伟看在眼里。在他眼中,并非男盗女娼的苟且之事,而是人性的发泄,生理的需求,生命的渴望。 女人同样看到了陆一伟,脸上写满了羞涩。她慢吞吞走到潘成军跟前,道:“老公,中午吃什么?” “随便,你问问孩子们吧。”潘成军道。 女人走出去后,陆一伟更加吃惊了。问道:“她是你老婆?” 潘成军点头道:“也是,也不是。” 如此混乱的关系,陆一伟彻底懵了。 潘成军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地香烟,递给陆一伟道:“来,抽一支,烟不好,你将就着抽吧。” 陆一伟不见外,接过烟点上,起伏的心情始终无法平静。 “说吧,找我什么事?”潘成军蹲到地上,靠着墙壁道。这副姿势完全没有了南方人的模样,倒像是地地道道的北方村民。 陆一伟不知该从何处谈起,弹了弹烟灰道:“我见过你母亲了。” “哦。”潘成军没有陆一伟想象得会异常激动,反而冷淡许多,好像他早就知道似的。 陆一伟看了看手表,道:“这样,马上到午饭点了,我请你去饭店吃。” “行!”潘成军不客气地道:“那你等我一会儿,我洗个澡换身衣服。” 潘成军洗澡去了,陆一伟逃离似的走出宿舍,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煤老板的豪车洋房都是靠矿工一双双手换来的,可他们却过着非人般的生活,这次“体验生活”对陆一伟的触动非常大。 10分钟后,潘成军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走了出来。陆一伟带着他来到镇上最好的酒店,找了个相对僻静的包厢,为其点了一桌子大鱼大肉,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弥补潘成军缺失的生活。 陆一伟给他倒满酒,道:“这些年你一直在北州市?” 提及往事,潘成军一肚子苦水,仰起头喝下一大杯酒,略显无奈地点了点头,哽咽着道:“我母亲身体怎么样了?” 陆一伟给满上,道:“她老人家身体不是很好,一直盼望着回家,这些年你为什么不给家里去个电话或者写封信什么的,也好让她安心啊。” “哎……”一声叹息,道出了压抑心头许久的无奈和凄凉。潘成军没有回答,而是抱着头爬在桌子上放声大哭起来。陆一伟没有阻拦,而是从餐桌上扯了几张餐巾纸,悄悄地塞到他的手中。 很大一会儿后,潘成军抬起了头,双手在脸上一抹,眼睛已经肿的如核桃般大小。他端起酒又喝了下去,道:“我没脸回家,没脸见家人,更没脸面对我带出来一起奋斗的老乡们,我是罪人啊!”说完,潘成军又嚎啕大哭起来。这一次哭声更加凄惨,让陆一伟都有些动容,这个男人身上背负着太多的情感债和血泪史。 潘成军再次起身后,对着地上使劲擤了一下鼻涕,然后把手指上遗留下的污秽物轻巧地抹在餐桌底,颤抖着手端起一杯酒,一半都洒在了裤子上,依然送到憋得发紫的嘴唇跟前,使劲一嘬,直接吸进了气管,又是一阵剧烈咳嗽。陆一伟见此,连忙为其拍了拍后背,宽慰道:“潘老板,我知道你心里憋得一肚子苦水无处发泄,如果你信任我的话,可以告诉我。不瞒你说,我这次找你,也是为你主持公道的。” “真的?”潘成军停止了哭泣,用充满渴望的眼神盯着陆一伟,道:“你真的能帮我?” “能不能帮你,那就看你今天的诚意了。”陆一伟不了解潘成军的为人,卖关子道。 潘成军抓住陆一伟的手道:“兄弟,只要你能帮我,我绝对和盘托出,没有任何隐瞒。” “好!我就喜欢爽快人。” 潘成军从一开始讲起了跌宕起伏的传奇故事。 潘成军在家排行老二,没读几年书,一家人靠捕鱼为生,家里劳力多,日子倒也马马虎虎过得去。直到有一次出海时,父亲就再也没回来。家里失去了主心骨,家庭的重担就压到老大身上。可老大又是个短命鬼,得了癌症病逝了。老三还小,潘成军主动挑起了大梁,为这个家庭苦心经营着。 白天出海,晚上卖鱼,生活过得如一湖静水,没有任何波澜。当时的潘成军想着这辈子就这样了,直到一个人的出现,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一个附近村的年轻人来他们村招工,说去北方挖煤,一个月就可以挣到2000元,潘成军心动了。他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跟着老乡到了山西,开始了他的创业生涯。 到了山西后,他所经历的远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好,一天要干16个小时,一个月下来才挣1000多元,他顿时感觉到上当了,于是就要回家。回家?可没那么容易!包工头把的**以及钱财全部扣下,不准他回家,潘成军只好咬牙坚持了几个月。 直到有一次机会,他终于逃脱出来,逃命般往家的方向跑。可他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更不知道如何才能回家。就在他四处晃荡时,又被当盲流抓进了收容所,遣送到大草原农场干了半年多农活,才被遣送回家。 这一年,老三重蹈覆辙,追随父亲而去了,家里就剩下他和他母亲相依为命,潘成军又重操旧业,开始日复一日地捕鱼,可他的心却完全平静不下来。 在山西,他看到了富得流油的煤老板,一掷千金,肆意挥霍,买房子和车子就和买白菜一般。他亲眼看到一煤老板把一麻袋钱丢进了后备箱里,然后大摇大摆离去。当时,他十分想冲上去,把那煤老板给抢了,那钱也就够自己一辈子花了。 煤矿如此来钱快,而捕鱼却永远看不到一夜暴富的尽头。潘成军经过几番挣扎后,再次北上,一猛子扎进煤矿,期待着自己暴富的那一天。 潘成军干活卖命,很快就得到老板的赏识,给了他个班长当。一个班有五六个人,尽管人很少,潘成军带领着这只小队伍屡创佳绩,愣是把当地的煤矿工人挤兑得干不下去了。 煤老板当然愿意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看到潘成军如此卖命,干脆让他负责招工,招多少要多少。潘成军想到了先前到村子里招工的那老乡,于是他返回老家,带了一批年壮的劳动力一起致富,一起“掘金”。 潘成军手底下从最初的四五个逐渐发展成四五十个,鼎盛时期达到上百号人,几乎整个煤矿都成了福建人的天下。煤老板很放心潘成军,慢慢地让他参与管理,并允许他按人头从中抽股。短短几年内,不到30岁的潘成军已经拥有上百万的财富,成为所有福建籍老乡中的一面旗帜。 0297 保证安全 随着财富的不断积累,潘成军已经不满足给别人打工,他有管理经验,又懂技术,为何不能自己干?这时,他从一个朋友处得知西江省有一处煤矿要对外承包,潘成军心动不已,急不可耐地就来到南阳县石湾乡。经过几番考察,他最终下定决心买下来。 可对方只给承包,不卖!潘成军多次磋商,石湾村终于答应卖给他,不过要价比较高,而且远远高出了市场价。潘成军为了干一番事业,加上煤炭市场持续上涨,他觉得对方提出的条件完全可以接受,一咬牙应承下来。 他手中的钱远远不够买煤矿的钱,于是他再次找到一同前来的老乡,要他们参股。潘成军已经成为这群人中间的精神领袖,在他的卖命游说下,老乡们把几年积攒下来的钱都放心地交给潘成军,有的还甚至回家四处筹钱,最后马马虎虎达到了石湾村要求的数目。 煤矿到手了,潘成军望着闪闪发光的黑金,心潮澎湃,激动不已,他带领着一帮老乡开始了共同致富的奋斗之路。在潘成军的经营下,煤矿第一年的效益出奇的好,他没有违背当初的承诺,所有的利润都给老乡们分了,致使他的威望更加高,吸引了更多的老乡慕名而来。 然而,潘成军的辉煌没有延续下去。就在他第二年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马林辉和秦二宝出现了。一开始他们只是来骚扰,象征性地收取点保护费,潘成军明白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道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发走了。可秦二宝却不这么认为,他从中尝到了甜头,要求潘成军分给他们一部分股份,合伙干,条件就是保护他们。 天下那有这么好的事,潘成军当然不干。游手好闲的秦二宝在马林辉的撺掇下,隔三差五到煤矿上闹事。潘成军一忍再忍,可他手底下的那帮老乡都是渔民出身,都不是吃素的,联合起来就把秦二宝给打了。这一打不要紧,秦二宝反而更有理由与潘成军摆开擂台对着干。先是在村口设了卡口,不让拉煤的大车通行。后来,干脆挖断了路,彻底把潘成军逼成了“困兽”。 潘成军无奈之下找到南阳县政府,请求他们出面协调。政府领导倒也爽快,答应出面解决,出动公安民警处理。处理是处理了,公安干警一走,秦二宝继续接着干。公安局不是自家开的,潘成军总不能一直麻烦人家吧,实在没办法了,最终同意秦二宝入股。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次把饿狼引进来了。 半年后,马林辉提出要收购石湾乡煤矿,潘成军不同意。当天晚上,秦二宝就让小弟们把潘成军装进麻袋里暴打一通,并丢进了刺骨的河水里。好在潘成军命大,最算活了过来。这次,潘成军不在软弱,联合起老乡们对抗秦二宝。 秦二宝巴不得潘成军把事情闹大,正中下怀。于是他开始煽动石湾村村民,说石湾乡煤矿是属于村集体的,怎么能卖给一个外乡人?朴实的村民们招架不住煽风点火,全村人开始把矛头对准了潘成军,搞得潘成军根本无心经营煤矿。 潘成军再次请求政府出面协调解决,可政府领导很明显偏向了秦二宝一边,让他大失所望。看来是无路可走了,潘成军同意了秦二宝的提议,转卖给他。可秦二宝提出的价格让他大跌眼镜,只给他当初投入的十分之一,潘成军当然不干。 这时,马林辉作为幕后策划人终于走到了前台,此时的“四大金刚”已经组成,充分发挥地痞流氓的本性。尤其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三蛋,永远都冲到前面,步步威逼,甚至用匕首插在潘成军的大腿上。后来,几人又把潘成军的妻女弄到外地,愣是逼着他签下了转让合同。 多少年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就这样拱手让出去了。潘成军没脸见一起同甘共苦的老乡们,带着秦二宝给了他的几十万逃到了京城,苟且生活着。 马林辉接手煤矿后,用秦二宝的名字命名,更名为“二宝煤矿”。兄弟四人上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福建籍工人全部赶走,把潘成军的痕迹擦得一干二净。 潘成军吃了苦头,可老乡们不这么认为,把潘成军当成了敌人,发疯似的四处寻找着。返回老家,逼得潘成军的老母亲差点上吊自杀。这一切,潘成军虽不知道,但他清楚背叛老乡的后果。 那段时间,潘成军几乎快逼疯了。他手里有几十万元,如果拿着这钱再干点其他事,或许还能干成一番事业。可他良心上过不去,他没有这样做,而是把所有的钱都寄了回去。 又回到解放前。接下来几年,潘成军干过保安、摆过地摊、甚至干过泥瓦工,可幸运之神再也没有降临,霉运一路跟随着他。几经辗转,他发现自己除了挖煤什么都干不成,最后又偷偷摸摸回到了西江省,在马平县驻扎下来,继续干着老本行,打算从那里跌倒从那里爬起。 另外他选择马平县也有另一个原因,他时刻想着那段耻辱的经历,他一定要从马林辉手中把煤矿夺回来。 在马平县他没有隐姓埋名,而是大大方方继续用潘成军这个名字。期间,也遇到了一同走出来的老乡。老乡看到潘成军后,恨不得把他活剥咯,可了解了潘成军的苦衷后,加上他们也知道煤矿是怎么一回事,另外,潘成军还给他们寄回去了钱,也就谅解了他。 在福集镇这些年,潘成军并不顺利。尽管他有技术,有管理经验,可当地的煤矿比较规范,都是公司化经营,采用机械化生产,根本不可能再有当年的运气。潘成军为了一口气,默默地接受了现实,这一干,就直到现在。 期间,他把挣下的钱都还了债,还给老母亲汇去了2000元,也算尽一尽孝道。 陆一伟听完潘成军传奇般的经历,久久不能平静。他在为潘成军遭受不公的待遇而抱打不平,也为马林辉秦二宝他们劣迹斑斑的行径而咬牙切齿。天哪!在法治社会竟然能出现这样的事情,法理何在?先不说潘成军和秦二宝,就说当时南阳的领导干部,明明知道秦二宝干出这种不耻的行为,为什么不干涉?显然,这里面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陆一伟看到潘成军又要掏烟,他急忙把自己的烟掏出来递给他,并给点上。潘成军抽了几口烟,心情平静了许多,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微笑道:“这些年,我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你说我有脸回家吗?等我混出一番模样来,我要堂堂正正地回去!” 陆一伟拍拍他的肩膀道:“你能行的,今天我正是为此时而来。实不相瞒,新来的白副县长决定要彻查二宝煤矿,而且让我千方百计找到你,只有你才能解开这背后的秘密。” 听到此,潘成军手指中的烟滑落在地,有些不敢相信地瞪着陆一伟,一把抓住陆一伟肩膀使劲摇晃着道:“你说得这都是真的?” 陆一伟能理解潘成军的心情,点了点头道:“是真的,白副县长已经制定好详细的方案,请原谅我暂时不能透漏。我找到你的目的,一是了解当初的情况,二是要保证你的安全。因为此件事还是在秘密阶段,一旦公开,秦二宝他们肯定也会想方设法找到你,如果逼急了可能会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情,所以,你现在必须离开这里。” 看到陆一伟一本正经,潘成军相信了。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放声大笑起来。 把心中的怒火发泄出去后,潘成军将酒杯倒满,端起来敬陆一伟,道:“陆主任,我相信你,我跟你走,你放心,只要你能帮我夺回煤矿,我必将重谢。”说完,一口气喝了下去。 陆一伟严肃地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况且我这不单单是为你,而是为南阳的整个前途着想。你这样,吃完饭后,你就回去收拾东西,我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好!”潘成军把手中的酒杯往地上重重一摔,起身道:“我没有什么东西,现在就可以跟你走。” 陆一伟看到潘成军急切地样子,苦笑道:“总得把这顿饭吃完吧。” “对对对!你不说,我还真有点饿了,这顿饭我请了。”人逢喜事精神爽,潘成军不顾形象地大口吃了起来。 吃完饭,陆一伟想着把这位“国宝级”的人物藏在哪,让他一时犯了愁。交给李海东?不行!东瓦村还在南阳县,李海东可以保守秘密,可村子里的人看到一个外乡人,总会乱说,陆一伟否定了这一想法。思来想去,他想到了三条冯剑。对!就交给三条!想到此,他给三条去了个电话,确定对方有时间后,带着潘成军马不停蹄赶往江东市。 0298 一桩命案 到了江东市,陆一伟见到了三条,笼统地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说潘成军是自己的一个远方亲戚,让三条给谋个差事。 三条久经商场,看到潘成军的模样就知道陆一伟在说谎,他没有戳穿,而是爽快地答应下来,道:“正好,我的西餐厅正在筹建当中,缺一个现场盯梢的,既然陆哥介绍的人,就让他替我监工吧。工资的话,我按我公司的最高待遇,一个月开800元,你看成不?” 陆一伟听到三条如此豪爽,连忙感谢道:“三条,你可帮了我大忙啊,随后我一定重重感谢。” “得了吧,鬼才相信你的话。”三条戏谑地道:“要是真感谢我,就过来给我经营西餐厅,怎么样?” “哈哈……”陆一伟笑着道:“等我退休后,我一定过来帮你。” “去你大爷的!”三条挥臂就是一拳。 玩笑过后,陆一伟道:“三条,你还得给这位兄弟安排一比较隐蔽一点的住处,行不?” 三条想了一会道:“行,我的仓库在齐扬区,那里比较僻静。别看是仓库,里面的条件相当不错,兄弟,你看成不?” 潘成军听到问自己,急忙道:“什么地方都成,我无所谓。” 在三条的带领下,陆一伟和潘成军来到仓库,确实环境不错。外面堆放着做广告牌用得材料,里面还有一小家,有电视,有暖气,十分温馨。潘成军多少年都住着那种大通铺,看到眼前的一切还有些拘束,连忙点头表示满意。 三条道:“你就这里住下了,吃饭需要你自己解决,外面有饭店,也可以自己做饭吃,随你!不过有一点要说在前面,不准带外人来这里,更不能带女人在这里过夜,成不?” “成!”潘成军在西江省生活了多年,说话间夹杂着当地的方言。 “行啦!”三条道:“陆哥,你觉得怎么样?不行的话我再找。” “我可不麻烦你老弟了,这就够给你添乱的了,谢谢了啊。”陆一伟挤眉弄眼地道。 “陆一伟,你要是再和我客气,现在就给我滚出去!”三条觉得陆一伟有些婆婆妈妈,一点都没有当年的风骨。 从仓库走出来后,三条说什么都要请陆一伟吃晚饭,可陆一伟心里还挂念着潘成军的事,拒绝了好意,答应下次来一定应酬。 三条有些失落地走了,陆一伟帮着潘成军置办了些洗漱用品,又给他放下1000元,道:“这段时间里,你最好不要与陌生人有任何接触,这点钱够你花一阵子,我会不定时地过来看你。这是我的手机号码,要是有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和我联系。” 潘成军点点头道:“那冯老板要我去店子里干活,那我去不?” 陆一伟想了想道:“那你去吧,不过尽量不要与陌生人搭腔,这也是在保护你,懂吗?” “我懂,我懂,真是太感谢你了。”潘成军抱拳道。 临走时,陆一伟想起潘青青的嘱托,又返回去问道:“潘老板,和你打听个人,许小康你认识不?” “许小康?哪个许小康?”潘成军疑惑地道。 陆一伟道:“就是和你临村,前些年也在西江省挖煤。” 潘成军仔细回忆着,摇了摇头道:“不认识。” 陆一伟有些失望,道:“那你休息吧,我回南阳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陆一伟出了大门,刚准备上车,潘成军气喘吁吁地跑了出来道:“陆主任,我记起来了,许小康我认识。” 听到此,陆一伟把跨上车的一条腿又放了下来,道:“什么情况?” 潘成军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是刚回忆起来的,许小康早些年就死了。” “死了?”陆一伟瞪大双眼道:“怎么死的?你详细说说。” 潘成军看了下周围的环境道:“要不我们进去说吧,说来话长。” 陆一伟看了下手表,凝重地跟着潘成军进了房间。 潘成军道:“许小康不是我带出来的,是另一个老板带出来的。早些时候跟着他干,后来那老板觉得在我底下干太屈才,于是带着一批人走了,许小康也在其中。” “关于许小康的死,我也是后来才听说的。不过讲起来有些匪夷所思,觉得有些恶心。”潘成军摇了摇头道。 潘成军点上一支烟道:“那个老板天生就不是干大事的人,几个老乡跟着他都没赚到钱,恰好还遇到矿难,几个老乡白白丢掉性命,补偿了几万元了事。” “按道理说,死人这种事太晦气,可那个老板偏偏找到一个发财的门路。因为那次矿难都是他与煤矿老板谈判的,除了给家属钱,他在从中也拿了不少好处。也就是从这里,他得到启发,打算发死人财。” “一次,他带着许小康等几个老乡到了矿井下面,人为制造了一起矿难,把许小康等几个老乡活生生地打死,然后他代表老乡的家属与煤矿老板谈判。煤矿老板为了息事宁人,一个人赔了几万元草草了事。这些事,我都是听一些老乡说的,事情的真实性还有待考证。” 陆一伟听到此,简直惊呆了。他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居然还有人为了金钱如此干,简直禽兽不如,丧尽天良。他道:“这件事你务必给我核实一下,在哪个煤矿?这些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听明白了没?” 潘成军看到面目狰狞的陆一伟,有些惧怕地道:“陆主任,你放心,等我自由了,我一定给你查个水落石出。” 陆一伟愤愤砸了下桌子道:“真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事,为什么?” 潘成军喃喃地道:“陆主任,我这里还掌握着一个关于秦二宝的信息,不知你愿意不愿意听?” “说!”陆一伟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潘成军道:“据我了解,秦二宝手中还有一桩命案。” “嗯?”陆一伟顿时来了精神,这可是一个重要的线索啊。 潘成军继续道:“当年,秦二宝一次喝醉了酒,摇摇晃晃进了矿工宿舍,看到一工友的妻子在洗澡,顿时精虫上脑,不顾一切冲上去就要非礼。那女人极力反抗,殊死挣扎,狠狠地在秦二宝的手臂上咬了一口,由于用力过猛,竟然咬下一块肉来。秦二宝刹时怒气冲顶,活生生地把那女人给掐死了。” “秦二宝看到女人不动弹后,非但没有收手,依然强奸了对方。直到被进门的工友看到后,秦二宝才觉醒过来。为了处理好这件事,秦二宝花了大价钱堵住这个工友的嘴,据说给了几十万。工友看到钱后,非但没有因妻子的死而悲痛,反而和秦二宝一起将尸体给埋了,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谓是一件事比一件事惊心动魄,陆一伟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他结结巴巴地道:“你说得这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潘成军肯定地道:“因为秦二宝做这件事的时候恰好被我的一老乡看到了。后来他实在憋不住,就悄悄告诉了我。我本想拿这件事扳倒秦二宝,可我一外地人,人家根本不相信这是真的,反而说我诬告。” 陆一伟追问道:“那你说得那位工友是哪里人?” 潘成军仔细回忆道:“好像就是你们西江省的,至于是那个地区的,我也不敢确定,这需要问我那老乡,他们平时在一起接触的时间多。” “那你老乡现在在哪?”陆一伟急切地道。 “也和我在一个煤矿。” “好!”陆一伟道:“你这样,乘着现在你的处境还不危险,你连夜回去一趟,和你老乡把这件事核实清楚后告诉我。潘老板,你反映的这件事非常的重要,这也可能是打击秦二宝至关重要的一环,你要明白其中的道理。” “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动身。”潘成军道。 “记住!一切都是秘密行动,决不能露出任何破绽,听明白了没?”陆一伟再次强调道。 “我记住了。” 陆一伟与潘成军分别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南阳县。从潘成军处,了解到得消息实在太重要了,他需要将这些情况第一时间汇报给白玉新。 白玉新正好与国土局局长曲广平喝酒,听到陆一伟回来后,草草结束,回到了办公室。 白玉新办公室,陆一伟将自己所了解到的以及所做的统统汇报给白玉新。白玉新一边听一边点头道:“一伟,你所说的这些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你做得对,把潘成军保护起来,绝不能落入马林辉他们之手。你说得这件事尽快核实清楚,如果是真的,务必找到当事人,就算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挖出来。” 陆一伟隐隐担心道:“白县长,你说我们在这里行动,难道马林辉他们没有察觉吗?” 白玉新冷笑道:“他做他的,我们干我们的,毕竟我们占着理,就算找到天皇老子,我也不怕!对了,我要和你说个事,昨天张县长在常委会上将成立国土公安监察大队的事提了出来,已经通过了。估计这两天萧书记这里就会很快组建起人马。今天是4月2日,我打算在4月底来一次大规模地行动,代号就叫做‘狡兔行动’,你觉得怎么样?” 0299 人选确定 听到白玉新征求自己意见,陆一伟道:“是不是太仓促了点?” “不仓促!”白玉新道:“我们上次到石湾乡那一遭,已经惊动了马林辉他们,加上昨天常委会通过成立监察大队的事,马林辉是何等聪明之人,肯定看出了其中的奥妙,我估计他这会也在四处活动,如果我们拖得时间越久,反而对我们不利。” “嗯!”陆一伟道:“既然白县长下定决心,那就按照既定思路来。” 白玉新点点头道:“这次行动由我来担任总指挥,萧书记那里全面配合,而你还是继续外围调查,把马林辉和秦二宝这几个人的事迹全部掌握清楚后,就到了正式撕破脸的阶段了。” “好,我全力配合。”陆一伟道:“白县长,你这次可是要碰硬骨头咯!” “呵呵!”白玉新轻松一笑道:“天降大任于斯人也,我不冲锋陷阵,又有谁敢碰这个硬钉子?我倒无所谓,我就怕把你老弟也连累了,到时候你让我怎么和张县长交代?” “我愿意跟着你赴汤蹈火!”陆一伟信誓旦旦地道。 “好了,我相信你。”白玉新欣慰地道:“对了,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主持南阳县委工作的人选定下来了,你猜猜是谁?” 陆一伟凑前道:“是张县长?” 白玉新眯着眼睛摇了摇头。 听到不是张志远,陆一伟的心情一下子掉到冰窖里,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康书记?” 白玉新依然摇了摇头。 这下让陆一伟纳闷了,不过也替张志远捏了把汗。只要不是康栋,有些事还是要好许多。陆一伟实在猜不出,道:“白县长,你就别和我卖关子了,快说说是谁?” 白玉新用手指指了指天花板道:“我也是刚刚听说的,市委召开了书记办公会,议定由副市长苏启明暂时主持南阳县委工作。” “啊?”陆一伟惊愕地道:“这么会让苏市长下来主持工作?他已经是副厅级领导了,让他主持工作不合常理啊。” 白玉新翘着二郎腿道:“一伟,有些事啊,需要你静下心来仔细去琢磨。等你一遍遍翻来覆去琢磨后,你就看出其中的奥妙。我认为派苏启明下来有这么几点理由:第一,在南阳县选不出适合主持工作的人。上次市委田书记到我们南阳县调研,主要是对张县长和康书记进行民意调查,结果咱县的四套班子领导里只有少数人支持张县长主持,更多的人提议康栋来主持。这里面不排除拍马屁的成分,可有一点要说明的是,南阳县的领导班子并不团结。其实田书记有意让张县长主持工作,可民意调查很不理想,加上张县长的资历不够,于是就搁置了。至于康栋,田书记明明就知道不可能让他主持,但仍然下来走了一遭,说不好听的,这是一种态度,也是一个信号。” “第二,南阳需要一个有分量的人站出来主持。国不可一日无君,南阳县同样如此,县委的工作怎么能松懈?既然张志远资历浅,康栋又不服众,就需要一个外来的和尚念好这盘经,选谁呢?这是一个技巧问题。田书记一再强调,刘克成依然是县委书记,不过不参与南阳事务管理,这样一限定,不可能从外县或市直机关调任,只能临时找一位来暂时主持。苏启明市长担任过马平县的县委书记,有一定基层经验,让他来主持是比较恰当的。另外,副厅级领导来南阳,也说明上级对南阳的重视。” “第三,此举对苏启明的仕途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想啊,早些时候就疯传田书记要调走,“民间组织部长”都把谁接替都安排好了。说林市长任市委书记,郭书记任市长,常务副市长任市委副书记,而苏启明则入常,接替常务副市长。坊间消息虽不足为信,可如此安排却有一定道理。苏启明当然想上常务了,可苦于田书记还赖着不走,空不出位置。田书记此举,也是在表示,苏启明到南阳走一遭后,入常就顺理成章了。你说,苏启明乐意不?” 听完白玉新的分析,陆一伟对白玉新缜密的思维佩服得五体投地,道:“白县长,那这事已经定下来了?” “嗯,基本上就定了,就差上常委会宣布了。”白玉新道。 陆一伟担心地道:“白县长,你说苏市长来了以后,会不会左右张县长定下的发展思路呢?” “这个是肯定的。”白玉新道:“苏启明肯定也想在自己主持南阳县委工作的这段时间内做出点政绩,张县长定下的发展思路体现不出苏启明的发展理念,自然会横加干涉,不过你放心,这点张县长会处理好的。” 两人聊了很长时间,直到晚上8点多时,白玉新才站起来伸了伸懒腰道:“时间不早了,这两天你也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陆一伟确实累得慌,把白玉新送回宿舍,自己开着车往家里走去。 刚回到家,李海东就来了电话,道:“陆哥,罐头厂的事有眉目了。” 听到此,陆一伟顾不上休息,转身又往门外走,一边道:“你现在在哪?” 按照约定地点,陆一伟来了牛福勇的住所。进门后,李海东就直奔主题:“陆哥,经过一段时间的公关,那老秃驴总算吐口了。他同意将罐头厂卖给我们,不过条件有些苛刻。” “多少?” “至少一千万。” “他从中拿多少?” 李海东伸出手指道:“四六开,他拿400万。” 陆一伟差点惊得把下巴掉下来,愤愤骂道:“这老秃驴胃口可真大啊,一下子把半个厂子吃掉了,他还有什么条件?” 李海东道:“其他倒没什么,他都折算成钱了。” “你继续和他谈。”陆一伟道:“他要拿回扣可以,不过我们的底线是最多给出600万元,多一分钱都甭想。至于他从中拿多少,我们不管他。” “行!我接着谈。”李海东又道:“陆哥,那个曹晓磊可不是个东西,我怀疑这里面都是他在作梗,你可得防着他点。” “有根据吗?”陆一伟有些恼怒,怪自己看走眼了。 “那老秃驴一开始已经同意买了,可后来又不同意了,再后来又同意了,不过把价码直接飙升到1000万元,要不是那个曹晓磊,那老秃驴能如此做吗?” 陆一伟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继续和他谈,谈得条件成熟了,我再出面。” 谈完这件事,陆一伟又问道:“果园的事你筹备的怎么样了?” 李海东道:“去年农委不是给了30万元嘛,我都买了树苗,都给东瓦村的百姓分下去了。另外,我从省农科院请来了两位专家,提供技术指导。” 陆一伟点点头道:“果园的事我今年肯定是顾不上了,就全权交给你了。记住一点,咱可以多吃点亏,决不能坑了东瓦村的百姓。另外,你先把公司组建起来,招人,选址这些你自己看着办,不必问我。公司暂时先设在石河镇,随后等罐头厂拿回来后,再迁到县城。” 李海东应声道:“对了,陆哥,牛福勇那边也带领全村搞起了果园,你看我们是不是一并纳入公司范围,统一经营?” “这些事你自己做主就行了。”陆一伟的心思完全不在果园身上。 “那行,那我和福勇商量着办吧。”李海东道。 事情谈完,陆一伟才感觉肚子有点饿。忙活了一晚上,都忘记吃晚饭了,起身到冰箱里看了看,空空荡荡,都被扫荡完了。李海东立马起身道:“我出去买点东西,随便咱俩喝上两杯。” 10分钟后,李海东提着两大包东西上来了。一包扔到茶几上,把另一包拆开,仔细放到冰箱里。这处住所是他们三人的据点,平时牛福勇很少来居住,基本上就是陆一伟经常使用。 陆一伟打开塑料袋,里面有烧鸡,花生米,还有热气腾腾的面团子,他急不可耐地拿起面团子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李海东打开两**啤酒,摆好筷子,又细心地给陆一伟倒了一杯白开水。陆一伟看到这一切,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暖暖的。 陆一伟把一个面团子吃下去后,喝了几口热水,突然问道:“海东,你和那个梅佳最近有联系不?” 听到问及自己的私事,李海东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我主动联系了,她人家好像对我不感冒,既不接电话,又不肯吃饭,陆哥,我看不行就算了吧,我配不上人家。” “瞧你那点出息!”陆一伟不屑地道:“连个女人都搞不定,你说你还能干成什么事?听我的,实在不行就死缠烂打,我就不信了,她梅佳是块铁疙瘩。” 李海东喝了口酒呢喃地道:“陆哥,我侧面也打听了一下,梅佳嫌我没文化,没正式工作,又嫌我在县城没房子……” “哦。”陆一伟陷入了沉思。 0300 海东婚事 过了许久,陆一伟道:“你没有文化,这已经是事实,我是没办法替你改变,需要你后期努力,不过让你学,你都学不进去,不过我觉得这是次要的。至于没有工作,这都不是问题,等我们把罐头厂这块土地拿回来后,你就是堂堂正正的海东实业公司的总经理,我就不信她梅佳能不动心?现在最关键的是房子的问题,你手里还有多少钱?” 李海东羞赧道:“手里只有几千块钱了,这段时间开销大……” “行了!”陆一伟已经下定决心道:“你从明天开始就在县城范围内找要出售的房子,只要有合适的,告诉我,这个钱我给你出!” “陆哥,这……”李海东觉得亏欠陆一伟太多,这份大礼如论如何不能接受。 为了维护李海东的尊严,陆一伟道:“这钱我不是白给你出的,是借给你的,等你以后挣了钱还给我就成,好吧?” 陆一伟巧妙的回答打消了李海东心中的顾虑,笑了笑道:“行,我努力挣钱,有了就还给你。” 陆一伟避开话题道:“海东,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拿回罐头厂那块地吗?” 李海东道:“你不是等着那块地升值嘛。” “嗯,是这样的。”陆一伟道:“一开始我是这样想的,等这块土地升值后再转手一卖,可以大赚一笔。然而我现在改变注意了,地我不卖,而是自己开发。” “海东,你也看到了,最近几年国家的政策很明朗,不断地扩大内需,通过投资市政基础设施建设来刺激消费,现在又提出西部大开发,我预感到,南阳县在近年来就可能迎来一个黄金发展期。其中,房地产市场绝对是大热门,这块100多亩的熟地位于县城中心位置,搞商品房建设在再合适不过了。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把这块地拿回来,然后我们再做进一步打算,这么说,你能听明白吗?” 李海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陆哥,我虽不懂国家政策,但知道如何做买卖,这简直是暴利啊。” 陆一伟笑而不语,自顾喝着酒。 第二天早晨,陆一伟早早就起床,来到县委家属院,上楼接张志远上班。 进门后,张志远正在吃早餐,看到陆一伟后,指着对面的椅子道:“过来一起吃。” 陆一伟早上喝了杯热牛奶,吃了点面包,站在原地道:“张县长,我已经吃过了。” 张志远没再客气,一边吃一边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 “进展如何?” “潘成军已经找到,一切进展顺利。” 张志远点点头道:“这段时间你就专心和白县长搞这件事,没什么事我也不会给你安排工作,我只有一个要求,必须快!在掌握详实材料后,就果断采取行动,如果遇到什么难题,尽管来找我,我就是你们坚强的后盾。”说话间,张志远眼神里充满笃定,看得出来,他对这件事十分重视。 吃完早餐,陆一伟提着包跟着张志远步行来到办公室。一切安顿好后,张志远本来想说些什么,可外面已经等候着一大堆人,只好先处理事务。 陆一伟回到自己办公室,屁股刚挨着桌椅,政府办主任蔡建国就推门进来了,笑呵呵地道:“陆主任出差回来了?” 陆一伟客套地让出自己的位置,道:“刚回来,蔡主任,正好,我还有事要找你。”说完,从抽屉里拿出前两天高大宽需要报销的条子递给蔡建国。 蔡建国瞟了一眼,没有接,道:“一伟啊,你分管后勤工作,这些事你做主就行了,不必问我。” 陆一伟把条子放在桌子上,道:“蔡主任,基本的常识我还是懂得,像这些涉及大宗的款项,需要您来把关。” 蔡建国似笑非笑地道:“关于政府办的财务制度,我也和张县长交流过,张县长的意思是,不必经过我,由你一人做主就行了。” 陆一伟不相信蔡建国的鬼话,道:“那不行啊,政府办是行政首长负责制,我要全权负责了,这不越权了嘛,不成,不成!” “行啦!”蔡建国有些不耐烦,拿过条子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道:“我过来不是为这事,县里马上要召开三级干部会,后勤工作要提前启动,会议流程和去年一样,开会三天,你心里要有个底,好吧?” 所谓三级干部大会,是指县、乡、村三级领导干部集聚在一起共商国是,县委书记提出今年的发展思路,县长就具体事项做出承诺,参会人员再分成小组进行讨论,最后汇总意见报大会秘书处,形成决议,指导南阳县一年的发展目标。这个大会原本是年前就召开,可因一些事一拖再拖,也就拖到了现在。 陆一伟点头道:“这个自然没问题,是不是应该和县委办那边接触一下,一起商讨?” 按照惯例,召开三级干部大会是县委办和政府办两家联合承办。蔡建国道:“这事你来处理吧。”说完,起身就往门外走,探头望了下张志远办公室,回头道:“谁在里面?” “国土局曲局长。” “哦。”蔡建国若有所思地下了楼。 蔡建国走后,陆一伟坐在办公桌前仔细思考着,要是苏启明真的下来主持工作了,这个三级干部会如何开,还是两说。他突然冷笑,这到底是怎么了?这辈子注定与他苏家有缘。刚刚与苏蒙分手,现在又和苏启明要经常打交道,绕了一大圈,又回到起点。 陆一伟清晰地记得,上次在牛福勇找到的那个笔记本,上面赫然出现了苏启明的名字。这个笔记本现在由他保管,决不能落入其他人之手。 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他拿起来一看,号码既熟悉又陌生。凑到电话号码薄上查看了下,是城建局局长张志松,于是接了起来。 张志松在电话那头客套了两句,最后道:“一伟,要是现在不忙的话过来一下,把你上次广告牌的工程款结算一下。” 陆一伟连忙感谢道:“承蒙张局长关照,那我现在过去?” “好,我等你。” 陆一伟关上门,直奔城建局。到了张志松办公室,张志松起身迎接,拉着陆一伟的手坐到沙发上,道:“一伟啊,今天你来了务必得留下来吃顿饭,一来呢恭喜老弟又回到政府办,二来为前段时间宋勇那小子惹出的麻烦给你赔不是。” 陆一伟笑笑道:“饭我可以吃,赔不是就没必要了,事情都过去了,何况我也没放在心上,我和宋勇是不打不相识嘛。” “哈哈……”张志松笑着道:“陆主任真是大度啊,是个成大事的人,那行,今天中午我把宋勇那小子也叫上,咱们喝个痛快。” 客套完后,张志松把姚娜叫到了办公室,道:“姚工,你和陆主任对接一下,对前段时间的广告牌补个预算,完善下手续,完了后让财务把钱给陆主任打到银行卡里,好吧?” 姚娜虽抽调到创卫指挥部,城建局属于自己的一大堆事还是自己来,与陆一伟妩媚地笑了下道:“好的,张局长,我这就去办。” “那行,陆主任,你现在去和姚工完善下手续,尽快把钱给你打过去。”张志松起身道。 陆一伟跟着姚娜来到她办公室。女人的办公室和男人的办公室就是不一样,女人房间充斥着一股浓烈的香味,还种植着花花草草,很是温馨。再看男人的房间,满屋子烟味,还夹杂着其他味道,东西堆放得到处都是,杂乱无章,归置无序,令人不悦。 姚娜扭动着胯子进了办公室,如同服务员般做了个“请”的姿势,动作优雅,笑容迷人。道:“陆大主任,请进吧。” 陆一伟见此,也故作强调,双手往后一背,挺胸昂头,眼睛平视,脖子微微转动观察四周,把声音压低,点头道:“小姚同志,工作环境不错嘛,是我党的栋梁之才啊,要继续保持啊。” 姚娜扑哧一笑,把门关上,上前推了一把陆一伟道:“得了吧你,给你鼻子就上脸啊,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陆一伟嘿嘿一笑,坐到沙发上道:“娜姐,我可是头一回来你办公室啊,比我那办公室好多了。” “可不是嘛,人家您那么大的领导,那有时间体恤我们基层干部的疾苦啊,喝什么?红茶还是绿茶?”姚娜挤兑道。 “红茶,我喝不惯绿茶。”陆一伟四周查看着道。 姚娜一边倒水一边道:“你的那工程预算做出来没?如果没有的话,告诉我个大概数字,我来替你做。” 陆一伟早两天就把工程款都记录下来了,他掏出一张纸递给姚娜道:“基本上都算出来了,一共是41200元,具体项目在清单上,请姚工过目。” 姚娜把水端到陆一伟跟前,接过清单扫了一眼,回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掏出一包烟丢给陆一伟,道:“你这工程款有零有整啊,直接上个整数不就对了嘛。” 陆一伟接过烟问道:“能抽吗?” “随便!” 0301 姚娜献计 陆一伟点上烟道:“我这都是按照实际开销计算的,是多少就是多少,咱可不占公家的便宜。” 姚娜抬起头,不由得对陆一伟另眼相看。如果换做其他人,巴不得多报销点。本来是40万元的工程项目,就敢报60万元,而眼前的陆一伟倒遵守君子之道,定是干大事的人。姚娜道:“行吧,按照程序,你这个工程项目还要走许多繁琐的程序,这个我来替你完善。你提供个账号吧,我会尽快将款打到你账户上的。” 陆一伟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前将自己的银行卡写到纸上交给姚娜道:“那就麻烦姚工了。” 谈完正事,姚娜把东西收拾起来道:“一伟,你最近和瑾和联系了没?有没有去看她?” 陆一伟苦笑了下道:“我最近事情太忙,一直没顾上。” 姚娜突然脸色一变,道:“陆一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俩刚刚确立了关系,你怎么能如此做呢?两人的感情需要培养,如果你这样下去,瑾和心里怎么想,你想过吗?” 被姚娜数落一通,陆一伟觉得自己做得有些不到位,连忙点头道:“娜姐提醒得对,我一定抽出时间多去看看她。” “光看有什么用!”姚娜道:“瑾和表面上看是属于那种温和谦雅、独立自强的女孩子,其实她内心最需要有一个人去关心她,温暖她。她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何况她身边也没什么朋友,这就需要你平时多下点功夫,不求轰轰烈烈的浪漫,多给她点生活上的温暖总可以吧。不要总是以工作忙为借口,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啊,你好好想想吧。” 陆一伟使劲抽了口烟道:“行,我今晚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就去看看她。” 姚娜探头望了下桌子上的台历,道:“正好,明天是星期六。我给你出个主意,你今天下午去了她学校,就在附近住下来,然后明天一早陪她回一趟家,见见她的家人,也算是认认门吧。” “这……”陆一伟难为情地道:“这合适吗?”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姚娜道:“你们都多大的人了,还以为自己是二十二三的小伙子谈恋爱啊。你们年纪都不小了,要是觉得双方都合适,就早点见见双方的家长,把这事定下来。” 陆一伟下定决心道:“行,我听你的。” 姚娜的眉头舒展开来,笑着道:“陆一伟,我怎么觉得你面对夏瑾和有些局促啊,自卑吗?” 陆一伟脸微红,道:“确实有点自卑。以夏瑾和的条件找什么样的人不是绰绰有余?而我自己呢,学历没有她高,家有住在县城,又离过婚,你说我能挺得起腰板嘛。” 姚娜道:“关于你的情况,我一早就和夏瑾和说过,人家说了不在乎,就是看上你这个人了,你还有什么顾虑?何况你们都确定关系了,这些事再说有意义吗?” “那她家人不同意怎么办?”陆一伟直接抛出最关键的问题。 “这……”姚娜一下子被问倒了。过了一会儿道:“她母亲是个退休教师,通情达理,性格又好,我估计问题不大。再者,我觉得只要瑾和那里同意就一切好说,你多虑了。” “嗯,好吧。”陆一伟把烟掐掉起身道:“我下午去请个假。” 陆一伟临出门时,姚娜又提醒道:“女人都喜欢浪漫,你要是给瑾和一个小小的惊喜,你们之间就能再进一步哦,呵呵。” 陆一伟冲着姚娜变了个鬼脸,关门离去。 姚娜回到办公桌前,失神地望着窗外的风景,脑中却是盘桓着陆一伟的俊朗的相貌和优雅的举止。 中午,城建局局长张志松带着城管监察大队队长宋勇设宴请陆一伟吃饭。由于宋勇至今还停职,希望陆一伟能在张县长面前说上话,敞开怀痛饮,直接喝爬到桌子底下。 中午吃完饭,陆一伟没有回家,而是回到办公室小憩了会。迷迷糊糊中,手机响了起来。他睁开眼睛看到是陌生电话,接了起来。 “是陆主任吗?我是潘成军。”潘成军在电话那头道。 陆一伟一下子坐了起来,睡意全无,急切地道:“情况怎么样?” 潘成军道:“我和我老乡了解了下情况,那位工友是西州同源县人,叫庞东子。” “能找到吗?”陆一伟道。 “这个有点难度,不过我已经打发我老乡去寻找了。”潘成军道。 听到潘成军已经先行了一步,欣慰地道:“好,尽快找到对方,另外,让你老乡注意安全。” “好的。”潘成军道:“陆主任,另外我对你那天询问我的事核实了下,许小康确实已经死了,死亡时间不明。” “哦。”陆一伟失神地道:“知道了。你尽快返回江东市,决不能暴露你的行踪,听明白了吗?” 陆一伟挂掉电话,呆坐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将这个噩耗转告他的家人和潘青青。想了半天,他打算能拖一天是一天,不想让他家人伤心难过。 陆一伟又躺了下去,刚闭上眼睛,走廊里就传来一阵“咣当咣当”的皮鞋声。陆一伟竖起耳朵判断,确定是张志远后,迅速起身走了出去。 张志远看到陆一伟,关切地道:“中午没回?” 陆一伟道:“中午和城建局张局长在一起吃了点便饭,吃完饭不早了,就没回。” 张志远已经闻到了陆一伟身上的酒味,知道他没说谎,“哦”了一声就进了办公室。 陆一伟细心地给张志远泡好茶,思前想后,终于鼓起勇气说起了宋勇的事。 “他找你了?”张志远端起茶杯吹了吹,问道。 “也不全是吧,主要是那天发生事情后,宋勇忙前忙后一直陪到工程全部完成,其实他并不坏,还希望张县长能给他一次机会。”陆一伟说话时不敢看张志远,这是他第一次求张志远办事,而且是涉及人事的。 那天,张志远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宋勇给免了,以一儆百,现在陆一伟又替他求情。如果答应了,自己的颜面何在?公信力还有没有?如果不答应,又驳了陆一伟的面子,张志远有些左右为难。 陆一伟见张志远不说话,赶忙道:“张县长,您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宋勇这个人我觉得值得争取。” 张志远还是不说话,继续低头喝茶。过了许久后,道:“你让宋勇现在到我办公室来。” 陆一伟一听,知道张志远已经做出了决定,连忙道:“我这就去。” 出了张志远办公室,陆一伟进了自己办公室关上门,赶紧给宋勇打电话。宋勇中午喝多了,正呼呼大睡,听到张县长请他,差点从床上掉下来,结结巴巴地道:“我马上过去。” 10分钟后,宋勇红着脸,气喘吁吁爬了上来。陆一伟早早在楼梯口等候着他,看到他这副囧样,把他拖进自己办公室,给他倒了盆水,让他洗洗脸再进去。 宋勇进去后,陆一伟忐忑不安地坐在沙发上不断地往张志远办公室门口瞟,一边看着手表滴滴答答地转动着。 谈话时间很短,也就是十几分钟,陆一伟却感觉过了几个小时。宋勇大汗淋漓地走了出来,进了陆一伟办公室关上门,抓住陆一伟的手动情地道:“陆哥,你这份情兄弟我记下了,谢谢了。” 看得出,事情一切顺利,陆一伟松了口气道:“谢什么,以后日子长着呢。”一件难于蜀道的事,由于陆一伟靠近权力中心很轻松地办成,让他再次感受到权力的魔力。 宋勇对陆一伟已经深信不疑了,道:“兄弟,经过这一遭,我是看明白了,话不多说,以后看行动吧。” 送走宋勇,陆一伟如释重负坐在沙发上,总算了了一件事。他认为,这个宋勇是值得争取的。这一看法在后来充分得到了印证,为陆一伟的仕途增添了一双飞翼,立下了汗马功劳。 今天是星期五,到了下午,外乡的县领导都回家过礼拜了,本乡的县领导也优哉游哉打麻将去了。4点多,张志远一走,县委大院的各个机关工作人员也紧跟脚步,匆匆离去。不到一会功夫,整个县委大院人去楼空,变得冷冷清清。 陆一伟坚守到最后一刻钟,才收拾东西离去。回到家,陆一伟洗了下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准备前往市区。 陆一伟刚出门,刘翠兰就问道:“晚上不在家吃饭?又去哪鬼混去?” 陆一伟回头笑笑,道:“不吃了,我给您撒开网找媳妇去。” 陆一伟的话正好说在刘翠兰心坎上,连忙推着他出门道:“那赶紧去,最好明天就给我带回来。” 陆一伟开玩笑地道:“那隔壁的二妮子她妈早就让她闺女嫁给我,要不我去找她?今晚就能给您带回来。” 刘翠兰剜了一眼,然后探头望了下隔壁小声道:“你说话不能小声点?小心让人家听到。她家的闺女咱可不敢沾,别拿你妈穷开心了,快去吧。” “走咯!”陆一伟想着马上就能见到夏瑾和,心情十分愉悦,像个孩子似的蹿出了家门,发动了车,一溜烟就跑了。 “这个不省心的家伙,就不能开慢点!”刘翠兰站在大门口看着远去的儿子,嘴上喃喃地道。 0302 又出意外 陆一伟一边开车,一边想着姚娜上午说的话。浪漫?惊喜?陆一伟天生不会讨女人欢心,再加上这些年在政府机关工作,更显得拘谨而严肃,毫无生机。 由于思考问题,车速不由得慢了下来。直到后面有人打喇叭,陆一伟才回过神,加快了行车速度。刚才透过后视镜观察后面的车辆时,无意中看到了那天在江东市购买的白金项链,他心想:“这算不算惊喜呢?” 车子很快开到北州市。北州市永远那么死气沉沉,如迟暮的老人,街道两旁的店面早早地就关了门,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结伴同行,显得冷清。快到北州大学附近时,突然一下子变得繁华起来。附近卖小吃的把街道挤了个满满当当,清一色的大学生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着实让人羡慕。 陆一伟刚要拐进北州大学校门时,突然瞟到对面的一家服装店还开着门,橱窗里展示的一件拼色连衣裙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又把车倒回来,停在学校门口,翻越栅栏,推门进了服装店。 这是一家专卖女装的服装店,服务员看到陆一伟进来后,热情地上前打招呼询问:“先生,您好,请问您给谁买衣服?” 陆一伟扫射了一边,还是觉得橱窗里的那件衣服好看,便指着道:“这件怎么卖?” 服务员笑着道:“先生您真有眼光,这是我们新上市的一款衣服,是欧洲一线品牌。我们摆放在橱窗里是为了撑门面的,仅此一件,暂时不卖,不好意思。” 陆一伟第一次听到这种理由,道:“那如果我非要买呢?” 服务员道:“如果您非要买的话,我需要征求我们老板的意见,另外,这件衣服价格不菲啊。” “不说价钱,你现在就问。”陆一伟爽快地道。 服务员连忙去打电话了。过了一会儿,走过来道:“先生,我们老板说可以卖,但价格可能稍微贵那么一点点。” 陆一伟不问价钱,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服务员道:“是多少钱就多少钱,一分钱都不会少你的。” 服务员见陆一伟如此爽快,接过银行卡道:“先生,请问你太太平时穿多大码的?假如要是码数不合适,您买回去也没用。” 陆一伟看了看衣服,又打量了下服务员道:“就和你的身材差不多,要不你试试?” 服务员麻溜地取下衣服,在试衣间换好衣服走出来,陆一伟惊得张大了嘴巴。天哪!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此话一点都不假,服务员前后简直判若两人,本来不漂亮的她穿上这件衣服一下子换了个人,他更加坚定地道:“就这件,买了!” 服务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恋恋不舍回到试衣间脱了下来,又细心熨烫叠好装袋,刷卡后一起交给陆一伟道:“先生您收好,一共是3398元。” 陆一伟听到这个数字惊讶地差点露了陷,乖乖!这可是他半年的工资啊。他表面装得淡定,微微一笑,提着衣服潇洒离去。 陆一伟开着车来到夏瑾和宿舍楼下,下车后抬头望了眼她的房间,心情略显激动,身体里的荷尔蒙急速分泌,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她。 陆一伟已经很久没近女色了。上次与夏瑾和海南之行,他遵守了君子之道,愣是看着穿着性感比基尼的夏瑾和克制住内心强烈的**。他的这一做法,让夏瑾和大为赞赏,也更加相信,陆一伟是个值得依靠的人。 此外,前段时间佟欢主动送上门,陆一伟在迷惑中保持了清醒的头脑,没有迈出那一步。不过现在想想,幸亏当初自己意志坚定,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陆一伟快速上了楼,站在夏瑾和房间门口整理了下衣服,伸手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再次敲门,依然是一扇冰冷的门,看不到门后的场景。陆一伟本想给夏瑾和一个惊喜,就没有提前打电话,看来惊喜是给不成了,于是掏出手机准备打给她。 “你找夏教授?”这时,隔壁房间的门打开,走出一个与夏瑾和年纪差不多的女子关心的问道。 陆一伟上次在人家宿舍住过,急忙道:“是的,夏教授不在吗?” “哦,夏教授跟他男朋友出去了。”女子随口而出,不过很快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急忙捂住嘴巴道:“你……你是陆一伟?” 听到这句话,陆一伟如晴天霹雳,整个人微微前倾了一下,他强忍欢笑地点了点头。 “你……我……要不你到我房间等等吧,估计她很快就能回来。”女子红着脸语无伦次说道。 “不必了,我下楼等她吧。”陆一伟勉强笑了一下,回头往楼下走去。 “夏瑾和有男朋友?这怎么可能?为什么她从来没有说过?如果有,我算什么?”一连串疑问涌上心头,陆一伟刚下楼梯,就觉得胸口隐隐作痛,痛得他满头大汗,蹲在地上好一阵才缓过劲来。 陆一伟的心彻底死了,他不再相信什么狗屁爱情。几段感情把他伤得支离破碎,他认为,自己注定在感情是个失败的人。他抬头又望了眼夏瑾和的房间,无奈的摇了摇头,上车准备回家。 坐到驾驶室里,陆一伟仍然觉得心口堵得慌,掏出一支烟哆哆嗦嗦点上压惊。看着倒车镜里变形的自己,再看看副驾驶室上自己满怀热情买的衣服,瞬间感觉被愚弄了。他抓起衣服下了车,四处找垃圾桶准备扔掉,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来电话的正是夏瑾和,“接,还是不接?”陆一伟犹豫中手机已经停止了响声。他闭眼咬了下嘴唇,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夏瑾和神奇般地出现在自己身边,扇动着美丽的眸子望着陆一伟嗤嗤傻笑。 “你来了这么不给我打电话?”夏瑾和用责备的语气道。看到陆一伟手中的衣服,又惊讶地道:“哇!这不是学校对面橱窗里的那件衣服吗?怎么到你手里了?是你买来送给我的吗?”还不等说话,夏瑾和一把夺过衣服,兴奋地道:“你等着,我现在就上去换。” 看到较往日反常的夏瑾和,陆一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做,难道刚才那位女子说的话是假的? 思考中,夏瑾和已经换好衣服如兔子般蹦跶下来。眼前的夏瑾和陆一伟简直不敢相认,天哪!这件衣服就好像给她量身定做的一样,如论肩宽和长短都那么的合体。尤其是橘红和黑的拼色,更显得她光芒四射,光彩耀人。 夏瑾和站在陆一伟面前旋转了一圈,然后跑过去在陆一伟脸上吻了一口,道:“谢谢你,我非常喜欢。” 湿热的嘴唇留下温暖的印记,陆一伟似乎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笑着道:“你喜欢就行。” 这时,对面走来一个打扮颇为商务的男子,夏瑾和脸上瞬间变得慌乱。沉着稍倾,夏瑾和突然挽住陆一伟的胳膊,冲着那男子微笑。 男子走过来看到这一幕,神情表现得极其不自然。目光从夏瑾和的脸上移到陆一伟身上,然后又回到夏瑾和身上,无力地抬起手指着陆一伟道:“罗莎,这是……” “对!”夏瑾和很温和地道:“邹宁,忘了给你介绍了,这就是我男朋友陆一伟。” “不可能,这不可能!”邹宁近乎发疯歇斯底里吼道:“罗莎,难道你真的忘了我们之间的感情了吗?我对你的真心日月可照……” “够了!”夏瑾和突然阴沉下脸道:“邹宁,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了,请你以后不要打扰我的生活,你请回吧,我还是和我男朋友一起去吃饭呢。”说完,拉着陆一伟道:“咱们走!” 到目前为止,陆一伟大概了解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没有理会邹宁,跟着夏瑾和往前走。 “站住!”邹宁一把拉住陆一伟道:“你觉得你有资格成为罗莎的男朋友吗?” 陆一伟尽管对眼前的这个十分反感,依然表现出绅士的一面,将邹宁的手拿开笑着道:“这位朋友,感情这东西不存在什么资格不资格的,关键在于谁能争取得到,或许我没有你优秀,但我尊重瑾和的选择。” 邹宁突然冷笑道:“你谁啊,我和罗莎四五年的感情,那有你说话的份?识相点,让开!我和罗莎单独说两句话。” 陆一伟看了夏瑾和一眼,只见她不断地摇头,知道该怎么做,依然笑着道:“你也看到了,瑾和不愿意和你谈话。我不知道你们过去有任何感情纠葛,但现在我是瑾和的男朋友,我就有资格保护她,要是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说完,往车子方向走。 看着夏瑾和远去,邹宁突然跪倒在地,高声地喊了起来:“罗莎,过去是我不对,不该抛弃你,可我心里一直惦记着你,思念着你,我这不是回来找你来了吗?请你给我一次机会,原谅我!” 邹宁的这一嗓子,立刻引来过往学生的侧目。学生们看到这一劲爆的场面,迅速聚拢过来,看到这场剧目的女主角是全校最年轻的美女教授时,一些男学生开始打口哨起哄,甚至齐声喊着:“原谅他,原谅他……” 0303 夜色车影 这时,夏瑾和脸上流露出复杂的表情。陆一伟在边上看着,可以从她眼神里读懂些东西,至少他可以捕捉到,夏瑾和心里对眼前的这个男子还是存有一丝感情。陆一伟没有说话,他想看到夏瑾和接下来的选择。 夏瑾和咬着嘴唇站在原地,双手不停地来回搓着。经过短暂的心理活动后,夏瑾和忽然如圆规一般优雅转身,飘逸的头发在空中划了个抛物线,然后打开副驾驶室车门,抬腿一跨,面带忧郁坐了进去。陆一伟站在车外,不知该如何是好。 “走啊!”夏瑾和在车里冲着陆一伟喊道。 陆一伟看了眼依然卖命表演的邹宁,打开车门跨了上去,发动了车准备离去。 这时,邹宁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堵在车前面不让前行,并使劲拍着车头咆哮着。 夏瑾和瞪着邹宁喘着粗气,眼光寒气逼人,表情狰狞的有些恐怖。只见她拳头紧握,气呼呼地推开车门,指着邹宁的鼻子骂道:“邹宁,你是不是男人啊?我已经清清楚楚告诉你了,我们之间不可能了,请你死了这条心吧。如果你还想在我心中留下一点美好的东西,请你让开!” “罗莎,我知道错了,请你原谅我……”邹宁像一条哈巴狗似的,低三下四乞求着。 “让开!”夏瑾和被彻底激怒了,歇斯底里吼了一声,吓得围观的学生都吓了一大跳。 邹宁看到夏瑾和此番模样,知道不可能再挽回这段感情了。放在机盖上的手缓慢抬起,弯下腰将膝盖的灰尘拍打干净,瞪着车里的陆一伟冷笑了一声,道:“罗莎,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说完,快步离去。 夏瑾和上了车,将脸侧在车窗的方向,两行泪沿着脸颊滑落下来。 车子缓慢驶出了校门,陆一伟紧紧攥着方向盘,眼神直视前方,表面上在专心致志的开车,心里却翻江倒海,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安慰夏瑾和。 过了一会儿,夏瑾和缓慢地靠在车窗上,不停地抽泣起来。陆一伟见状,从扶手箱处扯下几张面巾纸,塞到她手里。 夏瑾和接过面巾纸,突然伏爬到陆一伟的肩膀上大声哭了起来。陆一伟知道她心里委屈,将车停靠在路边,借着灯光抬起左手,考虑了再三,最终放在她的后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宽大的手在后背抚摸着,夏瑾和有了一种踏实感和安全感。抓住陆一伟的袖管将头埋在怀里,将自己积压下来的委屈和苦楚统统发泄出来。 陆一伟顺着后背又移到头上,轻声道:“别哭了,哭成熊猫眼你怎么见人啊。” 渐渐地,夏瑾和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小,然后缓慢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陆一伟。陆一伟抿着嘴巴微微点了点头,并伸手为她擦掉眼角的眼泪。 这时,夏瑾和突然做出一个惊人的举动。她一把搂住陆一伟的脖子,两片沾满泪水的嘴唇不偏不倚地吻在了陆一伟的嘴唇上,深情地热吻起来。 陆一伟被夏瑾和的举动惊呆了。他设想过无数个与夏瑾和第一次接吻的瞬间,可万万没想到是在这种场合。湿热而柔软的嘴唇传递着感应心灵的温度,陆一伟不由得咽了口唾沫,主动上迎再次袭来的热浪。 “抱我!”夏瑾和含糊地道,一只手抓住陆一伟的手臂往身体上贴近了些。陆一伟完全放下了顾虑,隔着操控台用宽大而又有劲的左手揽入怀中。 (略) 陆一伟的车停在市轴承厂门口附近,轴承厂已经频临倒闭的边缘,一大批下岗职工都回家自谋职业,原先上千人的厂子现在变得冷冷清清。加上又是夜晚,出出进进的人更是寥寥无几。偶尔有那么一两个过路的行人,都行色匆匆地快步前行,完全不会去考虑停靠路边的这辆车居然在上演着一幕壮丽山河的“挺进大别山”。 尽管如此,也有细心的行人看到了车子在轻微的摇晃,好奇地凑上前去一看究竟。但夜色太暗,加上车窗贴了镜面车膜,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景。在如此紧张简陋的条件下,夏瑾和依偎在陆一伟怀里,用滚烫的脸颊贴着陆一伟的胸腔,久久不肯起身。 “想知道我和他的过去吗?”夏瑾和抚摸着陆一伟轻声问道。 陆一伟依然回味在刚才的激战中没有缓过神来,道:“如果你愿意说的话我洗耳恭听,如果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勉强。” 夏瑾和从陆一伟身上翻下来,回到副驾驶室上整理好衣服,道:“你去前面看看还有没有开门的商店,给我买个裤袜来。” 陆一伟不敢怠慢,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裤子,发动了车,往广场附近的城隍庙驶去。 城隍庙里有夜市,陆一伟幸运地买到了。夏瑾和穿好,道:“我今晚不想回宿舍了,找个酒店吧。” 陆一伟心中窃喜,他巴不得夏瑾和说这句话呢。兴奋地道:“好嘞!通化路不是新开了一家四星级大酒店吗?我们今晚就去那里。” 夏瑾和没有说话,陆一伟以最快的速度驶到“天都国际大酒店”。这是一家新开的酒店,号称是北州市最豪华的酒店,由于刚刚落成,外表看十分富丽堂皇,但要比起江东市的“富丽苑大酒店”,稍逊一筹。 陆一伟停好车后,快速下车绕到副驾驶室为夏瑾和开门,两人双双往大酒店门口走去。走到半路上,陆一伟记起了后座上遗忘的项链,又折返回去拿上放到自己口袋里。 进了大厅,夏瑾和回头正准备和陆一伟说话,眼神突然下移,看到陆一伟裤裆处湿了一大片时,捂着嘴巴哈哈大笑起来。 陆一伟顺势看了下去,瞬间脸红,将手中的包移到前面,刚好遮住,然后极其别扭地往服务台走去。 就在陆一伟和服务员交谈的时候,夏瑾和在一旁依然笑个不停,服务员有些分神,不知该和陆一伟说话,还是看装疯卖傻的夏瑾和。 陆一伟勾起脚尖轻轻踢了下夏瑾和,她才稍微收敛了些。不过在办完手续上电梯的时候,夏瑾和看着陆一伟一本正经的表情,又忍不住大笑起来。 0304 邹宁情事 陆一伟专心致志地洗着衣服,夏瑾和则光着身子站在卫生间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专心致志的陆一伟。 陆一伟从镜子里看到夏瑾和,回头道:“赶紧把衣服穿上,小心感冒咯。” 夏瑾和表现出了小女子的姿态,走上前去从陆一伟身后环住腰,使劲嗅着心爱男人身上的味道,喃喃地道:“你在家也是自己洗衣服吗?” 陆一伟顺手将浴巾从挂钩上取下来披在夏瑾和身上,道:“可不是嘛,这些年我都习惯了。” 夏瑾和甜蜜地道:“如果我们结婚了,你会为我洗衣服吗?” 陆一伟停下手中的活,回过头端住夏瑾和的脸颊亲吻了一口,温柔地道:“不仅洗衣服,做饭家务我全包了,只要你满意就行。” 夏瑾和眼眶湿热,从陆一伟身上她似乎看到过世父亲的影子,她含着泪水道:“我记得我都十二岁了,我父亲还为我洗衣服。到了初中,在母亲的反对下,父亲才没有再洗。高中我考上了北州市一中,一直到大学,再到美国留学,与父亲相处的时间就更短了。等我有能力供养我父亲颐养天年的时候,而他……” 谈起父亲,夏瑾和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蹲到地上掩面痛哭。陆一伟赶忙放下手中的衣服,蹲在地上轻轻地抚摸着后背,安慰道:“你也别自责,我相信你父亲看到你今天取得的成绩,在天的那一边会为你高兴的。世事无常,人本来就是很脆弱的动物,面对生老病死,我们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延续他的生命,可谁又能逃脱命运之神的魔掌?包括你我,将来也会面临同样的问题。” 夏瑾和一下子扑到陆一伟怀里,哽咽着道:“我到现在都痛恨我自己,父亲病重的时候没能伺候他,服侍他。直到父亲快不行的时候,母亲才告诉我,等我回来后,一切都已经晚了……呜呜……” 陆一伟用下巴顶着夏瑾和的头,用手抚摸着头发道:“父母亲给予我们的爱永远是无私的,他们不想给你增加心理负担,怕你担心。叔叔已经离我们而去,这是不可挽回的事实,接下来我们要珍惜身边的人,好好孝顺你母亲,相信你父亲会感到欣慰的。” 在陆一伟的劝说下,夏瑾和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些。她抬起头用充满希冀的眼神望着陆一伟,道:“你以后会对我好吗?” 陆一伟重重地点了点头道:“你虽然不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但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我不会山盟海誓,对天发毒誓说以后会怎样,但我可以以我的人格担保: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不仅要做一个好丈夫,还要做一个好父亲,更要做一个好女婿,与你一同孝敬赡养老人,这是我的真心话。” 陆一伟的话没有多么的华丽和浪漫,却给人一种十分踏实的感觉。夏瑾和从陆一伟的眼神里看到了想要的东西,感动地道:“一伟,我爱你!” 陆一伟在夏瑾和额头上亲吻了一下,道:“我也爱你。” 夏瑾和破涕而笑,站起来道:“陆一伟,我宣布: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男人了,以后只许你对我一个人好,你能做到吗?” 陆一伟犹豫了一下,道:“这个我可能做不到。” “为什么?”夏瑾和有些失望地道。 陆一伟道:“我还有个女儿,她还小,不能缺少父爱,虽不能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庭,但我会竭尽所能给予她爱,希望你能谅解。” 听到此,夏瑾和笑了下道:“这种爱和那种爱不一样,你疼你女儿我不反对,这是人之常情,也能看得出你是个懂感情的人,我喜欢!” 陆一伟在夏瑾和挺翘的屁股上轻拍了下道:“赶紧去床上盖上被子,小心着凉,我这马上就完。” 夏瑾和像兔子一样跳着离开,临出门时还不忘扭扭屁股,这一举动与她平时一本正经的冷艳形象截然相反。人都是双面动物,在公众面前是一套,私底下又是一套,到底哪个更加真实?没有一个清晰的界定线。 陆一伟洗好衣服后,穿上睡衣,给总台打了个电话,点了丰盛的晚餐,还不忘要了一**葡萄酒。 夏瑾和有过留学背景,并在外企干了两年多,对西方的文化不陌生。她轻巧地起开葡萄酒倒上,然后端起来递给陆一伟道:“一伟,我们虽然认识的时间短,但我在你身上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那就是踏实感和安全感。尽管我接受过西方教育,然而我骨子里还是比较传统的女人,夫唱妇随,相夫教子,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为了我们的幸福,干杯!”说完,一口气喝了下去。 陆一伟喝不惯葡萄酒,一点都没有白酒好喝。但今天的这种气氛由不得他思考这些,仰起头喝了下去。 两人尽管表面上其乐融融,内心实则都各怀心事。陆一伟很想了解夏瑾和过去的故事,而夏瑾和则思考着如何给陆一伟讲述她的前一段感情。 最终,夏瑾和还是憋不住讲了起来。道:“邹宁,就是今天你见到的那个人,是我以前的男朋友,他也是西江大学的。我大学四年都没有谈过恋爱,不是没人追,而是我没有自信,总觉得自己不够优秀,加上我当时认为谈恋爱就是荒废学业,始终不肯迈出那一步,直到邹宁的出现,我改变了最初的想法。” “邹宁是数学系的,大三那年,我们在图书馆偶遇,此后他就找各种借口约我吃饭看电影,我知道他在想要干什么,而我都无情地拒绝了。大四那年,我正在全力以赴考托福,邹宁他不顾及我的冷淡,坚持每天在自习室陪我到最后,一直都没有中断过。他人很细心,每次都会给我占座位,还给我准备宵夜,一点一滴让我很感动,但我依然没有放弃原则同意与他交往。” “快毕业时,我收到了威廉姆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而他也同样考上了哥伦比亚大学。在毕业典礼那一晚,他终于表露了他的心声,说得天花乱坠,我心动了,答应了他。” “到了美国后,我们尽管不在一个城市,但他基本上每个礼拜都会到我们学校看我,日久生情,渐渐地发现,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他,不能自拔。当初我就幻想,我这辈子非他不嫁。毕业后,再次面临选择,他说他要留在美国,而我说,他去那,我就去那。于是,我也留在了美国。” “参加工作的那段时间,一切都正常。我们公司给我分了公寓,日子过得虽不富裕,但很温馨。我们当初发誓,要取得美国绿卡,成为真正的美国人。然而半年后,他有一次出差以后就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打他电话关机,找朋友询问也不知,最后我去他公司打听,才知道他早已离职,具体去哪不知道。” “我一中国人,在美国人生地不熟的,那段时间我快要崩溃了。动用所有的关系,几乎发疯地在全世界找他,可始终没找到。我甚至幻想,他可能是遇到什么难题暂时回不来,但肯定会回来。就这样,我一直等着他,直到我父亲病重。” “我父亲病重后,我毅然辞去了美国的工作回到北州市,但我们租住的房子我始终保留着,并给他留了纸条,希望他将来能找到我。等我回来后,一个关于他的消息我差点昏死过去。” “偶然一次机会,我从我朋友那里得知了邹宁的消息,可结果震惊万分,他居然已经结婚了,对方是一个政府官员的女儿,并且都有了孩子。我没想到,真没想到,我苦苦等来的是这个结果。当时,我自杀的念头都有,要不是我父亲,我真有了却此生的念头。” “邹宁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小人,我当初看走了眼,他伤我太深了。可是他的好景也不长,他妻子的父亲因经济问题进了监狱,这个两面三刀的人立马与他妻子家划清界限,离婚后分得一大笔财产,经营着一家投资公司。” “也不知他从那里得知我的消息,今天居然找上了门。我看到他时,我第一个念头就是杀了他,可他脸皮之厚让我都觉得恶心,于是我把他赶了出去。可他哀求着非要与我解释当初离开的原因,我心一软,就听了他一通冠冕堂皇的理由。这时,我接到我同事的电话说你来了,此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听完夏瑾和这段浪漫而荒唐的感情史,陆一伟既为夏瑾和的单纯善良而怜惜,又对邹宁禽兽不如的做法而感到痛心。他手里旋转着高脚杯道:“瑾和,你太善良了,你这种行为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未必能做到,其实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庆幸你没有嫁给他。像邹宁这样的人,他骨子里的东西是与生俱来的,即便是结了婚,最终也会背叛你的。” 0305 拜访家人 夏瑾和没有再伤心,而是笑着道:“你说得对,我应该感到高兴才对。老天有眼,让我在陷得最深的时候,看清了他的丑恶嘴脸,这种人不值当为他伤心,呵呵。” 看到夏瑾和面对微笑,陆一伟轻松了许多,端起酒杯道:“不说他了,以后在我们的生活里就没有邹宁这个人,我虽不是大款,也不是高官,但我可以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建设我们的小家庭,只要你不嫌弃我的过去,我的字典里绝对没有‘背叛’二字。” 谈起陆一伟的过去,夏瑾和不以为然道:“你的情况姚娜都和我说了,我说过,不在乎这些,我更看重的是你的人品。打我第一次与你见面时,就觉得你十分踏实,值得托付一辈子。而且,你身上的男人味很有魔力,我就怕我驾驭不了你,呵呵。” 陆一伟知道夏瑾和想说什么,道:“我现在的生活状态,更渴望一个完整的家庭,至于其他的,我不会考虑,也不可能违背道德伦理,这点我可以保证。” 夏瑾和眼神变得柔弱了许多,凑到陆一伟脸上亲了一口,甜蜜地道:“我相信你。” 一**酒很快就没有了,夏瑾和雅兴很高,又要了一**。陆一伟想起姚娜给自己出得主意,道:“瑾和,明天是礼拜天,我想登门拜见一下阿姨,不知方便不?” 听到此,夏瑾和激动地道:“当然可以啊,我早有此意,就怕说出来你不愿意去,那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好不?” 听到夏瑾和如此爽快,陆一伟一颗心落地。但隐隐担心道:“瑾和,你说你母亲会同意我们交往吗?” “为什么不同意?”夏瑾和疑惑地道。 陆一伟喃喃地道:“我离过婚,还有孩子……” “嘘!”夏瑾和将手指放在陆一伟嘴唇上道:“我说过,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我愿意,我母亲是绝对站在我这边的,你就放心吧。” 消除了顾虑,陆一伟心情舒畅了许多,两人一直喝到深夜,又来了次翻云覆雨,才相拥睡去。 第二天早晨,夏瑾和早早醒来就穿衣打扮,陆一伟躺在床上看着夏瑾和纤细的身材和漂亮的脸蛋,尤其是穿上他给买的衣服,心里美滋滋的。 陆一伟点上烟,从衣服口袋里掏出项链递给夏瑾和,道:“送给你的,你看你喜欢不?” 夏瑾和深情地看了眼陆一伟,迫不及待地打开,大呼小叫道:“哇!真是太漂亮了,谢谢你啊,老公!”说完,转身对着梳妆台佩戴去了。 一声“老公”,叫得陆一伟心里感慨万千。与夏瑾和相处,不过是一个无心的邂逅,而这次邂逅即将成就一番姻缘,不得不说,这是一种缘分。 陆一伟从来不相信命运之说,可他经历过这么多事后,他开始相信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都说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可前后一件件事情,自己又能左右了那件事?楚云池倒台牵连到自己,他能挽回局面吗?李淑曼与自己结婚离婚,他能改变结局吗?好在陆一伟身上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另辟路径找到了一条适合自己的道路。今天重返政府办,让人不可思议的是,竟然是与自己毫无相关的丁昌华帮了一把,不得不说,人生充满了戏剧性。 “你赶紧起床,我们吃过早饭后就走!”在夏瑾和的催促下,陆一伟打断了思路,将烟头掐灭,一翻身跳下了床。快速洗漱,与夏瑾和并排走出了房间。 到了酒店大厅服务台结算时,陆一伟正好碰上了丁昌华。丁昌华同样认出了陆一伟,走上前去打招呼,道:“一伟,你昨晚在这里住的?” 陆一伟点了点头道:“是的,丁总,您也是……” 旁边的服务员连忙介绍道:“这是我们酒店的董事长丁董。” 陆一伟有些结巴地道:“丁总,哦不,丁董,这家酒店是你开的?” 丁昌华哈哈大笑道:“这是我们东华集团的一个子项目,欢迎陆老弟经常来捧场啊。”说完,对着服务员道:“给这位先生免单,另外给他办一张最高级别的vip卡。” 陆一伟听到丁昌华如此大方,忙道:“丁董,这可使不得,我何德何能受如此高规格的待遇啊。” “何德何能?”丁昌华佯装思考,道:“如果你是的兄弟,是不是理所应当受到这种待遇呢?哈哈,你就别谦虚了。” 丁昌华既然如此说,陆一伟也没有推辞,收下了这份大礼,道:“那就谢谢丁董了。” 丁昌华这时才注意到陆一伟身边的夏瑾和,眼睛色眯眯地上下打量着,问道:“这位是?” 夏瑾和注意到丁昌华的眼神,连忙躲在陆一伟身后。陆一伟介绍道:“这是我的女朋友,叫夏瑾和,在北州大学教书。” “哦!”丁昌华恍然大悟道:“你就是夏瑾和啊,你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啊,我们市第一位留学教授,了不起啊。陆老弟,你小子艳福不浅啊,居然把我们的留学教授搞到手,哈哈。” 陆一伟笑而不语,然后给夏瑾和介绍起了丁昌华,道:“瑾和,这位是丁董,是东华集团的董事长。” 夏瑾和对对方的职位和地位并不感兴趣,只是笑着微微点了点头。 而丁昌华有些意犹未尽,主动伸出手要与夏瑾和握手,夏瑾和无奈,敷衍着握了一下,可丁昌华乘机揩油,用劲捏了下她的小手,这一切,陆一伟都看在眼里。 丁昌华正准备继续聊天时,北州市市长林海锋从电梯口走了出来。丁昌华连忙道:“陆老弟,我们改日再聊。”说完,弓着身子小跑过去欢送林海锋。 陆一伟知道丁昌华是个大色鬼,当着自己的面对夏瑾和有非分之想,他心里十分不愉快。 “先生,这是您的卡,这张卡可以在我们酒店任意消费,而且不用您花一分钱。”服务员热情地道。 “不必了!”陆一伟拒绝了丁昌华这份美意,拉着夏瑾和往酒店门外走去。 第一次登门,陆一伟不顾夏瑾和劝阻,买了一大堆东西,将车子后备箱塞了满满当当。 在去往古川县的路上,夏瑾和道:“一伟,我觉得那个丁董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最好离他远一些。” 不管怎么说,丁昌华都算自己的“伯乐”,但他刚才那个细微的举动,让他心里极其不痛快,于是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车子很快驶进古川县。陆一伟送过夏瑾和回家,他轻车熟路找到了她家。夏瑾和下车后,就迫不及待地冲进了家门,站在院子里大声喊叫着。 这时,夏瑾和的母亲听到女儿的声音,放下手中的活快步走了出来。夏瑾和上前一个拥抱,看到母亲紧盯着提着大包小包的陆一伟时,才介绍起了陆一伟。 夏母是位退休教师,性格温和,待人和善,看到成熟稳重的陆一伟时,很是喜欢。连忙道:“快进屋,外面冷!” 夏瑾和帮着陆一伟把东西提进去。夏母将夏瑾和拉到一边小声道:“你啥时候谈男朋友的,也不和我说一声。” 夏瑾和兴奋地道:“妈,你觉得怎么样?” 夏母满意地点点头道:“看着挺老实的,相貌也不错。你这孩子也是,邀请人家到家里来,也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家里也没收拾,也没有准备中午的饭菜,这可怎么办才好,都来不及了。” 夏瑾和没有听母亲唠叨,往楼上瞅了一眼,问道:“夏锦鹏呢?还在睡觉吗?” 夏母轻声点了下头道:“昨晚同事们聚餐,喝得东倒西歪才回来,呐!现在都几点了,还不起床。” 夏锦鹏比夏瑾和小2岁,去年通过省统招公务员考试,进了古川县卫生局当了名公务员,分配在办公室工作。夏锦鹏作为夏家的独子,从小就得到父亲的百般宠爱,养成了一身公子爷的“恶俗气”!夏锦鹏属于计划生育外的,当年为了生夏锦鹏,夏母躲到外省的亲戚家生了下来。出生后,又不敢声张,一直寄养在亲戚家,直到6岁在接到自己身边。 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夏家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最终还是被人举报。除了高额的罚款外,夏母被责令停止工作回家休息,夏父则给予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好在夏父为人不错,交际圈甚广,8年后才让夏母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 就这样一个宝贝疙瘩,夏父在临终前都没有见到下一代,带着遗憾含泪而去。 夏瑾和同样宠着弟弟,道:“妈,今天是礼拜天,反正也没事,让他睡着吧。今天中午你打算怎么犒劳你未来的女婿啊?” 夏母见夏瑾和如此大言不惭,埋怨地道:“什么女婿!你这速度也太快了吧,前段时间我问你有没有对象,你还一口咬定没有,现在突然带一个人进家门,就说是未来的女婿,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何况,对方是什么情况,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就这样自作主张,那那成啊。” 0306 三个条件 夏瑾和突然搂住夏母撒娇道:“哎呀,妈!你以前是天天催着让我找对象,我现在把人给你带上门了,你又挑三拣四。你放心,你女儿的眼光差不了!你也看到了,陆一伟长得多帅,又成熟稳重,不正是你理想中的金龟婿吗?” 夏母偷偷地瞄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陆一伟,然后道:“人倒是看着不错,他家是哪的?家里几口人?在哪里上班?可这些我都不知道啊。” “行啦!”夏瑾和道:“这些事我今晚慢慢和你说,你现在把人冷落在那里,也不是回事嘛。” “好好好,我不问了,我这就出去买菜去!”说完,转身从厨房走了出去,笑眯眯地对陆一伟道:“你们要回来,也没有提前打了声招呼,瞧这乱的,你别嫌弃啊。” 陆一伟连忙起身道:“没事!阿姨,我觉得挺好的啊。” “坐,坐下,别那么紧张!”夏母带着职业习惯将陆一伟当成了自己的学生。 陆一伟确实略有些紧张。这次和以往不同,当年登门李淑曼家也没有如何紧张,他尴尬地用眼神向夏瑾和求救。 夏瑾和看出了陆一伟的不自然,拉着母亲道:“妈,这样,今天中午我们不做饭了,一起到饭店吃,好吧?” “那不行!”夏母道:“人家小陆第一次登家门,怎么地我也得包顿饺子,等着,我这就去卖肉去。”说完,又对陆一伟道:“小陆,你先坐着,别拘束,就和在自己家里一样,呵呵。” 夏母走后,陆一伟感觉后背出了一身汗。 夏瑾和挽着陆一伟的手臂坐在沙发上,笑着道:“你又不是第一次了,这么紧张干嘛?” 陆一伟擦了下额头的汗道:“我从小就怕老师,看到你妈我就发怵,你妈该不会是教数学的吧?” 夏瑾和看到陆一伟如此,乐得哈哈大笑,道:“算你猜对了,我妈真是教数学的,包括我爸都是教数学的,后来他去了教育局,转为行政岗。其实我妈挺和善的,你也别太紧张。” 听到夏瑾和出身于书香门第,怪不得身上有一股桀骜不驯的样子。陆一伟环视了四周,家里十分朴素,家具都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电视都是14英寸的熊猫牌,沙发上还打着一个补丁,看得出来,夏家属于那种勤俭节约的家庭。 陆一伟把目光移到院子里,看到还有小菜地,有一拢已经有翻过的痕迹,他立马来了主意,起身将外套脱掉,快步往院子里走去。 夏瑾和见状,疑惑地问:“你要干嘛去?”说完,一同出了家门。 陆一伟找到锄头,将衬衣袖管撸起来,往手上啐了口唾沫,躬下身子开始有些生疏地锄了起来。 夏瑾和看到陆一伟第一次到家门就给自己家干活,心里甭提多高兴。陆一伟能给母亲留下一个好印象,也好今晚说一说他的情况。想着,夏瑾和进门为陆一伟倒了杯开水,站到地边欣赏着心爱男人的一举一动。 这时,夏母提着一筐菜进来了。看到陆一伟在锄地,急忙把菜放到地上,走向前去道:“快放下,都是粗活,那能让你干。” 陆一伟抬头擦了下额头的汗,笑着道:“没事的,阿姨,我也是农民的儿子,这活计我从小就干,呵呵,不过很久没动家伙什了,有点生疏。” 一旁的夏瑾和附和道:“妈,你就让他干吧,成天在机关坐着,估计也是一身的职业病。” 夏母几番阻拦,见无果,半推半就地默许了陆一伟的行径,交代夏瑾和道:“瑾和,你去家里把锦鹏的布鞋拿出来,小心把一伟的皮鞋弄脏,我这就去给你们包饺子去。” 陆一伟的此举确实给夏母留下了好的印象。都是女婿顶半个儿,夏家的家丁不旺,加上这些年霉事太多,她巴不得女儿早点结婚冲冲喜,也好了解死去的老头子一个心愿。 这时,夏锦鹏顶着一头爆炸头,迷迷糊糊走出院子,看到陆一伟后面无表情,而是对着夏瑾和道:“姐,你回来了啊。” 夏瑾和见夏锦鹏此番模样,上前责备道:“不能喝你就少喝点,看你身上现在都是一股酒味。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陆一伟,南阳县的,在政府办工作。” 陆一伟直起身子谦恭地和夏锦鹏点头打招呼,而夏锦鹏很冷淡地“哦”了一声,进里屋去了,把陆一伟的一颗热心掉到了地上。 夏瑾和连忙解释道:“我弟弟平时就这样,对谁都是不冷不淡的,你别见怪啊。” 陆一伟憨厚地笑笑道:“没事!”说完,接着干活。 陆一伟一个人在院子里卖命干活,夏瑾和则回到厨房和母亲一起忙活去了。夏母逼着夏瑾和介绍陆一伟的情况,夏瑾和只好实话实说,将陆一伟的情况都说出来。 夏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将手中的韭菜往盆子里一扔,生气地道:“瑾和,你说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和我提前商量一下?这下倒好,直接领进了家门,你让我怎么做,啊?好,这些都放在一边不说,我不管他多么优秀,可他毕竟是个二婚,依你的条件找个大小伙子那不是轻而易举,为什么单单要找他?教育局副局长几次三番登门想让你嫁给他儿子,他家的条件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不是存心气我了嘛。” “我再退一步讲,这些都不在乎,他在南阳县,你的北州市,你觉得合适吗?将来你打算两地生活吗?家往哪里按?孩子的教育怎么办?这些你都考虑过吗?” 夏母缕了气继续道:“瑾和,我催你结婚不假,可你不能就这么随便吧,我也表明我的态度,这门亲事我不答应!” 看到母亲气得不轻,夏瑾和急忙上前抚摸着后背道:“妈,至于动这么大的火气嘛,小心气坏了身子。我也和你说句实话,我打第一次见他,我就喜欢上了他,而且他能给我一种踏实感,这是其他人不能给我的。另外,他虽然家在南阳县,可人家现在给县长当秘书,以后的发展肯定会好。他已经答应我了,将来要到市里发展,你不能只看眼前,要把目光放长远一点嘛。” 夏母想了半天,直摇头道:“不行,坚决不行!这事如果传出去,你让我怎么在亲朋好友面前抬得起头?人家以为你嫁不出去了才找了个二婚。” “妈!”夏瑾和着急地道:“你觉得你的脸面重要,还是你女儿将来的幸福重要?” 听到这句话,夏母愣怔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问道:“女儿,你真觉得他能给你幸福吗?” “能!”夏瑾和斩钉截铁地道:“他是一个有责任的男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从这点上任何一个男人都比不了。你就说那个教育局副局长的儿子,我压根就不喜欢他,你看他流里流气的样子,你觉得我跟了他以后会幸福吗?是!他家的条件是不错,可我们家真的很缺钱吗?再说,陆一伟靠自己的本事发展起了企业,手里也不差钱,就算他没有钱,我也心甘情愿地跟着他。” 看到女儿如此痴情,夏母有些心软了。将盆里的韭菜重新拾起来,叹了口气道:“女儿,我们家是一个开明的家庭,我也不是老古董顽固不化,我是替你担心,要是将来你过得不幸福,我后悔都来不及了,你再认真考虑考虑吧。对了,你和他没那个了吧?” 夏瑾和听到母亲问及**,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沉默不语。 女人天生有敏锐的直觉,看到女儿耳根子都红了,夏母一下子明白了,摇了摇头道:“傻孩子,你把最后一道防线都交了出去,主动权就到了人家手里了啊。我也表明我的观点,陆一伟这人我能看上,但是他的背景我不能接受,除非他能让我心服口服,到时候我一定答应。” “什么心服口服?”夏瑾和嘟着嘴巴道:“妈,你让他怎么做你才能放心?” 夏母想了想道:“这样吧,只要他答应我三个条件,并且全部做到,我对你们的事没有任何意见。” “哪三个条件?”夏瑾和急不可耐地道。 夏母道:“第一个条件就是让他调到市里工作,我不想看到你们两地分居,如果两地分居,长此以往迟早要出问题。” 夏母的第一个条件就出了个大难题。夏瑾和站在陆一伟那边道:“妈,我觉得你这个条件不太现实。他现在在南阳县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就让他调到市里,何况调到市里不是一句话,你总得给他点时间吧。另外,他跟着县长,将来以后肯定会有个好前途的,这点我毫无疑问。” 夏瑾和是个很有主见的女人,从小到大如此。夏母知道怎么劝说都不起作用,但还是为女儿争取着道:“好,这点我可以宽容些,但不能无限宽容,我给他两年时间,如果两年后能调到市里,你们再结婚。” “妈!”夏瑾和听到母亲说话越来越不找边际,着急地道:“两年后我都多大了,你觉得我能等了两年吗?我不同意,你说你的第二个条件吧。” 0307 崭新时代 夏母将摘好的韭菜丢到旁边的盆子里道:“第二个条件是,家必须安到市里,这点我绝不退步。” “行!”夏瑾和打包票道:“这点我替他答应,没问题。第三个条件呢?” 夏母不假思索地道:“必须与他前妻划清界限,不能有任何来往。” 关于这个问题,陆一伟在昨天晚上已经有了明确答复。他与前妻有个女儿,要是彻底划清界限是不可能的,不过为了哄母亲开心,道:“好,我认为他可以做到。” 夏母见女儿一个劲地替陆一伟说话,又道:“女儿,妈这心里总觉得有些接受不了,要不你再考虑考虑吧?” 夏瑾和站起来一本正经地道:“妈,你也知道你女儿的性格,只要认定的事什么时候变过?陆一伟的过去我完全不在乎,他有没有钱我更不在乎,但他能给我幸福,请你相信你女儿的眼光。” “哎!”夏母叹了口气起身道:“不说了,你去外面招待他吧,别冷落了人家。” 夏瑾和知道母亲一时半会转不过弯来,从身后抱住母亲道:“妈,我知道你为我好,如果爸爸在世的话,我相信他会支持我的决定。” 提到夏父,夏母瞬间流下了眼泪。拍了拍女儿的手臂道:“妈相信你!” 见母亲勉强答应,夏瑾和紧紧地揽住母亲,用眼神告诉她,自己将来一定会很幸福。 这时,夏锦鹏提着牙刷走了进来,也不管母女俩在聊什么,问道:“妈,牙膏没了。” 夏瑾和有些恼怒地道:“锦鹏,你说你都多大的人了,能不能让妈少操点心,你现在身份不同了,以后少出去鬼混,你那些狐朋狗友没一个好东西。” 夏锦鹏不以为然道:“姐,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我的事不用你操心。”说完,面无表情转身离去。 夏母嘴里喃喃地道:“没一个让我省心的。”出去给儿子找牙膏去了。 快到中午时,陆一伟越干越熟练,基本上全部锄完了。不仅如此,又把院子里乱堆放的东西重新归置了一边,一下子有了光色。这些事,夏锦鹏作为儿子从来不会去动一下。 夏瑾和走出来看到陆一伟满头大汗,心疼地用毛巾为其擦拭着,嘴里道:“累了吧。” 陆一伟没有听到母女俩的谈话,心里美滋滋地道:“不累,这点事不在话下,嘿嘿。” “快进来洗手吧,准备吃饭!”夏瑾和关切地道。 “等等我把这点干完,马上就好!” 吃饭时,尽管有了刚才的不愉快,但夏母依然保持着热情的态度,不停地给陆一伟夹菜,心里感叹道:“要是陆一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过去,一准答应他们的婚事,可……” 夏锦鹏的话很少,吃饭时自顾自己吃,陆一伟主动和他谈话,他施舍地用“嗯”、“啊”、“哦”回答着,看来,对陆一伟并不感兴趣。陆一伟吃了闭门羹,但还是表现出阳光的一面。 吃完饭,夏锦鹏把碗一推,起身道:“我出去了啊。”说完,绝尘而去。 夏瑾和不避讳陆一伟在场,问道:“妈,你要好好管管锦鹏啊,不能让他胡来,一个公务员,成天和街上的小混混混在一起,传出去多不好啊。” 提及儿子,夏母又是一声叹息,道:“我怎么不管?可他不听我的啊,自从你父亲去世后,他就更加肆无忌惮了,成宿成宿不归,回来就是一身酒气,他们单位的领导已经找我谈过好几次话了,我也实在没办法啊。” 夏瑾和道:“不成,这样下去非出问题不可,我必须得好好与他谈一谈。” 一顿饭下来,陆一伟吃得十分压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可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自己作为一个外人没有说话的份,只好静静地听着。 夏瑾和和母亲在厨房收拾着,陆一伟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心里想着夏母对自己的评价。从表面上很是热情,不过从眼神里透着丝许不满意的东西,让他有些心慌。 收拾完毕后,夏瑾和带着陆一伟到了自己的房间,翻出大学时和在美国留学时的一些旧照片,有滋有味地介绍起来。 陆一伟心神不宁,终于打住夏瑾和,询问她母亲对自己的态度。 夏瑾和撒谎道:“我把你的情况都和我母亲说了,对你挺满意的,你就放心吧。” 一颗悬着的心落地,陆一伟相信了夏瑾和,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道:“那我就放心了,嘿嘿。” 陆一伟道:“瑾和,我已经想好了,我打算今年争取在市里买一套房子,等我们有了房子就结婚,好吗?” 陆一伟把母亲要说的话主动说出来了,夏瑾和感慨地道:“这样当然好了,可你也别太着急,慢慢来,你手里那有那么多钱?我们学校当初就说了,如果我结婚,给我分一套房子,不行的话我们就住那里。” 听到夏瑾和如此善解人意,陆一伟抚摸着她的脸道:“我能娶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财富。” 夏瑾和依偎在陆一伟怀里道:“我也是。” 两人浪漫了一会,陆一伟口袋里的手机疯狂地吼叫起来。陆一伟最害怕这个时候有事,待他掏出手机一看是张志远司机小郭的,果不其然,的确有事。他赶紧站起来接了起来。 “张县长让你现在马上到办公室,有急事。”小郭的话简单而干脆,说明有非常重要的事。 陆一伟不敢怠慢,和夏瑾和解释了一通。夏瑾和急忙催促道:“要是有事,你就赶紧回去吧,不用管我。” 与夏母道别后,陆一伟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南阳县。气喘吁吁地进了张志远办公室,里面已经坐了一屋子人。陆一伟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张志远道:“好了,不等了,我们现在开会。待会儿,市委组织部韩部长要下来召开常委扩大会议,会议主题大家可能有的知道,可能有的不知道,我先简单传达下市委常委会的主要精神。市委决定,由北州市副市长苏启明同志暂时主持南阳县委工作。” 此话一出,尽管一些人都已经通过小道消息得知,但听到张志远亲自说出来还是大吃一惊,议论纷纷。唯独县委副书记康栋板着个脸,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抽闷烟。 张志远停顿了下,然后敲了敲桌子道:“不说话了。召集大家来呢,事先通报一下,好让大家心里有个准备。韩部长下来后,还会和大家进行单独谈话,在这里我要统一一下大家的思想,那就是坚定不移地支持市委市政府的决定。如果谁在这个时候出了差错,那就不是你我的问题,而是公然挑战权威,与市委对着干。好了,我的话说完了,康书记你这里还有什么意见?” 康栋眯着眼睛将烟头掐灭道:“我没意见。” 张志远的眼神向全场扫射了遍,问道:“那大家还有什么意见?” 众人都沉默不语,也不支持,也不反对。 “那好,大家没什么事的话就在此等候,我和康书记现在就去迎接韩部长。”说完,起身往外走。 康栋翻了下白眼,极不耐烦地拿起水杯跟着走了出去。 陆一伟见状,一路小跑追了上去。 苏启明的到来,南阳县将迎来一个“崭新”的时代,充满了戏剧和荒唐,让人哭笑不得…… 0308 躬身入局 下午17时,市委组织部长韩洪刚与市政府副市长苏启明一前一后准时走进了常委会议室。会议由市委组织部副部长主持,宣读了市委常委会的决定:根据工作需要,市委决定由市政府副市长苏启明同志暂时主持南阳县委工作。决定很短,除了标题只有两行字,这就是所谓的“二指干部”。 接下来就由苏启明做表态发言。只见苏启明满面风光,春风得意,梳着一个油津津的大背头,脸上洋溢着胜利的曙光。他把话筒往下压了压,然后向全场扫射了一遍,道:“同志们,市委领导同志让我来主持南阳县委工作,我诚惶诚恐,倍感压力。一方面来自于领导同志对我寄予的厚望,另一方面来自于大家对我的期望,还有一方面来自于南阳百姓对过上小康生活的盼望,这三个‘望’是沉甸甸的责任,是大无畏的担当,是倾于心的殷切。想到这些,我寝食难安,辗转反侧,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我以前多次到我们南阳下乡调研,大多时候都是走马观花地绕一遭,就匆匆离去,而没有真正沉下身子,扑到基层,倾听群众的呼声,了解百姓的疾苦,这是我做得不够的地方。尽管如此,我对南阳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都是很有感情的。既然市委将这份重担交给我,我就要拿出‘躬身入局,挺膺负责’的态度,拿出‘敢让老区换新颜’的决心,拿出‘顽强拼搏,锐意进取’的精神,与大家一道,众志成城,共同为南阳的明天尽最大的努力。” “在这里,我郑重向大家作出承诺:在我主持南阳县的时期里,要努力实现财政税收翻番,要努力实现职工工资翻倍,要努力实现改变县城面貌,要努力实现群众过上小康生活,一定要摘掉国家贫困县的帽子。” 话音刚落,现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尽管苏启明的话有些做作,但“四实现一摘掉”确实振奋人心,让现场所有的人都激动异常。就连陆一伟的忍不住为苏启明鼓掌叫好。 苏启明看到台下的人如此配合自己,脸上绽开了花,不断地向大家微微点头。 接下来,该市委组织部长韩洪刚讲话了。他清了清嗓子,道:“同志们,刚才步亮同志宣读了市委的决定,启明同志又作了很好的表态发言,我完全同意,下面我说两句。启明同志到南阳县主持县委工作,是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经过深思熟虑、认真研讨的,大家一致认为,启明同志是一位有担当、有魄力、有能力、有魅力的一个好同志、好领导、好班长,将南阳县交给他,市委市政府十分放心。” “大家也看到了,市委让一位副厅级领导干部下来主持县委工作,这在北州市史上是第一次,是绝无仅有的。不只是北州市,放眼全省,都是少之甚少。从这点上看,市委对改变南阳的决心是坚定的,是坚决的。” “南阳县是一个资源县,是一个革命老区。当年,南阳县的一个由20余人组成的决死小分队在日本人密集的炮火下,愣是将敌人的一个据点给端了,杀死鬼子50余人。尽管他们全部壮烈牺牲,可他们用血肉之躯为百团大战赢得了尊严,赢得了胜利。就连**都发来贺电,授予这支决死小分队‘英勇之狮’的称号。我说这些是想说什么,我们南阳县不缺乏一股不服输的精神,也不缺乏英勇杀敌的胆量,而是缺乏一种与时俱进的魄力。” “南阳如今落后,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变得畏手畏脚,不思变,不去发展,这是非常危险的,也不符合建设社会主义的内在需求。所以,市委将启明同志派下来,我希望大家一定要珍惜这次机会,精诚团结,抱团发展,力争在短时间取得突飞猛进的成绩,向市委市政府交一份满意的答卷。” 韩洪刚讲完,会场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但有几个是真心鼓掌的,不得而知。 翻开苏启明的履历,我们能够更加直观地了解这位副市长的升迁路径。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市第三中学教书,科员;三年后,调任市政府办公厅,科员;两年后,提拨为副科级领导干部,任信息科副科长;三年后,提拨为正科级领导干部,任机关管理处处长。期间,到省委党校学习,取得行政管理学硕士研究生;四年后,提拨为副处级领导干部,调任古川县担任副县长;一年后,调任市财政局担任副局长;两年后,提拨为正处级领导干部,调任马平县担任县委书记;两年后,提拨为副厅级领导干部,晋升为副市长,分管城建等发改部门。 不难看出,苏启明从参加工作到副市长,可谓是坐着直升飞机一路狂飙,都是在短时间内取得升迁机会。如果要是换做一般人,估计他现在还在学校教书,可他在偏偏在教书期间认识了现在的妻子康桂云。康桂云其貌不扬,身患残疾,可她父亲是当时北州地委的行署副专员,农民出身的苏启明迫切想改变命运,不顾家人强烈反对和别人冷嘲热讽,最终娶到了这位“如花似玉”的姑娘。 有得就有舍,尽管家里放着一个跛脚的老婆,那可是正儿八经的“菩萨”。苏启明想尽各种办法哄着老婆开心,而康桂云也被苏启明的“真心”打动,缠着其父让给苏启明谋个好差事。 其父有一双猎鹰般的眼睛,一眼就能看穿苏启明的小九九。他并不看好这段婚姻,怎奈女儿喜欢,他也没有横加干涉。康老是位正直的老领导干部,他不想利用职务之便为家人谋利益,直到外孙女苏蒙的出生,他彻底改变了这一想法。先把苏启明从教育系统调到市政府办公厅,之后一路送到了副市长的位子。 苏启明的仕途在饱受争议中取得了巨大成就,尽管有些心酸,可他换来了属于自己的天地。 然而他在马平县当县委书记时并不顺当,遇到了一个强势的县长。生性胆小懦弱的苏启明斗不过“本土派”县长,在马平待了两年,基本上听不到他的声音,实在有些窝囊。 如今,副市长虽然分管着好几个单位,可自己毕竟不是一把手。现在好了,成为了真正的一把手,也就是说南阳县由我一个人说了算,那种感觉比当年上副市长都激动。很显然,他没有把张志远放在眼里。 另外,南阳县底子薄,发展潜力巨大,如果搞好了很容易出成绩。有了属于自己的政绩,常务副市长的位子就非他莫属了,以后就再也不用看他老丈人的那张老脸了。 常委会结束后,在张志远的坚持下,市委组织部长韩洪刚破天荒地留下来吃了顿饭。而这顿饭的原材料正是上次迎接市委书记田春秋剩下的鲍鱼等名贵食物。韩洪刚不是田春秋,看到一桌子美味,乐呵呵地享用了这顿美餐。 吃过饭后,韩洪刚和苏启明连夜返回了市里。而张志远则叫着副县长白玉新和陆一伟到了自己办公室。 陆一伟为其泡好茶,端坐在沙发上,观察着张志远的一举一动。尽管张志远没有表现出不高兴,但陆一伟通过他的细微举动和表情变化还是能察觉到些不一样的东西。 白玉新避开今天的话题道:“张县长,国土公安监察大队已经组建起来了,萧书记为其配备了几辆性能好的越野车,我打算在月底采取一次集中行动,您的意向如何?” 张志远喝了酒,脸色通红,抽着烟坚定地道:“按照原计划执行!” 白玉新有些顾虑地道:“这事是不是要请示下苏市长?” 张志远顿了顿道:“这事我来和苏市长说,不过我们先前的议定的计划不仅不变,而且要加快推进。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二宝煤矿’必须拿下!” 白玉新也看出张志远有些不高兴,道:“张县长,一个月时间足够了。我现在又掌握了一条关于二宝煤矿的重要证据,据我调查,二宝煤矿私自变更开采设计,**裸地越层超采,就凭这一点我就能把他的煤矿给关咯!另外,加上一伟手里所掌握的证据,一干人等一个都不会漏网。” “好!”张志远有些焦虑地道:“不用等到月底,你这两天时机成熟后就可以秘密采取行动,先来个声东击西,把石湾乡几个私挖滥采点全部捣毁。” “好的,那我这两天就准备行动!”有了张志远的支持,天生胆大的白玉新才不管什么苏启明。 “嗯。”张志远微微闭上眼睛靠在座椅上假寐。白玉新见此,和陆一伟使了个眼色,两人起身悄悄离去。 出了办公室,白玉新叫上陆一伟到了自己办公室。没有张志远在场,两人相对放松了许多,为过两天的“狡兔行动”谋划着。 “你给付江伟打个电话,让他现在过来!”白玉新交代道。 0309 主动示好 十分钟后,公安局副局长兼刑警大队队长付江伟走了进来。 付江伟在上次赵志刚案件中立了大功,萧鼎元提拔为政法委书记后,就把他提拔为副局长,并要求他全力配合副县长白玉新参与这次的“狡兔行动”。 “狡兔行动”还属于机密,知道的人仅有几个人,付江伟算其中的一个。付江伟进来后,白玉新直截了当地问道:“付局长,你这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付江伟道:“上次萧书记安排部署后,县财政给拨了100万元用于购买配套设备,目前,相关设备都已配备齐全。另外,我从基层派出所抽调了十几名精兵强将,这两天正在集训。” “嗯。”白玉新点点头道:“这些人都靠谱不?” 听到白玉新质疑自己,付江伟保证地道:“白县长,您放心,这次挑选的人都是过命的兄弟,个个经验丰富,身经百战,最主要的是,他们都听我的。” “那就好!”白玉新拍了下桌子站起来道:“江伟,我给你两天时间,这两天你要抓紧训练,将相关设备调试好,两天后我们将要进行一次大的行动,总指挥是我,而这支队伍由你来调遣,全力配合我完成这次任务,有信心没?” 听到时间如此仓促,付江伟心里很是没底,不过还是答应道:“请白县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好!这次行动就我们三个人知道,决不能走漏半点风声,我们要不不行动,要行动就要一网打尽。”白玉新道:“江伟,明天你亲自到石湾乡熟悉下地形,做到万无一失。另外,让几名民警带上荷枪实弹,以应对不变。” “行。我回去以后就准备。”付江伟道。 白玉新绕过桌子走到付江伟身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道:“江伟,这次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如果我们失败了,张县长的整盘计划将全部打乱,那样的话对谁都不利啊。希望你能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好吧?拜托了!” 付江伟感觉到白玉新有力的手掌传递着正义的力量,重重地点了点头。 付江伟走后,白玉新道:“一伟,这次行动后可就彻底将马林辉他们暴漏在光天之下了,所以你这边的外围调查也要加快。这将是一场持久战,那就看谁能够走到最后了。”说话间,付江伟眼角的那道疤更加明显,让人胆颤。 2000年4月17日,星期一,苏启明带着司机和秘书到南阳赴任。苏启明暂时住在招待所,而办公场地也暂时选择在招待所里。刘克成毕竟还是县委书记,苏启明不能去县委办公,也不想去。 刚刚坐定,屋子外面已经等候了一大堆人觐见。苏启明还不了解南阳各方面的事务,让秘书赵文乐全部挡了回去,他要先与南阳县的头头脑脑们座谈后,再来处理事务。 苏启明的到来,外界议论纷纷。民众对这任“县委书记”十分看好,希望他能够真正给南阳带来新气象,而官员们却并不看好他。苏启明表面上一身正气,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是“草包”一个。畸形的家庭让他喜欢沾花惹草,这一爱好可以说谁都知道。另外,苏启明虽满腹经纶,但大多时候都是纸上谈兵,具体到实际,就放了哑炮,不知所措。从这点上看,远远不如同样没有基层工作经验的张志远。 被挡回去的官员们纷纷揣测苏启明接见的第一个官员是谁,当他们得知陆一伟后,一片哗然。 没错!苏启明召见的第一个官员不是县长,也不是县委副书记,而是陆一伟。关于陆一伟与苏蒙的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苏启明在这个时候召见他会不会与此时有关系呢?不得而知。 陆一伟接到秘书赵文乐的电话后,还有些不相信。再三征订后,才匆匆往县招待所走去。 这是陆一伟第三次和苏启明正面接触。陆一伟在赵文乐的带领下走进去后,苏启明微微一笑,指着沙发道:“陆一伟,我们又见面了,坐吧。” 陆一伟毫不客气地坐了下去,等候苏启明的训话。 苏启明道:“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估计也没想到我会来你们南阳吧,嗯?” 陆一伟轻声笑道:“苏市长,我不懂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启明往后一靠,双手放在扶手上,眼神斜着陆一伟道:“没什么意思,我还记得当初,我们就在这里有过一次谈话,你记得吗?” 去年,苏启明和陆一伟同样在招待所,讨论苏蒙的事,请求陆一伟离开他女儿,而陆一伟梗着脖子拒绝了他。陆一伟不知苏启明葫芦里卖得什么药,道:“苏市长,有话您就直说吧。” “好!”苏启明坐起来道:“我就喜欢爽快人。这么和你说吧,我的秘书赵文乐将要下去挂职锻炼,我身边缺一个秘书,我想让你接替他,你意向如何?” 原来是这事!如果换做从前,陆一伟会毫不犹豫答应,而且感恩戴德说一大通感谢的话,可现在的他不同了,多了些冷静和笃定。何况自己已经在张志远身边,如果这个时候“背叛”,结局又会怎么样呢?陆一伟道:“苏市长,我很感谢您对我的信任,可是我长时间在基层工作,对委办的事务一窍不通,所以请您斟酌考虑。” “哦!”苏启明有些失望地道:“和你说实话吧,这也是我的意思,也是苏蒙的意思。” 陆一伟淡淡一笑,道:“那您替我谢谢苏蒙。” 苏启明继续道:“我已经想好了,既然让你跟着我,我就要让你有绝对的权力,提拔正科,出任县委办主任。” 这可是陆一伟想都不敢想的事,可他没有被美味而诱惑,道:“真心谢谢苏市长对我的大力栽培,可我资历尚浅,不能胜任这份工作。” 听到陆一伟再次拒绝,苏启明心里有些不爽,但还是挺佩服陆一伟这小子身上那股劲,起身道:“你先不要急于回答,你回去以后好好考虑考虑,等你有答案了再告诉我好吧?” 不管怎么说,人家都是代理“县委书记”,陆一伟谦恭地道:“不管怎么说,都要谢谢苏市长的好意,我陆一伟铭记在心,永生难忘。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 “嗯,好,你去吧!”苏启明挥手道。 陆一伟走后,苏启明将秘书赵文乐叫进了办公室,道:“文乐,通知张县长,让他到我办公室来。” 苏启明先前就知道了要来南阳县主持工作的事,那些天他寝食难安,一遍又一遍琢磨着这第一把火如何烧才能烧得更加旺一些?关于张志远搞得企业改制,市委书记田春秋已经和自己谈过,并要求他全力支持。可这毕竟是他的政绩,怎么能体现出我苏启明的思路?绞尽脑汁思考了两三天,最终把目光盯在招商引资上。 招商引资,是最容易出成绩的政绩。假如你要是在任期间让一两个大型国企甚至跨国企业落户,很快你就能得到上级领导的赏识,仕途一片光明。前半辈子看别人的眼色行事,这下半辈子他打算靠自己的本事轰轰烈烈地做出一番事业。 主持南阳县工作不过是兼任,他手里还管着市发改系统的几个重要部门,这就是非常有利的重要资源。 “对!就搞招商引资!”苏启明想到此,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这时,赵文乐带着张志远敲门进来了。 “是志远啊,快来坐!”苏启明从办公桌前移到沙发上,放低姿态与张志远攀谈起来。 苏启明来主持工作,张志远心里虽不服气,但这毕竟是市委市政府的决定,他不敢违抗,只能遵照执行。他环看了下四周道:“苏市长,我已经安排人给您收拾办公室了,过两天就能搬过去,您先委屈一下。” 苏启明好像并不在乎这些,笑着道:“志远费心了,我觉得在这里就挺好的。” “这可不行!”张志远极力道:“您好歹是我的领导,代表着南阳县的门面,让您屈居于此,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啊。” 苏启明没有再推辞,道:“那就有劳老弟了。”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闲扯完,苏启明道:“志远老弟,可能田书记也找你谈过话,那我就多啰嗦几句。我虽然来主持工作,可市政府那边还有一摊子事,我不能不管啊。所以啊,我得两头跑,两头兼顾,总得来说还是以市政府那边为主,而这边就需要你老弟多操操心了。” 张志远道:“这点请苏市长放心,属于政府的事我义不容辞,保证干好。但涉及决策性的重大事项还得由您来定夺,来掌控啊。” 听到张志远如是说,苏启明倍感舒爽,道:“志远啊,我虽然比你大,但你是高学历人才,是我们市不可多得的技术性领导干部,从这点上我自叹不如。这次到南阳来,我肩上的责任重大啊,所以希望我们俩能够抱成一团,共同为南阳的发展努力奋斗!” “苏市长过誉了!”张志远抱拳道:“在北州市领导班子里,我最佩服的人就是您,这次屈身到南阳,对我是一种鞭策,对南阳的百姓可是大幸啊!” 0310 狡兔行动 谁不喜欢听好听的话,苏启明更是如此,张志远的这句话说得他浑身激荡,笑着道:“你老弟可真会说话啊,呵呵。好了,咱俩谁都别恭维对方了,来南阳之前,田书记和我谈了关于你提出的企业改制一事。从现实需求看,这是非常必要的。” “前两天我在会上承诺要实现财政税收翻番,实现职工工资翻倍,这都是要靠实打实的经济支撑。南阳不是没有资源,潜力非常巨大,你作为一县之长,我把这两项任务可就都交给你了啊。” 张志远笑笑道:“那苏市长的意思是支持我企业改制咯?” “凡是有利于南阳百姓的,凡是有利于南阳发展的,我为什么不支持?”苏启明反问道。 “哈哈……”张志远哈哈大笑道:“苏市长,你这两个‘凡是’可是正中要害啊。” “哈哈……” 白玉新那边正在为今晚的“狡兔行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石湾乡,一切与往常一样紧张有序,一辆接一辆的大车一字排开从沟里源源不断拉着煤运了出来,一些煤矿老板们还不知道今晚即将发生重大的事,黎明前的黑暗总是风平浪静。 在行动之前,张志远和白玉新又碰了一次头,就今晚的行动再次交换意见。 白玉新道:“张县长,基本上都已准备就绪,具体我是这样安排的……”说完,摊开一张石湾乡的地图认真讲解起来。 “张县长您看!”白玉新指着地图道:“石湾乡的地形就像一个漏斗,出口只有一条,而山脉沟壑分布较广,私挖滥采点就隐藏在这些枝枝杈杈里,所以抓捕是一项比较艰巨的任务,仅凭国土公安监察大队几个人根本不够,所以我还需要人手。” 张志远扶了扶眼镜框道:“你说从哪里调人?我马上给你派!” “这需要你和萧书记协调,他毕竟是常委嘛,由我来说力度不大。”白玉新诉苦道。 “一伟,你亲自去一趟,把萧鼎元叫到我这里来。”张志远一脸刚毅道。 一旁的陆一伟不敢怠慢,迅速到四楼将萧鼎元请了下来。 萧鼎元下来后,张志远直截了当道:“鼎元,今晚的行动需要你全力配合,具体情况由白县长和你说。” 白玉新把情况说了一遍后,萧鼎元担心地道:“张县长,如果我现在再调人,很有可能引起外界的怀疑,说不好还会走漏风声,对行动不利啊。” 白玉新给出了个主意道:“萧书记,你可以不动用局里的干警,可以以开会之名将基层派出所的民警征调回来,由你亲自调度,应该问题不大。” 张志远知道时间太仓促,但这都是没办法再改变的事,直接下命令道:“鼎元,你也不要推三阻四,我看就这么定下来了。今晚,我在县里坐镇指挥,而现场指挥全权由白玉新总体调度,包括你,都得听玉新统一指挥。” 萧鼎元能有今天,完全仰仗张志远,所以他说话毫不客气。萧鼎元虽心里不舒服,可无法拒绝张志远,于是道:“那行,我服从张县长指挥。” 白玉新见萧鼎元同意,接着往下说:“萧书记,你带一队人马从马兰沟、石湾沟进入,只要看到运行中的煤矿有人,就全部逮捕。付江伟则从果子沟、石渠沟进入,直接包围,来个瓮中捉鳖。而我则带一队人马堵在石湾乡出口抓捕漏网之鱼,您看这样行不?” “行吧!”萧鼎元点了点头道。 “今晚行动事关今后事态的走向,所以务必要严守秘密,一过晚上十一点,收缴所有干警的通讯工具,切断一切信息通道。另外,把所有人都控制起来,不允许自由走动,行动结束后全部解除。” “行,这没问题!”萧鼎元打包票道。 说完这件事,白玉新又对张志远道:“张县长,还需要您将石湾乡的领导干部也控制起来,防止出现意外。” 张志远陷入深思,这可这么办为好?你要是无缘无故地将他们都请到县里来,肯定会引起警觉,反而对行动不利,想了半天都没有找出个好的由头。 一旁的陆一伟这时道:“张县长,这事要不交由段主席?” 陆一伟的这一提醒,让张志远恍然大悟,道:“对!就交给段长云,由他来牵扯住。一伟,你现在就去找段主席。” 陆一伟的话是有根据的。段长云先前在石湾乡当过党委书记,与当地的领导干部关系甚熟。此外,与党委书记尤华的交往也比较密切,随便找个由头就能搞定。 陆一伟马不停蹄赶到政协,段长云正好为创卫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可时间不等人,陆一伟等段长云办公室的人全部离去后,把张志远的指示转达给他。 “这是什么情况?”段长云听完陆一伟的话后疑惑地道。 陆一伟道:“段主席,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不过张县长说了,请你不管想什么法子都要把石湾乡的领导干部请出来,今晚一过,一切都好说。” 段长云是何等聪明之人,从成立国土公安监察大队起,就猜到张志远的小九九,看来这是要采取行动了。老好人段长云一辈子都不愿意得罪任何人,看来这次要得罪人了。可为了南阳县的明天,他顾不了这么多了,于是道:“一伟,你回去告诉张县长,这事请他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陆一伟再返回县委大楼时,白玉新还在紧张汇报着情况:“萧书记,今晚犯罪分子抓捕归案后,全部收监,连夜突审,只要对方承认非法盗采,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张志远坐在办公桌前摸着下巴,眼睛斜视着坐在沙发上抽烟的萧鼎元。萧鼎元似乎有心事,过了一会儿道:“这没问题,付江伟在审案方面是有一套的,交给他来负责此事就可以。但是,如果对方不承认呢?” “笑话!”张志远一拍桌子道:“盗采国家资源的煤矿口子就摆在那里,这就是最直接的证据,谁敢不承认?如果不承认,可以采取非常手段,我就不相信了,违法还有理了?” 陆一伟很少见张志远生气,而这次显然触及到了他的底线。张志远不等萧鼎元回话,接着道:“犯罪分子抓捕归案后,让经侦大队也介入,顺藤摸瓜给我往下查,查到那里就是那里,如果我们的政府工作人员也参与其中,让纪检、检察院也参与进来,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在这点上,我绝不留情!” 房间里安静得出奇,仅能听到呼吸声和皮鞋与地面的摩擦声。萧鼎元见张志远是动真格的,站起来保证道:“张县长,我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请您放心!” 张志远微微点点头道:“鼎元,我不是针对你,但南阳县现在处在非常时期,我们必须用非常手段来对抗,有一起查一起,绝不姑息。好了,大家分头准备吧。” 白玉新和萧鼎元走出去后,张志远叫住陆一伟道:“你留一下。” 陆一伟回来后,张志远道:“今晚你也上山,主要任务就是监督和汇报,如果发现有人私自包庇或者故意放走犯罪分子,你就地纵容者免职,我赋予你这个权力,听明白了吗?” 陆一伟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张县长。” 陆一伟临走时,张志远又小声交代道:“如果萧鼎元有什么异常举动,第一时间报告给我!” 听到这句话时,陆一伟有些惊愕。难道张志远不信任自己提拔上来的人?陆一伟脸上露出些慌乱的眼神,道:“好的。” 张志远见陆一伟脸色不对,于是道:“你觉得我不该怀疑萧鼎元?” 陆一伟哪敢实话实说,道:“不不不,张县长,我没有那个意思。” 张志远靠在座椅上道:“一伟,你还记得去年我们一起在解放路上,我和你说过的话吗?” 陆一伟想了想道:“记得,您说要彻底铲除南阳县的黑恶势力,还老百姓一个干净的天空。” 张志远点点头道:“你说得那几个帮会现在还剩下几个?” 陆一伟道:“赵志刚的‘红缨会’已基本瓦解,其附庸的‘玫瑰帮’也不复存在,以范鹏为首的‘十三狼’已基本上烟消云散,以马林辉为首的‘四大金刚’正在围剿中,最后就剩下个‘唐氏三兄弟’还坚挺着。” “对!”张志远突然坐起来道:“一伟,你还记得萧鼎元从西丰娱乐城走出来吗?而这个‘唐氏三兄弟’背后是不是有他在撑腰呢?” “这……” 张志远抓起桌子上的烟点燃道:“其实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但是只要追查他萧鼎元头上,我是不会留任何情面的。” 此话一出,陆一伟打了个冷颤。不管这么说,萧鼎元在追剿赵志刚的事情上出了大力,难道张志远这就翻脸不认人吗?他不敢往下想。 张志远道:“等我把马林辉为首的‘四大金刚’彻底剿灭后,我再腾出手来会一会这个‘唐氏三兄弟’!”拳头落桌,掷地有声。 0311 突击审理 一切都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下午5时,公安局院子里的车陆续多了起来,一些基层派出所的民警下车后纷纷交谈着:“这么着急忙慌地通知开会,难道有紧急任务?” 一民警说:“能有什么紧急任务?既不开会,又没有重大活动,估计就是一个普通会。” 猜不透会议内容,一行人一脸疑惑往公安局大楼走去。 下午6时,几辆小轿车陆续进了政协大院,石湾乡党委书记尤华带领着领导班子成员下车,上前问候在大门口等候着段长云,笑嘻嘻地道:“段主席,您老可是太不够意思了啊,孙子过生日这么大的事都不提前告我们,亏您是从石湾乡走出来的老领导!” 段长云笑着道:“不用说你们,我谁都没告。今晚我也只请了你们,你说我够不够意思啊?” 尤华听到只有石湾乡的领导干部,没心没肺地受宠若惊,道:“哎呀!关键时候还是老领导啊,今晚咱可就敞开了喝,感谢段主席如此赏脸!” “好啦!”段长云道:“饭局我安排在兰苑酒店,吃完饭还想和大家打一圈,怎么样?” “奉陪到底!”尤华哈哈大笑道。 副市长苏启明因市里还有客人,下班后就带着司机秘书返回了北州市。 晚上7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白玉新匆匆吃过晚饭,与萧鼎元通了个电话,叫上陆一伟先行一步,赶到了石湾乡。石湾乡没有任何变化,看来没有走漏了消息,白玉新松了口气。 晚上8时,刑警队长付江伟带着一队人穿着便装悄悄潜入石湾乡,与事先埋伏在山上的民警通过电话后,与白玉新汇合,道:“白县长,一切正常!” 白玉新把付江伟叫到车上,几个点上烟道:“江伟,今晚的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现在是晚上八点半,11点半后统一行动,成与败就全看你了。” 付江伟与白玉新第一次接触,但觉得此人是干大事的人,信誓旦旦道:“白县长,您放心,我已经在此布下了天罗地网,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那就好!”白玉新感慨地道:“江伟现在是副局长,我想很快就能得到提拔转正咯!” 白玉新把话说到这份上,付江伟自然明白,感恩戴德地道:“全仰仗白县长提携,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白玉新没有答话,而是将目光移到了远处的山上。山谷中若隐若现的灯光照亮了半边天,似有似无的发动机轰鸣声似乎在做最后的挣扎,今晚,是南阳人民值得铭记在心的日子。 晚上11点,萧鼎元穿着警服走进会议室,打断了正在培训中的基层公安干警。他走上主席台,扫射了一圈后,严肃地道:“同志们,今晚请大家在这里突击培训,是我们今年警训的一个科目。大家刚才听了讲座,有什么感想?” 民警们一个个瞌睡打盹,表面上没什么,心里早就问候萧鼎元他家人了,稀里哗啦地道:“好!” “大点声!”萧鼎元突然怒吼一声,把底下的人吓得一下子都清醒了。 “好!”民警们这次才齐刷刷地回答着。 萧鼎元满意地点点头道:“讲座就到此结束了,接下来我们还有夜间拉练科目。” 此话一出,底下长时间坐机关的民警们顿时叫苦连天,苦不堪言。萧鼎元知道会是这种结果,拍着桌子道:“谁在叫苦?谁他妈的不愿意训练,现在就给我扒下皮来滚蛋!” 顿时,现场鸦雀无声。 萧鼎元对身边的民警道:“现在下去,将所有人的通讯工具全部收缴。待会用专业器械检测信号,如果发现有不交的,立马滚蛋!” 很快,几个民警提着袋子下去收缴通讯工具。台下坐的民警不知这是要干嘛,大部分都交出了手机,但也有部分存在侥幸心理的没有上交。 在随后用专业设备检测中,找出了几个没有上交的民警。萧鼎元当时就火冒三丈,对着那几个民警道:“现在就给老子滚蛋,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见萧鼎元动真格的,那几个民警吓得腿都打颤,赖着不走,不断求饶。 萧鼎元怒气冲天道:“我的话只说一遍,不听话的别怪我不客气!”然后对着身边民警道:“把这几个人的名字都记下来,明天全部开除!” 这时,有一个有正式编制的民警站出来和萧鼎元对抗,道:“萧书记,你凭什么说不让我们干就不让我们干了,你有这个权力吗?” 萧鼎元冷笑一声道:“你是在质问我吗?” “对!我就是在问你!我们是正儿八经通过组织部门进来的,好像你没有这个权力吧?”民警嚣张地道。 “好,好!”萧鼎元指着那民警的鼻子道:“那我就让你见识下我有没有权力,滚出去!” 在几个民警的生拉硬拽下,把那几个不听话的民警带了出去。 现场安静地出奇,都不敢再提出反对的声音。萧鼎元看了表,对身边的民警道:“现在配发警用器械,让楼底下的警车一字排开等候,我们准备行动!” 11点半,一辆接着一辆的警车从公安局大院悄无声息地驶了出来,直奔石湾乡。 刑警队长付江伟此时已经带着国土公安监察大队按照既定路线到达指定位置,就等待一声令下。 11点50分,萧鼎元带着人马到了山脚下。这时,他才告诉民警们今晚的任务。民警们听了大有被耍的感觉,表现出了极其不配合的样子。 萧鼎元早有准备,道:“今晚的行动是县委县政府作出的统一部署,我们只有执行的命令,如果谁要在这个时候掉链子,我那谁是问。另外,我派了一路民警在山脚下督察,要是让我发现有不配合的,今晚就滚蛋,我说到做到!” 被萧鼎元吓唬,民警们都沉默不语,开始检查身上的警用设备。 “出发!”萧鼎元大声一吼,各个小队有专门的人带领着往山上急行军。 凌晨12点整,按照事先定好的时间,各路人马如同偷袭鬼子基地般从山上直奔而下,而付江伟带领着人也从山脚下冲了上去,给一些私挖滥采主来了个措手不及。 “狡兔行动”准备了很长时间,可真正行动起来仅仅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当场共抓获犯罪嫌疑人36人,这个数字在南阳史上都是第一次。 远在南阳县的兰苑酒店,石湾乡的领导班子们有的唱歌,有的打麻将,好不快活。石湾乡党委书记尤华今晚手气不错,赢了不少钱。当他正乐不思蜀地琢磨手中的牌时,腰间的手机响了起来。本来不打算接,可一直不停地响着,不耐烦地接了起来。听到自家的后院起火后,瞬间傻了眼。把麻将桌一推,连滚带爬往石湾乡赶去。 坐在办公室等候佳音的张志远这时已经知道了消息,他靠在椅子上,长出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等待天亮。他知道,白玉新替自己打了前站,更加棘手的问题还得亲自处理。而明天,即将迎来一场更加艰巨的恶战。 “狡兔行动”圆满结束收工,抓捕的36人被带回了看守所,按照白玉新指示,连夜突审,到天亮前务必要让所有人全部交代。 陆一伟跟着白玉新等候在看守所二楼的会议室里不断地打哈欠,无意之中他瞟了眼黑洞洞的窗户。张乐飞的影子突然出现在窗户上,把陆一伟着实吓了一跳。 在随后报上来的人员名单中,白玉新看到了“张海平”三个字,他忙问付江伟:“这个人是不是外号叫‘三蛋’?” 付江伟点点头道:“白县长,正是他。”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白玉新起身叮嘱道:“江伟,把这个人给我单独关起来,轮番审讯,务必要让他交代罪行,听明白了没?” 付江伟知道审讯三蛋意味着什么,可领导的话不能不听,道:“好,我尽量吧。” 白玉新知道这个三蛋是个烫手山芋,如果对方不承认到时候反咬一口,对谁都不利啊。事不宜迟,他不顾张志远休息了没有,电话打了过去。 张志远已经躺下了,听到白玉新抓了条大鱼,坚决地道:“不管对方是谁,加强审讯,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经过一夜的突击审理,大部分人交代了自己的罪行,还有几个嘴硬的打死都不承认。二宝煤矿的“三把手”三蛋是个硬骨头,到天亮都没有承认自己有罪,一直破口大骂审讯的民警:“孙子!你给爷等着,要是我出去的话,老子非弄死你不可!” 第二天一早,天微微亮,南阳县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有部分群众得知消息后纷纷奔走相告,街头巷尾随处可见聚集着人群,在热烈讨论着昨晚的行动。有的说好,有的说坏,不多大多数人都赞成县里的这次“突然行动”。 张志远捅了马蜂窝,就好比引爆了一个火药桶,各路人马纷纷粉墨登场,直接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0312 粉墨登场 第二天早上7点,县委大院已经聚集了大批人群,高声呼喊着口号要见张志远,并要求立刻放人。 由于私挖滥采者大部分是石湾乡的村民,石湾乡党委书记尤华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既要安抚情绪激动的群众,还不停地给张志远打电话,可对方的手机始终占线。 看守所外,也聚集了一批民众,大部分是二宝煤矿的,秦二宝直接将几辆车堵在看守所门口,叫嚣着道,如果不放人,就把看守所给砸了。看守所的民警都知道这个秦二宝是个不怕惹事的主,谁都不敢出去,躲在房间里等待着上级领导的指示。 张志远的手机从天亮时就没有停歇过,电板已经换了一个,依然有源源不断的电话打进来。大部分电话都一样,都是询问昨晚的事情。最让人奇怪的是,市人大主任李虎刚一大早就打来电话,询问半天,请求张志远把三蛋给放了。 这个面子该不该给?张志远一时拿不定主意。可想到自己今后的改革之路,他断然拒绝道:“李主任,待事实查清楚后,如果张海平没有事,我保证在第一时间放人。” “嗯,那就麻烦张老弟了。”说完,挂掉了电话。李虎刚知道,这张志远是不给他面子,生气将手机扔到茶几上。 副市长苏启明也来了电话了。张志远接起来,苏启明就劈头盖脸地道:“张县长,你这是怎么搞的?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和我汇报,就自作主张采取行动?你让我现在多么的被动,啊?” 张志远连忙解释道:“苏市长,我这也是没有办法,昨晚接到群众举报说石湾乡有人私挖滥采。群众举报我不能不管啊,于是就让分管安全的白县长下去督查了下,谁知下去一查,情况很严重啊。昨晚我就想和您汇报,可怕打扰您休息就……” “好啦!”苏启明不耐烦地道:“张县长,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现在县委门口和看守所门口聚集着大批群众,你现在赶紧把人群疏散了,我现在在路上,马上就到,见面再说。”说完,挂掉电话,恶狠狠地骂道:“这个张志远,两面三刀的人。” 刚挂掉苏启明的电话,市委副书记郭金柱的电话也进来了,接起电话就道:“志远,你那边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别的我不管,我只告诉你一句话,既然你要搞,就要一条道走到黑,决不能半途而废!诚然,肯定会有来自各方面的压力,但你必须给我顶住咯,听明白了没?” 听到郭金柱如此支持自己,张志远感动得一塌糊涂,道:“郭书记,谢谢您在这个时候给我安慰,请您放心,我既然选择了,就不会放弃。” “嗯!”郭金柱道:“事情既然撕开了口子,你就放心大胆地干下去,市委田书记这边我替你顶着,再不齐还有谭老在后面给你撑腰,你什么都不要怕。” 寥寥数语,让张志远无形中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他提了提神道:“谢谢,谢谢郭书记!” “好了,你去忙吧,有事及时给我打电话,要是联系不上我,直接给我秘书打。”说完,郭金柱挂了电话。 还有电话打了进来,张志远不去管。这时,陆一伟敲门进来了。张志远直截了当问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陆一伟冷静地道:“情况比较糟糕,县委大院还有源源不断的人流往过赶,看守所那边秦二宝带着人十分狂妄,叫嚣着要砸了看守所。” “哼!”张志远对着镜子整理了下衣服道:“穷途末路,黔驴技穷,都是些下三滥的手段!萧鼎元人呢?” 陆一伟道:“萧书记昨晚一夜未合眼,现在回去休息去了。” “发生这么大的事,亏他还能睡得着觉!”张志远愤愤地道:“尤华现在在哪?” 陆一伟道:“尤书记此刻正在县委大楼门口与石湾乡村民谈判呢。” “你现在过去告诉他,务必把人给我带回去,如果解决不了,把位子给我腾出来!”张志远咬牙切齿地道。 “好,我这就去转达!”陆一伟心急如焚,一路小跑来到县委大楼前。看到眼前的一幕,顿时傻眼,这一幕是何曾的相识!就在去年,县城的商贩同样聚集在县委大院请愿,而这次显然比上次规模要大,且个个情绪激动,上蹿下跳,高声呼喊着让张志远滚出来。 石湾乡党委书记尤华站在县委大楼前,满头大汗苦口婆心劝说着,可急红眼的群众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任凭他大声呼喊,声音都淹没在人群的唾沫里。 陆一伟忧心忡忡地走上前去,将气喘吁吁的尤华拉到一边道:“尤书记,张县长让你立马把人都带回去!” “这叫什么话!”尤华充满怨气道:“县里搞这么大的活动都不提前和我打个招呼,现在出了问题就让我冲锋陷阵,靠我一个人的力量哪够?” 陆一伟不顾尤华发牢骚,道:“尤书记,现在不是争这些的时候,如果这样持续下去,对县里,对你都是十分不利的。” 听陆一伟如此说,尤华脸色一变,骂骂咧咧道:“那我还不管了。”说完,大摇大摆离去。 改革,就是改掉存在的,不合理的部分,而革去阻碍社会发展的陈旧事务。但凡一次改革运动,必然要触动“保守派”的利益,这是历史的必然,也是前进道路过程中定会发生的事情。张志远打击私挖滥采,触犯到石湾乡部分群众的利益,肯定会引起大规模的据理抗争。 眼下,白玉新还在看守所里等待审讯结果,萧鼎元在提拔后变得不那么积极,苏启明还在赶来的路上,其他领导干部则躲在背后看热闹,张志远显然势单力薄,陆一伟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如同洪水猛兽,一浪高过一浪席卷而来。 “怎么办?”陆一伟自言自语。他感觉,当前与这些闹事的人群心平气和地谈是绝对行不通的,必须采取非常手段进行驱散。想到此,他又转身回去找张志远请示,走到半路,正好碰上张志远迎面赶来。 “怎么样?”张志远十分冷静地道。 陆一伟摇了摇头,道:“人越来越多,张县长,我看是时候采取非常手段了。” 张志远驻足凝神望着前方,想了半天咬牙道:“我同意,你去找萧鼎元,让他带防爆警察过来驱散人群。” “好,我这就去!”陆一伟说完,又道:“张县长,您还是从后门上去吧,前面估计进不去了。” “哦。”张志远若有所思地道:“让白县长出面解决。” 陆一伟找到萧鼎元说明情况后,萧鼎元打起了太极道:“一伟,这样不好吧,假如出了事,这个责任由谁来承担?” 越是到紧要关头,怕引火烧身的越是躲得远远的。听到萧鼎元推三阻四,陆一伟压着一肚子火,可他不能发泄,耐心解释了一番,萧鼎元才马马虎虎道:“出警可以,我是不会露面的,行吧?” 陆一伟一咬牙,道:“行!” 随即,萧鼎元掏出手机打给治安大队队长。 从萧鼎元处请到兵后,陆一伟又把白玉新这尊菩萨请了过来。白玉新万万没想到萧鼎元在这个撂挑子,他为之一震,愤怒至极,赶到县委大楼门口,气沉丹田用劲吼了一嗓子:“都别说话了,有什么事冲我来!” “你是谁?”一个带头闹事者威逼着白玉新问道。 白玉新四平八稳道:“我是县政府副县长白玉新。” “来了个副的,我们要找张志远,让他滚出来,如果不出来,惹急了我们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闹事者仗着人多,气焰嚣张地道。 白玉新冷静地道:“你能告诉我闹事的理由吗?” “理由?你问我理由?”闹事者往前走了一步,凶着白玉新道:“你们政府凭什么抓人?” 白玉新不胆怯,道:“这需要问你们自己吧。我申明一点,政府不会错抓一个好人,也不会漏抓一个坏人,事情查清楚后自然会给大家一个交代,请你们回去吧!” “我去你妈逼!”闹事者随即伸出拳头往白玉新脸上砸去。一旁的陆一伟眼疾手快,一把将对方的手臂紧紧攥在手里,怒斥道:“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放开!”闹事者面目狰狞地使劲挣扎着,却抵不过一个长年坐机关的陆一伟力气大。 其他人见状,顿时变得不安分起来。一窝蜂往上涌,有的甚至已经操起砖头开始乱飞,县委大楼的玻璃再次噼里啪啦地打碎。 这时,公安局治安大队队长带着全副武装的民警赶到了。民警们迅速拿着盾牌一字排开站在闹事者前方,用身体抵抗着情绪激动的群众。 白玉新看到此场面,并不怯场。他一声令下道:“把带头闹事的统统给我抓起来!” 民警们得令后提着盾牌拿着警棍将几个冲在最前面的团团围了起来,用最快的速度将其扭打在地。 其他群众见政府动真格的,更加肆无忌惮,又一波人涌了上来。 “用催泪瓦斯!”白玉新当机立断,吼叫道。 0313 三条规矩 治安队长走上前去问道:“白县长,这……这不太好吧?” “你怕什么,出了问题一切都由我承担!”白玉新打着保票道。 既然有人承担责任,治安队长安排两个人往人群中丢了个催泪瓦斯。现场顿时硝烟弥漫,闹事的群众纷纷捂着眼睛嘴巴不断咳嗽,完全失去了斗志。 白玉新继续下命令:“将所有的人全部清退出县委大院!” 很快,闹事的人群在盾牌和警棍的驱散下,退出县委大院,民警们将其大门关上,又在门口拉了一条警戒线。 白玉新的果断,用极端的手法平息了一场群体**件。他随即交代陆一伟,道:“闹事的人群中肯定有策划者,给我找出来,先拘留再说,剩下的群众如果还胆敢闹事,全部给我抓起来!”说完,转身又前往看守所去处理那里的闹事者去了。 陆一伟坚信这是一次有组织,有策划,有预谋的群体**件,背后的支持者莫过于触及利益的受益者们,而老百姓不过是他们利用的工具,可老百姓显然没有看清这一点。 县委大院又是满地狼藉,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上次闹出了人命,而这次似乎比上次更加激烈。 苏启明终于赶回来了。他从侧门进了县委大院看到此场景时,气得破口大骂张志远,自己上任第二天就来了个下马威,简直孰不可忍。 苏启明气呼呼地上了三楼直奔张志远办公室,进门后就质问道:“张县长,你这是要干嘛,啊?” 张志远并没有对这起事件做风险评估,他没想到会闹成这个样子,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一切不可能倒回去,他很认真地道:“苏市长,这件事我随后会和您详细汇报……” “啪!”苏启明怒发冲冠拍着茶几站起来,指着张志远的鼻子道:“张县长,外面都闹成这个样子了,你还说随后和我汇报?我告诉你,这件事今天要是处理不好,我保证会第一时间向市委市政府说明情况,请上级领导来定夺!” 张志远不紧不慢地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稿纸递给苏启明道:“苏市长,您放心,事情我一个人做下的,就由我一个承担,我的检讨书已经写好了,随时等着向市委领导做检查。” 听到张志远如此,苏启明气得说不出话来,颤抖着手道:“你现在把人给我放了,立刻,马上!” 张志远不惧对方是副市长,道:“苏市长,您昨天还说要实现县财政翻番,靠什么?你知道昨晚抓得都是些什么人吗?都是盗采者,盗采国家资源者!我们的县财政都是从他们手里白白流走的,如果我不采取行动,还谈什么企业改制?县财政翻番也会付之东流。人我不能放!” 苏启明没想到平时看着温文尔雅的张志远现在居然如此强势,气得胡子都发抖,道:“好哇!张县长,你这是给我出难题吗?” 张志远异常冷静地道:“这不是给谁出难题的问题,而是事关南阳县今后发展的问题,事情既然撕开了一个口子,如果在这个时候妥协,我们的努力就白费了啊,苏市长!” 苏启明哪管张志远所说的这些,站起来道:“既然张县长不配合县委工作,那我只好亲自来处理这件事了。”说完,摔门而去。 张志远望着苏启明的背影,一屁股坐到沙发上闭上了眼睛。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到底是对是错,不过陆一伟的一句话让他重新振作起来。陆一伟道:“张县长,但凡改革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阻力,如果您这个时候失去了斗志,所有的努力全部白费了。” 看守所外,秦二宝如同骂街的泼妇指名道姓骂着,要求释放三蛋。白玉新坐在会议室不理会,继续埋头翻看着昨晚审讯的卷宗。 苏启明突然空降到白玉新面前,让他有些始料未及。白玉新站起来道:“苏市长,您来了啊?” 苏启明对这个交通员出身的白玉新很是看不起,严厉地道:“这起事件是你负责的?” 白玉新同样不惧靠女人起步的苏启明,很冷静地道:“对,是我负责的。” “现在放人!”苏启明不想与白玉新多说一句,直接下达命令。 白玉新将卷宗递给苏启明道:“苏市长,已经有20多名交代犯罪事实了,如果这时候放出去,应该找什么理由呢?盗采国家资源,这是触犯国家法律,我相信苏市长不是不懂法吧?” 苏启明被白玉新噎得说不上话来,定了定神后,指着窗外道:“外面闹事的又是怎么一回事?” “很简单!”白玉新道:“他们和您一样要求放人,可我做不到!” “你这是在公然藐视我吗?”苏启明急红了眼,眯着眼睛狠狠地瞪着白玉新。 白玉新很自然的道:“不存在藐视不藐视的问题,如果苏市长要放人,我自然没话说。”说完,将卷宗扔下道:“您请便吧。”说完,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真把这摊子事推给苏启明,他也害怕了。他大声一喝叫住白玉新,道:“事情因你而起,你必须给我摆平咯,和我耍什么英雄好汉?” 白玉新又退回来道:“要我处理,我的态度很明确,一个人都不能放。” 这时,苏启明腰间的手机响了。他气呼呼地掏出来一看,又佝偻着身子躲到里屋接电话了。过了一会儿,走出来道:“白县长,先把张海平放了,剩下的人我们再做研究讨论。” “我不能下这个命令,请您直接下达吧。”白玉新依然固执地道。 苏启明拂袖离去,走进了关押犯人的区域。不一会儿,三蛋被民警带了出来,并送了出去。 秦二宝见三蛋放出来了,撺掇一行人往看守所院子里扔了些酒**子,扬长而去。与此同时,在县委大院门口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很明显,这一切都是秦二宝在背后策划的。 苏启明从看守所出来后,和秘书赵文乐道:“通知下去,立即召开常委会。” 半个小时后,县委常委们陆续走进了会议室,大家不约而同地不谈论上午发生的事,而是嘻嘻哈哈谈论着谁和谁的风流雅事。 陆一伟一脸严肃地走进了会场,现场的人迅速安静下来,闷声抽烟的同时不忘瞟一眼张志远。 人到齐后,苏启明黑着脸走了进来。拖动椅子时动作很大,显然是对张志远不满。 苏启明拧开水杯喝了口水后道:“现在开会!这是我第一次主持召开南阳县的常委会,今天的议题很集中,就是要定几条规矩。” “第一条,今后凡是涉及事关全局的重大事项必须上常委会研究讨论,不允许任何人擅做主张,搞个人主义,如果造成严重的后果,责任全由个人承担;” “第二条,今后凡是遇到重大突发事件,尤其是群体性上访事件,要严肃追究相关责任人的责任,该处分的处分,该撤职的撤职,绝不留情。” “第三条,今后凡是动用公安、监察等执法机关,必须上报备案批准,如果擅自行事,造成不当后果,责任由个人承担。” 苏启明宣读完三条规矩,众人都哑口无言。明事理的人都知道,这是在针对张志远。苏启明刚刚一来,张志远给他送上了这么大的贺礼,换做谁,谁能服气。 张志远端坐在那里一口一口不停地抽着烟,而县委副书记康栋则斜视着张志远,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苏启明见众人没有反应,于是问张志远:“张县长,你有什么意见没有?” 张志远将烟掐灭道:“我没有意见。” “康书记呢?” 康栋眼皮一挑,道:“早就该如此了,我当然没意见。” 纪检委书记廖闵元是个随风倒,点头道:“确实该如此。” 组织部长闫东森很少参与他们之间的斗争,不过在这次他站到了张志远这边,道:“我认为苏市长讲得这三条规矩有一定道理,但我们也必须正视他的弊端,假如这边已经发生突发**故了,还要一层层上报,再经过常委会研究讨论,势必会影响处理事情的效率。现在自上而下都实行行政一把手负责制,我认为,应该赋予张县长这个权力。” 苏启明没想到闫东森会跳出来反对自己,他没有理会,接着往下走问萧鼎元:“你呢?” 这是个很棘手的问题,如果支持苏启明,就把张志远给得罪了。相反,就得罪苏启明了。他经过深思熟虑后,道:“我没意见!” 此话一出,张志远猛然抬了起头盯着萧鼎元,而萧鼎元不敢看张志远,低着头看着桌子上的烟灰缸。 常务副县长田国华作为政府这边的人,居然也站到了苏启明这边,道:“我赞成!” 一圈问下来,除了闫东森反对外,其他人都赞成。苏启明道:“那好,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会后用会议纪要的形式发到各个领导那里去,散会!” 0314 举棋不定 散会后,其他常委陆续走出了会议室,唯独张志远还坐在那里抽烟。苏启明的意图很明显,这是要架空他的权力,用“三个规矩”紧紧地扣在自己头上,死死地攥在手里。改革之路,这才刚刚起步,就遭遇如此之大的阻力,最让他寒心的是,最大的阻力居然来自于新来的苏启明,这让他防不胜防,始料未及。 张志远微微闭上眼睛,感觉头痛欲裂。他双手肘撑在桌子上,用大拇指使劲揉搓着太阳穴,心里失望至极。 陆一伟在楼梯口等了半天张志远也不见下来,上去后才发现赵志远一个人坐在那里,样子十分痛苦。他轻手轻脚走过去,小声叫道:“张县长,白县长找您。” 张志远缓慢睁开眼睛,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看着陆一伟微微笑了下,迈步而去。陆一伟拿起会议桌上的茶杯和笔记本,一路小跑跟了下去。 白玉新已经知道了常委会的决定,看到张志远如此,关切地问道:“张县长,你没事吧?” 张志远将外套脱掉,进了卧室洗了把脸,走出来拖开椅子坐下,拿起烟丢给白玉新,道:“说说你那边的情况吧。” 白玉新将一沓卷宗放在张志远面前,道:“经过一夜突审,36名犯罪嫌疑人有28名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承认自己无证开采矿山,盗卖煤炭资源。另外几名到现在还没有吐口,坚持认为自己无罪。张海平,也就是二宝煤矿的三把手三蛋,已经被苏市长放了出去,这条大鱼漏网对我们接下来的工作很不利。经犯罪嫌疑人交代,涉案资金高达4000多万元,基本可以走法律程序提起公诉。” 张志远一边听一边点头道:“玉新,这次行动基本上很成功,接下来你要抓紧时间跟进。第一,让检察院介入进来,继续审查案件,彻底切断相关犯罪嫌疑人的资金链,并冻结和追查资金下落,追剿后全部上缴国库;第二,最近组织安监、国土、公安等部门召开一个专题会,研究部署下一阶段工作任务,并对所有涉案的私挖滥采点进行一次全面排查,一旦查出是非法违法的,组织力量全部捣毁;第三,对二宝煤矿继续追查。我们已经惊动了对方,接下来可能对查办案件很不利,不过这个时候决不能放松,一定要提高警惕。我还是那句话,不把二宝煤矿彻底查清楚,我绝不罢休!” 白玉新知道,张志远现在已经触犯了众怒,苏启明都公然把矛盾挑开,这对接下来的工作很不利啊。他点了点头道:“张县长,我会继续盯紧这件事的。您是不是太累了?” 张志远将一根抽了几口的烟掐灭道:“没事,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 白玉新正准备开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看是刑警队长付江伟的,接起来道:“什么事?” “什么?”白玉新听到付江伟话后,激动地站了起来,道:“你再说一遍!” “哦。”白玉新语气放缓了许多,道:“那你先回去吧,我汇报张县长后再做定夺。” 白玉新挂掉电话,道:“张县长,萧书记将付江伟从这个案件里撤了回去,不让他参与这个案件了。” “狗日的萧鼎元!”张志远气愤地砸了下桌子道:“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了。”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白玉新道。 萧鼎元的背叛让张志远很是伤心,本以为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可以为自己所用,现在看来一切都白费了。他甚至感觉到,萧鼎元就是张乐飞的影子,又一个嗜权力如命的小人。 屋漏偏逢连夜雨,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他突然抬起头问白玉新:“玉新,你觉得跟我做这件事后悔吗?” 白玉新笑了一下道:“志远兄,请允许我这么称呼。别的我不知道,但我是如何坐到这个位子上的,我是一清二楚。姑且不说谭老对我还有没有一丝情感,就凭你为我所做的这一切,我都异常感谢,我这么可能会后悔呢!您放心,就算南阳县所有人都反对你,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 “也算我一个!”一旁的陆一伟鼓起勇气道。 “好,好!”张志远感动地点点头道:“谢谢你们,有你们俩我就足够了。” 白玉新道:“张县长,虽然苏市长给您来了个下马威,可政府这边的权力您还是可以行使的。按照你的思路,接下来先把石湾乡的几个私挖滥采点给炸平咯,剩下的我们一步步再做打算。” “嗯。”张志远点点头道:“行,这个由你来组织实施。” “那行,我先下去了,有事我随时向您汇报!”说完,起身退了出去。 白玉新走后,张志远将茶杯里剩下的水都喝掉,陆一伟见状,上前倒满,关心地道:“张县长,您要是累了就先休息一下吧。” 张志远抬头看了下一脸憔悴的陆一伟,微微笑了下道:“一伟,跟了我你受苦了。” 陆一伟连忙回答道:“张县长,是您把我从山沟里带出来,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跟着你就算受再大的苦我也愿意。” 张志远没有接着往下说,而是突然问道:“萧鼎元为什么会突然倒戈?” 这也正是陆一伟疑惑地地方,但他不敢肆意揣测领导的心思,道:“或许萧书记有自己的难处吧。” “狗屁!”张志远拍着桌子道:“我敢断定,萧鼎元一定在石湾乡参与了私挖滥采,所以他从一开始就不愿意配合,现在倒好,苏市长定了三条规矩,更让他有了拒绝配合的依据,这不把付江伟也撤了回去,人心难测啊。” 陆一伟小心翼翼地提出了反对意见,道:“既然萧书记也参与其中,可为什么还要积极配合您的工作呢?此外,在昨晚的行动中,他并没有徇私枉法,放走一个犯罪嫌疑人。” “哼!”张志远冷笑道:“他这是在还我一个人情,还我提拔他的人情。”然后指着几个未开口的犯罪嫌疑人卷宗道:“一伟,如果不出意外,萧鼎元所参与的私挖滥采,绝对逃不出这几个人,你信吗?” 陆一伟没有妄自下结论,道:“张县长,我头脑愚钝,一时间还转不过弯来,没有想到这些。” 张志远知道陆一伟揣着明白装糊涂,他没有逼问,而是突然问道:“我听说苏市长让你给他当秘书?” 陆一伟听到这个问题颇为吃惊,苏启明找自己谈话仅有他两个人,没想到张志远已经知道了。他赶忙道:“张县长,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我回绝了。” 张志远疑惑地道:“给副市长当秘书也算是高升了,跟上苏市长几年很快就能提拔上来,到时候一外放,最少也是个副处级领导干部,这么好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愿意?” 陆一伟不知张志远这是反讽还是支持自己,坚持自己的原则道:“张县长,我和您说实话,我不太愿意再干秘书这份职业,毕竟年纪大了,再干也没多大意思了。” “那你现在跟着我不也是在干秘书的工作吗?”张志远反问道。 陆一伟挺起身子道:“虽然是秘书的工作,可你从来没有和外人说我是您的秘书,从这点,我就十分敬仰您。” 确实如此,张志远带着陆一伟出去,从来没有和别人介绍这是我的秘书,就算对下属也是说政府办的陆主任。张志远欣慰地道:“我很欣赏你的性格,算我没看错你,那我问你,你的理想是什么?” 关于理想,陆一伟有过很多,张志远一问,还真有些回答不上来。他挠挠头道:“张县长,不瞒您说,我最近谈了个女朋友,在北州大学教书,她将来希望我能去北州市工作。为了将来,这是我的奋斗目标。不过眼下的理想,我更愿意向您一样,主政一方,为老百姓谋点实实在在的福利。” 张志远点点头道:“我懂了,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不过我也曾经说过,我现在需要你,还离不开你,等这次企业改制结束后,我会将你安排到你想去的地方,行吗?” “感谢张县长栽培!”陆一伟感谢道。 张志远道:“你放弃苏市长那边依然跟着我,这点让我很感动。人都是往前看的,今天的常委会,各大常委们都旗帜鲜明地站到了苏市长那边,这是人之常情,我不怪他们。可他们显然置南阳的发展不顾……哎,不说了,事情还得继续打碎牙往下干,你觉得我还有和萧鼎元再进行一次谈判的必要吗?” 陆一伟不知该如何回答,吞吞吐吐不说话。 “好了,不为难你了。”张志远道:“既然萧鼎元不识好歹,休怪我无情无义!” 当天下午,白玉新就组织相关部门召开紧急安全会,公安系统只派了个不管事的副局长来参会。此外,相关单位领导对南阳政界不明朗的局势都是持观望的态度,到底该听谁的,举棋不定。 0315 紧急应对 张志远的突然袭击,对南阳县的煤炭市场带来了空前危机。尤其是一些私挖滥采点,都纷纷采取规避的手段与县里躲起了猫猫,白天平安无事,一到深夜依然顶风作案,偷偷盗采。 刺激最大的当属二宝煤矿的“四大金刚”,这一天,兄弟四人再次坐下来谈论着下一步打算。 三蛋情绪最为激动,拍着桌子道:“马哥,他狗日的张志远不识好歹,咱也不要给他面子,让李哥和上面说说狠狠地从背后捅一刀子,再不齐我找几个人天天跑到县政府闹事,我就不信挤不走他。妈的,那天在看守所差点打死我。” 麻杆揶揄三蛋道:“你这人说话一点都不经过大脑,你以为张志远是吃素的啊,你没听马哥说,人家背后有市委副书记郭金柱撑腰嘛,一个市人大主任能撼动他的地位吗?另外,你去县政府闹事,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你以什么由头闹事?再说了,既然张志远盯上咱了,就肯定不会罢休,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对抗,而是化解矛盾。” 三蛋是没脑子货,指着麻杆道:“你他娘的就是个人精,明明知道县里会下来突查,为什么不提前告老子?害得我白白在看守所里挨了黑棍,这笔账老子算在你头上。” 麻杆不服气地道:“凭什么找老子?你问问马哥,事前通知你了没,是你小子掉进钱眼里不听话,现在又埋怨起我来了。” “滚你妈的!”三蛋气势汹汹指着麻杆道:“要不是老子在外面没天没黑的盯着,你他娘睡娘们的钱从哪里来?” “你……” “够了!”马林辉终于看不下去了,怒吼一声道:“你们还有完没完?一见面就掐架,眼里还有没有我,啊?” 马林辉的怒吼让二人消停下来,生着闷气相互不理。 过了许久,马林辉才道:“大家听我说一句,既然张志远盯上了咱们,肯定会有一场不可避免的恶战。人家站在明处,我们藏在暗处,自古邪不压正,不管最终结果如何,肯定是我们吃亏。所以,我建议大家最近收敛一些,不要无端惹是生非,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团结!” “接下来,我估计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这段时间大家把该转移的资产都趁早转移出去,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不要给对方留下任何把柄,这是保守打算。此外,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任人宰割。接下来,由我在市里活动,市人大李主任这是重要的一个棋子,这些年我在他身上花了不少钱,他不会不管。二宝你这边在省里活动,能够得着越大的官越好,要不惜一切代价!总而言之,我们所做的都是缓冲之计,大家好自为之吧。” 待三蛋和麻杆走出去后,马林辉对秦二宝说:“二宝,我要交代给你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就是务必要打听到潘成军的死活,如果死了,一切安好,如果没死,找到他,必要时弄死他,听明白了没?” 秦二宝点点头道:“大哥,我知道怎么做。” 马林辉继续道:“另外,你小子手上那起命案斩草除根了没?” 秦二宝心里一慌,道:“当年我给了那女子的丈夫一笔钱,让他滚出了南阳,不知现在在哪!” “糊涂啊,我的好老弟!”马林辉埋怨道:“你说你都是干得些什么事?既然做下了,就不要留尾巴,要是这条线索让张志远知道了,你觉得你还能逃得了吗?” 听马林辉这么一说,秦二宝心里更加慌乱了,结结巴巴道:“大哥,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马林辉红眼道:“和潘成军一样,干脆一错再错,找到他,灭了他!”说话间,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秦二宝已经完全六神无主,道:“大哥,你说我们这次很难逃过这劫吗?” 马林辉冷静地道:“我看很难,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出路,这就要看我们如何做了,三蛋和麻杆靠不上,我们两个分头行动,给对方来个措手不及!” “好,我听你的。” 因为萧鼎元的倒戈,公安局对处理这些事持冷态度,关在看守所里的犯罪嫌疑人成天呼喊着要申诉,说他们是冤枉的。 苏启明将这件事第一时间向市委书记田春秋作了汇报,而田春秋仅仅说了句“知道了”,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让苏启明有些摸不清头脑。 两天后,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侯永志突然到访南阳县,到访了县公安局、检察院以及人民法院。军人出身的侯永志一向有自己的风格,就拿这次下乡来说,不让任何人陪同,就连苏启明和张志远都不让跟着,在三个部门绕了一圈,又悄悄地返回了北州市。 紧接着第二天,市人大主任李虎刚带着部分市人大代表也到访南阳县,与侯永志不同的事,李虎刚十分高调,他这次调研主题比较明确,调研南阳县经济运行情况。 按道理说,上级领导下来调研,肯定会提前通知,再由下级部门精心准备后,然后下来走马观花地看一遍,召开个总结会,行程就全部结束了。可李虎刚选择在侯永志下来的第二天调研,这不得不让人有所怀疑此行目的。 李虎刚肥头大耳,肚子大得看不到脚尖,走起路来如同鸭子一般左右摇摆,很是滑稽。在苏启明和张志远的陪同下,一行人走进了县招待所会客厅。新闻媒体记者扛着长枪短炮,齐刷刷地对准正襟危坐的李虎刚,捕捉着每一个生动而鲜活的镜头。 给领导拍照,绝对是个技术活。有的人上镜,怎么拍出来都很亲和;而有的人不上镜,拍出来怎么看怎么别扭。李虎刚就属于不上镜的那种。他的肚子过于大,端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腹部一滩肉格外明显,拍照绝对得选择好角度,才能表现出他“为官清廉”的正面形象。 此外,那就是他的一口黑牙了。由于长时间抽烟,嘴巴里乌漆墨黑,尤其是笑起来,如同常年未清洗的痰盂,上面结满了污垢,让人恶心。要是凑得近一点,一滴唾液不小心喷到你脸上,分明能闻到恶劣的酸臭味。所以,一般领导都是脸上挂满笑容时,记者们举起相机“咔咔”拍照,而李虎刚,只有他闭上嘴巴的时候才会“意思”两下。 苏启明开口道:“我说李主任啊,您太不够意思了,下来调研也不提前打个招呼,突然造访我这心里也没准备嘛。” 苏启明与李虎刚同为市领导,两人经常在一起,说话相对随便。李虎刚哈哈大笑道:“我今天来啊,有两个目的。第一,也是最主要的,就是来看看你老弟,虽不是什么高升,但也能看出市委领导寄予你的厚望啊。其二呢,这不市人大每年都有两次调研视察任务嘛,上头催得紧,临时开会确定调研主题和地点,我一想,就选择了你们南阳县。” 听完李虎刚冠冕堂皇的理由,苏启明没放在心上,笑着道:“李主任,议程是如何安排的?咱先到点上视察,还是先召开个座谈会?” 李虎刚晃着脑袋道:“时间安排的比较紧,我的建议是先到点上走一走,看一看,再进行总结,你看这样?” “那就听李主任的。”苏启明点头道。 调研主题是经济运行情况,第一站选择了南阳县最大的煤矿企业——曙阳煤矿。矿长陶安国早早地就在大门口等候,看到大巴车过来后,一路小跑过去,等待车门开后,扶着李虎刚走了下车,一边道:“李主任,您老可很长时间没来了啊,我都快想死您了。” 李虎刚下了车扫射了一圈,笑着道:“我心里也早惦记着你,这不工作忙嘛,一直抽不出时间,今天我这不是下来了嘛,哈哈。” “谢谢李主任赏光,这边请!”陶安国扶着李虎刚往煤矿走去。一大帮记者一路狂奔,对着李虎刚一通狂闪。 进了煤矿大门,工作人员将安全帽发给各位领导和代表,一群人指指点点前往生产一线。 张志远至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一直在揣摩李虎刚此行的目的。直觉告诉他,肯定与二宝煤矿有一定关系。前两天,李虎刚给张志远打电话请求把三蛋放了,张志远没有给面子,以至于李虎刚现在看到张志远,心里都拧着一个解不开的疙瘩。 到了煤矿坑口,正好有一批拉着煤的煤箱从坑口运出来。李虎刚指着煤块道:“安国,今年的效益怎么样?” 陶安国立马上前道:“李主任,今年的煤炭市场回暖,效益不错,前两天才与一个外省的电厂签订了80万吨的供煤协议,光这一笔就能实现利税2000多万元。” “好嘛!”李虎刚点点头道:“假如多签上几笔订单,南阳县的财政收入还发愁吗?一下子就能超越古川县。” 然后回头对苏启明道:“苏市长,我有个想法,这煤一车一车运出去,确实是产生收益了,可为什么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你思考过这个问题没?” 0316 群魔乱舞 苏启明看不惯李虎刚这种颐指气使的样子,但对方好歹是领导,碍于面子回答道:“我刚刚到南阳,还没来得及到企业走走,今天还是沾您老的光,呵呵,这个问题我也在思考,恕学生愚钝,还望李主任指点一二。” 李虎刚把双手费力地交叉在腹部,道:“一个地方要发展,不能把目光停留在过去,停留在老祖宗留下的这点东西,国家一直喊着改革,改革到底是什么东西?还不就是要解放思想嘛。具体到我们北州市,你看马平县发展的就不错,深挖煤炭潜质,既往上下游纵向发展,又往左右多元发展,你在马平县当过县委书记,应该很清楚嘛。为什么我们不自己搞一个电厂,往外卖电,不更好嘛!” 李虎刚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苏启明面露赧色道:“李主任说得对,我们随后将上常委会进行研究讨论。” 李虎刚点点头道:“安国,你作为南阳县最大的企业,应该多为今后发展考虑,是吧?” 陶安国急忙道:“李主任讲得非常精彩,让我茅塞顿开,醍醐灌顶啊。” 李虎刚得意地抱着肚子仰天长笑,神气得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在曙阳煤矿停留的时间很短,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便上车离去。临走时,陶安国给每位领导和人大代表都准备了一份薄礼,一人一张超市购物卡。 在大巴车上,苏启明询问道:“李主任,我们下一站去哪里?” 李虎刚把目光车窗移过来反问道:“你是怎么安排的?” 康栋这时凑前道:“李主任,在谷阳乡有一处未开发的风景区,那里野味特别丰富,要不去看看?” 李虎刚顿时两眼冒光,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道:“我们今天的调研任务还没有完成,还是算了吧。对了,你们南阳县的二宝煤矿也算是大企业,要不我们去那里看看?” 既然李虎刚提议了,其他人哪敢反对?苏启明立马安排县委办主任董国平联系二宝煤矿矿长秦二宝,让他做好准备。 坐在一旁的张志远听到此,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心想:“看来这才是李虎刚今天调研的真正目的。” 车子很快驶入石湾乡。从车窗里远远望去,山上到处都是私挖滥采留下的坑口,千疮百孔,满目疮痍,就好像一块丝滑如玉的绸缎上打了几处补丁,与周边的环境极其不相称。苏启明看到了,李虎刚也看到了,但大家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视而不见。 私挖滥采,既是社会毒瘤,也是安全生产的重大隐患,不仅侵害矿产资源国家所有权,还破坏环境,给社会带来极大的危害。一些地方被私挖滥采后,造成许多农村水源枯竭和土壤严重污染,排出的大量矸石严重影响了当地群众的生产生活。从安全上来讲,私挖滥采是安全生产的大敌,是危害矿业秩序的一块大毒瘤。 南阳县历任县长都会整饬私挖滥采,规模最大的就属原县长楚云池上台后的那一次,基本上将全县的私挖滥采点全部斩草除根,可随着刘克成和楚云池的内耗,私挖滥采很快又反弹,而且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到现在为止,据不完全统计,南阳县境内大大小小的私挖滥采点就达上百个。 利益的驱使让一些人铤而走险,巨大的利润让一些领导干部动摇了信念,与盗采者沆瀣一气,同流合污,为其充当保护伞,享受着日进斗金的快感。这一切谁都心知肚明,可谁都不愿意把这个“脓疮”挑破。 经过一长段颠簸后,车子终于到了二宝煤矿。市人大代表、二宝煤矿幕后老板马林辉与他的三兄弟站在大门口恭候李虎刚的到来。李虎刚表现出了极高的热情,拉着马林辉的手,毫不避讳地道:“苏市长,这位马林辉可是山沟里的凤凰啊,写得一手好书法,不简单啊!” 苏启明笑眯眯地转向马林辉,握手道:“能得到李主任肯定的人,一定不简单,等我闲了定会前来拜访。” “言重了,言重了!”马林辉脸上挂着喜悦道:“我那有李主任说得那么好,充其量是个爱好者。” 李虎刚又转向秦二宝,握了个手,又介绍道:“苏市长,这秦二宝啊,别看挺年轻,是我们北州市最年轻的民营企业家啊。”李虎刚热情洋溢地介绍着,好像是苏启明下来调研似的,他反倒是东道主。 苏启明没有多说,只是轻轻握了下手。 一旁的三蛋和麻杆还等握手,虽料李虎刚没将两人放在眼里,径直往办公楼走去。 秦二宝在前面带路,一边介绍着二宝煤矿的情况。当他说出该煤矿今年产量要突破60万吨时,李虎刚停止了脚步道:“苏市长,你听到了没有?像这种企业就应该大力扶持。南阳缺少的是什么,缺少的是大型煤企,你们县完全可以把二宝煤矿作为个亮点嘛,甚至可以再往前走一步,把现代企业制度引进来,实行集团化管理,将其打造成全市乃至全省的名牌企业!” “好!”一旁的人大代表抓住机会拍马屁,带头鼓起了掌。其他人见状,也跟着鼓了起来。 进了会议室,秦二宝又摆开架势汇报工作,李虎刚一边听一边记录,多次打断秦二宝询问情况,显得十分认真负责。汇报结束后,李虎刚将笔放在桌子上,道:“秦二宝同志的汇报作得挺好嘛,既有经验,又有规划,尤其是那个准备上一个焦化厂,我完全赞同,这就和我刚才在曙阳煤矿让他们建电厂是一个道理,这说明二宝同志的眼光比较超前,能够紧紧抓住中央省市的相关精神,你说呢,张县长?” 听到李虎刚第一次问自己话时,张志远从思绪中回到了现实,道:“这些年,二宝煤矿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先后受到省市两级政府的表彰,今年,又列为北州市的重点企业,这些成绩的取得与上级领导的关怀和二宝煤矿的经营者是分不开的。我作为县长,完全同意李主任的看法,今年我们拿出一笔专项资金,用于支持二宝煤矿的发展,争取在年底投产达效。” 听到张志远这个态度,李虎刚心满意足地道:“我相信有了张县长的支持,二宝煤矿会走得更远,也相信南阳县在苏市长的带领下,定能取得举世瞩目的成绩。” “好!”现场又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转眼就到饭点,在秦二宝的坚持下,李虎刚同意就在食堂吃顿便饭。秦二宝非常舍财,每桌上的饭菜都不低于星级酒店的标准,乐得人大代表和新闻记者们敞开怀海吃海喝,临走时直接派发红包,更加树立了光鲜的民营企业家形象。 回到县城,在县委大楼召开了总结会。张志远作了汇报,李虎刚频频点头,在总结发言时表示:“南阳县就应该多培植像二宝煤矿这样的民营企业,才是破解发展**颈的有效途径。” 李虎刚如此高调,将二宝煤矿捧得天花乱坠,很明显是给张志远上了一个紧箍咒。既然市领导都说二宝煤矿好了,要是再有人出来提出反对意见,这不是和市领导对着干嘛。张志远不屑一顾,耐着性子开完会,又将李虎刚一行送走。 第二天的《北州日报》头版头条醒目地写着:《浴火重生,扬帆起航——南阳县二宝煤矿在改革浪潮中奋勇前行纪实》,紧接着旁边,又写道:《市人大主任李虎刚在南阳县二宝煤矿调研时指出:引进现代企业制度,实行集团化管理模式,打造全省一流的煤矿企业》。张志远看到这两篇报道后,气得将报纸撕成了碎末。 苏启明不支持,萧鼎元背叛,市领导公然站出来力挺,事情进行到这一步似乎进入了死胡同。张志远成宿睡不着觉,思考着对策,可思来想去总找不到突破口,让他有些着急上火。 这一夜,张志远正起身准备吃药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他把水杯放下,走到门口问道:“谁?” 陆一伟在门外小声道:“张县长,是我。” 张志远随即打开了门,看到县检察院检察长阴志昌出现在面前吃了一惊。 阴志昌在没有征得张志远同意的情况下闪进了房间,小声道:“张县长,我找你有事。” 陆一伟站在门外道:“张县长,那我先走了啊。” “进来!”张志远一摆手示意陆一伟进来,然后探出头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后赶紧关上了门。 阴志昌坐定后,道:“张县长,深夜到访叨扰您休息了,实在不好意思。” 张志远道:“我睡觉晚,不碍事。” 阴志昌没有再客套,直接进入主题道:“张县长,前两天侯书记下来时找了谈了话,让我全力支持配合您的工作。” 听到市政法委书记侯永志在背后默默支持着自己,张志远莫名得感动,道:“志昌兄,辛苦了!” 0317 让谁妥协 阴志昌道:“张县长,县里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我全都了解了,都怪我没能参与进来,要不然也不会弄成这个样子。检察院作为独立行使权力机关,苏市长的三条规矩对我们而言没用。我们检察院的司法警察虽少,但张县长需要,我可以全部交由您调遣。” “另外,我们检察院会尽快介入这几起案件,向法院提起公诉,并要追查案件中的涉案人员,现在就等张县长您下达命令。” 张志远感动得点点头道:“志昌兄弟,谢谢了,真的谢谢了!” “张县长您千万别这么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另外法院的沈忠科院长本来也要过来,他临时有事就没过来,不过您放心,我们完全站在正义的一方。”阴志昌继续道。 张志远没再客套,严肃地道:“志昌兄,那几个犯罪嫌疑人关在看守所也不是回事,那你这边多辛苦点,尽快启动司法程序,将这些犯罪分子绳之以法。” “好的,我明天就安排下去。”阴志昌起身道:“张县长,我就是过来见见您,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张志远没有挽留,送走阴志昌后,陆一伟道:“张县长,今天刑警队长付江伟找我了,他愿意与您一道继续追查,让我转达给您。” 张志远欣慰地坐在沙发上道:“看来这一切都是侯书记安排的啊,我欠他一个大人情。”随即对陆一伟道:“既然我们手里有兵,就不能放弃对秦二宝他们的追查,你转告白县长,这事一定要抓紧。” 第二天,检察院高调宣布介入该案件,让苏启明大吃一惊。苏启明本来还对张志远有好印象,现在荡然无存。看来有必要找他好好谈一谈了。 县招待所,苏启明与张志远面对面坐着,秘书赵文乐沏好茶后,苏启明叮嘱:“不管什么人,都不许放进来!” 赵文乐退出去后关上门,苏启明还不放心走过去将门反锁,回到座位上,正准备开口时,却不知从何谈起。 张志远端着茶杯轻吹着茶汤上漂浮着茶叶,呷了一口,轻轻放下,抬头与苏启明的眼神不期而遇。 苏启明低头笑了下道:“志远啊,今天就我们两个人,我想和你好好谈谈。你也知道,我到南阳不过是主持工作,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县委书记,说得直白一点,就是一救火队员,等克成同志学习归来,这个位子我还是原封不动地交给他。市里决定让我来,就是要稳定局势,保证南阳不出乱子,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张志远笑笑道:“苏市长,您的话我完全可以理解,可您还记得您第一天到南阳时的表态发言吗?” 听到张志远反问自己,苏启明不时冷笑道:“我当然记得,我不仅记得,而且我要做到。” “那我问您,拿什么做到?”张志远追问。 听到张志远咄咄逼人的口气,苏启明有些不舒服了,不管怎么说自己是他的上司,他道:“这个我正在思考中,随后会召开常委会专题研究。” 张志远突然激动地道:“苏市长,我虽然来南阳的时间短,但通过这段时间来的反复调查,已经找到了影响南阳发展的**颈,推行企业改制是目前唯一有效的途径。” “是吗?”苏启明不以为然道:“难道除了企业改制就没有别的出路了吗?正如前两天李主任调研时所讲,进一步延伸煤的产能,调整产业结构,不也可以推进经济发展吗?” 张志远听到苏启明想得如此简单,心中憋了一口气道:“苏市长说得确实没错,可您没有看到事物的本质。就好比曙阳煤矿来说,一个负债累累、尾大不掉的企业,企业经营理念落后,管理过于死板,如果再不断地输血,而不是造血,就算调整产业结构,很可能也会失败。” 苏启明有些不耐烦地道:“志远啊,我知道你是学经济的,在这方面我不如你,可你想过没有,企业改制谈何容易?你有把握不出问题吗?退一步讲,你改制曙阳煤矿我不反对,毕竟是国企,可你为什么首先将矛头对准了二宝煤矿?这个是个私营企业啊,有必要改制吗?” 张志远摸不准苏启明背后隐藏的深意,道:“苏市长,我没有要拿二宝煤矿开刀啊,您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苏启明往前凑了凑道:“你把石湾乡的小煤矿一锅端了,接下来不就打算收拾二宝煤矿了吗?” 张志远毫不避讳道:“对,确实如此。” “为什么?理由?” 张志远心里极其不爽,道:“苏市长,我在回答您这个问题之前想问问您,您是不是对我这次行动很不满意?” “对!”苏启明直截了当道:“我是不满意,为什么行动之前不和我商量?如今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这个责任由谁来承担?” 张志远道:“没同您商量,是我不对,可事情比较紧急,必须行动迅速,如果走漏风声,就很难一网打尽了。” “你的意思是怕我走漏风声?”苏启明抓住话柄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苏启明突然板起脸道:“打击私挖滥采本应该就是你们政府的事,我不参与也好,不过今后必须在研讨后才能行动,好吧?” 张志远道:“既然苏市长已经定了‘三个规矩’,我会不折不扣地贯彻落实。” 苏启明听到张志远有怨气,他没理会继续道:“我一开始也说了,稳定是我这次主持工作的重点,因为南阳从去年开始出现了多起越级上访事件,还搭上了一个处级领导干部,在这个前提下,我会逐渐推开‘四个实现’。所以,我的建议是,你搞企业改制我不反对,但必须保证不出问题,行吧?” “可以!”张志远回答道:“不过打击私挖滥采我还是会继续追查下去的,如果外围的工作做得不到位,企业改制就是一句空话。” 听到张志远没理解自己的话,苏启明着急地道:“志远啊,我的话你怎么听不明白呢?打击私挖滥采这是一项长远工作,并不是在短期内就能遏制住的,这次你一下子就抓了30多个人,这就是不稳定因素。我的建议是,起到警示作用就行了,没必要搞得如此声势浩大嘛,你这样一来挫伤多少企业家的积极性,势必会影响发展嘛!” 张志远听到苏启明偷换概念,道:“苏市长,因为私挖滥采,直接影响到正规企业的煤炭定价,如此一来才会挫伤他们的积极性。同时,私挖滥采存在严重的安全性,如果不加以取缔,出了问题那可就是大麻烦啊。” “好啦!”苏启明生气了,表现出了不专业的一面,道:“私挖滥采都是小打小闹,如果你不让老百姓挖,让他们如何生存?他们活不下去自然要找政府,你能解决了他们的就业问题吗?” 听到苏启明的歪理邪说,张志远不屑一顾道:“那苏市长的意思是,盗取国家资源您是持支持态度咯?” “你……”苏启明气急败坏地指着张志远道:“张县长,今天我们不谈论这个问题,我只说一点,二宝煤矿你最好不要动。”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二宝煤矿的前生今世苏市长了解吗?还有该煤矿已经越层超采您知道吗?” “这我不管!”苏启明道:“我再多说一句,省里有关领导已经和我打招呼了,而且李主任那天的态度你又不是没看到,我说得这么直白,你应该听明白了吧?” 张志远淡然一笑,道:“在利益和人民之间选择,我会选择后者。” 苏启明死死地盯着张志远道:“这么说,你不妥协?” “不存在妥协不妥协的问题,这是历史的必然,也是南阳百姓的抉择。如果我今天选择了另外一条路,我有愧于党国对我的栽培和百姓对我的期望。”张志远道。 看来是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苏启明道:“在信仰面前,我认为我比你更加坚定,志远啊,我们也算老相识了,我真心奉劝你一句,真没必要把自己搞得那么复杂,否则引火烧身,就算田书记也保不了你。” 张志远不退半步道:“苏市长,我在干这件事以前,我就想到了后果,大不了仕途从此止步,我也不想背负着骂名苟且一生,否则我的良心过不去。” “行啦!”苏启明直接下了逐客令,道:“志远啊,既然你这么固执,我看也没再谈下去的必要了。不过我要清楚地告诉你,只要我在南阳一天,我不会坐视不管的,希望你好自为之。” 临走前,张志远也丢下一句话,道:“请苏市长放心,我不会破了你的‘三条规矩’,不过在二宝煤矿上,我绝不会退半步!”说完,扬长而去。 这次谈话,张志远和苏启明彻底把关系搞僵,在今后的工作中,苏启明以各种理由压制张志远,让张志远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想干成一件事,是多么的不容易。 0318 柳暗花明 私挖滥采案件移交到了检察院,在检察长阴志昌的亲自督导下,很快就向人民法院提起了公诉,法院抽调所有骨干投身于此案件中,经过大量**,基本掌握了详实证据,并在最快的时间内开庭审理了此案。经审判认定,35人中,除2人证据不足不于立案外,剩余33名全部以非法盗取国家资源罪进行判定,分别按照盗采数额较大、巨大和特别巨大三个档次进行量刑,多数并判处三年或三年以上有期徒刑,并没收所有非法所得。 这起事件,张志远以全胜赢得了南阳县老百姓的拥护和支持,同时极大地震慑了一些存有侥幸心理的非法盗采者,甚至一些参与其中的官员都人心惶惶,生怕自己牵扯其中。然而,他们的担心终于来了。 在案件审理过程中,一些私挖滥采者在庭审过程中就交代了某某某从中参与,有的甚者直接说出煤矿背后的真正老板,石湾乡的领导干部无一幸免,全部卷入这起案件中。事情越来越变得愈加复杂,扑朔迷离。其中,有犯罪嫌疑人直言不讳地指出,石湾乡党委书记尤华有两个私挖滥采点,非法收入高达500多万元。 当然,这些事情并没有出现在卷宗里,可给苏启明出了一个大难题,到底该不该往下追查?如果追查,可能会把更多的人牵扯进来,如果不查,这起案件的影响过于大,势必会引起百姓的不满。苏启明气得痛骂张志远,骂完之后还得解决。 这一天,苏启明叫上张志远、康栋以及纪委书记廖闵元一起商讨此事。 张志远的意见是,只要追查到谁,就严惩不贷。 康栋提出了反对意见,道:“按照张县长的意思,就应该把整个石湾乡一锅端咯,可你想过没有,如果这样追查下去,会让多少领导干部感到心寒?” 张志远挑眉斜视康栋道:“康书记的这个理由显然站不稳脚,党纪法规明确规定,党员干部不准经商,何况石湾乡的领导干部集体参与私挖滥采,这是什么行为?往小了说是违反了党的纪律,往大了说已经触犯到法律,如果我们在这个时候放任不管,怎么能服众?” 苏启明不急于开口,转向廖闵元道:“你的意思呢?” 廖闵元不知苏启明的意见,于是道:“这件事既然都闹起来了,社会上已经传开了,已经造成不好的影响,如果不给众人一个交代,显然说不过去,所以我的建议是可以查,但要把握个度,不能无限扩大,也不能避重就轻,起到警示作用就可以了。” 苏启明微微点点头,道:“我同意廖书记的意见,那就这样吧,由廖书记组成一个专项调查组,从明天开始进驻石湾乡,对涉案人员全部清查,如果情节特别严重的,可以启动相关程序,对其进一步调查。不过我的前提是,稳定为主,决不能因此而激化矛盾。” 听到苏启明以大局为重做出了决定,张志远没再说什么,起身回到往办公室走去。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陆一伟焦急地站在门口等候着。张志远预感到有事,进门后关上门蹙眉问道:“什么事?” 陆一伟压低声音道:“张县长,告诉你个不好的消息,秦二宝强奸案件中的当事人死了。” “什么?”张志远惊奇地道:“你说清楚点!” 陆一伟详细地讲了起来:“我让潘成军寻找当事人,已经知道对方是西州市同源县人。潘成军千方百计找到了当事人,结果得知就在前两天出车祸死了。” 张志远预感到这是一起有预谋的谋杀案。他道:“在哪死的?有这么巧?” 陆一伟道:“在江东市郊外。我得知此事后,也不敢相信,并亲自前往确认。在朋友的帮忙下,找到处理这起事故的办案交警。对方的答复是,就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不存在故意杀人。在核实身份时,正是潘成军所说的那人。我又好奇地查看他妻子的信息,显示已经死亡注销户口,基本上吻合。让人惊奇的是,当事人死的太蹊跷了,我怀疑……” “怀疑什么?”张志远紧追不舍问道。 陆一伟大胆推测道:“我感觉这件事与秦二宝有关系。” 张志远心里一紧,一条有价值的线索就这样断了,他拍着桌子道:“这些丧尽天良的东西!” 陆一伟继续道:“如此一来,我们不得不调整策略了。当事人的死我们没有直接证据就认定是秦二宝所为,我们只是推测而已。” “嗯!”张志远点点头道:“这样一说,潘成军的处境就非常危险了,你务必要保护好他,决不能让他落入秦二宝之手。这张王牌,我们要最后的关口打出来。” 陆一伟道:“请张县长放心,我已经将潘成军藏匿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了,秦二宝应该找不到。” 张志远相信陆一伟办事的能力,道:“那就好,你自己也要小心。” 说完这件事,陆一伟小心翼翼地道:“张县长,北河村的村委主任牛福勇和溪口村的村委主任周三毛想约见您,不知您……” “找我什么事?”张志远疑惑地问道。 陆一伟道:“按照您打造三个工业园区的思路,我侧面与这两位村长谈了谈,他们表示很感兴趣。北河村煤矿现在回归村集体,而溪口村煤矿目前正在扩建,打算新建一个大型焦化厂。牛福勇说,他有意将北河镇的企业全部整合,打造成一个超级企业,这也正好符合您的工作思路。” “好!这是好事嘛!”张志远听到此,一扫不快道:“那你安排一下,我抽时间见他们一面。” 陆一伟连忙道:“今天晚上您看有时间没?” 张志远翻看了下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道:“正好,我晚上没事,你来安排吧。另外,让白县长也参加。” “好嘞!我这就去安排。”陆一伟高兴地道。 中午下班,陆一伟回到牛福勇的住处。刚进门,牛福勇就急不可耐地道:“陆哥,怎么样?” 陆一伟故意卖关子道:“哎,有点难度啊。” 牛福勇有些失落地“哦”了一声。一旁的周三毛附和道:“你看,我说什么了,人家张县长这么可能见我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陆一伟看到牛福勇的表情,“扑哧”笑出声来道:“看你那损样,实话告诉你,张县长同意了,就在今晚。” “真的?”牛福勇激动地道:“那太好了,哈哈。” 晚上,陆一伟特意把北河镇镇长徐青山叫上,周三毛又将溪口村煤矿的矿长彭志荣一同叫上,在王家坝村的面鱼馆宴请。面鱼馆自从上次招待了市委书记后,一下子就火了,生意异常火爆,陆一伟成了这里的常客。一来二去,与老板杨建国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杨建国听说县长要过来吃饭,早早地就关了门,不再接待其他客人,专心为领导服务。一晚上虽然少收入很多钱,但在杨建国看来,这点损失是值当的。要不是陆一伟,也没有自己的今天。 张志远非常守时,说几点到就几点到。一行人到齐后,饭菜陆续上桌。 牛福勇以前也算南阳县的风云人物,甭说和县长吃饭了,就连市长都吃过。不过现在逐渐退出了煤炭市场,社会圈子自然而然就小了。而溪口村的周三毛显然拘束很多,他是第一次和这么大的领导吃饭,不停地在裤腿上搓着双手,脸上表露着丝许紧张。溪口村煤矿矿长彭志荣是南方人,长年走南闯北,什么人都接触过,一上来就天南海北地侃了起来,很快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几杯酒落肚,徐青山谈起了伟大设想,道:“张县长,我听陆主任说要在北河镇建立一个工业园区,我们听后非常感兴趣,也坚决拥护。这不,我私底下和我们镇的几个煤矿主交谈了一番,北河村的牛福勇、溪口村的周三毛以及溪口煤矿矿长彭志荣都非常赞成,想找您谈一谈,尽快让这个项目落地。” 张志远笑而不语,一旁的白玉新道:“那徐镇长谈谈你的想法吧。” 徐青山摆开汇报的架势道:“北河镇现有煤矿5座,其中规模最大的就是北河村煤矿,溪口煤矿次之。如果建设一个工业园区,将这五个煤矿都纳入进来,组建成大公司,进行集团化经营,到年底持股分红,剩余股金上其他项目,不出几年北河镇就可以将从一个贫困乡镇一下子跃到全县名列前茅,另外,也可以解决部分剩余劳动力,北河镇的老百姓绝对支持。” 白玉新听到这个发展框架,道:“具体的呢?如何实施?你这样搞其他煤矿矿主同意不?还有成立了工业园区,组建了集团由谁出任董事?上项目,具体上什么项目?你这些都考虑过吗?” 0319 招商引资 徐青山颇有把握地道:“白县长您这几个问题非常好,我侧面与其他几个煤矿矿长商谈了下,他们基本上同意如此搞。这样搞的好处是,他们不用动任何脑筋就可以拿钱,何乐而不为呢?而且如果让一个懂经营的人来管理,说不定挣得比现在还要多呢。至于由谁来出任董事长,按照各大煤矿所占持有煤矿价值估算,北河村煤矿占优势,所以由牛福勇同志出任董事长,但牛福勇文盲一个,不懂现代企业经营,所以我们商讨由懂经营的彭志荣同志出任总经理,负责整个煤矿的管理运营,包括上什么项目,都有彭矿长负责。建设工业园区,必然要有相应的配套基础设施建设,办公楼、宿舍楼、食堂,甚至医院、学校等等,如此一来,北河镇的百姓都可以享受到煤矿所带来的福利。” 彭志荣紧接着说道:“张县长,白县长,徐镇长抬爱我,让我来负责公司将来的管理运营。我虽不是你们南阳县人,但这些年下来基本上已融入了当地生活,成了本地人。徐镇长刚才这一设想非常不错,也符合现代企业的发展潮流,走集团化、集约化的路子,发展成大型煤企,从而逐步壮大发展,对南阳县政府以及百姓也是非常有利的。假如县里支持,北河镇的煤矿形成一个整体,抱团发展,我想用不了几年,就可以成为南阳县的一个经济增长极,还希望张县长和白县长予以酌情考虑。” 白玉新道:“你们这个想法是非常不错的,这也符合张县长的整体发展思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一伟在背后给你们出谋划策了吧,哈哈。” 徐青山笑着道:“不瞒白县长,正是陆主任指点了一二,才有今天的这个想法,对于这件事我们整个北河镇都是赞同的。我们也想过了,发展企业不能忘本,一方面大力发展煤企,同时也不放松反哺农业,壮大发展果园是我们今后一段时间内的一个涉农项目,一定会坚定不移地搞下去。” 听完大家的谈话,张志远心里已经有了底,终于发声道:“你们说得我大致听明白了,正如彭矿长所说,集团化、规模化发展这是一个趋势,是历史的必然,要是小打小闹,你如何和其他企业打拼?最终的结果只有一条,要么倒闭,要么被其他煤矿兼并。与其让其他企业进来,还不如你们自己抱团发展,这个想法与我的思路不谋而合,我基本同意。徐镇长回去以后,再召开多次会议研讨。我要看到这么几项:一是所有煤矿主联合签名;二是煤矿所在村村民的集体声音;三是工业园区的发展思路和整体规划;四是组建集团的可行性报告以及中长期发展目标。如果这些我都看到了,并觉得可行,我会将这些拿到常委会上讨论,如果通过,将纳入南阳县五年内发展规划,打造一个重点项目打包上报,向上级争取些配套资金,你们看如何?” “太好了!”现场的人激动地鼓起了掌。 宴会结束后,徐青山找了个合适的机会单独和张志远谈了下,道:“张县长,这件事是我一手主导的,我并不是有意跳过党委书记梁道义,可梁书记好像对这个项目并不感兴趣,所以我希望在今后的实施过程中,张县长能在中间协调一下。” 张志远想了许久,道:“这事你先操作,剩下的事我替你考虑,好吧?” “那就太谢谢了。”徐青山激动地道。他相信,如果这个项目落成了,自己的仕途估计也就该上一个台阶了,想到此,徐青山内心久久平静不下来。 晚上,回到牛福勇住处,徐青山拉着陆一伟的手道:“一伟老弟,这次我不知该怎么感谢你才好,要不是你指点了你老哥,我还真不知道如何去发展,这下好了,这个项目绝对有说服力,我相信不管走到那一步,都会得到上级领导的支持。” 牛福勇得意地道:“徐镇长,都说你鬼点子多,可关键时候还是陆哥能踩到点子上,哈哈。” 周三毛也附和道:“是啊,当初徐镇长将这个设想提出来时,我就非常激动,我们北河镇不是没有发展潜力,而是找不到发展出路,我完全赞成徐镇长。” 牛福勇伸手道:“北河村你也放心,我绝对能搞定,毕竟我们全村村民都是股东,保准同意。” 陆一伟看到大家有如此高涨的热情,道:“我不过是说了下张县长的想法,而更多的还是徐镇长想出来的,所以你们要感谢还是感谢他吧。” 说完,又对徐青山道:“徐镇长,既然张县长已经拍了板支持你们,那你就要按照张县长的要求着手去办,越快越好,好吧?” “没问题,我明天回去就操作!”徐青山保证道。 牛福勇有些坐不住了,道:“干嘛要等到明天?我们今晚就回去连夜准备,我可是等不及了。” “哈哈……”彭志荣笑着道:“半年前,我看到北河镇还是一盘散沙,各自为阵,闹得不可开交。而今天,我看到大家空前的团结一致,作为外来户,真心替你们感到高兴。今晚我们喝得不尽兴,要不再喝他娘的一顿?” “行啊,谁怕谁啊?喝!”牛福勇听到酒就来了精神,叫嚣道。 周三毛乐不思蜀,道:“我这就去买酒!” 南阳县的三级干部大会终于在五一劳动节前召开了。苏启明作为代理县委书记作了题为:“实现四个目标,攻坚两项任务,为实现南阳县又好又快发展努力奋斗”的报告。四个目标前面提到,而两项任务也很明确,一个是创卫工作争取成功,一个是招商引资实现突破。报告中,“招商引资”的字眼出现不少于30次,看来,苏启明的思路就是要招商引资,这也是他的工作亮点。 三干会结束后,苏启明的秘书赵文乐结束了自己的秘书生涯,来了个华丽转身,并推选到马平县担任副县长。这个结局对于秘书来说,是再好不过了。陆一伟听到赵文乐升迁后,心里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如果没有这五年的耽搁,或许自己也能想他一样,成为一名领导干部。 赵文乐走后,苏启明就好像失去了左右手,浑身不自在。在多次征求陆一伟意见后,陆一伟都委婉拒绝。无奈之下,在县委办主任董国平的推荐下,原刘克成的秘书何小天摇身一变,成为了苏启明的临时秘书。 县纪委调查石湾乡领导干部参与私挖滥采的结果也出来了,正如群众的推断,领导班子成员无一幸免。在处理问题上,纪委书记廖闵元请示了苏启明。苏启明的意见是,抓一两个典型杀一儆百,至于党委书记尤华给予党内处分,并调离石湾乡,出任旅游局局长。对于这个结果,张志远没说什么。 紧接着,由县委办牵头,县招商局负责,成立了南阳县招商引资领导小组。组长由苏启明亲自挂帅,第一副组长由张志远担任,副组长由县委副书记康栋出任,县委办主任董国平任办公室主任,所有机关企事业单位都是成员单位。微妙的是,这个领导小组里尽管有张志远,但他不过是挂了个名而已,主要负责人是康栋。这一意图很明显,苏启明不信任张志远。 在第一次招商引资大会上,苏启明作了重要讲话。他说,招商引资是南阳县今后一个时期的一件大事,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什么职务,所有人都必须参与进来。只要能招来企业,就大大奖赏,视为南阳县的功臣。 与此同时,招商引资领导小组下发了招商引资任务,每个单位都有,包括妇联、残联等一些社会团体,甚至学校的老师都有明确任务。要求是一年内一个单位至少招一个企业进来,这个硬性规定让一些单位叫苦不迭。 招商引资,谈何容易!南阳县地处偏远,投资土壤及环境都不具备,人家那个企业愿意来这里投资?这种不切实际的做法如同赵括纸上谈兵,严重脱离了南阳县的实际。苏启明作为一名副市长,本身就应该具有宏观把控的能力,可这位靠岳父上位的领导干部,急功近利,急于求成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张志远作为一名经济学硕士研究生,早就想到招商引资这一课题了,可他认为破解南阳发展**颈的思路不是请外来和尚念经,而是自身内功的修炼。可毕竟人家是副市长,又主持南阳县工作,张志远就算有再多意见,都选择了沉默。而其他领导班子也集体失声,三缄其口,昧着良心一边倒站在了苏启明那边。 时间是见证历史的最好标尺,遭殃受苦的就都分摊倒百姓头上,若干年后他们发现,谁才是助推南阳发展的真正功臣。 0320 溪河煤矿 时间就像一驾脱了缰野马,拉都拉不住,转眼就到了初夏。初夏的南阳是美丽的,迷人的,湛蓝的天空萦绕在上空,庇佑着这座黄土高原上的小城,潺潺的溪水如同玉带左右流之,环绕着县城奔着黄河而去,南阳人民无忧无虑,享受着天公作美赐予的人作天成,一切都那样的平静,平静地如一汪泉水,就算微风拂过,也只会惊起柔弱的涟漪,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南阳县的官场,却迎来了黎明前的黑暗,风起云涌,狂风袭来。 苏启明这两天为招商引资的事情着急上火,安排下去已经一个多月了,居然没有一个单位积极去落实,有的单位甚至以为县里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口号喊得响亮,落实起来就你好我好大家好了,俨然没把苏启明的事情当回事,这下彻底激怒了这位副市长。 这天,他又召集所有单位负责人召开了招商引资推进会,在会上打发雷霆,甚至破口大骂说出了脏话,指责各单位不负责任,行政不作为。各单位领导干部低头不语,用无辜地眼神相互交流着。 苏启明拍着桌子道:“从今天开始,县四套班子领导每个人包几个单位,每位领导必须在两个月内完成一项招商引资任务。另外,各个单位实行轮流上班,一半的人都出去招商引资去,如果完不成任务,扣发两个月工资。至于各单位的一把手,完不成任务,乘早给我把位子腾出来,让有能力的人上。” 涉及到自身利益,底下的人顿时慌了神。回去以后迅速行动起来,召开再动员会。于是,南阳县出现蔚为壮观的场面,机关单位大部分停下手头的工作,跑出去招商引资去了。就连学校的老师都派了出去,更有意思的是残联,残联本身人手就不多,残联主席想出了个妙招,让手底下的人发动残障人士,举着棍子如同叫花一般到处化缘,让人啼笑皆非,哭笑不得。 有些单位的领导心态好,借招商引资之名,干脆组织职工出去旅游,职工们当然乐意,纷纷报名参加。于是乎,全国各地到处能看到南阳县的人民,有的甚至在某个景区不约而同相见,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会心一笑,继续畅游,好不快哉。 造成这种局面是苏启明万万没想到的,可到了后期他完全不能掌控,钱花了,人都撒出去了,连个企业的影子都没有见着。 这一切,张志远都看在眼里,但他并没有发表任何言论,任由苏启明自生自灭。而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全力以赴推行他的企业改制。 二宝煤矿由于苏启明出面横加干涉,张志远不得不暂行放缓。他不是退缩,而是等待时机,等待一个一招制敌的有利时机。恰好,北河镇这段时间搞得如火如荼,张志远一门心思扑在北河镇上,回头再来收拾秦二宝一干人等。 关于北河镇成立工业园区的议题,苏启明不支持,也不反对。不支持的理由很明确,认为这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做法,将几个煤矿串联搞集团化,那个煤矿主是傻子,愿意拱手让出来交给别人打理?不反对的理由也很具体,他一开始答应市委书记支持张志远企业改制,他这是在践诺,任由他张志远胡搞吧,反正到时候出了问题都是他担责任,抱着看笑话的态度不闻不问。 北河镇镇长徐青山不愧为老乡镇,多年在基层工作,经验丰富,干工作非常有一套,凭借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愣是说服其他几个煤矿的矿长同意组建大公司。 北河村的村民就更不用说了,牛福勇很轻松地就全部搞定。本身他在上台之初就答应夺回煤矿,由村集体经营到年底分红,这一提议得到大多数村民的拥护。此外,牛福勇也履行了自己上台时的承诺,到年底给村民们发放了米面油,让村民们更加信任。他们认为,煤矿不管交给谁经营,只要到年底分红就行了。朴实的农民总有朴实的思想,甭管你说的天花乱坠,只要见到实际的,他们就拥护赞成。 溪口村一开始就遇到了阻力,马家和田家两大家族势力又闹得不可开交。他们认为,煤矿是属于村集体的,凭什么拱手相让?村委主任周三毛在陆一伟的指点下,请“许半仙”下山做动员工作,最后基本上都赞同了这一发展思路。 各煤矿矿长搞定了,村民们也搞定了,接下来就该谈如何发展了。建设工业园区,需要征大量的土地,在这个问题上,北河镇党委书记梁道义站出来反对,并跑到苏启明那里告刁状。苏启明满脑子都是招商引资,哪顾得上管这些,直接不闻不问,把梁道义驳了回来。这下梁道义成了公敌,百姓唾骂他,同僚们排挤他,又得罪了张志远,在北河镇遇到了空前的公信力危机。 关于土地问题,分管国土的副县长白玉新亲自出面协调,北河村和溪口村分别贡献300亩土地和200亩土地,在村民代表大会上,这一提议基本通过。北河镇的村民在考虑未来的发展上,意见空前统一,谁都想过上好日子,土地一事就此敲定。 接下来溪口煤矿矿长彭志荣自己出资注册了个“溪河煤业集团”,各项工作紧锣密鼓地启动了。 先是资产核查,聘请了审计事务所、财务会计事务所对各大煤矿进行全面资产登记认定。紧接着是股权认购,谁占多少股都摆到了桌面上,经过几番激烈地争论后,基本上各大股东都较为满意。五个煤矿里,属北河村煤矿规模大,牛福勇顺理成章成了溪河煤业集团的董事长,而彭志荣成了公司的总经理。这一整合,溪河煤业集团的资产一下子增加到2个亿,成为了南阳县的第一大企业。 谁都没想到北河镇企业改制竟然如此顺利,让县里的领导干部都目瞪口呆,本来是看笑话的,可人家成功了,这显然是一场竞赛,谁都不甘心落后,让还没招来一家企业的苏启明更加焦急。 在公司成立的那天,张志远亲自出席,并为公司揭牌讲话,这是他的政绩,他自然感到骄傲。同样激动的还有徐青山,他自己都没想到,一个公司在他手里诞生了。 溪河煤业集团的组建,刺激了其他煤矿企业,触动最大的要数曙阳煤矿的矿长陶安国了。一个半死不活的国企,负债累累,频临着倒闭,他身上的担子实在太重。这天,他主动找上了张志远,提出企业改制的愿景。 溪河煤业毕竟是私营企业的重组,而曙阳煤矿是国企,所面临的问题更加复杂,不过张志远既然下定决心要搞,就会坚定不移地搞下去。 这件事,张志远依然交给了白玉新和陆一伟,由他俩来主导曙阳煤矿的改制事宜。 曙阳煤矿,我们在前面不止一次提到,实施改制可谓是难上加难。早些时候,陶安国已经是从侧面向2000多名职工吹了吹风,效果非常明显,一边倒地不支持改制。理由非常简单,我们现在属于吃公粮的工人,也算是“铁饭碗”,企业为职工交着各种保险,到年底还有各种福利,把这些撇开不说,至少现在可以按月领到工资,就算将来自己退休了,也有生活保障,还可以让子女顶替上班,这种待遇显然在私企是感受不到党的温暖的。 如果企业改制了,就成了私企了,说句不好听的,人家不想用你就是一句话,直接卷铺盖走人。尤其是一些上了年纪的工人,更能直观地体会到将来所面临的困境。所以,这部分人闹得最凶,坚决不同意改制。 职工们出现这种想法人之常情,理所应当,换做谁都不愿意把“铁饭碗”变成“泥饭碗”。可曙阳煤矿已经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如果不改,这艘庞大而年迈的游轮只能在改革的浪潮中苟延残喘地盲目前行;如果不改,这匹立下战功赫赫的悍马只能在历史的车轮下被碾压成碎末。在现实面前,老天是不会再眷恋捍卫权利而寸步难行的卫士,历史也不可能逆流回潮,重现曙阳煤矿曾经的辉煌。时代的产物在一定时期可以有尊严地生存着,可撕下贴有标签的外面,实则里面仅剩下躯壳而已。 白玉新参与过北州市三线企业的改制,基本上对改制流程熟记于心,滚瓜烂熟。对一些将要出现的问题也早有先知,所以他并不急得去实施,而是带着陆一伟进驻曙阳煤矿住了下来,打算先摸清煤矿的家底,再静下心来与职工们进行利益的谈判。 于是乎,曙阳煤矿出现了两位不速之客,每天看似闲得无聊,无所事事,经常与煤矿的中层领导干部喝得东倒西歪,吃饱喝足后,又彻夜打麻将到天明,小日子过得好不舒坦。这一情况,很快有一些多事的人反映到苏启明那里。 0321 有了进展 南阳罐头厂那边终于有消息了,副食品加工厂的吕经理终于松了口,700万元,一分钱都不能再少了。李海东将此事汇报给陆一伟后,陆一伟还算可以接受这个价位,准备亲自出面会一会这个贪财又好色的吕经理。 在李海东的安排下,见面的地点选在了南州市的一处高档酒店。吕经理和陆一伟见面后,并没有表现得十分惊奇,而是笑着道:“一伟啊,都说你是个干大事的人,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是你在背后指挥,今天一见,果不其然,哈哈。” 陆一伟打着哈哈道:“李海东是我兄弟,他的公司要发展,我自然理所应当全力以赴,这里面好像没有我一毛钱的事吧?” “哈哈……”吕经理在陆一伟胸口捶了一下道:“少给我打马虎眼了,就你那点小心思,我一准从脑袋看到你的脚心。不过你放心,我们之间只谈友谊,至于合作的事我只和海东公司谈。” 吕经理一听就是上道的人,陆一伟笑而不语。一席人落座后,鞍前马后跟着跑的曹晓磊说话了,道:“陆主任,咱俩好像这是头一次喝酒吧?” 曹晓磊的意图很明显,就是告知陆一伟自己并没有出卖他。陆一伟淡然一笑道:“酒到没有喝,不过让你堵在石镇长门上差点挨了揍,哈哈。” 曹晓磊面露赧色,挠头道:“原来陆主任还记仇啊,这都啥时候的事情了,你还记得,今天的这桌饭我请了,就当给你赔不是。” 一旁的吕经理津津乐道地说道:“晓磊啊,说起这事,我不得说道你几句了。陆主任是光明磊落的人,这么些年过去了,你啥时候听过一伟在男女关系有什么传闻?没有!一点都没有!你媳妇崴了脚了,人家好心替你照料,你还恩将仇报,太有点小家子气了吧,嗯?” 曹晓磊连忙点头道:“对对对,吕经理批评得对,我是小家子气了,不过这都怪那个魏国强,在不了解事情的情况下,就安排人给我打电话,我当时也是气懵了,才发生后面的事。不过我还得真感谢那件事,要不是通过这件事,我和陆主任估计现在都不认识,如今都成了生死之交的朋友了,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哈哈……”吕经理开怀大笑,点头道:“是啊,人生如戏,就是如此巧合,不过万事讲求个机缘,这充分说明人家一伟不和你计较,是个大丈夫伟男子。这不,人家不计前嫌,把你媳妇从乡镇调到创卫指挥部,交给你,估计你累得趴下都不见得能办成,对不?” “是是是,如此说来我真应该感谢陆主任,啥话都不说了,今天我要和陆主任好好喝一杯。”曹晓磊感激地道。 饭菜上桌后,话题自然引到了罐头厂的事情上。吕经理道:“一伟,你在政府办应该了解副食品加工厂的现状,早就该倒闭了!县里的领导多次找我谈话,要我拿出办法,尽快把这件事提上日程来。可这件事不易啊。别的不说,就说职工吧,加工厂上上下下百十号工人,如果倒闭,我把他们安排到哪里去?这就是最头痛的事。现在呢,加工厂基本上没有一点收益,基本上靠现有的门面房出租维持,就是如此,也不够给职工交养老保险啊,更别谈工资了,已经好几年发不出去了。职工们也知道现状,一开始还闹着发工资,现在基本上消停下来了,祷告加工厂现在能给他们交了养老保险就烧高香了。” “再说罐头厂,这个下属公司成立于79年,当时可是红极一时,可以说成了南阳的招牌,最鼎盛的时候光职工就有200多人。现在不行了,一是跟不上形势,二是没有技术支撑,三是原料供应不足,远远不能和东州市的罐头厂相提并论。罐头厂的衰落是历史的必然,自从我接手后就是烂摊子,98年的时候又有三分之二的人下岗,已经停产很多年了。” “咱的命就该如此,一个烂摊子让我怎么去收拾?我也不能不发展啊。正在这个时候,海东找到了我,想把罐头厂买下来。我思来想去,考虑了很久很久,最终还是同意将这个包袱甩掉。谈判到现在,已经有了初步意向,这些事海东和你谈了吧?” 听完吕经理的诉苦,陆一伟点点头道:“基本上都说了,我没什么意见,不过大主意还得海东来拿,他是公司的法人,我做不了主。” 吕经理见陆一伟到现在都不肯承认自己是公司的实际法人,摇头道:“一伟啊,你这人不实在啊,到现在你都不肯说实话,如果这样的话,我看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说完,佯装起身走人。 陆一伟一把拉住吕经理道:“吕经理,这不存在实话不实话的问题,谁是真正的法人很重要吗?” 吕经理挑眉一笑道:“自然不重要,不过我要搞清楚是谁在和我谈判。” 陆一伟眼珠子一转道:“既然吕经理如此说,那我就说实话吧,收购罐头厂的不是海东,也不是我,而是另有他人,至于谁,这你不必知道。” 吕经理恍然大悟地道:“我说嘛!我说句不好听的,你陆一伟手里有个百把万我信,如果一下子能拿出几百万,我断然不相信。好了,既然对方把这件事全权委托给你,那我就和你谈!” 敷衍过去后,陆一伟道:“接下来,吕经理就谈谈条件吧。” 吕经理瞟了一眼曹晓磊,曹晓磊立马心领神会,清了清嗓子道:“陆主任,我这么和你说吧。买罐头厂这是件大事,这可不是大街上买白菜,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就完成交易了,这里面牵扯到很多方的利益,首先是土地部门,土地使用证你得过户吧;其次是产权使用证,这得走城建部门吧;再次是职工利益,你得全部满足对方提出的要求吧;最后就是县里,你得拿到县长的签字吧,这一系列下来很是费心费力。” “别得不说,咱们就重点谈谈职工的利益这块。要想职工全部同意,你就必须得拿出诚意来,让他们诚心诚意接受这一现实,最直观的就是养老保险,这得替他们继续往下交吧。另外,厂子属于集体的,大家共同拥有的,你买了总得给他们个交代吧。这样算下来,罐头厂现有职工56名,每人按10万元补偿,一下子就去掉560万元。土地呢,土地现在市场价每亩6000元,100多亩就要60多万啊,而且还是熟地,这个价格给你估低了。另外,一系列手续跑下来还得送礼走人情,又是100万元去掉了,甚至不够。还有些零零碎碎需要处理的,估算下来也得100多万,所以,吕经理出价700万元一点都不贵,你还讨了便宜了。” 陆一伟快速在脑中运算着,知道面前的这个吕经理是个人精,还不知道从中拿多少回扣呢。他点点头道:“我这人比较爽快,在价钱上不和你讨价还价,你说多少就是多少,700万元一分钱都不会少。不过,既然是合作,我也有条件。” “好,你说说你的条件!”吕经理听到陆一伟如此爽快,内心激动得砰砰乱跳,不管这样也不能让这个“财神爷”飞咯。 陆一伟思路清晰地道:“第一,必须召开职工大会并征得同意,所有人都必须在合同上签字摁手印,这是最起码的原则问题,如果做不到一切免谈。而且不能弄虚作假,将来一旦发生矛盾我一概不负责。” 吕经理急忙道:“这你放心,罐头厂的职工早就有此想法了,要是手里拿到真金白银,还不高兴地乐死,保证没问题。” 陆一伟继续道:“第二,罐头厂的全部债务必须在签订合同前全部清理掉,这也是个关键的问题,我不希望接手后还有一摊子事。” 吕经理保证道:“这个你也放心,罐头厂目前就是欠着30多万元公务性消费,签订合同前保证全部清掉。” 陆一伟点头继续道:“第三,所有的流程及手续都是由你来负责跑办,我一概不过问。你也别打算让我找县长签字,我现在就清楚告诉你,不可能!我从来没有在张县长面前提过任何要求,能做到吗?” 吕经理也算南阳县的风云人物,搞关系还是很有一套,道:“这个我也答应,所有的手续我让晓磊去办理,遇到问题我亲自解决,保证不麻烦你。” “行了,我就这几点要求。”陆一伟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追加道:“对!合同我们必须到公证处公证,以防万一出现后患。” 听到陆一伟如此小心谨慎,吕经理眯着眼睛笑着道:“陆主任不愧是给县长当秘书的人啊,事无巨细,谨慎细微,可以,一切都按照你说的办!” 陆一伟道:“我这是为了避免将来出现不可抗拒的因素,现在都谈妥了,以后也没有后患了,对谁都有好处。” 0322 需要证据 “行!”吕经理拍着胸脯道:“这是就这么敲定下来了,随后我让晓磊起草个协议,你过目一下,如果没什么问题,咱就先把协议给签咯,等所有的手续全部走完了,咱再签合同。不过我要申明的是,签协议时你得给我一部分启动资金,要不然职工的工作真不好做。” 陆一伟想了想道:“可以,先给你100万,跑手续过程中再追加100万,剩下的签订合同时全部结清。” “不不不!”吕经理摇了摇头道:“这点钱真心不够,至少300万。” 陆一伟道:“让我现在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不可能,100万,一分钱也不能多了。” 吕经理拿起筷子夹了口菜,思考片刻后,道:“200万,一分钱也不能少了,如果不行,那我们的合作恐怕就要中止了。” 陆一伟看了眼李海东,一咬牙道:“好,就200万元。” “爽快!来,咱们喝酒!” 吃完饭,曹晓磊带着吕经理风花雪月去了,而陆一伟则心里有事,拒绝了他们的盛情邀请,开着车往南阳县赶去。 路上,李海东思前想后,终于鼓起勇气问道:“陆哥,你一下子那能拿出那么多钱?要不我来想想办法?” 陆一伟紧绷着脸道:“这事你不用操心了,我来想办法,你这段时间就追着曹晓磊,我要尽快签订协议,好把这件事定下来。” 李海东道:“陆哥,你没看到吗?他们比我们还着急,我估计过两天曹晓磊就主动上门。” 这倒也是,二人听到有钱后,在酒桌上就激动地手舞足蹈。陆一伟现在满脑子都是钱,他打算找个合适机会找一找丁昌华。 李海东忧心忡忡地道:“陆哥,要不我们把果园卖了吧,估计也能卖个百把万,剩下的东挪西凑点……” 还不等李海东说话,陆一伟就严厉地打断李海东的话,道:“海东,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打果园的主意,果园刚刚有了收益,东瓦村的百姓看到点生活的希望,如果你卖了,村里的人还不骂死你我?以后决不能有这个想法!” 被陆一伟一通训斥,李海东脸红脖子粗,不过他心安理得地接受陆一伟的批评。 回到南阳,陆一伟顺道将李海东送回了北河镇,而自己又赶回了曙阳煤矿。 白玉新照样游手好闲地在办公室喝茶浏览网页,好像根本不是来改制了,反倒像下来度假躲清闲来了。看到陆一伟一脸茫然,白玉新将电脑关掉,问道:“一伟,有心事?” 陆一伟赶忙整理了下妆容,笑道:“我那有什么心事,没有。” “真没有?”白玉新一看陆一伟就在撒谎,追问道。 陆一伟肯定地道:“真没有。” 白玉新道:“有事你尽管和我开口,别一个人扛着,我能帮到的一定帮。” “谢谢白县长的关心!”陆一伟客气地道。 白玉新端着茶杯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道:“一伟,我们来曙阳煤矿已经有几天了,通过和中层领导以及职工们聊天,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反对改制,所以我觉得宣传工作非常重要。不过我听到最多的声音,好像是对煤矿的部分同志不满,你了解这方面的情况吗?” 陆一伟给白玉新填满茶水,坐下来道:“我也听到了这方面的情况,一个职工和我说,曙阳煤矿的领导干部个个都是贪官,尤其是采购科、预算科以及工程科,这几个科室个个富得流油,就连一般工作人员都开着豪车,在县城买了好几套房子,甭说科长了。职工形象地给我比喻,曙阳煤矿就好像一颗被掏空了大树,仅剩下一层表皮了,里面全部都空了,这都是那些蛀虫祸害的。” 白玉新点点头道:“这些情况我也听到了一些,那你觉得接下来该怎么办?” 陆一伟往跟前凑了凑道:“白县长,你知道谁最反对企业改制吗?” “嗯?”白玉新若有所思地道。 “就是这帮子人,他们害怕一旦改制后,就没有像现在这么来钱快了,将来的矿长用不用他们还是两说,所以,做好这部分人的思想工作最为重要。” “嗯,继续说!”白玉新见陆一伟的思路越来越靠近自己,满意地点了点头。 陆一伟道:“我觉得做思想工作这条路只适用于职工,而对付这帮人必须采取铁腕手段,才能让他们心服口服同意改制……” 陆一伟停止了说话,白玉新回过头来道:“继续往下说啊。” 陆一伟小心翼翼道:“白县长,如果接下来我有说错的地方,您老别见怪啊。” 白玉新眯上眼睛,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杯盖。 陆一伟放下包袱,大胆地说了起来,道:“我认为,交给检察院查办!” 白玉新突然睁开眼睛,坐起来道:“一伟,你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我也正有此意。我这人从来不愿意婆婆妈妈,你要是同意,一切都好说,你要是不同意,我自然有办法让你同意。我经过请示张县长后,打算把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 陆一伟听到这个艰巨的任务,有些难堪地道:“白县长,我怕我干不好,再者这种事……” “怕得罪人是吧?”白玉新一下子就看穿了陆一伟的小心思,道:“一伟,不瞒你说,但凡要做成某件事,就不能前怕狼后怕虎。你觉得你做老好人,别人就买你的帐吗?错了!别人依然不把你当回事。在官场上,心慈手软是最忌讳的,要得就是果敢铁腕,你以为那些领导干部都是好人吗?我告诉你,好人绝对当不了官,就算当了,别人给你的评价只会说你是个好人,而不是好官。真正的好官那都是心硬的,手恨的,在关键时刻踩着别人肩膀往上爬的,这些道理想必你也懂,我就不多说了。你将来肯定要走到领导岗位上,成为某个单位的一把手,你觉得你一团和气,你的下属会服气吗?在人情和利益面前,没有那个是高尚的,也没有那个是低俗的,只能在特定的环境里用猎鹰般的眼睛去辨识,去选择,想听听我对你的评价吗?” 陆一伟点了点头。 白玉新继续道:“正如我前面所说,你是一个好人,不折不扣的好人,有智谋,有胆识,但在有些时候中缺乏那么一点狠劲,说得再直白一点,你不懂得反抗,而是一味地隐忍迁就。古人云:‘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在我看来,这句话简直就是狗屁!一文不值。忍,如何忍?忍了你又怎么样?不过是自己在遭到不公待遇的时候一句自我安慰罢了。男人嘛,遇到问题就应该果断出击,延误时机是最大的错误。你就好比你在北河镇这些年来,你是忍了,那你得到了什么?别人尊重你了吗?还是你在忍中悟出了什么道理?楚云池不过把你当成了一个挡箭牌而已,要不然,他能放着你不管?” “我说这么多,可能有些话说重了,但我真心喜欢你。我老了,锐气挫得差不多了,也不想着再有什么追求了,而你不同,你还年轻,将来可以走到更高的层次,要是你还是现在这副样子,还是那句话,你是个好人,而不是好官。” 白玉新的话虽有些偏激,但句句刺痛着陆一伟。仔细盘点自己,确实在做某件事时不够坚决,考虑的事情太多。他低头思考了半天后道:“白县长,很感谢你能和我说这些。这些年来,你是第一个如此直面批评我的人,没有人指点,自顾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经过你这么一说,我有恍然大悟的感觉,还希望你以后多加指点。” “指点谈不上!”白玉新摆摆手道:“你是大学生,我一个交通员出身,没上过什么学,怎么指点你?我所讲的这些不过是这些年悟出的道理,不希望你重走老路,该换换思维了。” “好!”陆一伟站起来道:“这件事我来做,你具体安排吧。” 白玉新颌首道:“正如你所讲,我们就从采购科查起,先把这锅汤搅得天翻地覆再说。” 谈完正事,陆一伟心里还惦记着罐头厂的事,于是道:“白县长,我想和你请一天,办点私事。” 白玉新没有多过问,道:“你去吧!” 回到县城,陆一伟直奔检察院见到了检察长阴志昌。上次市政法委书记侯永志下来走了一圈,效果极其好,阴志昌果断地站到张志远这边,配合办案。听完陆一伟的汇报,阴志昌道:“你说得这件事我们可以查,但总得有个事实依据啊,也不能平白无故的下去。” 陆一伟不解地道:“请阴检察长指点一二。” 阴志昌靠在座椅上道:“我们检察院办案,一般情况下讲证据的,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们绝对不会贸然行动,假如对方是清白的,就把我们给装进去了。你可以侧面收集一下他的罪证,要详实具体。这些工作做完后,要是有个人举报一下,效果就更好了。” 0323 公平竞争 从检察院出来,陆一伟返回曙阳煤矿,而是直奔北州市而去。 自从上次与夏瑾和有了切肤之情,陆一伟心上多了些牵挂,所以他急不可耐地想见到心上人。 今天是星期三,北州大学校园某个教室里传来熟悉的声音,让喜欢怀旧的陆一伟增添了丝人文情怀。傍晚的校园是最美丽的,鳞次栉比,错落有致,各式各样的教学楼在夕阳的映辉下是那样的光彩夺目,道路两旁的槐花树也拉出长长的影子,远处的操场上此起彼伏地叫喊着,而旁边的草坪里一对对情侣相互依偎,说说笑笑,卿卿我我,让陆一伟想起了自己的大学生活。 初夏的北州市已经变得炎热起来,一些女学生早早就褪去长衣长裤,换上了随风飘逸的长裙。远远望去,五颜六色的斑斓色彩十分悦目。最让人心动的,还是那裸露在外光洁而修长的美腿和弧线优美的胸部。 陆一伟锁好车,刚往前走了几步,一个长发美女擦肩而过,身上散发得淡淡香水味和清香的洗发水味让人陶醉,陆一伟不自觉地把眼神停留在美女的背影上。看到左右摇摆的美臀,身体的某个部位顿时感觉燥热起来。 都说女人穿的少是勾引男人犯罪,从心理学和生理学上讲,确实如此。人本身就是动物,**是一种本能反应,看到美女后,脑子里都在幻想着别人认为龌蹉的事,龌蹉吗? 美女渐行渐远,陆一伟恋恋不舍地将眼神收了回来,往夏瑾和的宿舍方向走去。 无意之中陆一伟从口袋里掏出一团纸,他好奇地将纸条打开,看到“票”字后,猛然想起这是当初佟欢给自己的舞蹈票,陆一伟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他没有当回事,将舞蹈票团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嗨!大帅哥!”这时,一个女生远远地就叫喊着陆一伟。 陆一伟停下脚步,回头一望,只见一个同样身穿绿色波点长裙的女生往自己走来。陆一伟充满疑惑,四周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后,指着自己好奇地道:“你是在叫我吗?” 女生走过来,脸上挂满灿烂的笑容道:“不是叫你是叫谁啊,你不认识我了?” 陆一伟想了半天都想不起来,赧笑道:“不好意思,我脑子有点笨,真想不起来了。” 女生突然沉下脸,嘟着嘴巴道:“好哇,把我们夏教授拐到手后就谁也不认识了,你还记得今年刚过年的时候,我们在大门口见过面的。” 陆一伟摇摇头道:“真不好意思,我确实想不起来了,抱歉!” 女生似乎不介意,没心没肺地道:“想不起来不怪你,毕竟我们才见过一面嘛。”然后大方地伸出手道:“我叫孟晓楠,外语系的,是夏教授的学生,马上就要毕业,很高兴认识你。” 陆一伟见此孟晓楠如此放得开,伸出手轻握了一下道:“认识你我也很高兴。”这时,陆一伟才仔细端详这位美女。留着精干的短发,细长的眉毛下有一双大眼睛,小巧的鼻头搭配一张小巧的嘴巴,白皙的皮肤找不到任何瑕疵,五官极其精致,如果再化化妆,绝对不输那些大明星。容貌较好,身材也不错,腰上系着一条黑色的腰带,将身体上下两部分自然分开,上身包裹的丰满,而下身显得修长,让陆一伟有些窒息。 孟晓楠似乎察觉到陆一伟眼神不断偷瞄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她没有介意,捂嘴笑着道:“你们男生见到女生都这般不礼貌吗?” “啊?啊……”被人识破的滋味很是尴尬,陆一伟急忙躲避眼神道:“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别走啊!”孟晓楠一把拉住陆一伟道:“帅哥,留个电话给我吧。” 女孩的心思猜不透,陆一伟回头道:“要我电话干嘛?” “找你谈恋爱不成吗?”孟晓楠大胆地道。 “呃……”陆一伟笑着道:“你这样做你们夏教授能放过你吗?” “呵呵!”孟晓楠捂着嘴巴大笑起来,道:“我和夏教授是公平竞争,反正你们又没结婚,我相信我可以战胜她。” 孟晓楠越说越没边了,陆一伟道:“谢谢你了,我找夏教授有事,改天再聊!”说完,匆匆离去。 “夏教授在舞蹈厅排练舞蹈呢。”孟晓楠在后面大叫道。 陆一伟回头优雅一笑,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帅气地往音乐系的方向走去。 也就是这一迷人而干净的微笑,瞬间定格在孟晓楠的心中,久久伫立在原地,深情地望着那潇洒而有成熟味道的背影。 陆一伟尽管已经是奔三的人了,并不显老,如果换上牛仔裤,穿上一件海魂衫,再搭配一双白球鞋,绝对没人以为他已经31岁了。不过,人到中午,给人的外感最强烈的是身上成熟稳重,也从这点陆一伟注定回不到青春时代。 陆一伟身材较好,修长的大腿刚劲有力,发达的肌肉结实魁梧,属于那种吃饭喝酒都长不胖的那种人,但也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奶油小生。人长得帅气,最让人着迷的地方当属笑容了。他的嘴型很好,嘴唇轻薄适中,线条硬朗分明,嘴角浅浅留印,笑起来时,嘴角上扬,露出洁白的牙齿,再搭配炯炯有神的眼睛,迷离而性感,迷倒一大片。这也正是让孟晓楠着迷的地方。 有的说,男人的魅力不在外表,而在气质。气质是什么?气质就是一种自信,有了自信既然而然就有了气质。自信又来自何方?自信的成因是多方面的,最直观的就是外表,延伸了说有金钱,有地位,有能力,有才华等等,这就是自信的资本,也是让女人着迷的地方。如果深层次讲,气质就是尊严,是面子。 而陆一伟的自信,一部分是源自外表,而更多的是身上散发出来的个人魅力,要不然也不会引来那么多的追求者。 在平时,陆一伟也比较注重衣着打扮。他不怎么喜欢穿西装,多数情况喜欢穿短款的夹克,配上西裤,再穿上一双锃亮的皮鞋,整个人显得十分精干精神。而今天,陆一伟身上穿着正是前妻李淑曼给自己买的名牌衣服。 到了音乐系的舞蹈厅,陆一伟从透明的落地窗远远地就看到一群身材超级棒的女生在跟着音乐节奏翩翩起舞着,优雅的舞姿,婀娜的身段,让人赏心悦目。 由于舞者统一着装,陆一伟费了好大劲才找到夏瑾和。今天的夏瑾和将头发扎了起来,梳了个马尾辫,身段轻巧柔软,动作自然到位,表情活泼丰富,深蓝色的紧身衣紧紧地裹在身上,胸脯饱满,臀部挺翘,细长的大腿如圆规般在原地打转,双手如枝桠随风轻轻摇摆着,陆一伟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如此美丽动人的夏瑾和居然是自己的女朋友,将来还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妻子,内心激动不已。 估计还要等一阵子,陆一伟不自觉地掏出香烟点上,靠在树下默默地欣赏着夏瑾和。舞蹈厅里传来罗大佑先生的经典名曲《明天会更好》,舞者时而跳跃,时而轻叹,时而舒畅,时而低吟,用肢体语言准确地表达了这首歌的涵义。 曲终舞止,让看得痴迷的陆一伟意犹未尽。舞者们纷纷走到边上休息,这时,一个女生似乎发现了门外的陆一伟,跑到夏瑾和面前指指点点。夏瑾和也发现了陆一伟,高兴地跳起来挥舞着双手,陆一伟则淡定地笑着,向前迈了一步。 夏瑾和立马走到边上收拾东西,这时被几个女生拖住,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又哈哈大笑起来,夏瑾和红着脸跑出了舞蹈厅。 夏瑾和跑出来后,不顾及环境场合,上前就给了陆一伟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激动地道:“你怎么来了?” 陆一伟被夏瑾和大胆的举动吃了一惊,想想她留洋的背景,也不足为怪。不过那两团软绵绵地东西贴到自己胸腔时,陆一伟顿时感觉血流加快,呼吸局促。他克制住情绪道:“我不能来看看你吗?” 夏瑾和脸上露出甜美的微笑,温柔地道:“来也不提前打个电话。” 这时舞蹈厅内的舞者都跑到落地窗跟前欢呼雀跃着:“亲一个,亲一个……” 夏瑾和的脸唰地红了,不过她并不忌讳这些,在队友的应征下,大方地凑近陆一伟的脸亲了一口,然后拉着陆一伟往宿舍楼方向跑去。 被夏瑾和感染,陆一伟顿时觉得年轻了许多。像学生似的,快速在校园奔跑着,跑到宿舍楼下,陆一伟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夏瑾和捂着嘴巴大笑,嘲笑道:“我说陆大主任啊,你可缺乏锻炼啊,这点距离就把你累成这样子,哈哈。” 夏瑾和的火热感染了陆一伟,站起来尴尬地笑着道:“确实很长时间没运动了,回去以后我一定加强锻炼。” “走,上楼去!”夏瑾和又拉起陆一伟的手,轻盈得像一只燕子,蹬蹬蹬爬上了楼。到了房间门口,夏瑾和把外套递给陆一伟,在手提包里翻找着房门钥匙。 这时,从走廊的尽头走出来一个眼镜男,嘻嘻哈哈走了过来道:“夏教授,这是你男朋友啊?” 0324 西餐规矩 夏瑾和好像对此男子并热情,冷言冷语道:“对,这是我男朋友。”陆一伟回头向那男子轻轻点了下头。 眼镜男好像并不识趣,露出大黄牙道:“你男朋友好像年纪大了点啊,听说还离过婚?” 夏瑾和听着不乐意了,气鼓鼓地转过身道:“二婚不二婚管你什么事啊,只要我喜欢就行了,不烦您老替我操心,还是先把你的个人问题解决了吧。”说完,“啪”地打开房间门,将陆一伟拉了进去,然后使劲关上。 眼镜男并没有因为夏瑾和的态度而生气,而是回味着刚才的意外一瞥,嘴上喃喃道:“那屁股真他妈的性感啊。”说话间,不自觉地捏了下下体。 夏瑾和把包扔到茶几上,一边给陆一伟倒水一边道:“刚才那个男的就是个死变态,每次见了我都是一副色眯眯的眼神,最让人受不了的是,他居然偷我凉在阳台上的内裤,哎呀!真恶心!” 陆一伟疑惑地道:“他没有结婚吗?” “没有!”夏瑾和将水杯递给陆一伟小声道:“我听说他以前也不这样,好像还交过一个女朋友,后来女朋友和他分手了,受了点刺激,就成现在这样了,我实在受够了,我要早点搬出去。” “要不我现在出去教训他一顿?”陆一伟开玩笑地道。 夏瑾和扑哧一笑,道:“得了吧,传出去还以为他怎么我了,随他去吧,反正等我们一结婚,领到结婚证,我就可以分到一套房了,哈哈,想想也挺幸福,马上就有我自己的家了,将来的房子我一定要好好装修,还要给未来的宝贝儿子好好拾掇一番。”夏瑾和望着窗外,脸上写满幸福,尽情地幻想着。 “那我们结婚吧!”陆一伟突然来了一句。 夏瑾和立马回到现实中,喃喃道:“现在?现在有点太快了吧,好多事我还没来得及准备……” 陆一伟站起来一把抱住夏瑾和道:“瑾和,虽然我们认识时间短,但我真心爱你,脑子里每天都是你,和你说句实话,这是我第一次追求女生,以前从来没有过,请你相信我,我会给你幸福的。” 夏瑾和被陆一伟的举动吓了一跳,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依偎在陆一伟怀中道:“我相信你,学校马上就要放假了,等过了这段时间好吗?” “好,我等你!”陆一伟重重地点了点头。 夏瑾和挣脱开陆一伟道:“你先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听到夏瑾和还避讳自己,陆一伟再次紧紧地抱住夏瑾和,狂热地亲吻起来…… 激情过后,夏瑾和深情地望着陆一伟,巴眨着眼睛道:“你真的愿意娶我?” 房间里的气温还比较低,陆一伟将被子扯过来盖在夏瑾和身上道:“我当然愿意了。” 夏瑾和紧紧地搂住陆一伟,在额头上亲了一口,甜蜜地道:“一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和你在一起总给人一种踏实感和安全感,我真的害怕失去你。自从遇到你以后,我觉得我不可能再爱上其他人了,所以,请你不要辜负我好吗?” 陆一伟捋了捋夏瑾和的头发道:“瑾和,你觉得我还有可能再爱上其他人吗?就算我有那个心,可我耽搁不起了,所以你放心,我陆一伟不是花心的人,心里面只有责任和担当,在我的世界里,没有背叛二字,只有别人嫌弃我。” “我相信你!”夏瑾和透过陆一伟的眼神,知道他没有说谎,手指摸着微微发硬的小弟弟,不一会儿又是坚硬无比。 陆一伟这时才想了起来,急忙道:“我刚才没有采取措施,你不怕吗?” 夏瑾和宛然一笑,道:“放心,我昨天刚过了经期,应该问题不大,就算有了,我才高兴呢,我现在非常想要自己的孩子。对了,我问你,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陆一伟尽管已经有了一个女儿,但他还是不假思索地道:“我想要女儿。” “为什么?”夏瑾和好奇地问道:“你不已经有女儿了吗?” 陆一伟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女儿心里就欢喜的不行,尤其是你不开心的时候,依偎在你怀里,安慰着你,哄着你开心,就像小棉袄,暖暖的,让人怜惜。” 夏瑾和提出了不一样的意见,道:“我更喜欢儿子。儿子多好啊,看着他一天天长大,个头一天天长高,我心里就觉得踏实,哈哈,我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这时,陆一伟的肚子叽里呱啦地叫了起来。夏瑾和关心地道:“你是不是饿了?” 陆一伟摸着肚皮道:“有点!” “那咱们吃饭去!”说完,夏瑾和掀开被子赤条条地爬下床,跑到衣柜前换衣服去了。而陆一伟靠在枕头上,欣赏着如雕塑般的艺术品。 夏瑾和特意穿上陆一伟给自己买得裙子,再搭配上那条白金项链,整个人显得特别有气质。她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在地上转圈道:“好看吗?” 陆一伟幸福地点点头,道:“真好看!” 夏瑾和又像少女似的跳到镜子前开始化妆,一边叫道:“你也赶紧起床,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陆一伟听后,麻溜地下了床,叠好被子,整理好衣服,前后不到三分钟。 陆一伟走到镜子前,从身后揽住夏瑾和轻轻摇晃着,看着镜子里专注的未来妻子,他由衷地道:“你真漂亮!” 夏瑾和抬起头向陆一伟扮了个鬼脸,然后回头亲了口陆一伟,合上化妆盒,道:“老公,我们出发吧!” “走!” 两人幸福地牵着手走出了宿舍楼,看起来如此般配。而站在窗前咽着唾沫眼镜男,看着两人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女人,真他妈的浪!”原来,刚才陆一伟和夏瑾和在宿舍运动时,被心眼多的眼镜男听到了,那种滋味可想而知。 一路上,不断有学生停下脚步向夏瑾和打招呼,还不忘看一眼身边的陆一伟。夏瑾和心情非常高兴,热情地回应着,当她看到女生们总会多看陆一伟几眼时,心里更加得意。 上了车,陆一伟问道:“去哪?” 夏瑾和买着关子道:“往出走,待会听我指挥。” 陆一伟驱车开出了校门,在夏瑾和的指挥下,左拐右拐来到了一处相对僻静的小巷子里,在一家“克斯菲尔西餐厅”停了下来。 夏瑾和指着餐厅道:“这是北州市第一家西餐厅,我今天就请你吃西餐,哈哈。” 陆一伟吃过西餐,先不说好吃不好吃,光那些繁琐的规矩就让人抓狂,不过夏瑾和喜欢,他保留意见,欢天喜地地走了进去。 西餐厅与中餐厅截然相反,中餐厅是人声鼎沸,到处熙熙攘攘,叫声一片,而西餐厅则是安静得出奇,只能听到优雅的钢琴声以及刀叉与盘子碰撞的声音,甚至连说话声音都听不见。夏瑾和选择了一处靠窗的座位坐了下来,笑着道:“看你一脸茫然的样子,不喜欢?” 陆一伟急忙道:“没有啊,挺好的,我只进过西餐厅一次,这次算第二次,我不懂西餐的规矩……” “没事,待会我教你,呵呵。”夏瑾和没有嘲笑陆一伟,而开导道。 0325 男人尊严 这时,服务生走了过来,俯身递过菜单,用标准的普通话道:“请问先生小姐需要点什么?” 夏瑾和接过菜单,熟练地点了起来:“菲力牛排两份,七成熟;三文鱼两份,拉斯维加斯银鲟鱼两份,再来两份提拉米苏芝士蛋糕,一**波尔多葡萄酒,就这些。” 服务员登记好后,优雅地问道:“请问还有其他需要吗?” 夏瑾和看着不自在的陆一伟,又道:“再来两份拉花卡布基诺。” “好的,请稍等!”说完,转身轻声离去。 陆一伟听完夏瑾和标准的英文,羡慕的同时一头雾水,凑过去小声问道:“你最后说得那是什么东西?” 夏瑾和扑哧一笑,道:“coffee,懂吗?ino,是意大利式泡沫咖啡,然后上面再用奶油拉花做出图案,上面再撒上肉桂粉,香气逼人,美妙极了,待会你就可以品尝到!” “哦。”夏瑾和说了半天,陆一伟懵懵懂懂,他这时才感觉自己是只井底之蛙,除了自己的小圈子,不愿意去接受新事物,看来以后得多和夏瑾和学习了。 不一会儿,咖啡上来了。陆一伟学着夏瑾和笨手笨脚地搅拌着,夏瑾和看到陆一伟的样子,笑出了眼泪。 虽然是西餐厅,毕竟是在中国开的,什么东西都讲究个中西结合,不一会儿,西餐厅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其他人才不管什么规矩,如同在路边的大排档一般,熙熙攘攘地聊了起来,有失大雅,破坏了整体气氛。 一顿饭吃下来,陆一伟浑身是汗,用不了刀叉且味道难吃,唯独葡萄酒还挺有味道,夏瑾和已经是面色绯红,香气撩人,在灯光的照射下,增添了份妩媚。陆一伟愈加喜欢夏瑾和身上散发出的书卷气息和高雅姿态。与李淑曼在一起,除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就是东加长西家短,聊天的内容仅限于周围的生活圈子。与苏蒙在一起,更多的是谈论她的工作,情感上没有交织,显得空洞无力。而夏瑾和不同,她更懂陆一伟的心,知道他想要什么,想听什么,而且处处小心维护男人的尊严,让陆一伟找到了知音,找到了知己。 一开始接触夏瑾和时,给人予距离感,高傲冷艳让人远观而不可亵玩;接触过后,才发现她一腔热血,有一些小资情调,不失知性女性温雅,不失小家碧玉妆容,不失大家闺秀气度,这才是陆一伟真正想要的。 就在陆一伟胡思乱想之时,夏瑾和与陆一伟神秘一笑,突然走向舞台,与钢琴手交谈了一番,拿起话筒道:“今天是我和我男朋友订婚的日子,我要为他献上一首歌,祝我们的爱情天长地久,一首《whenifallinlove》献给大家。” “好!”这时,台下的顾客像在酒吧里似的高声喊叫起来,有的甚至打起了口哨。夏瑾和深情地望了陆一伟一眼,然后带着羞涩低头浅笑,伴随着钢琴声缓慢举起了话筒。 灯光四起,一束暖色的黄光打到夏瑾和身上,头顶上的水晶灯在房间里飞舞着。优雅地钢琴声曼妙轻起,夏瑾和捋了下头发往前走了一步,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迷倒一大片。刚才还欢呼雀跃的人瞬间安静下来,心急如焚地等待着这位美女的歌声。 whenifallinlove, itwillbeforever ori’llneverfallinlove inarestlessworld, imissyou …… 夏瑾和用标准的美式英语演绎着这首《西雅图今晚无眠》的经典插曲,声线优美,音域宽广,如行走在两旁栽满梧桐树的小路上,感受着恋人的耳边轻语,让人如痴如醉。好像置身于电影之中,尽情地感受萨姆和安妮的动人爱情故事。 一曲终了,刚才还起哄的人群沉浸在夏瑾和优美的歌声中无法自拔,过了很久才鼓起了掌,就连服务生都看得惊呆了,甚至引来了餐厅老板驻足欣赏,陶醉在歌声中。 夏瑾和深深地向人群鞠了一躬,放下话筒,钢琴手向她竖起了大拇指,她心满意足地走下了舞台。 顾客不干了,非要让夏瑾和重返舞台再来一首,甚至餐厅的老板也跑了过来大方地道:“这位女士,请你再来一首吧,我开店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碰到向您这样优秀的歌手,您放心,今晚的单全免,希望您满足一下顾客的需求。”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陆一伟心里不知有多幸福。夏瑾和的优秀已经成为他骄傲的资本,得意地接受着别人投来的羡慕目光。 夏瑾和看着陆一伟,用眼神征求他的意见。陆一伟微微点了点头,夏瑾和重返舞台,又用粤语唱了一首梅艳芳的经典歌曲《一生爱你千百回》,全场的人站起来拼命鼓掌。这一刻,陆一伟找到了尊严,赢得了的世界。这一刻,他才是最幸福的人。 夏瑾和唱完后,不顾顾客“再来一首”的怒喊声,拉着陆一伟跑出了西餐厅。 回到车上,陆一伟高兴地道:“真没看出来,你居然唱歌唱得这么好,比那大明星都唱得好。” 得到陆一伟的肯定,夏瑾和调皮地道:“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以后慢慢地给你惊喜,嘿嘿!” 陆一伟的心情前所未有的爽快,拉着夏瑾和的手道:“说,我们现在去哪?今晚我也要和你疯狂一回。”说这话时,陆一伟感觉自己年轻了许多。 “真的?”夏瑾和渴望地道。 “那还有假?” 夏瑾和依偎在陆一伟肩膀上,道:“我想去看电影。” “好,你坐好了,我们这就出发!”今晚,陆一伟的心情难以用语言表达,开车的时候都不断向夏瑾和抛媚眼。 参加工作将近10年了,这十年中,他兢兢业业,埋头工作,从不想改变世界让自己活得精彩。工作因循守旧,死气沉沉,婚姻按部就班,服从安排,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一点都没有大学时候的疯狂和激情。总算找了个大城市的女朋友,可距离遥远,苦于单恋,何况又被困在小山村里,他的世界只有奋斗,走出困境。而现在看来,这一切都那么可笑,陆一伟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白活了这么多年,虚度了这么多年,夏瑾和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到了电影院,门口硕大的牌子上依然悬挂着一部上映多年的好莱坞大片《泰坦尼克号》,夏瑾和激动地指着广告牌道:“我最喜欢的杰克!一伟,你看过吗?” 陆一伟露出尴尬的表情,耸了耸肩道:“我好像听过,从来没看过。” 夏瑾和没有嫌弃陆一伟,道:“那正好,咱俩今晚就重温下经典,我也想再看一遍,走!”说完,拉着陆一伟走进了电影院。 1998年春天,一部美国大片《泰坦尼克号》悄然走进了我国的各大影院,这部号称投资2亿美元的大片在前期宣传的时候就赚足了人气。一经上映,几乎万人空巷,救活了中国低迷的电影市场。好多人兴奋地走了进去,泪眼婆娑地走了出来,都被那凄美的爱情故事和震撼逼真的场景而感叹。 陆一伟带着好奇心欣赏着这部大片,越到最后他越为激动,尤其是杰克和露丝那生离死别的那个镜头,触及了灵魂,深深被打动,平时坚强的他眼角也不自觉地泛起了泪水,而夏瑾和早已泪眼婆娑,爬在陆一伟肩膀上抽泣着。 夏季的风是清爽的。从电影院出来,夏瑾和挽着陆一伟的手臂漫步在天同河岸边。夏瑾和似乎还没有从电影的剧情里走出来,突然停了下来,眨了下双眸,巴巴地看着陆一伟,问道:“我愿意做你的露丝,你愿意做我的杰克吗?” 陆一伟双手捧着夏瑾和的脸庞道:“傻瓜,你愿意让你的杰克离开你吗?我更喜欢做你的萨姆。” 听到陆一伟把自己刚才演唱的歌曲引申到此,笑着道:“那我愿意做你的安妮,不离不弃,永不分开!” 陆一伟听到此,一下子把蓝月抱了起来,在原地转起圈来。夏瑾和尽情地享受着天旋地转,沉寂在这幸福的爱意里。假如爱有天意,不在远近,就在此刻此时;假如爱有天意,不在长久,就在今生今世。 星空,不再孤单! 两人继续往前走,正好看到一处烧烤摊,陆一伟拉着夏瑾和的手跑了过去,兴奋地道:“刚才我在西餐厅没吃饱,还需要再吃点。” 陆一伟一口气点了一大堆,吃着羊肉串,喝着啤酒,欣赏着美丽夜景,好不快哉。陆一伟大口喝下去一杯啤酒道:“还是咱中餐实在,爽快!哈哈。” 夏瑾和看到陆一伟脸上有一块油渍,掏出纸巾为其细心地擦掉,笑着道:“那咱以后不去了。” “别啊,只要你喜欢,我就陪你去!”陆一伟赶忙道。 夏瑾和端起啤酒喝了一口道:“其实我也不太想去,本想着给你个惊喜,不知满意不?” “太满意了,谢谢你!” 夏瑾和端起啤酒,豪爽地道:“为了我们的将来,干杯!” 陆一伟突然问道:“对了,瑾和,忘了问你了,你们排练舞蹈干嘛,要在毕业典礼上表演吗?” 0326 上门借钱 夏瑾和道:“不是,这不天同山风景区避暑节马上就要开幕了嘛,市里要举办一个隆重的开幕式,届时还会邀请明星前来捧场。市里要求我们大学出三个节目,学校经过考虑,让音乐系的学生出一个舞蹈和歌曲,一个校领导不知怎么想的,让我们老师也排练个舞蹈,就把我也拉了进去,一开始我不同意,可校领导找我谈话,我也无奈,只好去了。你不希望我去?” “不不不!”陆一伟连忙摆手道:“我没那个意思,你跳舞跳的那么好,真该给你安排个独舞,哈哈。” “你怎么知道的?”夏瑾和惊奇地张大嘴巴道:“我们校领导确实要让我跳一支独舞,我给拒绝了。” 陆一伟道:“对于你的生活,我不会横加干涉的,只要你喜欢就去做,不喜欢就不去做。什么时候开幕?我到时候过来捧场。” “下个星期五,时间太紧了。”夏瑾和道。 陆一伟盘算了下时间,还有七八天的时间,道:“到时候我一定会来。” 晚上,两人入住酒店。眼看与夏瑾和的关系越来越近,婚事自然而然很快就要提上日程,陆一伟决定把自己的积蓄全部拿出来,在北州市买一套房子,这一提议遭到夏瑾和的反对,道:“不是说了嘛,假如我们结婚后,学校会给我分房子,买那么多干嘛?存点积蓄让以后用吧。另外,装潢的钱也不用你管,这些年下来我有点存款,够用了。” 听到夏瑾和如此善解人意,陆一伟感动的一塌糊涂。要是换做其他女人,巴不得多从你身上多薅点羊毛,而夏瑾和绝非俗流之辈,话是如此说,可陆一伟作为一个男人,还真能让夏瑾和花钱?何况家里还有老母亲要他供养,他坚持道:“房子可以住你分配的,但装潢的钱必须由我来出。” 夏瑾和看着一本正经的陆一伟,笑着道:“一伟,你以为我是看上你的钱了,还是看上你其他的什么了?都不是!我就是看上你这个人了,就算你是叫花子,我也认了,真的,别较真!” 陆一伟佯装生气地道:“不行,装潢的钱一定我出!” 夏瑾和看到陆一伟如此认真,知道男人有尊严,便应付道:“好好好,那就你出。” “这还差不多!”陆一伟脸上有了笑容,像个孩子似的天真烂漫。 这一夜,两人尽情享受着二人世界,到达了一个又一个人生巅峰。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和夏瑾和吃过早饭,把她送回了学校,而自己马不停蹄地前往东华实业集团。 上次因为张志远的事,陆一伟来找过丁昌华一回,上次是为别人,而这次是为自己。 陆一伟轻车熟路地到了公司五楼,找到丁昌华办公室轻轻敲了敲,没人响应。又敲了敲,还是没反应。 这时,从隔壁房间走出一位穿职业装的美女,和陆一伟笑了笑道:“请问先生有什么事吗?” 陆一伟指着房间门道:“你们丁董事长不在吗?” 美女温婉一笑道:“我们丁董不在,您找他有事吗?” 听到丁昌华不在,陆一伟有些懊悔,真该提前打电话确认一下再过来,于是道:“那丁董什么时候回来?” “这我不知道,或许上午就不过来了。”美女解释道。 “哦。”陆一伟倍感失望,垂头丧气地下了楼,期望在楼底能碰到丁昌华,可现实并没有像电影里那样出现神奇的一幕。 出了东华实业集团,陆一伟有些不甘心,又去了天都国际大酒店,这也是丁昌华的一处产业,可令他失望的是,丁昌华也不在那里。 无计可施之下,陆一伟最终还是拨通了丁昌华的手机号,可响了几声,对方直接就挂断了。陆一伟开始变得烦躁不安起来,看来罐头厂的事情要泡汤了。 过了一会儿,丁昌华回了条短信:“我现在有事,找我有事?” 陆一伟急忙回道:“丁董,我找你确实有点私事,不知方便不?” 过了很久后,丁昌华回了过来:“十点后,到我办公室。” 总算看到了希望,陆一伟看了下表时间还早,想着自己在北州市也没什么朋友,于是开车去了李前程开得广告公司。进了公司,李前程店里满地狼藉,就像把扫荡了一般,空无一人,还不如上次来人气旺。 陆一伟直接走进了后面的办公室,李前程正坐在那里优哉游哉地喝茶玩电脑,看到陆一伟后,惊奇地睁大双眼道:“你怎么来了?来,快坐!” 陆一伟笑着道:“我怎么就不能来了,不能看看你?” “感谢,感谢老哥还牵挂着我,喝什么茶?”李前程忙道。 “随便!”陆一伟随手拿起一沓报纸翻看着。 待李前程泡好茶后,陆一伟放下报纸问道:“你这是什么情况?成了光杆司令了?” 李前程叹了一口气道:“哎!别提了,兄弟我这马上就要倒闭了,过两天就准备关门大吉了。” 听到此,陆一伟忙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一言难尽啊!”李前程望着天花板道:“还不是我家的那个败家娘们,偷偷拿了我钱去炒股,结果陪得一塌糊涂,到现在还欠着几十万的外债,这不,昨天债主追上门了,把店里值钱的东西都搬走了,你说我这个店还能开下去嘛!” 听完李前程的倾诉,陆一伟很是同情,安慰道:“猴子,万事往好的方向想,从哪里跌倒从那里爬起来,你也不能因为欠着外债就不干了吧,我听说三条没少帮你啊。” 李前程冷笑一声道:“是啊,三条是帮得不少,可我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麻烦人家不是?现在我还欠着他十多万呢。三条今年又要开个西餐厅,手里也紧张。黑圈的钱来得快,去得也快,基本上没什么积蓄,对了,一伟,你能不能帮我一把?” 陆一伟赧然,道:“猴子,我和你实话实说,我手里倒是有两个积蓄,可我现在也准备上一个项目,还差很多,今天我正是化缘来了。我要是不做这个项目,我肯定帮你,请你相信我。” 听到此,李前程心凉了一半,低头道:“没关系,反正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了,听天安排吧。” 陆一伟转念一想,道:“对了,前段时间我请你和三条做广告不是有一笔钱吗?我不已经打到你账号里了吗?” “那点钱够什么用,早就花光了!”李前程道:“我也想通了,咱就不是做生意的那块料,过两天等店铺一关门,我就和黑圈倒卖古董去,呵呵。” 从李前程公司出来,陆一伟心情变得低沉,看到朋友落难而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心里总觉得愧疚。他想到了三条,于是打电话过去。 三条听到陆一伟询问李前程的事,没想到三条道:“你千万别管他,就让他自生自灭吧,一个公司都毁在他手里了,拿着钱到外面豪赌,欠下了一屁股债,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 从三条嘴里得到截然相反的结果,陆一伟疑惑地问道:“他不是说他老婆炒股吗?” “狗屁!”三条气呼呼地道:“上次你的那个项目下来,我一次性给了他十万,够多了吧,他娘的一晚上就给输没了,后来又找我借了五万,也统统输光了,总而言之,不给他点教训,他是不知悔改的。” 听完三条的控诉,陆一伟心里稍微好受了点,又询问了下潘成军的情况,就匆匆挂掉了电话,驱车赶往东华集团。 十点钟,陆一伟准时出现在丁昌华办公室门口,丁昌华也很守约,一前一后到了。 丁昌华算是陆一伟的恩人,所以陆一伟表现得很客气。丁昌华也放下架子道:“是一伟老弟啊,刚才市委郭书记找我谈了点事,久等了吧?”说完,推门走了进去。 走进丁昌华富丽堂皇的办公室,陆一伟如同走进了天堂,小心翼翼地坐到沙发上,客气地回答着丁昌华的问题。 丁昌华的时间很宝贵,直接切入主题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陆一伟把自己借钱的意图说了出来,丁昌华陷入了深思,过了许久后道:“你打算借多少?” “500万!” 丁昌华笑了,道:“一伟老弟,你的胆子可够大的啊,狮子大开口,我和你说实话,从来没有人和我借怎么多钱,你是第一个。说吧,要搞什么项目?” 陆一伟将自己买罐头厂的事说了一遍,丁昌华一边听一边点头,待陆一伟说完后,道:“这事张县长知道吗?” 陆一伟道:“这事我还没和张县长说,另外是以我朋友公司的名义购买的。” “你不打算让张县长知道?”丁昌华继续问。 陆一伟道:“我肯定会向张县长汇报的,请丁董放心。” 丁昌华本身就是靠地产生意起家的,知道这中间是一本万利,只有赚没有赔,他很佩服陆一伟的眼光和胆识,不过对他的这一步棋还是存有担忧,道:“你觉得这块地能赚钱吗?我需要个理由。” 0327 一条线索 陆一伟不紧不慢地介绍起来,结合国家的政策以及南阳的实际和未来的前景讲了一通,丁昌华还算满意,道:“你的思路非常好,西部大开发嘛,谁都想从中分一杯美羹。关于南阳县的未来发展,志远也同我讲过,如果到时候还在南阳的话,他肯定会搞城市建设。不过这不是个小数目,你容我想几天行吧?” 陆一伟知道丁昌华这是在打官腔,道:“丁董事长,我知道您事情忙,我也说一下我的想法。我借您的钱不会白借的,我已经想过了,我拿回土地,将来的开发交给您,您看怎么样?” 丁昌华是个生意人,笑着道:“既然由我开发,我干嘛不自己把罐头厂买回来呢?” 陆一伟心里有点不舒服,耐着性子道:“丁董,我这不也想从中赚点钱,好用来补贴我的果园用。” “好啦,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我还是那句话,这不是个小数目,我随后给你答复,好吧?”丁昌华觉得陆一伟就是个二道贩子,直接浇灭了陆一伟燃起的熊熊烈火。 丁昌华下了逐客令,陆一伟碰了壁,后悔自己来找不自在,与丁昌华道别后,气着肚子回到了南阳县。 私事归私事,公事还得做,陆一伟回到曙阳煤矿,按照检察院院长的指点,开始寻找证据之路。 这晚,他特意请了几位工友吃饭,酒过三巡后,陆一伟抛出了话题,道:“兄弟,我听说你们这里的采购科的人个个很有钱?” 一开始,工友们还忌讳陆一伟是个领导,喝到后来完全忘记了,拍着陆一伟的肩膀称兄道弟,道:“何止是有钱,那简直是富得流油,这么和你说吧,采购科的小六子,在曙阳煤矿干了才五年多不到,好家伙!人家这些年下来,在省城买了两套房子,还把他老婆安排在县妇联,开着五十多万的好车,抽的烟是中华,好不潇洒,他不过是个一般人员就这么有钱,你想想其他人又会是什么样?肯定比他还有钱。啧啧!我他妈的辛辛苦苦干一年,也才能挣一万不到,人家随便动动嘴,估计十几万就到手了,人和人不能比啊。” 听到这些具体的事例,陆一伟紧追着问道:“那这个小六子是怎么赚钱的?” “这你都不知道?亏你还是个当干部的。”工友表现出不屑的表情道:“这么和你说吧,矿上去年进了台德国进口的采煤机,价格高达上千万,这是他们给出的价格。后来我一朋友就是搞这行的,他说那台机器的价格最多600万左右,好家伙!一下子就吞掉了400多万,你说他们丧尽天良不?这些蛀虫早晚得把煤矿给吃垮咯!” 听到这一惊人的数目,陆一伟身子一倾,道:“这事难道矿上不知道吗?没人管吗?” “你说能不知道吗?上上下下都知道,不说而已。”工友继续道:“你以为谁想去采购科就能去得了?做梦去吧!我说的那个小六子可是国土局局长的小舅子,谁敢动他一根毫毛,就算陶安国不也巴结人家吗?” 听到有这层关系,陆一伟见怪不怪了。开玩笑地道:“假如说有人要查他,让你举报你敢吗?” “不不不!我可没那胆量!”工友连忙摆手道:“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还指望着我的工资养活了,我就算有那心也没那胆。” 陆一伟绕开这一话题又问道:“煤矿要改制,你支持吗?” 工友喝了口酒道:“怎么说呢,我在这煤矿快20年了,也有感情了,虽然苦点累点,挣得少点,但最起码还有口饭吃,假如企业改制了,成了私企了,像我这个年纪的,肯定人家就打发了,我吃饭的碗都没有了,我找谁说理去?所以我不赞成企业改制。我知道你们就是来改制的,我也说句心里话,这步路走出去了肯定会引起很大的矛盾,希望你们好好掂量掂量。” 陆一伟没有生气,道:“假如把你们的工龄折算成股份入股,企业还给你们交着养老金,这样你愿意吗?” 工友陷入了深思,过了许久后道:“这要看能给我多少。” 陆一伟转念一想道:“老哥,我给你举个例子,假如你是10年工龄,折算成股金的话按100支股,如果企业效益好的话,你一年不干活,下来就可以挣到近一万多元,我这只是个比方,或许更多,这样你愿意干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当然愿意了。”工友朴实地道。 晚上,陆一伟将与工友的谈话内容反馈给了白玉新。白玉新依然是一副岿然不动的样子,眼角的疤痕微微抽搐,将杯子放到茶几上道:“你说的这件事和我掌握的差不多,而且我还有比你更丰富的故事,你想听吗?” “嗯。” 白玉新道:“小六子不过是个小科员,而采购科的科长马林虎那可是个大鱼。通过我这些天的了解,马林虎手里至少有上千万!这个数目意味着什么,相当于县财政收入的百分之十,你说南阳没钱吗?钱都到了这些人口袋里了。不仅如此,马林虎更加荒唐的是,有人反映他在外面养了四个女人,而且两个女人已经给他生儿育女,简直令人发指。” 陆一伟倍感震惊,问道:“白县长,这些他陶安国难道不知道吗?” “能不知道吗?”白玉新加重语气道:“陶安国之所以支持企业改制,就是怕自己有朝一日东窗事发,死于万劫不复。正好可以借改制之名,洗脱自己身上的罪孽。另外,马林虎其人你知道是谁吗?” 陆一伟默念着这个名字,突然道:“是不是与二宝煤矿的马林辉是兄弟关系?” 白玉新点点头道:“正是如此,马林虎是马林辉的堂哥。马林虎早年间就在曙阳煤矿参加工作,而马林辉因经济问题被开除后就回到村里游手好闲,马林虎对这个堂弟很是看不起,两人来往并不密切。到后来,马林辉成了石湾乡的一霸后,找过马林虎借钱想拿回二宝煤矿的经营权,马林虎不但没给,还破口大骂他无所事事,人心不足蛇吞象。马林辉火了,回了家就把马林虎的儿子给绑了,当晚,马林虎就拿着20万元交给了这个表弟,为马林辉的事业献上了第一桶金。” “有了马林虎的20万元,马林辉很快就从潘成军手里夺回煤矿,随着产业的逐渐壮大,加上马林辉又走上层路线,马林虎开始回头巴结马林辉,两人从此狼狈为奸。陶安国当然知道,可他惹不起人大代表马林辉,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想到白玉新这些天把这些情况摸得如此细致,陆一伟惊呼:“白县长,可以不可以这么想,如果把马林虎拿下,就可以打开一个缺口,从中得知马林辉的部分罪行?” “嗯。”白玉新颌首道:“可以这么想。” 南阳县就是巴掌大的小城,人情盘根错节,亲朋不出五服,谁能想到在改制曙阳煤矿时还能有如此收获。陆一伟站起来道:“事不宜迟,还请白县长尽快协调县审计局下来对采购科进行财务审计。” 白玉新道:“这事我已经和张县长讲了,估计过两天审计部门就下来了。” 果不其然。两天后,县审计部门由副局长带队进驻曙阳煤矿开始对近三年来的财务进行审计。经过多达一个星期的审计,得出的结论让人大跌眼镜,财务收支情况完全能对得上,让白玉新的脸面瞬间无处安放。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白玉新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对自己的这次行动进行检点。 陆一伟同样感到惊奇,怎么会没有问题呢!想起工友那晚说起的采煤机一事,他提出要重新查验账本,这一个细微的举动,果然看出了猫腻,账本里根本没有德国进口采煤机这一项内容。 出现这种结果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工友说了谎,故意搞臭采购科;另外一种是采购科将上千万的采煤机款全部私吞。不过,陆一伟更相信后者。 有了这一重大发现,陆一伟通过大量调查得知,去年的时候确实采购了一台进口采煤机,可由于煤层浅,且没有专业技术人员懂操作,就给退了回去。可退到哪里去了,无人得知。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在征得白玉新同意后,陆一伟和陶安国就这件事进行座谈。 陶安国听到陆一伟提及采煤机时,顿时神情慌乱,脑袋直冒汗。毕竟是领导,心理素质较好,调整好情绪道:“陆主任啊,你说的这件事确实有,因为我们的决策失误,买回来一台并不实用的大家伙,后来我们就给退回去了。” 陆一伟道:“陶矿长,我有四点疑问:第一,既然购买了采煤机,为什么财务账面上没有此项?第二,你说退回去了,为什么上面同样没有显示?第三,涉及这么大的一笔资金,为什么我没有找到任何记录?第四,这笔钱现在去哪了,能给我个答复吗?” 0328 烟盒秘密 陶安国不断擦汗,道:“一伟啊,这是工作上存在的管理漏洞,但你可以放心,这笔钱绝对用在了这个项目里,不信你去查查会议记录,我们都是上过会的。至于钱,肯定是用在企业上面了嘛。” 听到陶安国刻意回避此事,陆一伟紧追不舍道:“陶矿长,那我问你,采购这台设备当初花了多少钱?” 陶安国拍着脑门道:“具体是多少来着?”然后对着门口大声叫道:“小张!” 不一会儿,一个年轻人推门而进,陶安国气呼呼地道:“让马林虎过来!” 很久后,马林虎同样冒着大汗走了进来。陶安国佯装生气地问道:“当初我们采购那台采煤机的价格是多少?给陆主任说说。” 马林虎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道:“好像是200多万吧。” 陆一伟听到与自己得知的数据相差如此之大,道:“好,马科长,我需要你给我提供以下几样东西:一,当初采购设备的项目计划书;二、当初采购设备的竞标书,三,采购设备的合同书;四,采购设备的标的价格;五,与对方公司财务来往明细;六,退回设备的相关手续;七,对方公司的详细资料。” 陆一伟一口气说了七条,让马林虎傻眼了。没想到一个门外汉懂得采购的整套流程。他望了眼陶安国,擦了下汗,结结巴巴地道:“这……这个……” 陆一伟眉毛一挑,道:“请问马科长有问题吗?” 陶安国紧张地在那里翻看着报纸以掩饰内心的不安。马林虎从陶安国那里得不到求助,只好道:“陆主任,你要的这些材料估计看不到了。” “什么?”陆一伟没想到马林虎会如此回答,冷笑道:“你的意思是这么大一笔开支,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这……这……这你具体还得问小六子,当初是小六子一手经办的此事。我们今年年初搬家时,丢失了不少珍贵资料,估计查询起来有一定难度。”马林虎把责任又推给小六子。 陆一伟有的是时间,道:“那烦请马科长把小六子叫过来吧。” 马林虎下去后,就再也没有上来。 陆一伟一直等到十一点,觉得事情有些不妙时,下到二楼的采购科一看,已经是大门紧锁,连个人影都找不到,让他更加对这几个人产生怀疑。 陆一伟不气馁,拿起电话打给马林虎,对方已经关机,人间蒸发了。 陆一伟感到事情不妙,迅速汇报给白玉新。白玉新不慌不忙地道:“不慌,他们在这个节骨眼上肯定不敢逃跑,给他们点时间补漏洞,如果在短时间内能把这个窟窿补上,算他们有本事。” 当晚,马林虎提着两个提包,分别走进了白玉新和陆一伟的房间。恰好,白玉新和陆一伟坐着聊天,与这个马科长撞了个正着。 白玉新看到马林虎鬼鬼祟祟的样子,再看看手中的提包,顿时明白了怎么一回事,道:“马科长现在不去按照陆主任交代的去落实,到这里来干嘛?” 马林虎嘿嘿一笑,将提包放到地上道:“白县长,陆主任,你们都在啊,我过来就是和你们汇报此事来了。” 白玉新想听马林虎到底怎么解释,于是道:“说吧。” 马林虎道:“事情是这么一回事。去年年初,我们在曙阳煤矿的项目预算里,将采购采煤机设备纳入去年的计划里。我们采购科积极行动,将这件事作为我们科室的重中之重,在去年5月从德国进口一台。买回来后,发现我们曙阳煤矿根本不适用,也没人懂技术,于是在去年8月就给德国那边退了回去。这笔采购的总造价是240多万元,折损费加上运费又赔给对方100多万,也就是说这笔采购花了100万左右,由于数目小,且当时公司财务出差,这笔钱就没有上去。由于我们的疏忽,在搬家时将相关资料手续给弄丢了,实在抱歉!” 听完马林虎冠冕堂皇的解释,陆一伟道:“照马科长这么说,是我们错怪你咯?” 马林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陆主任千万别这么说,是我们的疏忽,是我们的责任,我们甘愿接受处罚。” “好了,别的我不追究了,你说从德国进口的,总得有个公司吧,你把对方公司的名称提供给我就行了,好吧?”陆一伟退一步道。 “不好意思,陆主任,对方公司的名字是洋文,我没学过洋文,这我真记不得了。”马林虎打起了太极。 白玉新猛然拍了下桌子,气呼呼地站起来道:“这你弄丢了,那你不知道,你这是在糊弄我们吗?我告诉你马林虎,我给你一天时间,如果你能把这件事解释清楚,一切都好说,如果解释不清楚,休怪我不客气!” 见白玉新发了火,马林虎两股打颤,直冒冷汗,哆哆嗦嗦道:“白县长,请放心,我今晚回去就对账,一准明天上午写出情况说明,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说完,扭头就走。 “回来!把你的东西拿走!”白玉新大声一喝,马林虎不顾白玉新交换,自顾走出门外。 白玉新是个急性子,提起地上的两个提包,打开门就扔了出去。门的一边是栏杆,提包直接扔到了院子里。由于一个提包的拉链没拉好,一大摞人民币瞬间如雪花般漫天飞舞,路过的工友们傻眼了,不管不顾地埋头捡了起来。马林虎看到这一切,知道白玉新不给面子,暗暗骂道:“不识抬举的东西!”说完,赶紧跑下楼,训斥着捡钱的工友,将部分钱装进提包里,灰溜溜地走了。 白玉新在屋里听到了外面的一切,对陆一伟道:“看到了吧,害怕了吧,黔驴技穷了吧,和老子来这套,门都没有!” 想起白玉新曾经的往事,陆一伟对改造过后的他不由得刮目相看,他好奇地问道:“白县长,刚才那一提包大概有多少钱?” “怎么?你心动了?”白玉新回头道。 “不不不,我没有那个意思。”陆一伟解释道:“我想看看马林虎想用多少钱摆平我们,就能猜到这件事的涉案金额。” 白玉新估算了下道:“大概有30多万元。” 陆一伟急忙道:“好家伙,真舍财,出手真大方,一下子就拿出60万元来摆平此事。刚才马林虎还说这笔采购花掉100多万,如果真是100多万,用60万摆平你觉得合理吗?所以,涉案资金绝对不止这点!” 白玉新点头道:“这事,绝不如此简单,往根子上挖,挖到谁算谁,就算挖到他陶安国,我也绝不手软!” 第二天,陆一伟继续追查这事。可令人遗憾的是,采购科依然大门紧锁,就连陶安国也不见了踪影,事情变得越来越蹊跷。 陆一伟不打算善罢甘休,既然对方不配合,只好自己从外围入手调查了,目前最主要的是打听到对方公司的名称,一切就水落石出了。 一上午时间,陆一伟找了几个人问询,可大家似乎都商量好似的,集体选择了沉默。甚至看到陆一伟,远远地就躲开了。就连那晚一起喝酒的工友,看到陆一伟后,也是仓皇而逃。 而白玉新那边,一上午手机快要打爆了,都是求情说话的。白玉新坚守自己的原则,统统都回绝了。 没有收获,陆一伟垂头丧气回到宿舍,躺在床上想着如何寻找突破口。无意之中,他发现门口有一个折叠起来的黄果树品牌烟盒,引起了他的注意。黄果树烟,一包两块多,自己平时从来不抽这个牌子啊。带着疑惑,他怀着好奇心走过去捡了起来,拿到手中端详着。 前前后后看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异常。他于是丢掉了垃圾桶,心道:“估计是刮风吹进来了的。” 他又躺到床上来来回回思考,可再次看到烟盒时,越想越不对劲,于是下床又捡了起来,将烟盒撕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显现出来:“这完全是个精心设计好的骗局,采煤机是不过是他们洗钱的手段,洗钱数目高达800多万元,采煤机是省城一家叫鑫源煤矿设备公司采购的,而这家公司的幕后老板是马林虎的堂哥马林辉,希望领导明察!” 事情愈加变得复杂起来,原本是一个无心的谈话,竟然牵扯出如此大案。涉案金额惊人,幕后一个又一个未解之谜让陆一伟触目惊心。烟盒所反映的情况远远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他连忙跑到隔壁找到白玉新,请他来定夺。 白玉新仔细研究后,他也不敢轻易下结论。于是二人驱车回到县城,面见了县长张志远。 张志远听后,拍着桌子道:“太气愤了,简直令人发指!志远,这件事一定要给我严查,曙阳煤矿有这么大的吸血虫,怪不得企业负债累累,都他妈的装进自己腰包了。” 得到张志远的许可后,陆一伟当天就到了北州市找到了烟盒上所写的鑫源煤矿设备公司。他以采购煤矿设备之名,与公司的一个负责人进行了商谈。 0329 黑暗交易 在商谈过程中,那位负责人一个劲地说:“你放心,在咱这里采购你绝对来对地方了,什么方案都能给你做得了。”说完,拿出一本资料,指着一款设备介绍道:“看到了吧,这款是德国进口的,市场价买到800多万元,我可以按600万给你。这款是国产的,市场价400多万,我可以按200万给你。” 陆一伟好奇地道:“怎么会如此大差价呢?” 负责人顿时警惕起来,问道:“你到底是不是煤矿上的?” 陆一伟随口说道:“我是马平县康平煤矿的,刚刚接触采购这一行,望多加指点!” 负责人依然不放心,道:“你们煤矿让一个新手过来采购?你糊弄谁呢!” 陆一伟急忙道:“兄弟,不瞒你说,煤矿的矿长是我姐夫……” “哦!”负责人拖长音调道:“怪不得,像你这类的情况多了去了,不过你放心,只要你看中那款设备,剩下的事就不用你管了,我们一切都为你代劳操作。” 陆一伟套话道:“兄弟,我是新手,烦请你指点一二。” 负责人放松警惕道:“看你是新手,我就多说两句吧。我先问你,你打算拿多少回扣?或者说这条线上有多少人分账?” 陆一伟道:“三四个吧,我不过是打前站的,后面会有人和你继续谈判。” “行吧!”负责人道:“这么和你说吧,要是分的人多,那我就按国产的包装成进口的,你们可以吃一半的回扣,怎么样?” 听到此,陆一伟身子一倾,故作镇定道:“一半太少,能不能再加点?” “哈哈……”负责人大笑起来,大言不惭道:“小兄弟,你这入门到挺快的,那你打算拿多少?” “至少7个点。” 负责人转念一想道:“这事我可以给你做,不过我也要拿提成。” “可以!” “那好,现在时间不早了,今晚我们私底下谈谈好吧?”负责人听到有钱赚,顿时来了精神。 晚上,陆一伟按照那负责人提供的地点,准时来到了酒店。前半场基本上都是负责人在给陆一伟讲解,告他如何运作,让陆一伟大开眼界。到了后半场,负责人喝得多了,于是陆一伟开始套话,道:“兄弟,咱俩有缘,和你说说我的想法。我姐夫是大老板,不差这俩钱,这次出来采购设备,明摆着就是让我练手。矿上根本不需要什么采矿设备,所以……兄弟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哈哈……”负责人已经喝高了,拍着陆一伟的肩膀道:“老弟啊,你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啊,一下子就要吞掉这么多钱,你能消化得了吗?” “能不能消化,就全看老哥您了!”陆一伟端起酒杯继续灌对方。 “这个嘛……” 陆一伟立刻明白对方用意,急忙道:“你放心,事成之后我给你百分之十的提成,成不?” 听到陆一伟出手如此大方,负责人拍着桌子道:“好,兄弟,看你如此爽快,这个项目我可以给你做!” 又喝了几杯酒,陆一伟继续问道:“怎么做呢?” 负责人已经喝高,秃噜着舌头道:“老弟,我给你讲一个生动的事例,你就完全明白了。你知道南阳县的曙阳煤矿吗?去年我就做了这么一起。” 陆一伟头脑十分清醒,悄悄摁下了口袋里的录音设备。 负责人继续道:“曙阳煤矿采购科科长马林虎,那可是我们老板的兄弟,这层关系我肯定的帮忙啊,于是我设计了个完美的方案。将国产采煤机包装成德国进口的,利润空间瞬间翻倍。运到煤矿后,以各种借口再退回来,这一来二去看似发生着经济来往,实则是翻着倍地挣钱,光这个项目下来,我老板的表哥挣了800多万,800多万啊!我操他妈的,我这辈子都挣不了这么多钱,而他们轻轻松松就挣到了。事后才给了我1万元的回报,太他妈的抠了。” 陆一伟继续问道:“那相关手续合同呢?你们也能伪造?” “当然可以啦!”负责人道:“不光是手续合同,招标书我都给你做咯,不过这要担一定风险,要是上面没人查,你可以轻松过关,一旦追查下来,就是神仙都保不了你。万事有利有弊,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吃掉这部分钱了,要是各方面打点的好,基本上问题不大。” 陆一伟震惊了,简直不敢相信这里面如此水深。 从酒店出来后,陆一伟将这名负责人送回了家,马不停蹄回到了曙阳煤矿。白玉新听了录音内容后,拳头紧握久久不肯松开。过了许久后道:“此案件涉及数目巨大,已经严重触犯了法律,明天一早我亲自去一趟检察院,请求监察机关介入。” 第二天,当身穿警服的检察院司法民警走进曙阳煤矿时,顿时在矿上引起了轩然大波。不过令人遗憾的是,马林虎早就逃之夭夭了。而采购科的小六子也不见踪影。 事情愈加变得复杂。这起案件再反馈到张志远处,张志远直接给政法委书记萧鼎元下命令,全力追捕犯罪嫌疑人。 萧鼎元在二宝煤矿事情上,表现得并不积极,可这起事件则全力配合,发动警力开始追逃马林虎和小六子。 事情一旦认真起来,一切都变得非常顺利。马林虎在江东市飞机场当场抓获,而小六子还没来得及跑出南阳县就束手就擒。 张志远东一起西一起的做法,让政局变得不明朗。先是毫无征兆地在石湾乡打击私挖滥采,又是大张旗鼓在北河镇成立工业园区,现在又将手伸向了曙阳煤矿,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做法彻底激怒了副市长苏启明,在办公室就和张志远吵了起来。 苏启明因招商引资的事伤透了脑筋,张志远不闻不问不汇报不配合反而在背后搞小动作,这么大的事都不和他汇报就私自做决定,太不把他放眼里了。 张志远的理由很充分,这一切都是为企业改制开路,另外涉及如此大的金额,难道苏市长会放任不管吗? 而苏启明争论的焦点不再这上面,而是询问张志远,为什么不按“三条规矩”办事?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上常委会决定? 张志远坚持自己的意见,每件事发生的都那么突然,如果事事要经过常委会,还干不干工作了? 苏启明忍张志远很长时间了,碍于他背后有市委副书记郭金柱支持,一直隐忍不发,可这次他拿出市领导的姿态,拍着桌子道:“不要什么事都以企业改制作为挡箭牌,如果以后再出现类似的事情,我只好直接和田书记反映情况了。” 张志远不甘虚弱,道:“苏市长,你知道上次打击私挖滥采没收了多少非法所得吗?” 苏启明气鼓鼓地坐在沙发上抽闷烟,不理会张志远。 张志远伸出一巴掌道:“上次涉案人员多达30余名,涉案资金上亿元,我们共追回了5000多万元赃款,这钱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而是国家的,是南阳县每一个百姓的。而现在曙阳煤矿一个小小的采购科科长,涉案资金就高达上千万元,你说我能坐视不管吗?出于公心,我是在为南阳县的发展考虑,出于私心,我已经替你完成了一半的财政税收。为了‘四个实现’,请您以大局考虑。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个人恩怨,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起内讧,南阳永远摆脱不了国家级贫困县的帽子!” 字字珠玑,掷地有声,让苏启明脸色苍白,半天都不知如何应对。 张志远继续道:“苏市长您是到南阳县主持工作来了,我知道您想急于取得成绩,而我今天所干的一切都是在为您服务,功劳一切归功于你,我只希望我们能团结起来,共同为改变南阳奋斗。” 苏启明本身就是没主见的人,张志远的一席话让他动摇了,口气软下来道:“志远,我这并不是针对你,而是对上级要有个交代。我下来时田书记一再嘱咐,要以稳定为主,可你一出手一个大案,一出手就触动人心,你让我怎么和市里交代?” 张志远不屑地道:“苏市长,我今天所做的一切如果出了成绩,都归功于你,如果造成什么恶劣影响,你尽管推给我,就算你不想田书记反映情况,我也会自觉主动承认错误。另外,我每做一件事,都预备着一份检查,随时等待着市委领导质询我,甚至准备着丢掉这份工作,这我都预判到了。你一直说稳定,稳定是什么?稳定就是百姓过上好日子,感觉到社会公平,才不会去闹事,如果老百姓还没有达到小康线,而一些人却鱼肉着老百姓,您觉得这样会稳定吗?” 一席话说得苏启明面红耳赤,好像是自己犯错误似的。如今的张志远已经不是刚开始那个一窍不通且懦弱的书生秀才,现在的他俨然成了一个敢做敢想敢为的铁腕人物。正如他把白玉新请到南阳县说得一番话:“只要有利于南阳发展的,你就大胆去干,出了问题一切由我承担!”这就是沉甸甸的责任,一份至死不渝的历史重任! 0330 蝴蝶效应 苏启明与张志远经过一席谈判后,最终结果就是:你干你的,我干我的,两人互不干涉,谁的事情都不能随意插手,但在重大事件面前,必须服从苏启明统一调度。这种妥协可以看出,苏启明的无能软弱,根本就不是当领导的料。 马林虎的落网触动了两个人的敏感神经。一个是曙阳煤矿的陶安国,一个是二宝煤矿背后负责人马林辉。 陶安国万万没想到,自己主张企业改制,最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引火烧身,把自己装进了套子里。于是他像一只惊弓之鸟,四处寻求关系,不想晚年不保,祷告平安着陆。 但凡能爬到国企煤矿矿长这个位子上,都不是吃素的。何况陶安国这些年下来层层打点,积累了一些人脉,缕清张志远和白玉新的背后关系网后,不惜重金打通了郭金柱这条线。 郭金柱爱财,在几番考虑后,最终与张志远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案件适可为止,不要肆意扩大。张志远一点就通,知道郭金柱想保陶安国。经几夜无眠,权衡利弊后,决定给老领导这个面子。 而马林辉则依然仰仗市人大主任李虎刚,李虎刚听后表情淡定地道:“林辉,你放心大胆地该干嘛干嘛,你是市人大代表,没有我的允许下,我看谁敢随意逮捕你!”李虎刚的话确实有道理,马林辉这个市人大代表的帽子是一道“免死令牌”。按照我国宪法和代表法等法律都规定,非经人民代表大会主席团或者常委会许可,人大代表不得被拘留、逮捕,即人大代表涉嫌犯罪需要采取拘留、逮捕的,必须经人大许可。从这个角度看,马林辉暂时很安全。 马林辉到以前总觉得不过是图个名而已,这个时候才感觉到这个“人大代表”给自己带来了实惠。尽管安全,他也不掉以轻心,深知危险就像悬在头上的一把剑,随时可能掉下来直穿心脏。而手持这把剑的人,正是张志远。 一方面他加紧转移财产,为自己的后路做准备;另一方面开始向张志远发难,用“三板斧”劈向这个不识抬举的“瘟神”。第一板斧马林辉选择了张志远身边的人,县委副书记康栋。 马林辉经过四处打听,发现康栋其人并不缺钱,也没有琴棋书画之爱好,要想接近还真有点难度。功夫不负有心人,马林辉终于找到了康栋的弱点,喜欢女人。 喜欢美女是男人的本能,是天性,关键是能不能把握住度。而康栋的爱好相对独特,就喜欢玩弄明星和女大学生。这点难不倒八面玲珑的马林辉,花了重金找了个三线女明星,让康栋一饱口福。这一招果然奏效,马林辉很快取得康栋的信任,收归于自己门下。 而小六子的落网,触动最大的当属县国土局局长曲广平一家子了。小六子的差事是曲广平一手安排的,现在出了问题自己肯定难逃其责,他在第一时间找到张志远,与这个不争气的小舅子划清界限,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张志远对曲广平的印象还算不错,人老实且配合自己的工作,既然没有与小六子同流合污,张志远也不想打击面太大,可以考虑放曲广平一马。可曲广平的妻子周丽霞不干了,那可是自己的亲弟弟啊,出了这档子事能不着急嘛。所以四处活动,找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在省委党校学习的县委书记刘克成。 刘克成在省委党校学习近半年,按照市委书记田春秋的指示,他基本遵守了诺言,不参与、不干涉南阳县的管理。身在省城,可他对南阳县这半年来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听到张志远的手不断地伸向自己的旧部,心里虽有气但还是隐忍不发,这个时候如果冲动了,对自己的前途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现如今,自己的情妇找上了门,本应该出手帮忙,但刘克成决定不管,用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话敷衍了周丽霞一通,周丽霞气得用手指着刘克成的鼻子大骂:“刘克成,你他娘的在这个时候不帮我,休怪我到时候翻脸不认人。”不管周丽霞骂得多难听,刘克成始终无动于衷。 无奈之下,周丽霞回到南阳县找到了县纪委书记廖闵元。如果说她与刘克成的情人关系是公开的话,与廖闵元的关系还属于地下情,没几个人所知。不巧的是,让陆一伟直接堵到了门上。 陆一伟不是乱嚼舌头的人,此后并没有到处宣扬,甚至连张志远都没告诉,这让廖闵元很是感激。所以他对陆一伟的态度一直保持着不温不火,既不会打击报复,也不会跳出来支持。如今周丽霞找到自己说情,让他如同骑虎下山。 刘克成在位时,廖闵元是公认属于“刘派”,参与了很多事情的决策,也公开与张志远叫板。刘克成走后,廖闵元显然低调了许多,能不出面就不出面,能不多言就不多言,基本不参与苏与刘的争斗,始终保持中立。而周丽霞的这件事如果刘克成在时,轻而易举搞定,可现在对于他来说也是件难事。 廖闵元本打算与刘克成一样,采取敷衍的办法搪塞回去,没想到惹急了周丽霞,如同泼妇骂街一般,在县委大楼里指着廖闵元的鼻子破口大骂。这下可好,彻底将二人的关系公布天下,让廖闵元的颜面扫地。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一消息在不到半天时间内就传遍南阳县,甚至传到了市里,好多人才明白过来:“原来刘克成和廖闵元共用的一个女人啊。”廖闵元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丽霞这么一闹,让曲广平头上的那顶绿帽子更加鲜艳了,愣是把一个老实且脾气好的男人逼到了绝路,除了离婚别无选择。 陆一伟那能想到,不过是查了个小小的采购科科员,竟然引起了蝴蝶效应,牵扯出这么多劲爆的消息,纯属意外收获。马林虎和小六子的案子一日不结,会有更多的人坐立不安。 在张志远的指示下,检察院和公安局加快了案件审理速度。马林虎倒是条汉子,无论公安民警如何威逼,就是不开口。而小六子如同软蛋一样,还没怎么用刑,就全部招了。 据查明,1999年5月,采购科科长马林虎与鑫源煤矿设备公司在没有履行任何手续的情况下,购买了一台价值925万元的德国进口采煤机(其实不到300万元的国产采煤机)。在鑫源煤矿设备公司的操纵下,该设备于1999年10月底退了回去,并赔偿了该公司135万元的各类损失。此后,马林虎侵吞了500万元,小六子拿了120万元,陶安国拿了200万元,剩余得归马林辉所得。 情况查明后,检察院立即以侵吞国有资产罪批捕马林虎和小六子二人,并向人民法院提起公诉。当然,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陶安国积极退回了赃款,在这起事件中轻松脱险。而马林辉以不知情为理由,将责任推给实际操办的负责人,马林辉也顺利脱壳。这要归功于康栋在背后操纵。 为了马林辉的事,康栋找了市委书记田春秋。田春秋依然对康栋照顾有加,把马林辉从悬崖边缘拉了回来。 官场的好多事,说不清道不明,一声叹息! 这件事尽管没有撼动马林辉,也带来了意外收获。尤其是对陶安国触动很大,原本不积极推行企业改制,现在一门心思扑在上面,亲自督阵拉开了曙阳煤矿的改制大戏。 这一晚,张志远特意为白玉新和陆一伟设宴,为他们所做出的努力奖赏。吃饭完后,张志远将陆一伟叫到一边,面无表情问道:“一伟,你去找丁昌华借钱了?” 没想到这件事传到了张志远耳朵里,陆一伟惊奇的同时保持克制,道:“是有这么回事。” 突然,张志远脸色大变道:“一伟,你怎么能背着我干这种事呢,为什么不和我汇报?” 看到张志远生气,陆一伟直冒冷汗,道:“张县长,我本打算和您汇报,可我不知该怎么和您开口……” “你要买罐头厂那块地?”张志远直接挑明道。 陆一伟不敢说谎,点了点头。 张志远陷入了深思,没有说话。过了许久后道:“以后不准你随便与丁昌华联系,他这个人,你不能碰!” 过了两天,白玉新主动找陆一伟谈话,责怪地道:“一伟,心里有事为什么憋在肚子里不和我说,不把我当朋友吗?” 陆一伟道:“白县长,这是我的私事,不想麻烦您!” “既然我知道了,我就要管!”白玉新道:“张县长都和我说了,他的态度既不支持也不反对,但是你要自己把握好,不要弄得一身骚,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你。” 陆一伟连忙道:“白县长请放心,这件事我自始至终没有参与,我会处理好一切关系的。” “好了。”白玉新道:“明天我带你去见一见市发展银行的郭总。” 0331 翩翩起舞 北州市一年一度的天同山风景区避暑节因省里的某位领导一直抽不出时间一拖再拖,终于在夏至这一天正式拉开帷幕了。 前面提到,天同山风景区以“三眼泉水”著名,并配套修建别墅群疗养院,成为西江省又一处旅游胜地。虽不及东州市的“假日度假山庄”出名,也没有东州市的“仙岳堂”各种养生项目,但得天独厚的温泉资源,以及舒适宜人的自然环境,同样引来各级领导的侧目青睐。 原省委副书记谭良年正是看中这块风水宝地,每到冬日总会在此小住一段时间,休养生息,陶冶情操。 有了省部级谭老在此坐镇,天同山风景区一时间名声大噪,一些领导干部慕名而来,以便沾沾“仙气”。就因为此,北州市领导班子对天同山风景区格外重视,不惜代价大兴土木,肆意扩建,迎合上级领导的口味,成为溜须拍马的一个平台。 避暑节已经连续开了三年了,今年是第四年。市委书记田春秋亲自督阵避暑节的筹备情况,因为省委书记黄继阳要出席这场盛宴,所以任何一个环节都马虎不得。尽管还有很多不如意的地方,就如同过年,年关到了,没准备充分也就那么回事了。 由于夏瑾和有表演,陆一伟早早地就来到开幕式现场,选择了个僻静的角落,抽着烟看着舞台上依然忙碌着的工作人员。 开幕式现场,各方阵如同豆腐块一般,穿着五颜六色的服装整齐划一在烈日下暴晒,有的拿着帽子使劲扇动着,有的不顾大汗淋漓,热火朝天地聊着。舞台上的工作人员更是忙碌异常,扯着嗓子大声高喊,并火急火燎上蹿下跳,不到最后一刻,始终有忙不完的事。 已经是9点半了,按原先既定的开幕时间已经推迟了半个小时,现场的人群被炎热的天气变得烦躁不安起来,有的嘀嘀咕咕小声抱怨,有的躲在阴凉处乘凉,有的干脆席地而坐脱下鞋研究着脚气,整个现场如同打了败仗般一盘散沙,溃不成军。 陆一伟同样等得有些烦躁,躲到一处给夏瑾和打电话,可对方始终无人接听,只好一根接一根地抽着闷烟。 十点钟,领导们终于迈着矫健得步伐进入搭有遮阳棚的贵宾席。陆一伟踮起脚尖张望,除了北州市的领导外,他惊讶地发现,省委书记黄铭岩,原省委副书记谭良年,以及副省长邱远航出现在此。如此有分量的人物出席,看来北州市这次是下了血本。 开幕式在拖拖拉拉中进行,如同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且冗长。北州市市长林海锋主持,市委书记田春秋致开幕词,邱远航代表省委府作了简短发言……一系列讲话下来,就用去了将近一个小时。站在前排准备献花的小学生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如今亦然如同霜打了的茄子,大有中暑的迹象。 文艺表演总算拉开了帷幕。如同春晚,第一个节目永远是热闹非凡,不知所云的“群魔乱舞”。一大群穿着大红大紫演出服的舞者伴随着《好日子》的歌声喜气洋洋卖命扭动着,面部表情夸张地微笑着,用拙计的舞姿歌颂着天下太平,跳了半天,不知表达什么,倒不如到广场请一群大爷大妈跳一曲节奏明快的广场舞。 舞毕,主持人如打了鸡血般亢奋,背诵了一大段北州市近年来的发展指标,并不忘夸赞北州委府的英明领导,让人作呕。不过台下的观众似乎不买账,直到报幕第二个节目是国内小有名气的歌手范颖出场时,现场顿时炸了锅,粉丝们疯狂地拥挤着,尖叫着,为的就是近距离一睹明星的芳容。躲在远处的陆一伟表现的十分冷静,对于追星来说他并没有那么狂热,他心里惦记着的是夏瑾和的表演。 范颖的表演将开幕式带入一个小**,现场的观众激动万分,一遍又一遍高声呼喊着偶像的名字,有的甚至喊得缺氧晕厥倒地,着实让人难以理解。 接下来的节目着实无聊,陆一伟干脆躲进车里,打开空调,将座椅调到最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期待着夏瑾和的出现。 三四个节目过后,当主持人播报出“国家一级舞蹈演员佟欢”时,陆一伟猛然睁开眼睛,坐起来向舞台眺望,只见佟欢身着一袭白衣如云朵从舞台的一侧飘了出来,伴随着古筝琵琶轻声四起,像嫦娥一般翩翩起舞,时而飞舞着水袖,时而轻盈地曼跳,舞姿娴熟优美,不愧为是国家级的舞蹈演员,让人如痴如醉。 上次,佟欢邀请陆一伟到省剧院观看她的表演,他借故爽约。从内心深处,陆一伟不愿意沾染这类女子,且不说她是丁昌华的情妇,就算不是,与自己也不是一路人。看到佟欢优雅的舞姿,陆一伟在赞许的同时,也为她扼腕叹息。谁曾想到,光鲜背后隐藏着多少心酸和无奈。 佟欢的舞蹈赢得了阵阵喝彩,陆一伟也不由得鼓起了掌。他更希望佟欢能够靠自己的本事活出尊严,而不是把未来牺牲在出卖灵魂的漫途中。生活如此,岁月如此。 五六个节目下来,舞台上的主持人终于报幕:一脉天同河滋润着北州这座古老的城市,一曲黄河赞激励着北州儿女砥砺前行,在改革开放之路上,用勤劳的双手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为北州的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和魅力,接下来有请北州大学最年轻的留美教授夏瑾和带来独舞《魅影》,大家欢迎…… 夏瑾和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出来,脸上挂满笑容,微微向观众席点了点头。夏瑾和今天穿了一声黑色紧身衣,身材凹凸有致。将头发在头顶盘了个小髻儿,白皙的皮肤映衬着整个人清爽干净。嘴角上扬时,两侧若隐若现小梨涡,更加阳光迷人。陆一伟戴着墨镜,靠在车上,凝神眺望着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夏瑾和,心里无比激动和满足。 音乐轻起,夏瑾和伴随着节奏曼妙起范儿,自由自在地通过肢体语言抒发着表达着个人情感,用舞蹈动作去触及舞者的灵魂世界,如泣如诉,甚是唯美。 陆一伟不懂舞蹈,但他在欣赏夏瑾和表演时,却被优美的舞姿,动人的旋律给深深打动了。他没有想到夏瑾和在跳舞方面还有如此造诣,一点都不逊色专业出身的佟欢,反而在情感处理上更加细腻,几乎是在用生命去表达着她对《魅影》的诠释。 正如那天在西餐厅唱歌一般,夏瑾和舞毕后,现场先是一阵沉寂,紧接着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尤其是坐在第一排的领导,纷纷交头接耳,竖起大拇指称赞。 看到观众们如此认可夏瑾和,陆一伟心里甭提多得意了。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后台,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夏瑾和的出现,确实让陆一伟改变了许多,更多的是对意识形态的认知和美好生活的向往。 接下来的节目,陆一伟实在无心欣赏了。他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来到舞台后台,远远地注视着出口方向,期待夏瑾和的出现。 心有灵犀一点通,夏瑾和似乎感觉到陆一伟就在不远处注视着自己,换好衣服后匆匆跑了出去四处张望,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夏瑾和激动地挥舞着双臂,如同小鹿般飞快地奔跑过去。 陆一伟一把抱住夏瑾和,贴耳夸奖道:“瑾和,你今天的表演彻底折服了我,简直太棒了!” “呵呵。”夏瑾和有些害羞地咯咯笑了起来,道:“我跳得真有那么好吗?” “那当然!”陆一伟一本正经地道:“也不看看你是谁,俨然把他们给比下去了,哈哈。” 得到心爱男人的夸奖,远比其他人违心的称赞强一百倍,夏瑾和心里甜如蜜,拉着陆一伟的手道:“谢谢老公的夸奖,得到你的肯定,是我最大的幸福。” 陆一伟在夏瑾和脸颊吻了一下,小声道:“晚上我不回去了,我要和你翻云覆雨……” “哎呀!”夏瑾和的脸立刻变红,赶紧环顾四周,确定没人顾及两人的存在时,才道:“你害不害臊啊,光天化日之下就说出这种话……” “哈哈!”陆一伟道:“你是我老婆,我有什么害羞的,就这么说定了啊,我待会去订房间。” 夏瑾和低头羞涩一笑,推了一把陆一伟道:“不和你扯了,我还有一个节目,马上就轮到我了,待会完了电话联系。”说完,有些不舍地一步三回头跑进了后台的化妆间。 陆一伟望着夏瑾和的背影,看在眼中,甜在心头,承载着慢慢的爱。在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牵挂一个人是多么的幸福,不由自主地抚摸着脸颊,感受着夏瑾和留下的气息和味道。 “这是你女朋友?” 佟欢突然出现在陆一伟身边,着实吓了一跳。他回头望着佟欢道:“你怎么在这里?” 佟欢没有看陆一伟,而是双手交叉在胸前,意犹未尽地望着川流不息的化妆间,笑了一下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不不不!”陆一伟连忙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刚才看你的表演了,非常棒,不愧是舞蹈家。” 0332 醉翁之意 佟欢似乎不领情,转过身眼睛一挑,看着陆一伟道:“是吗?我的表演有刚才那位美女演得好吗?” “这……”陆一伟有些招架不住,机智道:“你们俩表演得不是一个风格,你是古典美,温婉动人,而夏瑾和是现代美,大气磅礴,各有千秋,都堪称绝美!” “夏瑾和?好名字!一听就是出身在书香门第,你小子有眼光。”佟欢似乎对谁跳得好并不关心,而对夏瑾和更感兴趣。 佟欢的妆还没来得及卸,浓妆艳抹,丹凤眼轻佻,樱桃嘴轻巧,仿佛一下子穿越到古代,站在楚江边上与虞姬隔岸对话。陆一伟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退后一步道:“佟欢,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等!”佟欢突然叫住陆一伟道:“看把你吓得,我还能把你吃了不成?算了,不和你说这些了,我问你,你是不是找丁昌华借钱了?” 听到此,陆一伟颇为惊奇地道:“这事他和你说了?” 佟欢懂得维护男人的尊严,轻描淡写地道:“没说,也就是我无意之中听到一些,说吧,借多少?” 白玉新已经着手为陆一伟办理贷款,他连忙道:“感谢佟小姐关心,目前我不需要了,谢谢了。” “和我你也客气?”佟欢有些生气地道:“在西江省又不止他一个丁昌华有钱,有钱人多了去了,我一朋友是位公子哥,手里有的是闲钱,想寻找合作项目,怎么样?有兴趣没?” 陆一伟一开始就打算自己单干,要是合作的话牛福勇就是很好的合作伙伴,干嘛非要与外人合作?于是他再次感谢道:“真心谢谢你了,钱的事我已经搞定了,就不麻烦你了,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回聊!”说完,快步离去。 望着陆一伟潇洒的背影,佟欢满是惆怅。在她眼中,只有陆一伟这样的人才算是真正的男人。她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把陆一伟搞到手。 都说女人是红颜祸水,一次次在改变着江山社稷甚至命运的走向,可女人疯狂起来,绝不亚于男人的手腕,过犹而不及。 开幕式在一支《明天会更好》舞蹈中圆满结束,领导们兴致勃勃退场,观众也依依不舍陆续离开了现场,留下一个空旷的舞台和依然忙碌的工作人员。 散场时,陆一伟无意之中看到了曾经的老领导楚云池,只见他紧随副省长邱远航身后,卑躬屈膝地又是点头,又是大笑。楚云池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眼神一瞟,正好与陆一伟冷峻的眼神相遇,先是一楞,匆忙慌乱躲闪,继续往前走。 这是陆一伟五年来第一次和楚云池近距离接触,压抑的情感快要瞬间爆发,他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眼神里充满怒火,很想冲上去一问究竟,可看到副市长苏启明也在队列中,于是放弃了这个念头,拳头松缓,狠狠地拍向一旁的大树上。 冷静过后,陆一伟清醒了许多,觉得自己刚才的冲动不值当。自己从来不亏欠于他,而楚云池永远欠着自己一份大大的人情,这份人情是自己用五年的时间换来的。 原本很高的兴致被楚云池的出现一下子击落得七零八落,陆一伟回到车上,手扶着方向盘,脑子里依然盘桓着楚云池的身影,甚至能够清晰地想起曾经发生的每一件事,难以磨灭。 口袋里的手机响声打断了陆一伟的思路,他拿出来一看是夏瑾和的,强颜欢笑地接起来道:“瑾和,好了吗?我现在在景区门口等你。” “老公,实在抱歉,让你久等了。”夏瑾和在电话那头道:“刚才我们校长突然找到我,说林市长邀请我吃饭,我打心眼里不愿意去,可校长苦苦哀求,我也没办法。你放心,我吃完饭立马就去找你!” 听到这事,陆一伟不自觉提高了警惕,这是一个很暧昧的信号。为什么不请别人,而单单邀请夏瑾和?但有些事只能心里想,而不能嘴上说。毕竟她有她的生活圈子,如果现在就干涉,那还有什么信任可言?想到此,陆一伟口是心非地道:“既然有应酬,那你忙吧,正好我这里也有点事。” “谢谢老公谅解,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夏瑾和知道陆一伟心里想什么,特意再次强调了一遍。 挂掉电话,陆一伟正琢磨去哪混饭吃,电话又进来了。陆一伟拿起来一看,是很久没有联系的马志明,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起来。 “陆老弟,我上午看见你了,由于人太多,就没过去和你打招呼,怎么样?中午赏个脸吃顿饭呗!”马志明压根就没出现在开幕式现场,而是得到楚云池的指示,特地邀请陆一伟吃饭。 陆一伟自然想不到这些,道:“马局长,哦,不对!应该叫马队长,高升以后就认不得我们这些基层干部了,要是没有今天的开幕式,你是不是不打算请我吃这顿饭了?”与马志明是老相识,陆一伟说话自然不必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开着玩笑。 马志明不恼,道:“半个小时后,醉仙楼见!”说完,挂掉电话。 去年年底,时任南阳县旅游局局长的马志明凭借老领导楚云池的提携,上调至市文化局担任文化稽查队队长。马志明这一步,让很多人颇为微词,更多的是与陆一伟横向比较,好在陆一伟重返政坛,但心中的那个结始终无法释怀。 按照马志明的约定,陆一伟准时来到指定地点。过了一会儿,马志明带着一个人抱着一箱啤酒走了进来。 暌违已久的重逢,本应该高兴畅饮,但陆一伟似乎不在状态,喝了两**就有点醉了。 马志明将身边的人打发走后,给陆一伟满上酒,酝酿了半天才道:“一伟,这顿饭其实我早就该请你,可手头的事情忙得抽不开身,也就拖到了现在,你不怪我吧?” 陆一伟端起酒杯,手指沿着杯沿来回旋转,沉默了半天道:“马哥,当初如果我一口否认,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你说我今天的结局如何?” 马志明听到此,笑容僵在脸上,不知如何回答。须臾片刻,他把端起的酒杯放到桌子上,道:“一伟老弟,我真搞不懂你,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要在这个无法挽回的事情上纠缠?你觉得有意义吗?” “啪!”陆一伟一拍桌子,面目狰狞地盯着马志明愤愤地道:“马哥,对于你来说可能这个问题并不重要,但对于我,是用五年的时光换来的,凭什么?啊?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面对同事的嘲笑讥讽,面对亲朋好友的冷漠无情,面对领导的鄙视打压,你知道我在刘克成眼中是什么吗?他时常把一句‘人品不行’挂在嘴上,是我的问题吗?当初我顶着多大的压力替楚县长抗了下来,可他呢?用区区五万元安抚我,这对于我来说公平吗?” 看到陆一伟近乎失去理智的咆哮,马志明不知该如何安慰。他起身在陆一伟后背拍了拍,摁倒椅子上道:“陆老弟,关于这个问题我们讨论了不止一次两次了,我还是那句话,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万事都是公平的,照你这么说,对我公平吗?我不也在旅游局坐了五年的板凳吗?楚县长有他的难处,这里面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我相信楚县长总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另外,你现在不得到张志远县长的重用吗?兄弟啊,眼光要向前看,不要停留在固有的思维上钻牛角尖,等你将来走到楚县长那个位置,或许你应该能理解他的苦衷。” 陆一伟起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红着眼睛道:“好了,我也不想再提这件事了,马哥,再会!”说完,转身跌跌撞撞离去。 马志明看着陆一伟的背影,嘴唇微微颤抖,手中酒杯里的酒轻轻摇晃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陆一伟从酒店出来后,一猛子钻进车里,借着酒劲疯狂地在道路上穿梭着,来到天同河边上,一脚急刹车,爬在方向盘上咬着嘴唇哽咽起来。 而此时,在天都国际大酒店包厢里,夏瑾和正备受着煎熬。 “了不起啊,我早先前就听说我们北州大学请来了一位留美教授,由于俗务缠身,一直没去一探究竟。而今日一见,简直让人大开眼界啊。不仅学历高,人也长得漂亮,而且舞蹈跳得那么美,真是不可多得的复合型人才啊。宋校长,对于这种人才,我们一定要倾尽一切,力及所能为我们的夏教授创造条件,既要留得住,还要用得好,好吧?”北州市市长林海锋端坐餐桌中央,气宇轩昂,满面风光地和北州大学校长宋中奇交谈着,眼神不断地瞟向坐在一侧的夏瑾和。 宋中奇闻弦歌而知雅意,立马站起来卑躬屈膝地道:“是是是,林市长说得对,对于夏教授这种人才,我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创优教学生活环境,提高福利待遇,提供更多的关爱和帮助。” “嗯。”林海锋微微点头,转向夏瑾和道:“夏教授是教授什么课程?” 0333 想象空间 夏瑾和一直不在状态,心里始终牵挂着陆一伟,略显羞涩地道:“林市长您好,您叫我教授实在不敢当,我在学校主要教授英语。” “哦?英语?”林海锋似乎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身子往前一倾道:“正好,夏教授,我现在正好有个事有求于你,过两天我要见一个美国商人,我那会什么英语啊,到时候请你来做翻译怎么样?” “这……”夏瑾和有些发懵,抬头与林海锋一瞬间眼神交汇,又匆忙躲闪,移到了校长宋中奇身上。 见夏瑾和不搭腔,宋中奇急得上蹿下跳,使劲地向她递眼色,示意她赶紧答应。而夏瑾和极不情愿,红着脸低头使劲搓手。 林海锋满怀期待的神情被浇了一盆凉水,笑容僵化在脸上。宋中奇见此,急忙起身替夏瑾和答应道:“林市长,夏教授见到您可能有些紧张,激动得都说不出话来,您别见怪。至于您让她给您做翻译,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只要您需要,随时招呼。” 听完宋中奇的解释,林海锋释然了,笑容重新回到脸上,道:“别紧张嘛,我又不是什么凶神恶煞,我有那么害怕吗?啊?哈哈……” 宋中奇赶紧端起酒杯,走到夏瑾和身后,用脚踹了下她的椅子,对着林海锋道:“林市长,今天您能亲自过问我们北州大学,这对于我们来说是莫大的荣幸和巨大的鞭策,恳请您有时间去学校走走看看,提出更加宝贵的意见和建议。我代表北州大学一万多名师生,和夏教授一起敬您一杯!” 夏瑾和听到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事,百般无奈之下起身端起酒杯,强颜欢笑怯怯地伸了过去。 看到夏瑾和这番模样,林海锋越发喜欢,竟然起身端起酒杯道:“好,这杯酒我喝!”说完,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夏瑾和平时不喝白酒,只是轻轻地舔了一下。林海锋见此,蹙着眉头道:“夏教授,这样可不行啊,我都一干而尽了,你这是不给我面子吗?” 宋中奇又是一通挤眉飞眼,夏瑾和无奈,只好一闭眼睛,一口气喝了下去,瞬间觉得口腔火辣,浑身发热,呛得咳嗽了好几声,脸色憋得通红,有些失态。 林海锋见到此,更加怜爱有加,哈哈大笑道:“看来我们的夏教授果真不胜酒力,不过喝酒这玩意儿,是需要锻炼的。” 这时,坐在一旁久未发言的丁昌华凑起了热闹,道:“林市长说得对啊,这女人要是学会了喝酒,喝起来比男人都能喝,呵呵。”说完,对旁边的佟欢道:“佟欢,敬林市长一杯酒。” 佟欢的心思全然不在酒席上,尤其是看到夏瑾和,心里极其不舒服。听到丁昌华要自己敬酒,端起一杯酒,妖娆地走到林海锋跟前,笑容甜美,道:“林市长,今天有幸能与您在一起吃饭,我敬您一杯酒。” 林海锋似乎对佟欢不感兴趣,瞟了一眼,端起酒杯浅浅地舔了一下,放下酒杯继续专注盯着夏瑾和。 佟欢见此,尴尬地回到座位上,这是她始料未及的。论姿色,论相貌,自己那点比那夏瑾和差,可偏偏今天失去了往日的光彩,败得一塌糊涂。 由于隔壁有省领导在,林海锋没有恋战,起身恋恋不舍地走了出去。临走时,在夏瑾和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不忘叮嘱她吃好喝好。 林海锋走后,气氛一下子变得活跃起来,相互展开了车轮战。丁昌华上次与夏瑾和见过一面,对此女人动了倾慕之心。他明明知道,林海锋对夏瑾和有意思,可还是忍不住坐到夏瑾和身边,一个劲地套近乎。俨然,夏瑾和是今天的主角,而佟欢却被凉在了一边。 夏瑾和能成为结交政商界朋友的利器,北州大学校长宋中奇当然不放过这个机会,与丁昌华连喝了三四杯。丁昌华酒意兴浓,当场拍板,打算与北州大学合作,将校办企业与东华实业集团联营,互利互赢。宋中奇乐得合不拢嘴,也谄媚地许诺要聘请丁昌华为北州大学的客座教授,丁昌华对这一虚名欣然接受。 几杯酒下肚,夏瑾和感觉头晕晕乎乎的,脸色涨得通红。不仅如此,从脖颈到胳膊都是通红一片,奇痒无比。夏瑾和顺手抓了两下,立刻隆起一大片红斑,吓得她赶紧将手臂藏到桌子底下。 女人的心思是缜密的。夏瑾和知道今天林市长请自己吃饭的目的,可自己压根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人,怎么可能做出那些鸡鸣狗盗之事?要不是校长宋中奇苦苦哀求,她断然不会出席这种活动。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过了许久,依然激战正酣。夏瑾和感觉浑身不舒服,于是起身道别,逃离似的离开这让人厌恶的地方。丁昌华追出了门外,极力劝阻夏瑾和留下。见劝阻不成,又要派车将她送回去,夏瑾和没有理会,飞快地跳上一辆出租车,往学校驶去。 窗外微风袭来,夏瑾和清醒了许多。此刻的她最迫切想见到的人就是陆一伟。自从认识了陆一伟,她似乎找到了避风的港湾,尤其是在最脆弱的时候,得到陆一伟的几句安慰,她糟糕的心情立刻多云转晴。都是男人是天,这个看似抽象的概念,只有在具象的事情中才能体现得淋漓尽致。 夏瑾和从包里找到手机打给陆一伟,还不等电话接通,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电话接通后,夏瑾和听到陆一伟那富有磁性而温暖的声音后,心底的防线彻底击垮,带着哭腔道:“老公,你现在在哪?” 陆一伟此刻正站在天同河边吹着午后的微风,脑子里不断地涌现出这些年的点点滴滴,进行认真反思。听到夏瑾和声音不对后,他把这一切都抛之脑后,急切地道:“我现在天同河附近,瑾和,你怎么了?” 夏瑾和近乎用命令的口吻道:“陆一伟,我现在要见到你,立刻,马上!” “好,我这就去接你,告诉我具体位置!”陆一伟以为夏瑾和受了莫大的委屈,心里略显不安。 夏瑾和往窗外望了一眼,道:“我现在准备回学校,你到学校门口等我吧。” 接到命令,陆一伟驱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北州大学门口,焦急地等待着夏瑾和的出现。 过了一会儿,一辆出租车停在他面前,夏瑾和红着脸走了下来。陆一伟见状,立马上前扶住,关切地道:“瑾和,你没事吧?” 夏瑾和见到陆一伟后,身体一下子就软瘫下来,爬在伟岸的身躯上,喃喃道:“我没事。” 说着,陆一伟将其扶到自己车上,正准备离去时,出租车司机冲着陆一伟咆哮道:“喂!还没给钱呢!” 陆一伟忘了这茬,赶忙跑过去掏出50元递给司机,抱歉道:“不好意思,谢谢你了啊,不用找了。” 陆一伟再次回到车上,夏瑾和已经发出轻微的鼾声,他不知该去哪,只好带她回到宿舍。 夏瑾和最多也就100多斤,可喝醉酒的她死沉死沉的,陆一伟抱上楼后累得气喘吁吁。夏瑾和依然睡着,陆一伟无奈,只好打开她的包寻找着钥匙。这时,隔壁宿舍的教师听到了动静走了出来,看到这一幕上前赶紧帮忙,打开门将夏瑾和扶到床上,责备陆一伟道:“你是陆一伟吧,亏你还是她男朋友,你不知道她不胜酒力吗?还让她喝这么多酒,你看把夏瑾和折腾成什么样子了,以后要多加注意。” 被莫名其妙责备,陆一伟心里委屈但还是欣然接受,连忙点头道:“您批评得对,我以后一定注意。” “好了,我叫楼清风,是夏教授的同事,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过来找我。”说完,轻声轻脚离去。 夏瑾和紧蹙眉头熟睡着,红扑扑的脸蛋如同煮熟的鸡蛋,光滑的表面浮动着夕阳的醉红,身体侧向一方,一只手垫着脑袋,一只手放在胸前微微抖动着。 此时,北州大学已经放假,几栋宿舍楼里还居住着教职工,校园里变得安静了许多,只有知了伏在窗外的桂花树扯着嗓子狂叫着。这古老的筒子楼夏季十分炎热,夏瑾和额头上渗出一颗颗细小的汗珠,陆一伟环顾了四周,看到一旁的电扇,取了过来对准夏瑾和,正准备打开时,又放弃了这一念头。 陆一伟从铁丝上取下毛巾,端着脸盆到走廊尽头的水房打水。筒子楼的水房和厕所是一体的,一侧是男厕,一侧是女厕,而正中央两排则是洗漱池,由于通风不畅,里面的味道可想而知。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水房的隔音效果不好,陆一伟站在男厕这边打水,能够很清晰地听到对面女厕发出的各种声音。只听到对方女厕里,一连串钥匙的撞击声,又是裤子与皮肤的摩擦声,紧接着如同水龙头般的哗哗流水声,给人以无限的想象空间,刺激着脑垂体让身体进入狂躁难耐的状态。 0334 日月可照 脸盆里的水已经溢了出来,而沉浸在幻想中的陆一伟浑然不觉,直到听到对面的开门声时,才匆忙关掉水龙头,端起脸盆逃离似的回到夏瑾和的宿舍。 陆一伟将毛巾浸湿,然后拧干,轻轻地为夏瑾和擦拭着额头,用物理降温的方式为她降暑。看到夏瑾和胳膊上一大片的红斑时,心疼地用毛巾一遍又一遍敷着,直到印记变淡后才算作罢。 这道工序完成后,陆一伟又把椅子轻轻地放到床前,拿着扇子不厌其烦地扇动着。这是陆一伟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观察夏瑾和。只见她身体线条优美,宛如美人鱼,让人着迷。陆一伟不禁想起了《诗经》中描写女人的经典诗句:“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夏瑾和翻了下身,嘴唇一张一合,喉咙使劲吞咽着。陆一伟见此,立马从一旁的写字台上拿起凉好的白开水,用勺子一勺一勺送进嘴里。如此细致入微的照料一个人,陆一伟从来没有过,或许这就是爱与爱的心灵碰撞。 陆一伟正准备起身去倒水时,夏瑾和突然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嘴里喃喃地道:“别走,别走……” 陆一伟又坐了下去,抚摸着夏瑾和的手道:“我不走,我在这里陪着你。” 夏瑾和微微睁开眼睛,透过朦胧的眼神望着阳刚而有型的陆一伟,一下子坐起来抱紧陆一伟,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鸟钻进怀里,身体瑟瑟发抖,咬着嘴唇道:“一伟,答应我,以后不要离开我好吗?” 陆一伟不知夏瑾和受了什么委屈,用下巴顶着脑门,一只手抚摸着后背道:“傻瓜,我怎么可能会离开你呢,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 夏瑾和破涕为笑,抬起头四目相望,鼻腔里喷出的热气打到陆一伟脸上,吸进来的则是淡淡的烟草味和男人身上特有的气味,宽广的肩膀是最踏实的依靠,夏瑾和不由得抱得更紧了…… “瑾和,你醒来了吗?”隔壁的楼清风声音先入,后脚推门就进来了。看到眼前这一幕,脸色唰一下子就红了,赶紧闭上眼睛,来不及关门就跑出去了。 夏瑾和见此,推开陆一伟急忙整理好衣服,小声道:“你怎么不锁门啊?” 陆一伟一边扣着衬衣的纽扣,一边尴尬地道:“我以为没人会进来……” 夏瑾和看着陆一伟窘迫的样子,捂着嘴巴扑哧一笑,用手指戳了下脑门道:“还不赶紧去关门啊?” 陆一伟这才起身将门关上反锁,防止再出现意外,刻意连锁了两下,才放心地回到床跟前。 完事后,夏瑾和从背后环住陆一伟,像小女孩一般撒娇道:“老公,我们结婚吧!” 陆一伟停止手上的活,转过身来扶着夏瑾和的肩膀激动地道:“好啊,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夏瑾和突然松开陆一伟,打开写字台的抽屉将户口本、**取出来放在桌子上道:“我的东西都在这里,随时可以去领结婚证。” 看着夏瑾和一脸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陆一伟拉着她的手道:“瑾和,你真的想好了吗?” 夏瑾和脸色骤变,问道:“怎么?你后悔了吗?” “不不不!”陆一伟连忙摆手道:“我怎么可能会后悔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听到你说出这句话,我就像做梦一样,甭提多激动。我在想,我陆一伟要房子没房子,要地位没地位,何德何能娶到你这样美丽而善良的妻子,我怕委屈了你。” 听到陆一伟如此说,夏瑾和抱紧陆一伟道:“一伟,我说过,你的过去,你的现在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的未来,你的真心。虽然我们才认识了半年之久,见面的机会也不是太多,可你已经占据了我的全部无法自拔,这种安全感是别的男人无法给我的。爱一个人,不需要太多的理由,只要有一点,就足够了。” 陆一伟感动地道:“谢谢,谢谢你如此信任我。在这里,我也向你保证,今后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为我们的未来创造一个和睦而温馨的家庭。”说完,单膝跪到在地,牵着夏瑾和的手道:“夏女士,跪在你面前的是一个穷小子,暂时不能给你更多的幸福,但胸腔里那颗熊熊烈火的真挚的心,苍天可见,日月可照!你愿意嫁给我吗?” 夏瑾和被陆一伟的表态感动得一塌糊涂,眼泪顺着脸颊留了下来,抱住陆一伟的头点了点头道:“我愿意!” 如此简陋的环境下,没有鲜花,没有戒指,更没有人为他们见证,只有彼此两颗心在跃然跳动着,碰撞着。爱是什么?爱不是承诺,爱不是浪漫,只是简简单单的温情。一段天长地久的佳话在夏日里拉开了帷幕,在未来的日子里谱写着心与心的点滴,爱与爱的真挚…… 表白完后,陆一伟起身道:“你还没有见过我的父母,你看那天合适,我带你去家里一趟。” 夏瑾和幸福地道:“好啊,我反正放假了,随时都有时间,只要你有空就成。” 陆一伟想了想道:“那这样吧,这个星期天我过来接你,成不?” “嗯,听你的!” “谢谢你,老婆。” “你能为我唱首歌吗?” “我不会唱歌啊!” “我不管,我就要让你唱!” “那好吧,我唱一首《心太软》吧,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 “哈哈……” “你看,我说我不会唱,你偏让我唱。” “哈哈……” 0335 学术讨论 一阵嬉闹过后,话题自然而然引到了中午的饭局上。夏瑾和瞬间沉下了脸,低着头讲述了饭局上的事。 陆一伟听后,倒吸了一口凉气。又是请客,又让做翻译的,如此**裸地谄媚献殷勤,竟然发生在一市之长身上,让人大跌眼镜。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陆一伟有什么实力和对方扳手腕? 看到陆一伟失神的样子,夏瑾和安慰道:“放心吧,老公,我知道该怎么做。我才不管他是什么市长不市长的,在我眼里狗屁不如。” 陆一伟回过神,担心地道:“瑾和,我们所面对的不是一般的对手,所以既不能得罪他,也不能纵容他,他说什么时候让你见外宾?” “过两天。” 陆一伟冷静地道:“他让你去,你就大大方方地去,你多在公众媒体上露露面,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反而你一再逃避,才给对方留下空挡。” 夏瑾和想了一下点头道:“嗯,你说的有一定道理,那我就接受他的邀请。” 说完这件事,夏瑾和继续道:“等我们领了结婚证,我就和我们校长提要求去,让他给我们分一套大房子,等房子装修好后,我们就可以无拘无束地享受着二人世界,想想都激动。” 陆一伟看了下日历后,道:“再过一段时间就是七夕,要不我们就在中国情人节这天领证怎么样?” “好啊!太好了!”夏瑾和十分赞成陆一伟的提议。 相聚的时间总是短暂的,不知不觉已经下午6时多,陆一伟不打算回去了,正盘算着如何请假时,副县长白玉新的电话先行进来了,接通后就道:“一伟,在哪?” 陆一伟不敢撒谎,说自己在北州市。 白玉新道:“那正好,我约了市发展银行的郭总吃饭,你要是没什么事先到银行来,与郭总见见面。” 听到此事,陆一伟不敢马虎,连忙点头道:“好的,白县长,我马上就到。” 夏瑾和沉浸在浪漫而温馨的二人世界里,突然听到陆一伟要走,脸上露出一丝不快,道:“你要走?” 陆一伟也看出夏瑾和不高兴,但此事事关自己今后的发展,非去不可。于是哄着道:“老婆,我现在要去见一个重要的客人,非常重要,等吃完饭我立马过来找你,好吗?” 尽管不情愿,夏瑾和还是善解人意地道:“那你去忙吧,记住!少喝点酒。” 陆一伟在夏瑾和额头上亲了一口,飞快地往宿舍楼下跑去。 隔壁的楼清风教师听到夏瑾和房间的门响时,赶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往楼下望去。望着陆一伟潇洒的背影,再想起刚才那激动人心的一幕,身体莫名的燥热。咬了下嘴唇,自言自语道:“我要是能找上这么个男人就好了。” 市发展银行总经理办公室,白玉新正和总经理郭长恩火热着聊着。听到有人敲门后,白玉新起身开门,看到是陆一伟后,拉着他走到郭长恩跟前介绍道:“郭总,这就是我和你说得陆一伟,怎么样?” 郭长恩慈眉善目,频频点头道:“不错,仪表堂堂,刚正不阿,是个干大事的好苗子。” 陆一伟见对方如此平易近人,连忙鞠躬道:“郭总,您的大名名声在外,不仅管理在行,而且您写得一手好文章,尤其是那篇在《西江日报》上刊登的《论述金融产业发展与地方经济的关系》,标新立异,立意深刻,思路清晰,高瞻远瞩,与上级精神相当契合,与地方经济结合紧密,堪称指导地方经济发展的一剂良药啊。今天有幸见到您本人,是学生的福气,还希望您以后多加指点鞭策。” 一席话,说得郭长恩心放怒放,激动地指着白玉新道:“你看看,这一伟老弟多会说话啊,哈哈……” “哈哈……”白玉新也跟着笑了起来,道:“都和你说这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还希望你多加支持啊。年轻人创业不容易,你可不能挫伤其积极性啊。” 有了前面的铺垫,接下来自然就顺畅多了。郭长恩指着沙发道:“坐,坐下说!” 陆一伟坐定后,郭长恩道:“我问你,你是一直拜读我的文章,还是知道要来见我,恶补了一下?”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却很难回答。如果说一直拜读,那郭长恩顺便提及其他文章,一下子就露出马脚。如果说是恶补的,那就带有一定的功利性,势必让对方产生厌恶感。陆一伟反应敏捷,随即道:“郭总,您的文章我不是刻意阅读的,而是每期的《西江日报》我都会认真地研读,遇到好的文章我都会记录下来,而您的文章,经常跃然于报纸上,我自然多了些熟悉感和亲切感,何况您的理论水平相当高,我想不学习都难。” 听到陆一伟的这个回答,郭长恩很是满意,点点头道:“都说现在的年轻人浮躁,向你这样能静下心来学习的人还真不多。**都说,活到老,学到老,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其背后蕴藏着深厚的哲学内涵,只要通过认知这个世界,才能用以实践,这才是这句话的真谛!” 领导的水平就是不一般,一个很平常的口语就能读出如何深奥的哲学思想,让陆一伟不得不佩服。他表现出强烈的求知欲,道:“郭总,听您讲话,就像坐在大学教室里听教授讲课一般,您的水平绝对不亚于他们,真的。” 郭长恩满面风光,笑着道:“我喜欢爱学习的年轻人,老白,你说是吗?” 白玉新没读几天书,听他们谈话如同听天书一般,道:“郭总,你这是笑话我了,明明知道我是个半文盲,还和我拽文,你居心叵测啊。” “哈哈……”郭长恩连忙摆手道:“我可没那个意思,你这个‘居心叵测’,用得绝对妙!” 白玉新笑着看了下表道:“郭总,到饭点了,我给你备了桌家常便饭,还请您老移步,赏我个面子。” 郭长恩突然沉下脸来道:“我说老白,和我你还搞这一套!我们好不容易见一回,今天这顿饭不要和我争,我管了!” 白玉新道:“郭总,您的饭我下次再吃,但今天这顿饭是一伟诚心诚意请你的,你不会不给虚心向你请教问题学生的面子吧?” 陆一伟也跟着附和道:“是是,郭总,今晚这顿饭您一定要赏光,我还要和您探讨文学呢。” 一句话说得郭长恩心里暖暖的,就像伯牙遇到子期一般,有着聊不完的话题,于是一拍桌子道:“那好,今晚我要和这位小兄弟好好切磋一番。” 来到酒店,乘着郭长恩上厕所的间隙,白玉新道:“一伟,今晚你可要抓住这个机会,一定要把郭长恩给拿下。我当年在市金融办的时候,他还是个办公室主任,现在摇身一变成了行长,此人就靠着写文章爬到了这一步。所以你今天找的切入点很好,待会喝酒的时候要继续展开攻势,就凭他刚才的一番话,我看**不离十了。” 有了白玉新的提醒,陆一伟知道该怎么做。在酒桌上,他又把话题绕到文学上,道:“郭总,我在你的文章里,多次看到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与心学结合在一起,我对心学理解不深,还望您指点一二。” 听到陆一伟如此谦虚地和自己请教问题,郭长恩满是欢喜,摆开架势道:“我问你,社会主义的核心价值体系是什么?而心学的灵魂所在又是什么?” 陆一伟道:“价值体系的内容就是马克思思想,中华民族的共同理想以及爱国主义的民族精神。而心学的灵魂则是知行合一。” 郭长恩点点头道:“你回答的不错,不过你落下一点,价值体系是一套系统科学的理论体系,是几代领导人的智慧结晶,我们的民族最不缺乏的是创新意识,而现在最迫切需要的也正是创新意识,如何创新?不是遵循孔孟之道墨守成规,而是要大胆解放思想不断地探索实践。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就需要我们在发展中既要有强烈的求知欲,更要不断地去检验自己的认知。” “王阳明的一生可谓坎坷,能文能武,学富五车,打仗又在行,又敢于挑战权威,从竹子中参悟,对朱熹理学‘格物致知’产生极大的怀疑,在不断地实践中创立了心学,而‘知行合一’就是心学的精华所在。在推进社会发展中,我们要做到知中有行,行中有知,才能在改革的浪潮中抵御一切艰难险阻。” “好!”陆一伟不由得鼓起了掌,道:“今天我在您这里又学到一番知识,我回去以后一定要认真研读思考。” 郭长恩很久没有遇到崇拜自己的人了,不由得有些飘飘然,对陆一伟有了新的认识。一顿饭成了郭长恩的脱口秀,滔滔不绝,连绵不绝,从儒学到理学,从古典文学到现代文学,从梁实秋到雨果,从路遥到胡适,聊得不亦乐乎。 一旁的白玉新早就不断地打着哈欠,而陆一伟则像个小学生一般装作惊奇状,跟着郭长恩的思路往下走。两个小时后,要不是郭长恩家里来了电话,估计还要准备彻夜长聊。一顿饭下来,关于贷款的事只字未提。 0336 箭在弦上 送走郭长恩后,白玉新提出要回南阳县,陆一伟无奈,只好跟着一起回去。 在回去的路上,白玉新道:“一伟,我看这事基本上成了,过两天我再给他打个电话,应该不成问题。不过投其所好是一方面,但该表示还要表示,这是最基本的礼节,懂吗?” 陆一伟点点头道:“谢谢白县长,为了我的事让您费心了。” 白玉新眯着眼睛道:“我以前就和你说过,有事别在心里藏着,尽管和我说,我能帮到的绝对会帮。可你呢,总喜欢憋在心里,要不是张县长和我说,我都不知道。” 陆一伟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一般情况下我不想麻烦你……” “好啦!”白玉新道:“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接下来你就全身心投入到曙阳煤矿改制上,我们的抓紧时间啊。” 回到曙阳煤矿,白玉新又拉着陆一伟在房间里聊天,谈起了自己的往事,每每说起自己的老领导,眼眶里都闪动着泪花,近乎哽咽。 陆一伟被白玉新的情绪感染,小心翼翼道:“白县长,这些年来您不想见见谭老吗?” 白玉新突然愣在那里,过了许久叹了口气道:“怎么不想,做梦都想,可我不敢去见他,话说回来,见到了该说些什么,我都没有思想准备。” 陆一伟鼓起勇气道:“白县长,不瞒您说,上次我和张县长去见过谭老,张县长提及您的时候,谭老眼神柔弱,看得出他还是惦记着您的。” 白玉新点点头道:“我知道他早就原谅我了,可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这是他永远无法原谅的。” 陆一伟力争道:“我觉得不然。如果他不原谅您,这次也不会重新起用您啊。” 白玉新道:“不不不,绝不是原谅的问题,这里面很复杂,你不懂。简单的说,谭老是在还一个人情,而这个人情是我和他之间20多年的情谊。” 陆一伟执着道:“白县长,如果有这份情谊在,我更觉得您应该主动去看看他,您不迈出这一步,这个结始终无法解开啊。” 白玉新何尝不想呢!指尖的香烟已经燃烧到烟蒂,他都浑然不觉,直到烫到手,才甩到地上。 陆一伟突然想起谭老有病的事,道:“白县长,谭老这些年一直被胃病困扰着,人在生病的时候,最想见到自己的亲人,而您虽不是亲人,但胜似亲人啊。” 听到谭老有病,白玉新一下子坐了起来,吃惊地道:“谭老的胃病还没有治好?” 陆一伟点点头道:“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说风湿关节炎好点了,而老胃病还如同当年,经常疼得睡不着觉。” 说起胃病,白玉新又长长叹了口气,眼中泛起了泪花。他仰头看着天花板,试图将眼泪逆流回去,可不争气的眼泪还是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喘气声,陆一伟掏出烟给白玉新点上,不知该怎么安慰。 白玉新哆嗦着抽了几口烟后,才道:“谭老的胃病都是累坏的。自从我给他当交通员起,就已经落下这个毛病。那时候,他为了工作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就算吃饭时都在想着工作,而且吃饭出奇的快,日积月累,自然就落下这个毛病。那时候,我经常准备着热水**为他暖胃,没想到时隔多年,他这个老毛病还没有好,哎!” “那为什么不医治?”陆一伟问道。 “治了,中医西医都看过了,可一直不见好。” 陆一伟想起了“许半仙”,于是道:“白县长,我认识一位民间高人,要不要请他为谭老去看看呢?” 白玉新对这种江湖门道很是看不起,道:“国内顶级的专家都看不好,一个江湖郎中能看好?没用的。” 陆一伟坚持道:“白县长,我给你介绍的这个人绝对不一般,别看他是一个放羊的,他可是身怀绝技,尤其是治疗跌打扭伤和胃病,有他自己的一套方法,我真觉得你应该一试,万一治好了呢?” 陆一伟如此一说,白玉新心动了,如果真的治好,或许谭老就能原谅他呢。他“嗖”地从床上坐起来,瞪着陆一伟道:“你有几成把握?” 陆一伟道:“我不敢说百分之百,但我有七成的把握。” “那他人在哪?”白玉新追问道。 “在北河镇。” “能请动他吗?” “我和他关系不错,可以一试。” “好!”白玉新道:“就依你,那你尽快联系,联系好后我们一起去见谭老!” 第二天,曙阳煤矿第五次改制会议召开。在拿下采购科的马林虎和小六子后,煤矿的中层领导都老实了许多,以前都不赞成改制,如今都举双手赞成。而今天的会议,主要讨论干部职工如何安置的问题。 2000多号人,这个不是个小数目,安置起来确实有些困难。在这个问题上,陆一伟和白玉新已经探讨过多次,借鉴其他企业改制的办法和举措,基本上有了一个粗线条的方案。 白玉新道:“曙阳煤矿改制已经是箭在弦上,随时等待发射。这是县委县政府的重大决策,是不可能撼动动摇的,更不可能半途而废的。企业改制符合党中央的各项政策,符合改革开放的发展大潮,更重要的是激活企业活力,所以说,大家心里有意见可以保留,改制是形势所求,历史必然。在这里,我再次提醒大家,如果谁胆敢鼓动职工闹事,破坏阻挠改制,别怪我铁面无情。” 白玉新的语气强硬,坐在下面的人大气不敢出,都害怕得罪了这个马王爷,查到自己身上。 见下面的人都老实听话,白玉新继续道:“前几次召开会议,我们主要讨论了企业改制的方向和途径,这都是一些宏观的,而今天开始,我们就要谈一些具体的,摆在我们面前首要的任务就是干部职工如何安置的问题。关于这个问题,让陆主任和大家说一下。” 陆一伟打开话筒,扫射了下在台底下坐着的干部职工,都是面无表情,苦大仇深。他道:“这段时间,白县长和我一直在探讨这个问题,我们也去外县考察学习过,也和职工们私底下交流过,结合国家的相关法律和政策,基本上出来一个大概框架,我说一下,看大家有没有异议。” “曙阳煤矿共有干部职工2103名,其中,各类干部有224名,占总数的10%左右。职工1879名,其中,在职工人1261人,离退休工人618人。我们初步议定这么几个形式:第一种,改制后的企业应优先录用原企业职工,与职工重新签订劳动合同,其期限不得短于3年。第二种,对距法定退休年龄5年以内(含5年)的职工,可实行内部退养,不支付经济补偿金,由改制企业或者移交当地相关机构负责管理,并发放基本生活费和代缴社会保险费。第三种,对距法定退休年龄5-10年的职工,解除劳动关系,可与改制企业签订保留社会保险关系协议,与原企业解除劳动关系,经济补偿金不支付,由改制企业负责管理,按规定或协议代缴保险费。第四种,对主动申请自谋职业的职工,采取解除劳动关系,支付经济补偿金的办法处理。” “企业改制的方向是股份制企业,我们对职工特意追加一条,任何职工都享有购买改制后企业股票的权利,大致就这么几条,具体实施中,我们会聘请专门的律师事务所制定完善的安置方案,大家有什么异议没?” 沉默,还是沉默。 过了许久,一个职工代表提出了异议,道:“我今年50多岁了,从十几岁就在煤矿上班,算是元老级的人物了。虽然现在不进坑采煤,工资挣得也没有以前多,但最起码有口饭吃,这企业一改制,新公司肯定不会聘用我了。我家里还有一大帮人需要养活,还有两个正在上大学的孩子,如此一改,让我怎么生活?” 这位职工说完,底下的人纷纷点头赞成。看来,大家都有这个顾虑。 陆一伟点点头道:“这位大哥说得确实在理,也很现实。对于你这种情况,我们不会不考虑的,也不会不管的。你有40多年的工龄,属于第三种类型。在解除劳动合同后,新的企业会为你们代缴相关保险费用,到了退休时间,依然可以领退休工资,这点可以放心。另外,我们会按照你的工龄,折算成新公司的股份,这也可以解决你的后顾之忧。打个比方,40年的工龄折算成股金千分之二,如果企业效益好,收益有一千万,抛去集体预留发展资金,你一年不工作都可以挣到1万多元,这应该和你现在挣得差不多吧,效益越好,你挣得越多,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职工代表还有些转不过弯,不过大致能明白意思,似懂非懂地点头道:“只要有钱我就可以放心了。” 0337 企业到访 又有一位职工站了起来道:“陆主任,我才参加工作5年,没有他的工龄长,假如我不想在煤矿上干了,你们能给我补偿多少?” 陆一伟思路清晰地道:“你这属于第四种,这个自然也有解决办法。新公司会给你一笔安置补偿费用,至于多少,会有专门的清算机构进行核定。” 一个身患残疾的职工代表站起来道:“那像我这种情况呢?我可是为企业做出突出贡献的啊,你们可不能不管我啊?” 陆一伟道:“你的情况比较特殊,我们肯定会人性化考虑,假如你愿意留在改制后的企业,按照有关规定,会给你安排合适的岗位,如果不愿意,参照以上四类分流。” 一通下来,大部分职工还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云。这时,一位年轻小伙子站起来,异常激动地道:“陆主任,我可是正儿八经考进来的在编工作人员,如果就这么打发了我们,让我怎么活?” 陆一伟看了眼白玉新,问道:“请问你是哪个科室的?” 坐在主席台上的矿长陶安国抢先一句道:“这小伙子是工程科的,西江大学毕业的,三年前通过校园招聘进来的,是我们煤矿的技术骨干力量。” 听到是校友,陆一伟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产生了一丝同情。同样是大学生,大学毕业后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对大城市的狂热,而是怀揣着希望甘愿到这穷山恶水奉献自己的青春,这一选择需要多大的勇气。想起自己当初的选择,陆一伟感慨万千。 陆一伟用手指扶了下眼镜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伙子怯怯地道:“我叫肖杨,大学学得是土木工程。” 陆一伟继续道:“好,肖杨,不瞒你说,我和你是校友,不过我是中文系的。当年,我也和你一样有过梦想,幻想着成就一番事业,而我最后的抉择是选择了回乡发展,这与我的理想是背道而驰的。我能看得出来,你也有梦想,而你可以选择到曙阳煤矿,这让我很感动。既然你是知识分子,我也不用和你讲过多的大道理,企业改制是不可逆转的,你应该能理解这一决策的重大意义。你有专业知识,我相信只要你选择留下,将来改制后的企业也一定要重用你。我的回答你满意吗?” 肖杨眼角泛起泪花,道:“陆主任,既然是校友,我心里也有几句话要说。正如你所说,我有知识,有技术,就算解聘了也可以生存下去,可你们想过没有,曙阳煤矿大多数人都是附近的农民,他们没有文化,只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气,把一生奉献给了曙阳煤矿。如果你们就这样让他们下岗了,他们还有什么生存的本领?一家老小又如何养活?” 白玉新终于说话了,道:“这位朋友,你的担心是所有人都在担心的,对于这个问题我们通过反复论证研判,会给大家一个很好的解决途径的。正如陆主任刚才所说的四种解决途径,外加一个入股的形式,我觉得这是县委县政府最大限度地为广大职工考虑。南阳穷,不像南方城市,有种类繁多的各种企业,所以在分流的时候有很大的困难,目前的环境下也只有这几种途径,但凡有更好的办法,我们会不费余力的为职工着想。南阳需要发展,我们今天所做的也正是为南阳的发展一步步去推进,我真心希望大家能够理解县委县政府的苦心。” 又是沉默,毛骨悚然的沉默。 开完会后,大家都一声不吭地离去。就像要分别的战友,知道那一天会迟早到来。与其悲壮而伤感的离去,不如安静地选择未来离去的方式。 这些天,曙阳煤矿就如同感染瘟疫一般,每个工人都无精打采、提心吊胆的,谁都不提及改制的事,心里却无时不刻在想着这件事,毕竟事关自己的前途。不过奇怪的是,原本想着职工们会大吵大闹,甚至越级上访,可这样的事始终没有发生。 原来,害怕闹事的矿长陶安国想了一个好办法,就是说谁要胆敢阻扰改制、破坏改制,将来新公司成立后一律停交各类保险养老金,也不会优先录用,这一招果然奏效,都忍气吞声地接受了这一现实。 前期工作准备就绪后,白玉新和陆一伟回到县委向县长张志远汇报了近期的筹备情况。张志远听后,当场拍板道:“曙阳煤矿改制工作全面启动!” 很快,从省城聘请的会计事务所、律师事务所全部投入工作,县里的国资委、财政、审计也都全部到位,开始了资产清查工作。正当一切顺利的时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成了企改路上的拦路虎。 原来,曙阳煤矿早就资不抵债,在外欠下大量的欠款,最大一笔就是银行的,高达2000多万元。不仅如此,与曙阳煤矿有经济往来的企业听说要改制,一下子冒出十几家企业,堵在门上要账。 银行代表语气十分坚决:“要想改制可以,但必须还清全部贷款,否则我们有权利将曙阳煤矿告上法院,以维护我们的权益。” 其他企业同样义愤填膺:“曙阳煤矿欠下我们这么多钱,说要改制就改制,那我们将来找谁要钱去?” 这些诉求都是合理的,不给解决也不合适。白玉新经历过企改,他十分淡定冷静,交代其他人等道:“走到那一步说那一步的事,企改不能停,剩下的事我来解决。”关于曙阳煤矿未来的方向,白玉新心中有数,稳操胜券。 关于股份分配问题上,陆一伟不知县里如何决断,问及白玉新时,他笑着道:“有些事,不是你我可以掌舵的,最终的大注意还需要县里来拿,这一点,张县长自然有解决之道。” 几天后,一路神秘的人马突然出现在曙阳煤矿。这时,陆一伟才知道,这波人是来参与企业改制的。不过让他惊奇的是,这路人马为首的竟然是自己的大学同学李春妮。 前面提到,李春妮大学毕业后因有几分姿色,嫁了个大款,做起了全职太太,享受着贵族般的生活。人的一生总是充满戏剧性,对未来的把控有着太多的不确定因素。 李春妮在这里见到陆一伟同样惊奇,不过有其他人在场,只好强忍着激动的心情视察企业。视察过程中,两人未说一句话,不过彼此都用眼神交流着。 在随后的座谈会上,陆一伟才知道李春妮是省城一家叫百康企业的董事长,这与自己先前了解到的完全不一致。李春妮衣着素色,很是低调,不过从衣服面料的质地看,颇为上档次。脖子上戴着闪闪发光的翡翠项链,耳朵上小巧地戴着铂金耳钉,尤其是手指上的戒指,上面镶嵌着硕大的钻石,同时手里还提着一款某奢侈品小包,从头到尾没有个几十万估计下不来。 都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确实不然。在南阳县,你自以为自己生活的不错,可一旦走出去有了对比,才知道自己是土老帽一个,那点钱在别人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从这点看,李春妮无疑是成功的。 浓妆艳抹的李春妮谈吐不凡,提了几个关键问题都相当有水准,得到自己满意的答复后,剩下的事都交给了属下,而自己坐在那里心神不宁地偷瞟着坐在一旁的陆一伟。陆一伟能够感受到李春妮传递的温度,可今天的这种场合,陆一伟刻意回避眼神,“专心致志”听着县长张志远的发言。 座谈会上,双方交换了意见,对方并提出了相对苛刻的合作意见,要求全资收购曙阳煤矿,并承诺偿还一切债务。与其同时,县里应该拿出最大的诚意,不仅要将减免土地费用,还要在税费上最大限度减免。 张志远当然不同意了,他的意见是,税费可以减免,但土地费用一分钱都不能少。另外,曙阳煤矿的股份,县里必须要占到35%的股份。 这一提议遭到对方的强烈反对,本以为可以在今天签署合作意向意见书,可双方互不相让只好中止谈判。作为县里,当然不希望好不容易请来的“财神爷”飞走,只好转移话题,请他们移步到县城摆酒设宴接风。 关于有企业到访的事情,张志远提前向副市长苏启明作了汇报。可苏启明听到是个不出名的小公司,端起架子借口还有其他工作,让张志远陪同。 酒桌上,尽管张志远表现出了强大的诚意,可对方始终不松口,依然坚持自己的意见,谈判进入崩盘的边缘。最后,双方约定再找时间坐下来详谈,谈判不欢而散。 到此,陆一伟基本上了解了事情的大概情况。原来,这家公司是张志远邀请来参与企业改制的,让陆一伟引出一连串疑问:一,张志远为什么找了一家刚刚成立且实力不大的公司而不是大公司?二,张志远和东华实业集团的丁昌华是一条线上的,为什么不让丁昌华来参与?三,自己作为企改小组的核心成员,让外来企业参与曙阳煤矿改制为什么要瞒着自己?看来,张志远有些事并不想让自己知道。 0338 围城内外 在饭桌上,李春妮至始至终没有发言,而全由属下进行唇枪舌战。或许,她的心思完全不再工作上,而是放在了坐在对面的陆一伟身上。 谈判没有实质性进展,吃过饭后,李春妮一行就离开了南阳县。临走时,与陆一伟也只有眼神相望,没有任何话语。送走财神爷后,张志远将白玉新和陆一伟叫到办公室,开始研究商讨对策。 “一伟,你今天是怎么了?我看你一天心不在焉,你谈谈你的想法。”张志远看着陆一伟魂不守舍,有些责备地道。 白玉新同样发现陆一伟不对劲,于是开玩笑地道:“是不是看到美女心动了?我可告诉你啊,此女子你可碰不得啊,哈哈。” 陆一伟有些尴尬地道:“没,没有,我今天有点不舒服,对不起啊,张县长。” 张志远没有责怪陆一伟,道:“对于今天的谈判,你有什么看法?” 陆一伟实话实说道:“对方是商人,而我们是政府,商人追求的是利益最大化,政府则是想方设法争取自身利益,两者有本质的区别。我觉得对方的诚意不足,接下来的合作可能有很大的麻烦。” 张志远点头道:“一伟所说的没错,我也在担心这个问题。” 陆一伟追问道:“那我们干嘛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找其他企业不成吗?” 张志远道:“一伟啊,有些事我不能明说,这家企业的背景你知道吗?” 陆一伟摇了摇头。 “别看这是家小企业,它背后真正的企业是宏泰集团。”此话一出,让陆一伟吃了一大惊。 宏泰集团,西江省最有名的企业之一,谈起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实力相当雄厚,光去年企业净利润就高达20多个亿,相当于南阳县财政收入的20多倍。旗下涉及矿产、房地产、制造业等多个领域,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铝业股份,在国内外都享有声誉。集团总裁杨同耀是全国人大代表,连续多年被评为“杰出企业家”,被外界称之为“铝业大王”。如此神一般的人物,就连省委领导都敬三分,更别说小小的南阳县了。可问题是,这么大的企业,怎么可能看上曙阳煤矿这个小企业呢? 张志远接着道:“今天的那位女老板你也看到了吧,年纪不大,能耐不小,至于她和杨同耀是什么关系,咱不敢乱说,但上头已经打过招呼了,曙阳煤矿必须划归到百康企业名下。” 陆一伟有些乱了,因为这些事他压根就不清楚,张志远天一脚地一脚说着,让他有些迷糊。 白玉新看到陆一伟此番模样,才道:“一伟,关于这件事呢,因为事关一些秘密,只有我和张县长知道,就连苏市长我们都瞒着,所以就没有告知你,随后我会单独和你交流的。” 张志远点点头道:“总而言之,我们要不费余力争取利益,但也不能得罪这尊‘财神爷’,这件事玉新你来负责,一伟重点盯着曙阳煤矿的资产清查工作,好吧?” 陆一伟尽管心里有怨气,但还是咽到了肚子里。 回到曙阳煤矿,白玉新拉着陆一伟谈起了此件事的来龙去脉:百康公司隶属于宏泰集团,是今年刚刚成立的公司,而企业的法人正是李春妮。李春妮与宏泰集团总裁杨同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有了这层关系,一切就明朗了。省发改委的徐副主任与杨同耀关系不错,在一次交谈中无意提到,要他照顾百康公司,徐副主任当场点头同意。后来,这位徐副主任得知我们南阳县曙阳煤矿在改制,就找到张县长说了这件事。这尊菩萨可不能得罪,张县长也就允诺了此事。 听完这复杂的来龙去脉,陆一伟大致明白了其中个由,道:“那意思说,不管怎么说,最终的结果就是百康接手曙阳煤矿?” 白玉新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可对方杀价太狠了,让张县长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如果按照他们的要求答应了他,势必会引起公愤。往小了说是倒卖矿产资源,往大了说是变卖国有资产,造成国有资产流失,要是传到外面,别人以为张县长指不定吃了多少回扣呢。如果不答应,就有可能得罪省发改委的那位徐副主任,你可以想象一下,得罪他是什么后果,所以,这件事相当棘手,完全是意料之外的。” “如果没有该企业插一脚,按照张县长的意思就是公开招投标,引资挽救曙阳煤矿,前提是县政府必须控股49%。而如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张县长退而求其次,将县政府股份压缩到35%,可对方依然贪心不足,想一口吞掉曙阳煤矿,你说,张县长能同意吗?” “我们现在所面临的处境是,既要让对方满意,还要争取我们的利益,所以,很难办啊。”白玉新说完,拍着脑门斜靠在沙发上。 陆一伟很少见白玉新因为工作的事情发愁,现在他都觉得难办了,可见此事有什么棘手。他想了半天道:“白县长,如果你放心的话,把这件事交给我来操作,你意下如何?” 白玉新“蹭”地从沙发上坐起来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陆一伟不想挑明他和李春妮的关系,笑着道:“我可以试一下。” 目前也没什么好办法解决这件事,白玉新道:“那行,你可以试一下,不过不要勉强,一定不行就交给张县长亲自处理。” 陆一伟点了点头。 说完这件事,白玉新道:“对了,一伟,市发展银行的郭总给我来电话了,他答应给你贷款500万元。” 听到这事,陆一伟兴奋地道:“真的?” 白玉新道:“那天你在饭桌上表现不错,郭总很赏识你。不过这个手续走起来相当复杂,你要有心里准备。完事后,记得给郭总表示一下,这是最起码的态度。” 陆一伟没有送过礼,小心翼翼问道:“白县长,您看给多少合适?” 白玉新道:“这种事还得你自己把握,可以侧面打听一下,不过我以前在金融办的时候,听说他们都是按点抽,据说是十个百分点。” 陆一伟震惊了,十个百分点就是50万啊,但他还是装作镇定道:“好,我知道该怎么做。” 白玉新转移话题道:“一伟,我真的替你担心,你花这么大的代价拿回那块地,你真有把握挣回来吗?” 陆一伟道:“白县长,和你说实话,我也没有太大的把握,但那块地位于县城中心,绝对是黄金宝地,我觉得用不了几年,那块地就能翻番。” 白玉新对眼光超前的陆一伟颇为欣赏,拍着肩膀道:“你还是年轻啊,这么有魄力,换做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勇气。不过你的思路很好,好好干吧,但你要切记,这事你决不能站到台前,万一将张县长牵扯其中,这问题就大了。” 陆一伟认真地道:“这点大可请您和张县长放心,党纪国法,人情世故我还是懂的。” 白玉新点头道:“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对于你我还是很放心的。我还是那句话,有事别憋在心里,痛快地说出来,我能帮到的一定会帮。” 谈完这事,陆一伟又道:“白县长,我昨天抽空去见了下那位‘许半仙’,我好说歹说才请动了他,你看什么时间合适,我陪你一同前去。” 听到马上要见老领导,白玉新心里泛起了嘀咕,道:“这事不急,等我们完成曙阳煤矿改制工作再去吧。” 曙阳煤矿资产核查工作仍然进行着。而陆一伟带着使命决定去会一会这位大学同学。 到了江东市,陆一伟先找到了三条。西餐厅的装潢工作接近尾声,三条这段时间忙得不亦乐乎,就连和他说话的功夫都没有。陆一伟本打算让三条将李春妮约出来,看来是不现实了。无奈之下,他硬着头皮找到了百康公司。 按照提供的地址,陆一伟七拐八拐找到了百康公司。公司的门面很小,仅有三间房,但走进去后豁然开朗。复跃式结构,南北通透,阳光透明的玻璃顶射了进来,让整个楼层都泛发生机。院子中央是一个不规则的鱼塘,里面堆放着假山,几条金鱼正在水中欢快地游着。再看公司的职工,悠然自得地依窗喝着咖啡,吃着甜点,十分享受。这种生活正是自己当初追求的,让人羡慕不已。 反观自己现在的生活,刻板,死套,压抑,无趣,没有一丝活力,没有一丝生机,说话小心再小心,办事谨慎再谨慎,生怕得罪了某个人遭到排异。稍微不慎,就是万劫不复。周围的人每天琢磨着如何升迁,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用尽各种手段打压对方,想尽各种办法排挤对方,让人压得喘不过气来,活脱脱地人间地狱。 官场有自己的生态环境,而这种生态环境已经延续千年。秦代官场独断专权,唐代官场歌舞升平,宋代官场混乱不堪,明代官场热闹非凡,清代官场腐化严重,尽管有人试图冲破篱蕃,但最终的结果都是以失败告终。 官场就是围城,墙外的人看到墙内的人享受着特权,挤破脑袋想进来,而墙内的人羡慕墙外的人怡然自得,看淡风云则想走出去。或许,人本身就是个矛盾体,面对抉择,面对理想,不听使唤地走向了理想的另一端。 0339 曾经几何 正在陆一伟失神地羡慕这种环境的同时,一位身着筒裙西服的女子手拿着文件夹走了过来,优雅地问道:“先生,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陆一伟回过神来,往楼上瞟了一眼道:“哦,请问你们李总在吗?” 女子从容地道:“不好意思,我们李总出去了。” 陆一伟有些失落,道:“那李总什么时候回来?” 女子微微一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李总的时间我们作为属下的不知情,不过我建议您明天再过来,今天是肯定不会来了。” 陆一伟不放弃,道:“那麻烦你能给李总打个电话吗?我找她有急事。” 女子依然微笑,道:“不好意思,我们只针对有预约的客户进行统筹安排时间,如果你没预约,我也无能为力了。” 毕竟公司有规章制度,陆一伟还是明白的,带着失望的心情走出公司,上车想了半天,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于是再次下车走进了公司。 依然是那位女子,陆一伟走到台前道:“打扰了,还是我,我找你们李总有急事,请你转告一声,或者你拨通电话我来直接说,行吗?” 女子摇了摇头道:“对不起,先生,我不能帮您。” 陆一伟有些恼怒了,直接道:“那你告诉我李总在哪,我直接去找她。” 女子依然微笑,不作答。 陆一伟轴劲上来了,往旁边的沙发一坐,道:“那行,既然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就在这里等,可以吧?” 不知不觉已经到中午了,公司的职工陆续拿着饭盒去食堂吃饭去了,而陆一伟也是饥肠辘辘,肚子叽里咕噜地直叫唤。大中午的,李春妮肯定不会来,他完全可以去外面吃饭,可为了万无一失,只好饿着肚子继续等待。 桌子上的摆放着的公司简介及概况已经翻着看了好几遍了,但为了打发时间,陆一伟再次拿了起来,认真研读起来。百泰天能有限公司成立于2000年3月,注册资金2000万元,主要经营进出口贸易,包括化工产品、机电设备、五金工具、能源原材料等,公司服务范围多达几十个国家,遍布全世界各地,欢迎有识之士前来精诚合作!下面配发着公司的效果图以及经营流程图,再往后搭配着李春妮端坐在办公桌前的个人照片,还有公司开业的剪彩照片。细心的陆一伟不遗露地将出现在照片的人物扫了过去,发现了宏泰集团的总裁杨同耀,副省长邱远航,还有省委秘书长罗中原,省发改委副主任徐才茂。如此豪华的阵容,充分说明这家公司的来历不一般。让陆一伟不由得对这位大学同学李春妮刮目相看。 所谓国际贸易公司,听着高大上,其实说白了就是个二道贩子。做这行的就是掐中国人崇洋媚外的思想,总觉得外国的月亮比中国的圆,不切实际地花大价钱大量从国外采购设备,其实国产设备完全可以满足实际需要,除非一些高精尖设备,除此之外完全没有必要。 就好比前段时间查出曙阳煤矿采购德国进口采煤机一事来说,设备购买了,不会操作使用,还不是一块废铁!就算可以使用,南阳县复杂的煤层构造,完全不适合大型采煤设备进入,相反国产的小型采煤设备完全可以满足采煤需求。 说了进口,再说出口。中国拥有世界上最多的人口,加上正处于改革开放的飞速发展时期,能源需求量十分庞大,就算整个西江省开足马力生产煤炭资源,沿海城市也是供不应求,何必非要走出国门?不仅要支付巨额的关税,还要进行严格的审查核查。 然而,对于开放不久的中国来说,许多法律法规不完善,规章制度不健全,一些人正是抓住这一关键要害,钻空子攫取大量资金,国际贸易应运而生。有的甚至原本就是国产的,到国外港口停一下,再回到中国就成了进口货,制度的缺失、法律的不健全,让懂得投机专营的“一部分人”通过另一种途径先富起来。 而李春妮的这个进出口贸易公司亦然也存在钻国家法律空子的嫌疑,但处于法律的真空区,没有有效的监督,自然能在这块巨大的蛋糕上分一杯美羹。可是,这样一个公司为什么又掉过头投资矿产企业呢?这让陆一伟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这家公司是一家空壳公司?想到此,陆一伟有些胆颤。 不管怎么说,百康公司背靠宏泰集团,实力雄厚,且走得上层路线,就算是空壳公司,也不是一家简单的公司。 吃过饭的职工陆陆续续回来了,大家好像将陆一伟视作透明人,不闻不问,坐到办公桌前有说有笑,这让陆一伟感受到城市人的人情淡漠。 时针指向下午两点,陆一伟饿得有些心慌,依然没有等到李春妮的身影。看来确实如那位女子所说,她今天是不会来了。陆一伟将企业宣传画册放到茶几上,失望地起身准备离去。 就在这时,一连串“哒哒”的皮鞋声从公司大厅传了进来,刚才还聊得火热的职工立刻回到各自座位上,一本正经假装工作,陆一伟由此判断,这应该是他们的李总来了。 果不其然,数秒后李春妮优雅地出现在大厅里,眼睛根本没有往这边看,而是径直往楼梯口走去。其气质和妆容,俨然一副女强人的做派。 陆一伟站在那里,不知该叫住她,还是继续等候。 李春妮似乎也发现了大厅里有一个不是本公司的人,不经意间回头一瞟,看到陆一伟像一块木桩杵在那里,顿时花容失色,扶着栏杆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怎么也想不到,陆一伟会主动上门找自己。 沉寂片刻,李春妮有些焦急地从楼梯上走下来,快步走到陆一伟跟前问道:“你啥时候来的?” 陆一伟尴尬一笑,摊了下手道:“我上午就来了,一直等不到你……” 李春妮望向墙壁上的挂钟,惊奇地道:“那意思是你已经等了我5个多小时?” 陆一伟只是笑,没有作答。 李春妮顿时火冒三丈,走到前台气势汹汹问刚才接待陆一伟那名女子:“这位先生找我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那女子吓得浑身哆嗦,怯怯地道:“李总……这位先生他……他没有预约……所以……” “一会到财务结账,卷铺盖走人!”李春妮大声喝道,让正在办公的员工大气不敢出。 女子的眼泪瞬间流了出来。陆一伟见状,走上前去道:“李总,这事不怪她,是我固执要等你,千万不要因为我,让她丢了工作,这样我会不安的。” 有了陆一伟的求情,李春妮眼神柔弱了许多,依然不放姿态道:“看在你平时表现不错的份上,这件事不和你追究,但也不能如此轻饶了你,这个月奖金全部扣除。”说完,对着陆一伟道:“走,跟我上楼!” 李春妮完全不是大学时候那个羸弱的李春妮,现在的她变得强硬武断,一副女强人的模样,让人觉得陌生。 到了二楼总经理办公室,李春妮立马放下刚才的强势,关切地问道:“你吃过饭了没?” 陆一伟撒谎道:“吃了。” “鬼话!你是吃了早饭了吧。”李春妮一眼就识破陆一伟在说谎。说完,按下办公桌上的电话:“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不一会儿,一个精干的女子走了进来,向陆一伟微微点头,走到办公室前道:“李总,请问有什么吩咐?” 李春妮又变了副模样,道:“你现在去买几个菜上来,外加一碗炸酱面。” “好的,我这就去!”女子比前台那位女子爽快了许多,应声就要出门。 “回来!”李春妮又叫道。女子停止脚步,李春妮道:“记住,点一份回锅肉炒茄子。” “好的。”说完,女子走了出去。 李春妮最后的补充,让陆一伟心里暖暖的。时隔多少年了,李春妮居然还记得自己喜欢吃这道菜。 时间退到大学时代,李春妮还是一个沉默寡言、不修边幅的小女生。而陆一伟凭借一身才华,已经崭露头角,成为西江大学的风云人物。 人红是非多,在大学也是如此。陆一伟阳光帅气,又有才华,很快赢得了许许多多的追求者,有的女生颇为大胆,直接堵在陆一伟宿舍门口大大方方求爱;有的女生含蓄,一封又一封写着情书,通过层层传达,交到陆一伟手里;有的女生矜持,借陆一伟身边的人之口传达着爱慕之心。如此多的追求者,让其他男生羡慕不已,甚至嫉妒。 追求者中不乏美女,其中有一位是公认的系花,追她的人估计能排到大学校门口。可就是如此,陆一伟没有因为有这么多女生追求自己而得意忘形,让人大跌眼镜的是,他一一拒绝了这些追求者。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理想的女神,而陆一伟的女神正是来自大草原的异域女生托娅。托娅长得并不好看,按照现代的评判标准,顶多就是个五官端正。大脸盘,粗眉毛,身材魁梧,一点都符合现代人的审美标准。可就是这样一位女子,让陆一伟痴心不改,苦苦追求了四年,却一无所获。等来的是一场空。 0340 岁月见证 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陆一伟喜欢托娅那醉人的眼神,深邃得如一汪泉水。每每躺在床上想起那双眼睛,就幻想着与托娅骑着骏马,肆无忌惮,无忧无虑地驰骋于望不到边的大草原,那是一个梦想,是一个多年来的梦想。可梦破碎的时候,陆一伟还沉寂在那难以忘却的岁月里,等待着奇迹的出现。然而,奇迹并没有出现。 李春妮也是追求行列中的一员。大学时代的她并不出众,成日里抱着一摞书,三点一线穿梭在校园中。少女的情愫如一根导火索,一旦点燃那颗沉寂已久的内心,是无法浇灭的。作为同班同学,李春妮却不敢表达内心的狂热,她知道自己不出众,总是躲在角落里默默地欣赏着心爱的男生。 沉默过后的爆发总是猛烈的。大三那年,李春妮开始注重自身的打扮,褪去了土不拉几的宽大衣服,换上了时下时髦的波点连衣裙;剪去了一头蓬松的头发,换成了简单干净的沙宣;摘掉了厚厚的眼镜,换成了隐形眼镜,开始刻意打扮自己。李春妮的这一大变身,让班上的男生惊呼不已,原来班上还隐藏着这样一位美女。于是,李春妮引来了一大波男生的追求,其中就有陆一伟宿舍的猴子李前程。 李春妮当然看不上长相难看的李前程,而是痴心不改地暗恋着陆一伟。终于有一天,她鼓起勇气将自己的想法通过三条转达给陆一伟,陆一伟知道后,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当回事。 陆一伟间接地拒绝,并没有挫伤李春妮的信心。而是换了一种方式,慢慢接近陆一伟。她开始主动和托娅搞好关系,试图通过托娅来取得陆一伟的好感。这一招果然奏效,陆一伟经常请李春妮吃饭,打听托娅的情况,并希望她能够在中间撮合,一举拿下。 李春妮尽管心里不舒服,但为了心爱的人真的在试图做出某种努力。当她得知托娅对陆一伟没有任何感觉后,她心里踏实了。每次借托娅的名义,与陆一伟吃饭聊天。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陆一伟始终没有变心,让李春妮大感失望。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毕业了。作为师范类的学生,别无选择地拿着报到证回乡教书。而李春妮家里有个亲戚在省城某机关,毕业后她没有回乡,而是留在了省城。而陆一伟则回到了南阳县,两人就此天各一方,没有再联系。 前两天李春妮的突然到访,让陆一伟吃了一惊,李春妮同样如此。尽管心里有无数想说的话,可那天的那种场合,李春妮选择了沉默,陆一伟也选择了回避。正当李春妮想办法与陆一伟取得联系时,想见的人已经出现在自己面前。 分别多年,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可真正要开口时,却不知从何聊起。人生轨迹发生了变化,曾经再美好的回忆,都成了过往云烟,成了脑间偶尔蹦出的小思念。对比起陆一伟,李春妮显然是成功者,成为了人上人。而陆一伟,这个曾经的优秀者,尽管相貌未变,但多了些岁月的沧桑。 李春妮坐在转椅上,手指间轻轻拨动着钻戒,迷离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坐在沙发上的陆一伟,脑海中还是那个曾经的陆一伟。而陆一伟坐在那里有些不自在,多了些生涩,少了些曾经的亲切。谁曾想到,多年后的重逢是这样一场景。 两人谁都不愿意主动打破这种沉寂,脑海里盘桓着各自的美好过往。陆一伟的出现,勾起李春妮无限的回忆,终于在沉默过后,李春妮先行打破了僵局,道:“你没有变,还是原来的那个你。” 陆一伟双手交叉着,抬起头轻声笑了下道:“是吗?都是而立之年的人了,怎么可能没有变。你反倒变了。” “是吗?”李春妮一下子坐起来道:“我变了吗?” 陆一伟点点头道:“你变了,变得更漂亮了。” “呵呵!”李春妮被陆一伟的话逗乐了,摸着脸颊道:“谢谢你的夸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第一次夸我,是吗?” 陆一伟尴尬地躲闪开眼神,没有说话。 李春妮的面部微微抽动着,眼神变得黯淡了许多,她从抽屉里取出一本相册,缓慢地打开,拿出一张照片走到陆一伟跟前,放到茶几上,道:“这是我与你唯一的一张合影,不知你还记得吗?” 陆一伟拿起照片,看到了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照片是在学校的湖边拍的,时值春末,湖边的柳树已经长出了细小的芽,地上湿漉漉一片,好像还在下着小雨。陆一伟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面带笑容靠在柳树上,一脸青涩和阳光。而李春妮半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片柳叶,脸上挂着无比灿烂的笑容。看得出,能与陆一伟合影,李春妮感到非常幸福。 照片是记录岁月痕迹的最美见证,那种定格的美,就算在若干年后回忆起来都是满满的情怀和无比的留念。陆一伟早已忘记了这一瞬间的存在,失神地看着照片寻找着蛛丝马迹,期盼通过这张照片能够找到再多一点的记忆,去感受那份纯真带来的温存。 李春妮挨着陆一伟坐了下来,嘴角挑起一丝青春而干净的微笑,与她的浓妆艳抹显得格格不入。道:“那天,我清楚地记得,天空飘着毛毛细雨,我们班上组织一起去爬山,爬到一半时,我不小心崴了脚,是你从山上将我背下来的。我们坐在湖边休息,我一好朋友过来看我,真巧手里拿着相机,就给我们拍了照,你看,你的表情多不自然。” 陆一伟将照片还给李春妮,舔了下嘴唇道:“我早就不记得了,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是啊!”李春妮望着天花板道:“大学的那段回忆总是美好的,我常常在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翻出以前的照片看一看,心情就好了。或许,也只有那段时光让我最单纯,而后,再没有让我能够记得起的时光了。你呢,这些年过得好吗?” 陆一伟最不愿提起自己的往事,含含糊糊道:“就那样吧,依然在小县城里坐井观天。上次我听三条说起过你,说你混得不错。看到你们都过得比我好,我真心替你们高兴。” “哈哈……”李春妮突然仰天长笑,久久不肯停歇,甚至笑出了泪水。那泪水是苦涩的,浸满了人生的五味杂陈。 过了一会儿,李春妮停止了大笑,用小拇指轻轻地勾掉眼角的泪水,转身道:“你觉得我过得幸福吗?” “当然!”陆一伟点了点头。 李春妮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道:“那我问你,幸福是什么?” 陆一伟环看了四周,道:“你拥有了别人做梦都不可企及的一切,难道这不是幸福吗?” “你错了!”李春妮冷峻回应道:“你以为这些能给我带来快乐吗?我一点都不幸福。如果老天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宁可不要这些,那怕日子过得清贫些,我都不愿意选择现在的生活。” 看到李春妮情绪反应如此波动,陆一伟能猜到她过得并不如意。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毕竟是人家的私事,如果再往前一步,后果不堪设想。正当陆一伟思考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时,传来了敲门声。李春妮立马收拾好妆容,回到座位上应声喊道:“进来!” 刚才的那位女子提着几个袋子走了进来,放到陆一伟跟前,然后细心地打开,温柔地道:“先生,您请!” 李春妮俨然一副领导派头,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下去吧。” 陆一伟确实饿了,顾不了那么多了,不顾形象地吃了起来。李春妮则忙前忙后,为他倒了杯水,又把纸巾放到跟前,关切地道:“慢点吃!” 一通风卷残云,陆一伟吃饱喝足,习惯性地掏出烟,突然想到这是在女士办公室,便征求意见道:“可以抽烟吗?” 李春妮点了点头,道:“给我来一根。” 陆一伟颇为惊奇,不过还是将烟递给了李春妮。只见李春妮熟练地点上烟,向空中吐了口烟圈,架着手道:“我一直在抽烟,不过最近一段时间戒了,在我的生活中,烟是我最好的伙伴,只有它最懂我。” 陆一伟关心地道:“还是少抽点好,对身体不好。” 李春妮没有理会,突然道:“你想知道托娅的消息吗?” 听到托娅,陆一伟内心一阵激动,他当然想知道,可转念一想,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淡然道:“都过去这么久了,早就忘了。” 女人的心思是细腻的,她分明从陆一伟眼神中捕捉到不一样的东西,很明显,他是在说谎。李春妮不管陆一伟,继续道:“前两年我到内蒙出差,按照托娅以前提供的地址,我去找过她。比较庆幸的是,我找到了她家。不过她已经嫁人了,只见到她的家人。从她的家人了解到,托娅嫁给了一个牧民,每日居无定所的漂着,随着季节的变换逐水草而生。闲暇时,她给牧民的子弟教教书,生活过得清贫,但我可以感受到,她过得很幸福。” 这是大学毕业以来,陆一伟第一次听到关于托娅的消息。手指间的香烟已经烧到了烟蒂,他竟然不知觉。李春妮观察着陆一伟的一举一动,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0341 敏感神经 直到烟头烫到手,陆一伟才赶紧甩掉烟头,回到现实中,陆一伟强装镇定笑了一下,道:“只要你们过得都好,我就很开心。” 陆一伟如此隐藏自己的内心,李春妮觉得聊下去也没有多大营养,于是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提到正事,陆一伟正襟危坐,将县里关于曙阳煤矿企改的事大致讲了一遍。 李春妮听完后,摆出一副商人的精明姿态,道:“一伟,你也知道我的公司刚刚成立不久,目前的生意往来都是小打小闹,根本挣不到钱。而收购曙阳煤矿一事,是我公司今年乃至今后一段时间的战略部署。作为商人,最期盼的是和政府合作,最害怕也是怕政府从中搅合,你们县政府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改制,那为什么不彻底改制,还要控股35%,这民不民的,国不国的,你让我们如何施展?哦,召开董事会还需要征求县政府同意,又进入了一个怪圈,还是机制不灵活,还是政企不分,那改制还有什么意义?” 李春妮的话确实有一定道理,但曙阳煤矿的现状不具备完全转向私营化道路。他道:“李总,如果我站到你的角度,我完全赞同你的观点,也肯定会和你的想法一样,全资收购。但站在南阳县的角度,站在南阳县百姓的角度,我认为目前还达不到标准。曙阳煤矿是南阳县的经济支柱,全县百分之四十的收入全部来自该矿,如果突然中断了收入,我们又拿什么养活全县30多万百姓?诚然,你接手曙阳煤矿后,肯定会产生双倍效应,甚至更多。但老百姓不理解,官员们不理解,如果说得严重些,这是在倒卖南阳的资产,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定会拿次说事,说你中饱私囊,造成固有资产严重流失,甚至拿一顶硕大的帽子扣在张县长头上,到了那个时候,你公司的日子也不好过。” 李春妮听完陆一伟的分析,依然毫不动摇,道:“诚意,我要最大的诚意。如此一来,你们的诚意在哪?至于以后怎么发展,我暂时不会考虑,我只看眼前的利益。商人嘛,追求的就是利益最大化,如果将企业全部卖给我,每年该交多少钱,我一分钱都不会少了你们的,甚至我们会拿出最大的诚意给老百姓办点实事,但要是按照你们张县长所提的意见,我不能接受。” 陆一伟没有放弃,继续道:“李总,你看这样行不?公司的经营权完全交给你们打理,县政府绝对不会伸手参与管理。县政府可以将土地和矿产折算成股份入股,另外,县里可以考虑减免你们三年的税费。” “那欠下的债务呢,谁来还?” “谁受益,谁承担!” “那两千多职工分流呢?” “同样由你们承担。” 李春妮突然冷笑道:“这就是你们最大的诚意?你不是开玩笑吧?” 陆一伟不退步,道:“李总,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但未来几年煤炭市场回暖,用不了几天你们就可以挣回来,我觉得你这个投资值当。” 李春妮突然站起来,走到陆一伟面前,俯下身子问道:“一伟,我问你,你要和我说实话,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从中可以得到什么好处?” 这个问题把陆一伟给问住了。他愣怔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春妮见陆一伟不说话,起身道:“一伟,我也和你说句实话,收购曙阳煤矿,是省里某位领导打过招呼的,要不然我们也不会冒然投资,我这么说你能听明白吗?” 陆一伟一点就通。李春妮的意思是,这个煤矿还有某位领导从中参股。陆一伟据理力争,道:“李总,我知道你们公司对于每一项投资都是谨小慎微的,我真心希望能够站在县政府的角度考虑一下。” “哈哈!”李春妮突然大笑起来,道:“李总,你从一开始就叫我李总,难道你今天来是代表你们南阳县吗?难道你忘了我们是同学吗?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被李春妮一呛,陆一伟有些不自在。不过为了这个项目,陆一伟豁出去了,道:“春妮,我也和你说实话,我今天所做的一切,是在为南阳县的百姓着想,也是在为我自己着想。我没有三条的魄力,也没有你的能力,这辈子注定在官场拼死挣扎。我不知道未来结果如何,但我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为明天争取一线希望。” 李春妮扶着桌子望着窗外,眼神明显比刚才柔弱了许多。她听到一个男人可以放下尊严从内心呼喊出心底隐藏的真心话,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她回过头道:“一伟,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不如意,作为老朋友,好哥们,我理所应当伸手拉一把你,但是,这是在做生意,花出去的是真金白银,你能理解吗?” 听到此,陆一伟颇为震惊,追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过得不如意的?” 李春妮赫然一笑,道:“我想知道什么,还不是轻而易举?” “好吧。”陆一伟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站起来道:“李总,打扰您休息了,我先告辞了。”说完,夺门而去。 李春妮不知道触动了陆一伟的那根敏感神经,发狂地追了出去,可陆一伟已经跑远了,留下了一个残缺的背影。 李春妮失落地关上门,脸部微微抽动着,靠着门闭目深思。慢慢地,她蹲到了地上,抱起头咬着嘴唇痛哭起来。具体在哭什么,只要她心里清楚。 出了李春妮公司大门,陆一伟驾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晃悠着。想起李春妮那蔑视的眼神和施舍般的口吻,心里就觉得堵得慌。这还是曾经那个善良温柔的李春妮吗?完全变了个人,变得迂腐世俗,满脑子都是钱,一点都不讲人情。陆一伟已经下定决心,这是第一次上门求李春妮,也是最后一次。就算曙阳煤矿改制不成功,也绝不会低声下气地求她。 心气不顺,陆一伟很想找一个渠道发泄一下。思来想去,还是找到了三条。 三条依然忙碌,甚至没有察觉到陆一伟心情不爽。直到陆一伟提出要走时,三条才放下手中的活。看到陆一伟脸上挂着愁容,于是追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陆一伟手扶着车顶,望着远方道:“你有没有时间?有时间的话陪我喝杯酒,没有的话就算了。” 语气也不对劲,三条忙道:“行啊,我现在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要放下,走,上车!”说完,转头交代了其他人几句,上了自己的车。 见陆一伟要开车,三条急忙拦住道:“心情不好就不要开车了,上我车。” 陆一伟犹豫再三,跳上三条的车。路上,三条一边开车一边偷瞟着陆一伟的表情,几次想问,又咽到肚子里。 到了一家饭馆门口,三条停下了车。进了包厢后,三条试探地问道:“要不要叫黑圈他们?” 陆一伟摇了摇头道:“今晚谁都不叫,就咱哥俩交交心。” “得嘞!”三条道:“那咱哥俩就来个不醉不归,重温下大学时候的疯狂。”说完,对着服务员道:“拿两件啤酒来。” 饭菜还没上桌,陆一伟先起开一**啤酒,一股脑下肚。 三条见此,也没有阻拦,也陪着喝了一**下去。 “咋了?遇到什么事了?”三条小心翼翼问道。 0342 走进豪门 陆一伟冷静了许多,道:“没什么事,反正心情有点不爽。” 三条扑哧笑道:“你还有不爽的时候?我记得大学的时候我基本上没见过你生气,就算生气都是咽到肚子里,不肯让别人知道。” 是啊,陆一伟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为了一个李春妮居然生这么大的气,现在想想,其实也没什么。他又起开一**酒道:“都是这些年逼得,哎!真他妈的不想干了。” 三条道:“我早就和你说了,跟着我干。官场太黑暗,我压根就不想踏入那个泥沼,看来我当初的选择是明智的。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点头,西餐厅我就交给你打理,挣了钱咱哥俩平分,成不?” 听得出三条的诚意,不是在打马虎眼。陆一伟感动地道:“三条,我谢谢你了,看来我这些年就交了你这么一个朋友,真心谢谢。你也知道,我不是做生意的料,我要替你打理,还不把你给赔死?” “赔了就赔了,赔一年,赔两年,赔三年,我就不信你第四年还在赔。”三条豪爽地道:“在大学时,我身上没有伙食费,穷得叮当响,你他娘的用你的伙食费愣是掰成两份,让我存活了一年。甚至饿着肚子,都要让我先吃饱。我问你饿不饿,你说不饿,可你半夜偷偷爬起来喝凉水充饥,你他娘的以为我不知道吗?”三条越说心里越觉得难受,竟然不顾周围有人,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嚎啕大哭起来。 陆一伟见状,赶紧制止道:“得了,说那些没用的干嘛,都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我都记不得了。” “不!”三条咆哮道:“你可以不记得,我这辈子都不会忘。在大学时,也只有你把我当朋友,其他人谁把我当朋友?猴子?还是黑圈?” “得得得,你小点声!”陆一伟听到三条越说越起劲,劝道:“陈年烂谷子的事情也翻出来了,别人都看着呢。” 原本是陆一伟心情不爽,找人出来诉苦,这下倒好,三条反而诉起了苦。 三条继续道:“你他妈的不够朋友,你遇到那么大的困难居然不找我,你心里还有我这个朋友吗?” 陆一伟叹了口气道:“过去的事就不提了,那段时间我确实不愿见任何人,可现在想想,一点都不值当。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好在我现在走出了阴霾,以后我用得着你的地方还很多。” 三条破涕为笑,就像小孩子般道:“对嘛,这才是我的好兄弟,哥们虽混得还不够好,但最起码可以在省城站得住脚跟,我相信以后越做越大。听我的,跟我干吧,我求你了。” 陆一伟笑道:“从政将近十年,我的锐气没了,心劲没了,就连生存的本领都没有了,我还是一条道走到黑吧。你也知道我的脾气,不撞南墙不回头,我就不信了,我就一直这样倒霉下去。” “算了!”三条无奈地道:“我也不劝你了。我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只要你那天说不想干了,好嘞,只要有我的就有你的。” “谢了!我相信你。来,不说这些了,走一个。”陆一伟拿起酒**又喝了下去。 喝完酒,陆一伟想起了猴子,问道:“对了,最近见到猴子没?他怎么样了?” “他?”三条有些恼怒地道:“别和我提他,想起来就生气。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亏我还帮衬着他开了个小公司,现在可好,公司倒了,婚也离了,还欠下一屁股赌债东躲西藏,就在前两天,还求着黑圈带他一起倒卖古董,可问题是他能吃的了那碗饭吗?” 听到猴子悲惨的生活窘境,陆一伟唏嘘不已。道:“那他现在在干嘛?” “能干嘛,这不昨天还找到我要借钱,我给回了,不能再如此纵容下去了,这样下去只会害了他。可他不领情,说我发达了就忘记老朋友了,你说我是那样的人吗?他猴子拍着胸脯问问自己的良心,我前前后后给了他多少,至少有十万吧?我和他要过一分钱没?他为什么不去找黑圈借?黑圈压根就看不起他,还不是我看着他可怜?”三条一肚子火气抱怨着。 “行!钱我可以借给你,那你用在正经的地方,可他呢?都他妈的拿去赌了,我的钱不是从地上捡的,是一分钱一分钱挣着,我就算有再多钱能承受得了他如此折腾吗?他完全变了,变得异常陌生。” 听到三条如此说,陆一伟突然想起了李春妮,她不也是变了吗? 陆一伟安慰道:“我觉得你做得可以了,仁至义尽,就由他自生自灭吧。还是他没有吃了大亏,迟早有一天会醒悟过来的。” “但愿吧。”三条道:“不说他了,这种人不识抬举。” 聊完猴子,陆一伟又关心起潘成军,问道:“潘成军在你这里还成不?” “挺好!”三条道:“南方人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这点咱北方人真心自叹不如。你就好比说西餐厅吧,他给我提了好多建议,让我茅塞顿开。这个人我决定留下了,你到时候可别和我抢回去啊。” 陆一伟道:“人家可是做大生意的人,你这个小庙估计装不下。” “对了,我一直没问你,这个人到底什么来历?”三条好奇地问。 三条不是外人,陆一伟简单描述了下潘成军的故事,三条听后,大呼惊诧,连连道:“怪不得,这可是个人才啊,行了,既然我这小庙留不住他,他来去自由,我总不能挡了他的财路吧?” 陆一伟点点头道:“潘成军还得在你这里住一阵子,还希望多海涵,不过有一条,最好不要让陌生人接触他,他对于我们来说非常重要,我要是弄丢了他,估计张县长饶不了我。” “成了,你还不相信我?就让在这里住着,反正我也需要他。”三条道:“说完其他人,该说说你自己了吧?” 陆一伟的气早消了,于是轻描淡写道:“其实也没什么,是我太敏感了。今天我见李春妮了。” “啊?”三条惊奇地道:“你怎么找到她的?” 陆一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三条问道:“我问你,关于李春妮你知道多少?” 陆一伟摇了摇头道:“甚少,只知道找了个大款,成了贵妇人。” 三条打开了话匣子道:“这我以前和你说过,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哩!说是嫁了个大款,其实他老公就是伪大款。多年在宏泰集团总裁杨同耀手底下打工,充其量就是个跑腿的,一直混得不如意。这孙子手段多,为了发财,居然将自己的老婆,也就是李春妮送到了杨同耀床上。杨同耀是个大色鬼,看着有几分姿色的李春妮动了心,就收下了这份礼物。” “随着杨同耀和李春妮关系的进一步发展,他老公摇身一变,成了宏泰集团旗下的一个小头头,发了点小财,过上了人上人的生活。可谁不知道他是如何爬上来的,别人都对他这种行为表示不耻。李春妮看透了世态炎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顺其自然当了杨同耀的小老婆。” “而杨同耀呢,有个难以启齿的弱点,他那不争气的老婆一连串生了三个女娃,眼看着就要无后,杨同耀能不急嘛。也就在这时,李春妮怀了杨同耀的孩子,居然生下个男娃,这下让杨同耀乐坏了,扬言道,只要李春妮想要什么,都可以满足她。” 0343 时机未到 “李春妮经历过是是非非,知道她需要什么,于是提出要自己开公司。杨同耀倒也爽快,大笔一挥,给了她一大笔钱成立了现在的百泰公司,不仅如此,还给了她大把客户,生意做得有声有色。” 听完李春妮传奇般的生活,陆一伟似乎读懂了她今天的眼神,但还是不免震惊地道:“李春妮她为什么选择这一步?” “人各有志嘛!”三条道:“或许对于你来说是违背伦理,大逆不道,可对于人家来说,这也是一种生活。李春妮的选择,也不单单是他老公的错,她自己也有一定的因素。女人的命啊,要不好好珍惜,要不干脆放下廉耻,为了某一个目的达到人生的目的,仅此而已。” “你这些都是听谁说的,我这么就不相信呢?”陆一伟难以相信。 “不仅我知道,估计整个江东市都知道了吧,毕竟杨同耀是名人,身边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发生在他身上不足为怪。”三条轻松地道。 事已至此,李春妮的谜底彻底揭开。陆一伟想起了李春妮的孤傲,她的不近人情,或许她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掩盖什么,掩盖那段不耻的经历。想到此,陆一伟不知道该怜悯,还是嘲讽,女人永远是弱者。 两人一直喝到晚上九点多,要不是潘成军过来找,指不定要喝到啥前呢。潘成军将两个烂醉如泥,不省人事的家伙拖上车,先把三条送回了家,又把陆一伟拉回了仓库。 第二天早晨,陆一伟努力睁开眼睛,定神环顾四周,觉得此地怎么那么熟悉。他摇摇晃晃起床,扶着沉重的脑袋走出门外,才知道这是潘成军的住处。 不见潘成军人影,陆一伟四处找厕所,可偌大的仓库居然没有卫生间,只好冲出门外,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将昨晚一肚子的啤酒全部排放出去。 7月的江东市,已经是酷暑难耐。现在还不到上午8点,太阳已是火辣辣的,街边的梧桐树上,知了早已开始了一天的歌唱,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经过太阳炙晒、汽车碾压的柏油路,人距离好几米远,都能感觉到热浪袭身。过往的行人全副武装,行色匆匆,生怕被强烈的紫外线伤到肌肤。就连平日里活蹦乱跳的小狗,此刻都躲到阴凉处,拖着舌头乘凉。北方的夏天,没有了西伯利亚的冷空气,和南方的夏天相差无几。反倒是紧靠海边的城市,沐浴着海浪的清凉,好不快哉。 陆一伟赶紧闪进了仓库,顿时感觉到清爽。他跑到水龙头下,将头淋湿,然后爽快地洗了把脸,又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沁人心脾,身心俱佳。 这时,潘成军提着一个塑料袋走了进来,看到陆一伟后,道:“陆主任,您醒来了啊?” 陆一伟用手将头发的水弄干,道:“我怎么在你这里?” 潘成军笑道:“昨晚要不是我去找你们,估计就睡在大街上了。” 陆一伟有些不好意思,道:“潘总,麻烦你了啊。昨晚我睡了你的床,你在哪睡的?” 潘成军一边打开塑料袋,一边道:“这么大的仓库,那儿睡不下我,我以前在矿上的时候,随便找块地倒头就睡,呵呵。来,吃早餐吧!” 陆一伟接过筷子,看到塑料袋里有豆腐脑、小笼包,还有烙饼、油条,格外丰盛。肚子早就饿得呱呱叫了,端起一碗豆腐脑,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见潘成军不吃,陆一伟停下道:“你也吃啊。” 潘成军点上烟蹲到地上道:“我已经吃过了,您赶紧吃。” 陆一伟没再坚持,不到一会儿功夫,已经全部下肚。他接过潘成军递过来的烟点上道:“在这里怎么样,还行吗?” 潘成军点点头道:“挺好的,三条老板对我不错,除了给我月月开工资,还额外给了我奖金,现在又要我帮他经营西餐厅,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听到潘成军在此过得不错,倍感欣慰,道:“那你的想法呢?” 潘成军的笑容僵在脸上,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道:“该怎么说呢,刚来那会吧,可能更多的是想早点夺回属于我的东西,现在和三条相处久了,反而觉得在这里也挺不错。有时候在想,都这么大年纪了,还争什么?有个安定稳定的工作,再娶个老婆,将来在买套房子,就心满意足了。主要是我觉得你和三条人不错,真的!都把我当朋友,我还有什么想法呢!” 潘成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心里就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让陆一伟吃惊不已。他弹了弹烟灰道:“二宝煤矿本来进展顺利,可中间出现了些不可抗拒的因素就暂时搁置下来,不过你放心,县里既然下定决心要拿掉秦二宝他们,就一定能做到。所以,你要耐住性子等待。同样,我们也是在等待,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争取一锅端掉,绝不拖泥带水。你既然在三条这里干得顺心,就再干一阵子,等有了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不过你要记住,千万不要和陌生人接触,这是在保护你。” 潘成军点点头道:“陆主任,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让你费心了。就算将来夺不回煤矿,我都没有任何怨言,能交到你和三条这样的朋友,值了!”潘成军眼神里满是诚恳,看得出,他说的是真心话。 陆一伟笑道:“既然你把我当朋友,那以后就别叫我什么陆主任,直接叫我名字或者一伟,这样多亲切,是吧?” “嘿嘿!”潘成军挠头道:“成,一伟,谢谢你接纳我这个一文不值的朋友。” “哪里话!”陆一伟道:“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你又能成为矿长,何从谈一文不值?好了,不多说了,我现在的赶紧回南阳,有事给我打电话。”说完,起身往门外走去。 潘成军已经细心地将陆一伟的车开到门口,陆一伟与潘成军道别,驾着车离去。 每次到了江东市,陆一伟都想着去看看女儿陆菲雨,可又不想见到前妻李淑曼。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亏欠李淑曼,每见一次,都是无限的感慨和愧疚。怎奈,思女心切,陆一伟不由自主地来到了李淑曼的居住地。 赶巧了,女儿小雨正好在楼底下和一群小孩子玩耍,脸上洋溢着笑容。陆一伟没有下车,而是透过车窗远远地望着,眼神里满满得父爱。直到李淑曼下楼叫小雨回家时,陆一伟才赶紧发动了车,恋恋不舍离去。 回到南阳县,陆一伟直奔县委大院。赶巧县长张志远和白玉新都在开会,陆一伟则回到自己办公室。很久时间没在办公室办公,满屋子的灰尘,还有一股霉味,陆一伟打开窗户通风,又打了一盆水仔细地抹了起来。 打扫干净后,陆一伟坐在办公桌前正准备休息一下,政府办副主任李建伟就推门进来了。 “哟!陆大主任,您可是稀客啊,这都多久没来上班了?”李建伟提高声调道。 陆一伟拿起桌子上的烟丢给李建伟道:“我倒想每天坐在办公室喝茶看报纸,天生就是受苦的命,哎!” “哈哈!”李建伟大笑道:“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就变了味呢,张县长如此重用你,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倒是我,每天优哉游哉地瞎晃悠,人家也不用我啊。人老了,就不中用了啊。” “这话说得!”陆一伟道:“倒像是快要退休的天花板干部似的,你还有大把的好时光,不过是时机未到。” 0344 神来之笔 李建伟凑到陆一伟跟前道:“陆老弟,哥哥和你说句掏心窝子话,我这马上就要奔五了,要是再不奋斗就错过这个时机了。瞅个合适的机会,你在张县长跟前美言几句,让老哥我在临退休之前也有个好的归宿。” 李建伟和陆一伟的关系不错,说话从不拐弯抹角,陆一伟就喜欢这样的豪爽之人。道:“你想去哪个单位?物色好了吗?” 李建伟道:“这不石湾乡还空着一个党委书记的位子吗?还有峂峪乡的党委书记和镇长的位子都空着,要是能轮上老哥,兄弟我感激不尽。” 想到二宝煤矿的事,陆一伟突然有了主意,要是能让李建伟去石湾乡当党委书记,收集秦二宝、马林辉他们的相关证据,这不失一着妙棋。他想了下道:“李哥,这事我放在心上,有了合适的机会我一定在张县长面前提一提,不过你也别抱多大希望,毕竟苏市长掌管着组织人事,中间隔了一层就不大好说了。再说,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这几个位子,尤其是石湾乡,那可是肥差啊。” 李建伟点点头道:“这我知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成不成就看天命吧。不管怎么说,谢谢你老弟了。” “客气!”陆一伟道:“你,我,还有赵东升,都是从一个战壕里爬出来的患难兄弟,这个时候我不帮你,还会有谁看得起我们?” 陆一伟的话触动了李建伟的心弦,叹了一口气道:“是啊,人家老马追随楚县长去了,早就忘记我们了。现在想想,实在不值当,哎!算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说多了都是泪啊。一伟,你也别有太大的思想包袱,能成就成,不成就拉倒,千万别因为我的事影响了你和张县长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关系,我们几个,只要你能先起来,兄弟我替你高兴!” 发自肺腑的话总能让人感动,陆一伟捶了下李建伟的肩膀道:“别他妈的煽情了,再说我就要哭了。” “哈哈!原来一伟老弟也是性情中人啊。” 闲扯完,李建伟神秘地道:“苏市长办公室正在召开会议,你知道是什么内容吗?” 陆一伟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李建伟压低声音道:“我听说,苏市长搞得招商引资工作,终于钓到一条大鱼,招来了一个大企业,过两天就组团到南阳,此刻正在研究接待事宜呢。” 陆一伟颇为惊讶,道:“这是谁招来的?” 李建伟诡谲一笑道:“说出来你都不信,这个大企业是魏国强招来的。” “啊?”陆一伟更加惊讶了,追问道:“魏国强?真的是他?” “应该是真的,要不然,都是受到纪律处分的人了,此刻也在苏市长办公室开会,看来,苏市长很器重他啊。”李建伟道。 又是魏国强!陆一伟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这件事不简单,可人家毕竟招来了企业,这就是资本,理所应当受到苏启明重用。如此一来,以前所犯下的错误就一笔勾销了,典型的投资派。道:“魏国强哪有这两把刷子,真是看不出来啊?” “不仅是你,所有人都在怀疑。但人家用事实说话,就算有多少张嘴也难以雄辩啊。招商引资,是苏市长钦点的工程,当初就说了,不管是谁,只要招来了企业,就是南阳的功臣。如此一说,魏国强现在是功臣了,哈哈,真他妈的讽刺!”李建伟无奈地道。 陆一伟问道:“是什么一家企业,值得县里研究接待事宜?” 李建伟道:“听说来头不小啊,据说是一家大型化工企业,总部在京城,其子公司遍布各地,实力非常强大。这次到南阳,打算在石湾乡建设一家大型水泥厂,一投资就是10个亿,啧啧!真是大手笔啊。” 要是真如李建伟所说,确实值得县里如此隆重地接待。相比起李春妮的百泰公司,简直不值一提,怪不得苏启明连面都懒得露,原来有神来之笔啊。 陆一伟道:“好不容易招来一个企业,苏市长这下可以挺直腰板了,呵呵。” “可不是嘛!”李建伟道:“苏市长这段时间快逼疯了,天天开会训斥各单位的头头,前两天差点把教育局局长的帽子给摘了,如此一扫阴霾,拨云见日啊。” “招商引资关教育局什么事?”陆一伟疑惑地道。 “咱没关系!”李建伟道:“苏市长在召开招商引资动员会的时候就说了,要全县总动员,人人参与,人人招商,可教育局局长以招商的名义组织教师外出旅游,苏市长能不生气嘛。” “呵呵,这事好像不止教育局在干吧,其他不都也借机旅游吗?” 李建伟吸了口烟道:“这倒也是,可活该教育局倒霉,谁让他撞枪口上了,哈哈,这人要倒霉喝凉水也塞牙缝。” 这时,有人敲门,李建伟立刻收起了笑脸,眼睛瞟向门的方向。陆一伟气沉丹田,喊道:“进来!” “陆主任……哟!李主任也在啊,你们是不是在谈工作啊,要不我等会再过来?”后勤科科长高大宽堆着笑脸进门道。 李建伟起身,道:“一伟,那我先下去了啊,下次回来的时候记得打电话,咱哥俩好好喝一杯。” “成,那你慢走!” “李主任要走啊?”高大宽依然一副嬉皮笑脸,让人觉得极其不舒服。 “嗯!”李建伟面无表情地答道,然后甩袖离去。 陆一伟调整了下坐姿,抬头望着高大宽,问道:“什么事?” 高大宽将一沓发票轻轻地放在陆一伟面前,道:“陆主任,这段时间您忙于公务,我也不好意思打扰您。这是最近一段时间的开支,你过目一下。” 陆一伟大致翻了一下,大多是一些燃油费、日常办公用品消耗以及临时工工资等项目,对比了下与上几个月差不多,拿起笔爽快地逐一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看到陆一伟不闻不问,高大宽心里乐开了花,从兜里掏出烟递给陆一伟,双手抱拳拿着打火机点上,笑嘻嘻地道:“陆主任,我找您有点小事。” 陆一伟合上笔盖,端坐在椅子上道:“你说。” 高大宽的笑容立刻不见了,又是一脸苦瓜相,道:“陆主任,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说说看,只要我能帮到的,我可以效劳。” “哎哟!陆主任,您可折煞我咯。”高大宽为难地道:“这事确实有点难度。这不犬子大专毕业了,他妈死活让他回来,说家里就他一根独苗,想留在身边。回来就回来吧,可现在的大学生多如牛毛,不好找工作啊,何况南阳能提供的就业岗位少之甚少。我那老婆天天在我耳边唠叨,数落我没本事,非要我想办法给儿子谋份工作,可我一没钱二没关系,那能给解决了工作啊。” 陆一伟大致听明白了,道:“高科长,你可高看我了,我那有这种能力,何况这事你应该找找蔡主任,他的人脉比我广,说话也管用,我也是有心无力啊。” “哎!”高大宽长长出了口气道:“找了,人家一口就给我回绝了,蔡主任压根就看不起我,我何必碰一鼻子灰呢。陆主任,你是我的直接领导,就相当于我的娘家人,我现在又困难了,不找娘家人又找谁呢!您也知道我的情况,虽说在政府办,出去后谁买我的面子?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迫不得已才求您。我从来没求过人,这次舍下老脸求您,希望您看在我每日兢兢业业工作的份上,帮我一把。”说完,从提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从桌子底下塞到陆一伟手中。 0345 感激涕零 “你这是干什么?”陆一伟对高大宽的举动颇为惊诧,手里拿着信封不知所措。 高大宽咧着嘴道:“陆主任,我知道您一定会帮我的,何况还要上下打点关系,这是我和我家人的一点心意……” “啪!”陆一伟有些恼怒地丢给高大宽道:“高科长,刚才我听了你的情况,我确实动了恻隐之心打算帮你一把,可你这样做,你把我陆一伟当成什么人了?” 高大宽久经官场,知道领导们在收钱以前都会演一场比较正值清廉的好戏,他捡起信封又悄悄地放在陆一伟的抽屉里,然后赶紧合上道:“这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要不我心里过意不去。” 陆一伟彻底激怒了。拉开抽屉把信封扔到门后的垃圾桶里,大喝呵斥道:“老高,你把我陆一伟当成什么人了?你要是在这样的话,请你出去!你要是不出去,我可把门打开了啊。” 见陆一伟如此大的火气,高大宽心里也吃不准这是在演戏,还是真实表现。他悻悻地走到垃圾桶跟前捡起信封,又小碎步挪到陆一伟跟前,面露赧色道:“陆一伟,您看……” “收起来!”陆一伟干脆利落地道,丝毫不拖泥带水。 高大宽拿着信封迟疑着该不该装进口袋,企图从陆一伟的眼神中找到一线希望,可看到陆一伟坚定而刚毅的眼神,他退缩了,慢吞吞地装进了口袋里。 陆一伟紧绷的脸这才松懈下来,埋怨地道:“老高,你说你这都干得些什么?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你一个月才挣得多少钱,家里还指望着你养活,我看你把家里的老本都拿出来了吧?” 高大宽苦笑,抠着指甲不知该如何回答。 陆一伟看着高大宽这副模样,不由得产生了怜悯之心。想了半天才道:“孩子大学读的是什么?你想让他去哪个单位?” 听到陆一伟主动询问,高大宽立马坐了起来,道:“犬子读的是规划设计,要按照对口的单位只能去城建局。” 在南阳县,工资福利待遇最好的当然是涉煤单位,好比说安监局、国土局,这都是热门单位,好多人挤破了脑袋想进去,排队都轮不上号。县领导也意识到这些单位的重要性,干脆将人事权攥到手里,就算进一个临时工都得县领导签字才成。次之,就属财政局、城建局这种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吃香的单位,在这里上班的人走出来都是昂首挺胸,气宇轩昂,目中无人,觉得自己就高人一等,好多领导干部都把家属安排到这些单位,导致机构越来越臃肿,可就这样也挡不住递条子进人,哪怕是一个临时工,都是异常的竞争激烈。外人戏称:安监局是“**”,城建局是“太太团”,看似夸张,却很有讽刺意味。现在高大宽提出想让孩子进城建局,这下难住了陆一伟。 陆一伟和城建局局长张志松的关系一般化,不过是平时工作来往,并没有深交。这种事完全没有必要找张县长或者分管城建局的白玉新,陆一伟知道,只要自己开口,肯定能办成。但他不想因为别人的事,欠下太多的人情,上次因为城建局监察大队宋勇的事,陆一伟第一次在张志远跟前张了嘴,这事没隔多久,如果再次开口,势必会让对方产生反感。 高大宽看到陆一伟蹙着眉头思考,知道这事难办,心里一紧道:“陆主任,我知道这事比较复杂,要是您觉得为难的话,我再想想办法。” 陆一伟依然不开口,翻来覆去思考着。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城建局的总工程师姚娜,凭借他两人的关系,姚娜肯定会帮这个忙,可毕竟对方是女人,好多事不是太好操作。排除了姚娜,陆一伟又想起了宋勇。自从上次帮了他以后,宋勇想方设法要换陆一伟人情,不是送钱,就是请客吃饭,都让陆一伟一一回绝了。要是让宋勇办这件事,应该不成问题。想到此,陆一伟掏出手机,找到宋勇的电话拨了过去。 宋勇此刻在躲在办公室和一帮人炸金花,已经输红了眼。听到手机响起,厌恶地掏出手机丢到床上,继续投入战斗。 手机还在不停地响着,宋勇这才回头瞟了一眼,看到是陆一伟的,扔下手中的牌,就赶紧接起了电话。 “喂!老宋,你忙不?”陆一伟试探地问道。 宋勇一边往门外走,一边道:“我不忙,你可真是稀客啊,有事?” 陆一伟直入主题,道:“我找你有点事,说话方便不?” “方便,你说!”说完,闪进了一间办公室,发现没人后,把门直接反锁了。 陆一伟笑着道:“这事有点棘手啊,你老弟可得帮我这个忙!政府办后勤科高科长的孩子大学毕业了……你看你能不能想想办法,让他干个临时工也可以啊。” 还不等陆一伟说完,宋勇就拍着胸脯道:“既然是陆主任开口了,这事就保准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听到宋勇如此爽快,陆一伟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就麻烦你了啊,改天我一起吃个饭,我做东。” “得了吧,你都欠我多少顿饭了,每次都逮不住你的身影,要不就今天晚上吧,我请客,成不?”宋勇埋怨地道。 “好嘞!”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不许反悔啊。” “只要没有特殊情况,一定赴约。” “成了,你让高科长的儿子明天直接过来找我,正好我监察大队还缺人,先让他跟我干着,如果不想丢老本行,我想办法把他弄进规划科,好吧?” “那就太谢谢了啊。” “陆主任啥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啊,再客气我可生气了啊。” “行了,我这边还有事,就先挂了啊。” 坐在一旁的高大宽竖起耳朵听着谈话,隐隐约约听到对方满口答应,再看陆一伟的表情就更加坚信了。陆一伟挂掉电话后,高大宽就急不可耐地挪动身子,想得到最终确切的答案。 陆一伟把手机放在桌子上,道:“成了,老高,明天你带着孩子去城建局找监察队长宋勇,他已经答应了,应该不成问题。不过进去后也是临时工,至于进编制,还得一步步来,行吧?” “谢谢了,谢谢了,陆主任,您可是我的大恩人啊,我都不知该怎么感谢您……”高大宽在政府办主任蔡建国那里吃了闭门羹,本打算试着求求陆一伟,没想到这么快就办成了,让他感受到莫大的温暖,这份温暖是他这辈子最贴心的温暖。 陆一伟替别人办成一件事,自己心里也挺自豪的,看着高大宽眼里泛起了泪花,安慰道:“老高,你心里也别有什么负担,我陆一伟行得正,坐得端,以后别整那些没用的,正如你所说,我就是你的娘家人,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高大宽颤抖地双手抓住陆一伟的手,结结巴巴道:“陆主任,是我眼界太小了,以后只要用得着我高大宽的,你尽管开口,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在所不辞。” “呵呵,严重了啊。”陆一伟道:“上哪门子刀山啊,你能做好本职工作就行了,我虽然分管着你,但把后勤科交给你,我十分放心。” 这句话实在太受用了,让高大宽感激涕零,不知所言。 临走时,高大宽还试探地外出掏信封,可看到陆一伟那锋利的眼神时,又赶紧收了起来。 0346 又是惊喜 回到办公室,高大宽还没有回过神来,他万万没想到,居然不花一分钱就能给孩子找了份好工作,真是遇到贵人了啊。从此,陆一伟的高大形象在高大宽心里树立起来,在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中,高大宽义无反顾、旗帜鲜明地站在了陆一伟这边,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处理完高大宽的事,陆一伟心情愉悦,不由得哼起了小调。这时,他听到走廊里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这是散会的信号。陆一伟立马起身,快步走出去站到了张志远门口。 张志远一脸不高兴,看到陆一伟后,淡淡地说了一句:“一伟回来了啊。”说完,就快步进了办公室。 陆一伟知道张志远心情不好,小心翼翼地为其填满水放到跟前,心里嘀咕着该不该将与百泰公司谈判的结果告诉他。 还不等想清楚,张志远已经主动询问起来。陆一伟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报告给张志远。 张志远手里拿着茶杯久久不肯放下,思考许久后,才放下杯子道:“你让白县长上来。” 陆一伟走出办公室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白玉新就快步上来了。 张志远又让陆一伟简单说了下情况,白玉新同样陷入深思,过了许久道:“张县长,既然对方不肯松口,那干脆直接把这事挑明了说,这个恶人我来当,与您没关系。” 张志远手里转动着笔,脑子快速思考着,迟迟不肯说话。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墙上的挂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让人窒息。 过了一会儿,张志远把手中的笔丢到笔筒里,抬起头问陆一伟:“你的意见呢?” 张志远看了眼白玉新,道:“我觉得可以放一放,冷他一段时间。” “不可取!”白玉新回绝道:“曙阳煤矿的企改已经持续了这么长时间了,如果再拖下去,我们会很被动的。我的建议是直接进入公开招投标程序,让大企业进来,但我们的底线决不能退半步。” 白玉新的话不无道理,眼看苏启明那里招来了大企业,时间拖得越久,对张志远是越不利啊。如果最后企改不成功,到时候就成了笑话了。 张志远用手指敲着桌子,难以下结论。一面是省里打了招呼,指定百泰公司接手,一方面是苏启明的夹击和官员们的冷嘲热讽,两头受气,两头都不能妥协得罪,孰轻孰重,这可真是个难题啊。来来回回权衡了利弊后,张志远一巴掌拍着桌子道:“不等了!玉新,就按你的办,近期就将招投标的信息发布出去,多条腿我们多条出路。” “好,我这就去办!”白玉新答应道。 陆一伟真心替张志远捏一把汗。如此一来,得罪了省发改委的徐副主任,将来南阳县要搞什么项目,连立项这道坎都恐怕迈不出去,何谈大搞城市建设。他壮着胆子道:“张县长,我看要不再等等?” “一伟!我们还等什么?按照预定的企改时限,我们已经整整推迟了一个多月,如果再这么拖下去,人心不稳啊。”白玉新反驳道。 张志远也顾不了那么多了,道:“就按白县长的意见办,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事情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似乎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回到办公室,陆一伟拿起办公室上的手机看到有四五个未接来电,打开手机一看,全是家里的。以为发生什么事,就赶紧回了过去。 “一伟,你都多长时间未着家了,你也不管我和你爸的死活?”母亲刘翠兰在电话里抱怨道。 “妈,我这不是工作忙嘛,你老没什么事吧?”陆一伟道。 刘翠兰气鼓鼓地道:“忙,一天到晚都说忙,那这个家你还要不要了?现在赶紧回来,有事。” 听到有事,陆一伟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父亲陆卫国当年因为自己差点就归西,不会是父亲老毛病复发了吧,他赶紧追问道:“妈,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想急死我啊。” “赶紧回来!”说完,刘翠兰挂掉电话。 陆一伟顾不了那么多了,到张志远办公室请了假,一路狂飙赶回了家里。 陆一伟忧心忡忡、气喘吁吁地进了大门,就听到父亲陆卫国豪爽的笑声,顿时长长的松了口气。快步走进家门后,陆一伟惊奇地张大了嘴巴。 “你怎么来了?”陆一伟看到夏瑾和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简直不可思议。 夏瑾和看着陆一伟的样子,捋了下头发笑着道:“我怎么不能来了?” “一伟!”陆卫国突然绷起脸地道:“你会不会说话啊,这话问的。”然后又笑眯眯地对夏瑾和道:“瑾和,你别听他的,他就是个傻老帽!” “呵呵!”夏瑾和被陆老爷子的玩笑逗乐了,捂着嘴巴一个劲地笑。 母亲刘翠兰不知该怎么招待夏瑾和,茶几上已经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各种水果小吃,还不断地翻箱倒柜找好吃的,让夏瑾和有些受宠若惊。 陆一伟换上拖鞋,走到沙发跟前看着夏瑾和,依然有些不相信这是真的,问道:“你怎么找到我家的?” 夏瑾和嘟着嘴巴道:“我鼻子下面不是嘴啊,这点小事能难倒我?何况姚娜早告诉我了。” “就是,就是!”陆老爷子看着这位长相漂亮又充满智慧的未来儿媳,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高兴得合不拢嘴。 夏瑾和给陆一伟的这个惊喜,是他意想不到的。尽管意外,但内心还是蛮激动的。 “瑾和,你快吃啊!”母亲刘翠兰又端着一盘女儿陆玲从南方带回来的干桂圆放到夏瑾和面前。 夏瑾和赶忙站起来道:“够了,够了,伯母,实在太麻烦您了。” 刘翠兰乐呵呵得,恨不得将家里的所用东西都拿出来,让未来的儿媳享用。 “中午吃牛肉饺子啊,我这就去卖牛肉去。”陆卫国神清气爽,看得出,夏瑾和的到来是他期盼已久的。而今天,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刻。这是陆家五年以来最大的喜事,比陆一伟回到县里上班都高兴。 “爸!你老可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啊,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头一次见你出去买菜。就是你女儿回来了,都没见您这样!”陆一伟开玩笑地道。 陆卫国尽管绷着脸但隐藏的喜悦无法掩饰,摇晃着脑袋道:“我乐意!”说完,哼着小曲走出了门外。 夏瑾和一进家门,就被这浓浓得温馨氛围团团包住,她的家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场面了,不由得有些羡慕,伤感涌上心头。 刘翠兰又给夏瑾和削了一个苹果,夏瑾和实在有些收受不起,和陆一伟挤着眼睛暗示。 陆一伟心领神会,道:“妈,不是中午吃饺子吗?要不我来和面?” “那用得着你!”刘翠兰坐起来道:“我这就和面去,你去给瑾和倒水。” 夏瑾和立马起身道:“伯母,我来和面!” “不不不!”刘翠兰急忙阻拦道:“你是大学教授,那能让你干这些粗活,歇着吃东西去。” 夏瑾和坚持,刘翠兰更加不同意。无奈之下,陆一伟出面协调道:“行了,让我妈和面,待会我们一起包饺子。” 这时,李海东提着大包小包也走了进来。进门就道:“妈,你要的东西我买回来了,你看放哪?” 刘翠兰又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接过李海东手中的东西道:“交给我就成了,你赶紧歇一会。” 0347 时来运转 陆一伟让李海东给整懵了,一脸茫然。妈?怎么几天没回家就换了称呼改成妈了。还不等陆一伟缓过神来,李海东将一个手提袋递到夏瑾和面前,腼腆地道:“嫂子,你第一次来,我也不知道该准备什么,随便给你买了点,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嘿嘿!” 夏瑾和瞟了一眼,包装盒上写着某著名国际品牌的品名,形状大小应该是一款手提包,应该价格不菲,她连忙拒绝道:“海东,这可万万使不得,这礼物太贵重了。” 李海东把东西放下,道:“嫂子,将来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你务必收下,要不然我会心不安的。” “收下吧!”陆一伟道:“海东不是外人,就别客气了。” 夏瑾和无奈,只好起身连忙点头道:“实在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 李海东见夏瑾和收下了,咧着嘴巴道:“这就对了嘛,以后千万别和我客气。”然后转身对陆一伟道:“陆哥,我在饭店订了几个菜,我催催去!”说完,一溜烟跑了。 从李海东的说话口气好像已经和夏瑾和见过面了,合着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夏瑾和来到的。他带着疑问走到厨房,小声问道:“妈,怎么海东也叫你妈了?” 刘翠兰没有抬头,继续和面,带着些埋怨的口气道:“你说你都多长时间没回家了?不是在县委大院上班吗,就几步路都忙得顾不上回家?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海东隔三差五就过来看我们,还买这买那的,你呢?不比你强?另外,我看着海东这孩子挺不错的,何况没爹没妈的,我和你爸一合计,就认下了这个干儿子,怎么,你不乐意啊?” “不不不!”陆一伟连忙道:“我那有那个意思,高兴还来不及呢!其实我早就有这个意思,就是不敢和你们提,这不怕你们想起小峰嘛!” “哎!”刘翠兰将面团狠狠地丢进面盆里,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道:“我就当没有生过这个儿子,以后海东就是我的二儿子!” 陆一伟上前抱住母亲道:“妈,你能这样想自然好,咱一家高高兴兴的,其乐融融的,以后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抛开不开心的事,陆一伟又问道:“妈,这个儿媳妇你满意不?” 刘翠兰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频频点头道:“满意,太满意了!不仅人长得漂亮,又是大学教授,你小子可算捞着了,老天开了眼了,我们老陆家要时来运转了。” 看到母亲高兴,陆一伟同样欣慰,这久违的温馨来得实在太晚,或许,风雨之后的彩虹才是最美丽的。 刘翠兰突然沉下脸来,责怪地道:“我问你,你和瑾和交往多长时间了,怎么也不和我们说一声?要不是人家姑娘今天主动找上了门,你打算瞒多久?” 陆一伟靠在橱柜上,嬉皮笑脸地道:“妈,我真没打算瞒你们,主要是我这段时间太忙,没顾得上和你们这些事。另外,瑾和已经打算和我领结婚证,开心吧?” “真的?”刘翠兰一激动,差点把面盆都掉到地上,追问道:“你说清楚点!” 陆一伟诡谲一笑,道:“当然是真的,要不待会让瑾和当面和你说?” “哎呀!太高兴了!”刘翠兰激动地有些说不出话来,脸上的皱纹也比平日里少了许多,嘴里连连道:“老天是公平的,老天是公平的,我们老陆家今年喜事连连啊,女儿要出嫁,儿子又要结婚,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听到关于的陆玲的消息,陆一伟问道:“陆玲今年打算结婚?” 刘翠兰又是抱怨,道:“真不知道你怎么当哥哥的,自家妹妹的事一点都不上心。玲玲和钟鸣已经回来了,前两天给我打电话说过两天就回家。” “好啊,回来好!”陆一伟欣慰地道:“那他们下一步怎么打算?” “这我不知道,你自己去问吧。”刘翠兰道。这时,在客厅坐着的夏瑾和咳嗽了一声,刘翠兰忙道:“快出去陪陪瑾和,在这里傻站着干嘛,快去!” 陆一伟走出厨房,与夏瑾和温婉一笑,然后拉起手往楼上走去。 到了楼上进了房间,陆一伟快速把门闭上,就抱住夏瑾和疯狂地热吻起来。 夏瑾和连忙推脱,道:“别这样,也不分场合,你妈在楼底下呢。” 陆一伟不管不顾,一把将夏瑾和扑到床上,双手不自觉地在全身游走起来,两片炽热的嘴唇始终不愿意分离。 都说女人是一块梯田,一旦开垦出来后,庄稼就会越长越茂盛。夏瑾和同样如此,与陆一伟有过几次亲密接触后,一个人的时候时常在梦里都回想着那一个个刺激而美妙的片段,现在心爱的男人就在眼前,她怎么可能抵挡内心火热的**? 兴奋过后的冷静,是女人天生的本能。夏瑾和最终还是将陆一伟推开道:“孙猴子,别这么急躁,楼底下有人呢,我有些放不开。” “孙猴子!”陆一伟耳边又响起熟悉的声音,这是苏蒙以前对自己的称呼,现在夏瑾和也怎么叫自己,他瞬间觉得有些错乱,失神地坐在床上。 “你怎么了?生气了?”夏瑾和看到陆一伟如此,忙问道。 陆一伟回过神来,摸着夏瑾和的手,笑着道:“我怎么会生气呢,高兴还来不及呢。谢谢你,今天给了我这么大一个惊喜,我非常非常高兴。” 夏瑾和躺在陆一伟怀里,用手摸着陆一伟稀疏的胡须,像受了委屈似的道:“你说要带我到你家来,可我一直等不到你,我想你想得不行,就没和你打招呼就跑来了,呵呵!” 陆一伟抱紧夏瑾和,自我检讨道:“都怪我,这段时间实在太忙,不过这都是借口,我向你保证,以后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兑现,看我实际行动吧。” 夏瑾和突然从陆一伟怀里坐起来道:“我要告你一个好消息,我和我们校长提了房子的事情了,宋校长当场就拍板答应了,说一开学就给我们分房,开心吧?” “这当然是好事啊!”陆一伟工作上的事不顺心,可事关自己及家人的事件件都顺心,一扫这些天的阴霾,道:“等拿到钥匙后,我出钱,你负责装修,等装修好了,我们就结婚,好吗?” “嗯……”夏瑾和想了一会儿道:“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嫁给你,也太便宜你了吧?” 陆一伟心里一紧,不知所措地道:“瑾和,那你打算让我这么做,我保证一定做到。” 夏瑾和看着陆一伟滑稽的样子,扑哧笑出了声道:“这个嘛,我要好好想想,总之,你的让我满意了才行,呵呵。” “行!不管什么条件,我都无条件答应!”陆一伟保证道。 “好啦!我逗你玩了,别一本正经的。”夏瑾和道:“我能有什么条件,只要你对我就比什么都强。” 陆一伟释然,道:“对你好不好嘴上说了不算,你就看我以后的实际行动吧!” “嗯!”夏瑾和深情地望着陆一伟,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时,楼底下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就是陆玲的大嗓门,高声吼道:“妈,在哪呢,我嫂子在哪呢?” 陆一伟听到妹妹陆玲回来了,对夏瑾和道:“你看,你的到来我们全家总动员,估计我爸通风报信,把我妹妹也叫回来了。” “那我们赶紧下去!”夏瑾和站了起来,整理了下衣服,拉着陆一伟往楼底下走去。 0348 思维超前 “哇!这就是我未来的嫂子啊,实在太漂亮了!”陆玲看到夏瑾和后,发自内心由衷地赞美道。 夏瑾和红着脸,腼腆地道:“你就是陆玲吧,你哥经常和我提起你,都说你是女强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哈哈!”陆玲心直口快,豪爽地道:“他这是在夸我呢,还是在骂我?” 一旁的陆一伟连忙拉住陆玲,使了个眼色道:“钟鸣没回来吗?” “回来了,他这两天忙得脱不开身,正在筹建新公司,所以我一个人就跑回来了。”陆玲解释道。 不等陆一伟回话,陆玲忙道:“嫂子,您坐啊,咱坐下说。哎呀,你真的太美了!” 夏瑾和被全家人接受并喜爱,陆一伟内心感到无比的欣慰。 “嫂子,这是我从广州给你带回来一套化妆品,国际大品牌,用起来很棒,送给你!”陆玲将手中的化妆品递给夏瑾和。 夏瑾和看到陆一伟家人如此热情,有些受宠若惊。她连忙摆手道:“玲玲,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给我买东西嫂子我乐意啊,就算再贵我也心甘情愿,你就别和我客气,快拿起来。这次我从广州回来,就不打算走了,我和我男朋友计划代理一款化妆品,这个市场在全省几乎都是空白。”陆玲道。 陆一伟插话道:“你年前不是说要开广告公司吗?怎么又要代理化妆品了?” “你懂什么?”陆玲道:“广告公司遍地如牛毛,这个市场基本接近饱和,要想取得长足发展,没有过硬的后台和背景是做不起来的。而化妆品不一样,我们西江省的女人现在也爱美了,但化妆品市场都是一些低端的劣质货。经过大量调查研究后,我和钟鸣决定成立一个公司,专门代理一些高端的化妆品,为高端人士提供服务。” 陆玲已经不是原先的那个害羞腼腆的陆玲了,现在的她视野宽阔,思维跳跃,想法超前,没有白在广州这种大都市生活了这么些年,陆一伟自然不懂了,可夏瑾和却认为陆玲的想法很好,兴奋地道:“玲玲,我觉得你这个想法很好,为高端人士提供定制服务,这在美国早就有了,可我们国家还处在萌芽状态,你能够敢于第一个吃螃蟹,我非常佩服你,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 “看看!哥!”陆玲啧啧称赞道:“嫂子不愧是美国留学生,这想法就是超前,你别成天活到你的小世界里,有时间你应该多学习学习,或者出去走走,我看你都混傻了。如果长此以往下去,你和嫂子的距离会越拉越大!” “玲玲!”刘翠兰从厨房走出来,严厉地道:“怎么和你哥说话呢!” 陆玲也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急忙捂住嘴道:“嫂子,我不是故意的。” 夏瑾和很是喜欢陆玲豪爽的性格,拉着手道:“没事!你哥他工作忙,其实他挺爱学习的。”还没有进一家门,夏瑾和已经刻意护着陆一伟了,让陆一伟心里暖融融的。 话题又回到化妆品上,陆玲道:“我们西江省,经济发展落后,百姓普遍贫困,但不缺乏一些有钱的阔太太。你就好比那些煤老板的太太吧,经常组团到广州上下九路奢侈品店采购。只要看重的,甭管多少钱,眼睛不眨就买下来了。别人付款是刷卡,这群太太直接用现金,一看就是土老帽。所以啊,她们既然有需求,我何不在家门口做生意挣她们的钱呢。” 听完陆玲的思维逻辑,陆一伟不以为然。但夏瑾和依然鼓励道:“嗯,你还别说,你卖得越贵,她们越舍得花钱买。” “对呀!”陆玲手舞足蹈道:“所以啊,我不仅仅只卖化妆品,还要上一些国际一流的奢侈品,比如说古奇,普拉达,香奈儿等品牌的东西,保准能赚大钱……” 女人聊起来就没有够,陆一伟听着云里雾里,便躲进厨房和母亲忙活去了。 不一会儿,李海东和陆卫国相跟上一起回来了。一家人忙着包饺子,陆一伟瞅空挡,将李海东叫到楼上,问起了罐头厂的事情。 这段时间,陆一伟也断断续续了解到罐头厂的情况,形势不容乐观,一些老职工不赞成将厂子卖掉,这让陆一伟有些着急。 两人点上烟后,李海东道:“这一阵子,我隔三差五就会和曹晓磊通电话,问进展情况。对方一口一个答应,保证在这一个月内全部完成。听他的口气,好像十拿九稳,不过他也在催余款的事,说职工们见不到钱就不会妥协。” 陆一伟听完,点点头道:“你和他说,只要一个月内保证完成,钱不是问题,随时可以给他打过去,但速度必须快,我要看到效果。” “好的,今晚我就和他说。”李海东说完,有担心地道:“哥,你从那弄那么多钱去啊,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陆一伟镇定自若,道:“钱的事你不必操心,下个星期我带你去一趟发展银行,以后就全靠你和银行那边联系了,我还是少露面为好。” “行,这个我知道!”李海东道。 谈完这事,陆一伟又关心起果园的事,问道:“果园今年怎么样?我一直忙,也顾不上回去看看。” “挺好!”李海东道:“今年的雨水比较充足,加上省农科院专家的指导,今年肯定比去年的收成都要好。今年,又在观音山上种植了将近200亩果苗,长势较好,还是用了新品种,最迟三年后就可以结果。另外,牛福勇在北河村山后也种植了大概400多亩,如此发展下来,用不了几年,我们就能打出一个响当当的品牌。” “嗯,那就好!”陆一伟道:“海东,不管我们将来干什么,走到那一步,果园是我们的根本,是底线,这个阵地绝对不能丢,这不仅是为我们的后路着想,也是兑现当初对东瓦村百姓的一个承诺!” “嗯,我明白,你放心干你的事业吧,这块你就交给我,保证给你守好咯!”李海东信心满满地道。 五年来,李海东就像自己的亲兄弟一样,默默地陪伴着自己。在自己的调教下,李海东现在完全可以独当一面,这让陆一伟很是开心。他道:“你和梅佳怎么样了?” 听到问自己的私事,李海东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还是那样,人家爱理不理的,各方面都嫌弃我,我看还是算了吧,我也觉得我配不上人家。” “怎么能就如此轻易放弃?”陆一伟责怪道:“梅佳和玲玲是好朋友,正好,玲玲回来了,我待会就和她说,让她给你在中间穿针引线。” “嘿嘿!”李海东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对了,我上次让你在县城找房子,你找到合适的没有?”陆一伟关切地道。 李海东吞吞吐吐地道:“倒是有一处合适的,可是价格太高……” “行了!”陆一伟道:“只要你觉得合适就行,至于价钱不是你操心的事,下午我们就一起去看看。” “这……”李海东觉得欠陆一伟太多了,不想再麻烦他,何况陆一伟正是用钱的时候,这不是给他火上浇油嘛。他道:“陆哥,我看还是先等等吧,等罐头厂那块地拿下来,建起了单元楼,我再买也不迟。” “那不行!”陆一伟道:“你今年都多大了?再不娶媳妇就真的成了光棍了。再说,罐头厂那块地啥时候能开发,还是个未知数,可你结婚不能等了啊。其他事都不用你管,我一手替你包办,你现在就一心一意把梅佳拿下就成。” 0349 一捧焦土 “哥,我……”李海东感动的近乎哽咽,不知该如何表达内心此时此刻的心情。 “打住!”陆一伟急忙道:“一个大男人,别总是如此,我所做的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也是我应该的,记住!这里就是你的家,永远是!” 李海东还是不自觉地流下了眼泪,他道:“陆哥,我和你说实话,其实我对梅佳也没有那么强烈的**,只是觉得她挺好看的,仅此而已,如果人家真的不愿意,我看就算了吧,强扭的瓜不甜……” 李海东吐露了真心话,让陆一伟陷入了深思。可能是自己太过急躁了,忽略了李海东的内心感受。过了一会儿,道:“既然你不喜欢,那咱就再物色一个,我就不信了,肯定能找到一个愿意咱的。” 说完,陆一伟突然想起上次在东州市假日度假山庄的那个服务员申蓉,他一拍大腿道:“海东,我知道你喜欢谁了!” “谁?”李海东云里雾里地道。 “先不告诉你,下午我们去看了房子后,我们再去趟东州!” 中午,老陆家以最高规格接待了夏瑾和,尤其是陆卫国老爷子,对这个未来的儿媳是一百个满意,一高兴一下子喝下去一**白酒,就这样都觉得不过瘾,要不是刘翠兰劝说,估计两**酒都能下肚。 吃过饭后,陆卫国将一个信封放到夏瑾和面前,满面风光地道:“瑾和,第一次见面如此匆忙,我们老两口也没什么好准备的,这是见面礼,虽不多,但你一定要收下,这是我们的一片心意。” 夏瑾和当然不愿意了,依然推脱。陆玲见老爷子脸上久违的笑容,劝说道:“嫂子,这个你一定要收下,这就是我们这里的风俗习惯,你要是不收下,估计我爸心里会不好受的。” 夏瑾和无奈,只好收下了这份沉甸甸的爱意。 还没完,刘翠兰又把自己祖传的下来的翡翠手镯也拿出来,放到夏瑾和身边道:“瑾和,这是我姥姥手里传下来的,我们家是传女不传男,肯定是真货,我一个农村妇女,平时干活戴这个都闲麻烦,这下可好,总算可以传下去了,你赶紧戴上。” 热情的一家人,充满了浓浓的爱意,与自己那个冷冰冰的家形成强烈的对比。陆一伟上次登门,母亲不乐意,弟弟不待见,就这样他没有一句怨言。夏瑾和感动地道:“伯母,我真心感谢你们一家人的盛情款待,能够遇到一伟,是我的福气,能够遇到这样幸福的一家人,更是我的荣幸,真的谢谢你们!”夏瑾和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眼泪,当然,这是幸福的眼泪。 在厨房洗碗时,陆一伟悄悄地问母亲:“妈,记得当初我和李淑曼结婚的时候,你也没把你的传家宝拿出来啊,这么和夏瑾和才见了一面就心甘情愿的拿出来了?” 刘翠兰剜了陆一伟一眼,狠狠地道:“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看到母亲耍起了小孩子脾气,心里乐开了花,凑到耳边道:“你喜欢这个儿媳?” “嗯!”刘翠兰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充满希冀。她望了一眼客厅,回头道:“儿子,我和你说,也不知怎么的,我第一眼见到这姑娘,我就打心眼喜欢,喜欢的不得了。当初你和淑曼结婚时,你看她娘家人那神气劲,好像觉得高人一等,嫌弃我们是农民,嫌弃我们家里穷,我本来打算给淑曼的,可我怕人家嫌弃。你看到瑾和的反应没有?高兴得都流下了眼泪。别看人家是留过洋的,知书达理,温柔贤惠,这就是咱家的媳妇。所以啊,古人就说门当户对,咱生下来就是这种命,攀不起人家达官显贵,就是这个道理。” “呵呵!看不出来啊,您还留了一手!”陆一伟开玩笑地道。 “边去!没看到我在洗碗啊。”刘翠兰直接把陆一伟推出了厨房。 下午,陆玲带着夏瑾和去找姚娜了,而陆一伟则和李海东一起去看房子。 县城四面环山,从空中鸟瞰,就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瓮,仿佛走出那连绵不绝的大山就到了天边的尽头。县城建设依山而建,西高东低,南北是一条狭长的玉带,环绕县城而下。南阳是一座具有上千年的古城,早在汉代就曾置县,古为“炎阳”。千百年来,代代南阳人在此波澜不惊地繁衍生息,成为历史长河的一滴水,牢牢地契合在中国这伟大的版图上。 南阳县的县志远能莫考,没有文字的记录,大多是靠口头一代代传下来的,至于其事件的真实性有待考证。相传5000年前,炎帝部落与黄帝部落在此大战,炎阳故此得之。西汉时期,匈奴单刀直入,发动了著名的河西之战。匈奴的强悍无人能挡,铁蹄踏入南阳县境内,一夜之间攻占南阳,并在此休整。后在汉代名将霍去病的顽强抵抗下,终将匈奴赶回大草原吃草去。 匈奴的铁骑并没有就此停止脚步,甚至跨越三国两晋南北朝,都在不断骚扰边境。而南阳作为一个防守休整的军事据点,经常有匈奴光顾此地。随着时间的推移,胡人的文化渐渐融入南阳,甚至一部分人不愿意打仗的士兵留在此地,放下兵器,拿起锄头,开始了汉人的生活。据此推理,南阳人不是真正意义的汉人,流淌着古老民族羌族的血液。这一说法到底是不是真的,不得而知。 古代的历史长河,南阳因地理位置限定,注定是一个被遗忘的地方。不比江南鱼米之乡,有着富饶的粮仓。不比边塞关卡,有着国防的重要据点。甚至不比蛮夷之地,流放犯人都不会发配于此。所以,南阳没有出过大官,更没有什么名人。 到了近现代,因地处黄土高原,又紧邻红色圣地延安,其重要位置终于凸显出来。抗战时期,日军一个中队长驱直入,在没有任何抵抗的情况下就轻松攻克了南阳县,驻扎在县衙内。日军为何到此驻扎,据经历过那段历史的老人回忆,这一只中队不过是被打散的军队,只有十几个人是日本人,剩下的都是日伪军朝鲜人,到此是要短暂休整,然后南下与大部队汇合。 可这支军队似乎被遗忘了一样,无人过问,得到的命令就是随时待命。于是,日伪军扎根于此开始祸害周围百姓。直到著名的百团大战爆发,才将其赶出了南阳县。逃跑时,日伪军一把火将县城烧成了灰烬,将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变成了一捧焦土。 新中国成立后,南阳百姓组织起来重建家园,也就形成了今天的格局。改革开放后,南阳的步伐跟不上时代节奏,导致发展落后,就现在走进老城,大部分都是解放前的土木结构房屋。破破烂烂不说,一个大杂院居住着几代人,吃水靠挑,取暖靠燃煤,环境相当糟糕,更别说享受现代化的基础设施了。 不过也有一部分眼光超前的百姓,在发家致富后,拆到自家的房子,建成了现代化的砖混结构小二楼,主要集中在交通沿线以及县委大院附近。大部分还是想以房养人,收点房租基本上够一年的吃穿。 目前,创卫工作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解放路两旁基本上都清理了一遍,可走进老城,依然是曾经的模样。 李海东看上了一处前些年才盖起的小二楼。陆一伟在外面看了看后,满意地道:“这房子挺好的,对方为什么要卖?” 0350 其乐融融 李海东道:“这家的男主人是个赌鬼,这些年下来把所有的积蓄都输光了,而且还欠下一屁股债。这不,前一阵子把房子也输出去了,所以我才动了心思。” 听到此,陆一伟惊诧地道:“你说这房子是赌债?” “嗯……” “那绝对不能买!”陆一伟坚决地道:“你这样做一来国家法律不保护,二来你就忍心将一大家子人都赶到大马路上住?” 李海东道:“陆哥,这你放心。这家的女主人早些年就离婚了,拿了一笔钱带着孩子离开了。而男主人现在孑然一身,写下了卖房的字据,也打算离开南阳。” “你有把握男主人将来不会回来找麻烦吗?”陆一伟担心地道。 “我有把握!”李海东道:“如果我要买这套房子时,还会和他签订买卖合同,到公证处进行公证,应该没问题。” “价格呢?” “10万。” “这么便宜?” “赌债嘛,肯定压得低。” “行!”陆一伟道:“钱我给你出了,你随时可以买下来,不过我可提醒你,该走得手续必须走了,以免将来出现什么麻烦。”陆一伟打算,将父亲陆卫国年前交给自己的10万元交给李海东。这笔钱是陆玲给父亲养老的,但想着李海东的终身大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说不定年底就挣回来了。 房子的事敲定后,陆一伟带着李海东到了东州市的假日度假山庄。让人遗憾的是,那位服务员申蓉已经离开了山庄,让陆一伟很是失望。无奈,两人又返回了南阳县。 回到家后,陆一伟安慰李海东:“海东,正如你说的,强扭的瓜不甜,这事还得慢慢来,我托人帮你物色,另外,让陆玲再争取下梅佳,实在不行,我亲自和她说。” 李海东觉得亏欠陆一伟已经够多了,道:“陆哥,这事真的不用你麻烦了,反正我单身惯了,身边多个人反倒不自在。” “什么话!”陆一伟训斥道:“到了什么年龄讲什么话,你以为你还小啊,行了,这事我会负责到底。” 晚上,姚娜主动提出要宴请陆一伟一家人,并在兰苑酒店订了一个大包厢,为陆一伟和夏瑾和终于走到一起庆祝。 久违的气氛,久违的爱情,熟悉的场景,熟悉的环境,这一切好像在昨天发生过,依然是那么清晰可见。陆一伟还记得当初和李淑曼订婚时候,同样是在饭店,对方的父母颐指气使地安排着,眼球快要翻出来似的看不起农民出身的老两口。而陆卫国和刘翠兰则点头哈腰、卑躬屈膝地应承着,生怕惹对方生气而反悔。陆一伟当时实在气不过,早就想愤然离席,可父亲的一只手死死地摁着他,煎熬地吃完一顿饭。 而今天,气氛是愉快、温馨的。虽然夏瑾和的父母亲没到场,但并不影响一家人的其乐融融。 开席后,姚娜端着酒站起来道:“伯父、伯母,一伟能找到这么好的媳妇,全靠我在中间牵线搭桥,所以,我应该算他们的媒人。对他们二位而言,我都是知根知底的,一伟的谦善温和,瑾和的温柔端庄,两人能走到一起是上天的安排。说得再实际点,这就是缘分。经过无数次擦肩而过,终于在今天走到了一起,我真心替你们感到高兴。多余的话我不多说,我祝你们二位早日结婚,争取生个大胖小子。我先干了!” 陆卫国和刘翠兰嘴上虽不说,但脸上挂着喜悦,看得出,他们对这个儿媳是非常满意。 姚娜刚说完,陆玲就抢着站起来道:“我也说两句。今天这虽然不是订婚,但我很高兴。尤其是看到我未来的嫂子如此漂亮时,我更加地激动。” 然后对着夏瑾和道:“嫂子,我哥这人怎么说呢,长得帅这毫无疑问吧,大家都眼见为实了,都三十的人了依然青春焕发,迷倒一大片。我以前就幻想着,找对象就要找像我哥这样的男人,可结果事与愿违,哈哈。第二就是脾气好,我小时候可淘气了,经常欺负他,可他再怎么生气都没舍得打我,还经常替我挨打,对我特别的好,我相信以后他对你也一定会细致入微的关心和关怀。第三就是性格好,待人接物温和,不过有时候就是有点轴,认定的事非要办成不可,从来不妥协。我认为,男人就需要这样的品质,才能干成大事。关于他身上的优点还有很多很多,我就不一一列举了,我相信在今后你会比我更加了解他。千言万语道不尽,汇成一句话,真诚地祝愿你们能够天长地久,白头偕老。” 母亲刘翠兰突然掩面而泣,泣不成声。想起儿子那段不幸的婚姻,想起儿子这些年遭的罪,想起女儿背井离乡南下打工,想起陆卫国得了那一场重病,想起这个家庭这些年悲欢离合,终于在这一刻忍不住爆发出来。 陆卫国心里同样在流泪,可他是一个男人,是一个家的顶梁柱,愣是面带微笑,将泪水往肚子里咽。 陆玲走到母亲背后抚摸着后背,道:“妈,你这是干嘛啊,你儿子有出息了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这么哭起来了?” 刘翠兰赶忙抹掉眼泪道:“我这是高兴,看到一伟能找到瑾和这么好的姑娘,妈打心眼里替他高兴!” 夏瑾和心里同样不好受,看到陆一伟家如此和睦,想起自己的家庭,感觉亏欠太多。不管再怎么努力,逝去的父亲也不会回到人间,和他们团聚在一起吃顿饭,看一眼他未来的女婿。 一顿饭下来,姚娜和陆玲喝得最多。姚娜已经完全不能行动自理,陆一伟和夏瑾和架着送回了家。刘东升正在家里独自一人喝着小酒看着电视,看到姚娜喝成这般,赶紧扶到二楼卧室,又是倒水,又是换衣服,照料无微不至。看得出,二人的感情十分坚固。 姚娜醉酒,可意识还是清醒着,拉着夏瑾和不让走,非要陪她一起睡。夏瑾和望了陆一伟一眼,得到陆一伟的肯定后,只好选择留了下来。 到了一楼客厅,刘东升又从冰箱里取出几**啤酒,道:“她们谁她们的,我们喝我们的,今晚你也别走了,咱哥俩喝个痛快,成不?” 很少和刘东升在一起喝酒,陆一伟爽快地答应了。刘东升在石湾乡开着石料厂,话题自然而然引到前一段时间的“狡兔行动”上。刘东升道:“一伟,上次县里打击非法私挖滥采,效果很明显,但也存在一定问题,端掉得不过是一些小打小闹的,没权没势的,真正的有实力的依然岿然不动,没有损伤一根毫毛。你就好比张三蛋吧,这可是条大鱼,光在石湾乡都开着七八个煤矿口子,可你们抓进去还又放了出来,那行动还有什么意义?还有,你们行动的时候整的动静挺大,可现在怎么又偃旗息鼓了?” 听完刘东升的抱怨,陆一伟道:“刘哥,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关于张三蛋的事情,放了他自然有一定道理,至于为什么,那是县领导的决策,咱一打工的那能知道其中的奥妙。打击私挖滥采,不是运动式行动,不可能一次就全部端掉,而是一项常态化工作机制,说不定那天又悄无声息地再来一场行动,呵呵,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刘东升知道陆一伟心里明白装糊涂,也没有强求继续追问,转向另一个话题道:“一伟,我听说有个企业要到石湾乡开水泥厂,这消息属实吗?” 0351 情况有变 “这个我也不敢肯定!”陆一伟道:“不过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这是苏市长招商引资的项目,县里肯定会重视的。” “妈的!”刘东升气得一拍桌子道:“这事要是真的话,我的那厂子肯定要受影响,说不定还得关门呢。一伟,老哥和你说实情,石湾乡根本不适合建水泥厂。水泥厂需要大量的石料,可石湾乡的青石资源并不丰富,要是建像我这样的小厂子,完全够用,要是建大型的厂子,绝对不成。真不知道那些人的脑子是怎么想的。” 陆一伟不想过多发表言论,道:“既然对方想在石湾乡建厂子,肯定已经提前调研勘探过,何况对方来头不小,自然有把握的。” “哎!”刘东升叹了口气道:“看来老天是要逼着我走向绝路啊,不过我有一条,要是不给我作合理的补偿,我是绝对不会挪窝的!” “呵呵!”陆一伟笑道:“这是苏市长主抓的工程,其中的个由咱可不清楚啊。老哥,你还是稍安勿躁,耐心等待,肯定会有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案的。” “那自然好!来,不说这些了,干了!”刘东升举起了酒**,喝了下去。 喝到晚上十二点多,房间里的温度才稍稍降了下来。可大胖子刘东升早就汗流如注,脱得只剩下个裤衩。而陆一伟虽是大汗淋漓,但还是保持绅士的风度。 刘东升已经喝高了,迷瞪着双眼举着酒**道:“兄弟,老哥是个爽快之人,最不喜欢在背后嚼舌头之人,更不喜欢在背地里干一些偷鸡摸狗之事。很长一段时间来,就有人在背后嚼舌头,说你和姚娜关系不一般,老哥怎么会相信?这种子午须有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在你身上,可问题是不止一个人和我说啊,时间长了,哥心里乱得很,搞不清真假了。今天,你和老哥说一句实话,你和姚娜有没有关系?” 听到此处,陆一伟感觉当头一棒,这是**裸地栽赃陷害啊。他激动地道:“刘哥,我陆一伟是啥人你应该知道,离婚五年多我没有在外面乱搞过女人,换做其他人能做得到吗?我和姚娜以前就认识,抽调到指挥部后张罗着给我介绍对象,才走得比较近一些,这些事你应该都知道啊。我可以向天发誓,如果我对姚娜有什么非分之想,天打五雷轰!” “小点声!”刘东升拉住陆一伟道:“老弟,我就是那么随口一说,既然事情都说开了,我也就踏实了。正如你所说,我绝对相信你的人品,这页翻过去了,以后谁都不许再提!来来来,喝酒!” 刘东升说是随口一说,可心里已经有所怀疑。通过这件事,也提醒了陆一伟,自己背后有很多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犯错误,看来今后的一言一行一定要谨慎再谨慎。 第二天一早,夏瑾和吃过早饭提出要回北州市。陆一伟没有阻拦,临走时担心地询问:“瑾和,林市长最近找你了没有?” 听到这事,夏瑾和闪烁其词,忙道:“没有,就是上次接见外宾的时候请我当翻译,此后再没有联系。” “那就好!”陆一伟一颗心落地,但依然担心地道:“假如林市长再提出什么要求,你找各种理由拒绝就是,这种人沾不得!” 夏瑾和宽慰地道:“我自有分寸,何况我也不喜欢官场上那种风气,你就放心啦!” 陆一伟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敏感,解释道:“瑾和,是我多心了,我相信你。对了,我妈说啥时候咱两家人在一起聚聚,把咱俩的婚事定下来,这还得你来安排。” “嗯,过两天我回去就和我妈商量。”夏瑾和道:“老公,再过些天就是七夕了,你可别忘了你当初的承诺啊。” “我记得哩!这么重大的事我怎么可能忘得了?你就放心好了,七夕那天就是我们人生旅程的真正开始。” “谢谢你,老公!”夏瑾和在陆一伟脸上亲了一口,钻进姚娜的车子恋恋不舍离去。 在车上,夏瑾和心跳地异常厉害,因为她刚才和陆一伟撒了谎。自从上次和市长林海锋有过一面之缘后,他就经常找各种理由接近自己,今天提出要一起吃饭,明天提出要给他补英语,后天又提出一起打网球……总之,每天都会通过校长宋中奇这个传话筒传达到。夏瑾和自然拒绝,可趋炎附势的宋中奇使劲拍马屁,以夏瑾和分房子为借口,逼着夏瑾和服从。 夏瑾和为了想得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不得已做出一些违心的事情。陪林市长吃过饭,唱过歌,还给补过课。林海锋每每做出非分举动时,夏瑾和就起身离去。可夏瑾和越是这样,林海锋越是喜欢,对校长宋中奇道:“这样有个性的姑娘,我喜欢,以后你要多加关照啊。” 宋中奇恬不知耻地道:“请林市长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嗯,不急,这就好比陈酒,时间越长越有味道,慢慢来吧,多创造一些机会,行吧?”林海锋大言不惭地道。 宋中奇脑子反应快,立马道:“林市长,其实我早就有意聘请您为北州大学的客座教授,再过一个多月就要开学,如果您有时间的话何不开一次专题讲座?据说了解,夏瑾和比较喜欢有文化内涵的人。” “哈哈!”林海锋叉腰大笑道:“老宋啊,你这个主意不错,可是我做什么类型的讲座呢?” “这个您就不必操心了,我来安排!到时候我提前把讲座课题送到您办公室,请您过目。”宋中奇谄媚道。 “嗯,我倒是有个想法。”林海锋思索道:“这样吧,我就做一期关于文化的讲座,选题你来把握,好吧?” “好嘞!” 夏瑾和走后,陆一伟一刻也不敢耽误就返回了曙阳煤矿。曙阳煤矿企改已是开工的箭,射出去就没有回头路。这段时间依然在进行资产核查,同时推进的还有审计工作。白玉新已经完全对百泰公司不抱任何希望,与国资委加紧制定招投标方案,并积极与《北州日报》总编联系,将在择日就刊登招投标方案。 一切都在稳步有序推进着。就在发布招投标方案的前一天下午,大学同学李春妮给陆一伟来了电话,道:“一伟,你提出的方案我们公司召开会议研究了,基本上接受你们县提出的意见。如果可以的话,近期我会派人下去和你们签订意向合同。” “真的?”陆一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跳起来道:“春妮,你说得是真的吗?” 听到陆一伟如此激动,李春妮在电话那头道:“你老同学的话难道还有假?” “太谢谢你了,我这就告诉张县长和白县长。”挂掉电话,陆一伟不去想李春妮为什么突然之间改变注意,而是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白玉新。白玉新惊奇地睁大眼睛道:“为什么不早说?招投标的方案我已经发出去了。” “我也是刚刚才接到的电话,还有补救的余地吗?”陆一伟担心地道。 白玉新随即给《北州日报》总编打电话,可对方说明天要发行的报纸已经定版,正在加紧印刷,现在改的话是肯定不行了。 事情紧急,白玉新冷静地想了一会儿,拿起手机打算请示张志远,可张志远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让他有些焦躁不安。 发布招投标方案,是经过张志远点头允许的,如果这个时候要撤下来,也必须经过他同意。事不宜迟,白玉新对陆一伟道:“走,回县里。” 0352 一张王牌 回到县委大院,院子里已经停满了车,工作人员正在忙活着挂条幅、贴标语,一派繁忙景象。只见左右两侧的条幅从楼顶如瀑布穿梭下来,上面写着:“热忱欢迎通亚集团莅临南阳投资兴业,真挚期盼一流企业扎根炎阳精诚合作”,如此架势看来,苏启明要与招来的企业进行初步接洽。 按道理说,副县长白玉新分管企业,理所应当全程参与,可上级自始至终没有通知他参会,甚至一点消息都不透露,由此看来,苏启明这是在表明态度,一方面表达这是我招来的企业,任何人不得伸手参与,而另一方面也是对白玉新冷处理的一种方式,谁让白玉新与张志远走得近呢。 正准备进县委大楼时,迎面碰到急急忙忙下楼的政府办副主任李建伟,陆一伟赶忙询问情况。李建伟满头大汗道:“明天通亚集团的老总要亲自到南阳接洽业务,苏市长非常重视,这不正在召开常委会研究明天的接待示意嘛。” 陆一伟捕捉到一个细节,身边的白玉新身子微微前倾了一下,尽管不明显,还是被他发现了。他追问道:“那张县长也在开会吗?” “那自然啊,张县长是政府一把手,这种事肯定离不了他,你找张县长有事?”李建伟偷瞄了眼白玉新小心地道。 “行了,李主任,你先去忙吧,我等会便罢!”陆一伟敷衍道。 李建伟提醒道:“这会估计一时半会完不了,要是真有急事,你还不如进会场直接找他。” 在白玉新办公室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可迟迟等不到散会的消息。白玉新急得在办公室踱来踱去,实在等不及了,他将手中的烟狠狠掐灭,道:“不等了,我们现在去北州日报社。” 刚下了楼梯,白玉新又想起了什么,凑到陆一伟耳边道:“你现在想办法弄上5万元带在身上,以备急用。” 陆一伟手头也没那么多现金啊,想了一圈,他想到了后勤科科长高大宽,随即上楼门都没敲就闯了进去,气还没缓过来就道:“高科长,我现在急需5万元现金,你手边有没有?” 高大宽见陆一伟气喘吁吁,火急火燎,知道他有急事,也没多问道:“有是有,不过这钱是筹备明天会议的钱,正准备下拨,这……” 陆一伟顾不了那么多了,道:“那我先拿着,随后我给你补起来。” 想起陆一伟为自己儿子张罗工作的事,高大宽毫不犹豫就把钱从保险箱取了出来交给陆一伟。 赶到北州日报社时,已经是晚上了。报社总编孟继忠已经下班回家,白玉新再次给人家打电话时,对方十分厌烦,还是表达了原先的意思,就挂掉了电话。 白玉新清楚招投标方案发出去的后果,一旦真要发出去,那张志远的处境将相当两难。当初,白玉新也是憋了一口气,打算跳过省里的关系另起炉灶,可现在百泰公司同意原先的方案了,这事解决起来就顺理成章了。现在最紧要的就是让报社停止印刷,将招投标方案删除。 《北州日报》是市委机关报,代表着一定的权威,何况报社总编兼任着市委宣传部副部长,明是正处级身份,享受着副厅级待遇。白玉新与总编相差好几个级别,说起话来自然不太方便。 吃了对方的闭门羹,白玉新完全可以将市委副书记郭金柱请出来说合一下,这事也就迎刃而解了,可偏偏这个孟继忠是市委书记田春秋的忠实盟友,根本不吃郭金柱粗鲁而狂妄的那一套。基于此,白玉新只好硬着头皮亲自登门求情了。 一到晚上,市委机关家属院就格外繁忙,人流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好像夜市似的。不过进出的人大多都较为神秘,生怕别人发现自己行踪似的,不用说都知道是干嘛的。 市委机关家属院是八十年代建成的,尽管在后来陆续新建了几栋单元楼,但依然保留着那个年代的风格,残留着“朴素”的人民公仆形象。甚至从中穿插着几栋老式筒子楼,里面居住着至少是副处级的领导干部。 按道理说,这个级别的人物完全有能力在他处购买一套甚至多套房屋,可他们依然“赖”在这里不走。外人询问为什么,他们虚心假意地道:“在一个地方待得时间长了,有感情了,何况这里上班近,几步路就到了。房子虽旧点,能住下就行了。”不管所说是否真假,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陆一伟当然不相信,条件好了,谁不愿意住更大更宽敞的房子,只能说明,他们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市委家属院虽不是高档小区,但在北州市绝对算得上令人仰慕的神圣之地。这里住得都是北州市的各路官员,市委书记、市长都安居于此,其身份和地位可想而知。于是乎,在市委家属院附近建成的商品房,成为北州市价格最高的黄金地段。而市委家属院的一些老楼房,更是炒得离奇贵,按照北州市房价均价每平米1800元算,市委家属院的一套旧房子就能卖到4000多元每平,贵得令人咋舌。但就这样也阻挡不了一些人疯狂抢购,其中不乏是一些基层官员和企业商人,宁愿蜗居在筒子楼里,都不愿去郊外宽敞明亮的大房子居住。为什么?说到底,还是虚荣心在作怪。 如果抢占先机在此购买了一套房子,走出去别人问你在哪住的,你可以拍着胸脯拍成心肌梗塞自豪地道:“市委家属院!”说这几个字的时候一定要声音洪亮,最好让更多的人听到,然后等待别人羡慕的眼光。就连打出租车都可以自信满满,眼光轻蔑地告诉他,这是身份的象征,地位的象征。 说完外人,再说自身因素。一些官员在市委家属院待得时间长了,确实有一定感情,但这只是表面现象,更多的时候,他们想最大限度地接近权力中心,就算有任何风吹草动,也可以及时应对。他们居住在此,不见得子女也跟着一起居住,或许子女享受着现代化的优越环境,这里不过是一个成长的记忆罢了。 中国官员最为可怜,不敢穿着名牌,不敢享受奢华,甚至不敢享用作为一个自然人的正常活动。他们自称是“人民公仆”,其一言一行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一有不相得体的地方,立即遭来非议,苦不堪言。更多的时候,都是子女替他们实现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到市委家属院送礼,绝对是一门学问。你不能白天送,太扎眼;你不能提着大包小包进进出出,别人看到了总不是那么回事。尤其是一些退下来的领导干部,在位时看他的络绎不绝,差点把门槛都给踏破了,可退下来以后,门可罗雀,寥寥无几,饱受着人间冷暖。心里嫉妒不平衡的他们无所事事,有意无意地每天观察那个领导干部家登门的人多,那个登门的少,从这里掌握北州政局的动向。 要说最了解官员各家情况的人,应该是身份卑微的“扫地僧”门卫。只要进大门必须登记,并说明找谁,几点几分进去,几点几分出来,这都得写清楚。如此详实而丰富的珍贵资料,竟然掌握在一个不起眼的门卫手里。其实,要想查谁,直接把门卫抓走便是,谁不知道更多实情,但他们手中的记录绝对是一张王牌! 0353 如日中天 白玉新和陆一伟同样要经过这一套程序。陆一伟看着进出登记薄上密密麻麻的人名时,就能知道这里的“生意”是多么的火爆。 在门卫的指引下,白玉新和陆一伟到了破旧的筒子楼下,径直上了楼,找到北州日报社总编孟继忠的家,敲门等待。 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妇女,应该是孟继忠的妻子。看到有人来格外的热情,迎进门张罗着换拖鞋,可看到对方两手空空时,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嘴巴如同抛物线似的,从上开口到下开口仅用了几秒钟,变脸的速度似同翻书,转眼间就从晴空万里变成乌云压顶,一场暴风雨的节奏。 陆一伟从事秘书行当以来,习惯于察言观色,捕捉别人面部的细微变化及言行举止的动态,掌握别人的情绪后也好对症下药。但凡到了这个层次的领导都有一定水平,相应的家属也应该练就涵养,遇事不温不火,不惊不喜,不惧不怒,不过像眼前这位女士显然欠缺这方面的锻炼,更像是农村妇女站在大街上聊天,三句话不对就上手撕扯,着实不应该。 “请问孟部长在吗?”陆一伟尽管不喜欢眼前这个“泼妇”,但还是耐着性子微笑问道。 “你找他有什么事?”女子双手交叉于胸,一脸刚正不阿,与邪恶势力做斗争的姿态。 白玉新抢先道:“劳烦您通报一下孟部长,我是白玉新,找他有点急事。” “哦。不在!”女子快人快语道。这时,房间里传来一阵极具的咳嗽声,暴露了行踪。 白玉新压着火气道:“我是孟部长的老部下,我今年找他真的有点急事。” “有急事没急事关我什么事,说了不在就是不在。”说完,准备关门。 “是玉新啊,我不是和你说了嘛,这事真的不好办,你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嘛!”孟继忠实在抹不开情面,只好从餐厅走出来,直截了当说道。 白玉新陪着笑脸道:“孟部长,这事是我们没有提前做好准备工作,还请您谅解。今天志远县长本来是要亲自登门看望您,可明天县里有个重要活动,就委托我来看看您。” 孟继忠似乎没有让他们进屋的意思,从茶几上抽出一张餐巾纸一边擦嘴一边道:“玉新老弟,咱俩共事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这事能办我肯定办,可那将近10万份报纸印刷出来作废,你说要多大的损失。” 这时,陆一伟机灵一转,用手指故意把装在口袋里的信封顶了出来掉到地上。瞬间,天空放晴了。只见笑容又回到孟继忠妻子的脸上,客气地道:“别站在这里说话啊,快进屋!” 孟继忠当然也看到了这一幕,既没有反对也没有赞成,而是摆开架势坐到沙发上,拿起牙签不顾形象地剔起了牙。 “二位还没吃饭吧?正好我们也是刚吃,如果不嫌弃的话坐过来一起吃,边吃边聊。”女子热情地道,比见了自己亲妈都亲。 白玉新连忙道:“谢谢了,我们吃过饭了。” “哦,那吃水果啊,都是新鲜的。来来来,拿上吃。”女子依然不断地供奉着两位财神爷。 一旁的孟继忠有些厌烦的看着自己这个又丑又矮的胖婆娘,道:“你快去吃饭吧,顺便催催小楠赶紧回家,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胖婆娘不恼,笑嘻嘻地道:“那行,你们聊着,我先去忙啊。” 胖婆娘走后,白玉新没有聊报纸的事,而是续起了旧,道:“孟部长,还记得当初一起共事的时候,我那事就觉得你以后定能委以重任,这才几年光景,就把我甩得远远的了。” 当初,白玉新在市金融办时候,因企改与孟继忠结识。当时,孟继忠还是新闻部主任,知道白玉新的背景不一般,放下尊严、大言不惭地拍比自己小十几岁白玉新的马屁。斗转星移,孟继忠凭借一手好文章爬上了报社总编的位置,而白玉新则走下坡路。 白玉新失势,且现在自己如日中天,孟继忠完全不把这个曾经的好兄弟放在眼里,不想多说,而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嗯”字。 看来是聊不起来,白玉新干脆直入主题道:“孟部长,我知道让您现在停止印报纸有些为难,可这事事关南阳的发展大局,我不得已才如此做。您放心,印报纸造成的全部损失,我定会加倍赔偿。” “这不是赔偿不赔偿的问题!”孟继忠坐起来道:“这问题往小了说是不负责任,往大了说就可以上纲上线,是严重的政治问题。《北州日报》是北州市最具权威的报纸,市委田书记每日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报纸,如果现在推倒重来,重新印刷是一方面,还得重新排版,这要投入多大的人力物力啊,就算如此,也不见得在明天早上能全部印刷出来,要是追究责任,我担得起吗?” “是是是,孟部长说的是。”白玉新顺着杆子往下爬道:“我知道很是为难,但希望您想想补救的办法,我知道您神通广大,就当帮老弟一个忙,你看……”说完,转头陆一伟使了个眼色,陆一伟见此,立马将装有钱的信封小心翼翼地放到孟继忠面前。 孟继忠不过是个报社总编,平时送礼络绎不绝,但如此出手大方的还真是头一次见。他凭着那双火眼金睛般的眼睛目测,就能看出里面装有多少钱。不过领导就是领导,能在金钱面前禁得住诱惑,表现的泰然自若,还指着钱夸张地表演道:“玉新,你这是干什么?快收起来!” 孟继忠的妻子如同猎狗一般,闻着钱的气味就过来了。坐在沙发上装作很同情白玉新的样子,道:“老孟,你看这位兄弟确实遇到了困难,看急成什么样子了,要不然你就帮帮他。” 好像一切都提前彩排过似的,孟继忠突然勃然大怒,咆哮着道:“你懂什么?出了问题你能担得起责任?” 孟继忠的妻子抬手抚摸着孟继忠的后背,安抚道:“生那么大气干嘛?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位兄弟一看就是善良之人,这个忙,你必须得帮!” 孟继忠语气软了下来,一副欠钱的样子道:“玉新,你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嘛!” 白玉新见有戏,急忙道:“孟部长,嫂子说得对,兄弟我现在有难,您要是帮我度过难关,这个恩情我永世难忘。” “好啦!”孟继忠表演完毕,慢悠悠地拿起沙发边上的电话,拨出一连串数字,翘起二郎腿等待着电话接通。 “我刚才看了明天报纸的小样,在第四版的他山之石版块上的一篇叫《夏雨春思》的文章里,引用《师说》里‘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的诗句时,怎么能把‘受’写成了‘授’?怎么搞得?你怎么这么不负责任?到底认真校对了没有?这么低级的错误怎么能出现?通知印刷厂,停止印刷,重印!”孟继忠拍着桌子咆哮道。 看到孟继忠的表演,陆一伟不禁想笑。看来他提前已经找好了重新印刷报纸的借口,而这个借口找得似乎不那么恰当。“受”本身就是教授的意思,是通假字,可以与“授”通用。如果严格按照诗句原文书写,确实有错误,可这可有可无的错误并不能让报纸重新印刷。 报纸本身就是靠文字堆砌,就算校对者长得一双火眼金睛,扫描般地一个字一个字校对,依然会有错误,这是不可避免的。而孟继忠这个荒唐的理由就可以让报纸重印,这就是权力的魔力。 对方好像还要争辩什么,孟继忠打断道:“好啦,不要和我解释,让你重印就重印,废什么话!加班加点也要印出来,明天早上7点我要看到报纸。”等到快要挂电话时,又轻描淡写地道:“把南阳县的那篇招投标公告给撤下来!” 当着白玉新的面,孟继忠很艺术地就把这件事摆平了。白玉新连忙道:“孟部长,实在太谢谢您了,您放心,回去后我就和张县长汇报,改天单独邀请您吃顿饭。” “好啦!”孟继忠又打起了官腔,道:“吃饭就免了,把我印刷报纸的损失补回来就成,到时候财务会与你对接。”说完,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事情解决了,白玉新起身道:“孟部长,嫂子,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改天,改天我一定请你们吃饭啊。” “再坐一会儿嘛,干嘛着急走?”孟继忠的妻子假惺惺地道,身子已经起来准备送客了。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一连串钥匙开门的声音,紧接着推门走进来一位打扮颇为时髦的妙龄女子。 “陆一伟!你怎么在这里?”孟晓楠惊叫道。 陆一伟与孟晓楠上次在校园里碰面后,加深了对方的印象。可在这种场合见面,确实有些尴尬。陆一伟微微笑了笑,仓皇离去。 “陆一伟,你别走啊!”孟晓楠急忙追了出去,可陆一伟步子大,已经下到了一楼。孟晓楠颇为失望地快速走进家门,跑到客厅的窗户边,默默地注视陆一伟离去。 “你们认识?”孟继忠惊奇地问道。 孟晓楠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没有作声。 出了市委家属院,顾桐已经把车停到门口。上车后,白玉新绷着脸,脸色有些难看。 0354 最大赢家 “一伟,我可把赌注都压到你身上了啊。要是百泰公司放了我们鸽子,这玩笑可开大了。”白玉新有气无力地道。 至于百泰公司的态度,陆一伟不可能完全把控,既然白玉新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就算有再大的困难也得应承下来,道:“白县长,百泰公司的总经理是我的同学,加上他们之前就和张县长谈过,应该问题不大。” “那自然好!”白玉新道:“行了,我先去吃点饭,再回南阳。” 找到一个小饭馆,停了下来。民以食为天,不管经济萧条和繁荣,不管战乱还是和平,饭馆的生意从来都异常火爆,并不受外部环境影响。眼前的这个饭馆生意相当兴旺,门口大排档似的坐满了人,喝着啤酒,吃着小菜,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顾桐停好车就箭步冲进饭馆,张罗着找桌子点菜,相当熟练。自从跟了白玉新后,脑子灵活,手脚敏捷,加上为人老实,口风严谨,不计较得失,深受白玉新喜爱。正如他所说,在顾桐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坐定后,白玉新要了三**啤酒。开启后,放在顾桐跟前一**。顾桐连忙道:“白县长,我待会还要开车。” “先喝着,等会不能开车,咱就住下来,明天再回。”白玉新道。 顾桐瞟向陆一伟,看到陆一伟点头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接过酒**。 “孟继忠的女儿你认识?”白玉新喝了口酒问道。 陆一伟尴尬一笑道:“不算认识,她在北州大学读书,是我女朋友的学生,有过一面之缘。” “哦。”白玉新道:“对了,你小子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呀?听说你找了位大学教授,要不叫出来一起吃个饭?” 陆一伟笑笑道:“这两天她不在,出差了。下次我俩请白县长吃饭,好吧?” 白玉新微微一笑,跳过该话题道:“你明天再去百泰公司一趟,把这事敲死,我们必须加快进度了。苏市长那边卯足了劲想出点政绩,而张县长同样火急火燎啊。曙阳煤矿改制完后,我们立马掉头对准二宝煤矿,势必要为南阳的发展扫除障碍。” 陆一伟点头道:“一旦百泰公司介入,曙阳煤矿改制就进入正常化了。对了,苏市长,你对通亚集团了解吗?” 白玉新夹了口菜道:“了解一点,不是太多。通亚集团的前身是一家国有企业,主要以化工为主。改制后,不断向各个领域扩伸,进军路桥行业,据说光去年就承揽下好几条高速公路的修建,其势力不可小觑啊。如今,转向南阳修建水泥厂,估计也是为路桥公司而服务。” 听完分析,陆一伟道:“白县长,我有几个疑问,既然是这么大的企业,为什么会选择在南阳县建厂?南阳既不具备交通优势,又不具备能源优势,舍近求远跑到这里建厂实在有些奇怪。” 白玉新蹙着眉头道:“我与你有同样的疑问,不过人家既然跑到这里投资就有一定的道理,谁知道呢。这是苏市长的政绩,咱不去过问,搞好企业改制就成。” 直到晚上十一点多,县长张志远才回过电话。白玉新简单把情况汇报了一下,张志远没有多说,只是道:“这事你自己把握。”说完,挂掉电话。听得出,心里有些不舒服。 第二天,通亚集团一帮人浩浩荡荡来到了南阳县。按照苏启明安排,副处以上的领导干部全部到场迎接,自然,作为招商引资的功臣魏国强也出现在迎接现场。 这支观摩团先是到了石湾乡进行了实地考察,又返回县委大楼召开了对话会,在随后的谈判会上,对方抛出了合作意向,总投资10亿元,计划五年分三期建成,第一期工程15亿元,主要建设厂房等基础性设施。 苏启明听了十分高兴,并拿出最大诚意与对方合作,不光土地无偿提供,就连各类税费都减免三年。双方一拍即合,当场就签订了初步合作意向,并邀请南阳县领导班子到他们公司进行实地参观。 第二天,《北州日报》就刊登了新闻:《西江省最大的水泥厂将落户南阳县》。此消息一出,立马在全市引起轰动。同僚们纷纷打电话向苏启明道贺,就连市委书记田春秋都打电话慰问:“启明啊,这件事你干得不错,看来我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好好干!”坊间也在流传:“你看人家苏市长不愧为是大领导,水平就是不一样,这才来了几天,就给南阳招来这么大的企业,比张志远强,比刘克成强了不知多少倍!”一时间,舆论纷纷倒向苏启明,开始不间断吹捧,让苏启明得意得有些忘乎所以。 苏启明的声望远远盖过了张志远,这让张志远很是觉得憋屈,自己也没少干啊。与苏启明比起来,张志远属于那种埋头苦干而不愿意宣传的人,就算干了再大的事,也十分低调。而苏启明不同,他深谙宣传工具的力量,就算干了芝麻点事,他都可以说成天大的事。就好比这次招商引资,他就懂得包装,愣是把一个计划年产10万吨的水泥厂说成了全省最大的,为自己赢得了信誉,赢得了时间。 这件事的最大受益者要数魏国强了。苏启明一高兴,顶住压力拿掉魏国强头上的处分,让他出任协调小组的办公室主任,并重新起用,到石湾乡暂时主持工作。虽是暂时主持,石湾乡基本上也就他说了算了。看来,政府办副主任李建伟的美梦就此泡汤了。 张志远这些天来一直闷闷不乐,憋了一肚子气。见曙阳煤矿企改进展缓慢,干脆下来亲自蹲点,督促各个小组加快马力,全速前进。有了县长亲自督阵,效果果然明显,资产核查工作提前就结束了。 财务报表显示,曙阳煤矿去年年产值3万吨,营业额15个亿,除去上缴各类税费及煤矿日常运转,纯利润几乎为零,甚至还在亏本。这种状况已经连续持续了七八年,让人触目惊心。 再看债务往来,外面有欠款,煤矿欠得别人也不少。其中最大的一笔就是银行的,加上一些零零碎碎的,欠款高达5000多万元。如此一算下来,曙阳煤矿早就是在空壳运转,负债累累了。 另外一组核算企改成本的结果也出来了,总资金需要14个亿。其中,安置分流企业职工费用最高,高达4000多万元,剩余部分主要用于偿还债务和正常运营资本。 张志远拿着各类报表和账本整整看了两天时间,打算和矿长陶安国好好聊一聊。 陶安国办公室,张志远移到办公桌前,而陶安国坐在一侧的沙发,等待训话。张志远依然拿着报表在认真查看,而陶安国则不停地擦汗,有些坐立不安。 “老陶,你在曙阳煤矿几年了?”张志远突然发问。 陶安国一时间还没缓过神来,定了定神道:“张县长,再过两天就整整8年了。” “哦。”张志远把报表合上,抬起头盯着陶安国道:“这么说,你也是八年抗战咯?” 陶安国苦笑,没有作声。 “说吧,企业改制后你有什么打算?”张志远问道。 陶安国从企业改制第一天起,就在思考着这个问题,而且中间不停歇活动,想能移到一个相对好一点的单位。他吞吞吐吐道:“张县长,我……我服从组织安排。” 张志远冷笑,道:“如果你服从组织安排,峂峪乡还空着镇长的位置,你愿意去吗?” 陶安国虽是矿长,但也是正儿八经的正科级领导干部,在待遇上享受副处待遇,甚至更高。管了这么大一个企业,当然不愿意再去乡镇了,最好的结局就提拨个副处,进人大或者政协,要是能进县委政府序列,那再好不过了。可张志远拿一个镇长的位置和自己谈条件,很明显是不给自己面子。 看到陶安国不作声,张志远绷着脸道:“老陶,我问你,上次查出来的那个进口煤矿设备你从中拿了多少?” 听到此,陶安国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他一边擦汗,一边结结巴巴道:“张……县长,我……我……没有。” 张志远没有给他面子,道:“上次你和市委郭书记求情,我看在你是老革命的份上,放了你一马。”然后把账本丢给陶安国,道:“你和我说说,你和鑫源煤矿设备公司是什么关系?” 陶安国不敢看账本,战战兢兢地道:“张县长,只是合作伙伴关系。” “是吗?”张志远语调升高,挑眉瞪着陶安国,道:“只是合作伙伴关系吗?” “是……是。”陶安国声音越来越低。 “放屁!”张志远猛然拍了下桌子站起来道:“那你说说账本上的这些又是怎么一回事。” 陶安国吓了一大跳,把手里的账本都掉到地上。又颤抖着手匆忙捡起来扫了一眼,看到上面密密麻麻与鑫源煤矿设备公司的财务往来,不敢作声。 (ps:首先和大家说声对不起,这两天更新不给力。这些天正在搞群众路线,召开民主生活会,万路几乎每天加班到深夜写检查材料,连熬了几个通宵,材料才算通过,所以昨天断更了,希望大家理解!) 0355 又见大案 “你要是不说,我来说。”张志远压着火气道:“鑫源煤矿设备公司成立于1996年,这五年以来,你与该公司来往密切,先后从此购买各种设备高达5000个多万元,如果再加上上次的采煤设备,就达到了1个亿。曙阳煤矿五年下来纯利润也不过2个多亿,你用一半的钱不间断购买该公司的产品,我问你,现在购买的东西还都在吗?” 陶安国慌了神,用手死死压住抖动得双腿,道:“都……在。” “是吗?”张志远再次反问。他没有理会陶安国,而是对着门大声叫道:“一伟,进来!” 陆一伟进来后,张志远指着账本道:“你来说。” 陆一伟本想给陶安国留点面子,可张志远铁心要摊牌了,只好掏出身上的小本子道:“1996年12月21日,购买液压自移无轨设备三套,花费1200万元;1997年5月2日,购买支架运输平板车一套,花费800万元;1998年9月6日,购买通风设备等共花费900万元……” “别说了!”陶安国突然打断,闭上眼睛面无表情道:“说吧,张县长,你打算怎么办?” 看来陶安国是坦然面对了。张志远冷笑道:“据我了解,这些设备都是子午须有,曙阳煤矿从你接手后,就是在1996年更换过设备,除此之外就没有进行更换。而你更换的设备是从另一家公司进得货,也就是说,你与鑫源煤矿设备公司的交易都是在洗钱,我说得对吗?” 陶安国依然闭着眼睛,嘴唇剧烈抖动着,用很大的劲挤出几个字:“也不全是。” “好,那我听听你的辩解。”张志远一屁股坐下来道。 而陶安国始终都不开口,拒不交代。 张志远继续道:“上次你们采购科出了问题,我就想把你给拿下。你倒是挺会来事,直接打通郭书记,碍于情面我放了你一马。这段时间,我一直等待你和我解释,可你没有,反倒是和康栋书记走得很近,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但我今天明明白白告诉你,你的罪行不比采购科的马林虎和小六子差,甚至更加罪大恶极,完全可以直接进入司法程序调查你……” “我错了!”陶安国的心理防线彻底击垮,“噗通”一下子给张志远跪了下来,连连道:“张县长,求您别说了,我交代。” 张志远气得身子都发抖,看着眼前这个大蛀虫,恨不得上去扇两巴掌。他耐着性子道:“那你说吧。” 陶安国道:“张县长,我如果全说了你可以放我一马吗?” 张志远看看陆一伟,点上一根烟道:“要是你说得和我了解的出入不大,我可以考虑。” 一旁的陆一伟赶紧摁下口袋里的录音设备,等待着陶安国交代罪行。 陶安国打开了话匣子,道:“张县长,我也有难以启齿的苦衷啊。你刚才说得都没错,但这里面的事情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可我也实属无奈啊。你知道那鑫源煤矿设备公司是谁开的吗?” “马林辉对吗?”陆一伟道。 “可以这么理解,但不完全是。”陶安国道:“这家公司表面上是马林辉在掌管,实际上是市人大主任李虎刚的妻子张晓娥在操纵。当年,马林辉找到我,说要与我合作。我那能看得起他这种吃骨头不吐皮的人,立马就给回绝了。可他并不气馁,把张晓娥给抬出来。我以前与李主任从未有过来往,尽管他是人大主任,我也不怕他,依然以各种借口给推了。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的厄运刚刚开始。” “先是市安监局下去查了曙阳煤矿,下来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让停产整顿,还开出了100万元的罚单。我不能停产啊,只好忍气吞声交了罚款。再接着煤矿上砸死一个人,我不敢声张,就和死者家属悄悄私了了这事,没想到这件事惊动了市公安局,直接跳过县公安局就把我给带走,最后费了很大的劲才出来。接下来国土部门,以年检为理由,扣了我的采矿证,这件事县里也出面协调过,可人家的答复是,这是市领导这么要求的。再下来就涉及到我的家庭,我儿子在北州二中读高中,有一天莫名其妙被一群小流氓给打了,其后连续好几次,无奈之下我只好把我儿子转学到省城的中学。可这是还没完,我儿子在一次外出时,遭遇车祸,差点丢了性命,至今一条腿还是瘸着。” “发生了这么一连串奇奇怪怪的事情,我有所怀疑,可不敢轻易断定是谁干的,直到马林辉再次找到我后,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都是他一手策划的。马林辉和我说,除了合作别无选择,如果有选择的话,那就是你儿子的命。我那能受得了这气,一怒之下就通过自己的关系把马林辉抓起来,可没过几天,马林辉又完好无损地走了出来。这次他出来后,又是疯狂地报复,让他的小弟三炮直接把我家的祖坟给刨咯,又把老家的房子给点咯,还在我的车上做了手脚,要不是我命大,差点一命呜呼。” “我实在怕了,我在明处,他在暗处,我怎么能玩得过他?无奈之下,我只好选择与鑫源煤矿设备公司合作。” 听到这里,张志远有些坐不住了,指着陶安国道:“你的意思是这里面还有市人大李主任从中参与?你敢保证吗?” “这个我可以保证,我平时主要和马林辉接触,与李主任和他妻子张晓娥接触过几次。鑫源公司其实就是李主任的敛财工具,他不仅仅是和曙阳煤矿做生意,和其他煤矿都在做生意。” 张志远惊愕了。他没有想到,这里面还隐藏着这么一个不可告人的勾当,简直是胆大妄为,丧心病狂。他保持冷静的心态道:“你借着往下说。” 陶安国继续道:“你刚才说那些煤矿设备是子午须有的,这个也不完全是,不过鑫源公司采用了另一种手段掩人耳目。你就好比说1996年的液压自移无轨设备,这个我确实采购了,也安装了。可按照煤矿原先的设计,这套设备根本无法使用。如果要使用,除非变更设计,但这样下来的成本要增加一倍甚至更多。当然,鑫源公司也不希望我变更,出了个注意,说把设备收回,赔偿点折损费就行了。当初购买花了1200万元,他已经赚了一大笔钱了,可居然让我赔偿他500万元。我没有办法,只好认命。这样一来二去,我什么东西都没见着,就白白损失了五六百万元。您说,天下那有这样的好事。” “在此后的几次采购设备中,马林辉采取同样的手段,包括你们上次查出来的进口采煤设备也同样如此,前前后后共从曙阳煤矿拿走了2000多万元。事后,他也给我分了点,我收下了,但我把这笔钱存到一个账户上,从来没有动过一分钱,就等得将来有一天要查到我,我好洗脱我的罪名。如果你们不相信,现在就可以查,每一笔钱我都清清楚楚记得了。” “所以,张县长您刚才说我在洗钱,我不可否认,也不会辩解。我知道我这是在犯罪,是他们的帮凶,可我是不仅是矿长,也是孩子的父亲,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儿子丧命啊。所以,我在这条路上越滑越远。”陶安国突然转向陆一伟,道:“陆主任,你还记得你们上次查采购科时,你宿舍里的烟盒吗?” 陆一伟点点头道:“记得啊,难道是……” “对,就是我悄悄塞进去的。我当时为了掩饰我自己,特意用便宜的烟盒,用左手写得揭露马林虎的情况。”陶安国道。 “啊?”陆一伟更加惊讶了。 陶安国继续道:“张县长,事情既然已经说开了,我索性全部都说出来。马林辉这些年通过鑫源公司这个空壳公司大肆敛财。据我了解,挣得钱大部分都交给了李虎刚的妻子张晓娥。” “我再给你们爆一个惊天秘密。其实李虎刚家里除了他还是中国国籍外,他的妻子和他的女儿都是加拿大国籍。李虎刚给他女儿在加拿大购买了豪宅,还出资给她开了家公司。当然,这家公司也是空壳公司,李虎刚敛的财,大部分通过鑫源公司做国际贸易划到他女儿公司的名下。” “啊?”张志远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站起来黑着脸道:“陶安国,你今天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陶安国作起誓状,道:“张县长,我要是有半句假话,我出门被车撞死。”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没想到从曙阳煤矿改制居然牵扯出这么重大的案情。这件事一旦传出去,估计是惊动全省的大案啊。不过对张志远来说,这也是个好消息,正发愁抓不住马林辉的把柄了,这下好了,这个马林辉绝对没得跑。可现在的问题是,敢不敢揭开锅呢?如果揭开锅,还牵扯到其他人,该如何收手?或者说你抓不到对方的任何把柄,偷鸡不成蚀把米,到时候就把祸水引到自己身上了。还有一个问题,这件事到底该由谁去捅马蜂窝呢?事关重大,张志远决定去见一见市委副书记郭金柱。 0356 改变策略 听完陶安国的控诉,张志远动了恻隐之心,他随手从桌子上抽出一张面巾纸,递给他道:“先擦擦汗吧。” 陶安国接过纸巾,擦了把汗道:“张县长,这么些年以来,我从来没有在第二个人面前提过此事。一来我是怕把自己牵扯进去,二来就算提了又有什么用,对方是市人大主任,我一个小小的煤矿矿长,我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撼不动他的位置,扳不倒他,还不等我出击,对方已经把我给打趴下了。儿子已经瘸了,我已经对不起他了,真不希望他再有个三长两短,哎!” 张志远递给陶安国一支烟,又给点上,道:“老陶,从这方面讲我挺同情你的,但是在党纪国法面前,你已经触犯了法律,我无能为力,不过我打算拉你一把,你愿意配合我吗?” “愿意!”陶安国突然站起来,信誓旦旦地道:“张县长,只要能把马林辉弄进监狱,我就算拼了我这条老命,我都值得。” “好!”张志远凝视着陶安国道:“老陶,事已至此,不可能再挽回,就算将来走上法庭对簿公堂,我可以给你担保,请求法官从轻发落。但能不能把马林辉绳之以法,还需要你做这么几件事。” “好好,您说!”陶安国小鸡啄米般点头。 “第一,把你和鑫源煤矿设备公司这些年来的情况全部写下来,然后交给陆一伟。记住,这件事决不能让第二个知道,这也是在保护你。” “第二,与马林辉保持正常联系,决不能让他看出任何破绽。这不百泰公司马上要介入了吗?你最近几天和他联系一下,就说在企业改制之前购买一批设备,你要把整个过程全部录音,并保存所有经济往来凭证。” “第三,想办法把市人大李主任约出来见一面,其他就不用你管了。你能做到吗?” “好,没问题!”陶安国保证道。 “那行!”张志远站起来绕过桌子,拍着陶安国的肩膀道:“你儿子现在在哪上学?” “今年刚参加完高考。” “哦,考得怎么样?” “一般,才考了482分,还没有达本科线。” “哦,那打算你哪所大学?” “这不我正为这事发愁了嘛,想花点钱让他上个本科院校,托了好几个人,都说事情比较难办。” “好了,完了把你儿子的姓名、高考分数和准考证号给我发到手机上,我来帮你这个忙。”张志远道。 “张县长,这……”陶安国感动地望着张志远,有些受宠若惊。 张志远笑着点了下头,道:“老陶,在你问题上我可能帮不了多少忙,但我不能让你的人生留有遗憾,这个忙我帮定了。”说完此事,又问道:“你妻子在哪个单位上班?” “在畜牧局,一般科员。” “好,我记下了,近期我会来安排,给你妻子提一个档次,调任一个好一点的单位。” “张县长,你……我……”陶安国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结结巴巴地道。 张志远突然严肃下来,道:“老陶,正如你所说,我们面对的是强大的对手,我不敢保证将来你能躲过法律的制裁,但我尽最大的努力补偿你的家庭,为你扫清一切后顾之忧。” “张县长!”陶安国再次“噗通”跪倒在地,眼泪一把鼻涕一把道:“张县长,您可是我的大恩人啊,我谢谢你了啊……” 陶安国撼地恸哭,让一旁的陆一伟都觉得鼻子酸酸的,心里不是滋味。 张志远把陶安国扶起来,语重心长地道:“老陶,按照年龄,我应该叫你一声老大哥,作为弟弟的我今天和你说两句掏心窝子话。我张某没有多大的本事,可看到南阳发展成这样,心里痛心啊。我完全可以保持现状,我苟且偷生几年,说不定就调走了,何必管这个烂摊子。可南阳的百姓呢?谁去可怜他们?生活水平依然停留在改革开放之初,我的心情如何?别人会怎么看我?” 陶安国频频点头道:“张县长,自从我见到你第一面起就知道你个有情怀的人,是一个干大事干实事的人,你的所作所为我完全理解,也十分支持,您就放心好吧,我保证全力以赴。” “嗯,那我就先谢谢你了。我等你的好消息!”张志远在陶安国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两下。 从陶安国办公室走出来后,张志远神情凝重,铁青着脸,让人有些胆颤。回到白玉新办公室,他径直往办公桌走去,一屁股坐下,闭上眼睛靠在转椅上,面部的肌肉微微抽动。 白玉新见此,眼神瞟向陆一伟询问情况。陆一伟轻轻地摇了摇头,蹑手蹑脚地给张志远倒了杯茶。 “玉新,二宝煤矿我们要提前动手了。他们四个人里你觉得先拿掉谁?”张志远突然睁开眼睛问白玉新。 白玉新不假思索地道:“马林辉。” “好,那就从马林辉开始。我们现在手里掌握了马林辉大量的犯罪证据,我今天晚上去见一见市委郭书记,请求郭书记支援。”张志远重重地擂了下桌子道。 “嗯,好,我这就着手准备。”白玉新早就盼望着这一天,又道:“对了,张县长,明天百泰公司要过来,您看是不是要接待一下?” “这事你一手负责吧,我就不参与了。还是我们当初定下的那几条,一条就不能退步,如果对方得寸进尺,直接免谈。到了这个时候,我顾不了那么多了。”张志远心气急躁地道。 晚上,张志远带着陆一伟前往北州市。路上,张志远突然道:“副食品加工厂的吕经理找过我了,关于罐头厂的事,寻求我的意见。我的意见只有一条,只要职工大会全票通过,这个字我就可以签。” 陆一伟不知该怎么搭腔,只好道:“张县长,当初我也是和吕经理这样说的,合同上我必须看到全体职工的签字。” “嗯。”张志远依然闭着眼睛道:“这件事我不多过问,只要你把握好度就成。” 尽管寥寥数语,陆一伟能够感觉到张志远的关爱之情。他没有勒令让陆一伟中止,也没有训斥陆一伟违规经商。只能怪陆一伟太聪明,打着擦边球绕过党纪,就算将来追查下来,也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最重要的是,陆一伟并不想其他商人一般,榨取职工的利益节约成本,而是时时处处为职工着想。 张志远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陆一伟这样做,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像副食品加工厂、糖酒厂等这类时代产物,早就该宣布破产,通过公司化模式寻求出路。就现在这样半死不活地苟且偷生着,对于政府是一种负担,对于职工也是一种痛苦。每年就靠微薄的收入养活全家,让人心酸。不可否认,在一定时期,他们为国家做出了巨大贡献,可进入新时代,还用老眼光看待这个世界,确实有些不相适应了。 过了许久,张志远又道:“等曙阳煤矿、二宝煤矿的事情结束后,你和白县长辗转战场,重点研究下像副食品加工厂这类集体企业的改制问题,要不不改,要不改得彻底一些。像罐头厂这种模式也未尝不可,可以一试。但是这种模式存在一定的弊病,你给职工一笔钱,他们当时高兴,可等钱花完了,就又会来找麻烦。我的想法是,把这部分人进行分流,一部分人解除劳动合同,剩下的有劳动能力的人,可以考虑为他们提供再就业。你有什么想法吗?” 陆一伟思考了下道:“关于这个问题,我从前也思考过,不过南阳不靠近消费市场,又不具备交通优势,如果发展密集型劳动产业,可能有一定难度,暂时还想不出好的办法。” “嗯。这件事你可以当作一个调研课题,你好好想一下。如果有什么好的想法,及时和我沟通,好吧?”张志远有些失落地道。 “好的,张县长,我近期就会及早准备。” 到了北州市,车子直接绕到天同山风景区,在一座别墅面前停了下来。张志远下车,径直走了进去。 进去后,客厅里空无一人,只听见后院有嬉水的声音。走到后院,只见市委副书记郭金柱正怡然自得地游泳,而他的秘书李小川则坐在一边,手里抱着时下昂贵的笔记本电脑眉头紧锁,奋笔疾书。看到张志远来了,急忙起身走了过来,笑着道:“张县长,您来了啊。”然后冲着陆一伟点了点头。 别看郭金柱肥头大耳,但游起泳来身体极其灵活,如一条健硕的鲨鱼在水中自由穿梭,让陆一伟刮目相看。 在李小川的带领下,张志远和陆一伟坐到一旁的遮阳伞下,欣赏着郭金柱的个人表演。 游到尽头后,郭金柱猛然一个鲤鱼打挺,靠着泳池壁休息起来。他隐约看到对面坐着两个人,摘到泳镜,拿起一旁的近视眼镜看清楚后,道:“是志远来了啊。” 0357 破解密码 张志远立马拿起一旁的浴巾往泳池走去,一边道:“郭书记你这游泳的水平越来越高超了啊,我看去参加什么世界锦标赛也绝对能拿第一。” “哈哈……”郭金柱开怀大笑,道:“你小子又拿我开玩笑,还参加什么锦标赛,自娱自乐一下就罢了。怎样?要不你也下来游一圈?” 张志远连忙摆手道:“郭书记您这是取笑我了,我天生就是个旱鸭子,咋会游泳?” 郭金柱又瞟向坐在一旁的陆一伟,问道:“哪个小伙子叫什么来着?” “陆一伟!” “哦,对对对!你看我这记性,还没老就忘性这么大,要是真老了估计你都记不得了,哈哈。”郭金柱依然爽朗地笑道。 张志远急忙道:“您每天公务缠身,事情一大堆,就算是铁人,也没有您这么好精神。” “嗯。”郭金柱没有搭腔,而是道:“你给永志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 “好,我马上就去。” “喂!一伟!”郭金柱对着陆一伟大声叫道。 一旁的陆一伟正在看着别墅发呆走神,听到有人叫自己才回过神来,寻找声音的来源。李小川赶忙提醒:“陆一伟,郭书记叫你呢。” 陆一伟这是第三次与郭金柱见面。第一次是因为牛福勇的事,第二次是他到南阳调研,没想到见了三次面对方就能记住自己的名字,着实让他受宠若惊。他赶忙跑了过去,微微弓下身子,道:“郭书记,您叫我?” 郭金柱看着这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很是喜欢,指着泳池道:“会不会游泳?” 这是一次很好的表现机会,陆一伟不知该如何回答,于是转向张志远。 张志远轻轻地点了下头,陆一伟回过头,语气坚定地道:“会!” “是吗?那太好了,我正发愁没人陪我游呢。”然后对着李小川道:“小川,去给一伟换套泳装,我要和这个小伙子比试比试,看谁厉害!”说完,摘掉近视眼镜,戴上泳镜,一猛子扎进了水里。 李小川有些嫉妒地带着陆一伟到更衣室换泳装,看到陆一伟饱满而结实的肌肉时,作为一个男人都不由得发出感叹:“真是好身材啊。”再看看自己瘦的和麻杆似的,有些自叹不如。 陆一伟换好泳装走了出来。郭金柱一招手,道:“下水!” 陆一伟不再客套,跳下泳池欢乐地游了起来。 在一阵热身后,郭金柱主动下挑战书,道:“400米赛程,200米蛙泳,200自由泳,怎么样?” 陆一伟在大学时几乎一到夏天,天天泡在泳池里,各种姿势基本全会。接受了郭金柱的挑战书,道:“好!” 张志远在一旁高兴地道:“我来当裁判!” 比赛开始!陆一伟身体灵活,脚力有劲,使劲往后一蹬,就穿出去将近10米远。郭金柱尽管身体肥胖,也不甘示弱,挥舞着双臂如两把镰刀在水中前行着。陆一伟很久没锻炼,但身体素质还算不错,三下五除二就把郭金柱甩到了身后,而郭金柱在卖命追赶着。岸上的张志远和李小川大声喊着加油。 到了自由泳阶段,陆一伟刻意把速度降了下来。到最后冲刺的阶段,陆一伟假装失误,郭金柱率先到达。 比赛结束后,郭金柱摘掉泳镜,气喘吁吁地道:“一伟,你不老实啊,明明可以赢我,故意让我,对吗?” 陆一伟抹了把脸,谦虚地道:“郭书记,我很久没锻炼了,也就耐力不行。刚才冲刺的时候,小腿抽筋。” “哈哈!”郭金柱指着陆一伟道:“年轻人啊,还不如我这老同志,天天锻炼,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 “自然是,我以后要加强锻炼。”陆一伟撒谎道。作为下属,最难的就在这里。陆一伟完全可以轻松赢了郭金柱,可他为了保全郭金柱的面子,只好找了一个不那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过去。郭金柱心里当然清楚,暗自赞叹陆一伟是个识时务的人,是个懂规矩的人。 “累了,不游了!”郭金柱摘掉泳帽,稀疏的头发抖落出来,在李小川的搀扶下爬出了泳池。张志远赶紧把浴巾披到郭金柱身上,跟在身后往休息区走去。 陆一伟也爬了出来,随便找了件浴巾披上,走了过来。 “来,一伟,抽烟!”郭金柱豪爽地道,眼神里丝毫不掩饰对陆一伟的喜爱之情。 陆一伟不客气,拿起桌子上的打火机赶忙给点上。郭金柱抽了一口烟后,道:“一看你就是练家子,以后没什么事的话就过来多陪我游游泳,一个人太孤闷了。” 陆一伟用眼神征求张志远的意见,张志远立马道:“只要您需要,一伟保证随叫随到。” “哈哈……”郭金柱看来心情不错,道:“我要是把一伟叫过来,你乐意?” 张志远陪笑,道:“我们都是您的部下,为您服务是我们的职责。” “好好好!”郭金柱连说了三个好字,满意地大口大口抽起了烟。 “哟!郭书记好有雅兴!”市政法委书记侯永志阔步走了过来,高声叫道。 郭金柱与侯永志是战友,现在又是同僚,说起话来自然随便许多,道:“叫你陪我一起游,你左一口忙,右一口忙,我那能请得动你,这不,把小兄弟一伟叫过来陪我练了练手。” 侯永志典型的国字脸,浓密的眉毛很有特点,如同用浸满墨汁的毛笔苍劲有力地飞舞挑起一捺,符合民国时期美男子的形象。他赞许地和陆一伟点了点头,道:“你这可是典型的官僚主义啊,把人家大老远从南阳县叫过来,就为了陪你游泳?” “哈哈……你呀!还是嘴上不饶人,得了,晚上我和一伟老弟喝上三杯,成不?”郭金柱如此说,一点都没有平时在电视上严肃的样子,倒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很是亲切。 “志远,你听到了吧?你可得作证啊。要是今晚郭书记不喝,做一百个俯卧撑。”侯永志扯着大嗓门道。 “哈哈……”众人皆笑。 换好衣服后,一行人移步客厅喝茶,而李小川则在厨房忙活着今晚的饭菜。像郭金柱这个级别的领导,平时基本上饭局不断,每顿大鱼大肉,胡吃海喝,不仅加剧了脂肪肝,甘油三酯、高血压等疾病的发生,又在不断刺激着性功能减退。但每顿饭都应该吃,身体已经完全不属于自己了。偶尔清闲一下,郭金柱就喜欢到天同山风景区给自己提供的别墅清静清静,吃点粗茶淡饭,游游泳,好不快哉。 “志远,我听说苏启明招来了一个企业,是吗?”侯永志先发问。 张志远点点头道:“是的,还是个大企业,叫通亚集团,主要是搞路桥的,这次到南阳打算投资建个水泥厂。” 侯永志冷笑道:“苏启明一辈子活在他老丈人影子下,看来这次要一洗雪耻了,哈哈。这事你没有参加?” 张志远谨慎地道:“我也参与了,不过苏市长好像不乐意我参与他的工程,我对事情的进展也不是太了解。” “这个苏启明!”侯永志拍着桌子道:“老郭,我当初就不同意苏启明到南阳主持工作,你看他到了南阳就是一通胡搞,在南阳县建水泥厂,消费市场在哪里?内部消化?还是主打北州市场?如果是内部消化南阳才需要多少,如果主打北州,很明显不占优势嘛。何况在古川县都有一家大型的水泥厂,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啊。” 郭金柱开口了,道:“启明这样搞自然有他的道理,不过我和你一样,对这个项目并不看好。甭管他投资10个亿,就算20个亿这将来也存在弊病啊。除非把高速公路修到家门口,那还差不多。志远,你做得对,他搞他的招商引资,你搞你的企业改制,各干各的,就算对方真把这个项目拿下来了,咱也不眼红,我倒觉得你这个企业改制有一定潜力。” “邓总设计师定位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用的是摸着石头过河。而你在南阳搞企业改制是同样道理。只要能改制成功,闯出一条属于南阳的模式,就是亮点,就是政绩,是他人无法复制的。这比招商引资更有挖掘的潜力。” “是啊。”侯永志赞同郭金柱的看法,道:“志远,你这人有一个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欢埋头干工作,从来不会用宣传武器包装自己,你看看人家苏启明,八字还没画出那一撇,都已经铺天盖地宣传,就连田书记都夸奖他能干。在这一点上,你远远不如人家。你也没少干啊,就好比打击私挖滥采,整合资源建立了工业园区,这都是实打实的政绩,为什么不宣传一下?既然干了,就得让别人知道,要不然谁认可你?” “嗨!老候,你也不能这么说。”郭金柱有意替张志远辩解道:“苏启明是苏启明,志远是志远,站的高度不一样,看待问题看待事物的角度自然不一样。苏启明是急于求成,而志远是稳打稳扎,这是本质的区别,不可相提并论。” 郭金柱一直在打哑语,坐在一旁的陆一伟基本上可以破解这一密码:郭金柱的意思是,苏启明是急于表现,好给田春秋留下好的印象,加上有实打实的政绩,到时候上一个台阶就顺其自然了。一年的时间太短,留给苏启明的时间并不是太多,他当然要抓紧时间创造业绩了。 0358 独门武器 侯永志依然是耿直的性子,道:“现在的人哪,是个人就想往自己脸上贴金,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你说是不是啊?一伟。” “啊?”侯永志突然转向陆一伟,让他有些惊慌失措,不知该回答对还是不对,只好含含糊糊地闪烁其词。 侯永志好像并不是真正征求陆一伟的意见,一晃而过又与张志远聊了起来,道:“志远,你是我市不可多得的高学历人才,加上郭书记赏识你,我想用不了几年,你就能走到更高层次的领导岗位,但这个过程中,一条是捷径,一条是长跑,那条路都能通向成功。但你这个年纪,不是长跑的时候,而是完全可以另辟蹊径,快速成功,我这么说你能听懂吗?” 张志远像个小学生似的听着两位前辈的训话,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 侯永志的火爆脾气又上来了,气鼓鼓地道:“我说了那么多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气死我了。一伟,你来说说,我刚才要表达什么意思。” 又把陆一伟牵扯进来了。说实话,陆一伟也没听懂侯永志的意思,不过前后结合起来,大致能明白他想说什么。可张志远都如此谦虚,自己该不该随意发表意见呢,他有些拿不准。 郭金柱看出陆一伟的顾虑,手指轻弹着沙发道:“一伟,张县长既然选中了你,自然有你的过人之处。你能走进今天的这个圈子,说明这里没有外人,你有什么想法大可没有顾忌地说出来。就算说错也无妨,这又不是什么上纲上线的问题,你说说看。”郭金柱有意考验陆一伟。 话已至此,陆一伟索性放开胆子道:“郭书记,侯书记,在您二位前辈面前,我永远是学生,恕怪学生愚钝,不敢妄自揣测,不过我能明白侯书记的苦心,正如您所说,要懂得利用宣传的武器包装自己。” 见陆一伟上道,侯永志颇感兴趣地道:“你说说,怎么个包装自己呢?” 陆一伟不卑不亢地道:“我认为,但凡在报纸上刊登过的文章,那只是一篇文章,并不能说明什么。最重要的是与上级的发展策略和经营思路相吻合,如果能把南阳企业改制梳理整理出一个模式,通过内参的渠道呈现给上级领导,效果远远比报纸见效要好。” 郭金柱脸上浮现出微笑,侯永志则藏不住表情,激动地道:“你看看,还是年轻人头脑灵活,这正是我要表达的。你干得再多,要是得不到上级领导的肯定,也是白干。假如你能把你干了的围绕省委书记黄铭岩同志的发展思路结合起来,拿出一个独一无二的“南阳模式”,这就是你的政绩!” 一言惊醒梦中人。张志远这时才理解侯永志的苦心。连忙感激道:“侯书记,经您这么一点拨,我顿时茅塞顿开,豁然开朗,我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哈哈……”侯永志对自己刚才的精彩表现有些得意。 在官场的生态圈里,不仅是权力之间的残酷斗争,更是一场智力角逐的较量。官场没有能庸之说,只有智愚之分。智者善于用四两拨千斤的手段叩开通往成功的大门,而愚者不食人间烟火,不懂生存之道,最终的结果只会被遗忘。往往被记起来时,已经是船到码头,为时已晚。 你说你有能力,他说他有能力,那如何衡量?在现时段的意识形态中,只能一把尺子量到底,看谁跳得高。个子矮的没关系,只要你能拿出过人的本领,拿出有分量的成绩,照样可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为人处世要低调内敛,争功夺利一定要锋芒毕露,倘若你甘愿做“扫地僧”,还需要一个赏识你的“伯乐”。 “南阳模式”,看似是一个空洞而苍白的课题,但只要你能在群雄争霸中拿出自己的独门武器,你就能被捧为勇士。而这个独门武器是什么呢?还需要开动脑筋,发扬掘地三尺的毅力去挖掘。 开饭了,一帮人移步到餐厅。陆一伟帮衬着李小川张罗着倒酒,端坐在中央的郭金柱仔细观察着陆一伟的一举一动。陆一伟细心地将酒杯用酒消毒,然后用清水冲刷了一遍,并在烘干机上将酒杯烘干,小心翼翼地倒酒,酒没有没过杯沿,而且把握地十分到位。在倒完茶后,又特意将茶壶嘴旋转到空位置上。这些细微举动,都让郭金柱看在眼里。 饭菜以清淡为主,大多是一些日常能见到的菜品。不过桌子上的几道菜,刀工精细,做法考究,色味俱全,让人看着很有食欲。简单吃了几口后,侯永志主持喝酒,他道:“今天晚上咱敞开了喝,志远你也别回去了,吃完饭后咱几个好好打一圈,好吧?” 既然侯永志提议,张志远自然不敢反驳,欣然同意。先同起了三杯酒后,接下来就是异常激烈的车轮战。中国的酒文化博大精深,而相应建立起来的一套完整的体系也十分严谨,就好比说劝酒,绝对是一门学问。最经典的一句话就是“感情深,一口闷”,可以看出人与人之间厚薄深浅的关系。 与其相应的顺口溜数不胜数,而且与时俱进,紧紧贴合时代背景和日常生活。古人劝酒,很讲究文雅和风度,“流觞曲水”、“击鼓传花”、“拇战豁拳”、射覆、行酒令、赛诗词等,呼三喝四,喊七叫八,花样翻新,异彩纷呈。最为著名的就是李白的《将进酒》,全诗激情燃烧,激情起伏,一波三折,由悲而喜,由喜而乐,由乐而狂,由狂而愤,悲而不伤,伤而能壮!极具惊心动魄的艺术感染力。 而到了现代,缺少了古人那种风姿绰约,风流文雅,风度翩翩,多了些世俗、庸俗,甚至粗俗。而官场上的酒文化更加意义非凡,在某种意义上决定着一件事的走向和一个人的命运。 “不会喝酒,前途没有。一喝九两,重点培养。只喝饮料,谁都不要。”“能喝不输,稳当秘书。一喝就倒,官位难保。长喝嫌少,人才难找。一半就跑,升官还早。全程领跑,未来领导。”这些顺口溜可以折射出官场酒文化的丰富内涵。 想要敬领导一杯酒,你必须拿出看家本领,说得对方心服口服,才见成效。而今天的这种场合,都是自己人,就没有那么多客套,喝多喝少全凭自觉,但作为下属的,这个“自觉”不好把握。 张志远先敬郭金柱,站起来道:“郭书记,在您面前我永远是小学生,没有您的虔心栽培,也就没有我的今天,我连喝三杯,您随意。”说完,将三杯酒倒到分酒器里,一口气喝了下去。 郭金柱见状,丝毫没有领导的姿态,在没有人强迫他的情况下也喝下去三杯。看得出,他对张志远的感情还是深厚的。 轮到侯永志时,张志远还要说一些恭维的话,侯永志急忙打断道:“得得得!别和我说这些,咱们之间不要变得这么陌生,生分了吗?要是没有,那我就先喝三个。” 张志远见侯永志如此,豪爽地喝下去六盅。 到了李小川,张志远依然拿出谦虚的态度,双手端酒杯,并刻意低半个酒杯。身为副处的李小川对这种场合见怪不怪,懒得说一些客套话,默许了张志远的做法,连喝了三杯。 一圈完后,暂时休战。侯永志把话题引到了李小川身上,道:“小川,你跟郭书记几年了?” 李小川对侯永志立马换了个姿态,谦虚地道:“侯书记,快8年了。” “哦,时间不短了啊。”侯永志转向郭金柱道:“老郭,是该把小川交流出去了,找个合适的机会扶一把。” 郭金柱只吃菜,不说话。而李小川有些坐不住了,表现出急躁的表情道:“侯书记,8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些年下来,我和郭书记有了感情,如果这个时候让我交流出去,还真有点不舍。” 侯永志道:“你这种想法完全是错误的。难不成你一辈子当秘书?” “跟着郭书记,我心甘情愿!”李小川信誓旦旦地道。 郭金柱放下筷子,拿起餐巾纸擦了下嘴巴,道:“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经和小川交流过很多次了,前年章平县空出个副县长的职位来,我让他下去,可他不去,他说还想多服务我几年。我以为我开出的条件不够优厚,去年又让他去古川县出任宣传部长,他依然不去。我知道小川知恩图报,难以割舍与我这些年结下的深厚情感,何况我确实需要小川这么一个人,一时间就有了私心,让他继续留在我身边。老候,这些年秘书也不好选啊。好多人略显浮躁,静不下心来,总想着把秘书这个行当当成一个跳板,有了这种思想你说工作能干好吗?” “嗯。”侯永志点点头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很轻浮,不问自己付出了什么,就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你看我现在的那个秘书,背着我与各县区的公安局局长称兄道弟,肆意敛财,甚至干涉基层的人事调动,你说这种人能用吗?我不知敲打了多少次,依然我行我素,过段时间我的找个由头直接把狗日的踢到基层去,随他去吧。” 0359 谋事在人 话题又回到李小川身上。侯永志道:“小川,我知道你和郭书记有感情,但在前途和感情上,你不能感情用事,能早点出去就出去,到基层历练几年,乘着老郭还在位再上个格次,要是这样耗着对你的前途不利啊。” 坐在一旁的陆一伟看得出李小川格外紧张,双手不停地在裤子上搓来搓去。李小川又道:“谢谢侯书记关心我,可能我脑子一时转不弯来。我是这样想的,等到郭书记找到合适的秘书接替我,等过了过渡期,我自然会选择离开。” “这不有现成的嘛!还找什么找。”侯永志指向陆一伟。 听到侯永志提及自己,陆一伟一下子紧张起来,比李小川都要紧张,连忙道:“侯书记,谢谢您抬举我,可我觉得我胜任不了这份工作。” “这有什么难的,何况你以前就给楚云池当过秘书,现在又是志远的秘书,跟上郭书记熟悉几天,完全能拿下来!”侯永志大大咧咧地道。 陆一伟本想说什么,一旁的张志远用脚尖轻轻踢了下他,他立马急刹车,偷偷瞄了眼郭金柱。只见郭金柱手肘撑在桌子上,不停地夹菜吃。 一时间,酒局冷场了。陆一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内心深深地自责。好在李小川补救及时,他站起来敬侯永志,才把气氛又调动起来。 李小川敬完酒后,陆一伟接着顶上。在敬侯永志时,侯永志大口喝了下去,还把酒盅朝下,让他检验是否喝完。轮到郭金柱时,郭金柱扬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喝下去半个,这让陆一伟心里很不是滋味。难道自己刚才的话得罪郭金柱了? 吃过饭后,张志远不忘今天来的目的,移步到二楼的秘密会客厅谈事务。而李小川和陆一伟识时务地在一楼等候。 陆一伟还记得刚才饭桌上的那一幕,就主动示好,掏出烟来给李小川点上,问道:“川哥,刚才在饭桌上我哪句话说错了吗?我看到郭书记有些不高兴。” 李小川今晚喝得不少,一向口风很严的他漫谈起来,道:“你没有说错话,是侯书记的那句话有些不恰当。” “啊?”陆一伟仔细回忆着侯永志的话,可也没觉得不妥啊。便往李小川跟前凑了凑,道:“川哥,还望您指点一二。” 李小川红着脸看着一脸茫然的陆一伟,笑了下道:“侯书记是出了名的大炮,办事风风火火,说话大大咧咧,性格耿直的人都如此。虽然和郭书记是战友,有着多年的交情,但在用人动人的问题上,郭书记向来不喜欢别人左右他的思想,而侯书记则犯了这个大忌。” “你就好比我的问题吧,完全不适合摆到这种场合提,显得极其不尊重他,甚至是在质问他,你想,换做你,你心里怎么想?” “至于你的问题,侯书记千不该万不该提楚云池的名字。楚云池是林海锋市长一手栽培的人,上面那条线还有副省长邱远航。当年,邱省长担任北州市市委书记时,压制过郭书记,你说,郭书记会对这个人感兴趣吗?” “侯书记在提及你时,还特意加了一句:你曾经是楚云池的秘书,这不更是火上浇油吗?何况楚云池当年因经济问题受过处分,你说郭书记敢用你吗?”李小川说话时完全不顾及陆一伟的感受,一股脑把一些不该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陆一伟震惊了。没想到区区一句话就牵连出这么些问题来。更让他尴尬地是,李小川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好像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让人觉得有些膈应。 李小川不忘补一刀,道:“一伟啊,其实你这个角色很尴尬的,因为你身上已经贴了某人的标签,不管在什么时候,做出多大的努力,这个标签将伴随你终身。你倒想成为郭书记的秘书,我觉得这个可能性为零,还是安心在你的南阳县好好干吧。”说完,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表情。就在今天下午,李小川看着陆一伟和郭金柱在泳池游得欢快,心里很是不爽。觉得陆一伟完全是在显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会游泳似的。 李小川的话如针般,句句刺在陆一伟心中。在不对等的权力较量中,弱者是没有发言权的。陆一伟笑笑道:“川哥你这是在取笑我,我本来也没有如此想法,不过经你这么一点拨,我还真有心思尝试下不同的岗位。” “你觉得你有戏吗?你没看出来郭书记对你不感兴趣吗?”李小川揶揄道。 陆一伟盯着李小川冷笑着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你以为不可能的事,在我这里或许就成了可能的事。” “醒醒吧,你喝多了!”李小川拍了拍陆一伟的肩膀,起身走到门外吹冷风去了。 此时的陆一伟头脑完全清醒,遭受了人生以来最大的打击。就算把自己发配到石河镇时,也没有觉得如此落魄。而今天,李小川给他上了一课,一个不屑的表情,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一句刺在心头的冷嘲,是那么的刺耳。此时的他,血液如同奔腾的黄河在歇斯底里发出怒吼,膨胀着每一根毛细血管,试图随时崩裂,喷薄到那一个个肮脏的嘴脸上。想到此,他不由得闭上眼睛,握紧了拳头。 楼上,张志远正在紧张汇报着情况。侯永志在听完录音后,顿时暴跳如雷,擂着桌子道:“我早就说李虎刚不是个东西,现在好了,在铁的证据面前,我看他还要说什么。这次绝对不能饶了他。” 郭金柱震惊之余保持着格外冷静,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郭金柱和市人大主任李虎刚的恩恩怨怨,还要退到副省长邱远航主政北州市时期。当时,郭金柱还是副市长,而李虎刚则是常务副市长,两人同属政府系统,个人之间本没什么恩怨,但工作的交叉不免有摩擦。两人谁也看不起谁,谁也不谦让谁。 当年,时任北州市的市委副书记因病长辞,腾出了位置。在官位如此稀缺的情况下,势必是争得头破血流。而邱远航另外一位得意弟子林海锋时任宣传部长,离市委副书记只有一步之遥。谁都想争得这个位子,所以他们内部先展开激烈的厮杀。 都是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得意弟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让谁上都觉得不合适。如果非要做出一个选择,邱远航更倾向于年轻而又好把控的林海锋。但作为有资历的李虎刚当然不同意,不惜一切手段拿捏林海锋的短处,致使邱远航被迫无奈让李虎刚坐上了市委副书记的宝座。 一个萝卜一个坑,李虎刚上了市委副书记,自然空出了常务副市长的位置。谁能当上常务副市长,就意味着入常,入常后就成了领导班子成员,将来进步的空间就更大。 邱远航在常委会上征求各常委的意见,因为郭金柱平时人缘不错,几乎一边倒地推选他上常务。可新晋常委李虎刚不同意了,理由很简单,郭金柱资历不够。 就在邱远航左右为难的时候,曾任北州市市委书记、时任省委组织部长的谭良年亲自拍板,让郭金柱上。有了上级领导的支持,此事就此敲定。 时隔三年,邱远航在离开北州市赴任副省长时,腾出来的市委书记和市长位置又将迎来新的一轮厮杀。市委书记的位子在北州市的历史上没有就地选拨过,往往从省里空降,这次也一样。不过市长的位置一般情况下是从现有领导班子里推选,呼声最高的当属李虎刚、林海锋以及郭金柱。 按道理说,郭金柱有了谭良年在背后支持,加上人缘又不错,于情于理市长的位置非他莫属。可省里的领导征求邱远航的意见时,他推选了林海锋,郭金柱就此与市长的位置擦肩而过。 李虎刚没能当上市长,心里自然不服气。尽管和林海锋师出同门,但为了利益撕破了脸,在背后小动作不断。林海锋虽年轻,但不是吃素的,一怒之下把他踢出市委,到人大任主任。另外,诡计多端的林海锋玩起了心计,故意把郭金柱推上市委副书记的位子,造成的表象是,郭金柱在背后搞鬼。 大局已定,李虎刚不可能改变时局。在此后的道路上,把郭金柱视为仇敌,与曾经的对手林海锋结为联盟,矛头直指郭金柱。 竞争最为激烈的一次,是李虎刚安排人暗地里调查郭金柱。当时,天同河改造工程竞标激烈,郭金柱通过暗箱操作,让新晋盟友丁昌华入围,让丁昌华捞取了人生的第一笔财富。然而,郭金柱自以为天不知地不知,可他的所作所为被李虎刚尽收眼中。 于是,李虎刚开始私底下活动。先是怂恿百姓闹事,又书写联名信到省政府示威。省领导迫于压力,成立了以副省长邱远航的专项小组,进驻北州市立案调查。 邱远航毕竟在北州市干了将近10年,对北州市的情况一清二楚。案件很快就调查清楚,郭金柱在此工程中确实打过招呼,有违规行为。郭金柱害怕了,提着大量现金登门向邱远航求情,可邱远航闭门谢客,谁都不见。 0360 只欠东风 眼看郭金柱就要倒大霉,同僚谁都不看好他。就在这危急时刻,省委组织部长谭良年突然空降北州市调研基层组织建设,借调研之名约见了邱远航。 邱远航回到省里向省领导汇报,经查明,郭金柱在天同河河道治理工程中确实打过招呼,但整个招投标过程公开透明,并没有暗箱操作。如此定论,挽救了郭金柱的政治生涯。 这件事后,郭金柱下定决心要报此仇,可谭良年的一席话,让他放弃了这一想法。谭良年说,人在岸边走,那有不湿鞋,但作为一个聪明之人,要学会大智若愚,切不可意气用事,毁了自己的政治生涯。 郭金柱静下心来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自己还年轻,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而李虎刚已经是船到码头,随时等待上岸,和一个快要死的人争个你死我活,确实不够理智。于是,这件事后,郭金柱就像没发生过一样,与李虎刚见面后照样说说笑笑。这让外人见了,都暗叹郭金柱大度,是个干大事的人。 而如今,有一个这么好的机会将李虎刚置于死地,郭金柱两难了。该不该出手? 一旁的侯永志见郭金柱不吭声,急了,苦苦奉劝道:“老郭,难道你忘了李虎刚当初如何对待你的了?这可是好机会啊,绝对不能错失。” 郭金柱依然不停地抽着烟,脑子快速思考着如何决断。过了许久后,他询问张志远:“你的意见呢?” 作为基层一级的张志远,对上级的政治斗争不敢妄自下结论,巧妙地避开话题道:“郭书记,目前南阳的局势,非拿掉马林辉不可。” 郭金柱明白了,但他依然没有下了狠心,道:“这件事容我考虑考虑吧。” “还考虑什么?”侯永志火爆脾气又上来了,道:“老郭,田书记马上就要调离,市委书记的位子非你莫属。可现在林海锋丝毫不退让,盟友李虎刚私底下四处活动,如果你这个时候心慈手软,对今后的大局不利啊。” 这是一个非常现实而迫切的问题,郭金柱动摇了。如果现在把林海锋的得力干将砍掉,势必对自己将来登上市委书记的宝座有利。 又过了好长时间,郭金柱终于下定决心,道:“先从马林辉开刀,走完这一步再走下一步。” “好!”张志远点头道。 “你打算以什么由头抓他?”郭金柱问道。 张志远道:“我已经布下一个局,我相信马林辉会自己跳进来,等证据充足的时候,一锅端掉。不过,我现在担心,马林辉头上顶着人大代表的光环,李虎刚那边断然不会轻易放手。” “哼!”郭金柱冷笑道:“李虎刚都是泥菩萨难保了,那里还能顾得上什么马林辉!你就按照你的计划执行,剩下的事我来操作。” 得到郭金柱支持后,张志远又转向侯永志道:“侯书记,我还得请您帮忙。你也知道,南阳县公安局局长萧鼎元自从当上政法委书记后,潜意识地与我疏远关系。我可以调动他去捉拿马林辉,可我怕在执行过程中走漏风声,所以……” “这你不用管了!”侯永志拍着胸脯道:“古川县的公安局局长刘玉虎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我的话他不敢不听。到时候我从古川县调兵,由你支配。” 一切就绪,只欠东风。只要曙阳煤矿矿长陶安国配合,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看来,二宝煤矿的缺口终于要打开了。 谈完正事后,侯永志就急不可耐地道:“不谈公事了,来来来,叫上小川,咱四个搓一圈!” 第二天,以李春妮为首的百泰公司到了曙阳煤矿,经过长达10个多小时的谈判后,最终达成合作意向。南阳县国资委以土地和固定资产入股,占30%股份,其中10%归职工持有。百泰公司全面接手曙阳煤矿,占70%。剩余10%归职工持有。南阳县政府要免去百泰公司5年的财政税收,而百泰公司作为大股东,偿还一切债务以及职工分流的全部费用。双方议定,8月6日正式签订合同。 苏启明可以不给张志远汇报招商引资的事,可张志远必须得汇报企业改制的情况。苏启明在听完汇报后,道:“我到南阳主持工作时,市委田书记曾说,要支持你企业改制。听完你的汇报后,我基本比较满意,既为南阳政府争取到了利益,又盘活了曙阳煤矿,不过我有两个问题:第一,免去5年的财政税收,这个优惠政策是不是有点太优厚?第二,在安置分流职工时,会不会引起社会不稳定?” 张志远道:“免去5年的财政税收,是经过综合考虑的。曙阳煤矿原本资不抵债,对外欠款高达数亿,其中最大的一笔就是银行的贷款。如果不还清,人家就要向法院起诉,讨要欠款。如此一来,势必影响改制的进度。现在百泰公司愿意承担一切债务,减轻了政府的负担。假如按曙阳煤矿每年1500万元的税收算的话,我们免去他5年一点都不亏。” “此外,在安置分流职工时,我们已经制定了一套切实可行的安置分流方案,这个方案已经在职工大会上通过,绝对多数人支持。另外,我们从政府持股的30%里,拿出10%的股份让职工认购,这就是我们最大的诚意,也得到广大职工的一致认可。所以,在分流工程中,不会出现什么不利于社会稳定的因素。” “嗯,这样自然好!”苏启明道:“我一再强调,南阳目前的局势就是以稳定为主,只有稳定了,才能开展一切工作。我不希望在这个问题上出现什么大的差错,一旦出现了,我也不会兜底,会如实向市委主要领导汇报此事,好吧?” 听到苏启明把责任推的干干净净,张志远有些鄙视他,道:“请苏市长放心,我自有分寸。” 说完此事,苏启明又聊起了招商引资的事,道:“对了,志远,通亚集团邀请我们到他们公司参观,也就在最近几天,你看你手边事情不多的话,我们四套班子一起去考察一下。” 张志远随即道:“苏市长,这段时间百泰公司就要入驻曙阳煤矿,我这边也走不开啊。要不您先去,等我有时间了单独去。” “哦。”苏启明假装思考了下,道:“既然是这样,那就你先忙,毕竟企业改制的工作也重要嘛。”苏启明本来也不打算让张志远去,这种结果最好。 张志远临走时,苏启明又叫住他道:“志远,先等等,我还有点小事要和你商量。” 张志远疑惑,又坐到沙发上。 苏启明道:“这件事说起来确实是小事,不值一提,但既然有人和我反映情况,我有不能不管。” 苏启明卖了一通关子,让张志远有些着急,道:“苏市长,您说。” 苏启明站起来在房间里徘徊了两三圈后,道:“有人和我反映,陆一伟挪用公款,这事你知道不知道?” 张志远惊呆了,急忙道:“有这事?我不知道啊。” “哦。”苏启明道:“是这样的,前两天陆一伟从政府办财务科拿走5万元,至今未归还。这笔钱是用来迎接通亚集团招待的,可一伟在没有打招呼的情况下,就和后勤科高大宽挪用了。” 张志远有些激动地站起来道:“苏市长,这件事我回去以后会调查清楚的。不过,请你相信陆一伟的人品,他不可能做这样的蠢事。” 苏启明笑了下道:“现在的人哪,人心隔肚皮,谁知道肚里想什么呢!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是进入纪检程序调查的话,是完全可以立案的。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回去以后过问一下,如果确实有,赶紧还上,我就当不知道,好吧?” 在回去的路上,张志远就气鼓鼓地给陆一伟打电话:“现在到我办公室来。” 陆一伟听到张志远的口气不对,心提到了嗓子眼,以为发生什么事情了,一路小跑回到县委大院。刚上楼梯,就看到张志远铁青着脸上来了。那表情,就是暴风雨来袭的节奏。陆一伟很少见张志远发火,就是今天的表情难得一见,看来这是真有事了,他不由得紧张起来。 “张县长,您找我?”陆一伟小声问道。 张志远没有答话,而是使劲把门推开,将手中的公文包往桌子上一扔,气鼓鼓地坐在椅子上,闭目平静心态。 陆一伟站在地上,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只好拿起茶杯去给张志远倒茶。 “不要倒了!”张志远大声一喝,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陆一伟,眼神不寒而栗。 “我问你,你从财务科支走5万元?”张志远疾言厉色问道。 原来是这事!陆一伟还不知道苏启明已经知道了,松了口气道:“张县长,确有其事,那天……” “不要说了!”张志远听到这件事是真的,心里觉得窝囊。居然苏启明拿这件小事拿把自己,太有失水准了。他拍着桌子道:“你从财务科支钱为什么不告诉我?” 张志远不听解释,陆一伟有些着急,道:“张县长,那天确实是有紧急情况,因报纸刊登曙阳煤矿招投标的方案,白县长要去市里灭火,我就临时和高大宽支了5万元,这些天我一直没顾得上还。这件事白县长可以作证。” 0361 处处陷阱 张志远了解了大致情况后,火气消了一半。不过陆一伟这种行为确实让他有些气愤,道:“到财务支钱为什么不打欠条?这下好了吧,让人告到了苏市长那里,说你挪用公款,你考虑过后果吗?” 陆一伟顿时觉得五雷轰顶,没想到这事都传到苏启明耳朵里去了。他无力辩解,道:“张县长,这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够好,我认错。” 看到陆一伟无辜的样子,张志远的气已经全消。他感觉刚才说话的语气有些重了,缓和语气道:“既然事出有因,这事我也不全怪你,但是希望你以后在这些小事上,一定要谨慎再谨慎,稍不留神就被别人抓到把柄,好了,你坐下吧。” 陆一伟心里有些气不过。虽然支钱的手续不对,但这钱是用在办事上了,又没有装进自己口袋,怎么能算是挪用公款呢?最重要的一点,这事是谁捅到苏启明哪里的?那天拿钱的时候明明只有高大宽一个人啊,难道是他? 张志远看出了陆一伟心中所想。这段时间一直忙于各种各样的事务,基本上不过问政府办的情况。如今,为自己服务的政府办出了内鬼,他下定决心要整饬一下这股歪风邪气,要不然政府这边就没有一点秘密可言,干点什么事就捅到苏启明那里了。 “你让高大宽上来!”张志远沉住气道。 陆一伟三步并作两步走,来到高大宽办公室,只见他正在一本正经地摆弄电脑。高大宽见陆一伟来了,激动地站起来道:“陆主任,我还没感谢您呢,我儿子……” “好了,这事先放一放,张县长叫你上去一趟。”陆一伟面无表情道。 “啊?”高大宽一下子慌了神。自从张志远到南阳县任职以来,从来没单独叫过他,今天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紧张得双腿打颤,结结巴巴问道:“陆主任,张县长……找我什么事啊?你提前给我透露一下,我好有个准备。” “你去了就知道了。”陆一伟说完,转头径直往楼上走去。高大宽见状,赶紧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还没到张志远办公室门口,高大宽紧张得已经迈不开步了。头上大豆般的汗珠噼里啪啦往下掉,心慌得快要跳出来了。 陆一伟不理会,上前敲门打开门,等候高大宽进去。而高大宽扭捏了几下,双眼一闭,快步迈了进去。 “张……张……县长,您……找我?”高大宽口齿有些不利落,衬衣的后背湿了一大片。 张志远最看不惯这种胆小如鼠的人,厌恶地问道:“我问你,陆一伟从你这里支走5万元?” 听到是这事,高大宽笑着道:“张县长,是有这么一回事,我已经补起来了。” “说清楚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张志远加重语气道,把高大宽吓得差点软瘫在地。 “张……张……县长,陆主任那天支走5万元,那笔钱是用来迎接通亚集团后勤使用的。因为事情比较急,我就先借了钱把这个窟窿给补上。”高大宽一五一十地道。 “这件事有谁知道?”张志远反问。 高大宽立马回答道:“这件事只有我和陆主任知道,别无他人!” “确定吗?” “确定。” “真的吗?” “这……”高大宽开始怀疑自己说话有漏洞,一边回答一边思考。 “到底是不是?我要一个确切的答案!”张志远随手将桌子上的文件抛向高大宽,纸片在空中飞舞,气氛凝固到了冰点。 高大宽已经彻底懵了,他没想到张志远会因为这件小事发这么大的脾气,有点小题大做了吧。他急忙弯下身子去捡散落的文件,被张志远严词制止,道:“不用你捡,你回答我!” 高大宽在有限的时间内快速回忆,终于想起来了,道:“张县长,这事确实还有一个人知道,那天……” “啪!”一个烟灰缸飞了过来,直接砸到高大宽身上,然后迅速落地,玻璃碎片四起,刺耳的响声在走廊里回荡,就连在楼下办公的工作人员都听到了这个声音。顿时停止了聊天,蹑手蹑脚回到办公桌上假装办公。张志远站起来气急败坏地道:“到底是什么?你不是说没人知道吗?怎么现在又有人知道了?” 高大宽害怕得浑身哆嗦,他断断续续道:“张……张县长,那天陆主任前脚刚走,蔡主任就进来了,问我陆主任进来干什么事,我撒谎说没什么事,可蔡主任说他已经全看见了,我只好告诉了他实情。他听完后,也没说什么就走了。” 好了,事情基本上查清楚了。张志远指着门道:“滚!” 高大宽灰溜溜地连滚带爬退了出去。 陆一伟收拾着地上的东西,而张志远则点上烟,望着窗外拼命抽烟。想起蔡建国前前后后做下的事,张志远心灰意冷。过了许久后道:“蔡建国这个人必须调离,一伟,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前段时间政府办副主任李建伟找自己像上个台阶,虽然石湾乡已经被魏国强占去了,但政府办主任这个职位要比乡镇强许多。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陆一伟道:“政府办副主任李建伟同志为人忠厚,办事精干,是个可用之人。” “好!这事就这么定了。”张志远狠狠地道。这一次发脾气,把积压许久的怒火全部发到高大宽身上。 冷静下来后,张志远又道:“过一会儿,你去见见陶安国的妻子,征求下他的意见,看看她愿意去哪个单位,我一并找苏市长谈。另外,你去安抚下高大宽,我刚才没有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这件事决不能让外人知道。” “好的,我这就去办!” 刚下楼,政府办各科室的人就团团把陆一伟围住,询问张志远的情况。陆一伟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道:“是我惹张县长生气了。”众人听到这句话后,好不解恨。在他们心目中,陆一伟被奚落是多么爽快的一件事。 到了高大宽办公室,只见他一个人坐到椅子上发呆,神情恍惚,两眼红肿,好像刚刚哭过一样。见到陆一伟后,慌慌张张站起来道:“陆主任,真不是我……” 陆一伟赶紧捂住高大宽的嘴道:“小点声。”高大宽立马调成静音。 陆一伟没有就事论事,而是找了一个很好的切入点,道:“你刚才说什么,你儿子的工作解决了?” 高大宽满脑子是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那顾得上说这些,还是纠缠不放道:“陆主任,我真没有和别人乱说,只是蔡主任他……” “行了!”陆一伟不耐烦地道:“这事不要再提了,都过去了。这不张县长让我过来看看你,说他刚才脾气有点急躁,不该冲你发火。” “真的?”高大宽激动地两眼闪动泪花,拉住陆一伟的手道:“您说张县长和我道歉?” “算是吧,反正你别把这事放在心上,过去就过去了,以前该咋样还是咋样,我希望你最好不要在任何人跟前提起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对你也不利啊。” “绝对的,绝对不会说,包括我老婆我都不会说,你放心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高大宽连连保证道。 陆一伟相信他的话,又道:“钱我下午就给你补齐,给你添麻烦了。” “陆主任,您千万别这么说,您可帮了我大忙,要不是您,我儿子也上不了班啊,这个钱我出了。” “一码归一码,何况这是公家的钱,不该你出。好了,别的我也不多说了,你心里不要有什么负担,继续干好本职工作,说不定经过这件事后,张县长对你有了不一样的看法,也可能重用你,你自己权衡吧。” “啊?真的吗?”高大宽已经完全忘记刚才发生的不愉快,心情好像过山车一般,从一个极端滑到另一个极端。 “是不是真的,就看你怎么做了。好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说完,陆一伟马不停蹄赶往下一站,在畜牧局找到了陶安国的妻子。 在经过一番谈心后,陆一伟知道她想去那里,回去汇报给张志远,道:“张县长,她说她最喜欢财政局,说走出去有面子。” “行,这事就依她。”谈完公事,张志远又不忍心地道:“一伟,你休怪我刚才发那么大的火,如果我不这样做,就很难平息这件事,蔡建国这人我早就想动他,可看到他鞍前马后,又上了年纪,实在不忍心动他,这次我是下定决心了,坚决不能再用他。” “另外,以后在需要用钱的时候,你直接去招待所拿,我随后打个招呼,不能让别人抓住把柄。你以政府办的名义打个申请,我来签字,把这笔钱先给抹平咯。” 回归理性的张志远依然是温文尔雅,陆一伟重重地点了点头。 事情就这么突然,让人防不胜防。陆一伟通过这件事后,对周围的人和事又有了重新的看法。处处是陷阱,不知道哪一天就又落入别人的圈套。等待他的,还有更多的危险! 0362 绝不容忍 两天后,常委会上定下的人事调整就不胫而走:政府办主任蔡建国调任政协政史研究室主任,兼任旅游局局长;政府办副主任李建伟接替蔡建国出任政府办主任。畜牧局张海英调任财政局,拟提拔为副主任科员。这三则人事调整一出炉,顿时在南阳县炸开了锅。 蔡建国从政府办去了旅游局?还冠冕堂皇地在政协挂了职,明白人一看就知道是被张志远踢出了政府办,不再重用。政府办副主任李建伟熬了一辈子,总算熬成了一把手,也算修成正果了,众人对他并无太多非议。最让人看不懂的就是畜牧局张海英的调动了,这是那跟那啊,完全不搭边,怎么突然就被提拨了?实在让人费解。 人事调动提拨,有着一套严格严谨且冗繁的程序。先要民主推荐,再由组织考察,然后讨论决议,最后公示任职。这是最基本的流程,具体到每一项里又有复杂的程序,不再阐述。这里面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讨论决议,是要上常委会讨论表决通过的,如果常委票数不过半数,基本流产。可在先阶段执行过程中,很少出现流产的现象。 如果是一个强势的县委书记,完全可以掌控常委会的走向;如果遇到一个相对软弱的领导,常委会上自然发出不同的声音。 所谓民主集中制,就是先民主后集中,少数服从多数,是我党现行体制下的根本组织原则。但在执行过程中,往往成了少数人控制权力的一个工具。 为了体现集中,在召开常委会前应运而生了书记办公会。也就是说,现有县委领导班子确定会议议题,并达成统一意见,在上常委会通过。期间,作为书记还会和其他常委事先通气,表明自己的意图,防止在开会中间出现偏差。这一点,在人事调动提拔上运用的最为广泛。 为了拿掉蔡建国,张志远可是下了血本。在与苏启明沟通时,苏启明大为惊诧。要知道,政府办主任可是政府系统的大管家,一般情况下只会向上提拨,很少向下或平级移动。现在张志远一心要拿掉大管家,这说明中间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苏启明是聪明之人,立马就想到陆一伟挪用公款一事。这件事确实是蔡建国和他反映的,可现在卸磨杀驴,有点不近人情。所以,他不同意张志远的提议。 张志远不气馁,道:“苏市长,你到南阳主持工作这么长时间了,我从来没有在人事上提过任何要求,也没有提过任何异议,但我今天必须以县委副书记的身份郑重向您提出意见,蔡建国这个人非调走不可。”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苏启明不能不给面子。思量再三道:“志远,那你觉得调往哪里合适呢?” “我不会亏待他。目前旅游局还有空缺,暂时先把他调到旅游局,顺便在县政协挂着职位,等到下次换届选举时,提拔他为政协副主席,也算有个交代吧。”张志远道。 对于张志远的这个提议,苏启明虽觉得不妥,但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安排,只好道:“这样吧,把康栋书记和福东部长叫上来,咱们一起商量一下,你看行不?这毕竟不是小事情。” 张志远见苏启明推卸责任,放低身段道:“苏市长,今天这件事虽是公事,但也是私事。作为一个老朋友,我希望您能支持我。作为县长,我今后会全力支持您的工作。” 听到张志远用如此口吻说,苏启明要是再不给面子就有些过了,他拍板道:“好吧,志远,这件事就依你。” 县委领导就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排排坐,分果果,你一个,我一个,利益稀释才能维护稳定团结。苏启明今天答应了张志远,是为今后争取更多的利益让步。 常委会上,由组织部长石福东提出蔡建国调动的事,苏启明率先发表意见,其他常委除县委副书记康栋提出异议外,基本通过。接下来的其他两人调动就顺理成章了。 按照以往惯例,在调动某人之前会事先谈话,而这次,居然没有人找蔡建国谈话。就在他知道常委会的消息时,还正在酒桌上交杯换盏。一开始他还以为别人开玩笑,可源源不断的电话打进来时,他相信了,扔下酒杯就去找张志远说理。 张志远早知道蔡建国会唱这一出,所以事先就在办公室恭候他。蔡建国醉醺醺地一脚把张志远的门踹开,进门就指着张志远道:“张志远,你凭什么说把我调走就调走,你以为你是县长就了不起吗?我辛辛苦苦奉献了一辈子,鞍前马后伺候了这么长时间,最终就下场就是这样吗?你知道不知道是在滥用职权,惹急了我去告你去!” 蔡建国的不理智不礼貌,张志远并没有见怪,阴沉着脸问道:“蔡建国,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 “我怎么不知道?你不就是张志远吗?你以为坐上这个县长的位置是自己争取来的?还不是靠着巴结人换来的?”蔡建国越说越离谱,完全丧失了理智。 张志远依然强忍着,问道:“那你说说我是巴结的谁?” “哼哼!不就是市委副书记郭金柱嘛,这谁不知道,还是你自以为别人不知道,揣着明白装糊涂?”蔡建国冷嘲热讽道。 “啪!”张志远上前就甩给蔡建国一巴掌,用血红的眼睛瞪着蔡建国道:“你再说一遍。” “好哇!你还打人。我蔡建国伺候了好几任领导了,也没人敢说我一点的不是,你真觉得你在南阳有地位吗?”蔡建国捂着脸继续挖苦道。 张志远抓住蔡建国的领口丢到沙发上,道:“蔡建国,你别不识抬举。我原本还打算让你体面离开,现在看来旅游局也不适合你,去峂峪乡吧,那里还缺个常务副镇长。” “你怎么不把我直接撸成科员?或者干脆开除了我?你有这个本事吗?”蔡建国继续道。 这时,副县长白玉新闻讯而来。见蔡建国在此撒野,火气蹭地就上来了,上前就要打,被紧跟其后的陆一伟拦了下来。 “哈哈……”蔡建国突然仰天大笑起来,指着白玉新和陆一伟道:“你们两个不也是做了一辈子的狗吗,而且是被主子抛弃了的狗!” 蔡建国的话刺激了白玉新,实在忍无可忍,对张志远道:“张县长,对于这种不识抬举的人直接清除出公务员队伍,如果你下不了决心,这个黑锅我来背。” 张志远头脑清醒,对陆一伟挥了挥手,道:“你们先出去,我和蔡建国有话要说。”陆一伟识时务,愣是把火爆脾气白玉新拉了出去。 白玉新走后,张志远挪到沙发上,盯着蔡建国道:“蔡建国,本来我对你还有些好感,想让你体体面面离开政府办,而今天看来我的决定是对的,你走吧!” 蔡建国似乎清醒了一些,突然抱住张志远的腿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道:“张县长,你就真的如此绝情吗?求求你,原谅我的不理智,我还想跟着您干。” 张志远闭上眼睛咬了下嘴唇,用手推开了蔡建国。 “为什么?为什么?我需要个理由!”蔡建国猛然站起来质问张志远。 张志远本不想多说什么,看来有必要和他谈一谈,道:“我问你,去年我到东州市,你为什么跟踪我?” “……”蔡建国一下子懵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张志远继续道:“我再问你,去年抓捕赵志刚时谁走漏了消息?还有今年打击私挖滥采时,又是谁提前放出风声?为什么我这边刚做出决定,县委那边就知道了?还有很多事,我就不一一列举了。我只想问你,作为政府办主任,我有意让你参与事关政府机密的会议,是出于对你的信任。而你呢?作为一个领导干部,就是如此贯彻执行的吗?你能走到今天,不是我不近人情,而是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你的职责。我不否认你的成绩,但对于你的种种所为,是坚决不能容忍的!” 蔡建国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没有了刚进门时的激进,像一只落水的鸡一般灰头土脸。张志远又道:“出于公心,我对你刚才的行为不会追究,希望你到了新的岗位上做出点成绩。等到换届选举事,如果我还在南阳县,我会给你个名分的。” 蔡建国没有再任何争辩,而是一声不吭地站起来,木讷地走出张志远办公室。 对于蔡建国的惨败,人云亦云。一种说法是,张志远这是在一步步清除刘克成的残余,跟着时任县长楚云池遭殃的部下逐渐浮出水面,一个个委以重任。去“刘”行动不过是刚刚开始。另一种说法是,蔡建国掌握了张志远大量秘密,不适宜留在身边,保护性地挪到旅游局进行过渡,随后再重新起用。不管是哪一种说法,却折射了出一个明显的信号:张志远在南阳逐渐有了发言权,执政地位持续巩固。 0363 签约仪式 南阳县人民政府与百泰公司正式签约的日子转眼就要到了。在如何组织签约仪式上,张志远和白玉新产生了分歧。 张志远为人比较低调,喜欢埋头苦干,而不愿意高调宣扬,与副市长苏启明比起来,简直如同大家闺秀。针对签约仪式,他觉得在曙阳煤矿会议室简单举行一下就行,没必要大张旗鼓。而白玉新则有不同意见,他道:“前段时间,苏市长招来个企业,八字还没有一撇就铺天盖地地宣传,我们历经千辛万苦,干得都是实打实的事情,为什么不能宣传一下?我认为场面越大越好。” 新晋政府办主任李建伟还没来得及激动就投入到这项工作中,他急于表现,想拿出一些实实在在的成绩汇报张志远的恩情。于是道:“张县长,我是这样想的,虽然百泰公司算不上什么大公司,好歹也是第一家走进南阳投资的企业。我们做宣传,不是炫耀政绩,而是营造一个良好的投资环境,这就相当于一张名片,让其他企业看了,都愿意到我们南阳县投资兴业,我认为这是好事,应该宣传一下。” 陆一伟想到前两天市委副书记郭金柱和市政法委书记侯永志的细心点拨,于是道:“张县长,我觉得李主任的话有一定道理。我们可以不把签约仪式作为宣传重点,而把焦点对准南阳的发展潜力和和谐的投资环境,这对我们下一步开展工作是有好处的。” 三比一,张志远陷入思考当中。他不想宣传也有他的道理,毕竟百泰公司不是通过正儿八经的招投标引资进来的,而是牵扯着复杂的关系网,要是把这张关系网亮出来,会不会对相关人等产生不利的影响呢?可是白玉新他们说得也对,如果借这次机会把南阳的发展“名片”打出去,无论对南阳,还是对自己,都是一个绝佳的大好机会。该不该宣传呢,他有些举棋不定。 不过白玉新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张志远下定了决心。白玉新道:“为了下一步行动,也应该大张旗鼓。” “下一步行动”是指擒拿马林辉之事。对于此事,张志远已经做出相应的安排部署,就等马林辉上钩。据陶安国汇报,目前与马林辉已经达成合作意向,会赶在签约仪式之前敲定。曙阳煤矿与百泰公司一旦签约完毕,企业改制的主动权就完全交给百泰公司了,而接下来的重点就是收拾二宝煤矿。在此之前,先得亮明南阳改制的决心,而这次签约仪式就是很好的切入点。 张志远敲定后,就去找副市长苏启明商量。苏启明对张志远搞企业改制本来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很关心,这次同样表现出很冷淡的一面。他翻看了下日历道:“哟!志远啊,不巧了。8月6号通亚集团安排去他们企业参观,我还打算让你一起去呢。你看要不这样吧,把签约的日子往后推一推,行吧?” 张志远面露赧色,道:“苏市长,这样有些不妥吧。各项准备工作都按照6号准备,相关到会的人员都通知了,如果这时再更改,恐怕来不及。” “哦。”苏启明有些不高兴地道:“都有谁出席签约仪式呢?” 张志远道:“市里我邀请了的赵市长,省里我邀请了发改委的徐副主任,不过他可能时间抽不开,不一定能来。” “哦。”听到邀请了分管工业的副市长赵志德,苏启明心里不舒服。虽然有省里的领导,还在还没定下来,道:“志远啊,通亚集团这边也比较要紧,要不这样吧,你就代表全权县委县政府了,让玉新县长一同出席就可以了,好吧?” 张志远也不打算让苏启明参加,又问道:“那准备工作您有什么指示呢?” “你自己把握吧,我就不参与了。”苏启明冷淡地道。 张志远索性把这次签约仪式搞得隆重一些,而这项艰巨而重要的工作落在新上任政府办主任李建伟身上。 李建伟虽没有承办过这样大型的活动,但经历不少,所以信心十足地承揽下来。 仅有不到5天的时间筹备,困难确实有点大。但李建伟表现出了自己的掌控力,不紧不慢安排着各项工作。领会上级领导精神,这是一项技术活,如何把控度,需要多年的经历沉淀和敏锐的政治鉴别力。 李建伟感恩陆一伟的美言之恩,所以在这件事上与陆一伟商量着办。他道:“一伟,既然要搞,咱就往大了整,越隆重越好。咱俩人分一下工,我负责会场和后勤工作,而你负责宣传和文案工作。咱先说会场和后勤工作,你有什么想法?” 陆一伟道:“会场我认为设在曙阳煤矿,而且是露天的,到了那天,铺上红地毯,悬挂一些标语条幅,先把气氛营造出来。中午在曙阳煤矿餐厅安排上十几桌饭。”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那参会人员呢?”李建伟问道。 陆一伟道:“至于邀请上级领导,这个的由张县长定,具体到我们县,我认为可以把范围扩大,把各单位的一把手都让参会,还有各企业的负责人,让他们看看我们改制的成果。” “好!”李建伟道:“那就这么定了,随后我请示一下张县长,没什么异议的话就按照这个执行。下面说说宣传吧,我的意见是级别越高越好,市里的、省里的,甚至中央的报社和电视台,只要能邀请来就邀请过来,在这方面花多少钱都不可惜。这事你来协调下吧。” 陆一伟有些为难地道:“李哥,你这不是拿我开心嘛,我可从来没干过这方面的工作,要不咱俩换换,你来搞宣传,我搞后勤,怎么样?” “得了吧你!我可真没有这方面的人脉资源,你经常在外面跑,我相信你能拿下来,就这么定了,你可不能推脱啊。”李建伟直接把陆一伟推到南墙根。 “可是……”陆一伟还想争辩,没想到李建伟急忙打住道:“好了,别推辞了,就当帮你老哥了。这样吧,你就负责宣传这块,会场的材料都不用你管了,我来弄,好吧?” 李建伟既然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陆一伟不好推辞,只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方案呈送到张志远面前,他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大笔一挥,往资金请示报告上签下了大名。100万元,是这次整个活动的经费。 有了张志远的签名,财政局那边自然不敢说什么。这笔资金很快到位,各项工作紧张有序的全面推开。李建伟拿出20万元交给陆一伟,主要用于宣传公关。 陆一伟有些赶鸭子上架,宣传系统他真没有什么朋友。数过来数过去,最后只剩下在省报社工作的前女友苏蒙了。 自从苏蒙结婚后,陆一伟就没有再联系过。猛然想起她,还真有点怀念曾经的点点滴滴。四年多的情感,虽不是刻骨铭心,但在人生的记录薄上留下了难以抹去的痕迹。 苏蒙,在自己最失落的时候闯入内心世界,她不计较自己的身份,也不计较异地相思,义无反顾地投入陆一伟怀抱。可最后的结局,仍然败给了世俗。陆一伟倒也坦然,不是自己的永远不属于自己,就当这只是一场梦而已。不过他并不责怪苏蒙,毕竟默默地陪伴了自己四年多。 在几经挣扎后,陆一伟终于鼓起勇气拨通了苏蒙的电话。熟悉的声音传来,让他有些惊慌失措,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喂!是你吗?”苏蒙同样感到惊讶,在僵持了一段时间后,还是先开了口。 陆一伟的脚尖使劲在地上戳着,过了很长时间才道:“你……过得好吗?” 苏蒙从厨房走到卧室,把门反锁上挪到窗户跟前,望着远处道:“还行吧,你呢?” 陆一伟淡淡地道:“我也不错,你过得好就行。” 忽然间,两人不知该说什么,变得既生疏有陌生。双方脑子里都在努力回忆对方美好的一面,彼此通过电波感受着微弱的气息声。 其实,苏蒙有一肚子话想和陆一伟说,可始终开了不口。她深呼吸了一口气道:“这么长时间来,我一直在等你电话,你还记得我们当初的梅雨约定吗?” 去年冬,陆一伟答应苏蒙在今年梅雨时节到江南小镇寻找撑油纸伞的姑娘,可这个约定随着事态的改变没有了下文。陆一伟自然记得,可对方已经结婚,何况自己又开始了新的生活,如果真迈出这一步,对谁都没有好处。 “嗯。”陆一伟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声音小得恐怕自己的听不到。 苏蒙望着窗外淅沥沥的小雨,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苦笑着道:“一伟,外面下雨了。” “嗯。”陆一伟抬起头往窗外一看,果然在下起了雨。 雨,最容易触动人的伤感情怀。和雨有关的经典诗句,数不胜数。古人把雨发挥得淋漓尽致,成就了一首又一首的旷世佳作。而现代人生活在钢筋水泥筑成的城市里,巨大的工作压力那有闲情雅致去触景生情,更多的是抱怨磅礴大雨阻挡了他们回家的去路。 0364 节外生枝 苏蒙将眼角的泪水拭去,稳定了下情绪道:“找我有事吗?” 陆一伟把曙阳煤矿改制的宣传方案大致讲了一遍,苏蒙立马道:“这事包在我身上,省报社这边就不要操心了,我会亲自过去。至于省电视台这边我有熟人,应该没问题。你们北州市的电视台和报社我也可以打招呼,保证给你把宣传工作做到位咯。” 陆一伟相信苏蒙的能力,感激地道:“那就谢谢你了。” 苏蒙道:“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客气了,放心吧,保准你满意。” “呵呵。”陆一伟不知该如何接腔,于是道:“那行,至于报酬我会加倍支付给你,不能让你们白来一趟。” “行了,这事见面后再说吧。”苏蒙道。 “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啊。”陆一伟说完,匆忙挂掉电话。苏蒙本来还有一肚子话想说,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笃笃!”一阵敲门声。苏蒙的丈夫任东方站在门外敲门,苏蒙赶紧把眼泪擦干,整理了下衣服打开了门。 任东方刚才看到苏蒙抱着电话往厨房跑就不对劲,现在看到她如此,就更加狐疑了。问道:“打电话反锁门干什么?” 苏蒙慌张地绕过任东方往厨房走去,撒谎道:“家里来的电话。” “家里的电话回避我干什么?我看看手机。”说完,任东方就要抢夺苏蒙的手机。 苏蒙拼命挣脱,指着任东方的鼻子道:“任东方,你别得寸进尺啊,和你说是家里的电话,你为什么不相信?” 任东方凭直觉就觉得苏蒙在撒谎,道:“既然你家里的,为什么不敢让我看你的手机?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陆一伟的?” “放屁!”苏蒙狠狠地瞪了任东方一眼,转身往厨房走去。 “你给我站住!”任东方一把拉住苏蒙,苏蒙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身怀六甲的苏蒙挣扎地站了起来,将手机狠狠地往地上一扔,道:“你他妈去看吧。” “你什么态度?你心里没鬼干嘛不让我看?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还在和陆一伟联系?”任东方气急败坏地道。 苏蒙扶着墙气喘吁吁地道:“这和你有关系吗?” 任东方恼羞成怒,指着苏蒙破口大骂:“我早就知道你当初不是心甘情愿嫁给我,你说,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他的?” 苏蒙有些绝望地道:“你就这么不自信?看来我当初真不应该嫁给你。对,我就是和陆一伟联系了,你要怎么着?” “我去你妈个逼!”任东方完全丧失了理智,一脚踹到苏蒙肚子上。苏蒙应声倒地,痛得捂着肚子大声吼叫,鲜红的血已经顺着大腿流了出来。 任东方看到这一幕,傻眼了,不知该如何处理。愣在那里看着苏蒙痛苦地呻吟着。 苏蒙撕心裂肺地在地上打滚,任东方慌张之中不给120打电话,而是打给了苏蒙的好友肖一菲。接通电话后,他害怕地面部痉挛,结结巴巴道:“一菲……苏蒙她……她……” 一阵刺耳的救护车声音响彻天宇,行色匆匆的行人不由得驻足张望,仅仅停留了几秒钟,又各忙各的去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种事情每天在这座城市里重复着,见怪不怪。 苏蒙被推进了急救室。任东方站在门外紧张地踱来踱去。肖一菲不时透过急救室的门缝张望,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孩子恐怕保不住了。想到此,肖一菲在同情苏蒙的同时,内心不住窃喜。但她并没有把内心隐藏的心情写在脸上,而是回过头埋怨任东方:“你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么不小心?要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怎么和你家人交代!” 任东方此刻脑子里一片空白,慌乱地从兜里掏出烟点上。刚点上,护士就过来阻止:“先生,这里是医院,请不要在此抽烟!”任东方吸了两口,又匆忙将烟掐灭。 这时,一位医生从急救室里冲了出来,问道:“你们谁是病人的家属?” 任东方还没反映过来,肖一菲才把他推到前面。他脸色苍白地道:“我是,我是。” “哦。”医生冷冰冰地看了任东方一眼,把文件夹递给他,不多说一句道:“签字吧。” “啊?”任东方感觉签字画押一般,震惊之余向肖一菲求救。肖一菲反倒冷静,问道:“医生,情况怎么样啊?” 医生又抬头望了两人一眼,问道:“你们这都是什么关系?” “他是孩子的父亲。”肖一菲怕医生误解,急忙解释道。 “都不知道你们怎么做父母亲的,孩子都6个月多了,都如此不小心。孩子是肯定保不住了,签字吧。”医生依然用冰冷的口吻说道。 任东方拿起笔,哆哆嗦嗦始终不敢签字。一旁的肖一菲建议道:“东方,要不让你爸妈过来吧。” “不能!不能!”任东方频频摇脑袋,道:“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说完,闭上眼睛在手术协议书上签下了名字。 医生把文件夹合上,面无表情地走了急救室。 任东方依然闭着眼睛,头靠在墙壁上,脑子里乱成一团糟。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误,接下来要面对苏蒙的冷落,家父家母的质问以及苏蒙父母亲的臭骂…… 肖一菲倒有些无所谓,不问发生了什么事,而是依偎在任东方肩膀上,安慰起来:“东方,会没事的。” 任东方,肖一菲,这两个人在文中一开始出现过,一个是苦苦追求苏蒙多年的纨绔子弟,一个是苏蒙的同窗好友,又是现在的同事,再加上一个陆一伟,四人之间的感情纠葛复杂地让人瞠目结舌。 说起任东方,不得不提他的父亲任光明。其父任光明是远成集团的董事长,西江省最大的民营企业,旗下有十几座煤矿,典型的煤炭大亨。其身价在早年间就破亿,如今估计在十几个亿吧。与西江省另一位“铝业大王”杨同耀不分伯仲,再加上后期出场的“汽车王子”,被人们戏称为拉动西江省经济发展的“三驾马车”。如此高的评价,可见其身份及地位的显赫和荣耀。 早在改革开放初,任光明不过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地主崽”。文革期间,因为身份的不同,全家上下无一幸免,成天被拉到街上批斗,并让他们高声呼喊:“我是地主某某某”。然后围观的贫下中农就随手拿起家伙什往“地主”身上狠狠砸去。这还没完,晚上批斗会接着开。让他们跪在戏台上,胸前挂一个“打倒地主某某某”的牌子继续交代犯下的罪行。每每陈述的事实触动贫下中农的敏感神经时,新一轮的辱骂殴打接踵而来,直到解恨为止。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批斗从来没停止过,任光明的老父亲终于承受不了高压打击撒手人寰。紧接着其母也上吊自杀,追随丈夫而去。其姐姐被整得精神失常疯疯癫癫的,其妹妹被糟蹋凌辱过后不堪重负跳井自杀,其弟弟得了肺结核无药可治也跟着离去……一家人就这样被整得七零八落,好在任光明命大,终于挺了过来。 文革结束后,任光明就“逃跑”了。有的说他去了台湾,投奔自家亲戚去了;有的说被当成政治犯抓了起来,秘密处决了等等,很快,人们就淡忘了这个“地主崽”。 改革开放后,任光明又大摇大摆地回到了村里。在村民羡慕的目光下,从自家地里挖出了大量金银财宝。变卖后,就跑到外村承包了一座煤矿,开始了他的“煤炭大亨”生涯。凭借敏锐的政治嗅觉和独道的经营理念,任光明很快脱颖而出,成为了万人瞩目的“万元户”,让人羡慕不已。 其后,任光明不断扩张自己的商业版图,把一座座煤矿挥之旗下,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企业家”,得到万人敬仰,甚至省委领导见了他都自觉矮三分。这一刻,他在用金钱祭奠逝去的亲人。 任东方是其长子,是任光明第一任妻子所生。然而在事业有成后,任光明抛弃了糟糠之妻,迎娶了年轻貌美的京剧旦角,任东方就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 任光明无暇顾及任东方的教育,继母又不待见这个和自己儿子将来争夺继承权的“编外人”,自然享受不到应有的亲情。任东方从小就任性,成天惹事,任光明知道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暴打一顿,再赔给对方钱就完事了。以至于后来的任东方更加任性,他认为钱可以解决一切。 举家搬到省城后,任东方实在无心上学,成天与一群地痞流氓混在一起玩哈雷,再到后来开始玩跑车,生活过得好不惬意。任东方只要伸手和家父要钱,任光明随手一甩,就是几十万给他,至于干什么,从来不过问。 飙车一族,最大满足感就是得到别人羡慕的眼光。可晚上大街上只有扫街的大爷大妈,于是他们开始在各大学门口转悠,欺骗比自己还大的姐姐们。这一招果然奏效,很快就有美女自觉主动,争前恐后地往车上爬。满足私欲后,任东方并没有动了真情,就当衣服一样扔掉,再换新一批。 0365 风暴过后 就在这时,他无意中看到了苏蒙,心中顿时激起了涟漪,对这位清雅脱俗的女子深深折服。他还是用老套路与苏蒙搭讪,没想到苏蒙根本不吃这一套,直接把他骂了回去。 苏蒙越是这样,任东方越是喜欢,展开了更加猛烈的追求。这一追,就是五六年。而苏蒙始终看不起这位纨绔子弟,而钟情于远在大山深处的陆一伟。 上次,任东方请求苏蒙参加的生日聚会。苏蒙被纠缠得实在无奈,只好答应了他。也就是那次,被陆一伟撞了个正着。 苏蒙与陆一伟的婚姻一再遭到父母亲的反对,而是看好任东方的家世,所以使劲浑身解数拆散了二人,并很快与任东方的家长见了面敲定了婚事。 追求了五六年,任东方总算到手了,他本应该高兴才是,可真正结婚后,占有了苏蒙,却失去了往日的神秘感,开始厌烦这种生活。然而,苏蒙肚子里怀了孩子,他又不得不坚持过这种煎熬的生活。 苏蒙怀孕期间,任东方不能近身,基本上每日在外面花天酒地。对于此,苏蒙心里十分清楚,她知道这是一个失败的婚姻,除了以泪洗面,很少去过问任东方的私生活。 苏蒙再后悔,也无力挽回。在无聊的时候,时常想起和陆一伟的快乐时光,几次想拿起电话打给他,却有放弃了念头。平日里,除了疯狂地工作,最大的聊慰就是和自己的好朋友肖一菲聊聊天了。 肖一菲是苏蒙的大学同学,现在又同在报社上班。参加工作后,苏蒙的父亲在省城给她买了一套房子,她一个人过得冷清,就把家境不够富裕的肖一菲叫过来一起居住。结婚后,苏蒙大方地把房子借给她,继续让她居住。让她没想到的是,这里成了任东方和肖一菲浪漫媾和的伊甸园。 早在苏蒙与陆一伟交往时,肖一菲就提出对任东方的爱慕,苏蒙不以为然。结婚后,肖一菲有时常出现在苏蒙家,终于在任东方一次醉酒后,颇有心计的肖一菲以身相许,接近了这位富家子弟。 “肖一菲的床上功夫了得!”这是任东方对肖一菲的高度评价。肖一菲在苏蒙怀孕期间乘虚而入,而实现她的豪门梦想迈进了一步。长时间交往下来,任东方对苏蒙完全失去了兴趣,而对“床上功夫了得”的肖一菲更加偏爱。于是,两人几乎每天都撕扯在一起。当然,这一切苏蒙完全蒙在鼓里。 肖一菲几次吹起了枕边风,说苏蒙根本不爱他,她心里只有陆一伟,嫁给你不过是委曲求全。时间长了,任东方也确实感觉到了,苏蒙对他冷冰冰的,完全没有家庭的温暖。可真要放弃苏蒙,他又不甘心。而今天的这个电话,也真是引发矛盾的导火索。 “不行!”任东方突然站起来,掏出手机道:“我得打给苏蒙的父母亲。” 肖一菲一把夺过任东方手中的手机,叫道:“你疯了吧,这件事要是让她父母亲知道了还不把你给吃咯,千万别!” “那你让我怎么办!”任东方没有了主意。他不敢给他父亲打,他父亲知道后肯定又是一顿暴打,把他的孙子丢了这还了得!至于他那个眼不见心不烦的继母,巴不得苏蒙肚子里的孩子出问题呢。 肖一菲冷静地道:“孩子保不住,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我们能往后拖,就尽量往后拖。事后你父亲知道后,你就说是苏蒙不小心摔倒,导致孩子流产的。至于对付她父母亲,你就说她不守妇道,都结婚了还和前任卿卿我我,量她家人也不敢把你怎么地。” 听完肖一菲的主意,任东方顿时冷静了许多。 躺在病床上的苏蒙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醒来后她下意识地摸了下肚子,只剩下一张空空的皮囊。说实话,苏蒙完全做好当母亲的准备,有了孩子后她第一反应时把孩子打掉,可双方父母坚决不同意,只好放弃了念头。 孩子在肚子里一天天长大,直到有一天小家伙在肚子里踢来踢去时,苏蒙的母爱大发,摸着肚皮每日和小生命说话,期待他的早日降生。而如今,还没见过一面就这样残忍离别,从思想上她难以接受。 她缓慢地侧过脸,看到肖一菲依偎在任东方怀里没心没肺地打情骂俏时,如鲠在喉,顿时喘不上气来。她抓狂地将输液管扯掉,强忍着疼痛就要往门外走。 肖一菲见苏蒙醒了,赶紧推开任东方过去搀扶苏蒙。没想到苏蒙拼命挣脱开,恶狠狠地瞪着肖一菲,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肖一菲觉得亏欠苏蒙,受到苏蒙辱骂也不离不弃,坚持要把苏蒙扶回床上。没想到苏蒙无力地抬起胳膊,扬手甩给肖一菲一巴掌,指着门的方向咆哮道:“你给我滚!” 任东方见苏蒙打肖一菲,立马上前就抓住苏蒙的胳膊,质问道:“你凭什么打她?人家好心过来照顾你,你就这样对待人家?” 苏蒙已经彻底绝望了。她使劲甩动着胳膊,但没有任东方力气大,没有挣脱开。于是下嘴狠狠地咬了一口,任东方疼得松开手,又要抬脚殴打苏蒙。肖一菲见此情势,横在两人中间,对任东方道:“你这人怎么这样,苏蒙刚小产你还如此对待她?你先出去。” 纨绔子弟任东方在其他人惊愕的表情下仓皇离去。肖一菲则厚着脸皮将苏蒙扶到床上,安抚着对方的情绪。 苏蒙躺在病床上,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打湿了枕头。可她并没有嚎啕大哭,而是望着天花板,不顾肖一菲百般解释,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肖一菲还在狡辩,道:“苏蒙,你误会我们了,我怎么可能……” “我不想听!”苏蒙突然捂住耳朵,用被子蒙住头,情绪变得急躁起来。 肖一菲还在解释。这时,一旁的一位大妈实在看不下去了,对着肖一菲道:“姑娘,你让她先冷静冷静吧,刚小产完就和坐月子一样,需要休息,你这样刺激她,将来落下什么毛病,这可怎么交代啊。” 肖一菲愣在那里不说话。 苏蒙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会,把被子扯下来道:“你走吧。如果你还念我们多年的情谊,明天给我请个律师过来。” 肖一菲知道苏蒙要干什么,假惺惺地劝道:“苏蒙,我觉得你还是冷静一下,没有过不去的坎,假如你父母知道了……” “不要说了!”苏蒙突然转头用寒冷的眼光盯着肖一菲,道:“你帮不帮我?” 肖一菲咬着嘴唇思考了半天,最终点了点头。 “好了,你现在可以走了。”苏蒙没有一丝留恋地将头侧到一边。 “苏蒙,可是你需要照顾啊,我……”肖一菲继续道。 苏蒙冷笑,道:“谢谢你了,我不需要。” 任东方和肖一菲走后,苏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蒙住头嚎啕大哭起来。这场婚姻对于她来说,分明是一场噩梦。如今,梦醒了,脆弱的心灵上却深深地拉出了一道难以愈合的口子。 一旁的大妈看着她可怜,过来安慰她道:“姑娘,人活一世,本来就是矛盾叠着矛盾,问题重着问题,没有过不去的坎,养好身体比什么都强。” 听到如母亲般的话语,苏蒙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 大妈把给自家女儿的饭端过来一勺一勺地喂给苏蒙,一边道:“姑娘,大妈是过来人,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了。女人嘛,就是命苦。男人在外面花天酒地,咱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可生活的继续啊,你就当没看见罢了。但是,离婚是迫不得已的办法,不到最后万万不可迈出这一步啊。你这么年轻,在考虑问题时还不冷静,等冷静后自然会想明白的。” 这时,其他病床的家属也过来安慰苏蒙,让她倍感温暖。但离婚已经是决定的事,她绝不妥协。 在最需要见到自己父母的时刻,苏蒙却没有勇气把这件事告诉家人,只好忍耐着寂寞,等到出院再详细阐明。就这样,苏蒙吃着百家饭,在其他好心人的照顾下度过了好几天。 肖一菲并没失言,果然找来了律师。苏蒙的心已死,在病床上就让律师起草了离婚协议书。纨绔子弟任东方一开始坚持不离,但经不住肖一菲在背后指点,最终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了字。而这一切,双方的家长全然不知道,就这样草草结束了一段仓促的婚姻。 处理完这件事,苏蒙仍不忘陆一伟请求自己的事,身体稍微好点后,就借着别人的手机忙活着替陆一伟联系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苏蒙的人缘不错,事情就此谈妥。 远在南阳的陆一伟,正忙活着筹备签约仪式的事情,苏蒙发生了什么,他根本不知道。期间,他给苏蒙打了个电话,可对方关机,以为在采访,就没有当回事。而苏蒙的父亲苏启明正兴致勃勃地幻想着水泥厂落地南阳,就在签约仪式的前夕,带领着一帮人前往通亚集团总部…… 0366 七夕之约 签约的日子就到了。各项筹备工作尽管还不经如意,但时间不等人,就算没有准备好,该来的总会来。 8月6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尽管难以抵挡炎热的天气,但大山深处的曙阳煤矿却吹来丝丝凉风,为签约仪式送来了早到的秋风问候。 曙阳煤矿办公楼前,条幅遍地,彩旗飘舞,气球漫天。鲜红的红地毯在强光的照射下更加刺眼。现场营造的气氛远远比上次通亚集团要强许多,看来新上任的政府办主任李建伟确实下了一番功夫。 南阳县四套班子领导大部分都跟随苏启明到通亚集团考察去了,就剩下组织部长石福东和政协主席段长云留守,就连自己一手提拨的政法委书记萧鼎元都一同前去了,让张志远着实有些心寒。如此一来,就可以清清楚楚地看明白,谁是与张志远站在一边的人。对于此,张志远看得很淡,毕竟自己是县长,是二把手,别人追随一把手是正常的。 让他没想到的是,他邀请了分管工业的赵副市长居然爽约,借口有事来不了。很明显,这是不给他面子。然而,市委副书记郭金柱和市政法委书记侯永志不请自来,为他加油打气。这让张志远很是感动。 对方出席签约仪式的阵容早前就一直沟通,可对方迟迟定不下来。就在今天早上,还在打电话沟通,依然不确定。快要开始之前,对方才敲定下人选:省发改委副主任徐家兴和宏泰集团董事长杨同耀一同出席。有了这两位重量级的人物,签约仪式的格次顿时上升了一个档次,让张志远颇感欣慰。 与此同时,省市县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都不负众望赶了过来,还有一家国家级的报社记者也出现在曙阳煤矿,这让负责宣传工作的陆一伟很是激动。事成之后,一定要好好感谢一下苏蒙。 由于天气炎热,签约仪式提前进行。先是鼓乐手吹拉弹唱,又有县文化馆的舞蹈名家助兴演出,紧接着又是鞭炮齐鸣,礼炮齐响,把整个签约仪式的氛围推向了一个小**。 接下来,县长张志远代表县委县政府致欢迎辞,并简单介绍了南阳的情况以及曙阳煤矿改制的决心。市委副书记郭金柱代表市委对百泰公司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省发改委副主任徐家兴又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讲,一通下来,就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等到各位领导依次发完言后,签约仪式正是开始。张志远和李春妮在合同书上签下自己的大名,并亲切握手。现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长枪短跑“咔嚓咔嚓”作响,精彩的一瞬间定格在历史的长河里。 领导们摆拍受累,陆一伟和李建伟他们依然不轻松。忙活着准备中午的饭菜。按照陆一伟建议,依然以南阳当地的特产和家常菜为主,不需要太过奢华,李建伟采纳了他的建议。在中午吃饭时候,领导们尝到风格迥异的家乡风味,都纷纷伸出大拇指称赞。 吃过午饭,领导们风尘仆仆地离去,各路记者们也拿着丰厚的红包离去,唯独《西江日报》的记者留了下来,要对张志远做一个专访。一向低调的张志远一开始不接受采访,但在陆一伟的鼓励下,勉强答应了采访,并首次提出了企业改制的“南阳模式”。 签约仪式全部结束后,相关人等都累得筋疲力尽。领导们可以休息,但陆一伟作为工作人员还得进行善后工作,一通忙完已经是下午5点多了。 休息下来,他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才发现有20个多个未接来电。他翻开一看,居然全是夏瑾和的。今天太过于忙碌,以至于他连看手机的时间都没有,加上现场太过吵杂,根本听不见铃声。 夏瑾和打了这么多电话,肯定有事,陆一伟赶忙回了过去。 此时的夏瑾和正在宿舍里生闷气,看到陆一伟回过电话来了,气愤地挂掉,重重地躺在床上。 陆一伟有些莫名其妙,又拨了过去。几次来回,夏瑾和依然不接,这让他有些着急了,于是打给了姚娜。姚娜听后,赶紧替陆一伟联系,在得知缘由后,气得痛骂陆一伟:“陆一伟,今天是什么日子你都忘记了吗?” 陆一伟听着稀里糊涂,道:“今天不是百泰公司和曙阳煤矿签约的日子吗?” “猪脑子!”姚娜骂道:“你再想。” 陆一伟想了半天,始终想不起来,只好道:“娜姐,我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你提醒我一下。” “今天是七夕。”姚娜淡淡地说道。 “啊!”陆一伟猛然觉醒。忘了,都忘了,因为这次签约仪式把这么重大的事情都忘在脑后了。原来,夏瑾和他约定,在中国情人节这天,正式登记结婚。 “你让瑾和等着,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说完,陆一伟匆忙挂掉电话,顾不上请假,回家找到户口本,夺命往市区奔去。平时本来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而今天,陆一伟只用了40分钟。 陆一伟站在夏瑾和门口拼命敲打着门,道:“瑾和,我知道你在里面,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请求你原谅。” 来来回回求饶了好长时间,夏瑾和依然不开门。这时,胡子拉碴的眼镜男走过来道:“怎么?闹别扭了?” 陆一伟不想搭理他,继续公关。眼镜男看到陆一伟如此,心中窃喜,道:“这种女人你降不住,人家天生就是富贵命,待会儿就有小轿车来接咯!” 听到眼镜男在外面胡说八道,夏瑾和赶忙起身开门,把陆一伟拉了进来。陆一伟还在回味眼镜男刚才的那句话,于是问道:“小轿车来接?什么意思?” “别听他瞎说!都是没影的事儿。”夏瑾和辩解道。 陆一伟也没太在意,拉起夏瑾和的手就道:“快走!距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我们一定能赶上。” 夏瑾和挣脱开陆一伟的手,生气地坐到床上,道:“这么重要的日子你都能忘记,我怎么放心把我的一生交给你啊!” “瑾和,真对不起。我确实有特殊情况,你不信问姚娜,她可以作证,这些天真的很忙。”看到夏瑾和脸色不对,陆一伟立马改口道:“对!是我的错,就算有天大的事也应该放下,我真诚地向你道歉,请你原谅我一次,以后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看到陆一伟诚恳的表情,夏瑾和心软了。但还是板着脸道:“说吧,怎么原谅吧?” 听到有门,陆一伟站起来道:“你说吧,只要你说出来我保证答应,就算再大的条件我都答应。” 夏瑾和“扑哧”一笑,道:“我要天上的月亮你能给我摘下来吗?” 陆一伟抓头一笑,道:“月亮我摘不下来,我的心比月亮还要清澈,我可以挖出来让你看。” “挖呀,我现在就要看!”夏瑾和开玩笑地道。 没想到陆一伟从桌子上拿起一把剪刀来,刺啦撕开衬衣,真把锋利的剪刀对准胸口刺了进去。 “哎呀!”夏瑾和见陆一伟的胸腔流出了血,匆忙把剪刀夺去,紧紧地抱住陆一伟,喃喃地道:“你怎么这么傻啊,我信了还不成吗?” 见夏瑾和原谅了自己,陆一伟强忍着疼痛道:“我说过,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 “你以后可不能如此犯傻了啊。我看看伤口。”夏瑾和看到陆一伟的胸腔还在流血,急忙找出纱布棉签仔细清理起来。而陆一伟很享受这种过程,尤其是看到夏瑾和关切的眼神时,心里甭提多高兴。 包扎完毕后,夏瑾和从柜子里取出一件崭新的衬衣递给陆一伟,道:“穿上吧。” 陆一伟拿起衬衣仔细翻看着,乐滋滋地道:“这是你给我买的?” “美得你,垃圾堆里捡来的。”夏瑾和挑眉道。 陆一伟赶紧穿上,大小正合适,连忙称赞夏瑾和会买衣服,让夏瑾和气消了一大半。 话题又回到领结婚证上,陆一伟还在为自己的行为自责,夏瑾和开脱道:“你别自责了,你想今天结婚人家都不给办,今天正好是星期天。” “啊?”陆一伟有些无语。不过女人都是有小脾气的,他没有责怪夏瑾和骗自己。 “我想好了,8月8日也是个好日子,我们就后天去领证,怎么样?”夏瑾和一扫不快,兴奋地熬。 “好啊,我完全赞成。”陆一伟附和道。 夏瑾和嘟着嘴巴道:“你都多久没见人家了,你就不想我吗?” “想啊,当然想啊,每天晚上都想。”陆一伟道。 “只有晚上想,白天就不想吗?”女人最会抠字眼,让陆一伟无言以对。 打情骂俏后,夏瑾和又道:“我今天叫你来,一是特别的想你,二是宣布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看!”夏瑾和不知从那掏出一串钥匙,在陆一伟面前晃荡着,幸福地道:“我分到房了,我们终于有自己的家咯。” “真的?”陆一伟同样激动万分,抱着夏瑾和在房间旋转起来。 “咯咯……”夏瑾和笑个不停,充分享受着与心爱男人的二人世界。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能找到生活的意义。对于陆一伟的依赖程度,远远超出了想象。 0366 磁场中心 “走,看房去!”夏瑾和从陆一伟身上跳下来,美滋滋地将钥匙抛到空中,又稳稳地回到手中。挽住陆一伟的胳膊,往楼下走去。 陆一伟同样高兴,一边开着车,一边与夏瑾和眼神交流,不时地还互相笑一下。他深情地道:“瑾和,对不起,这段时间本应该陪在你身边,可我实在太忙了,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一定会陪你出去玩一阵子,好吗?” “真的吗?”夏瑾和一个激灵,坐起来激动地道:“那太好了!”然后搂住陆一伟的脖子在脸颊上长长一吻,又道:“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被夏瑾和一吻,陆一伟真心实意感觉到二人世界带给自己的那种幸福感,点了点头道:“我说过的话,什么时候错过?” 拐出宿舍楼,正要出校门时,一辆崭新的黑色奥迪车驶来进来,与陆一伟的车擦肩而过。由于是新款的奥迪车,爱车的陆一伟不由得多看了一眼。不看不要紧,那醒目的车牌号让人眼前一亮。“西0-00088”,这种靓号绝对配得上奥迪车的价值。 出于职业的习惯,加上政治敏锐性,陆一伟从这个车牌号可以解读出一些普通老百姓看不懂的密码。 北州市的车是“西e”,而这辆车是“西0”,如果身在政治圈的人一眼就能认出,这是小号。在那个年代,小号还不是公安系统专用,而是只有厅级以上领导干部才能享有,至少西江省是如此。 锁定了身份,接着往下走。“000xx”这种号码也不是普通人享有,而是极其罕见。在陆一伟印象中,西江省处级以上的领导干部的车都是以“9”开车,享受着“九五之尊”的待遇。而以“000xx”开头应该不是北州市委市政府的。 不过,他猛然想起省委省政府领导的车牌。有一次他陪县长楚云池到省委办事,一辆“西0-00001”的奥迪车从大院里驶出来。楚云池告诉他,那是省委书记的座驾。按此推断,这应该是省委领导的车。可这位哪位领导?到北州大学干什么?一连串疑问涌上心头。 陆一伟是疑问连连,而夏瑾和是神色紧张,脸涨得通红,眼神漂浮不定,手里紧紧攥着手机不停地摩挲着。眼睛偷瞄着那辆奥迪车,看到车往宿舍楼方向驶去,更加紧张万分。而这一切,陶醉于爱情的陆一伟并没有察觉。 车子行驶到市委大院时,陆一伟目不转睛地看着并不宏伟而颇有气势的市委大楼。沿着大楼整整齐齐停放着小轿车,一位领导昂首挺胸,手背到身后,气定神闲地往大楼走去。而跟着身后的秘书,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拿着水杯,弓着腰在后面小跑着。在不远处,又有几个领导站在大院里眉头紧锁谈论着事情,烟头扔了一地,看得出已经聊了很久。再往过移,偌大的草坪里修建着蜿蜒曲折的汀步小路,延伸到中央是一个八角楼,这一景色在政府机关大院很是寻常。但在这里上班的,那有闲心到这里坐一坐,久而久之就成了摆设,成了装饰品。镜头往回拉,低矮的大门两侧有武警站岗,在查验着进进出出的轿车。 从古至今,作为地方一级的办公场所,往往是一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奢华、宏大、气派、威严等这些词用在这上面一点都不为过。它象征着权力,象征着地位,象征着官威,披着神秘的外衣,让百姓望而却步,敬而远之,甚是生畏。尤其是门口的两对石狮子,怒目圆睁、血盆大口,正威风凌然、面目狰狞地注视着来来往往过往的行人。 越是神秘,人们越是向往,甚至趋之如骛、挤破脑袋想走进这个大院,那怕是一个清洁工,干一辈子临时工,也心甘情愿。走出去别人问,你在哪上班。你可以很自豪地拍着胸脯高声回答:“市委大院!”然后随时等待别人投来羡慕的眼光。 说到底,这是官本位思想在作祟。里面的人故意把高贵的头颅昂起来,滚圆的肚子听起来,潇洒的步伐走起来,面瘫的表情摆起来,随时接受别人恭维的话语和谦恭的姿态。而外面的人自觉把身子压低,堆满笑脸,说一些违心的话,做一些违心的事。国人的劣根性和奴性体现得淋漓尽致。 官和民到底差距在哪?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凭什么怕他?横亘在两者之间的无形之墙真是一个“权”字。我们来分析古人创造的“權”字。“木”是指用木头做成的秤杆;而“艹”则是代表悠悠之口,民众之口;“隹”的含义就是好。如果我们组合起来看,权就是说百姓心中都有一杆称,大家都说好,权力才能被认可。不难看出,权力是百姓赋予的,而千百年来的演变,早把秤杆抛之脑后,成了某人站在金字塔尖发号施令、独断专行的工具。 如果把权力比作一个磁场的话,而市委大院就是磁场中心,用汇集起来的魔力指点江山。那种感觉,只有身临其境,才能体会到从中的奥秘。 陆一伟不是一次两次出入市委大院。在以前,他都是陪着领导行色匆匆来,行色匆匆走,那有闲心去真正解读这座权力机关。而今天,他读出了另一番味道。 在东瓦村时,他的目标是重返镇政府大院。可时来运转,直接跳过镇政府大院,重新回到县委大院。随着年龄的增长、眼界的拓宽和心态的转变,县委大院已经不再神秘,不再是自己追求的最终理想,而眼前的市委大院才是他梦寐以求的向往圣地。 假如没有遇到夏瑾和,陆一伟也许就在南阳县窝一辈子,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而今天,就算是为了眼前的女人,为了将来,他都要拼一把,踏入这座权力之都。 夏瑾和看到陆一伟如此失神地望着市委大院,赶紧催促道:“你看什么呢?看前面,小心车!” 在夏瑾和的提醒下,陆一伟才恋恋不舍把眼神拉了回来,望着前方陷入深思。 “我要走进市委大院!”陆一伟突然冒出一句话,让夏瑾和诧异,问道:“你想吗?” “嗯,想,非常想。”陆一伟没有丝毫掩饰地说道。 “为什么?这里有什么好的,我倒没有那个**。人活一辈子,干嘛那么累,我觉得平平淡淡才是真。”夏瑾和不假思索地道。 陆一伟回头淡然一笑,道:“怎么说呢?这个动力更大的因素是因为你。” “啊?我?”夏瑾和惊奇地道。 陆一伟看着前方继续道:“当初我和交往时,你给我提出唯一的一个条件,就是调回市里工作。而我也一直在努力着,尽管目标有些大,但我不气馁,总有一天,我会堂堂正正地走进去。而这一天,我相信很快就会到来。” 夏瑾和感动的一塌糊涂,哽咽地道:“一伟,谢谢你。从我见你的第一面起,就觉得你这个人有魅力,又有魄力,只要你想干,就没有做不到的。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我不希望你将来飞黄腾达,有一口饭吃我就心满意足了。你想走进这里,我内心不愿意。” “为什么?”轮到陆一伟反问,道:“我从大学毕业就从政,你让我现在改行很不现实。说实话,你要让我干其他的,我还真干不了。当初学到的那些东西早就忘光了,呵呵,废人一个。” “其实吧,我有时候真想不通你们为什么非要选择这条路!我在美国的时候,没有几个人想当公务员,更多的时候是想着为国家、为个人创造价值。” “创造价值?难道我们没有吗?”陆一伟对夏瑾和的言论很是质疑。 “难道你们有吗?” “这……”陆一伟犹豫了一下,道:“瑾和,你接受过西方教育,可能想事情的思维比较活跃。其实,在中国当官是最累的一个职业。咱先把权力抛在一边,就说干工作。当官之人基本上都得万能通,经济、政治、文化、科技等等都需要政府部门去推动建设。一个人有多大的经历,要做好这些就得大量的学习,各行各业都得精通掌握,你说累不累?除此之外,在生活上也相当不自由。虽然手握着权力,可以决定某个项目的落地,某个人的命运,可对于他们自己,时时处处维护形象。如同一只呆板的木偶,在操控别人的同时,也得被别人操控。” “好了,我不和你争辩了,在这方面我说不过你。”夏瑾和及时制止道:“随你吧,我尊重你的选择。” 陆一伟也觉得自己话有些多了,不好意思地道:“男人嘛,不仅要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还要有能力挑起家庭的重担。我所做的一切,为我,也是为你,更是为我们的将来!” 0367 各怀心事 “铃铃铃……”就在二人聊得火热的时候,夏瑾和手中的手机突然猛烈地响了起来,吓得她差点把手机丢到地上。 或许夏瑾和意识到什么,神情有些不自然地打开手机,果然是那个熟悉的号码。慌乱之中匆匆挂掉。 “谁啊?你怎么不接呢?”陆一伟疑惑地道。 “哦……”夏瑾和为掩饰紧张,强装镇定平淡地道:“没事的,我的一个学生,找到工作了,想请我吃饭,呵呵。”撒完这个谎,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勉强。 “哦。”陆一伟不是多疑的人,继续往前开。 快到一个十字路口时,夏瑾和的手机又作命地响了起来。这次,她看都不看直接挂掉,脸上写满复杂的表情,侧脸望着窗外。 而这一切没有逃脱陆一伟的眼睛!在等红灯的时候,陆一伟伸手抚摸着夏瑾和的头发,问道:“瑾和,和我说实话,是不是遇到难处了?” “没……没有……”夏瑾和喃喃地道,又拼命地摇头。 陆一伟道:“瑾和,我们现在已经成为一体了,你心里有事千万别瞒着我,憋在心里会憋出病的,好吗?” 夏瑾和将散落地头发用手指勾到耳根,转过头抿嘴一笑道:“谢谢你,一伟,只要你在我身边,我感觉特别的踏实。放心吧,我真的没事。” 红绿灯已经变成绿灯了,陆一伟全然不觉,直到后面的车使劲打喇叭时,才赶紧挂档前行。 车子驶入城区与郊区的交界处,四周还是绿油油一片,唯独几栋竖起的高楼在这空旷的田野里略显突兀。夏瑾和指着那几栋楼兴奋地道:“一伟,你看,那就是我们的新房了。” 陆一伟对北州市并不熟悉,这个地方压根就没有来过。根据刚才的车程,从市中心大概行驶了20多分钟。北州大学把职工楼建在这个鬼地方,这是几个意思? 夏瑾和似乎看出了陆一伟的疑虑,忙解释道:“这块地整个让我们北州大学买下来了,用来建设新校区。而为了先把地占住,先行开工的就是教职工楼,而从今天下半年起,这里将变成一个巨大的工地,用不了几年,新校区就落成了。” 陆一伟目测了一下,这片区域至少有2000多公顷,一个不到2万名学生的大学就要占这么大一块地,真是让人瞠目结舌。 改革开放后,邓总设计师提出了响亮的口号:“发展就是硬道理。”“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此话一出,指引着各个地方奋勇前行加速发展。一时间,“快”、“好”、“速度”等一些激进的词语跃然出现在各个地方的年度工作报告上,把发展经济放在了空前的高度上。于是,广袤的华夏大地如同一个巨大的工厂,永不停歇地加快、再快、最快地发展,最直观的就体现在城市建设上。 21世纪初的中国,用“日新月异”来形容一点都为不过。林林总总的塔吊挥舞着臂膀制造着中国速度,用钢筋水泥建成的一座座高楼大厦见证着中国的高度,用大力推进、全速推进城市的扩张彰显着中国的力度,用巨人的思维和大国的胸怀阐述着中国的广度,然而,在如此迅猛的发展下,却丢失了或遗忘了历史文脉的深度。高大全成为一个时代的维度。 一任地方领导在城市建设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主导作用,各地因经济发展不平衡和地理区域的不同,选择的发展方式大不相同,但他们不约而同把眼光放在了农民赖以生存的土地上。 1978年,安徽省凤阳县小岗村。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而18户农民主导了8亿农民的土地改革。一份联名生死状,拉开了农民家庭联产责任承包制的序幕。土地承包期限从最初的15年,到后来延长到30年,“三十年不变”给曾吃大锅饭的农民吃了一颗定心丸。时光荏苒,时间仅仅过去了十多年,一只无形的手已经伸向农民的口袋。 在城市规划中,政府部门以市中心为中心,用手一比划,圈出一个大大的圆圈,“造城运动”随即满地开花。最为普遍的就是建设“新城区”,这似乎各地都热衷于在空白纸上挥毫泼墨,构建自己的理想帝国。“一年成型,两年成势,三年成城”,响亮的口号无处不在,农民的土地以廉价的成本交回了政府手中,慷慨地为城市建设做贡献。 陆一伟还没有从思考中回味过来,夏瑾和接着兴致勃勃地介绍道:“一伟,你看,这块地是北州大学,那边将建设市委大楼,再往过走是会展中心,依次还有文化中心、体育中心、图书馆等等,另外,在市委大楼前将建设西北地区最大的广场,广场的南边还要建设商业金融街。用不了多久,这里将会热闹非凡。” “此外,我们北州大学还要建设附属幼儿园、中学以及医院,所以啊,你别看这里现在是空荡荡的,将来就是市中心。所以啊,我们要用投资的眼光看待。这些都是林市长主导的项目工程!”说这些时,夏瑾和脸上难以掩饰激动的心情。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陆一伟突然反问。 “啊!”夏瑾和有些惊慌失措,故作镇定道:“前一阵子林市长要接见外宾,我不是给做翻译了嘛。正好,他与外宾谈论的正是这件事,所以我或多或少知道了点。” “哦。”夏瑾和的话再次打消了陆一伟的顾虑。 来到教职工宿舍楼施工现场,前面几排楼房已经基本成型,而后面几排还在加紧建设中。在夏瑾和的带领下,陆一伟跟着爬上了三楼。打开门后,偌大的房间让陆一伟甚是惊喜。 夏瑾和拉着陆一伟挨着介绍起来:“一伟,你看,这是厨房,这是卫生间,这是卧室,这是餐厅……”言语之间,掩饰不住内心的亢奋。 一圈参观下来,夏瑾和站在客厅中央,望着天花板旋转了几圈,然后走到窗户跟前大声呼喊:“我终于有我自己的家了!” 陆一伟同样高兴,从夏瑾和背后缓缓揽住腰,用脸颊在头上来回蹭着,贴着耳朵道:“瑾和,我们结婚吧。” 夏瑾和突然回过头来,一句话也不说,而是对准陆一伟的嘴唇,贪婪地吸吮着。双手伸进陆一伟的衣服使劲摩挲着,她想用这种方式来回答陆一伟的问题。 陆一伟被夏瑾和的主动激发了**。不顾及场合深情地热吻着,一只手撩起裙子,精准地伸进了**。 “啊……”夏瑾和不自觉地喊了出来。扭动着身躯配合手指间的力度,很快就浑身酥麻,软瘫在陆一伟身上。 陆一伟顺势将夏瑾和按倒墙壁上,迫不及待地举起银枪穿刺进温柔之乡。 这一刻,只属于二人的世界。夏瑾和肆无忌惮地欢叫着,而陆一伟则更加激荡,用猛烈的撞击迎合着**与呻吟的交汇。 就在即将冲刺的时候,夏瑾和提包里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夏瑾和顿时脸色骤变,身体也变得僵硬起来。而陆一伟就好比享受着一块美味的红绕肉,却不小心掉到了地上,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思想上有了压力。 手机还在拼命作响。陆一伟已经感觉到夏瑾和身体的变化,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看到夏瑾和闭着眼睛痛苦状,使劲往里挑了进去,而夏瑾和,并没有用更加响亮的叫声配合陆一伟。 “你去接电话吧。”陆一伟有些恼怒地拨了出来,很快就疲软了下去。 夏瑾和有些愧疚地道:“对不起。” 陆一伟穿上裤子,心烦地点上一支烟,望向了远方。 夏瑾和整理好衣服,慌忙打开包取出手机,看了眼陆一伟,道:“老公,是我妈打来的,我去接个电话啊。”说完打开门出去了。 今天,夏瑾和怪异的举动和慌张的神情让陆一伟很是疑惑,他凭自觉感觉到,夏瑾和有事在瞒着自己,可到底是什么事呢? 过了一会,夏瑾和走了进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到陆一伟跟前抱住,一只手伸进了陆一伟的档内,摸着软塌塌的小弟道:“我们再来一次。” 陆一伟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将烟头丢在地上道:“你妈没事吧?” “哦,没事,就是问我最近的情况。”夏瑾和道。 “没事就好!”陆一伟一扫不快,搂住夏瑾和道:“走,我肚子饿了,我们先去吃饭,等晚上我再好好收拾你!” 夏瑾和极不情愿地和陆一伟下了楼,几次想说话,可都咽了下去。 快到市区时,夏瑾和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道:“一伟,我晚上可能不能陪你了。” “哦?为什么?”陆一伟回头问道。 “我一同事今天晚上请大家伙吃饭,都请了我好几次了,我都没去,所以……” “哦,是这样啊。”陆一伟道:“我不能去吗?” “都是女的……” “哦,那算了!”陆一伟道:“那行,你去吧,等你们吃完饭我去接你,正好我也有事。” “晚上可能回不来,她家在南州市……” “哦。那我送你。” “不用,和其他同事一起去,他们有车。”夏瑾和道。 “那好吧。”陆一伟失落地道:“反正我们后天还要见面,你去吧。” “谢谢你,老公!”夏瑾和飞快地在陆一伟脸上吻了一口。 0368 又见苏蒙 车子到了指定地点,夏瑾和有些恋恋不舍地下了车,一步三回头不断与陆一伟挥手致意。而陆一伟,斜靠在驾驶室,目不转睛地从倒车镜望着夏瑾和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夜色中。 第一次与夏瑾和见面,也是一个夜晚,一个寒冷的夜晚。此时此刻,陆一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胸口压了块石头似的,有些喘不过气来。陆一伟不是傻子,而且长期跟在领导左右,早就练就了火眼金睛,掌握了察言观色的本领。就算是城府再深的人,一个细微的举动他都能读懂其表达着某种含义,何况是涉世未深且单纯的夏瑾和,喜怒哀乐都写到脸上,完全与自己当初见到的那个冷静且冷艳的夏瑾和不同。 “夏瑾和和自己说了谎。”这是陆一伟的直觉。从第一个电话起,陆一伟就发现了,以至于后来的种种表现,更让人觉得诡异。尤其是撒各种各样的慌在遮掩真相,那她心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呢?陆一伟不愿意往深里想。 一个人一旦说了谎,将来会用无数个谎言而弥补曾经的谎言,如同一个飞往蓝天的气球,最终会在空气密度的减弱下爆裂。 现在,陆一伟完全可以跟踪夏瑾和,看看到底是去了哪里?和谁在一起?只要一验证,一切不攻自破,可他没有这样做。他清楚这样带来的后果是什么,与其自己去查验,还不如等她主动和自己解释,或许是一场误会,或许是自己多疑,或许是……陆一伟猜想着各种可能,痛苦地点上了一支烟。 香烟是他最忠诚的伙伴,任何时候都不离不弃。在自己最不开心的时候,是它陪陆一伟度过了一个个难以煎熬的夜晚。抽完一支烟后,陆一伟无奈地回头望了一眼,发动了汽车,准备离去。 漫无目的地行驶在大街上,陆一伟将录音机打开,随着音乐节奏唱起了任贤齐的《心太软》。 此刻的陆一伟很想找一个人喝上一杯,可自己对北州市并不熟悉,更别说有什么朋友了。好不容易碰到个大学同学李前程,可这个不争气的家伙把辛辛苦苦开起的公司报废了,现在指不定躲在那个角落里赌博呢。 没有倾诉的对象,陆一伟干脆调转车头往南阳县的方向走去。行驶到一个路口时,又与今天相遇的那辆奥迪车擦肩而过。这次,陆一伟并没有注意到。 快到古川县时,兜里的手机叽里呱啦叫唤起来。掏出手机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犹豫了片刻,接了起来。 “喂,是陆一伟吗?” 听到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陆一伟努力回想这个声音曾经在那听到过,道:“我是,你是?” “我是肖一菲,你还记得我吗?”肖一菲在电话那头道。 “哦,是你啊。”陆一伟恍然大悟道:“有事吗?” “……”对方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陆一伟以为对方挂断电话了,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道:“喂,还在吗?” “苏蒙在西江省第二人民医院,你过去看看她吧。”说完,“啪”地赶紧挂断电话。 听到苏蒙住院了,陆一伟霎时惊诧,一脚刹车狠狠地踩下去。由于用力过猛,整个身子弹到方向盘上,又反弹回座椅上。后面紧跟着一辆车,要不是反应及时,差点就追尾了。司机惊魂未定把车开到陆一伟车一侧,摇下车窗,恶狠狠地骂道:“你他妈的找死啊,要想死赶紧死去!”骂完,驾车离去。 陆一伟此刻那顾得上和别人吵架,也顾不上疼痛,从地上捡起掉落的手机回拨给肖一菲,可打了几个,对方始终不接。到了最后,干脆关机,让陆一伟更加惊慌失措。 打不通肖一菲的,陆一伟又打苏蒙的。可苏蒙的电话前两天就是关机,到今天还是关机,这让陆一伟有些坐不住了。把手机往副驾驶室座椅上一扔,掉头就往省城奔去。 到了江东市,已经晚上9点多了。陆一伟中午就因为招待别人没有吃饱,加上晚饭也没吃,下了车就感到浑身没劲。但他已然顾不得这些了,撒开腿就往医院大楼跑。 陆一伟也不知道苏蒙得的什么病,满大楼毫无目的地找。问了无数人都不知道有这个人,急得他满头大汗。几乎把所有的科室都跑遍了,唯独妇产科没有去。他压根也没往哪方面向,可找不到人啊。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咬着牙走了进去。 走廊里,随处可见席地而躺的陪侍人员。有条件的拿着褥子、枕头,还有被子,躲到一个灯光不很刺眼的角落呼呼大睡。而没条件的要不躬身躺在椅子上假寐一会儿,实在累得不行也顾不得形象,干脆就地一趟,顿时鼾声四起。把很窄的走廊挤得满满当当。 医院本来味道就大,现在又混杂着脚臭味、汗味等等,让空气不流通的病房更是五味杂陈,空气浑浊。陆一伟闻到这股气味,不自觉蹙了下眉头。 陆一伟只进过一回妇产科。当初前妻李淑曼生小雨的时候,条件远远比这好。在她父亲李登科的威望下,住的是干部病房,屋里有电视,有卫生间,还有陪侍的床位,甚至护士都是一对一服务的。而现在的医院简直是人满为患,就和春运坐火车似的,到处是人,犄角旮旯都是人。 一位男子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望着陆一伟,目光呆滞,面色无华,一看就是熬了好几天,被老婆和孩子折腾得够呛。陆一伟象征性地点头微笑示意,绕过人群走到护士站,询问值班的护士。 “你是她什么人?”护士听到有人问询苏蒙,顿时抬起头来质问,口气生硬,好像有多大仇恨似的。 听到这个反问,陆一伟松了口气,总算找到了。他顾不上护士翻白眼,连忙催促道:“护士,麻烦你告诉我,她在那间病房?” 护士将手中的夹本重重地合上,不怀好气地努了下嘴,道:“前面左拐,第二间病房就是。” “谢谢了啊。”说完,陆一伟就飞奔而去。这时,几个护士在那里小声嘀咕:“我还以为苏蒙家里没人了,这不,好几天过去了才出现一个。哎,女人的命真苦啊!他丈夫逼着她在病床上就签了离婚协议书,就再没来过……” 陆一伟快步走到病房前,却没有勇气迈进去。他此刻的心情异常复杂,不知该如何面对苏蒙,见了面该说什么?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轻轻地把门推开一道缝,眼睛快速扫描,可病人都在睡觉,无法判断。几个陪侍的,都是爬在床沿上,抓紧时间休息。间歇着还有婴儿的哭声,不由得紧张起来。 陆一伟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他内心判断,苏蒙应该是生了孩子。可按照西江省的规矩,女人未出月子,男人是不能探视的。一来是女人不方便,二来是见了红对男人不好。基于此,陆一伟又关上门,头靠在墙壁上,思索着该不该进去。 这时,门“吱”地打开了,一位中年妇女端着尿盆走了出来。看到门口杵着一个大男人,颇为惊讶。不过她没有多问,直接往卫生间走去。 过了一会儿,中年妇女又走了过来。看到一脸茫然的陆一伟既想询问又不想开口。挣扎几下,还是推门进去了。也就是几秒钟,中年妇女又退了出来,问道:“你找谁?” 陆一伟恭敬地鞠了一躬,谦恭地道:“你好,请问苏蒙是在这里吗?” 听到询问苏蒙,中年妇女一把把门关上,然后左右看了看,拉着陆一伟走到一边,小心翼翼问道:“你是她什么人?” 又是这个问题,陆一伟想了下道:“朋友。” “哦。”中年妇女有些失望,道:“我以为你是她家人呢。”然后,她充分发挥市井市民嚼舌头的本领,一股脑把苏蒙的情况统统告诉了陆一伟。 陆一伟一边听一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苏蒙竟然遭受了如此大的罪。还附带连环打击,就算再坚强的女人,怎么能受得了呢?他赶紧问:“那她家人呢?这些天就没过来看她吗?” 中年妇女咂巴着嘴道:“这个小姑娘可有主意哩!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愣是要一个人扛着。我们早就说让她通知家人,可她偏不。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有主见。” “那平时谁照顾她呢?”陆一伟继续追问。 “前两天还有个女的过来看她,后来那女的也不来了。这些天就是她一个人,哎!太可怜了。”中年妇女摇头道。 陆一伟震惊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前些日子还互相通话,而今天就躺在病床上,而且还遭受如此重大的连环打击,换做谁,谁能受得了? “你既然是她朋友,就赶紧通知她家人过来照顾她。虽然孩子流产了,但都六七个月了,也算是坐月子。如果月子坐不好,落下一身毛病,今后可怎么办啊。”中年妇女同情地道。 “好,我这就通知她家人。”陆一伟重重地道。犹豫了下又问道:“我可以进去看看她吗?” “跟我进来吧,是该有人陪她说说话了,她成天一声不吭,这样下去迟早会憋出病来。” 0369 悉心照料 尽管陆一伟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去面对苏蒙,可就要进去时,双腿如同灌了铅,迈也迈不出去。 “小苏,你朋友来看你了。”中年妇女走到苏蒙床前,伏在耳边轻声地说道。 苏蒙缓慢地睁开眼睛,朦胧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待她定神一看,发现是陆一伟时,就如同见了亲人一般,眼泪瞬间就决堤而出。 天哪!这还是曾经认识的那个活泼可爱的苏蒙吗?简直是判若两人。只见她蓬头垢面,脸色煞白,红肿的双眼如核桃般大小,如果再仔细看,眼角都有了细微的皱纹,整个人完全被击垮了。陆一伟看到苏蒙这番模样,心如刀绞,如鲠在喉。 “你怎么来了?出去!”苏蒙冷冰冰地说完,用被子蒙住头就放声大哭起来。 陆一伟伫立在那里纹丝不动,用柔弱的眼光上下打量着蜷缩成一团的苏蒙,喉咙里涌动着异物,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病房所有人静静地视望着二人,甚至襁褓中的婴儿都停止了哭声,瞪大双眼挥舞着小手,竖起小耳朵倾听苏蒙撕心裂肺地哭声。房间里的气氛凝固到了冰点,一些刚做妈妈的被这一场景感染,加上同情苏蒙的遭遇,不由自主地潸然泪下。 中年妇女见陆一伟满脸愁云傻站在那里,上前拉了拉衣角,挤了挤眼睛,示意他过去安慰一下。 陆一伟缓慢地移到苏蒙病床前,抬起颤抖的手往苏蒙伸去。快要触及时,手指又不听使唤地弯曲回来。又几番挣扎后,终于把手放在苏蒙头上,轻柔地抚摸了两下。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感觉,苏蒙更加悲痛欲绝,哭声悲戚。陆一伟的嘴唇微微抽动着,泪腺分泌出的液体打湿了他的眼眶。谁曾想到,再次相见居然是在这种场合。他疾首蹙额,气息惙然,哽咽道:“苏蒙,我来晚了。” 中年妇女看出二人的关系不一般,也过来打圆场,安抚苏蒙道:“小苏,可不敢再哭了,小心落下月子病。现在好了,你朋友过来看你了,应该高兴才对啊。” 中年妇女的话果然起了作用,苏蒙的哭声渐渐小了许多。良久,缓慢地把被子推开,露出一双怅惘而凄切的眼神望着陆一伟。 陆一伟坐在病床边上,自增惭怍。总觉得这一切是自己造成的,不知该如何从和谈起。转而问中年妇女:“大姐,苏蒙吃晚饭了没有?” “吃了一点,这些天就是护工来照料她。晚上护工就回家了,不过有我们帮衬着,你放心。”中年妇女道。 陆一伟苦笑,道:“谢谢你们了。” “那里的话,都是应该的。” 陆一伟四周打量了下,其他床头都是堆着满满的水果以及营养品,唯独苏蒙的床头柜孤零零的放着一个饭盒,心里极其不是滋味。他倏然起身,对苏蒙道:“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他飞奔到医院附近的超市,也不管苏蒙能不能吃,能不能用得上,见东西就拿,整整买了两大塑料袋。出门的时候,又拐到一家买日用品店,细心地为苏蒙购买了女性用品。 陆一伟提着大包小包再次回到病房,苏蒙的情绪已经平稳了许多。他为了不让苏蒙勾起伤心事,强颜欢笑道:“你肚子饿了没有?饿了的话我现在给你去买。” 苏蒙不说话,只是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 陆一伟把东西放下,余光瞟到床底下还有一盆替换下的衣服在那里扔着。随即把脸盆端了出来,拿上新买的香皂就往卫生间走去。 “一伟,不可以……”苏蒙见陆一伟如此,顿时紧张万分,连忙制止道。 可陆一伟似乎没听见似的,径直离去。 到了卫生间,陆一伟解开衬衣纽扣,把水龙头打开,先是洗了把脸,然后将一件件衣服,甚至带血的裤头抖落出来,丝毫没有顾及地揉搓起来……洗完后,陆一伟细致耐心地凉在阳台上。 回到病房后,陆一伟又把刚才购买的东西摆放在床头柜上,让苏蒙感动的一塌糊涂。就连其他病人和家属都为陆一伟的举动交口称赞,也更加坚定的认为,他们两个绝对不是一般的朋友。 陆一伟开启一**八宝粥倒进饭盒里,将香蕉用叉子切碎,出去在卫生间的微波炉里加热了下,又回来坐在苏蒙跟前,舀了一勺放在嘴里吹了两下,然后移到苏蒙嘴边,轻声地道:“来,吃点东西。” 苏蒙再次泪流满面,但她没有拒绝,而是颤抖地张开嘴巴配合着。一顿简单的宵夜,苏蒙却甜在心头,无比的温暖。 “好吃吗?”陆一伟问道。 苏蒙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久违的微笑。 “好吃就多吃点。”陆一伟同样欣慰,深情地与苏蒙相望。 吃完饭后,陆一伟又给苏蒙冲了杯热牛奶,道:“我听我妈说,在坐月子的时候要静养,千万别生气,要不然对身体不好。这两天你就安心养病,至于其他的事都以后再说,好吗?” 有了陆一伟陪在身边,苏蒙感觉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像个小孩子般拨拉鼓似的点头,一只手轻轻抓住了陆一伟宽厚而又温暖的手。这才是她想要的踏实感。 “一伟,我想上厕所,我都憋好久了。”苏蒙小声道。 这下难住了陆一伟,思量片刻,难为情地道:“这……好吧。”说完,起身打算求助那位中年妇女。 “回来!”苏蒙有些急了,道:“我现在能起身了,我想出去。” “哦。”陆一伟道:“那我扶你起来。” “等等!”苏蒙脸色绯红,不好意思地道:“我下面没穿裤子,你帮我穿一下。” “啊?”陆一伟慌了,道:“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衣服都给我洗了,还怕这些?快点!”苏蒙感觉又回到了从前,习惯命令陆一伟做一些事情。 “……好吧。”陆一伟实在难为情,只好把床头的窗帘拉上,找到裤子,闭上眼睛轻轻掀开了被子…… 由于苏蒙做了引产手术,下面被剪了一刀,至今伤口未愈合。加上要排泄一些污秽物,下面铺着厚厚的卫生纸。陆一伟倒不嫌弃苏蒙脏,而是总觉得有些不合适,毕竟苏蒙和自己已经分手,实在…… “你闭上眼睛怎么穿啊?”苏蒙觉得陆一伟的举动有些滑稽,道:“快点的,我憋不住了。” 陆一伟一狠心,睁开眼睛麻溜地给苏蒙穿上裤子。就这一会儿功夫,汗水湿透了全身。 陆一伟小心翼翼地将苏蒙扶下了床,拉开床帘,极其不自然地和其他病友微笑,一步一个脚印往卫生间走去。 到了卫生间,苏蒙因弯不下腰,又要求陆一伟为她脱裤子。陆一伟无奈,只好照做。苏蒙双手搭在陆一伟肩上,缓慢地坐在马桶上,而陆一伟撅着屁股半蹲状,姿势极其难受。 陆一伟的脸近在咫尺,苏蒙甚至能够感觉到他急促的喘气声。她深情地望着那张俊朗的脸,开始对自己当初的决定深感自责。如果当初坚持自己的主意,也不会有今后这样的下场。在最需要照料的时候,还是最心爱的人及时出现在身边。 “你恨我吗?”苏蒙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陆一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苏蒙皲裂的嘴唇缓慢移到陆一伟脸颊上,亲吻了一口道:“谢谢你。” 从卫生间出来,苏蒙不想回病房,指着有玻璃窗的走廊道:“一伟,你陪我去那里坐一会儿吧。” 苏蒙站在玻璃窗前,望着霓虹璀璨的城市夜景,心境与从前大不相同。有些时候,人在经历过一些事后,才会变得成熟。苏蒙依然对自己当初的决定追悔莫及,她突然回头问道:“一伟,假如我当初我不同意与你分手,你会怎么做?” 陆一伟没想到苏蒙会问这个问题,他点上一支烟道:“现在提这个问题有意义吗?你赶紧把身体养好才是最要紧的事。” “不!”苏蒙突然歇斯底里大吼,道:“我要你回答我!” 为了安抚苏蒙的情绪,陆一伟道:“人在有些时候,并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不过我坚信,是你的永远是你的,不是你的就算你拿回来也永远得不到。好比我俩,我们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在做选择的时候或多或少些许无奈。假如你是个普通人,一切问题很可能就迎刃而解了。” “普通人……哼哼!”苏蒙怅然若失,往后退了几步,道:“一伟,我知道我们不可能回到从前了,但我还是想问你,你爱过我吗?” “嗯。”陆一伟不假思索地道。 苏蒙脸上露出凄惨的微笑,她的心在滴血。伤害的越深,才越能感触到曾经的美好。再给她选择一次的机会,她肯定会毫不犹豫放弃一切,和心爱的人厮守在一起。哪怕是在东瓦村,她也心甘情愿。可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谈这些又有何用? “哎……”苏蒙长长叹了口气,道:“扶我进去吧,我累了。” 0370 正面冲突 “苏蒙,是不是应该让你爸妈知道你的事?要不然他们肯定会着急的。”在回去病房的路上,陆一伟建议道。 “不了,等我出院后再说吧。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这副囧样。”苏蒙面无表情道。 “那你以后怎么办?”陆一伟又问道。 “以后?”苏蒙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须臾片刻,道:“以后再说吧。” 回到病房,安顿苏蒙休息后,陆一伟走出病房思量着让谁在照看苏蒙。自己是个男人,在很多事情上还是很不方便。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前妻李淑曼,毕竟她生过孩子,有一定经验,照顾起来也得心应手。可他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 把所有认识的人排除了一遍,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妹陆玲。陆玲以前干过护士,这方面应该没问题。现在又回到了西江省,时间也相对充裕。可怎么开口呢?管不了那么多了,陆一伟拿出手机找到陆玲的电话,拨打过去。 赶巧了,陆玲正好在江东市办事,晚上没有回东州市。听到哥哥要找她,爽快地就答应见面。 十分钟后,陆玲来到西江省第二人民医院。老远就看见陆一伟站在大门口,不停地抽烟。陆玲把车停好,神色紧张地走了过来,问道:“哥,啥事啊,这么着急?你在医院干什么?” 陆一伟冷静地把苏蒙的情况告知陆玲,然而陆玲不冷静了,大声叫道:“哥,你脑子是不是缺根弦啊?都已经分手了,何况还结了婚,有了别人的孩子,现在她男人跑了,你却屁颠屁颠过来照顾她,你觉得合适吗?” 陆一伟继续做陆玲的思想工作:“玲玲,你说的都有道理,可现在苏蒙孤苦伶仃的,又不敢让她家人知道,你就眼看着她自生自灭吗?就算和我没关系,你以前作为护士也应该伸出援助之手吧?” 陆玲和陆一伟翻了个白眼,将双臂交叉在胸前,干脆利落地道:“我工作特别忙,没那闲工夫。” “工作再忙你也得给我放下!”陆一伟直接给陆玲下达命令,道:“你就当帮我一个忙,成不?哥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对峙了许久,陆玲才极其不情愿地道:“我可说好了啊,我只伺候她这几天,等出了院就让她滚蛋!”说完,气呼呼地往车的方向走去。 “喂!你去哪?”陆一伟见陆玲要走,急忙喊叫。 陆玲回过头,没好气地道:“你总得让我回趟家准备一下吧!” “你在江东市有房子?”陆一伟好奇地道。 “钟鸣他爸早些年就买了一套,一直对外出租,现在我们回来了,就腾出来让我们住。和我一起回去吧,家里没人,你回去洗个澡。”陆玲关心地道。 “行了,你先回,我待会再去。”解决完这事,陆一伟又想起任东方这个丧心病狂的纨绔子弟。如果在年轻几岁,他绝对把他约出来,狠狠地揍他一顿才能解恨。可现在不会了,也不喜欢用武力解决争端了。他打算见任东方一面。 因为苏蒙的关系,陆一伟和任东方彼此认识,不过相互都看不上谁。尤其是任东方,觉得自己家境优越,根本不把土包子陆一伟放在眼里。在有钱就是爹的当下,任东方占据了上风。 陆一伟打给任东方。任东方醉醺醺的追问了好几次,才听清对方是谁,这可是不请自来啊。他把酒**往桌子上一放,斜躺在沙发上道:“哟呵!是陆一伟啊,真是稀罕啊,怎么?又来找我媳妇来了?” 陆一伟耐着性子道:“你在哪?我要找你谈谈。” “好啊!”任东方噌地站起来道:“正好我也要找你谈谈,怎么谈啊?” “这样,半个小时后在新世纪广场见。”陆一伟道。 “别呀!”任东方痞气十足地道:“去什么广场啊,那都是老头老太太娱乐的地方,我在新东方娱乐城,我在这里等你。” 陆一伟迟疑了片刻,还不等说话,任东方又叫嚣道:“怎么?不敢来啊?你他妈的敢泡我女人,就没种滚过来啊。老子告诉你,要想解决问题,麻溜地滚过来,要是你孙子不过来,改天本大爷亲自上门约你谈谈。” “等着!”陆一伟被激怒了,挂掉电话跳上车就往新东方娱乐城赶去。 “兄弟们,精神起来!”任东方站在舞池中央拍了拍手道:“待会,陆一伟那孙子要过来找我,到时候都给我精神点,看我眼色行事,给我往死里打,出了事算我的。” “好嘞!”众人呼应道。 十分钟后,陆一伟赶到了新东方娱乐城。这家娱乐城属于任东方的产业,是供他用来结交狐朋狗友的。除了这,他父亲把两座煤矿交给他打理,实力相当雄厚,而他的“朋友”正是看上了他的钱。 陆一伟不假思索地走了进去。几个马仔看到陆一伟后,主动迎了上去,一边一个,夹着将其送进了任东方的包厢。 “哟!稀客啊。”任东方见陆一伟进来了,阴阳怪气地说道:“来来来,让大家伙认识一下,北州市南阳县的政府官员,因犯了错误被贬到乡下,老婆孩子给人跑了,一大把年纪勾引小姑娘,这可是有本事啊。” 被任东方一通奚落,陆一伟压着火气地道:“任东方,我是找你谈一谈的,说这些没用的干嘛?” “谈啊,就在这里谈!”任东方双手一摊,高声叫道:“让我兄弟们也听听,你是怎么勾引我老婆的。” “你嘴巴放干净点!”陆一伟嗔怒,大声喝道。 “吆喝!啧啧!”任东方对着其他人道:“听到了吧,他说我的嘴巴不干净,不干净吗?” “别和他废话了,抽他丫的。”一个胳膊上纹有青龙的小弟喊道。 陆一伟来以前,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到要看看,任东方敢拿他怎么样。 小弟说完,有几个人提着酒**已经站了起来,颤动着双腿斜视着陆一伟。 陆一伟不怵,对着任东方道:“这就是你谈话的方式?” “对!”任东方突然拉下脸来,道:“咱是粗人,不比你们文化人,说个事非要拽半天,麻烦!咱这简单,也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是吗?”陆一伟冷笑,道:“这种方式也不错,不过就要看你怎么解决了。” “听到了吗?大家伙!”任东方见陆一伟丝毫没有胆怯,嚣张地道:“还有不怕死的,那咱就不客气了。”说完,几个小弟把酒**在桌子上一磕,飞奔而来。 陆一伟在大学时学过跆拳道,虽然都过去七八年了,但功底还没有丢。眼看一个小弟拿着残缺的酒**刺了过来,身体轻盈地一闪,直接让小弟摔了个马趴哈。又向后抬脚直接踹到另一个小弟脸上,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任东方见陆一伟有两下子,不敢怠慢,从沙发后拿出一根铁棍亲自上阵。陆一伟身手不凡,眼疾手快一躲闪,一只手抓住身后冲上来小弟的手,用他手中的酒**直接逼向任东方的喉咙。幸亏陆一伟的力度把握的精确,要不然就真穿喉而过了。 还没打两下子,任东方已经输了。可他不感谢陆一伟手下留情,抬起脚就要往对方肚子上踹。陆一伟顺势掐住任东方的脖子顶到了墙上,气汹汹地道:“你不要动,再动一下捏死你!” 任东方喘不上气来,张大嘴巴拼命呼吸,眼珠子都泛出了白,手中的铁棍掉到了地上。 “滚出去!”陆一伟用锋利的眼神回头对其他小弟吼道。见其他人傻愣在那里,有的跃跃欲试,他又使劲一捏,任东方干呕起来,抬手摆了摆,其他人退了下去。 房间里就剩下他俩人,陆一伟松开了手。任东方靠着墙壁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求生**极其强烈。 陆一伟起开桌子上所有的啤酒,道:“你要是个男人,就用男人的方式解决,以多欺少就算你赢了也不光彩。”说完,一把把瘦弱的任东方拎到沙发上。又道:“桌子上的酒,一人一半,谁不喝完谁是孙子。你已经喝了酒,我不占你便宜,我先喝三**,好吧?”说完,一口气将三**啤酒下肚。 空腹喝酒,最容易醉,陆一伟已经有些晕晕乎乎。对着任东方道:“说,你为什么不珍惜苏蒙?” 任东方本身就是胆小如鼠的人,不过是觉得自己有俩钱,靠着人多壮胆。看到凶恶神煞的陆一伟,还有些惊魂未定。毕竟自己是东道主,任东方哆哆嗦嗦站起来,借着胆子道:“我不珍惜苏蒙?笑话!这句话应该老子问你,明明知道苏蒙结婚了,你还要纠缠不放?” “你觉得我陆一伟是那样的人吗?”陆一伟瞠目道:“你了解情况的经过吗?” “老子不管!”任东方无赖劲上来了,道:“苏蒙她不守妇道,暗地里还和你藕断丝连,怪不得平时待我不冷不热的,这都是你挑唆的吧?” “放你娘的狗屁!”陆一伟道:“苏蒙都嫁给你了,你还如此多疑。倒是我要问问你,苏蒙怀孕期间你出轨,这是事实吧?” “对!我不喜欢她了,我喜欢上别人了,不可以吗?”任东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0371 只欠东风 “那孩子呢?那可是你的亲骨肉啊,你就这样把一条小生命轻易放弃了?你他妈的还是人不?”陆一伟十分痛心。 “孩子是不是我的还另一说呢!”任东方冷笑道:“陆一伟,这好像是我们的家事吧,不用你这个外人操心吧。再说了,我现在和苏蒙离婚了,你高兴了吧?” “哼!”陆一伟道:“在你眼里,苏蒙就这么不值钱吗?你想过这样做的后果没?你觉得她爸妈能放过你?” “来啊!”任东方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道:“不就是个小小的副市长嘛,省里的领导见了我都低三下四的,在我眼里他就是个屁!” “看来是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任东方,我警告你,别以为你有俩臭钱就随意做贱人,你以后敢要是再动苏蒙一根毫毛,老子让你死无全尸!”说完,把一**酒摔到地上,转身离去。 门外的小弟见陆一伟走出来,上前就要阻拦。陆一伟已经完全激怒,抡圆了胳膊狠狠地往一个小弟脸上甩了一巴掌,打得他爬到了地上。陆一伟走上前一脚踩到脸上,指着骂道:“老子今天心情不爽,你要是再无理取闹,老子把你的脑袋踩扁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大哥你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脚底下的小弟尽显奴才样,求饶道。 其他人见此情景,觉得遇上了狠角色,都愣在那里看着,不敢上前。 陆一伟往对方脸上啐了一口,松脚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大哥,就让他这样走了吗?”见陆一伟走出去,其他小弟顿时精神焕发,玩起了嘴皮子功夫。 任东方站在原地望着陆一伟的背影,喃喃地道:“今天先放他一马,这个仇老子迟早要报!” 再次回到医院,苏蒙已经进入了梦乡,而陆玲爬在床沿上小憩。见陆一伟来了,打了哈欠起身一同走了出去。在走廊里,陆玲看着醉醺醺的陆一伟道:“哥,你喝酒去了?” 陆一伟不回答,而是叮嘱道:“玲玲,苏蒙这两天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尽心尽力,不能让她留下遗憾。” 陆玲叹了口气,道:“哥,你这是何苦呢!这事要是让嫂子知道了,指不定怎么说呢。” 陆玲口中的嫂子指的是夏瑾和。上次夏瑾和登门,全家人都对她非常满意,俨然把她当成了自家人。 陆一伟顾不了那么多了,道:“瑾和那边我会解释的,你给我守好就成了。这是一万元,你先拿着用,不够再拿。” “不用!”陆玲推开陆一伟道:“我手头有钱。” 陆一伟最近手头比较紧张,不在推辞,装起来道:“那成,你有就先花你的。那你在这里看着,我去附近小旅馆登记个房间,洗洗澡。明天一早我就过来,好吧?” “要不你去我家吧,家里方便。”陆玲心疼地道。 “不用了,我也找不着。住在附近还方便些,我先走了啊,有事打电话。”说完,从门缝又看了眼熟睡的苏蒙,不舍离去。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早早起床,去附近的菜市场买了菜和鱼,回到旅馆借老板的锅灶给苏蒙做了顿丰盛的早餐,马不停蹄地赶往医院。 刚走进走廊时,就听到病房里嘈杂的声音。他加快了脚步,走过去一看,居然是副市长苏启明和她夫人。陆一伟愣在门口,不知该不该进去。 眼尖的陆玲看到陆一伟,迅速走到门口将陆一伟推到一边,小声地道:“哥,你千万别进去,她爸妈还在火气头上呢!” “他们怎么来了?谁告诉的?”陆一伟惊诧地道。 “我那知道!”陆玲道:“我刚刚扶着苏蒙上了躺厕所,出来就碰到火急火燎的二人了。这不,她妈抱着苏蒙撕心裂肺地哭着,他爸则一个劲地骂着任东方,你进去不是往枪口上撞嘛。” 陆一伟听完来龙去脉后,也顾不得那些了,推开陆玲走了进去。苏启明看到陆一伟出现在这里,惊讶的眼珠子都掉出来了,嗔怒道:“你怎么在这里?” 苏蒙见父亲要发脾气,急忙道:“爸,我要回家!” 苏启明连忙道:“好好好,爸今天就接你回家,喂!你别哭了,赶紧给孩子去办出院手续,这都是什么地方!” 苏蒙的母亲赶忙起身抹掉眼泪,正要走,就看到了陆一伟。她二话不说,上前拉住陆一伟,气汹汹地道:“你给我滚出去!” “妈!”苏蒙用劲力气大声一吼道:“这事和一伟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为难他。”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吗?”苏启明厌恶地瞪着陆一伟问道。 苏蒙知道一句两句也解释不清楚,对陆一伟道:“一伟,你先走吧,随后我会和他们解释的。” 陆一伟点了点头,不管苏启明的态度,把做好的饭菜放到床头柜上道:“苏蒙,我给你炖了鱼汤,趁热喝吧,那我先走了。”说完,又和苏启明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苏蒙有了她父母亲照料,陆一伟也就放心了。和陆玲一通走出了医院,到一个街边的小摊上吃饭。 “哎!苏蒙真是可怜,怎么会这样呢!”陆玲一脸不高兴,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人生就是如此,不可能一帆风顺,或许苏蒙经过此劫后,会变得更加坚强。所以啊,哥希望你和钟鸣好好过日子。” “嗯。”陆玲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豆浆油条上来后,陆一伟又问道:“对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忙,也没顾得上关心你,你说得那个化妆品的生意做得怎么样了?” 陆玲道:“挺好的,在东州市我们开了两件店铺,生意相当火爆,这不我打算在江东市也开两间,昨天就是选位置来了。” 听到妹妹事业顺利,陆一伟倍感欣慰,道:“玲玲,哥的情况你也知道,帮不上你什么忙,你不要见怪啊。” 想起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陆玲看着有些消瘦的陆一伟很是心疼,哽咽着道:“哥,你也不要太累了,要不然我实在放心不下。” 陆一伟嘿嘿一笑道:“我天生就这命,你放心,哥总有一天会成功的,要想成为爷就得装两年孙子,呵呵。对了,你这边缺钱不?” “这事不用你操心!”陆玲果断地道:“我们这些年打拼也攒下不少,够用了,不过这次基本上都投进去了,流动资金不怎么宽裕。不过他父亲赞助了我们,问题不大。” 陆一伟再次叹气,道:“玲玲,哥最近在搞一个大项目,正好也缺钱用,要不我就给你了。哎!还是哥没本事啊。” “说哪去了!”陆玲埋怨地道:“一家人说这么见外的话干嘛,钱不够再不齐有银行嘛,反正我就不用你操心了,在家照顾好爸妈就成。” “那你们打算啥时候结婚?” “呃……”陆玲想了一会道:“不急,等江东市的这两个店铺开了后再考虑吧。” “你们可得抓紧了,年龄都不小了。要我说你赶紧安排两家人见一面,把日子定下来,择日就结婚,成不?”陆一伟道。 “嗯……我回去和钟鸣商量一下吧,我尊重他的意见。” “好,那我等你消息。” “嗯。” “赶紧吃吧,都凉了。” 吃完饭,陆一伟又道:“你到了江东后,多替我你看看小雨,需要什么你给买点。” “这还用你说?”陆玲道:“我昨天就去了。” “小雨怎么样?她还好吗?”陆一伟顿时展现了满满的父爱,催促道。 “挺好的,就是想你,你抽时间也去看看她。” 陆一伟怅惘,点了点头道:“我会的。” 与陆玲道别后,陆一伟又去见了潘志军。 三条的西餐厅已经装修完成,应该算是江东市乃至西江省上档次的西餐厅。陆一伟不得不佩服三条的胆量和眼光,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 三条道:“我基本上把我的积蓄都投进去了,就这还不够,从银行贷了50多万,要是开张了挣不了钱,可要了我的小命哦!” 陆一伟笑道:“凭你的商业头脑还赚不了钱?开玩笑了吧。咱土包子一个,不懂得品尝西餐,不过在江东就不一样了,肯定会火爆。” “但愿吧。”三条长出了一口气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过两天我就准备试营业,可我现在最缺的就是一名店长。你我是不指望了,要不让潘成军给我留下来吧,这个人,值得信任!” 陆一伟道:“这是你和他的事,只要他愿意我拦都拦不住。不过他给你当店长屈才了,他的才华应该去更广阔的舞台上。” “好吧,我问问他,他要愿意就留下来,不愿意我就先顶着,再找他人吧。”三条惋惜地道。 “对了,猴子这段时间你见了吗?”陆一伟问道。 “前两天来过一趟,和我借钱,我那有那么多钱,没得逞后,就又消失了,不管他!”三条痛恨地道。 “行了,我觉得你做得够哥们了,安心搞你的买卖吧。潘成军呢?”陆一伟问道。 “南下给我采购餐具去了。” “什么时候走的?”陆一伟不由得紧张起来。 “前天吧,就是猴子来的那天。” “你怎么能让他私自外出呢?你不知道他对于我来说多么重要啊?”陆一伟有些急了,质问道。 0372 舆论力量 三条觉得陆一伟有些过了,道:“不就是让他去给我采购点东西嘛,这有什么,保证完完整整地还给你。” 陆一伟赶紧掏出手机打给潘成军,幸运的是,潘成军的电话还通着。接起来后,陆一伟几乎用命令的口气道:“老潘,买完东西赶紧回来,记住,切不可和陌生人交谈。”在这个节骨眼上,潘成军是他们切准二宝煤矿的一个重要法宝,要是把他给弄丢了,真不知道该如何和张志远交代。 “好了,一伟,你也太小心了吧。老潘在我这里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出事,何况能出什么事,一切有我呢,你就放心吧。”三条安慰道。 “但愿如此吧。”陆一伟长叹一声道:“三条,刚才我有点着急了,语气加重了些,你别和我见怪啊。” “说哪去了!”三条坦然地道:“咱俩都这么多年的兄弟了,说这话就见外了。怎样?8月18日号餐厅试营业,带上嫂子一起过来捧捧场呗!听说嫂子是留美海归,正好!一边品尝下我的西餐地道不地道,另外给我多提点宝贵意见。” “成!”陆一伟嘿嘿一笑道:“保准过来!” “太好了!”三条一拍手道:“到时候我要搞个隆重的开业典礼,把咱大学同学都叫过来,顺便在一起聚一聚。” “没问题,需要做什么?” “不需要,人过来我就高兴了。”三条道。 陆一伟抬起胳膊看了下表道:“行了,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县里还有一堆事呢。” “留下来中午一起吃个饭再走吧?”三条挽留。 “不了,下次吧。” 回到南阳县,已经是中午11点多了。陆一伟没有去单位,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了家。进了门,还不等喘气,母亲刘翠兰就急急忙忙问道:“怎么样?结婚证领了吗?” “领什么啊,昨天是星期天,瑾和说明天。”陆一伟累得躺在沙发上,闭目休息。 “怎么又是明天呢?”刘翠兰自言自语道,然后又催促陆一伟:“一伟,我和你说啊,这事你可得抓紧了,决不能错过这个好姑娘,我和你爸真心喜欢瑾和。领了结婚证,就赶紧安排两家人见面,把婚事敲定……” “呼呼……”刘翠兰还没说完,陆一伟已经打起了呼噜。她只好把没说完的话咽下去,从里屋取了件毛毯,心疼地盖到儿子身上。 睡梦中,陆一伟梦见副市长苏启明对着自己大发雷霆,指责自己把苏蒙逼到这一步,紧接着苏蒙受不了打击从楼上跳了下来……夏瑾和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件事,非说苏蒙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和他大吵大闹要分手……李淑曼也加入进来,指责他不管孩子,并大声喊着,只要陆一伟敢结婚,她就跳河…… 一幅幅画面在陆一伟脑海里如过电影般快进着,他用尽最大的努力去挽救每一个人,可最后的结果却都是离他远去,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海边,望着夕阳,越走越远…… “一伟,吃饭了!”刘翠兰走过来推了一把陆一伟,他才从梦中回到了现实中。发现刚才的是一场梦,顿时松了口气。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才算清醒了些。 “我爸呢?”陆一伟发现不见陆卫国的影子,问道。 “回老家了,他在家里种了点土豆,回去看看。”刘翠兰一边盛饭一边道。 “你和我爸说别操劳了,种的那点东西还不够来回的路费呢。”陆一伟道。 “管他呢,只要他开心就行。人老了,又没有个孩子在身边,闲不住,随他去吧。”刘翠兰又开始唠叨起来:“一伟啊,你得抓紧时间了啊,赶紧结婚生个孩子,乘着我们身体还不错,能给你带动孩子。再过几年老得不能动了,就成了你们的累赘了啊。” “妈,越说越远了。”陆一伟道:“你们才多大啊,就说这些丧气的话,你放心,等你们老了我就陪在你们身边,哪儿都不去,专心伺候你二老。” 刘翠兰百感交集,把饭端到陆一伟跟前,欣慰地道:“妈相信你,你和玲玲都是好孩子,哎!妈这辈子最过意不去的就是小峰了,要是等我闭眼前能见上他一面,我这辈子就没有遗憾了。”说起丢失的二儿子陆一峰,刘翠兰心里就翻江倒海,一遍又一遍自责。 这些年,一家人从来没放弃寻找陆一峰的念头。可中国这么大,找一个人简直是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妈,你放心,我只要一有机会就打听他的下落,肯定能找到,先吃饭吧,饭都凉了。”陆一伟急忙岔开话题道。 “哎!吃饭!” 吃过饭,陆一伟休息了一会,就马不停蹄地去了县委大院。上了三楼,县长张志远房间门紧闭,他侧身听了下,没有动静,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泡好茶,点上烟,陆一伟第一件事就是坐到办公桌前翻看这两天的报纸。《西江日报》二版头条就是关于南阳县的,题目是《改革中的南阳——以企业改制为突破口,破解发展难题》。文中将百泰公司和曙阳煤矿签约的事一笔带过,而是着重笔墨描写南阳今年以来在企业改制上做了哪些事。 在最后一段这样写道:“改革中的南阳,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如同一艘载满思想的冲锋号,迎着朝阳,借着改革东风扬帆出海。企业改制,仅仅是该县大力发展经济业态的一把利剑,而这把利剑也是破除发展难题的重要法宝,这正与省委省政府敲定的发展目标是一脉相承的。我们有理由相信,南阳县在独特的区域优势下,创新思维,迎难而上,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发展路子,让‘南阳模式’成为我省一个改革样板,成为西江省砥砺前行道路上的一艘快艇,为又好又快建设美丽西江做出积极的贡献。” 最后这段话对南阳的评价极其高,既紧扣迎合了上级的口味,也把南阳推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尤其是最后将“南阳模式”很从容地引出来,实在是抛砖引玉,点睛之笔。这也为南阳县接下来的发展提供了创新空间,如果真能闯出一条属于自己的发展路子,那么,“南阳模式”这个品牌就真正打响了。 陆一伟感叹,本是很平常的事,但到了记者手中就上升到另一个高度,笔力苍劲,有血有肉,实在让人敬佩。他庆幸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 政府办主任李建伟交给他20万元用来搞宣传,陆一伟不惜成本,给《西江日报》的记者拿了5万元,希望他多加美言。现在看来,这个钱花的真值!他相信,市领导,甚至省领导都会看到的。哪怕是一扫而过,至少把“南阳县”记在了脑海里。接下来,就抓紧时间组稿,争取把“南阳模式”刊登到《内参》上。 看完《西江日报》,陆一伟又拿起《北州日报》浏览起来。同样是在二版,可报道的角度却完全不同。题目是《百泰公司与曙阳煤矿签订了企业改制协议》,题目平平,文章更像是记流水账似的,没有营养。通篇读下来,就觉得搞了个仪式,其他干了的成绩只字未提,反倒是提到了招商引资一事,风马牛不相及,让人啼笑皆非。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文中提到企业改制是在副市长苏启明到南阳主持工作后主导的一项工程,完全抹杀了县长张志远的功劳。 可以看出,《北州日报》在报道新闻时,更多的是倾向于副市长苏启明。 都说媒体是反应一个地方发展的晴雨表,更是彰显权力角逐的宣传工具。舆论是可怕的,无形中在引导人们的惯向思维,黑的能说白的,颠倒是非,媒体人应用自如,得心应手,很是普遍。一旦形成口诛笔伐的态势,你就算有十张嘴都抵不过白纸黑字。 如今,曙阳煤矿就暂时告一段落了。百泰公司全面接手后,按照县里既定的分流安置方案有序分流。由于县政府拿出10%的股份分给职工,也算是给职工们争取更大的利益吧。也就是这个优厚条件,曙阳煤矿的职工并没有出现越级上访事件,过渡的十分平稳,这在改革过程中很是少见。 从这点可以看出,群众是朴实的,并不是刁民,不是钉子户,更不是站在改革的对立面,他们的愿望很简单,只要满足了我的利益就行了。而当下一些改革发展进程中,往往把群众逼到了对立面,出现了一起又一起上访事件,甚至做出一些极端行为。究其原因,他们忘了党的宗旨——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解决完职工利益,就剩下中层以上领导干部了,这是一个很大的难题。按照百泰公司的说法,接管曙阳煤矿后,县政府不得参与管理,且现有管理人员(技术人员除外)全部由百泰公司接替,提出的条件是,要不一次性补偿,要不县里协调解决。 副县长白玉新给出的答案是,县里出面解决。在征求煤矿中层领导干部意见后,他们大多还是愿意回归体制内,那怕是做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也心甘情愿。 这个难题放到张志远桌前时,他也陷入思考。一次性把20多个人都安排了,确实有点困难。在几番讨论后,都没有得出结果。不过陆一伟的一个点子让张志远豁然开朗,陆一伟道:“这部分人都有煤矿管理经验,何不成立个煤矿安全培训中心,由他们来对全县的煤矿职工进行安全培训。” 听完这个建议后,白玉新拍手赞成,张志远也甚是高兴,当场就拍板,让县安监局、编办、劳动局和人事局联合向上打一份报告,上常委会决定。 0373 正式开刀 就在陆一伟胡思乱想之时,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赶紧收回思绪,起身走了出去。 张志远着急忙慌地上来了,看到陆一伟后就道:“通知白县长,让他马上到我办公室!”语气坚定,掷地有声。 陆一伟以为发生什么事情了,赶紧给白玉新打电话。通知后,回到张志远办公室,细心泡好茶。 陆一伟至今都不确定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明面上说是政府办副主任,可干得都是秘书的活。然而,张志远从来没在别人面前承认他是秘书,而是介绍他的职务。这让陆一伟有些吃不准,张志远到底是信任他,还是不信任? 不一会儿,白玉新就气喘吁吁地跑上来了。张志远开门见山道:“老白,陶安国那边传来了好消息,马林辉上钩了。” 这绝对是一个好消息!白玉新与陆一伟相互望了一眼,不约而同会心一笑。张志远喝了口茶继续道:“据陶安国反映,前天下午他们进行了秘密交易,而今天最后一笔资金转入马林辉的账户上,人赃俱获,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接下来,我们分一下工,一伟你赶紧去银行,看看马林辉账户上的钱取走了没有,如果没有,立即冻结。玉新和侯书记联系,到古川县调兵,越快越好。一旦抓获,秘密关拘留,任何人不得靠近。” “好,我现在就去办!”白玉新道:“那马林辉现在在哪?” “据陶安国说,今天晚上马林辉会回南阳县与他见面。我的意思是,瞅准时机,直接在路上抓获,切不可打草惊蛇。”张志远交代道。 “好,我们这就去办!” 白玉新快步走出县委大楼,一边上车一边给市政法委书记侯永志打电话。讲完实情后,侯永志直接告知,已经提前与古川县公安局局长江永昌交代过,去了直接找到他,他会全力配合你的。 到了古川县公安局,白玉新立刻找到江永昌,说明来意后,江永昌迅速调集了一支小分队,交由白玉新指挥。 白玉新有些不放心地道:“江局长,这次行动对于我们十分重要,张县长非常重视,不仅希望一举抓获,还要保密一段时间。” 江永昌是爽快之人,拍着胸脯道:“玉新老弟大可放心,这支小分队都是我们古川县干警队伍里的骨干,曾参加过一些重大的案件,身手你绝对放心,保证不会出现任何意外。另外,这支小分队由我直管,其他人无权调配,在政治纪律和保密纪律上绝对可以信任。” “既然江局长这样说,那我就放心了。”白玉新欣慰地道。 另一边,陆一伟也不敢怠慢,按照陶安国提供的账号到银行查询,不过银行的工作人员不配合,道:“对不起,账户信息属于个人**,我们是无法为你提供服务的。” 陆一伟着急,亮明了身份,可对方依然不买账,坚持道:“对不起,你就是县长我们也不能给你查,除非司法机关在履行完一定手续后才能查询。” 司法机关?陆一伟第一个想到的是公安局副局长付江伟,此人值得信任。可要是开具相关手续,必须经由局长萧鼎元之手。为了防止节外生枝,陆一伟放弃了这个念头。 转念一想,又想起检察院检察长阴志昌。陆一伟随即赶到检察院,请求阴志昌支援。阴志昌是侯永志一手培养起来的,加上前段时间市政法委书记侯永志安顿过,要暗地里帮衬着张志远,有了这层关系,有些事自然顺理成章了。阴志昌听后,安排了几个司法警察拿着手续一同到银行配合工作。 可到了银行一查,卡里的钱就在几分钟钱已经被取走,气得陆一伟直跺脚。在汇报给张志远后,张志远没有多说,道:“你现在去古川县配合白县长,千万别把人给我弄丢咯!” 是夜,在陶安国提供的线索下,终于在101国道上将马林辉擒拿。二宝煤矿的核心人物落马,标志着张志远对二宝煤矿正式开刀,对接下来开展有着异常重要的意义。 接下来的问题有些难办了,马林辉这么重要的人物拘留在哪里比较合适呢?在征得张志远的同意下,交到县检察院阴志昌手里,关押在秘密地方,暂不对外发布消息。 按照《刑事诉讼法》规定:“人民检察院有拘留决定权,但应交由公安机关执行。”但在现实中,检察院的权力大的惊人。不仅可以越过公安机关直接以传唤的名义随意拘留,拘留期限远远超出规定最长37天。此外,也可以左右法院法官审判案件的倾向,甚至可以直接以文件的形式让司法局对服刑人员进行减刑,位居政法系统老大。 不仅如此,政府官员还是企业老板,最害怕的就是检察院传唤。如果运气好,接受两天调查就可以平安出来。如果运气不好,涉及案情案件重大,估计就出不来了,直接批捕。 作为法律的监督机关,执法的随意性和权力的不可制约性,让检察院游离于法律的监督监管之外,甚至凌驾于法律之上,是我国最为神秘的机关之一。尽管人大作为立法机关有权力干预、监督检察院,但在实际中,不过是花拳绣腿罢了。 在法律尚不健全的当下,检察系统成了监管的真空地带,因为他本身就是法律的监督机关。到了县一级机关,更没有人敢管。久而久之成了没人敢管、没人敢惹的“三不管”地带。(所以建议各位想考公务员的,检察院首选)张志远把马林辉交给阴志昌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 马林辉被押送回来后,张志远没有立马去见他,而是交代白玉新立即突审,不惜一切代价,不惜一切手段,务必让他天明之前吐出真话。 当晚,白玉新就轮番展开对马林辉的审讯。 审讯室中央摆放着一张特制的椅子,椅子前面加了一块木板,关起来以后被审讯者动弹不得。椅子对面放着一张桌子,两把普通的椅子,一套录音设备,这就是房间里的全部家当。如果再往上级机关走,还会配备测谎仪等更高级的设备。 房间的颜色是黑褐色的,搭配一盏昏暗的灯泡,呆的时间长了,人的精神容易出现分裂,甚是压抑。不怕你闭上眼睛不看,房间采用特制的隔音材质,安静的出奇,几乎听不到任何动静。待一会儿,你就会产生幻听,胸口堵得慌。如果遇上一个烟瘾大的,在这种环境下呆上半个小时,就会抓狂,喊着叫着要见审讯者。用不了多会功夫,就主动交代了。 当然,有的人说我可以自杀,拒不交代。得了你嘞!省省力气吧。房间的墙壁都是特制的,采用软包装,就和沙发的靠垫差不多。此外,房间里找不到类似于绳状物、尖锐物体等有可能导致被审讯者自杀的物体。 检察院可以享有这样高级别的审讯室,但时下的公安机关却显得寒碜。一间普普通通的房子,安装着铁栅栏,旁边的墙壁上挂着一排警棍、手铐等警用设备。公安干警把犯事的抓进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暴打一顿再进行下一个环节。如果拒不交代,再享受一次全身按摩。粗鲁的执法方式让很多普通人敬畏。 我们不难发现,检察院和公安局面对的群体不同,自然审讯的方式也不同。 还有一个党内机关可以审讯的,那就是纪检委。纪检委的全称是纪律检查委员会,是对党内的党员领导干部进行纪律监督监察,最让人胆颤的就是“双规”,要求有关人员在规定的时间、地点就案件所涉及的问题作出说明。同样具有审讯审问权力。不过具体在什么地方,没有特定地点。可以是宾馆,也可以是普通民宅等,不过都要进行改造。上次陆一伟被纪检委隔离审查,就选择在罐头厂废弃的办公楼里。 党内有监督,政府也有,那就是监察局。不过按照“一套人马,两套班子”的原则,纪检委和监察局一般合署办公。他们手中的权力就是“双指”,责令有违反行政纪律嫌疑的人员在指定的时间、地点就调查事项涉及的问题作出解释和说明。执法的依据是《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监察法》,适用范围是政府机关工作人员。不过在纪委的阴影下,好多人都忽略了这个部门的存在。 列举了这么多,想必有些眼花缭乱。一句话讲,检察院等司法机关是对违法的人员进行查办,而纪委和监察局是对违反党纪国法的党群、政府及社会团体党员领导干部。一个党员领导干部犯了事,先是党内处分,紧接着行政处分,如果违法再移送司法机关。 如果留心的读者可以看到最近几起事件:“某某某涉嫌严重违纪,正接受组织调查。”过了几天,又出现一则消息:“某某某同志涉嫌违纪,依法移送司法机关。”所谓的移送司法机关,就现由公安机关或检察院立案侦查,事实确凿后,由检察院下达批捕令,依法向人民法院提起公诉。人民法院审理后并宣判,再移交给司法局分管的监狱,一套程序执行下来,褪一层皮。 在执行过程中,谁家都觉得自己的权力小,肆意扩大范围。纪委可以查办普通老百姓,检察院又跳过纪委直接逮捕政府官员,简直乱了套。 近年来,也有人对“双规”、“双指”这种党内和政府的做法提出质疑,认为不管是党员干部还是公务员,他们的身份首先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所以对他们的违法犯罪行为的调查和限制人身自由,应该遵守法律的规定,这是宪法规定的。 这种观点值得商榷。既然你加入了组织,加入了公务员队伍,成为了政协委员或人大代表,就应该遵守所在的组织的各项纪律。人民赋予你多重身份,你就是特殊人群,不能等同于普通公民。就好比“家法”和“国法”。 0374 突击审讯 马林辉被关进审讯室后,就没有停歇喊叫。一会要见检察长阴志昌,一会又要见张志远,过一会儿又要见市人大主任李虎刚,脾气急躁,骂声不绝于耳。 等候在隔壁的白玉新通过扩音设备听得一清二楚,几次要走过去给他点颜色,都被留下来的审讯人员拦了下来,安慰道:“白县长,你让他骂吧,待会就没力气了。他就是觉得一个人有些恐惧,想通过这种方式找人说话。你要是过去了,就中了他的计了。再等等,再等上半个小时,保证他老老实实交代。” 白玉新又坐回椅子上,和几个审讯人员攀谈起来。白玉新问:“你们平时工作辛苦吧?” “还行吧,上级每年派几个任务下来,完成了就万事大吉了。这不今年还没有一起案件呢,这回可算是让我们给逮着了,还是条大鱼。”审讯人员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白玉新笑道:“不急,过两天还会给你们完成任务。” “真的?那太好了。”审讯人员高兴地搓手道:“白县长,以后你可得多加照顾我们哪,对于这种侵占国有资产的,还有渎职失职的多介绍几个来,给我们提供线索就行,剩下的就不用你们管了。”审讯人员不过是个副科级的干部,说起话来显然不把副处级的白玉新当成领导,好像亲哥们似的在做交易。 白玉新笑而不语,有些担心道:“小兄弟,马林辉关在你们这里,不会走漏风声吧?” “这你就放心吧,这是阴检察长一手交代的,就算借几个胆子我们也不敢往外乱说啊。阴检察长点名让我俩审讯,你应该能看出其中的奥妙啊。”一位稍微年长的审讯人员道。 白玉新放心了,呵呵一笑,对着一旁的陆一伟道:“一伟,完了给这俩兄弟弄点补助,也不能白让他们干工作嘛!” “这是自然的。”陆一伟点头答应道。 “还正好了!”一个审讯人员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发票,厚颜无耻地道:“我们检察院穷啊,我们一般工作人员更加艰苦,清汤寡水的,出差只让住一般的酒店,吃饭也是一般工作餐,多了就不给报。你想想现实吗?见得都是领导,吃工作餐不显得寒碜嘛。这不,上半年出了几趟差,就给报了一少半,还有这么多不给报。干得都是公事,总不能让我个人掏腰包吧。陆主任,你看能不能给报了?” 陆一伟接过条子,和白玉新对望了一眼,低头翻看了下,差不多有二十多张,估算了下有上万元。好家伙,狮子大开口啊。还不等陆一伟开口,另一位审讯人员也掏出条子,递给陆一伟笑呵呵地道:“陆主任,还有我的。” “给他们解决了吧,都不容易。”白玉新先行说话了。 “行吧,留下你们的电话号码,随后处理了我会给你打电话的。”陆一伟无奈地道。 “那真是太感谢了。”解决了发票的事,两位审讯人员跟打了鸡血似的,道:“白县长,您放心,今天晚上我俩就是彻夜不睡,也要撬开对方的嘴,不怕他嘴硬,我们有的是办法。” “那就有劳二位了。”白玉新道。 又过去半个多小时,关在审讯室的马林辉果然安静下来,面部表情发生了巨大变化,表现出极大的恐惧。白玉新和陆一伟通过监视器把马林辉的变化都看在眼里。看来是时机到了,事不宜迟,立马展开审讯。 在审讯之前,白玉新提出先和马林辉聊一聊。对于白玉新的这个举动,陆一伟包括两位审讯员都提出异议,希望他慎重考虑。可白玉新不听劝阻,执意要会一会马林辉。 “哐啦”审讯室的大铁门打开,本来安静下来的马林辉又瞬间爆发,卖命地吼叫道:“你们凭什么抓我?我到底犯了什么罪?我可是市人大代……”还没说完,白玉新就赫然出现在马林辉面前,让他甚至惊愕。瞪大双眼问道:“是你?” 白玉新冷冷一笑,坐到审讯桌前,双手交叉看了马林辉半天,沉下脸来道:“对,是我,我们又见面了。” 马林辉早就意识到张志远会对他下手,所以他处处小心,很少回南阳。就算回来也是选择晚上,可这次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栽到他手里。另外,市人大主任李虎刚一再表示,你是市人大代表,要抓你必须经过我这一关,我不同意我看谁敢动你一根毫毛!可现在,张志远真动手了。马林辉冷笑道:“凭什么抓我?给我个理由。” “理由?”白玉新阴冷地盯着马林辉道:“需要理由吗?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哈哈……”马林辉仰天大笑,道:“自古商干不过官,你们是看见我发财了,眼红了吧?成!只要你们把我放出去,我可以把我这些年的积蓄都捐出去。” “有多少?”白玉新顺势追问。 “抵你们半年的财政收入。”马林辉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可为时已晚。 白玉新站起来道:“这都是你合法所得吗?” 马林辉一声不吭。过了一会儿道:“我要见市人大李主任。” “你觉得可能吗?”白玉新再次反问。 “我是市人大代表,没有人大常委会同意,你们是不可以抓我的。”马林辉梗着脖子道。 “对!我们是不可以批捕你,但现在是批捕吗?好像还不到那个步骤吧。”白玉新回答道。 马林辉再次作茧自缚,选择了沉默。 白玉新走到马林辉跟前,盯着他看了半天,又回到审讯桌前,提高声音道:“是我问你,还是你自己回答?” 马林辉把脸转向一边,不搭理白玉新。 “好!你不说是吧?”白玉新嗔怒道:“我自然会让你开口。”说完就要转身离去。 “慢着!”马林辉突然叫住白玉新。 白玉新转身,问道:“要说吗?” “给我支烟,我受不了了。” 白玉新将一包烟丢在马林辉面前,转身走了出去。烟有了,可没有打火机,也是白搭,马林辉气得将烟丢了出去。 白玉新回到休息室,两位审讯人员道:“白县长,对付这种人你就得耐得住性子,不怕他不开口,关上他两个小时自己就求着要交代了。” “不行!”白玉新看了下表,道:“我们的时间很紧,必须赶在天亮之前拿到一手证据,要是过了今晚,一切就都难说了。” 两位审讯人员觉得白玉新有些刚愎自用,但刚才人家答应给解决差旅费,也就没说什么。一位审讯人员站起来道:“白县长,要快也可以,不过就得采取手段了。” “动刑?”白玉新惊奇地问。 “不不不!”审讯人员连忙摆手道:“我们是检察院,不是公安局,我们才不会像那群土匪一样操起棍子暴打,太野蛮了!我长年工作在审讯一线,审讯的人员不计其数,要想被审讯者开口,无非是两种,一种是**折磨,一种是精神折磨。据我研究,**折磨属于下三滥,不提倡。何况人家假如安全走出去,说你动刑了,身上的伤疤就是证据,一告一个准。另外,被审讯者往往受了皮肉之苦但只要精神不倒,依然坚挺。可要是在精神上进行折磨,远远要比**上来得更直接。我研究过心理学,通过意志的折磨让人感到绝望,用不了多久他自然吐口。” 白玉新听完审讯人员的高谈阔论,算是开了眼界。术业有专攻,对这方面他确实不太懂。回头望了眼陆一伟,问道:“你的意见呢?” 陆一伟一时拿不定注意,道:“要不要向张县长请示?” “不等了,来不及了!”白玉新一狠心,拍板道:“就按照你说的做。” “好嘞!白县长,陆主任,你就瞧好吧。”审讯人员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探照灯,晃晃荡荡走进了审讯室。 进了审讯室,审讯人员没有言语,也不管马林辉如何辱骂,自顾将探照灯接通电源,对准马林辉,然后大摇大摆走出来了。 陆一伟看到检察院别具一格的审讯方式,感叹人的智慧是无穷的,很巧妙地规避了用刑审讯的方式。用这么大瓦数的探照灯照着眼睛,别说半个小时,五分钟都坚持不下来。 马林辉不愧是道上的,愣是坚持了一个多小时都没有任何反应,让白玉新有些焦急。可审讯人员安抚他,要他再等等,马林辉坚持不了多久了。 又过去半个小时,马林辉总算有了反应,情绪变得异常激动,吼着喊着要见白玉新。白玉新见时机成熟,带着审讯人员再次走进了审讯室。 “白玉新,我操你姥姥!老子和你无冤无仇,你凭什么这样对我?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吗?我告诉你,只要我走出去,你孙子后半辈子别想安生过日子。”马林辉破口大骂道。 白玉新示意审讯人员把探照灯关掉,掏出一支烟塞到马林辉嘴里,为其点上,道:“马林辉,我该叫你什么?马代表?马矿长?还是马老板?” 马林辉拼命地抽了两口烟,情绪稍微安定下来,道:“白玉新,别以为你曾经是谭良年身边的一条狗就四处咬人,我告诉你,老子从来没怕过人,逼急了我啥事都能做得出来,你信不信?” 0375 拒不配合 白玉新凑到马林辉脸前,额头青筋暴凸,眼角的那道疤更加鲜红,用猎鹰般的眼神盯着马林辉,道:“你觉得和我这些管用吗?我也告诉你,老子天生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要是怕的话,今天也不会站在这里和你对话。对!我是一条狗,可你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这条狗站在审讯你,而不是你审讯我!” “呸!”马林辉依然强硬,道:“别以为你是清白的,当年你侵吞了多少钱谁不知道,要是把你所干的事一一列举出来,交到中央,我想上面不会充耳不闻吧?到时候你还觉得谭良年会保你?别做梦了!” 白玉新冷笑道:“只要你有事实依据,尽管往上告。不过,你好像忘记了你的身份,你觉得你还能走出去吗?” “哼!”马林辉道:“那我到要看看,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 “好好好!”白玉新鼓起了掌,道:“白玉新,说实话,我非常喜欢你的性格,如果你没有做下不该做的事,或许我会和你交朋友。好了,不闲扯了,说说吧。” “说什么?”马林辉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车里后备箱里的那三百万是怎么回事?”白玉新问。 “无可奉告!”马林辉将脸转向一边。 “鑫源煤矿设备公司又是怎么回事?”白玉新继续问。 这时,马林辉身子一倾,眼神开始慌乱,不过很快又恢复平静。这次他选择了沉默。 “你不说是吧?那我来说!”白玉新道:“这些年来,你勾结你表哥马林虎、曙阳煤矿矿长陶安国借着买卖矿产设备的幌子,侵吞国有资产,涉嫌非法洗钱,涉案金额高达2000多万元。你承认吗?” 马林辉依然不说话。 “据我了解,鑫源煤矿设备公司就是个空壳公司,皮包公司,你作为企业法人不过是个打工的,而真正的法人是张晓娥,对不对?”白玉新继续问。 马林辉有些坐不住了,眼睛里出现了恐惧,但依然坚挺不回应。 白玉新接着道:“你别以为你不说,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你的一切情况我们都已经掌握了。陶安国已经全部交代,一伟,给他听听录音!” 陆一伟把前段时间陶安国和张志远的对话播放出来。马林辉听着越发激动,指着录音机道:“他陶安国血口喷人,这都是他自愿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是吗?既然陶安国一个人的话分量不足,那就听听你表哥马林虎怎么说。”白玉新说完,又让播放审讯马林虎的录音。 在事实面前,马林辉就像霜打了的茄子,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尤其是双腿,抖动得更加厉害。 白玉新见此,知道马林辉很快就会击垮,于是又拿出陶安国书写的材料,在马林辉面前晃了晃,道:“这是陶安国写得材料,里面详细记录着你们每一笔交易,交易金额是多少?什么时间交易?你得了多少?都写得非常详细。此外,你今晚回来是和陶安国见面,我说的对吗?” 马林辉没有正面回答白玉新的问题,而是抬头问道:“这么说,鑫源煤矿设备公司是谁开的,你也一清二楚?” “这个自然,如果我拿不到确凿的证据,也不会选择这个时候抓捕你。”白玉新道。 马林辉轻蔑地道:“既然你知道谁开的,你也敢动?” 白玉新冷笑:“只要触犯了国家法律,不管他是谁,必严惩不贷!” “哼哼!我倒要看看你的能耐了。不过我提醒你,如果识相的就把我放出去,我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如果你不识相,别到时候引火烧身。”马林辉威胁道。 “你在威胁我吗?”白玉新道:“这招对我不管用!既然我要做,就做好了一切准备,有什么招就尽管往出使吧。但是对于你这种人,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好,你有种!”马林辉道:“那咱们就走着瞧,看看谁笑到最后。” “二宝煤矿是怎么一回事?”白玉新又追问道。 “什么怎么回事,矿长又不是我,你去问秦二宝啊,问我干什么?”马林辉开始耍无赖。 “据我了解,二宝煤矿是你和秦二宝、马三蛋以及麻杆通过非法手段,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强制从潘成军手里购买回来的,是不是?”白玉新铁青着脸问道。 “不知道,我没参与,你去问秦二宝吧。”马林辉依然嘴硬。 “好,你不开口我既然会让你心服口服,我先和你透露一下,潘成军我们已经找到了,而且还找到你们当初购买煤矿的协议,在事实面前,我不怕你不说话!” 马林辉一惊,双腿再次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结结巴巴道:“你……你找到了潘成军?他还活着?” 在白玉新的引导下,马林辉终于掉进了沟里。白玉新道:“对!我想用不了多久,你们就会见面的。不过见面的地方不是这里,而是法庭!另外,你的‘四大金刚’也会如数请了进来。还有,你的好兄弟麻杆已经给我们写了关于你的检举信,你兄弟的话你不会不信吧?”白玉新最后一句话随口而说,事实上根本没有。 “什么?你说麻杆检举我?”马林辉听到兄弟背叛,情绪更加激动。 “对!”白玉新继续道:“检举信里列举了你们这些年所干的鸡鸣狗盗之事,最重要的还牵扯一起命案,马老板,你不会得了失忆症吧?” 马林辉的防线被彻底攻破了,他往座椅上一摊,头向后一靠,望着天花板仰头大笑起来。至于在笑什么,是笑兄弟的背叛?还是笑自己的失算? 白玉新见火候差不多了,起身道:“马老板,在现实面前,都是各管各的,保命为先。我希望你能一五一十交代,将功赎罪,或许在将来审判的时候,我,还有张县长会为你说情。至于李虎刚,你觉得他会管你吗?别做梦了!到了这个时候,谁都怕沾上,恨不得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你说我条狗,你也不过是李虎刚的一条狗罢了。你自己考虑考虑吧。”说完,对着陆一伟道:“我们走!” 回到休息室,白玉新累得瘫倒了沙发上。陆一伟赶紧为其倒了一杯水,递给他道:“白县长,要是马林辉还是不交代,接下来的戏怎么唱?” 白玉新侧着身子瞟了一眼监视器,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用拇指揉着太阳穴道:“如果真要不交代,我们只能引虎出山了。” 陆一伟明白白玉新所指的“虎”是指谁,惴惴不安道:“白县长,一旦把这条‘虎’给引出来,恐怕到时候就很难收场啊。另外,各路妖魔鬼怪也会蹿出来,如果没有足够把握,我觉得还是稳妥些好。” “管不了那么多了!”白玉新这段时间真累了。可以说他把政府分管的工作全然放下,一心一意攻克企业改制。半年过去了,虽取得一定成效,足以让人退一层皮。 白玉新挣扎着抬起眼皮道:“到了这个时候,是该收网的阶段了。只要马林辉在我们手里,就不怕他那些小弟胡作非为。闹吧,闹得越大越好,只要理站在我们这边,永远不用怕他。” 陆一伟最佩服白玉新这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狠劲,往往这种人才能有所作为。这半年多来,陆一伟确实跟着这位文化水平不高,实战经验丰富,且鬼点子较多的“交通员”学到了不少,这也为他后来走到一定级别的工作作风影响巨大。 “嗯,白县长,我……”陆一伟话说了一半,回头就看见白玉新已经鼾声四起了。看到这一场景,陆一伟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时针已经指向凌晨3点,窗外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响声,时不时传来几声狗叫声。黑黢黢的夜空繁星点缀,新月挂在天的另一边,发出微弱的光。陆一伟环顾了四周,却找不到可以盖的东西,只好将自己的短袖衫脱下来,轻轻地盖在白玉新身上。 在这个时候,或许其他官员已经躺在舒舒服服的床上搂着自己的老婆或搂着别人的老婆进入了梦乡;或许其他官员正在麻将桌上激战正酣;还有随同苏启明外出考察的领导此刻还沉浸在游山玩水的梦境中,而白玉新和陆一伟,还坚守在工作一线,一直要到天明。这样的夜晚不知度过了多少,可这样高强度的工作都得不到别人的理解和支持,更多的是冷嘲热讽。 张志远常常说,别人怎么看我们,怎么评价我们不要去管,他们都是目光短浅、鼠目寸光的人,看不到长远利益。觉得我们当下所做的是无用之功,是在撬动他们的利益,等到五年之后,我坚信他们会推翻今天所说的话。工作是自己干的,成绩就让后人评价去吧,历史迟早会给我们一个公平、客观的评价。 对于这段话,陆一伟至今都铭记在心。或许,也正是这段话才让他坚持到现在。他看到的是一个正直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一心一意为南阳发展考虑的人,一个真心实意为群众着想的人。他在以独特的个人魅力和鹤立鸡群的工作方式,去撬动看似牢不可破的利益链。作为改革者,永远都是孤独者。想想张志远所处的环境,不正是如此吗? 0376 难以置信 陆一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昨晚,他就在一个硬板凳椅子上将就了一晚,他眯着眼睛望了下窗外,然后活动了下完全麻木的双臂,头疼欲裂。 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是赶紧跑到监视器观看审讯室的动静。只见房间里只剩下马林辉一人,孤零零地在椅子上坐着。可能实在太疲劳,脑袋耷拉着似乎在睡觉。 他回头看了眼沙发,发现不见白玉新的踪影。走出楼道一看,空空荡荡的,全无一人。正准备给白玉新打电话时,只见他抱着一卷卫生纸从卫生间走了出来,面部表情极其痛苦。 陆一伟上前关心地道:“白县长,你没事吧?” 白玉新蹙着眉头摆了摆手,道:“没事,可能是最近上了火了,便秘,实在痛苦。” “肯定是休息不好,要不你回去休息吧,这边我来盯着。”陆一伟道。 白玉新没有说话,走进休息室坐在沙发道:“马林辉这人狡猾的很,经过一夜的审讯,虽只言片语说了些,但都没有切中要害。现在是早晨6点,距离黄金24小时已经过去10小时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如果再问不出什么,就必须无罪释放。我脑子运转不过来了,你看看你还有什么好的法子没?” 马林辉确实是跑江湖的,软硬不吃,让人束手无策。陆一伟想了半天,道:“要不我来试试?” 白玉新用异样的眼光看着陆一伟,倒不是不信任,而是觉得他这种敢于担当、敢于负责的精神有些意外。白玉新捂着肚子思考了许久,道:“行,那你来试试。” 接受了这个艰巨的任务,陆一伟怀着沉重的心情再次走进了审讯室。马林辉听到大铁门“哐当”响声立刻从梦中惊醒,看到是陆一伟时,闭上眼睛侧过脸继续睡觉。 陆一伟拿着钥匙把马林辉的手铐打开,把椅子前面的挡板打开,然后将审讯桌前的两把椅子拼到一起,道:“你要是累了,就在这上面睡一会吧。” 马林辉起身活动了下手脚,冷笑道:“他们昨晚轮番上阵都审不出什么,这是派你来了?省省吧。” 陆一伟不搭理,从兜里掏出烟给马林辉点上,道:“我不是执法人员,我不具备审讯你的资格,我来就是和你聊聊天。” “哼!聊天?就凭你?你也配?”马林辉发出一连串疑问,鄙视地道:“陆一伟,你我都是南阳县人,以前也从没结下什么仇,就算你倒霉的时候,我也没有落井下石。我们应该说是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你今天要审讯我,我很不高兴。你要知道,得罪我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陆一伟不恼,道:“正是你和其他人不一样,我才愿意和你坐下来聊聊天,不知你愿意不?” “得了吧,也不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聊什么天,估计白玉新就在隔壁听着呢吧,别和我玩什么花招了。我现在清清楚楚地告诉你,你们这算是非法拘禁,等我走出去了,我非要让你们付出代价。”马林辉咬牙切齿地道。 陆一伟突然道:“马老板,你还记得张乐飞不?” “张乐飞?”马林辉好奇地道:“对于死去的人我从来不关心,记得不记得有意义吗?” 陆一伟道:“实不相瞒,张乐飞在临死之前留下一些珍贵的资料,最主要的是一盘录音带,里面记录着大量的谈话,其中就提到了你。” 马林辉身子一倾,差点摔倒在地。他慌乱地道:“提到我?说我什么了?” “说你什么了,你应该心知肚明。需要我提醒一下吗?”陆一伟语气很平缓,不急不慢地道。 “这……”马林辉开始犹豫了,神情远远要比昨晚紧张许多。 时间过了大概十多分钟,马林辉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似乎在回忆着曾经的过往。期间,还不断地瞟向淡定自如的陆一伟。 时间差不多了,陆一伟问道:“马老板可以了吗?” 在刚才短暂的时间内,马林辉大致回忆了一遍,觉得没有漏掉什么有可能的事,道:“无可奉告。” 陆一伟有些不耐烦了,道:“好,既然马老板这么健忘,我就提醒你一下。1993年,张乐飞奸污了一女子,随后找到了你,你答应为其解决。而你解决的方式把这女子杀害。你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觉得时任公安局副局长的张乐飞会保你,可你不要忘了,人在做天在看,你还是留下了一些痕迹。因为你杀害的女子正是你们四大金刚成员之一麻杆的妹妹。” “当然,麻杆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妹妹的死活,而你知道。你为了补偿麻杆,将其挥之帐下,并结拜兄弟。就算麻杆犯了事,你都处处忍让,你怕内心不安,对吗?” 马林辉的脸色已经变成了猪肝色,额头上大颗的汗珠滚落下来。双手颤抖地厉害,好像马上就要上刑场似的,拼命地抽着烟。 陆一伟继续道:“当然,你杀人灭口也不是白干,在张乐飞的帮助下,你成功以低廉的价格强行夺走二宝煤矿。之后在张乐飞的介绍下,你结识了时任副市长、现任市人大主任李虎刚,有了二人的庇护,你一路顺坦,成就了现在的你。去年,在抓捕张乐飞的时候,是你偷偷将其送到江东市机场,要不是我们发现及时,或许就得逞了。这些你应该清楚吧?” 马林辉战战兢兢抬头望了陆一伟一眼,又赶紧躲避眼神,埋下了头。 陆一伟接着道:“我接着白县长昨晚的话说。这些年来,你以鑫源煤矿设备公司的名义,在全市各大煤矿做空头买卖,其中获利至少在1个亿以上。你当然是拿零头,不过据我所知,这些钱大部分都通过地下钱庄,洗钱后转到了加拿大李虎刚女儿的名下,不知我说得对不?” “别说了!”马林辉突然咆哮起来,将烟头丢到地上,用脚就如同踩蚂蚁般使劲踩踏。 陆一伟继续强攻马林辉的心理防线,道:“正如白县长所说,你掌握了李虎刚这么多秘密,你落网了,他敢旗帜鲜明地保你吗?我觉得不可能。到了那个时候,他肯定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的,而且还要倒打一耙,说这都是你干的,因为你不过是他的一个赚钱工具而已。” “他敢!”马林辉激动地道:“他要是真那么做,我把他这些年做下的事全部抖落出来,我活不成,他也别打算好活!” 陆一伟道:“其实到了这个时候,能顾得了自己就不错了,指望其他人替你说好话,别指望了。远的不说,你的亲表哥马林虎都能出卖你,何况其他人呢?另外,据我所知,你们‘四大金刚’兄弟早就是名存实亡,秦二宝背着你昧了多少钱你应该清楚。为了不依附你,他自己重新找了靠山,而且比你的靠山硬得多。至于马三蛋和麻杆,都是见风就倒的人,期望值不大。” 马林辉快要崩溃了,他抱着头蹲到地上,呜呜大哭起来。过了许久,他站起来道:“陆一伟,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刚才说得录音带现在在哪?” “在我手里。”陆一伟道:“不过你放心,这盘录音带没有其他人听过,我也不打算公布于世,只要你配合,这是你我的秘密。” “好,我全说,只要能保住我一条命,让我怎么做都成。”马林辉突然转变态度,开始积极配合。 马林辉交代起来,一发不可收拾,足足交代了三个多小时还没有完,简直是罄竹难书,擢发难数。 在回县委大院的路上,白玉新问:“你刚才和马林辉说得那些都是真的?” 陆一伟诡谲一笑,道:“也是,也不完全是。录音带确有,但并没有这些内容。而这些内容大部分都是在张乐飞审讯笔录里找到的,因为里面牵扯到县委书记刘克成,所以被绝密卷保存起来了。要不是刘克成外出学习,或许这份笔录就是与刘克成过招的重要法宝。” 白玉新感叹道:“官场上的有些事,实在让人难以置信,可偏偏就发生了。要不是张乐飞在赵志刚的问题上栽了跟头,你说这些事估计到死都没人知道。哎!权力越是集中,背后肮脏的交易就越多。” 陆一伟道:“白县长,如果市委领导看到马林辉所交代的材料,会怎么想?” 白玉新冷笑,道:“那就要看他怎么做了。这些材料对于一些人来说一文不值,擦屁股都觉得膈应。但要放到竞争对手那里,那可是价值千金,恨不得把这事闹大,直接把他推向神坛,万劫不复。按照我的分析,市委田书记性格温和,而且早就传言要调走,他一直在坐立不安地等待机会,所以在节骨眼上他应该不会随意得罪人,假如能摁下来估计会放李虎刚一马,刘克成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而市长林海锋,两人虽有过节,但目前属于一个阵营,共同对付市委副书记郭金柱,所以,他要得知后,肯定会想方设法为李虎刚开脱。反倒是郭书记,我想不会轻易罢休的。至于怎么做,我们全听张县长的。” 0377 需要理由 进入三伏天,南阳这座小山城并不炎热,反倒有丝许凉爽。各机关单位如往常一样上下班,全然不知昨晚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而随同副市长苏启明到通亚集团考察的领导干部们,也在早饭过后提着大包小包,兴高采烈地回来了。而苏启明因为女儿苏蒙的事提前返回,此刻正在为苏蒙的事忙得焦头烂额。 张志远办公室,三人正在紧急磋商下一步对策。张志远一遍又一遍回放着录音,又仔仔细细翻看着笔录。房间里,尽管开着空调,依然闷热,张志远头上渗出汗珠,以至于干脆脱了短袖,穿着背心伏案工作。 而白玉新依然捂着肚子眉头紧锁。陆一伟见此,跑到秘书科打发了个人出去买了**蜂蜜,给白玉新泡上,端在面前,小声道:“白县长,这是蜂蜜水。”白玉新看到陆一伟如此体贴,感激地点了点头。 “这样吧,我现在拿着这份材料去一趟市里,你们原地待命,一步也不许离开南阳县。”张志远在思考许久后,最终确定了解决此事的思路。 还不等出门,政府办主任李建伟就敲门进来了,看到张志远在收拾东西,小心翼翼问道:“张县长,您出去啊?” “嗯,我去一趟市里,有事?” “是这样,苏市长回来了。刚刚接到县委办通知,10点钟在常委会议室召开常委扩大会。”李建伟道。 “什么会?”张志远纳闷,苏启明刚回来就这么着急开会,有什么事吗? “没说。不过我听说可能与通亚集团有关系。”李建伟道。 张志远看了下表,道:“你这样,你去一趟苏市长办公室,就说我现在有紧急事情,要去一趟市里。至于会议精神,到时候我看会议纪要就成。”关于通亚集团的事,张志远从头到尾就没有插手参与,至于如何落实,如何推进,他懒得过问。毕竟,这是苏启明主抓的工程,过问得多了,说你滥用职权,还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好吧。”李建伟显得有些为难,这种事是最出力不讨好的事。你去和苏市长替张志远请假,人家觉得不重视,随便打发个人就过来应付差事。其实,张志远完全可以打个电话,但他并没有这样做。每一个细节,都能体现出二人之间的微妙关系。 作为县长张志远,他不愿得罪副厅级别的苏启明。尽管是下来主持工作,毕竟头上顶着副市长的帽子。 张志远没再理会李建伟,提着包跨出了门。没有秘书的生活,什么事情都是亲力亲为,陆一伟主动上去要服务,都被他拒绝了。道:“我有手有脚,再说不就是个包嘛,我能提得动!” 张志远走后,李建伟又悄悄把陆一伟叫到一边,小声地道:“一伟,苏市长让你现在去他办公室。” 陆一伟掰着脚趾头都知道苏启明找自己干啥,可人家毕竟是副市长,作为下属必须服从,他只好硬着头皮往招待所走去。 苏启明到了南阳县后,不愿意入住刘克成待过的办公室,一直就在招待所办公。大部分时间,他都待在市里,毕竟分管的还有一摊子事。隔三差五到南阳处理公务,把上级领导交办的每一件事都出色完成。 县委大院与招待所并不远,可陆一伟走了十几分钟。快到招待所门口时,他猛然想起今天是自己和夏瑾和领结婚证的日子,顿时慌了神。可刚才张志远又交代,不准他离开南阳县,这可怎么办?正当他焦急万分该如何处理这件事的时候,“滴”一条短信过来了。 陆一伟打开手机,看到是夏瑾和的,顿时紧张了起来。虽然公事重要,但自己的终身大事也非常重要啊。他管不了那么多了,打算从苏启明办公室出来就偷偷溜到市里,先把结婚证领了再说。 “一伟,非常抱歉!本来今天是我们领证的日子,可学校临时派我去京城大学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迫于无奈我只得前去。我知道这样做不好,但希望你能理解我,支持我。等我回来,爱你!” 看到这条短信,陆一伟不知该悲该喜。此时的他,心思全然不在这上面,回了条:“好的,路上注意安全”就赶紧上了招待所二楼。 苏启明的临时秘书何小天看到陆一伟上来后,依然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上前埋怨道:“你怎么才来啊,你知道苏市长的时间多宝贵吗?磨磨蹭蹭的,还想不想干了?” 陆一伟懒得还这种小人一般见识,笑了下道:“你是吕布吗?” “吕布?什么吕布?”何小天被陆一伟这么一问,愣怔在那里。 “没事,我夸你呢。”说完,诡谲一笑,举手敲苏启明的房门。 “进来!”苏启明声音洪亮,走廊的另一头都能听到。 见陆一伟来后,苏启明迅速起身,走到门口看到何小天在,便道:“小天,你去会场看看准备的怎么样了。” 何小天不知其意,点头哈腰尽显奴才样,道:“苏市长,董主任在那边安排了,我在这边伺候您,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苏启明眉头一蹙,觉得这个何小天情商不够,厌恶地道:“我能又什么事,你去吧。” “可是……”何小天还不知苏启明的用意。 “可是什么?快点去!”苏启明终于发火了,怒斥道。 “好,我马上就去!”何小天被吓得不轻,连滚带爬下了楼。 何小天走后,苏启明关上房门,特意把门反锁,还拉了拉,确定锁好后才放心地回到办公室前,稳稳地坐了下去。 与苏启明对话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摸准他的性格后,陆一伟十分坦然,往沙发上一坐,挺直身子直勾勾地望着苏启明。 苏启明本来想从陆一伟眼神里看到慌乱,可他没有,居然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这让他出乎意料。他自顾点上烟后,长长吐了一口,然后靠在桌椅上,上下打量着陆一伟。 “知道我叫你来干嘛吗?”苏启明问。 “不知道!”陆一伟回答的很干脆。 “哼!”苏启明突然沉下了脸,道:“陆一伟,我真不知道上辈子欠了你什么,你就和幽灵一样,时时处处萦绕在我身边,你有完没完,啊?” 陆一伟理直气壮地道:“苏市长,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如果我冒犯了您,随你处置。但您也不能滥用职权,草率行事。” “滥用职权?我今天还就要滥用职权一把。”苏启明激动地指着陆一伟道:“你是不是从北河镇调上来的?我现在就把你下放下去,你信不信?” “理由,我需要理由!”陆一伟梗着脖子道。 “没有理由!”苏启明一拍桌子,将手指夹着的烟震落在桌子上。他反应挺快,迅速捡起烟,又颤抖着手塞进嘴里猛抽了几口。可烟头已经掉落,烟越吸越灭。陆一伟见状,掏出打火机给他点,没想到苏启明犟劲上来了,把脸转过去道:“不用!” 陆一伟见此,觉得有些好笑。苏启明耍起了小孩脾气,反倒多了份可爱。这是不应该在领导干部身上出现的,更不能对着下属如此表现,有损威严。 “苏蒙好些了吗?”陆一伟问。 “她好不好管你什么事!”苏启明依然板着脸道。 “哦。”陆一伟选择了沉默。 “陆一伟啊,我一直觉得你这人不错,挺仁义的,也挺懂事的,可你做出来的事怎么偏偏丧心病狂。我早就和你说,你和苏蒙不是一路的,何况她已经结了婚,可你为什么还要去找她呢?”苏启明讲到女儿,口气就柔和了许多。看得出,他对苏蒙的爱的质朴的,是伟大的。 陆一伟觉得自己没错,道:“苏市长,我确实是找过苏蒙,但这是工作上的事,非常单纯,没有任何目的。你可以问问苏蒙,自从她结婚后,我联系过她吗?没有!那是唯一的一次。” 陆一伟不打算给苏启明说话的机会,继续道:“苏市长,正如您所说,我们不是一路人。苏蒙嫁入了豪门,是她的福气,也是你们的福气。可你们考虑过她的感受吗?你们问过她过得幸福吗?任东方是什么样的人,苏蒙最了解,可你们为什么还要把她往火坑推?造成今天的这个局面,你们有很大的因素。” 如果是面对的领导,陆一伟的话有些重了,但面对一个父亲,这话一点都不重。苏启明没有反驳,而是陷入深深自责当中。 陆一伟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当,又赶忙解释道:“苏市长,可能我刚才的话有些严重,但我真心是为苏蒙好。” 苏启明摆了摆手,眼眶有些湿润。过了一会儿道:“一伟啊,你说得对,我确实把苏蒙的一辈子给毁了。好在没有出什么大乱子,假如苏蒙一时想不开,后果不堪设想啊。我知道苏蒙心里装着你,可我……哎!” 0378 征求意见 “我今天找你来,是想求你一件事。”苏启明话锋一转,语气柔和了许多,道:“苏蒙这两天的情绪极其不稳定,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时而大吵大闹,时而大哭大笑,谁都不见。就连平时最疼她的姥爷都不见,更别说我们了。我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希望你能过去陪她说说话。她现在可是相当于坐月子啊,要是落下什么毛病,我可就这么一个女儿啊。”苏启明情深意切,言语充满关切之情。 陆一伟了解苏蒙的性格,韧性,爱耍小脾气,遇到事情不冷静。他很想去开导开导她,可……冷静地思考了半天,他道:“苏市长,我很感谢你这么信任我,但这件事我不能答应。” “为什么?”苏启明惊奇地睁大了眼睛,他满以为陆一伟会一口答应,可现在他居然拒绝了。 “其中个由您应该更清楚,何况我是一个男人,苏蒙坐月子很多事情都不方便,你还是另找他人吧。”陆一伟强硬地道。 “一伟!”苏启明突然站起来握住陆一伟的手,有些激动地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你不能眼睁睁地看到苏蒙就这样下去啊,毕竟,毕竟……”后面的话,苏启明始终说不出口。 “真不行!”陆一伟继续坚持道:“如果我真去了,对您和苏蒙的名声也不好啊。” “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苏启明扬手一挥,道:“一伟,你放心,只要苏蒙好了,能够从这段情感的阴影里走出来,我绝对不会干涉你们交往,只要你愿意娶她,我们全家人都支持。不仅如此,我要提拔你。你说,你想去哪个部门?国土局,安监局,还是财政局?只要你想去哪个单位,我一定不费余力搞定。” 听到此,陆一伟的心在滴血。原本是两厢情愿的事,现在成了**裸的交易。他已经不是从前的陆一伟了,何况也不会趁人之危,用卑劣的手段换取自己的仕途。他一本正经地道:“苏市长,您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这就是您为苏蒙所做的事?” 苏启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急功近利,道:“一伟,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但你不能见死不救啊。苏蒙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我,我活得还有什么意义啊。就算我求求你了,行吗?” 看到苏启明地下三四地哀求自己,陆一伟心软了。他闭上眼睛道:“好吧!” “谢谢了,太谢谢你了!”苏启明有失分寸地拉着陆一伟的手拼命摇摆,完全忘记了自己副市长的身份。 陆一伟刚答应就后悔了。这段时间,张志远这边正紧锣密鼓地对付马林辉,正是需要人的时候,假如自己走了,张志远会怎么想? “这段时间你就把一切工作放下,专心陪苏蒙。吃住就在我家,等她身体完全恢复后,你再干工作,好吧?”苏启明道。 陆一伟本想解释,苏启明一看表道:“那就这样定了啊,10点钟我还有个会,到时间了,我就先过去了。你回去准备一下,待会就有车来接你。”说完,打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这都是些什么事!”陆一伟懊悔刚才的决定,这可怎么办好?可总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才成。 回到县委大楼,陆一伟径直去了白玉新办公室。熬了一夜,白玉新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就连陆一伟进来了都不知觉。此时,县委五楼正在召开常委扩大会议,按道理说白玉新也应该参加,而他因为打上张志远的标签,把他当成了空气,忽略了存在。 想想白玉新这些年和自己相似的经历,陆一伟真替他抱不平。可现实如此,又能如何改变? “一伟来了啊。”白玉新打了个冷颤,突然睁开眼睛看到杵在地上的陆一伟,然后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道:“哎!还是你们年轻人啊,熬一晚上都精神抖擞,我就不行了,到现在浑身酸痛。来,抽烟!” 陆一伟接过烟给白玉新点上,不知该如何开口。白玉新看到陆一伟忸怩样,知道他心里有事,便问道:“有事?” “嗯,有点小事。”陆一伟道。 “还是那贷款的事?”白玉新问。 “不是,贷款的事已经基本弄通了,估计过段时间就会放贷,这事真要谢谢您啊。” “客气!”白玉新习惯用短句,甚至用一个字或一个词就要表达内心的情感。往往这种直白的表达方式,更显得情真意切。 陆一伟终于鼓足勇气道:“白县长,我想去一趟市里。” 白玉新为难状,不过还是爽快地道:“那你去吧,张县长回来了我和他说。” “那谢谢白县长了,我尽量早去早回。”陆一伟道。 “那你赶紧去吧。”白玉新并没有询问陆一伟到底去干嘛,这也是长久以来建立起的信任关系。 陆一伟这边左右为难,而张志远那边则是焦头烂额。在去往市区的路上,一路心神不定,忐忑不安。关于马林辉的案子牵扯到市人大主任李虎刚,这消息一旦公布出来,不仅轰动北州市官场,乃至整个西江省都为之震惊。官场没有谁输输赢,只有谁牵制谁,假如这份材料落到对手手中,即可大做文章,恨不得搅得天翻地覆。而李虎刚的对手,恰恰又是自己的恩师市委副书记郭金柱。 按道理说,这么重大的案子应该先去见一把手市委书记田春秋,由他来亲自拍板如何处置。但要是跳过郭金柱直接见田春秋,又显得不识时务,目中无人,背信弃义。可郭金柱要是抓着这份材料对付李虎刚,又得罪了田春秋,不遵守组织纪律,不坚持党性原则。可到底在怎么办才好?思量再三,张志远还是决定先见郭金柱。 到了市委大楼,张志远刚出电梯,就看到一群人簇拥着郭金柱从楼梯上走下来,应该是刚开完会。 “志远,啥时候来的?”结束了一阵哈哈大笑,郭金柱看到略显拘谨的张志远,便主动走上来询问道。 张志远与郭金柱身后的领导挨个点头,道:“我刚到。” “哦,找我有事?”郭金柱看出张志远表情不自然。 “嗯……有一点。”张志远小声道。 郭金柱看了下表,然后对其他人道:“十分钟后到楼底下集中,我去去就来。”交代完,又对张志远道:“你跟我来!” 进了郭金柱办公室,秘书李小川主动退了出去。张志远知道郭金柱时间宝贵,直奔主题,把昨晚逮捕马林辉和审讯的结果简单汇报了下。 郭金柱立马神情凝重,指着桌子上的材料道:“你见过田书记了没?” 张志远连忙道:“没有,我最先想到的就是听从您的意见。”张志远庆幸自己先见了郭金柱,要是直接去见了田春秋,事后要是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啊。 “哦。”郭金柱对张志远的这个回答非常满意,道:“这样吧,你把材料放这,我随后研读一下,等我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再做定论,好吧?” 张志远有些着急,道:“郭书记,马林辉目前关在检察院,还没有下拘留证,如果不果断采取措施,超过了24小时,我们就得无罪释放。您看?” “这事简单!”郭金柱一副轻松的样子,拿起办公桌的电话拨了串号码。等对方接起来后道:“老候,你到我办公室一趟。” 市委常委都在一个楼层,不一会儿,市政法委书记侯永志就过来了。看到张志远在,疑惑地问:“啥事?” 郭金柱道:“现在需要你帮忙,让志远和你说一下。” 因为这件事已经和二人提前交流过,张志远大致讲了下。侯永志听后,道:“需要做什么?” 张志远道:“马林辉这个人在我们手里是块烫手的山芋,南阳县肯定是不能待,还需要侯书记出手相助。” 侯永志坐在沙发上思考了半天,道:“你说马林辉车上有多少现金?” “300万元。” “哦。”侯永志像福尔摩斯一般,仔细寻找能抓捕马林辉的线索,又道:“那车上还搜查出什么?” “这……”张志远又没有亲身经历,赧然道:“这个我不太清楚。” “那车现在在哪?” “应该在古川县公安局扣着。” 侯永志随即给古川县公安局局长江永昌去了个电话,用命令的口气道:“你现在去给查一查马林辉车上还有什么可疑的物件没?一定要仔仔细细搜查,不能放过一个细节,我等你电话!” 接下来就是焦急地等待。郭金柱的手机此起彼伏地响着,秘书李小川也过来催了一次,说,其他领导都已经在车里等着了,可以出发了。郭金柱摆出领导的模样,道:“让他们等着,我手头还有点事,处理完马上就下去。” 三个人几乎屏住呼吸盯着手机,不说一句话。终于手机响起来了,侯永志立马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江永昌有些歉意地汇报道:“侯书记,真对不起,这是我们工作的失误。我们只想着抓人,就没有仔细搜查……” 侯永志觉得江永昌废话太多,直接道:“直接说重点,到底找到什么了没有?” (今天,又一则任命现各大媒体首页,让人扼腕叹息,感慨万千。曾经几何,“晋官难当”成了历任领导的挥手道别后的一句无奈自叹,在晋当官正如“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叩问良心,何出此言?那是基于矿难不断下的问责高压,让一些官员寝食难安。当年孟xx的含恨去职、于xx的道歉、王x的哽咽都给公众留下深刻印象。可今日方知,那只是真相的一面,另一面是在鲜血与泪水的背后,是一群权力蛀虫和奸商的狼狈为奸,是权力监督乏力、经济结构单一、权力市场一体背景下的“煤炭之殇”、“黑金之殇”。) 0379 各自为阵 江永昌急忙打住话题,道:“还是您考虑周到,我们在马林辉车后排座位下面搜查到一把仿六四式手枪,六枚子弹,还有两把管制刀具。另外,在手套箱里找到两小包毒品,还有个小本子……” 足够了!侯永志没有征求郭金柱的意见,直接下达命令,道:“你现在立即和南阳县检察院阴志昌联系,把马林辉接过来直接刑拘!记住!你就说是在例行检查的时候查到的,不要提及其他事。还有,任何人都不准靠近马林辉,谁要是想见他,让他直接找我!” 江永昌也是官场老油条,听了上半句就知道下半句要表达什么,立马道:“请侯书记放心,属下知道该怎么做。” 挂掉电话,侯永志谨慎地道:“这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接下来你们要赶紧拿出对策,准备和李虎刚唱大戏吧。” 郭金柱蹙眉道:“这事的从长计议,容我考虑考虑吧。” “考虑什么啊!”侯永志火爆脾气又上来了,道:“只要你一句话,我就下令彻查,非要把那个老秃驴拉下水不可。” “这事远远不止那么简单。”郭金柱道:“我们上头还有田书记,不能随意做主啊。再说了,李虎刚是正厅级领导,要是动他还得经过省委,是我们不可把控的。不过,这条线我们不能中断,可以做一做文章,最好把祸水引到市长林海锋身上。” 侯永志和张志远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 “好了,志远,你先回去,这事等我研究后再说。至于马林辉的其他几个兄弟,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必经过我。放开手脚大胆干吧。”说完,站起来在张志远肩膀上拍了拍。 然后又对着侯永志道:“老候,志远是我俩一手培养起来的,所以你要对他足够的关心。他现在在南阳县工作不好开展啊,前有苏启明指手画脚,后有各路人马群魔乱舞,形影单只,孤立无援,就靠玉新给他打下手也不是回事啊,何况他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我这边现在比较敏感,不易动作太大。你这边还比较宽松,适当的时候下去撑撑场面,要不然他们觉得志远没有人在背后做主。另外,志远去年把南阳县公安局长萧鼎元挤进了常委,本想着为其所用,但事与愿违,不怎么听话。要不你重新考虑给调过去个局长过去,别的不说,要保证他的安全啊。” 听完郭金柱的这一席话,张志远感动的一塌糊涂。郭金柱把压在自己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遇到这种领导还有什么好讲的,一切都在言语中了。 侯永志立马道:“这没问题,我立马就可以落实。”然后对张志远道:“志远,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要是有,就按照你的意愿提一个上来。如果没有,我派一个得力干将下去。你放心,我派下去的人都是跟我摸爬滚打过来的,个个听话,绝不会有二心。” 既然侯永志都这么说了,张志远连忙点头道:“那就有劳侯书记,一切听从您安排。” “成了!”侯永志拍着胸脯道:“下午我就去见见市公安局局长,把这事给敲定下来。” 郭金柱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他忙道:“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各位请便吧,一帮人在下面等着呢。” 张志远从市委大院走出来,身上前所未有的轻松。 与此同时,南阳县五楼常委会议室,正在召开常委扩大会。除县长张志远和副县长白玉新缺席外,基本上在家的副处以上的领导都参加了会议。 会议由副市长苏启明主持。他道:“张县长因公事外出,不能参加会议。白县长忙着曙阳煤矿改制,我也就没惊动他。今天召集大家开会,可能大部分人都知道会议的主题是什么,因为基本上都随我一同到通亚集团考察了。所以,今天的议题很集中,就是研究商讨通亚集团在我县投资水泥厂一事。” “通过三四天的考察,大家也了解了通亚集团的实力,总资产达20亿人民币,工程遍布全国各地。其领域涉足路桥、矿山、金融,还有房地产,其中最主要的还是路桥行业,占到集团比重的70%。之所以要到我们南阳投资水泥厂,这是战略部署,是下了一盘很大的棋。” “大家知道,南阳是一个山区县,全县外出仅有一条省级公路,没有高速路,没有铁路,飞机场就更谈不上。貌似在这里建水泥厂不合理,但大家通过看我省的行政地图就可以看出奥妙。” “南阳以西,紧靠东州市。而以东比邻南江省。也就是说,翻过这座山就到了富饶的南江省。假如我们把高速公路与南江省接通,还发愁煤卖不出去?所以,通亚集团在我县选址,不仅看到了这里丰富的石灰岩资源,而且看到了邻省广阔的市场。” “我与通亚集团的邹总谈过几次,他的信心十足。所以,我们好不容易拉来了一个企业,绝对要紧紧抓住,决不能把人家吓跑,赶跑。各位领导也要拿出足够的决心,全力以赴支持这项工作。大家有什么疑问没?” 还不等挨个发言,县委副书记康栋就举起了手,表示同意。紧接着其他一同考察的领导也跟着举起了手。组织部长石福东和政协主席段长云忸怩了半天,在苏启明锋利的眼神下,也无奈随从了大流。 “好!”苏启明有些激动地道:“既然大家都同意,那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接下来,我们还要定几件事。第一件事,就是成立专项领导组。经过谨慎思考,我觉得领导组组长应该由副书记康栋担任,纪委书记廖闵元和常务副县长田国华担任副组长,办公室主任由县委办主任董国平同志担任。另外,政协段长云同志和人大范忠明同志也要参与进来,大家有什么异议没?” 与会人员又纷纷举起了手,表示赞同。而政协主席段长云提出了异议,道:“苏市长,我这边还要负责创卫的工作,您看……” “哦。那你就专项搞创卫工作吧。”苏启明道。 “好!既然大家都同意,就按照这个执行,领导组成员留下,其他人散会!”苏启明道。 领导组里没有县长张志远以及分管安全的白玉新,这也太不应该了。散会后,其他领导就议论纷纷。大家得出的一致结论是,苏启明不想把自己的政绩拱手相让。另外,这也是两人暗自博弈的较量。 能留在会议室继续开会的,就应该是苏启明值得信任的人了。苏启明扫射了一圈,然后把自己的好烟掏出来,给各位挨个发了一根,笑呵呵地道:“通亚集团的邹总给了我两条,据说这是从上海卷烟厂拿出来的内部烟,专供首长的,大家伙也尝尝,味道还不错。” 一群烟鬼点上,也不管好抽不好抽就频频点头,发出赞许之声。一根烟过后,苏启明正准备开讲时,发现少了人,于是对县委办主任董国平道:“国强呢?你让魏国强也来参加这个会!” 对于这位招商引资的功臣,苏启明还是比较赏识的。尽管因为小舅子承揽北河镇学校工程的事受到处分,但这完全不影响苏启明对他的重用。先是摘到了他头上的处分,又重新起用,成为石湾乡的党政负责人。魏国强既能在刘克成时代混得如鱼得水,又能在苏启明时代拔得头筹,这种八面玲珑的春秋手法实属罕见,俨然是一个政治“投机者”。 魏国强一直在县委办公室等候苏启明接见,听到要自己上楼参加会议,赶忙放下水杯,摆弄着肥胖的身躯就往楼上跑,生怕去得迟了延误时机,漏听某一句话,错过某件事。也正是具备这种“素质”,才能在两个时代照样得到重用。 魏国强气喘吁吁地上来后,首先是给各位领导发烟,又提起一旁的热水杯给领导们填满水,才坐到一个靠门的角落。 “国强,坐那么远干嘛,到前面来!”苏启明指着董国平旁边的位置道。 魏国强假惺惺地忸怩半天,才挪到前面坐下。 “好了,下面开会!”苏启明清了清嗓子道:“刚才,常委扩大会上都通过了通亚集团建水泥厂的事,也通过了成立专项领导小组。这个小组由康栋书记亲自挂帅,理应由你主持第一次会议,但我喧宾夺主一回,提前安排几件事。” “第一件,就是项目前期手续问题。大家知道,建这么大个厂子,相关配套手续绝不能含糊,所以,我们可以提前准备。这件事由国平负责,你和通亚集团对接,一起办理相关手续。前期最重要的还是项目立项,你待会去一趟发改局,把这件事专门交代给马局长,让他高度重视。另外,环评、安评以及文物勘探等工作也要提前做,我不管他们真正下去搞了没有,但一个月内必须见到相关验收手续。” 苏启明在市里分管发改口,所以对本职工作还是相当重视。 “第二件事,也是今天最重要的事,那就是土地。我们要办理相关手续,没有土地一切都是免谈。我和邹总对接后,他选中了石湾乡马兰沟前的一块土地,规划建设用地要1000余亩。国强,你说说这块土地的基本情况。” 0380 行政公署 魏国强身子一直,屁股后提,摆出汇报的姿势道:“马兰沟前大概有3000余亩土地,土地成分主要有三类,其中一类地,也就是农业用地所占比重最大,占到80%,二类地占到8%,三类地占12%。按照通亚集团的选址意向,建厂区域大部分在农业用地上,还涉及到几十户群众的搬迁工作,大体情况就是如此。” 苏启明道:“大家听到了吧?这才是我们作为政府一级所要做的事。农业用地,按照《土地法》是不予征用的,如需征用,必须变性,所以,这也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按照上级派给我县的用地指标,仅有400余亩,北河镇建工业园区已经用掉了一半,剩下的200余亩远远不够。这件事就我和邹总沟通了,他和省国土资源厅联系,咱们只要打个报告上去就行了。这件事由田县长负责,好吧?” 常务副县长田国华本来就觉得窝囊,被张志远压制得死死的,现在好了,总算可以轰轰烈烈干一番事业了,激动地道:“请苏市长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好,那我们就接着往下走!”苏启明对田国华的态度很满意,继续道:“手续归手续,但不能耽误工期。按照通亚集团的总体进度,要求我们今年实现‘三通一平’,这是最坚决的任务。要涉及到大量征用土地,影响工程的居民房要拆迁,所以这个担子压在康书记身上,由你亲自督促征收拆迁工作。当然了,具体的担子还是的国强同志去做工作,一定好把建设水泥厂的好处和意义给老百姓解释清楚。没问题吧?” 康栋对苏启明的这一安排表示不满意。自己作为领导组组长,还要下到一线干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但他不能反驳,摇头晃脑地点了点头。 魏国强则像打了兴奋剂一般,站起来保证道:“请苏市长和康书记放心,我保证一个月内就把该地全部拿下。” “好好好!”苏启明满意地笑了笑道:“国强,需要人我给你调人,需要钱我给你拨钱,但你务必要把这件事做好咯!百姓的工作你要一户一户地去做,决不能引发不稳定因素,我需要稳定,听到了吗?” “没问题,我保证做到!” “好了,下面说说第三件事。”苏启明刚准备开口,又觉得在这个场合提及不合适,道:“行了,第三件事我们随后再说,先完成这两件事吧,看看大家还有没有要讲的?” “没有?没有就散会!”苏启明起身,其他人也跟着走了出去。刚要下楼时,又不放心地回头交待董国平,道:“今天的会议要形成会议纪要,完了送到我办公室一份。” 陆一伟极其不情愿地跟着苏启明派得司机一同赶往北州市。路上,陆一伟想着心事,而司机又是个话唠,非要拉着陆一伟聊天。经过一番了解后,才知道这位司机是家用司机,是专门伺候苏启明老丈人的。 苏启明的岳父康适之,现年76岁,出生那会正好赶上八年抗战,吃了上顿没下顿,好在命大,总算活了下来。其父曾参加过红四方面军,干过炊事员,又干过号手,在康适之出生后没几天,就壮烈牺牲在战场上了。 作为烈属,康适之没有继续追随他父亲参军,而是苟延残喘地生存下来。新中国成立后,康适之的母亲带着他回到北州地区。并拿着其父牺牲的烈士证找到当地的政府,想给儿子谋个差事。当时的临时政府得知是红军后代时,立马就给安排了工作,在文化站担任宣传干事。 后,康适之又参加北州地委的组建工作。成立后,因表现突出,就留在地委工作。文革时期,当时的革委会对其身份表示怀疑,又打倒关进了牛棚,文革结束后才放了出来,恢复其工作。此后一路飙升,在北州行政公署副专员的位置上退了下来。 行政公署,是时代的产物。产生于抗战时期和解放战争时期,后经过几番变迁撤销,由地方根据实际工作需要设立。通俗的讲,就是省委省政府的派出机关,行政公署专员就是一把手,负责处理当地各项事务,相当于政府首长。与其并存的就是地委,也就是地区党委。后撤销合并后成了市委市政府。 行政公署不能与市等同于一个级别,管辖范围也可能大于市,也可能小于市。就那北州行政公署为例,其管辖范围不仅有北州,还有南州,西州的一部分,后改市后才成了现在的规模。所以,副专员的身份不能等同于副市长,其权力远远要高过副市长这一级别。 以康老的资历,绝对算得上北州市国宝级的人物。历任领导到北州任职,第一件事就先拜会康适之。只要他点头,北州的政局就不会乱。毕竟,经他手提拔起来的人目前都处在各个要害岗位和部门,他的能量之大是不可估量的。所以,市领导好吃好喝伺候着,安排了住房,配备了司机和医务人员,完全是参照副部级领导干部待遇设置的。 此外,在涉及一些重大事项或活动时,把康老拉出来压阵,效果斐然,屡试不爽。 正因为康老的威望,苏启明在北州市混得还算不错。怎奈能力平平,水平有限,把发改系统这么大一块肥肉交给他,可做出的成绩寥寥无几。不过这丝毫阻挡不了他前进的道路,市委书记田春秋力争让他到南阳主持工作,表面看没什么,但深谙官场之道套路的非常清楚,这是要提拨的节奏。 司机一路上讲着康适之的光辉事迹,让陆一伟重新审视这位老革命。都说时势造英雄,康老还不是如此呢。战乱年代,只要你拿出不怕死的勇气和精神就可以开创属于自己的时代。而到了和平年代,你要想出人头地,就得拿出过人的胆识和独特的人格魅力,才能崭露头角。不过,大家的水平都差不多,很大程度上,运气的成分占到大部分。 话题自然又转到苏蒙身上,司机道:“苏蒙出了这档子事后,康老知道后火冒三丈,气得差点摔倒在地。你要知道,苏蒙可是康老最疼爱的外孙啊。随即,康老亲自给任东方的父亲任光明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面谈。任光明他牛,他有钱,还不是乖乖地跑到康老面前一个劲地赔不是。看着他那副低三下四的样子,好不解恨!” 陆一伟更关心的是结局,追问道:“那后来怎么样呢?” “后来?”司机道:“事情已经成这样了,能怎么办。任光明坚持不准苏蒙他俩离婚,并亲自接回去让任东方赔不是。可苏蒙死活不愿意,康老也觉得那就是个坑,拒绝了任光明的提议。任光明见复婚不成,就提出拿500万元补偿苏蒙,康老是缺钱的人?当场就给回绝了。并告诉他,不是所有的事都是可以用钱摆平的,记住!你永远欠苏蒙一个情,这个情将来是迟早要拿回来的。你听听,康老的话多牛气,直接噎得任光明说不上话来。” 陆一伟很是好奇,一个司机知道的情况这么多,而且又是个大舌头,和自己第一次见面就一股脑把人家的家事全都抖落出来,完全不具备一个司机的素养。还不等陆一伟答话,司机又开口道:“陆一伟,其实啊,你和苏蒙之间的事康老早就知道,而且他比较溺爱苏蒙,所以当初虽没有见过你,但从内心还是支持你俩的。怎奈苏市长和康校长死活不答应,这事也就泡了汤。就是今天让你来安慰苏蒙,这都是康老的意见,你小子真是有福气。” 陆一伟觉得有些可笑,道:“我能有什么福气?” “哎呀!”司机瞪大双眼道:“那你还想怎么样?你知道被康老看上的人意味着什么吗?只要他一句话,对了,你现在是什么级别?” “副科。” “哦,只要他一句话,立马就能把你提拨为正科。至于去哪个单位,随便挑,这就是康老的能耐。另外,假如你和苏蒙将来还有戏,那就不单单是个正科了,副处?正处?副厅?正厅?那都是有可能的,你说这不是你的福气?老羡慕你了。我要是有你的福气,这辈子就心满意足了。”司机咂巴着嘴道。 陆一伟不想与他争辩,只是微微笑了下,不再说话。 车子驶入了市区,左拐右拐来到一个高档小区驶了进去,在一栋高档别墅前停下。司机道:“一伟,到了,咱下车吧。” 下了车,陆一伟在司机的带领下走进了这座神秘而富丽堂皇的别墅。进了客厅,陆一伟被奢华的装修风格惊呆了。典型的巴洛克式的风格色彩,巨大的水晶吊灯从三楼如瀑布般飞流而下,浓郁的金黄色彩遍布各个角落,阔大的欧式沙发正居中央,对面摆放着时下刚刚流行起来的背投大彩电,墙壁上随处可见一些欧洲名画,这种风格在北州地区实属罕见。 0381 顺其自然 陆一伟还没有来得及感叹,一大帮人已经从各自房间走了出来。见到陆一伟眉开眼笑,又是张罗着落座,又是张罗着沏茶倒水,过度的热情让陆一伟有些不适应。 这时,从一层的房间走出一位白发老人,陆一伟可以断定,这应该就是康适之了。只见他面色红润,脚步稳健,神态自如,尽管一头白发,丝毫不像七十多岁的老人。陆一伟连忙起身,谦恭地鞠了一躬道:“康老好!” 康适之没有及时回话,而是专注地上下打量着陆一伟。以前只是听苏蒙讲过,也见过照片,就是没有见过本人。今天一见,康适之眼前一亮,仪表堂堂,一表人才,相貌不俗,举止端雅,眉目间无谄媚之骨,言语间无鼠辈之仪,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儿。比起流里流气的任东方,不知强了多少倍。 一旁的一位中年妇女见康适之如此看陆一伟,觉得有些不礼貌,上前提醒了句:“爸,你让人家坐啊。” 康适之这才反应过来,上前一步,哈哈大笑道:“一伟,来,快坐!” 其他家人见康适之来了,迅速起身腾出位子站在一边,足以看出康老在家中的地位。 “早就听蒙蒙提起过你,今日一见,果然不俗,来来来,抽烟!”康适之笑眯眯地道。一旁的男子立马拿起烟给陆一伟散烟,没想到康适之有些不高兴地道:“把你的好烟拿出来,一伟可是我们家的贵客。” “好,好,我马上去拿!”男子屁颠颠地跑进隔壁的卧室,拿出一条天子烟麻溜地拆开,递给陆一伟一支,又双手捧着点上,让陆一伟有些受宠若惊。 “行了,你们去忙你们的吧,我和一伟说上两句话!”康老侧头和其他人道。 其他人立马散去。刚才的那位男子有折返回来问道:“爸,今天中午的饭怎么安排?” “哦。”康老若有所思想了一会儿道:“你来安排吧,档次一定要高。” “好嘞!我知道了。”说完又对陆一伟道:“一伟,那你先坐着,我去安排饭。” 一行人走后,康老依然笑嘻嘻地打量着陆一伟,心道:“苏蒙的眼光就是不错,这要是提前带回家让我见见,估计就不会有后面发生的事情了。”想到苏蒙的遭遇,康老就憋得一肚子火,气都喘不上来。 陆一伟被康老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避免尴尬道:“康老,早就提苏蒙说起过您,读过您相关方面的著作,听人讲起过您辉煌的历史,受益匪浅,感触颇深。今天有幸能见到您,是我的福气和荣幸,还望您不吝赐教。” 听到陆一伟如此会讲话,康老心里舒畅多了,笑着道:“赐教谈不上,我不过是比你们经历得多了些,吃得苦头多了些,现在不行了,人老了,跟不上时代了,思想观念都跟不上节奏了,未来终究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只要踏实肯干,迟早会成为国家栋梁,为我党所用啊。” 层次不同,讲话的角度和水平自然不同。康老讲话时语速较慢,但口齿清晰,字字珠玑,既是在鼓励陆一伟脚踏实地,又是在鞭策他紧跟时代。陆一伟赶忙回答道:“谢谢康老的忠言,一伟定会铭记在心,踏实干工作。” “嗯。”康适之如同“大”字舒展在沙发上,道:“在南阳干得怎么样?” “挺好的。尤其是苏市长到南阳主持工作后,致力于破解南阳发展难题,又推行了一系列新政给南阳注入了新的活力,特别是招商引资工作,得到全县人民的拥护。”陆一伟大言不惭地道。 “嗯。”康老点点头道:“南阳确实需要改变一下了。我在位那会,也十分想为南阳做点事,可人年纪大了,力不从心啊。启明到南阳主持工作前,我就叮嘱他,一定要把群众的利益挂在心上,切实为南阳的发展做出贡献。但启明这人能力不行,需要像你这样的得力助手去帮衬他。” “康老您过誉了。”陆一伟没想到康适之会如此说,道:“苏市长如今在南阳,群众呼声特别高,尤其是把通亚集团落地南阳,这可是南阳史上的第一次突破啊。苏市长胆识过人,眼光独道,韬光养晦,高瞻远瞩,是南阳人民之所幸啊。” “你就别给他戴高帽子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最清楚。”康老道:“不管怎么样,希望他能干出点成绩,我脸上也有光啊。好了,不说他了,说说你吧,你下一步有何打算?” 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陆一伟有些不知所措,谦虚地道:“我一直在基层工作,对家乡人民有感情,我希望竭尽所能为改变家乡面貌做点贡献。” “说点实际的,就比如说你的前途。”康老别看年纪大了,一点都不糊涂,对于这种空话套话虽不反对,但希望陆一伟说心里话。 陆一伟想了半天道:“康老,其实我也没有太高要求,也没有太大抱负,当然我愿意往更高的层次走,但我能力有限,经验不足,还想在基层多历练几年。至于以后,我顺其自然。” 康老的眉头舒展开来,道:“你能这样想我很欣慰。现在的一些年轻人,也不问自己干了多少,做出了什么贡献,削尖脑袋,用尽各种歪门邪道跑官,要官,甚至买官,对于这种人我很看不起,真正应该提拔的人就是你这种实诚肯干的人。行了,我心里有底了。” 话已至此,陆一伟转移话题道:“康老,苏蒙好点了吗?” 提到苏蒙,康老的眼神立刻变得柔弱起来,捶胸顿足道:“哎!蒙蒙是我的心头肉啊,看着她成了这个样子,我心里就气愤。你看看任东方那个小子把她糟蹋成什么样子了,结婚才半年多啊。哎!这都是我的错啊,要不是我,苏蒙也不会走到今天。” 看到康老大口大口喘气,陆一伟急忙起身为其抚摸后背,安慰道:“康老,这不怨您。是任东方那小子混蛋,不懂得珍惜苏蒙,我已经教训了他一顿,替苏蒙出了口恶气。” “嗯,这些我都知道了。”康老道:“前两天,任东方的父亲任光明到我门上求情,我当场就说,要想取得我的原谅,除非苏蒙点头同意,要不然这个结这辈子结下了。现如今,苏蒙不顾一切,不征求我们的意见在病床上就离婚了,离了就离了吧,好在苏蒙没有走出那一步,要不然我……我……”康老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大喘着气,脸色憋得通红。 陆一伟见此,赶忙道:“康老,您千万别激动,苏蒙如今不是好好的嘛。” 这时,苏蒙的母亲康桂云推门进来了。看到康适之这番模样,急忙跑过来从茶几抽屉里取出一**药,喂下去后才稍微缓和了点。康桂云埋怨地道:“爸,早就和你说了,家里的事你别操心,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您让我怎么办啊。” “不要管我。”康老抬起一只手指指着身后的陆一伟道:“桂云,你就没看到一伟来了?” 康桂云当然看到了,抬起头勉强地冲着陆一伟笑了笑,语气温和地道:“一伟来了啊。” 陆一伟以前就和康桂云交锋过,不过以前都是凶神恶煞,今天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让陆一伟有些不适应。他懂礼貌地道:“康校长好。” 康桂云没有搭腔,扶着康老道:“爸,您回屋休息吧,我来招待一伟就成。” 康适之确实有些累了,颤悠悠站起来道:“一伟,那你一会好好开导开导蒙蒙,我谢谢你了。”说完就要鞠躬。陆一伟忙扶住,道:“康老,您千万被这样!” 康桂云也道:“爸,你快回屋休息吧。” 把康适之送回屋后,康桂云语气平淡了许多,道:“你坐吧。”然后忙活去了。 陆一伟坐在客厅一杯接一杯喝茶,却迟迟没有人出来,略显尴尬。过了好一阵子,康桂云才从楼下一瘸一拐地下来了,道:“你上来吧。” 陆一伟跟着康桂云上了二楼,快到苏蒙房间门口时,康桂云把他拉到一边道:“陆一伟,今天找你来,是开导苏蒙的。我劝你别玩什么花样,我还是当初那句话,你和苏蒙之间不可能,听明白了吗?” 陆一伟觉得有些可笑,道:“康校长,您放心。我如今也有自己的生活,如果你们觉得不妥当,我现在就可以走。” 康桂云一把拉住陆一伟道:“那自然好。今天让你来开导苏蒙,是我家老爷子的主意,换做我,压根也不会想到这个办法。苏蒙还年轻,以后的路很长,希望你多替她的未来着想,好吗?” 陆一伟要不是看在康老一大把年纪的份上,断然扭头就走。咬着牙道:“康校长,你如此干涉苏蒙的婚姻,你觉得给了她幸福了吗?” 康桂云被陆一伟问懵了,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想过。 0382 改变一生 陆一伟看着失神的康桂云,轻轻地敲了下苏蒙的房门。 “进来!”苏蒙有气无力地叫道。 陆一伟推开房门的一霎,苏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揉了两下睁大眼睛确认是陆一伟后,一下子坐了起来道:“一伟,是你吗?”叫出“一伟”二字的时候,苏蒙的眼眶已经湿润。 陆一伟看到苏蒙比前些天消瘦了许多,面色煞白,没有一丝血丝,嘴唇干瘪,仔细看甚至能看到龟裂的细纹。眼神销然暗淡,似乎还没有从痛苦中走出来。这次伤害,对于苏蒙是致命的。陆一伟有些不忍心直面她,更多的是自我不安。 “快坐!”苏蒙见到陆一伟后,心情果然大不相同,跳下床就忙活着让陆一伟坐。一边叨叨:“妈,一伟来了你怎么不说一声,你看我,披头散发的,没洗脸,也没刷牙,你让我怎么见人啊。”说完,坐在梳妆台前就要梳妆打扮。 康桂云见此,急忙阻拦道:“蒙蒙,你身体还没有恢复好,快躺下。” “不!”苏蒙有愤怒的眼神盯着康桂云,指着门道:“请你出去!” “蒙蒙,你怎么这样和妈说话呢?”康桂云看到苏蒙如此,心都碎了。 苏蒙好像并不领情,冷淡地指着陆一伟道:“妈,看到了吗?如果当初不是你和我爸横加阻拦,我今天就嫁给了这个人。假如我嫁给了陆一伟,还会发生这些事吗?难道这不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哦,当初把人家一棒子打死了,现在又请过来,你们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我到底怎么做才能让你们满意?我现在这个样子你们满意了吧?” 苏蒙的话句句刺在康桂云心头,却无力回辩。眼睛了浸满泪水道:“蒙蒙,你原谅妈妈,妈也是为你好啊。” “我不需要!”苏蒙变得十分强硬,道:“在你们眼里,除了钱还有什么?我就不知道陆一伟哪一点不好,就因为他离过婚,就因为是农村人,就因为他工作在农村觉得配不上你女儿?你们什么时候考虑过我的感受,说到底,你们就是自私,心里只有你们自己!” 陆一伟作为局外人,本不应该干涉苏蒙的家事,但还是劝道:“苏蒙,身体要紧。怎么说你家人都是为你好……” “够了!”苏蒙把矛头转向陆一伟,道:“陆一伟,我今天只问你一句话,你到底爱不爱我?” “这……”陆一伟当着康桂云的面不知该如何回答。 苏蒙的声音惊动了其他房间的人,都纷纷跑过来一探究竟。一妇女拉住苏蒙道:“蒙蒙,咱有事等身体好了再说,你现在的情况千万别生气,别气坏了身子,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啊。” 另一个妇女拉着哭哭啼啼地康桂云往门外走,康老爷子则站在客厅歇斯底里地叫唤,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苏蒙不顾其他人劝阻,眼睛直挺挺地盯着陆一伟。而陆一伟则尴尬无比,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得如此复杂。 一男子气喘吁吁地上来后道:“蒙蒙,你姥爷好不容易把人家一伟请来,这个时候就不要说那些气话。”然后对着陆一伟道:“一伟,你好好劝劝她,我们就先出去了。”说完,把一干人等清退出场,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苏蒙和陆一伟两人,时间仿佛又回到曾经那个熟悉的午后,但两人的心境却截然不同。曾经几何,两人一起在公园游玩,一起在东瓦村的后山上摘苹果,一起探讨着文学著作,甚至一起讨论婚后的生活……而如今,一切的一切就如同泡影,在布满荆棘的路上破碎的遍体鳞伤…… 陆一伟不敢直视苏蒙,而是走了过去扶着她,轻声地道:“苏蒙,你累了,躺下休息吧。” 苏蒙突然倒在陆一伟怀里,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放肆地痛哭起来。熟悉的温暖,熟悉的味道,这一刻,苏蒙仿佛回到了从前,嘤嘤地道:“一伟,这半年你去哪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陆一伟瞬间被苏蒙融化了,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开始了新的生活,而苏蒙也有了家庭不再属于自己,双臂不自觉地环住苏蒙,安慰起来:“蒙蒙,我来晚了。” 苏蒙如同一只受伤的小鸟久久不肯挣脱陆一伟的怀抱,哽咽着道:“一伟,我求求你,求求你以后再也不要离开我,好吗?” 听到这句话后,陆一伟又回到现实中,难以应答。 苏蒙见陆一伟不说话,停止了哭声,泪汪汪地望着陆一伟道:“怎么?你嫌弃我了吗?” “没,没有!”陆一伟闪烁其词道。 “那是为什么?”苏蒙反问。 陆一伟转过头去,道:“苏蒙,这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以后我会慢慢和你解释的。” 苏蒙有些失望,回到床上躺下,心情低落到冰点。 陆一伟有些心烦地掏出烟,看到苏蒙后又装了进去,起身走到窗前,凝视着窗外的风景。 “苏蒙,我今天来是你父亲让我来的,不管怎么说,我都希望你振作起来,毕竟你还年轻,还有大把的好时光。或许,你今天的遭遇就是老天给你设置的一道坎,如果你一蹶不振,那你就输了,输得一塌糊涂。假如你能坚强地挺过去,或许,你的未来一片光明。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梦,我记得你曾经和我说,想当中国一流的记者。而经过此次磨难后,你将会变得更加成熟。放心大胆地去追逐你的梦想吧,当你迈出这个小圈子,看到外面纷繁多彩的世界,你的心境也会随着改变的。” 陆一伟讲话时不急不缓,不快不慢,无意击中苏蒙心底的忧伤。苏蒙冷笑了下道:“难道我还有权力追逐梦想吗?” “你为什么不能?”陆一伟突然转过身,冷静地道:“其实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曾经辉煌过,也在到达顶峰的时候,一下子掉入低谷,那时的我是多么的狼狈和孤独。我想过放弃,甚至想过了却一生,可每每想到家中的老父母那双充满期许的眼神时,我退却了。经过那一遭后,我懂得了磨砺的宝贵,懂得了寂寞的味道,而今天,我重新站了起来。不管将来如何,我都会珍惜过好每一天。” 苏蒙被陆一伟的话感染了,道:“那你想让我怎么做呢?” 陆一伟坐到床前,拉着苏蒙的手郑重地道:“放下一切,辞掉工作,走出国门,到大洋彼岸寻找你的梦想。” 苏蒙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大的理想,更没有想过离开祖国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重头开始。她摇了摇头道:“一伟,真要让我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我没有勇气。” 陆一伟继续道:“你现在就需要拿出勇气,把情感、仇恨统统都放下,抛开一切烦恼出去哪怕是散散心,等你再回来的时候一切都会看淡的,相信我。” 苏蒙终于被陆一伟说动了,心情激动地道:“我能行吗?” “你能行的。”陆一伟坚定地道。 “那我想你怎么办?”女人的思维总是跳跃的,苏蒙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这……”陆一伟喃喃地道:“我的手机号永远不会变,有什么困惑和苦恼尽管可以找我。” “真的吗?”苏蒙有些感动地道。 陆一伟重重地点了点头。 苏蒙破涕为笑,道:“谢谢你,一伟,你刚才的一席话让我看到了希望,我听你的。” 陆一伟释然,刚才的话总算没有白说,欣慰地道:“所以啊,这些天你什么都不要想,就专心养身体,把身体养得棒棒的。等你好一点了,就去报一个出国留学培训班,为未来做好一切准备。” “好!”苏蒙彻底被征服了,眼神也变得活跃起来,道:“为未来做好一切准备。” “加油!”陆一伟鼓劲道:“苏蒙,我希望将来有一天看到不一样的你,成为一名出色的记者,我相信会有那一天!” 在陆一伟的劝说下,苏蒙又重新点燃生命。她突然下了床,拉开房间门,冲着楼底下大声喊道:“妈,给我做饭,我要吃饭!” 楼底下的人看到苏蒙就在短短时间内换了一个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尤其是康桂云,愣在那里半天不出声。直到旁边的中年妇女推搡,才反应过来。站起来连忙点头道:“好好好,妈这就去做饭!” 然后对着中年男子道:“舅舅,你去给我买一些关于留学方面的书籍,我现在就要!” 中年男子跌跌撞撞站起来,不知所措。 中年妇女催促道:“快去啊,没听到蒙蒙让你买书去嘛!” “好好,我现在就去!”说完,中年男子拿起茶几上的钥匙,冲出了家门。 交代完毕后,苏蒙回到房间,满怀期待地对着梳妆台一心一意地打扮起来。 人的一生,或许只要一个并不需要多么完美的谏言,就会发生巨大的改变。苏蒙的一生,就此改变! 0383 四面楚歌 经过陆一伟的一番劝说后,苏蒙的心情开朗了许多。似乎已经忘掉了丧心病狂的任东方,背信弃义的肖一菲,以及还没来得及见面的孩子,用这一切祭奠过往,追逐充满希冀的未来。 苏蒙褪去了睡衣睡裤,换上了崭新的衣服,拉着陆一伟到了楼底下。康桂云见此,急忙道:“乖乖!你身体还没恢复,怎么能跑下来呢,小心见风落下毛病!” “只要不落下心病就成!”苏蒙道。然后和陆一伟挨个介绍起来:“这位是我舅妈,那位是我小姨,这是我舅舅家,我姥爷自然不用介绍了,你应该认识。” 康适之见苏蒙换了个人似的,心情愉悦了许多。不时地向陆一伟投向赞许眼神,频频点头感谢。 陆一伟挨个点头示意,就像见家长似的。但对于这种“豪门”,他从来不奢求,想想活得没尊严的苏启明,就能想到走进“豪门”的结局。 康适之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望着苏蒙偷乐。这个外孙才是他的全部,只要苏蒙好好的,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放弃。 “舅妈,大姨,姥爷,我想通了,等身体恢复后我要出国。”苏蒙兴奋地道。 “什么?出国?”大家不约而同瞪大了双眼,惊讶地说不出话。 舅妈心直口快,道:“蒙蒙,咱们国家好好的,干嘛要出国啊。假如你去了国外,人生地不熟的,又没有人照顾,万一有点什么事,那可怎么办啊!” “是啊!蒙蒙,你舅妈说得对!”大姨附和道:“你可是你姥爷的心头肉啊,你去那么远的地方,万一姥爷想你怎么办?不成,不成!” 身在厨房做饭的康桂云也听到苏蒙的话了,提着菜刀赶忙跑出来,疾言厉色道:“不行,坚决不行!中国这么大,你想去哪儿我都不拦着,要是出国我坚决不同意!这事你爸知道了也肯定不会同意的。” 苏蒙急了,站起来道:“妈,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自己做一回主,上学你们安排,工作你们安排,就连婚姻你们都要横加干涉,现在好了吧,结局呢?这次我一定要坚持自己的意见,谁都不要劝我了!” 康桂云想到苏蒙要离开,急得团团转,把矛头对准了陆一伟,拿着菜刀指着陆一伟道:“陆一伟,是让你来安慰苏蒙来了,你可倒好,直接鼓动蒙蒙出国,你说!你到底安着什么心!” 本来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又变得紧张起来。陆一伟要解释,苏蒙拦着道:“这和一伟有什么关系!出国一直就是我的梦想,我要做一名一流的记者,你们谁要是拦着,我今天就死给你们看!”说完,就要去夺康桂云手中的菜刀。 一群人都傻了,呆在那里半天都回不过神。 “行了!”康适之终于说话了,大声一喝,在场的人都瞬间安静下来,足以看出他在这个家的地位。他颤抖着嘴唇道:“蒙蒙要出去走走也未尝不可,你让她待在家里迟早要出毛病的。” “爸,不行啊,她还小……”康桂云轻声轻语地道,眼神里充满不安和恐惧。 “不要说了,这个家我说了算!”康适之气沉丹田,提高声音道:“你们以为我舍得蒙蒙离开我?我比你们还不舍。但是为了蒙蒙的将来,我同意她的提议。”说完,老泪纵横。 康适之都拍板了,其他人还有什么反对的理由,都选择了沉默。 苏蒙则跑到康适之身边,一把搂住脖子在脸上疯狂地亲吻着,连连道:“谢谢你,姥爷,我就知道你会支持我的。” 康适之眼神里满是疼爱,摸着苏蒙的头道:“蒙蒙,姥爷这辈子没什么出息,你哥哥又不争气,我的希望都放在你身上。只要你过得开心,姥爷就知足了。你要是过得不开心,我,我……”由于心情激动,康适之大口喘着气,就是说不出后面的话。 其他人见状,赶紧从茶几抽屉里取出药,喂下去后才缓解了点。 中午,在苏蒙的提议下,选择了在家吃饭。饭桌上,因为苏蒙的猛然提出的想法,大家都闷闷不乐,一顿饭吃得十分压抑。 吃过饭后,陆一伟道别,对苏蒙道:“苏蒙,苏市长让我这些天留下来陪你,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不过看到你的表现,我想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只要有梦想,一切都会看得很淡。我先走了,过些天我会再来看你。” 相聚总是短暂的,到了分别的时候,苏蒙表现出多么的不舍。可眼前的这个男人,终究不属于自己。她强忍着泪水笑着道:“谢谢你,一伟,你就是我的福星,每当我在最需要的时候,你就会及时出现。我希望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好吗?” 陆一伟点了点头,伸出一只手鼓劲道:“加油,你一定能行。” 苏蒙隔着玻璃看着远去的车辆,消失在视野中后又跑到楼上扶窗眺望,直到车子变成一个黑点后,已是满脸泪水。 一路上,陆一伟的心情格外复杂。觉得老天对苏蒙实在太不公平,为什么偏偏把这种事强加在一个善良单纯的女孩身上?可仔细想想,老天总是在关上一扇门的同时,打开了一扇窗。或许,苏蒙经过这一遭会变得更加坚强,更加成熟。他期待见到一个不一样的苏蒙。 回到南阳县,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陆一伟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县委大院。上了楼,正准备开自己房间的门,突然听到张志远办公室有说话声,于是他收起钥匙,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静静一听,果然是张志远的声音,心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陆一伟迫切想知道市里对这件事的处理态度,敲门进入,白玉新和李建伟也在。张志远看到陆一伟后,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阴沉着脸对李建伟道:“你继续说。” 李建伟继续道:“在常委扩大会上,苏市长表决通过了通亚集团建设水泥厂一事,并成立了专项领导小组。此后,苏市长又留下康栋书记、田国华县长以及县委办董国平主任召开会议,后来石湾乡的魏国强也上去参会了。参会的内容我不太清楚,不过我侧面打听了一下,好像是要大面积征收土地,为建设水泥厂铺路。” “啪!”张志远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气愤地道:“建设水泥厂这么大的事,也不经过专家论证,也不征求群众的意见,就这样开个会草草上马,匹夫之勇,实在草率!”张志远是学经济的,对项目建设程序尤为熟悉,听到苏启明如此急切,怒不可遏。 白玉新慢条斯理地分析道:“张县长,苏市长在市里分管发改系统,对于项目建设流程比我们任何人都熟悉。他既然如此做,是急于想出政绩。我虽然不懂工程,但我清楚水泥厂需要大量的水,且对环境的污染尤为严重,我不知道环境测评能否过得了关,但很现实的一个问题是,石湾乡并不是富水区,要是建设一个年产值50万吨的水泥厂,就必须从临乡调水,如此一来,这又是个耗时耗力的巨大工程。” 李建伟也道:“白县长说得很对。石湾乡属于峡谷地带,本应该是富水区,但这些年私挖滥采,早就把水脉给挖断了,石湾乡居民吃水都成问题。另外,峡谷地带风向多变,风又急,径直往山沟里吹,问题是山沟里还住着几百户村民,一旦建成后势必会受到影响。” 白玉新接着道:“这些是一些外在因素,咱说说内在因素。石湾乡的山脉确实属于石灰岩构成,但我查过地矿局的勘探报告,采矿量仅仅可以满足3到5年,还不够水泥厂一年的需求量。如果再想挖,就要把马兰沟的居民全部迁出来,到更远的地方掀开草皮植被深挖,如此一来,完全不顾及子孙后代的发展,是断子绝孙式的发展。” 陆一伟大致听明白了。苏启明带领着一帮人借着考察的名义外出旅游了一圈,目的就是让他们同意上这个项目。如今看来,这个项目已经敲定,就算是再反对,估计无力回天了。 张志远不停地抽烟,脑子里思考着该如何应对这件事。他不能直接和苏启明提出这个项目不成熟,要不然他以为自己要抢他的功劳,可又不能坐视不管,一旦开工建设,后患无穷啊。这是典型的盲目决策,拍脑袋工程。不行!为了南阳今后的发展,张志远决定找苏启明好好谈一谈。 白玉新似乎看穿了张志远的心思,道:“张县长,苏市长现在是一腔热血,一脑子热,在这个时候估计谁的建议都听不进去。在项目审批环节,政府一级肯定是主体,倒不如您主动和苏市长联系,把这个项目打包向上级请示,请市领导来做决断。”白玉新的这一招相当厉害,让上级领导来背这个黑锅,将来出了问题和张志远也无瓜葛。 这就是作为二把手的窝囊之处!张志远真想与苏启明面对面来一次针锋相对,可自己手里又没有拍板权,就算是争得头破血流,到头来给你扣上个不服从民主集中制,照样四面楚歌,四面受敌。 0384 妖魔鬼怪 张志远思量再三后,决定采纳白玉新的意见,这实在是没办法的办法了。他问李建伟:“征收工作由谁负责?” 李建伟蹙眉,道:“好像是康书记负责,不过具体实施的任务还在魏国强身上。” “这个魏国强!”张志远愤愤道:“这个人只要出现就没有好事,真不知道苏市长为什么能看上他,哎!罢了,咱要摆正自己的位置,请求市领导在决定这件事了。何况苏市长压根就不想让我们参与,要不这么重大的会议,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又为什么不让白县长参与?” 白玉新倒也坦然,道:“这种事咱不参与也罢,您看着吧,将来出现的问题会层出不穷,苏市长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就怕他陷入这个漩涡,无法自拔。到时候想提拔,也因为这个屁股擦不干净受到牵连。” “铃铃铃……”张志远办公桌的电话响了,他看都没看就接了起来道:“谁?” “哦,我知道了。”说完,挂掉电话。然后对着李建伟道:“建伟,你安排一下,我明天打算去溪河工业园区看看。” “好的。”李建伟顿时来了精神道:“张县长,您看让哪些部门的领导陪同?” “不用了,就我们几个下去就行。”张志远对南阳县的官场痼疾已经失望透顶。各局头头们个个想着升官发财,谋取私利,心思完全不在工作上。远的不说,在曙阳煤矿审计过程中就查出许多问题,一些单位的领导参与其中,从中捞取利益。张志远完全可以将这些事一一抖落出来,可为了接下来的工作,他不能如此做。何况自己手里又没有组织人事权,有些事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好。 “要不要带新闻记者?”李建伟又不放心地补充道。 张志远最不喜欢大张旗鼓地高调宣传,立马回绝道:“建伟,以后除了正式活动必须得向公众交代,其余一些非正式的一律不准新闻记者参与。没有干出一点成绩,表什么功?是功是过,自有后人评说,咱不搞这一套。行了,你去安排吧。” 李建伟走后,张志远立马道:“刚才检察院阴检察长来电话说,马林辉已经移交给古川县公安局了。我请示郭书记和侯书记后,侯书记想出奇招,在马林辉车上搜查出枪支弹药,还有毒品。侯书记立刻交代古川县公安局江局长对马林辉实施刑拘,如此一来,就巧妙地避开他人的视线,也为我们争取了时间。” 白玉新听完后,大赞侯永志这步棋走得非常精妙。道:“张县长,这个消息一出,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我估计最先坐不住的应该是市人大李虎刚主任。假如我猜得没错,今晚他就会登门要人。” “嗯。和我的预判差不多。”张志远道:“马林辉落网,我们的目标是二宝煤矿,而不是李虎刚。下一步如何打算?”张志远的眼神瞟向陆一伟。 陆一伟紧跟思路道:“马林辉落网,自然牵扯到二宝煤矿。我认为,下一个目标是张三蛋。” “哦?”张志远疑惑地道:“为什么不是秦二宝,而是张三蛋呢?” 陆一伟道:“据我了解,秦二宝早就不和马林辉一条心,如果不出意外,马林辉一旦供出二宝煤矿的是是非非,秦二宝立马倒戈,把责任都推到马林辉身上。何况,这个秦二宝在省里寻找了靠山,要动他远远要比马林辉困难许多,这条大鱼应该放到最后一环。而张三蛋不同,他和马林辉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四大金刚里,只有他俩的关系最铁,他肯定会站出来声援并四处活动。张三蛋头脑简单,往往会干出一些鲁莽之事,只要他一露头,我们立马就地拿下。” 白玉新赞同陆一伟的意见,道:“张县长,您等着瞧吧,一旦马林辉被捕的消息公布出去,各路妖魔鬼怪就都出来了。到时候我们就像割草似的挨个收拾,哎!可惜我们手里没兵啊。” “这个你不用担心。”张志远道:“侯书记已经和我说了,过两天就给南阳选配一个公安局长下来。” “真的?”白玉新颇为激动地道:“那太好了,这下我们开展工作就有力度了,关键时刻还是侯书记替我们这些后娘养的着想啊。” 是夜,马林辉被捕的消息已经通过各种渠道散发出去,很自然传到市人大主任李虎刚耳朵里。他听后,异常震惊,惊诧不已。随即就给市政法委书记侯永志打电话,问询事情的经过。 侯永志则心里揣着明白装糊涂道:“我的李主任啊,我不过是政法委书记,抓人归人家公安局管,我总不能芝麻点小事都过问吧,显得自己看得权力看得太重。另外,谁是马林辉,为什么被捕,到现在也没有人和我汇报啊,要不你去问问市局李局长吧。” 李虎刚也觉得自己行事有些鲁莽,故意轻松地道:“马林辉是市人大代表,出了这档子事我自然有监管责任,是我平时监管不到位,有损人大的形象啊。我也是随口问问,好了,那我就不打扰休息了。” 挂掉电话,李虎刚冷静思考了半天,觉得这事非常蹊跷。马林辉好好地开着车在路上,为什么古川县公安局会突然搞什么例行检查?而且一查就查到马林辉身上,这绝对不是藏匿枪支弹药那么简单,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那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呢? 联想到张志远要动二宝煤矿,又联想到马林辉的表哥马林虎落马,把这件事一串联起来,似乎看出些端倪。对!肯定是张志远在背后搞鬼!确定了幕后操控者,李虎刚又担心自己做下的事会暴露,在营救马林辉之前,必须先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他随即将正在熟睡的妻子从被窝里叫醒,郑重其事地道:“小娥,今天晚上你连夜去把鑫源煤矿设备公司的来往账务销毁,并解散所有人。另外,明天一早,你就买一张去往加拿大的机票,务必在明天离开,听明白了吗?” 张晓娥还没睡醒,被李虎刚的话整懵了,道:“你天一脚地一脚在说些什么啊?干嘛好好的要销毁账务,还让我出国?我哪儿都不去!”说完,倒头就睡。 “你他妈的到底听不听我的?都啥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睡觉,你知道不知道马林辉被拘留了?”李虎刚气急败坏地道。 张晓娥还是一脸茫然,道:“拘留就拘留了呗,你打个电话让人把他放出来就行了,兴师动众的,看把你给急的,多大点事啊。” 听到张晓娥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李虎刚直接上手,打了一巴掌,怒不可遏地道:“都是你,要不是你背着我干这些好事,我还用每天提心吊胆地活着?你到底听不听我的?” 张晓娥理直气壮地道:“什么都怨我,我做些都是你默许的,你要是不同意,我能做这些吗?现在可好,出了问题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难道你就没有责任?” “好了!”李虎刚失望地道:“现在不是争论这事的时候,你现在必须听我的,按照我的去做,也好为下一步工作做好准备。” “有那必要吗?”张晓娥疑惑地道:“我还从来没见你这样过,马林辉不就是拘留嘛,没有你的同意我看谁敢逮捕!好了,你想的太多了,完了给下面人打个招呼,放出来就行了。我先睡了,明天还要去江东市买衣服呢。” “你个败家老娘们!”李虎刚无奈地道,说完走出卧室,拿起电话本,找到古川县公安局局长江永昌的电话,拨了过去。 江永昌提前就接到侯永志的电话,要求不管什么人,谁都不准靠近马林辉,更不准放人。江永昌得知是李虎刚后,恭敬地道:“是李主任啊,早就想去拜访您,一直抽不出时间,您看……” 李虎刚耐着性子听完,道:“永昌啊,我听说你抓了个马林辉,是有这回事吗?” “是,确实有这么一个人。” “哦。”李虎刚故作镇定道:“是这样,马林辉是市人大代表,你们抓捕他是不是应该经过市人大呢?没有经过我这里,你们这么能随随便便就抓人呢?” 江永昌早就准备好措辞,道:“李主任,我们不是随便抓人,抓得时候也不知道对方是市人大代表。因为马林辉携带枪支弹药,已经对触犯到法律,威胁到社会安全稳定,暂时刑拘,正在**,还没到批捕阶段,到了批捕阶段,检察院会向您请示的。” 听着江永昌打起了太极,李虎刚直接下命令道:“我不管你什么理由,人你先放出来,等我们先调查清楚后,会主动交给你们公安机关的。” “这个恐怕不行吧,市局已经知道了此事,要求彻查,要是我放了,我也不好交差啊。”江永昌道。 “别给我打哈哈,一句话,人你到底放不放?”李虎刚发了飚,下达最后命令。 “喂!喂!李主任!喂!李主任,你还在吗?你那边信号不好吧,我听不到你说话啊,喂!”江永昌卖命地表演,匆匆挂断了电话。 “妈的!”李虎刚重重地把座机电话一摔,气愤地道:“和老子玩花样,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0385 不眠夜晚 这个夜晚注定是不安定的夜晚! 李虎刚先后在侯永志和江永昌那里吃了闭门羹,决定不再给他们情面了,直接给市人大的另一个副主任张大庆打电话,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也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明天一早我要见到马林辉,如果见不到,你也别来见我了。” 这位张大庆副主任是李虎刚的心腹,这些年下来也跟着马林辉赚了不少外快,接到任务后,他立马动身前往古川县。 市人大副主任,也应该算是市领导了,属于四套班子领导。这种身份下到县里,自然是高规格接待。张大庆一到古川县,就要求见县委书记肖志良。肖志良本来在市里,听到市人大副主任深夜突访,连夜赶了过去。 在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肖志良有些为难。毕竟马林辉携带枪支,这已经触犯法律了,要是强行干预司法,于情于理说不过去。可对方是带着市人大主任的命令下来的,这个面子又不能不给。在情与法面前,肖志良难以抉择。 张大庆看出肖志良犹豫,道:“肖书记,李主任对这件事非常重视,毕竟是市人大代表嘛,怎么能随随便便抓人呢,你说是不是?” “是,不是……”肖志良难以回答。 张大庆有些恼怒了,道:“肖书记,在这个时候你要摆正自己的位置,难道李主任的话你都不听吗?” 肖志良终于下定决心,前往公安局找局长江永昌要人。江永昌是个鬼精,早就跑得不见人影,手机也关机,处于失联状态。基于此,肖志良直接分管的副局长下命令,要求放人。 分管副局长罗志清一推三六九道:“江局长说了,马林辉属于重点看护对象,不能放!” 肖志良顿时怒发冲冠,指着罗志清道:“在古川县到底谁说了算?” 罗志清双股打颤,结结巴巴道:“肖书记,您消消气。要不这样吧,江局现在到市局汇报去了,等他回来了再说。我一个罗志清,也主不了事啊。” 肖志良也觉得自己的方式有些不妥,没有多说,转身离去。 回到县委楼,对张大庆道:“张主任,这事确实有些为难啊,江永昌现在到市里汇报去了,要不你看等他回来?” “不等了!”张大庆甩下脸子起身走了出去。肖志良这下可算是得罪了这位副主任了。 张大庆亲自到公安局要人,依然是那位副局长,阻拦不让进。没想到张大庆抬手就甩给对方一巴掌,道:“不识抬举的东西,滚开!”说完,就硬要往里面冲。 看守的民警见此,才不管什么主任不主任的,他们眼里只有江局长一人,举起枪道:“请不要靠近,如果再靠近,我们可要执法了。” “来来来,往这里打!”张大庆抓住一民警手里的枪戳到脑门上道:“快点,我到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民警胆怯,却丝毫不后退。 张大庆已经到了抓狂的地步,抬起脚连踹端枪的民警,嘴里还骂骂咧咧道:“老子今晚不要了你的命,老子就不姓张!” 民警一个趔趄倒地,张大庆依然张狂,又疯狂地往民警脸上踹。顿时,民警脸上血肉模糊,就是这样,这位民警死死地拖住张大庆的腿,不让他靠近半步。 罗志清实在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去道:“张主任,不能在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不可……” “滚!”张大庆一把抓住罗志清的领口,怒目圆睁,血喷大口道:“今晚我要是见不到马林辉,老子就把你们公安局一把火烧了,你信不信?” 罗志清也是人,且能受人百般羞辱,一把抓住张大庆的胳膊道:“张主任,我看在您是市领导的份上,不愿意和你计较。你知道不知道你的行为已经触犯到法律?你今晚想见马林辉也可以,除非你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张大庆被罗志清的胆量吓怕了,退后一步指着鼻子道:“好,好,有种!你等着!”说完,转身离去。 张大庆走后,罗志清打给局长江永昌的另外一个手机号,把事情的经过简单汇报了遍。江永昌十分气愤,压着火气道:“既然事情都闹成这样,咱就不怕闹大,给我死死守着,任何人不许靠近马林辉,出了问题,一切有我扛着。” 事情已经传到市政法委书记侯永志耳朵里,他十分震惊,万万没想到李虎刚表现得如此激动,还派人去公安局强行要人,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鬼,打死都不相信。他随即给江永昌下了一道命令:“马林辉坚决不能放,给我看好咯,事情最近进展及时向我汇报。” 张大庆刚走没多久,又有一拨黑衣人冲进了公安局。这拨人来势汹汹,个个蒙面,手里还拿着家伙,不管三七二十一提着家伙上前就是打,还没来得及反映的民警纷纷倒地,黑衣人很轻松地就找到审讯室。等大力踹开门后一看,里面空无一人,顿时慌了神,紧急撤退。 还没走出大门,已经被大批民警团团围住。要说这拨人个个都是不怕死的主,笃定民警不敢和他们开枪,拿着砍刀厮杀起来。长年在小地方待着的民警们那见过这种架势,不去上前围堵,反而主动让出了一条路,眼睁睁地看着这帮人离去。 好在罗志清脑袋还清醒,点了几个人亲自驾车上前追击。可这帮人跑得就是生猛,加上有外援接应,愣是在眼皮子底下驾车逃跑了。 罗志清依然不甘心,一路驱车夺命追击。可能黑衣人后一辆车不熟悉路况,加上速度快,在一个急拐弯处车子打滑,一下子甩到排水沟里,摔了个马趴哈。 罗志清来了个急刹车,跳下车掏出枪就上膛,只要对方敢逃跑,当场开枪毙命。 可围了几分钟,交换了许多次,躺在排水沟里的车里面的人没有反应。罗志清壮着胆子扭手扭脚走过去,用力踹碎车玻璃,发现里面除了司机受了重伤外,空无一人。原来是一着调虎离山计。 罗志清立马给120打电话。10分钟后,120赶来,罗志清命令道:“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得把他给救活。” 罗志清派了几个人跟随救护车去了医院后,自己又匆匆返回公安局。刚进大院,就看到局长江永昌站在院子里破口大骂。 江永昌见罗志清,急忙迎了上去,上下打量着,关心地道:“老罗,你没受伤吧?” 罗志清一辈子干警察,笑着道:“没有,就是人老了不中用了,哈哈。” 江永昌和罗志清搭档,从来没有红过脸,两人配合的相当默契。江永昌感慨地道:“老罗,你这是何必呢!幸亏你没出什么事,要是出了事你让我怎么和上级交代呢。” 罗志清拍了拍胸脯道:“你看我不是完好无损嘛。” 闲扯完,江永昌又回到案件上,道:“老罗,还是你老谋深算啊,要不是你提议将马林辉转移,要不然就真让劫走了。怎么样?抓到凶手没?” “抓到一个,至今还不知死活,我派人盯着了,一有消息就会汇报。”罗志清道。 “太猖狂了,简直是丧心病狂!”江永昌愤愤地道:“我从警这么多年,还没有见过如此猖獗的。对方越是这样,说明马林辉越有问题。” 罗志清替江永昌担心,道:“老江,你这下可算是得罪市人大李主任了,你就不怕他给你穿小鞋?” “哈哈……”江永昌仰天大笑道:“老罗,咱俩合作这么久了,你还不知道我的为人?我得罪的人多了去了,可如今还不是好好的嘛。” “哈哈,你呀!”说完,两人正准备上楼,几辆警车驶进了院子。江永昌以为是市局的领导下来了,跑过去赶紧迎接。没想到刚走过去,警车上就跳下四五个人,个个荷枪实弹,对准了江永昌。 “这是什么意思?”江永昌见对方面生的很,阴沉着脸问道。 “奉市局李局长之命,前来带马林辉回市局审讯,请江局长配合。”一警察气汹汹地道。 “你们是市特警队的?”江永昌看到对方装备精良,素质较高,警惕地询问道。 警察没有那么多废话,道:“请江局长配合。” 今晚可是热闹了啊。先是市人大要人,紧接着又有黑衣人抢人,现在又派特种警察提人,马林辉有这等福气也算不枉此生了。江永昌冷笑道:“我刚从李局长那里回来,也没听到要提人啊,要不我打电话问问?” 警察见江永昌要打电话,急忙上前阻拦,拉着江永昌小声道:“请江局长借一步说话。” 走到一个人少的地方,警察小声道:“江局长,不瞒你说,我们是林市长派下来的,我希望你积极配合。” “林市长?”江永昌惊讶地道。 “是的。” 江永昌暗自感叹,连市长林海锋也参与进来了,这个马林辉可真是香饽饽啊。他开始左右为难,既然市长都发话了,不放人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江永昌犹豫再三,走到罗志清跟前道:“放人吧。” “江局长,您……”罗志清急切地道。 “废什么话!什么都不要说了,放人!”江永昌坚持道。 罗志清无奈,只好听从江永昌的意见,安排几个民警到隔壁的锅炉房里准备放人。 0386 选定人选 就在把马林辉带出来准备交给对方时,一辆车急速地驶进院子。市政法委书记侯永志从车上跳下来,大声一喝道:“我看谁敢!” 江永昌见侯永志来了,急忙跑上前去想要解释。没想到侯永志劈头盖脸训斥道:“我不是和你说了什么人都不许靠近马林辉吗?你连我的话都不听吗?” 江永昌有些委屈,喃喃地道:“对方是……” “不管是什么人,今晚我亲自坐镇,我看谁能把马林辉带走!”侯永志表现出强硬一面,让在场的人无不胆颤。 可对方好像不识时务,走上前道:“侯书记,我们是奉林市长之命而来,希望你配合。” “滚!”侯永志咆哮道:“你让林市长来见我,我倒要问问他,是法大,还是人情大?” 对方灰溜溜地收拾东西赶紧走了。侯永志命令江永昌:“连夜突审马林辉!” 此刻,李虎刚在家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地上团团打转。得知侯永志亲自到古川县公安局压阵时,李虎刚的心彻底凉透了。他本想借市长林海锋之名把马林辉给抢出来,可没想到这一计策失败了。 完了!李虎刚“噗通”坐在沙发上,看着墙上的挂钟发呆。思考几分钟后,他再次回到卧室,将熟睡的妻子叫醒,命令道:“小娥,你现在赶紧走,再不走就迟了。” 张晓娥这是才觉得事情的严重性,睡意全无,坐起来道:“虎刚,事情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李虎刚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我们不得不防啊。马林辉要是算条汉子,只要他咬着不说,我们就暂时安全。可马林辉一旦开口,我们就全完了。” 张晓娥急了,哭啼啼道:“虎刚,那这下怎么办?” “事不宜迟,你赶紧先走,剩下我一个人,我量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着。”李虎刚颇为自信地道。 “虎刚,他们不会把你给抓起来吧?”张晓娥想到了可怕的结局,惊慌失措地道。 “还到不了那一步。”李虎刚道:“这些事不要你管了,我自有安排。你现在赶紧走,要不然就来真不及了。” 张晓娥如同惊弓之鸟,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嚎啕大哭。她没想到事情来得如此突然。 没有了后顾之忧,李虎刚心里踏实了许多。就算马林辉把自己供出来,没有人证物证,倒要看看他们能把我怎么着。 古川县公安局,侯永志得知副局长罗志清的事迹,心里顿时有了主意,随即问道:“老罗,让你出任一把手,你能不能干好?” 坐在一旁的江永昌慌了,以为侯永志要把自己换掉,急忙道:“侯书记,刚才那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对,你要打要骂随你,可我还想跟着你干啊。” “你别打岔!”侯永志随手一摆,继续问罗志清:“你说说你的想法。” 幸福来得太突然,罗志清还有些反应不过来,道:“侯书记,我说我不想扶正,那是鬼话。可我和永昌这么些年来搭档的非常愉快,你不能把他给撤了啊。何况这事真不怨他,都怨我,你要罚就罚我吧。” 罗志清能说出这番话,让侯永志有些感动,也坚定了他的初衷。避开此话题,他问道:“说说黑衣人的事情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志清道:“那帮黑衣人冲进来一句话也不说,径直往审讯室走去。打开审讯室房门后,没见到马林辉,又匆匆离去。我有以下几个疑问:第一,黑衣人对我局如此轻车熟路,是不是说明他们中间有人了解我局的构造?或者说有人里外应合?第二,黑衣人到来后是市人大副主任张大庆走后不久,让人不免产生怀疑,可这事到底与张主任有无关系呢?第三,马林辉不就是个市人大代表,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 “另外,我还有几个推断:一,敢肯定黑衣人不是本地人。因为在他们逃跑时,我听到一个人说了方言。据我多年的经验,他们的话应该是南江省人。二,这伙人受过专业的训练。他们手脚利落,我们的民警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轻而易举就放倒了,要是一般人,不可能有如此身手。此外,这群人协同作战能力很强,应该是团伙作案。三,这伙人非常猖狂,在逃跑时居然明目张胆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就溜走,要不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他们从哪里来得勇气?” 听完罗志清的分析,侯永志对此案的定性又有了重新认识。道:“抓到的那个人醒来了没?” “应该还没,醒来我会第一时间向您汇报!”罗志清道。 “好!”侯永志道:“接下来,你们的工作比较艰巨,不仅要追查马林辉携带枪支的来源,还要查明是谁在背后导演这场闹剧,一旦查明,立刻向我汇报,我会在第一时间向市委田书记汇报。” 远在南阳县的张志远,直到第二天才知道昨晚发生了惊心动魄的一幕。想到给市里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张志远叹气自责,也感激侯永志能如此强有力支持自己的工作。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就要打脱牙和血吞。张志远在等待机会,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 事已至此,已经不完全是张志远和二宝煤矿的较量,逐步转移为郭金柱和李虎刚之间的对抗,更潜性的应该说是郭金柱和市长林海锋之间的角逐,这场好戏仅仅是拉开了帷幕…… “张县长,这个时候您是不是应该去一趟古川县?”白玉新提醒道。 张志远摆摆手道:“不去了,还不到我们出手的时候。今天的行程计划不变!” 上午9时许,张志远驱车前往石河镇。 政府办主任李建伟提前已经安排好一切,张志远刚到石河镇边界,石河镇党委书记梁道义、镇长徐青山,以及原溪口煤矿矿长、现溪河煤业董事长彭志荣,石河村村委主任兼溪河煤业公司总经理牛福勇已经等候多时。 车停下,张志远从车上下来,挨个与各位握了手。梁道义提议先到镇里休息片刻,然后召开座谈会,随后再到工地视察。然而张志远道:“镇里我就不去了,直接去工地现场,有什么问题现场解决。”说完,钻进车里往石河镇工业园区驶去。 到了施工现场,梁道义追随在张志远身后介绍着工业园区的建设情况,张志远不作声,而是不断点头。 梁道义自以为准备充分,一直谈着镇党委如何重视,而不谈工作如何组织实施、如何保证项目进度等实质性的问题。张志远有些不耐烦地打断道:“工业园区到目前投入了多少?融资了多少?” 谈到具体的问题,梁道义傻眼了,不停地求助一旁的彭志荣。镇长徐青山瞅准机会,上前汇报道:“张县长,工业园区目前投入了1000多万元,主要用于征地补偿和‘三通一平’,主要资金来源一部分是上次县政府拨下来700多万元,还有一部分是石河村牛福勇和原溪口煤矿彭矿长垫资1000多万元。整个工程下来总投入将近8000多万元,目前缺口资金还差四分之一。我们经过磋商后,决定向银行提出贷款,缓解资金压力。” 徐青山说到了点子上,张志远十分满意,点头道:“你这个思路非常好,不能等输血,不能靠政府,而是要学会自救。现在是市场经济,就要用灵活的头脑去创新,去实践。贷款的事怎么样了?” 徐青山道:“目前正在与省城的一家银行谈判,谈判的比较顺利,但人家最多只放贷4000万元,还得拿两座煤矿作抵押,还有一部分资金没有落实到位。” “在这点上,曙阳煤矿就是个很好的样板。你们几家联营搞企业,这本身就是创新,但资金的缺口就要多想想办法。至于县政府,大致情况你们也知道,县里穷啊,年财政也就8000多万元,总不能全投到你们这里吧,还有许多工作要去做。”张志远苦口婆心地道。 白玉新也讲话了,道:“张县长的意思是鼓励民间资本进入,你就好比牛福勇和彭志荣这两位,自己掏腰包垫资,其实就是这个道理。把分散的钱集中起来干大事,这才是一条特有化的出路。” 张志远点头道:“白县长,在这方面你算是专家,你要多关心关心溪河煤业公司的建设啊。” 继续往前走。张志远这次没让梁道义汇报,而是点名让徐青山介绍。徐青山不放过每一次表现的机会,道:“今年主要完成一些基础性工作,到明年开春就正是开工建设,预计年底就要完成主体工程,到后年下半年就正式投入使用。此外,我们对石河镇煤矿和溪口煤矿加紧技改升级,引进先进设备代替人力开采,预计到明年就能实现从年产值20万吨提升到50万吨。” “好!”张志远高兴地道:“徐镇长,看来你在工业园区建设上是下足了功夫,你的工作是值得肯定的。我相信经过几年发展,石河镇就能从一个偏远贫困镇成为全县最富有的乡镇,你有这个信心没?” “有!”徐青山发自内心地喊道。 0387 工业园区 张志远觉得冷落了梁道义,又对他道:“梁书记,在这个关键时刻,我希望你能发挥班长作用,带领全镇干部一门心思扑在工业园区建设上,拿出点实实在在的成绩让百姓看看。工业园区正是挂牌的那天,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梁道义本身有怨气,不过听张志远如此一说,心情豁然开朗,道:“请张县长放心,石河镇党委政府一定全力以赴,不辜负县委政府的期望,把工业园区建设好,交一份满意的答卷!” “嗯。”梁道义的表态还算满意,张志远道:“上次我和市领导汇报工作的时候突发奇想,工业园区一旦建成,能不能考虑把石河镇上升一个档次?也就是说把石河镇打造成一个‘特区’,成为我县的一个新的经济增长极。关于这个课题,我还在论证,时机成熟后,立马实施。” 听到这个提议后,梁道义略显激动。什么是“特区”?特区就是和其他地方不一样,还要上升一个档次,那不意味着自己就地就能上一个台阶吗?这个美梦想都不敢想。 在一个县里,正处仅有4人,副处凤毛麟角,也是少得可怜。一般人能走到正科级别就算是走到头了,有能力的再上一个台阶,到了副处领导岗位上,更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要想上,你就得等站着茅坑不拉屎的退休才能轮上。现在张志远给梁道义许诺了这么大一个承诺,极具诱惑力。 “还有其他困难没?”张志远问道。 张志远已经给了梁道义和徐青山这么大的承诺,他们那还敢再提要求,齐声道:“没有问题了,就算有,我们也会想方设法克服,不给县里添麻烦,请张县长放心!” 张志远望着二人笑而不语。然后回头对白玉新道:“是不是省交通厅给县里拨了一笔钱?” 白玉新点头道:“是啊,上个月上头拨了600万元的专项资金,用于改善城乡交通建设。” “嗯。”张志远道:“这样吧,你把这笔钱全部用到石河镇上,彻底改善石河镇的交通环境,可以作为一个试点,如果效果好,我们明年再想上级争取资金,在全县推开。” “好,这事我来操作。”白玉新道。 张志远又对梁道义和徐青山道:“钱虽然不多,但我尽可能地支援你们石河镇。你们二人给我好好干,不仅要在短时间内摘掉石河镇贫困乡镇的帽子,还要多在百姓利益上多下功夫,真正闯出一条适合石河镇的路子,形成工业、农业和三产齐头并进的良好发展态势,把石河镇打造成全县乃至全市的工业强镇,你们有信心吗?” 梁道义深受感染,几乎感动得快要落泪,连连点头道:“张县长,谢谢您,谢谢您!” 张志远欣慰地道:“和你们说句掏心窝子话,我想把石河镇打造成一个样板乡镇,以后我会经常来走动,希望你们不要辜负我的期望。行了,你们先忙吧,县里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 “张县长,吃顿便饭再走啊。”徐青山极力挽留。 “就是啊,张县长,您好不容易来一趟,无论如何也得吃顿饭啊。”梁道义附和道。 张志远心里还想着马林辉的事,心烦意乱,道:“不用了,下次吧。” 正准备上车,牛福勇上前挡着车门道:“张县长,我以石河村2000多百姓的名义,请求您留下来吃顿饭,我有好多话想和您说。”说完,牛福勇就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居然流下了眼泪。 张志远见此,回头和白玉新互望了眼,无奈地道:“那好吧,那我就留下来陪大家说说话。” “太谢谢张县长了!”牛福勇像个大男孩似的拉着张志远的手就往自己车里领,弄得在场的人都哈哈大笑。 回到北河镇镇政府,陆一伟看到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顿时触景生情,心生感伤。去年这个时候,自己还一心想着要回到镇政府工作,没想到今年已经回到县政府,而且又追随县长左右做事。不得不说人生充满戏剧性,真不知道下一刻即将会发生什么。 陆一伟陪同张志远下了车,机关工作人员都纷纷爬在玻璃上观看,多么熟悉的场景!曾经的他们是带着有色眼镜鄙视自己,而今天的眼神显然是羡慕、嫉妒,甚至仇恨。陆一伟此刻的心情异常复杂,不知该高兴,还是悲切。 当年,走进这个镇政府大门工作是多么的自豪,生怕百姓不知道自己的当官的,不管是领导还是一般干部,都喜欢摆出一副高傲的姿态与群众对话,自觉与群众划清界限。而今天,他们依然工作生活在这个大院里,盼着升官,盼着回城,望穿秋水,都迟迟等不来那回家的讯号。一干就是几十年,还有的就在这里参加工作直到退休。作为一个偏远乡镇,县领导很少能记得起这一群体,直接把他们给边缘化了。 等待,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陆一伟能走出来也算是一个奇迹。然而其他机关工作人员当初并不看好他。觉得一个政治牺牲品,怎么可能会有人重用,得到领导的赏识?甭说县领导,就是镇领导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可转眼间,人家已经从小山沟又飞到了县里,而他们依然坚守在边关,依然在每日抱怨,依然重复着单调而枯燥的工作。 陆一伟跟随着张志远进了镇政府大楼。一群人“哗”地从办公室涌出来,就像参观动物园一样,眼巴巴地看着陆一伟跟着县长上了楼。 “哎!”几乎所有人都发出这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 进了梁道义办公室,梁道义忙活着沏茶倒水,徐青山则张罗着安排中午的饭。张志远道:“中午我就在食堂吃!” “那怎么行!”徐青山道:“张县长您好不容易来一回,虽然石河镇条件不好,但怎么也得招待好您。” 陆一伟了解张志远的性格,起身道:“徐镇长,你按照张县长的意思安排吧!” 听到陆一伟如此说,徐青山只好服从命令,下楼去食堂张罗去了。 机关干部听说张县长要在食堂吃饭,顿时全家总动员,有的打扫,有的洗刷盘子碗,有的摘菜,有的剁饺子馅,一时间,忙活得不亦乐乎。 牛福勇刚才和张志远说有一肚子话要讲,张志远心里有了主意,道:“道义,你把隔壁的房间打开,我挨个和你们谈谈话,交交心。” 梁道义立马明白,飞快地跑出去呼喊着交通员。交通员本来在楼下,听到书记交换,扯开步子以最快的速度跑了上来。就这样,梁道义都嫌慢,抱怨道:“磨磨蹭蹭的,赶紧把会议室的门打开。” 交通员一紧张,一大串钥匙愣是找不到会议室房门的钥匙,急的梁道义把交通员推开,亲自挨个用钥匙开门。越是着急越不管用,急得梁道义满头大汗,几乎把钥匙都试过一遍才算打开。 “张县长,门开了。”梁道义回到房间恭敬地道。 “好!”张志远起身,对其他人道:“你们先聊着。”然后对陆一伟道:“你跟我来。” 陆一伟随即跟了出去。走到一旁,张志远把手机交给他,小声道:“有电话你先给我接着,要是一般人你给我挡了,要是市领导打来的就给我送进来。” 第一个谈话的人是梁道义。 张志远端坐在正中央,梁道义有些拘谨地对面。两人相互对视了半天,张志远才道:“道义,放松点,这又不是纪委和他谈话,紧张什么!咱哥俩就像朋友一样,坐一起聊聊天,来,抽根烟!” 梁道义接过烟,哆哆嗦嗦点上,依然不敢直视张志远。 张志远道:“道义,按年龄说我应该叫你声老哥,咱今天没有什么级别,你有什么心里话尽管说,我先听听你的想法。” 梁道义叹了口气,打开了话匣子:“张县长,您也知道我当初是怎么来石河镇任职的。当初原政法委书记张乐飞推荐我到石河镇当党委书记一职时,说真的,我很感激,也很激动。毕竟我年纪大了,临了还能混个一把手当,这辈子也算是没白活。来到石河镇后,我是一腔热血,想干点实事,可没想到张书记就出了这档子事……” 梁道义顿了顿,继续道:“张书记出事后,我整日提心吊胆,诚惶诚恐,生怕牵连到我,那有心思考虑其他的。后来,张书记西辞了,可我的心依然静不下来,有一段时间我就在办公室等待着,等待着纪检部门随时带我走,可迟迟不来。那段时间,我身心憔悴,胆战心惊。” “再后来,张书记的案子告一段落,我算是成功躲过一劫,又把心思放到了石河镇的发展上。可新来的苏市长以及您好像有意疏远我,既不关心,又不问候,折磨得我快要疯了。我说这些,不是抱怨,而是真心想和您倒倒苦水,说出来,我也就轻松了。” 张志远没想到梁道义如此感性,愣在那里半天不说话。一支烟后才道:“我问你,张乐飞出了事,你为什么会提心吊胆,难道你也参与其中?” 0388 一语双关 “不不不!”梁道义急忙辩解道:“张县长您误解我的意思了。张乐飞人比较谨慎,涉及一些重大的事情很少让我知道,我不过他的下属而已。我之所以提心吊胆,是怕受到牵连。” “这说明你心里还是有鬼!”张志远直言不讳地道。 梁道义害怕了,双股打颤,几乎用哀求的眼神道:“张县长,我确实帮张乐飞做过一些事,但我可以保证,涉及利益的问题我从来没参与,请您相信我。” 张志远不过是在试探,看到梁道义的样子,心生怜悯,道:“道义,过去的事就算过去了,我既往不咎,也不会再去深入调查,毕竟张乐飞已经付出生命的代价。但是,我必须得警告你,无论是做人,还是做官,你得堂堂正正,清清白白,身正不怕影儿斜,你只有做到这一点,才能得到上级的认可,得到群众的拥护。” 梁道义频频点头,汗水已经湿透衬衣。 先打后揉,历来是领导讲话做事的一个套路,张志远也不免落入这一俗套。张志远深情地道:“你刚才说我和苏市长冷落了你,其实存在一定的误解。你也知道,今年我特别忙,忙着为南阳县的发展想出路,甭说你石河镇,就连其他乡镇我都很少下去,这方面我确实做得不够好,对你的关心程度不够,在这里,我向你道歉。”说完,起身就要鞠躬。 梁道义被张志远的举动吓傻了,急忙双手扶住张志远,连连道:“张县长,这可万万使不得啊。”而张志远不顾梁道义阻拦,深深给他鞠了一躬。让梁道义深受感动,喃喃地道:“张县长,您这是何必呢!” 道完歉,张志远又坐回座椅上,继续道:“我不来,不代表我不关心你们,白县长今年应该下来的次数不少,他来了就代表我来了,还有陆一伟也是一样的。今后,我保证一个月下来一次,还希望你不要烦我啊,哈哈。” “这……这怎么会呢。”梁道义苦笑道。 张志远脸上刚有了笑容,立刻又阴沉下来道:“道义,对于你,我还是寄予很大希望的。正如我刚才所说,等工业园区建成了,会给你一个交代的。这点你放心,我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但是,这是有条件的。我希望你发挥你的才能,放开手脚大干一番!你不要前怕狼后怕虎,大胆地干,放心的去干,有问题尽管可以来找我,出了问题我来替你背黑锅,有了功劳我全记到你头上,这就是我给你的保证。” “石河镇,历来就是穷地方。可顺着大道走出去,就是富饶的东州市。可结果呢,一个是欧洲,一个非洲,反差极大。石河镇不缺资源,可为什么有资源还能发展成这样?这就说明我们的领导干部不思进取,贪图安逸,成日浑浑噩噩,歌舞升平,把心思都放在了吃喝玩耍跑关系上,那还有心思去谋发展,这就是我们南阳县整个官场的现状!” “其他县要发展,首当其冲就是搞一个开发区,不管是好的坏的,都往这个篓子里装。但在南阳,绝不会搞什么开发区,因为还不到那个时候。先把自身的内功练好了,再考虑其他的。所以,南阳县的内功,无非是走资源化道路。” “对于南阳县整体的工业规划布局,就是打造三个工业园区,而石河镇是率先启动的。为什么要放在石河镇,而不是基础较好的石湾乡和五角镇?因为我看到了石河镇的领导班子团结,看到了石河镇百姓想摆脱贫困的渴望。你就说说牛福勇吧,斗大字不识一升,却能想到联营发展这一条路,这就是创新!” “所以,我对石河镇抱有很大的期望值,希望把这里打造成一个样板,打造成南阳的一张名片。说了这么多,不知你明白我的苦心了吗?” 听完张志远的分析,梁道义羞愧难安。道:“张县长,听您这么一说,我顿时豁然开朗,茅塞顿开,也让我找到了自身不足,看到了下一步工作的重点。您能和我说这一番话,说明您对我还是很信任的。在此,我也向您保证,带领全镇上下干部团结一心,共同为石河镇的发展谋利益。” 张志远的脸上总算有了笑容,起身道:“道义啊,你能明白我的苦心就行。在南阳,我也算个新手,希望我们真正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把南阳建设得更加美好。好了,你去吧,叫徐青山过来。” 徐青山此刻还在食堂忙活着,听到张志远有请,扔下菜篓子就往楼上跑。 徐青山进来后,张志远没有客套,直接进入主题道:“青山,我和你虽然共处时间不长,但我一直觉得你人不错,干工作也不错,至少在我几次到石河镇后,你的表现非常出色,给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说说吧,你有什么想法?” 徐青山远比梁道义精明许多,立正稍息道:“张县长,我对县里和您没有任何意见,我今后定会继续努力,坚决拥护和支持县委县政府的决定和重大决策,一心一意抓好镇政府工作,把工业园区早日建成,向您交一份满意的答卷。” 张志远对徐青山的表现相当满意,谈话自然轻松了许多,笑着道:“都是你徐青山是鬼精,果不其然,哈哈。我问你,你对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这个问题厉害了,一语双关。可以说是下一步打算如何开展工作,也可以说是对自己的前途下一步有什么打算,要想准确无误地理解这问题的含义,就需要根据语境揣摩领导的心思。徐青山是何等人,一猜一个准!可他没有按照真实想法汇报,而是道:“张县长,下一步我不仅要抓好工业园区建设,还要继续在农业做文章,正如你去年调研时指出,要把石河镇的果园种植闯出一个品牌。你的讲话精神我始终没有忘记,也正在加紧实施中。目前,全镇的果树种植规模已经达到1000多亩,预计后年就可以产生盈利。另外,我还打算组织农户发展一个运输队,发展第三产业,解决部分剩余劳动力。” 徐青山的话总能戳到张志远的心坎上,这没有几十年的功力是绝对讲不出来的。既然徐青山把话题引到这里,张志远依势往下走,道:“你的想法和思路非常好,正是我想看到的。对你,我很放心。” 话不需要太多,就凭最后一句话已经判定一切了。徐青山乐在其中,但还是装着谦虚道:“我不仅要让县委县政府放心,还要让石河镇的2万百姓放心。” “好啦!”张志远笑着道:“你这张嘴啊,我说不过你。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讲话能顾及对方感受,做事又踏实实在,好好干吧,其他的由我来考虑!” 徐青山听到这句话,看到了升迁的希望。连忙感激地道:“谢谢张县长。” “你去吧,把彭志荣叫进来。” 彭志荣进来后,张志远主动为其让座,让彭志荣受宠若惊,连忙道:“张县长,这可使不得啊。” “这有什么使不得?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张志远道:“你一个外乡人,不远万里来到着穷乡僻壤,钱挣到没挣到我不知道,但你心里还装着石河镇的百姓,配合县委县政府搞联营发展。不仅如此,还自己掏腰包垫资,用你的头脑组建了溪河煤业公司,这样的老板去哪里找?我认识你真是我的福气。” 彭志荣对张志远的话感慨万千,操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道:“张县长,您过誉了。我是商人,目的就是赚钱。说句不中听的话,成立溪河煤业公司也是为了赚钱,要不然我跑这么远来干嘛?但是,我看到石河镇放着这么好的资源发展不起来,我心里急啊。以前陆一伟也和我提过走大集团的路子,可没人响应啊。后来,你提出了工业园区建设,加上一伟的鼓励和牛福勇的支持,这件事才算敲定下来。不管怎么说,我要感谢县政府,感谢您,要不是您的大力支持,也不会有今天,真正做出贡献的是您啊。” 张志远语重心长地道:“老彭,对于你我没什么好说的,我相信你的能力和眼光。我希望在今后的发展道路上,你不仅要做好一个管理者,还要成为一个掌舵者,决策者,利用你的智慧把溪河煤业公司搞好了,到时候我给你记头等功!” 总算轮到牛福勇了。牛福勇大大咧咧地走进来,和张志远称兄道弟,一点都不生分。张志远也不生气,笑着道:“福勇,你不是要和我倒苦水吗?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说吧。” 牛福勇嬉皮笑脸道:“其实也没什么苦水,就是想留您吃顿饭,嘿嘿!” “你呀!”张志远指着牛福勇没好气地道:“拿我当猴耍,是吧?” 牛福勇嘿嘿一笑,道:“我那敢拿您开玩笑啊,苦水也有,不过我不会和您抱怨,一切都自己撑着,不会给您添麻烦。一伟说了,您是好人,也是个好官,我相信一伟。”牛福勇读书不多,言语朴实,真情实意,远比油嘴滑舌的徐青山要强许多。 0389 又现事故 张志远笑道:“你一口一个一伟,你和他关系很铁吗?” “那当然!”牛福勇“蹭”地坐到桌子上,道:“一伟是我哥,他不仅人品好,而且能力很强,他时时处处帮助我,还救过我的命,您说这样的兄弟哪里去找?我给您提个建议,适当的时候把一伟提拔一下,我感谢您嘞!” 要在平时,或者说换做其他人的话,张志远定会恼羞成怒,自己手中的权力且能任由其他人指挥和染指?可面对活宝牛福勇,他非但不生气,还觉得他心眼直,能替别人考虑。开玩笑地道:“你要是把溪河煤矿给我办好咯,我就提拔陆一伟,怎么样?” “真的?”牛福勇信以为真,跳下桌子来走到张志远跟前道:“张县长,咱可说好了啊,我要是把溪河煤矿建设好咯,你可得提拔一伟,成不?” “成!”张志远不自觉地大笑起来。 牛福勇乐了,满口江湖豪气地道:“还是张县长人实在,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张志远突然停止了微笑,道:“牛福勇,我对你的过去还是比较了解的,不过你现在改邪归正了,我一切不再追究。我希望你以后把身上的匪气去掉,多加学习,拿出一副当老板的样子来,这样,你的朋友一伟脸上才有光啊。” “行!我听您的。”牛福勇爽快地道。 一系列谈话完毕,也到了午饭时间。一行人去了食堂,享受着一顿别具风味的特色小吃。正当吃得津津有味时,张志远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一看,匆忙走出外面躲在一个无人的角落接听。不一会儿,面带愁容回来道:“不吃了,我们赶紧赶回县里!” 白玉新和陆一伟料定发生了什么事,放下碗筷就往外面冲。 在车上,白玉新小心翼翼地问道:“张县长,发生什么事情了?” 张志远脸色极其难看,手里紧紧攥着手机,眼神死死地盯着前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侯书记出事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白玉新和陆一伟几乎同时发出声音,对这一消息感到异常震惊。这怎么可能? 张志远嘴角微微抽动,奋力举起拳头向车后座砸去,近乎失去理智地道:“今天早上侯书记从古川县返回市区的路上,出了交通事故,此刻还在医院昏迷不醒。” 陆一伟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出事就出事了?看到张志远苦丧的情绪,他的心里同样不好受。 张志远咬着牙道:“该消息还处于封锁阶段,刚才是郭书记的秘书小川给我打的电话,所以你们回去以后不要乱说,我现在马上去市里。” “我也去!”白玉新咬牙切齿地道。 “你不能去!”张志远道:“你现在马上去古川县,盯紧马林辉,在这个关键时刻绝不能放松!” 然后对陆一伟道:“一伟,你在家里给我坐镇,家里不能乱,一旦出现有什么苗头,你立刻向我汇报,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到了县城后,几人分道扬镳,陆一伟回到县委大院,坐在办公室焦急地等候着消息。 侯永志出了车祸?是偶然,还是阴谋?如果是偶然,一切都好说,可问题是这场车祸出得太意外了,就偏偏出现在马林辉被捕后。那凶手是谁?是马林辉的“四大金刚”?还是与马林辉有权钱交易的李虎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来马林辉的事情还没有查清楚,还在又穿插进来这档子事,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更加扑朔迷离。然而,事情的进展远远没有因为侯永志的出事而中止,反而变得愈演愈烈,甚至省委主要领导都对此事做出重要批示,远比张乐飞事件的影响要大得多。 陆一伟坐在办公室前用笔写下了马林辉、李虎刚以及侯永志三个人的名字,越想越觉得事情远远不止这么简单。他有预感,侯永志出车祸极有可能是人为制造。 政府办主任李建伟门都没敲就火急火燎进来了,进门就问:“一伟,你听说了没?市政法委书记侯永志出事了!” 尽管张志远让李建伟出任政府办主任,但很多涉及机密的事情还是尽量绕开他,不让他参与,关于二宝煤矿的情况在他面前只字未提,昨天接到马林辉被捕的电话支走他就是一个很好的作证。 陆一伟很是惊诧,明明张志远说这个消息还处于封锁阶段,没想到李建伟都已经知道了,何况其他人呢。他赶紧用报纸将桌子上写有名字的稿纸盖上,故作镇定地道:“不知道啊,你听谁说的?” “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呢,我也是刚刚听说,过来和你核实一下。”李建伟颇为失望地道。 陆一伟苦笑道:“我的李主任,市领导出了事我怎么可能能知道呢,你太高看我了。” “怎么不可能?”李建伟一本正经地道:“张县长可是侯书记的人啊,你又受到张县长的器重,你肯定知道。” 陆一伟觉得李建伟有些大舌头,道:“建伟老哥,这我就得说你两句了,张县长最忌讳拉帮结派,你这么说把张县长当成什么人了?这种没根据的话以后最好少说。” 李建伟也觉得自己有些话多了,歉意地道:“一伟老弟提醒的对,是我说错了,你可千万别和张县长说啊!” 陆一伟没有回应,掏出烟丢给李建伟道:“李主任,转眼就到中秋节了,你这新官上任,打算发什么福利啊?” 李建伟抽了口烟道:“我也正为这事发愁呢,你分管后勤工作,你说发什么合适?”李建伟作为主任,征求副主任陆一伟的意见,看来他的角色还没转换过来。 陆一伟道:“东瓦村的果园今年又丰收,产量比去年大,毕竟我在东瓦村待过,要不自销点?” “可以啊!”李建伟道:“这完全没问题,那就这么定了,每人两箱苹果,再派发300元的超市卡,怎么样?” 陆一伟笑着道:“我替东瓦村的百姓谢谢您了。” “客气!小事一桩。”李建伟清楚东瓦村的果园是陆一伟的“私产”,顺水推舟送个人情,道:“既然我们政府办发苹果,其他单位也可以发嘛!” 陆一伟摇摇头道:“政府办的人发苹果,我打算白送,毕竟同志们辛苦一年,我也算做点贡献吧。至于其他单位,我不想强买强卖,何况我又不发愁销路,拉到省城有多少要多少,还是免了吧,省得有人在背后嚼舌头。” “怎么能让你自掏腰包呢。”李建伟道:“这事我不和你交涉,我直接和海东说吧。行了,我还有事,你先忙着。” 李建伟走后,陆一伟才想起有段时间没和李海东联系了,随即拨通电话,问道:“海东,你最近在忙什么?” 李海东最近可是忙坏了,道:“我正在山上组织村民摘苹果了,我还没和你说,今年苹果的行情大涨,我们肯定要比去年挣得多。” 陆一伟并没有像李海东一样激动,而是淡淡地道:“今年我们只求保本,剩下的利润全部给百姓分了,或者继续扩大种植面积。” “啊?”李海东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道:“陆哥,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陆一伟严肃地道:“我开什么玩笑,我是认真的。我们这样做,是为了长远考虑,得到群众的认可,我们将来才能挣得更多。你不要管了,就按照我说的做。” 李海东依然不舍,道:“陆哥,你可想清楚了,那可是一百多万啊,真的都分了?” “都分了!”陆一伟坚定地道:“拿出一半分了,剩下的一半用于明年购买果树苗用。我这边事情比较多,就不过去了,你自己要把握好。对了,贷款的事落实了没有?” “基本成了。”李海东道:“发展银行的郭总答应中秋节后放款,看来我中秋节前还得再拜一拜菩萨。” “行!”陆一伟道:“这钱别舍不得花,该花就花,而且要舍得下血本。我不宜出面,你来跑吧,钱不够了来我这里拿。另外,罐头厂那边你也要盯紧,要他们赶紧完成。” “成!”李海东道:“前两天我还和曹晓磊见面了,他说现在大部分职工已经做通工作了,就剩下几户钉子户死活做不通工作。他说中秋节后基本上就谈妥了,随即就召开职工大会表决。快了!” “嗯。”陆一伟松了口气道:“那这些工作我就都交给你了,我实在顾不上了。” “放心吧,陆哥。”李海东经过几年的锻炼,俨然成了一位好助手,道:“等我忙完果园,就专心弄罐头厂的事。” “你个人问题怎么样了?”陆一伟又关心地道。 “嘿嘿!” “嘿嘿什么?到底怎么样?” 李海东道:“陆哥,不瞒你说,自从在县城买了房子后,梅佳对我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现在正谈着呢,应该问题不大。” 听到此,陆一伟很是欣慰,道:“既然有门,你可得抓紧时间咯,这不马上中秋节了,你多买些东西去她家,先把丈母娘搞定再说。” “嘿嘿!”李海东不好意思地道:“谢谢哥关心了,光说我了,你的事怎么样了?” “我……”陆一伟想起夏瑾和,就觉得心口隐隐作痛。他打起了马虎眼,含糊其辞地道:“有人进来了,改天再聊!”说完,挂掉了电话。 0390 到底是谁 北州市7853军区医院急救室,市委副书记郭金柱和张志远正站在门口焦急等待,而市政法委书记侯永志躺在手术台上,身上插着各式各样的管子,一些专家医生正举着手术刀,拼命地与死神赛跑。 市公安局局长李振堂一脸肃穆地快步走了过来,郭金柱立马上前问道:“怎么样?抓到凶手了没?” 李振堂略显遗憾地道:“犯罪嫌疑人弃车逃跑,正在全力抓捕。” 没想到郭金柱一把抓住李振堂的领口,几乎丧失了理智,用强硬得口吻道:“李局长,我限你一天时间,必须抓到人犯,如果抓不到,你就别来见我。” 李振堂知道郭金柱和侯永志的关系不一般,对郭金柱做出如此举动表示理解,悲切地道:“郭书记,侯书记是我师傅,甭说您着急,我心里比您更急。我已经发动全市的警察撒开网进行地毯式搜查,如果抓不到,不用您说,我自觉把位子腾出来。” 郭金柱也觉得自己有些不理智,松开李振堂的领口,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道:“肇事车辆有什么线索没?” “查了!”李振堂道:“肇事车辆是一辆黑车,根本找不到任何线索,现在市交警队事故科正在对车辆进行全方位分析,试图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具体讲讲,到底是怎么发生事故的!”郭金柱有气无力地道。 李振堂道:“按照事故现场分析,侯书记的车正常行驶,行驶到一段盘山路时,一辆车迎面快速驶来,也就是肇事车辆,别了下侯书记的车,一下子就挤到山沟里了。肇事车辆行驶了一段路程后,把车扔到一个荒山野地,肇事人弃车逃跑。” “这绝对是一场阴谋!”郭金柱拍着椅子大神吼道:“给我查,一定要给我查清楚,要不惜一切代价把凶手缉拿归案!” 李振堂走后,郭金柱问张志远:“侯书记好好的,深更半夜去古川县作甚?” “这……”张志远难以回答。 看到张志远闪烁其词,郭金柱站起来走到张志远面前,鼻尖快碰到对方,用异样的口吻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张志远不敢看对方的眼睛,结结巴巴道:“郭书记,具体实情我也不太清楚,因为我昨天不在场,不过应该与马林辉的事有关,古川县公安局局长江永昌比较清楚……” “你现在让江永昌给我过来!”郭金柱简直愤怒到了极点,昨天还是好好的一个人,此刻就躺在里面了。 江永昌就在医院外面,听到郭金柱在里面,吓得不敢进去。直到张志远叫他时,才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医院院长专门为郭金柱他们腾出一间休息室,郭金柱现场办公,首先要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江永昌胆战心惊地把昨晚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交代给郭金柱后,郭金柱顿时木然,质问江永昌:“发生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报告?” 公安局属双重领导,既归上级公安机关领导,又归地方政府管理,但更多的时候是服从上级,毕竟他们的生杀大权在市局领导手里。然而,政法委的权力扩大,直接参与管理市局及县局甚至派出所的人事调动,县一级发生重大案件应第一时间汇报市局和政法委,但也没有说要向分管组织人事的市委副书记汇报啊。但对方毕竟是市领导,说出这种话也是应该的,江永昌难以回答。 而郭金柱心里十分清楚,侯永志对这个马林辉为什么这么上心。单说马林辉身上背负着多项罪行,或者说张志远要拿下他,这一切都不至于侯永志兴师动众。最主要的是马林辉背后的李虎刚,甚至是市长林海锋。 关于郭金柱与李虎刚的恩恩怨怨,前面已经提到,就不再重述。恩怨都是过去式,现在摆在明面上的,就是将来市委书记的人选。 前面提到,市委书记田春秋早就嚷着要调走,空出来的位置,最有竞争力的就是郭金柱和市长林海锋。 林海锋为人高调,威望较高,面相和善,待人接物非常有一套,至少在北州官场认可度较高。但这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被人戏称“笑面虎”。林海锋和李虎刚两人当年因上市长一职曾经是对手,但师出同门的两人在竞选完毕后很快又形成同盟,联合起来对付强硬派郭金柱和侯永志。为了林海锋稳坐市委书记的位子,李虎刚可是花了大血本,为其四处活动,效果比较明显。 而军人出身的郭金柱为人耿直,做事干练,讲话干脆也比较直接,有什么说什么,他看不惯的人和事绝不藏着掖着,直接炮轰,导致其他领导对他很有意见,得罪不少人,也因为此别人赏他个外号,叫“铁炮”。同为战友的侯永志同样是这个脾气,两人甚是孤立无援,单兵作战。 在市委书记位子的活动上,郭金柱显然低调很多,不想林海锋那样四处活动,笼络人心。不过他也不是不行动,而是通过丁昌华走上层路线。在他看来,市委书记最后的决定权,其他人说了不算,只有上头领导才说了算。当然,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就连侯永志都不知道。 而侯永志呢,看到郭金柱无动于衷,而那边却轰轰烈烈,心里那个着急啊,几次找他谈,要他也提前活动。可每次提到这个话题,郭金柱只是微微一笑,不做应答,气得侯永志直说气话。他不能眼睁睁地看到对方到处活动,私底下他也暗暗地结交底下县市区的一二把手,尽最大努力为郭金柱争取一线希望。 而如今,从马林辉身上挖出李虎刚这一“大老虎”,他自然高兴。就在前些天还鼓动郭金柱下手,可郭金柱始终不表态,所以他直接采取行动,亲自来抓这件事,也就有了后面发生的事。 郭金柱想到侯永志是为了自己而成了这个样子,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手中夹着的烟,烟灰已经接近多半根,都浑然不觉,直到掉落在身上才匆忙站起来拍打。 这个案件信息量太大了,郭金柱一时反应不过来。先是市人大副主任张大庆要人,接着黑衣人冲进公安局劫人,又是打着林海锋的旗号要人,现在又是侯永志出车祸,这样胆大妄为,藐视法律的做法一般人做不到,那就极有可能是李虎刚了。 郭金柱愤怒了,他原先不忍心对李虎刚动手,现在逼得他不得不出手。其他事可以放下不谈,但侯永志车祸这事他一定要追查到底。他问道:“马林辉交代了吗?” “他对持有枪支和藏匿毒品的事供认不讳,对其他事拒不交代。”江永昌道。 “枪支和毒品是从哪来的?” “他说是从南方的黑市买来的,这一情况有待核实。” “那抓到的那个凶犯呢,醒来了吗?”郭金柱又问。 “还没,脑部受了重创,医生还是极力抢救。医生说,最快也到了今晚了。” “好,这条线索不能断,一定要追查下去。”郭金柱拍着桌子道:“这个案件我要亲自参与,所有的审讯情节和进展我都要知道。”郭金柱参与,这起案件又上升了一个高度,远远超出张志远初衷。 “对了,还有昨晚打着林市长旗号的那支警察,到底是哪个部分的,查清楚了没?”郭金柱继续发问。 “查清楚了,是,是……”江永昌看着张志远不敢说话。 “说呀,到底是谁?”郭金柱急了,火爆脾气又上来了。 江永昌不再掩饰,道:“是南阳县公安局的。” 张志远听到此,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上前追问江永昌:“你确定是南阳县公安局的?” “嗯。”江永昌道:“昨天晚上就查清楚了,侯书记让市局调查,只有南阳县有出警记录。” “胆子太大了,太大了!”郭金柱气得喘不上气来。 张志远连忙道:“郭书记,您别生气,这事我真的不清楚,我现在就马上核实。”说完,就要出去打电话。 “不必了!”郭金柱伸手制止道:“这事先放着,到时候一起算总账。现在最要紧的,先是把肇事车辆找到。” 然后对江永昌道:“你先回去,马林辉的案件已经不是单纯的携带枪支这么简单了,回去以后一定要深挖,就挖车上300万元现金的来源、去向及用途,如果对方不开口,可以考虑采取一些强制手段,听明白了吗?” “好的,我现在就回去落实。” 送走江永昌,郭金柱咬牙切齿对张志远道:“看到了吧,多么猖狂,多么惊悚,就眼睁睁地发生在我们身边了。要是永志没事一切好说,如果永志有个三长两短,我定会把这件事搞得天翻地覆,只要是这条线上的,一个个都要清算!” 这事因自己引起的,张志远觉得有些对不住侯永志,歉意地道:“郭书记,这事都怨我,要不是我要查什么二宝煤矿,也没有这回事,你要怪就怪我吧!” 郭金柱一摆手,闭上眼睛仰天长叹,道:“这事不怨你,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也会来,而你是把这件事的导火索给点燃了。既然点燃了,那我们就陪他们玩到底!” 0391 权力角逐 “哐啦!”手术室的门打开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向休息室走来。郭金柱听到后,立马走出去,急切询问侯永志的情况。 一位专家摘掉口罩,面带愁容道:“郭书记,情况不容乐观,您要做好心里准备。侯书记因没有系安全带,人直接甩出了驾驶室,头部与石头相撞,胸肋骨穿刺肺部,导致颅内出血,肺部挫伤,经过我们抢救,基本脱离生命危险,但今后的情况,我们也不得而知,只能进一步观察了。” 郭金柱一个踉跄,差点晕倒在地,一旁的张志远赶紧扶住。郭金柱缓过神来,眼神无力地扫射着现场的人,用微弱的语气喃喃道:“这下怎么办?我该如何和他家人交代啊!” 一旁的医院院长上前安慰道:“郭书记,我们已经尽力了。侯书记命大,肋骨穿刺的位置仅仅离心脏只有1公分,胸膜也没有穿透,如果再靠近一点点,说不定当场就会死亡。” 郭金柱已经接受现实了,茫然地道:“直接说结果吧。” 专家道:“胸部穿刺这个问题不大,以后多加注意,会慢慢恢复,但会影响呼吸系统。现在我最担心的颅内出血,虽出血量不是过大,但今后会怎么样,这个我不敢过早下结论,还需要进一步观察治疗。” “会出现半身不遂吗?”郭金柱冷静地问道。 “这个可能性不排除。”专家实话实话道:“偏瘫、全瘫,四肢行动障碍,智力下降,出现语言障碍,甚至失忆,或者成为植物人,这都是有可能的。” 郭金柱的血压噌地冒了上来,当场昏倒。医生又将郭金柱抬进病房,做了急救措施才算醒了过来。 醒来后,医院院长对郭金柱道:“郭书记,你血压有些偏高啊,不易动怒,需要住院进行治疗。” 郭金柱那顾得了这些,从床上跳下来道:“医生,接下来怎么医治,我全听你的。要不惜一切代价把永志医治好。” 专家很冷静地道:“按照我院的医疗水平只能到此了,我认为最好到医疗条件更好的医院进行医治。” “好!”郭金柱道:“你说去哪个医院?现在就转院!” 专家为难地道:“郭书记,您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不是应该征求他家属的意见?” 因为事情来得太突然,郭金柱要求封锁一切消息,甚至连侯永志的家人都不敢让他们知道,怕知道了一时接受不了。此时此刻,不通知他家人是不行了,他绝望地对张志远道:“通知他家人吧。” 张志远亲自到侯永志家里通知这一噩耗。和他料想的一样,侯永志的妻子听到这一消息后,先是惊愕,接着是惊恐,最后直接瘫倒在地。在他家人的帮助下,才算跌跌撞撞地赶到医院。 侯永志的家人到医院后,先是不冷静地嚎啕大哭,根本顾不上谈及侯永志的病情。好在其他人还算冷静,提出转院,并讲明可能会出现的情况后,他家人说什么都不让转院,怕出现差错。 最后,郭金柱拍了板,不转院,不惜成本请国内最好的专家为侯永志做手术。医院院长极其配合,迅速联系各大军区医院的脑科专家。最终,兰州军区总医院的一位专家答应前来医治,为侯永志带来一丝希望。 出了这么大的事,瞒是肯定瞒不住了。郭金柱把侯永志的家人交代给张志远后,决定去见一面市委书记田春秋。 郭金柱走后,张志远忙前忙后,一个人实在顾及不过来,无奈之下给陆一伟打电话,让他过来帮忙。并特意嘱咐,来得时候多带些钱。 因上次借款事件,陆一伟谨慎了许多。这次,他直接从招待所拿钱,带了10多万元急忙往市区赶。 与此同时,郭金柱带着马林辉的审讯笔录走进了市委书记田春秋办公室。 田春秋与郭金柱的关系甚是微妙。郭金柱心直口快,得罪了不少人,自然包括田春秋。尤其是在常委会上,本来已经事先沟通过的事情,可郭金柱在上会时总会临时变卦,节外生枝地搞出些小花样。对此,让田春秋很是恼火。 比起市长林海锋,田春秋相对还是喜欢性子耿直的郭金柱。自己还没有离开北州市,林海锋就四处活动,为接替市委书记位子做准备。这还了得!田春秋如果再年轻几岁,绝对摆开架势和林海锋理论一番,甚至直接干倒,才能解心头之恨。然而,郭金柱相对低调许多,至少他这么认为。 在听说侯永志出车祸后,田春秋也是惊奇万分。一连发出几个追问,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立马给7853军区医院院长打电话:“我是田春秋,侯永志同志的情况我知道了,待会我就过去看望他,我要求只有一点,想尽一切办法,不惜一切代价,让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医疗设备,一定要保证侯永志同志的生命安全。” 挂掉电话,田春秋推掉一切事务就准备到医院看望侯永志,却被郭金柱拦了下来,道:“田书记,侯书记那边我已经安顿好了,现在我有更重要的情况向您汇报。” 田春秋看到一脸严肃的郭金柱,又坐回座椅,点头示意。 郭金柱瞟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秘书,田春秋领会其意,向秘书点了下头,秘书收起笔记本走出了办公室。 郭金柱将原曙阳煤矿矿长陶安国写得材料和马林辉审讯的笔录放到田春秋办公桌上,道:“田书记,您先过目一下。” 田春秋拿起老花镜,仔细看了起来。越看越不对劲,越看越胆战心惊,面色出奇的难看,还不时地抬头看一眼郭金柱。大概十多分钟后,田春秋平静地放下一沓材料,摘掉眼睛点燃一根烟,靠在转椅上闭目沉思。 一支烟毕,田春秋开口道:“这上面写得情况属实?” “基本属实。”郭金柱道:“南阳县县长张志远在对曙阳煤矿企业改制时,查出曙阳煤矿账目有问题,就往下追查。一查不要紧,直接查出这么大的案情。志远同志已经处理了相关人等,但没想到的是,在后来的核资清查中,又查到鑫源煤矿设备公司的另外几起交易,他不得不重视,但又牵涉到李主任,所以此事就一直搁置下来。但马林辉因携带枪支意外被捕,紧接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人匪夷所思,所以我必须得向您汇报此事。” 田春秋有些头大了,现在该如何处置摆在自己面前的这个棘手难题呢?让他举棋不定。如果着手调查,必然会在全省引起巨大反响,假如把握不准,发生偏移,极有可能引发北州市官场地震。如果不管,侯永志已经躺在病床上,而且李虎刚所干下的这些事情令人发指,难以给北州百姓一个合理的交代。 另外,自己马上就要调离,如果在这个关键时刻出现这档子事,让省委领导怎么看待自己?这充分说明自己领导不力,监督不力,管理不力,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进而影响到自己的仕途。 查与不查,仅在一念之间。可下定这个决心,需要足够的勇气。 田春秋看到郭金柱锋利的眼神,他将材料放到抽屉里道:“这事还有谁知道?” 郭金柱见田春秋如此,道:“知道的人不多,但影响极其恶劣,还希望田书记彻查。” 田春秋打起了太极,道:“金柱同志,这事影响太大,已经超出了我的范围,你容我考虑一下,等我向省委领导汇报后再做决定,嗯?” 郭金柱知道田春秋是在回避问题,道:“田书记,您要是不管,那躺在病房里,极有可能成为废人的侯永志如何交代?这可是**裸的陷害啊。” “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此事事关重大,你总得给我时间想对策吧。”田春秋道。 郭金柱冷笑,站起来道:“田书记,这事您要是不管,那我可就接着往下调查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回来!”田春秋恼怒地道:“你这是什么态度?威胁我吗?” 郭金柱道:“田书记,侯书记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成了这个样子,我必须给他一个交代,给他家人一个交代!” “我说了我会认真考虑的,你就不给我一点时间?”田春秋颇为生气地道。 郭金柱依然故我,道:“时间不等人,如果再等罪犯就会逍遥法外,实在等不起啊。” “行了,这事你可以往下查,但涉及李虎刚同志的问题先放在一边,等我请示省委领导后再做决定!”田春秋用命令的口吻道。 郭金柱走后,田春秋让秘书进来,道:“让南阳县的张志远现在到我办公室一趟!” 随着侯永志事件,案件依然在持续发酵。至于案件的走向如何,不在于案件本身,不在于法律权威,而演变成了权力的角逐和较量,真正影响案件走向的,是一个官位! 0392 调查方向 张志远接到市委书记田春秋秘书的电话很是惊奇,他心里清楚田春秋找他要谈什么事,有些为难,但市领导召唤,只好硬着头皮匆匆赶到市委大院。 张志远刚走进去,屁股还没坐稳,田春秋就恼火地发问:“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提前汇报?” 张志远尴尬地站了起来,道:“田书记,您平时一再告诫我们,能在基层化解的矛盾就地解决,不要什么事都提交给市委,所以,我……” “你都查到市领导头上来了,这事一般的问题吗?”田春秋敲着桌子愤怒地道。 张志远脸色通红,道:“田书记,其实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得如此复杂,但我第一时间和郭书记汇报过了……” “够了!”田春秋心中压着的火气终于爆发出来,指着张志远道:“张志远,我问你,你眼里还有没有我?我知道你和金柱同志走得比较近,但发生这么大的事你最起码应该知会一声吧,而你没有,你现在把我夹在中间,让我怎么处置?我再问你,这事启明同志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张志远干脆地道。 “好哇!张志远。”田春秋简直愤怒到了极点,道:“我为什么让苏市长下去主持工作,你心里清楚不清楚?就因为自从你到南阳县后,把南阳官场搅得天翻地覆,先是查什么**,又查张乐飞,导致他自杀在监狱里,你说说,那一起事不是惊心动魄,可你提前和我汇报过吗?致使南阳官场怨声载道,意见很大。启明同志下去就是抓全局工作,你应该事事和他商量着办,可你呢,依然故我,现在又把手伸到市里,你是不是打算再查一下我啊?” 张志远本来还想给田春秋留点面子,但听到他说出这番话后,气不打一处来,梗着脖子道:“田书记,您说我把南阳官场搞得天翻地覆,这个观点我不认同。我清楚地记得,我当初到南阳任职前您和我说的话,要我踏踏实实干事,本本分分做人,用超常思维扭转南阳发展局势,您说的我都做到了。我到南阳时,**,以权谋私,甚是黑恶势力把控着南阳的经济命脉,如果我不做这些,南阳如何发展?包括推行企业改制,都是在为南阳发展创造一个良好的社会环境。关于企业改制,这是上常委会一致通过的,您也支持,我认为我没有越权或违规操作。至于查市领导,我压根也没有想。” 田春秋被张志远噎得说不上话来,气得手指颤抖,又愤愤不平坐到了椅子上。尽量克制情绪道:“你是在质问我吗?” 张志远面无表情道:“没有,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行了,你走吧。”田春秋无话可说,冲着张志远摆了摆手道。 张志远还想说话,被田春秋无情打断,只好退了出去。 回到7853军区医院,郭金柱依然陪着侯永志的家人坚守在医院。张志远关心地道:“郭书记,要不您回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我守着就成,等有了情况我及时向您汇报。” 郭金柱摇了摇头,闭目道:“田书记找你谈什么了?” 张志远含含糊糊地道:“也没什么,就是询问了下情况。” “撒谎!”郭金柱用敏锐得眼神盯着张志远道:“他是不是训斥你了?责怪你没第一时间汇报他?” 张志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郭金柱叹了口气道:“田书记马上就要调离,他不想在主政期间发生这些事,也能理解他的立场。但事情进行到这一步了,尤其是侯书记成了这个样子,我们决不能就此罢手,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你也不要担心,万事还有我呢,量他田书记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张志远瘫软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道:“郭书记,是不是我当初不该走一步棋?或者说我就不是当领导的料?田书记说得对,我在南阳县确实威望不高,好多人都不服气我,9个常委几乎每一个支持我的工作,好歹玉新替我在前面冲锋,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开展工作。哎,真难啊!”张志远第一次在郭金柱面前表现得如此柔弱,把压抑许久的话讲了出来。 郭金柱理解张志远的苦衷,走到边上拍了拍肩膀道:“志远啊,这人哪,要干成一件事谈何容易!都说改革者就是牺牲品,在官场上尤为如此。你干得再好,到头来也会被保守派压得你喘不过气来。我当初让你下去历练,也正是看到你身上的这股不服输劲,只要你顶住压力,在南阳县很容易出成绩,你现在的成绩不就显现成效了嘛。所以啊,越是在这个紧要关口,越要咬着牙前行,哪怕是四面受敌,都不能松气,这是你将来成功的资本。” 张志远坐起来看着郭金柱,眼神坚定地道:“郭书记,您说得对。我干成绩不是给别人看的,而是为自己干的,只要有一个人支持我,我就会继续干下去!” 郭金柱露出久违的笑容,停留时间很短,却掩饰不了对张志远的关怀之情。 “咣咣咣!”一连串脚步声密集地出现在医院走廊里。张志远探头记田春秋、市长林海锋等常委一行正庄重地往急救室走来,他迅速起身出门迎接。可常委们径直走了过去,压根就没看他一眼。 田春秋走到急救室门口,先是代表市委市政府对侯永志家属表示慰问,并一再保证想尽一切办法全力抢救侯永志。随后又询问医院院长手术进展情况,听到侯永志还在昏迷状态时,田春秋再次强调,要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让侯永志同志好起来。 田春秋率领市委常委一行前来探望侯永志,也是在释放一个重要的信号。把侯永志出车祸的消息公布于众,间接地支持该案件的深入调查。 随后,又紧急召开常委会,对侯永志同志分管的工作做出调整。决定如下:鉴于侯永志同志因公受伤,暂时不能回到工作岗位上工作,但工作不能停,暂交由市委副书记郭金柱同志主持政法委工作。这又是一个很明显的信号,看来田春秋已经请示过省委领导,决定对此事全面展开调查。 会后,田春秋又单独约见了郭金柱。提出一条原则,案件可以往下查,但涉及李虎刚的问题暂时放下,交由省委领导定夺。 是夜,夜静,静谧,谧宁。医院的走廊里依然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侯永志的妻子哭到昏,醒来继续哭,往次反复。而手术室门口上方黑暗的灯箱,都过去10多个小时仍未点亮,让在场的人都捏了一把汗,提心吊胆地等待着结果。 休息室,郭金柱依然坚守。张志远多次劝说他回去休息,等有了消息第一时间汇报,可郭金柱摇了摇头,他要等待侯永志醒来,延续着20多年的战友情分。 陆一伟已经是第三次去热饭了。可所有的人都憋了一口气,就这样一直坚挺着。陆一伟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合了。去年时,牛福勇的母亲因牛福勇被捕住进了医院,而他母亲临死前都没有见到儿子一面,含恨而去。而今天,是多么相似的场面,同样演绎着人间悲剧。面对生老病死,人显得那么脆弱和无奈。尽管里面躺得不是自己的亲人,但陆一伟的心情同样悲壮,如同掉进了冰窟窿,浑身麻木而没有温度。 郭金柱把休息室当成了临时指挥所,用电话和手机遥控着前线正在“作战”的部队。市公安局局长李振堂亲自上阵追捕逃犯,可至今为止仍没有丁点消息,让郭金柱变得烦躁不安,一次又一次对着手机大声吼叫:“不要和我说困难,我只要结果,今晚务必要将凶手抓捕归案。” 而古川县公安局昨晚抓捕的黑衣人,虽然醒来了,但意识还不清醒,不能立即采取手段进行审讯。案件审理似乎走进了死胡同,查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更加变得扑朔迷离。 案发已经10多个小时了,这个时间差本来就对抓捕凶犯带来一定困难,说不定早就逃之夭夭了。 “志远,你说说,这个凶犯到底藏在什么地方?我就不相信了,北州市就屁大一块地方,他能插翅飞走?”郭金柱一根接一根不停抽烟,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着种种可能。 张志远的脑袋完全是懵的,想不到好的突破口。 陆一伟作为局外人,对这起案件看得是一清二楚,心里憋了好多话不敢乱说,怕说错影响案情的走向,这个责任可担待不起啊。可不说心里又难受,几番挣扎,终于鼓起勇气对郭金柱道:“郭书记,我有一点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郭金柱比张志远强不到哪儿去,有些不耐烦地道:“有话你就说,别遮遮掩掩的。” 陆一伟道:“我觉得至今未将凶犯抓捕归案,是不是调查的方向不对?” 0393 案件偏移 “方向不对?”听到陆一伟对这起案件提出了质疑,郭金柱这才抬起头认真审视陆一伟,坐下来道:“你说说看。” 陆一伟道:“郭书记,其实我也是大胆揣测,至于对不对,还望您见谅。目前,各路人马都把目光集中在搜捕上,重点是围绕犯罪嫌疑人留下的物证展开工作。我并不是质疑搜捕的方向不对,而是我们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细节。” 陆一伟顿了顿道:“马林辉早些年就组建了个带有**性质的组织,美名其曰‘四大金刚’。顾名思义,该组织以四人为核心,马林辉是当之无愧的老大。而如今,老大被关押在公安局,他们几个兄弟会无动于衷?按照常理他们不可能坐以待毙。那么,这起车祸到底与马林辉的兄弟有无关联呢?我想存在一定的必然联系。” 一旁的张志远恍然大悟,嗖地起身道:“对对对,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一伟分析得有道理,我看极有可能。” 郭金柱冷静地分析了片刻,问道:“他们的据点在哪?四大金刚都有谁?这几个人里,你觉得谁的嫌疑最大?” “南阳县二宝煤矿,秦二宝,张三蛋以及麻杆。其中,张三蛋和马林辉走得最近,他的可能性最大。” 郭金柱表现出了不冷静的一面,还不等陆一伟说完就给市公安局局长李振堂打电话:“派一支小分队,立即进驻南阳县二宝煤矿,把现场给我封死咯,一个人都不准放过!” 打完电话,又对陆一伟道:“你立刻返回南阳县,与李局长汇合,把四大金刚其他三个人一一指认出来,连夜带到市公安局进行突审,听明白了吗?” 陆一伟觉得郭金柱有些着急,道:“郭书记,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们几个肯定不会待在原地等着去抓,极有可能转移地方或逃离,所以,突击二宝煤矿这个方法并不可取。” 郭金柱心乱如麻,不耐烦地道:“那你快说到底怎么办?别吞吞吐吐的。” “让马林辉引蛇出洞。”陆一伟道:“我们可以先把马林辉放出去,然后对他的手机进行监听,并持续跟踪他,我想他肯定会与其他人有联系,说不定还有意外收获。” 郭金柱沉默了。把马林辉放出去,这需要冒多大的风险,万一马林辉真跑了,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在放与不放面前,郭金柱难以抉择,举棋不定。 “就按照你说的做。”郭金柱下了很大决心道:“你现在就去古川县,负责导演这场戏。不过你一定要叮嘱江永昌,人必须给我看好咯,要是有什么闪失,我拿他是问!”然后又给李振堂去了电话,行动计划取消。 陆一伟不敢怠慢,驱车赶往古川县。见到江永昌后,传达了郭金柱的命令。江永昌有些惊愕,道:“马林辉好不容易抓住,现在又要放了?” 陆一伟坚定地道:“必须放,如果不放我们就很难找到突破口,更找不到相关证据。” 提前赶来的白玉新立马明白了陆一伟的想法,道:“江局长,我看这个方法可行,只要盯紧马林辉,应该不会出太大问题。” 江永昌质疑道:“万一出现什么情况呢?这个责任我可担待不起。” “怕什么!指令是郭书记下的,出了问题也轮不上你。”白玉新道。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江永昌终于下定决心,道:“就按照你们说的做。” 马林辉被折腾了两天两夜,已经不成人样。如同一条饥饿的狗一般,精神恍惚,两眼无神,筋疲力尽地软瘫在那里。看到江永昌进来后,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嘴里呢喃道:“你们别白费力气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江永昌看着马林辉,想到至今还未醒来的侯永志,恨得咬牙切齿,真想上去暴打一顿。他无奈地对看守的民警道:“给他打开手铐。” 民警有些惊奇地望着江永昌,以为自己听错了,愣在那里不动。 “耳朵聋了?没听见?赶紧打开手铐!”江永昌怒不可遏道。 民警不敢怠慢,赶紧给马林辉打开了手铐。 “你自由了,你走吧。”江永昌违心地道。 马林辉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竖起耳朵问道:“你说什么?” 江永昌用锋利的眼神瞪着马林辉,一字一顿道:“我说你可以滚了!” “哈哈……”马林辉仰头大笑起来,笑声充满了蔑视和轻浮。过了一会儿,他停止笑声,活动了下发麻的手腕,缓慢站起来走到江永昌跟前,凶恶地道:“江永昌,我早就和你说过,在北州市还没人敢动我一根毫毛,现在怎么样,应验了吧?我告诉你,这两天我这里遭的罪,我会一并算到你头上,别以为你是公安局长我就怕你,老子出去后第一个收拾的人就是你。” 江永昌压着火气握紧拳头,又缓慢松开,道:“如果你现在不滚,待会老子反悔,说不定又把你抓回来,快滚!” “呸!”马林辉往地上啐了一口,大摇大摆走了出去。其他民警见状,纷纷蠢蠢欲动,但被江永昌拦了下来。 马林辉刚走出大门,提前安顿好的便衣民警迅速出发,不露声色地跟踪马林辉。可马林辉反侦查意识特别强,意识到自己被跟踪,上了一辆出租车,不是往市区走,而是让司机围着县城转了好几圈在一家饭馆门口停下,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 跟踪的一路民警选择在不远处的另一间饭馆坐下下来,死死地盯着马林辉,还不是用对讲机与总台对话。 陆一伟听说马林辉在县城转了好几圈,现在又进了饭馆,顿时感觉事情不妙,道:“江局长,马林辉已经发觉我们在跟踪他,我们必须启动第二套方案,监听马林辉及其家人的电话。”江永昌照做。 半个小时后,马林辉突然消失在对面的餐馆里,跟踪的民警慌了,迅速呼叫总台,要求支援。可为时已晚,马林辉就眼睁睁地在三四个人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江永昌听后,气得大骂跟踪的民警,可说什么也晚了,马林辉已经消失,为接下来的案件审理带来了重重困难。 江永昌垂首顿足埋怨陆一伟,道:“陆主任,放马林辉的建议是你拿的,现在马林辉跟丢了,你让我怎么和郭书记交代?你这不是害我了嘛。” 陆一伟高度集中,顾不上听江永昌发牢骚,认真分析马林辉逃跑的种种可能性。马林辉从公安局出来,行程很单一,坐了下出租车,去了趟饭馆,仅此而已,怎么能说消失就消失了呢? “江局长,我请求通信部门支持,调取张三蛋手机的通话记录。”陆一伟冷静地道。 “通讯部门都下班了,怎么弄?”江永昌心里有怨气,质问陆一伟。 一旁的白玉新听不下去了,道:“江局长,一伟也是想尽早破案,再说这个方案是郭书记认可的,你应该大力配合,不能一味地埋怨抱怨。跟丢马林辉,是你们刑侦队的水平不行,也不能全怪一伟。” “我不管了,你们爱咋地咋地,反正也不是我们古川县的案子,因为你们侯书记也跟着遭了殃,当初我就不该管你们这些闲事!对,我们刑侦队的水平不行,你们有能力让你们南阳县的刑侦队去追查啊,干嘛让我们提你们背黑锅!”江永昌撂挑子,把心中积压的火气发泄出来。 白玉新冷笑,威逼道:“江局长,到了这个时候,不是你说不想管就不管了,市局的李局长还在一线追捕,你不管能交了差吗?” 副局长罗志清当起了和事佬,道:“江局长,白县长,我们现在不是争谁的责任,而是抓紧时间寻找突破口,不能让马林辉就这么白白溜走了,一伟说得对,我现在就请求通讯公司配合调查。” 通讯公司倒也积极配合,调取了张三蛋的手机通话记录。让人没想到的是,该号码已经停机,通话记录最近的也是上个月的。案件再次陷入胶着状态。 陆一伟不甘心,又提出大胆的想法,调取市人大主任李虎刚的通话记录。这样一来,通讯公司不配合了,道:“涉及市领导的通话记录,这都是机密,我们不可能为你们提供数据。万一将来追查起来,我们也担不起责任啊。” “出了问题都算在我身上!”白玉新拍着胸脯道:“每一个与这个案件可疑的人都必须配合调查,要不然要得法律干什么!” 几番争辩后,通讯公司最终妥协,调取了李虎刚的通话记录。李虎刚的通话记录比较密集,而且好多是陌生来电,还有几个国际长途,但刚刚的时间段里,并没有人往进打电话,这就说明,马林辉并没有联系李虎刚。 而马林辉的手机一直在监控着,没有打进来的记录,也没有打出去的记录。 “怎么办?”陆一伟心慌了。这场戏是自己导演的,现在演砸了,怎么和郭金柱交代?怎么和躺在手术台的侯永志交代?陆一伟完全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过于高估自己的能力,过于低估马林辉的水平,案情再次发生了偏移! 0394 蛛丝马迹 陆一伟顶着巨大的压力仔细分析马林辉走出公安局后的每一个细节。马林辉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消失在视野中,除具备较强的反侦查能力外,一定还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背后操控着。 不能放过每一个细节。陆一伟要求见跟踪的民警。江永昌风暴过后,渐渐冷静下来,把刚才刑侦队的人叫到办公室,接受陆一伟的询问。 “马林辉几点上了出租车?上了出租车上又干了什么?”陆一伟问。 跟踪的民警回忆道:“8点52分在公安局门口上了一辆银灰色的富康出租车,围着县城了转了几圈后在一个饭馆停下来,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吃了一碗面,之后起身往饭馆里屋走去,就没见再出来。” “在出租车上坐了大概多长时间?期间停留过没有?” “大概10多分钟,中间没有停靠。” “好,那你记得该出租车的车牌号不?” “记得,号码比较好记,是西c-t0022。” 陆一伟获得一个重要信息,继续追问:“那你们发现马林辉不见了之后,进饭馆询问店主或其他顾客了没?” “问了!”民警道:“由于饭店的生意比较火爆,老板说他也没记住马林辉的相貌,收了钱就忙活去了。其他顾客也没有太在意他,问询了都不清楚。” “那你对饭馆周围的环境熟悉不?”陆一伟对该民警不专业的技术表示愤恨,缺乏一个民警具备的敏锐性。 “比较熟悉,这个饭馆位于闹市区,人流量比较大,后面就是一个巷子里都是烧烤摊,生意异常火爆。” 听到此,陆一伟可以判定马林辉的出逃方向了。民警出去后,又紧急磋商,道:“江局长,罗局长,白县长,通过刚才询问民警,基本可以肯定马林辉已经离开古川县,具体去哪我们不知情。不过,这中间有两个空白点是可以深挖的。第一,马林辉为什么要让出租车绕县城转几圈?在出租车上他到底干了什么?第二,在饭馆里他见过什么人?又做了哪些事?” “嗯。”副局长罗志清作出回应道:“一伟分析得有道理。我认为马林辉坐着出租车绕几圈是在熟悉县城环境,最终选择在人流量比较大的饭馆停了下来,乘着人多的时候逃走。这王八蛋太狡猾了。” “老罗,你现在派人立即追查出租车的下落。找到司机后带到公安局来,我亲自审问。另外,派一路民警再去饭馆进一步调查,接触了哪些人,说了什么话,都要调查清楚!”江永昌命令道。 “等等!”陆一伟道:“江局长,饭馆我想亲自去一趟。” 江永昌对陆一伟不可一世的做法有些反感,显得自己这个局长挺无能似的,不过为了尽快破案,他还是允诺了陆一伟。 陆一伟带着一路民警立即前往闹市区饭馆,依然生意火爆。陆一伟他们走进去后,刚才聊得很欢的顾客立马安静下来,静静地望着这群不速之客。饭馆老板见警察来了,虽没有犯什么事,但心里依然紧张,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陆一伟环看了下四周,又走到厨房看了下,发现这里有一个后门。他可以断定,马林辉就是从这里逃走的。回到饭馆指着一张桌子问老板:“20分钟前,有一个穿黑衣服的男子在这里吃饭,你还有印象不?” 老板努力回忆,道:“不好意思,吃饭的人太多,我也记不当清楚了。”然后冲着服务员吼道:“你过来!” 服务员有些慌张地走了过来,陆一伟再次询问了一遍。服务员道:“是不是个子不高,留着平头,穿着一身黑衣服?” “是的。”陆一伟欣喜,道:“你记得吗?” “我记得。因为他的举止有些奇怪,加上不是我们古川本地人,我就格外留心了下。吃过饭后,他问我厕所在哪,就从后院出去了。”服务员道。 看来是确凿无疑了。陆一伟继续问:“他还和你说过什么吗?” “没!”服务员脱口而出,又接着道:“对了,他问我哪里有公用电话。” 足够了。陆一伟匆忙离开,沿着小巷往前面走。在一处公用电话亭处停了下来,问询老板:“有没有一个人黑衣男子,外地口音过来打电话?” 老板摇了摇头道:“这我可不知道了,打电话的人多了去了,我那顾得上记别人的相貌。” 陆一伟顺着小巷望了一眼,回头问民警:“这个巷子里有多少公用电话亭?” 民警很不专业地摇了摇头。陆一伟无奈,只好问电话亭老板。老板道:“多了去了,光这条巷子至少有20多家。” 陆一伟叮嘱民警:“你们挨家打听一遍,不能放过任何细节。”说完,民警一哄而散,快步向巷子深处走去。 马林辉太厉害了。逃跑选择这么一个地方,而且淡定自若离开,不愧是江湖中人,当地警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江永昌别不服气,对付马林辉,他真不行。 十分钟后,散出去的民警回来了,得到一致的结论:“没有!” 不可能啊,难道马林辉就这样消失了?一民警道:“陆主任,我们干嘛在这里调查电话亭啊,马林辉早就顺着大道跑了,我们还不如让交警队出警,沿路寻找呢。” 陆一伟坚信自己的直觉,道:“你们再扩大搜查范围,一定要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民警再次走出去后,嘴里嘀咕着:“这他妈的不是吃饱了撑的,把人放出去又要逮回来,害得老子们大半夜的找电话亭,真不知道江局长怎么想的,非要听一个从南阳县来的个芝麻小官指挥。”牢骚归牢骚,该找还得继续找。 他们的话陆一伟完全听到了,不过他不理会,继续寻找着可能的线索。 走到一个拐角处,陆一伟看到一女子在一个插卡式的电话亭里煲电话粥,而在电话亭旁边正好有一个买电话卡的,不由得引起了警觉。他走进店铺问询老板,老板的回答让他为之振奋。老板说:“确实有一个黑衣男子来买电话卡,我卖给他一张面值50元的,他丢下100元就去隔壁打电话了。打完电话我给他找钱,他搭理也不搭理就走了。” “那这个电话机的号码是多少?”陆一伟追问。 陆一伟从老板处拿到电话号码,就马不停蹄地赶回公安局,对这部电话那个时间段的号码全部筛查。 由于拨打电话的人比较多,经过一轮筛查下来,锁定了三个号码。两个是北州市的,一个是江东市的,马林辉拨打的号码应该就在这三个号码中。 陆一伟挨个拨打,第一个电话接起来是位女士,说话淡定自若,可以排除。第二个接电话是位男士,南阳县口音,让陆一伟欣喜。可聊了半天才发现是某单位的一个工作人员,正在麻将桌上激战正酣,基本上也可以排除。 陆一伟沉住气拨打了第三个号码,第一次正在通话中,第二次接起来又匆匆挂断,第三次接通后对方不耐烦地骂道:“你妈的找死啊,一直打什么电话,快说,有什么事?”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陆一伟欣喜若狂。此人正是四大金刚之一张三蛋。与他猜想的完全一致,马林辉和张三蛋取得了联系,而且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汽车喇叭的声音,不出意外他正在路上。 与此同时,调查出租车司机的一路警察也回来了,没有任何结果。 现在已经不需要其他线索了,只要找到张三蛋,一切就真相大白了。可问题是去哪里找张三蛋呢? 江永昌提议,回二宝煤矿抄他们的老窝。陆一伟立马就给否决了,道:“马林辉反侦查意识这么强,不可能坐等着我们去抓他。”然后又问:“县城里有几处**?” 江永昌摇摇头道:“一处也没有,从来没安过。” 陆一伟想起出古川县有一处收费站,起身道:“收费站那里肯定有,我们去收费站看看。” 到了收费站,果然有**。对那个时间段的车辆全部排查了一遍,最终锁定一辆黑色别克高档商务车。之所以锁定这辆车,它与其他车辆不同,进收费站的速度比其他车要快,而其他车都会提前减速。交完费后,又一脚油门快速离去。另外,这个时间段里,出入的没有什么高档车,也只有这一辆。这与张三蛋的身份是吻合的。 有了这一线索,陆一伟让副局长罗志清对张三蛋的手机号码进行调查。一调查发现,就在刚刚几分钟内,与一个陌生电话通话长达10多分钟。又对另一个号码调查,机主的信息显示为张晓娥,也就是市人大主任李虎刚的妻子。这个信息太重要了,充分说明,车里坐着的人应该就是马林辉。 事不宜迟,陆一伟立马把调查到的情况反馈给市委副书记郭金柱,并请求支援。 郭金柱当机立断,给市局李振堂去电话,让他协调地方及高速交警全面排查。 很快,大批交警出动。在快到江东市的高速路出口,将黑色别克商务车拦了下来。结果不出意外,马林辉从古川县离开将近2个小时后,又被请进了公安局。不过这次请进来的,还有他的好兄弟张三蛋。 0395 又见面了 “我们又见面了!”江永昌皮笑肉不笑望着还没缓过神来的马林辉,一字一顿道。 “卑鄙!你他妈的太阴险了。你觉得把我再抓回来你就得到想要的东西吗?门都没有!”马林辉在座椅上极力挣扎着,似乎坚毅的眼神多了些恐惧。 “阴险不阴险你说了不算,不过你这次进来就别打算出去了。至于你说不说,那是你的事。你现在对于我,没有丝毫价值。”江永昌冷冷地道。 简简单单几句话,让马林辉心惊胆战。他万万没想到,把自己放出去是他们设的一个局,太卑鄙了。尽管他在逃跑的路上谨慎再谨慎,还是给别人留下痕迹。 江永昌看到了马林辉的慌乱,站起来道:“好了,你好好休息吧,这里虽然比不上你家舒服,但比较清静,没人打扰你。你要是想找人说说话,可以告诉他,我随时过来陪你说话。”说完,转身要走。 “等等!”马林辉叫道。 “怎么?有话要说吗?”江永昌折返回来道。 “我要见市人大李主任。”马林辉如同霜打了的茄子,焉了吧唧道。 “刚才放你出去你为什么不去见李主任,现在见他作甚?”江永昌戏谑道。 马林辉忍受着江永昌的羞辱,闭目咬牙道:“江局长,我想和你谈谈。” “好啊,我就等着你说这句话。”江永昌坐到马林辉对面,眼神寒气逼人,颇为阴森。 “能让他们下去吗?”马林辉望着站岗的警察道。 “可以。”江永昌向一旁的警察挥手,道:“你们先下去!” 站岗警察走后,马林辉带手铐的手指向江永昌示意,江永昌明义,从口袋里掏出烟给他点上。马林辉将烟塞到嘴里,一口气就下去半根,三下五除二一根烟就完了。抽完后,又对江永昌道:“再来一根。” 接连抽了四五根,马林辉过足了瘾,长出一口气,身子后倾,闭目享受着烟气在身体里流淌,浑身无比舒畅。 江永昌望着马林辉这番模样,道:“毒瘾大发了?” 马林辉缓慢睁开眼睛道:“我已经好几天没吸了,浑身难受,你能不能给我弄一点?”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这是你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江永昌冷嘲热讽道。 “江局长,我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说完,立马坐起来使劲往江永昌跟前凑,小声道:“只要你把我放出去,你要多少钱我给你多少钱,不仅如此,我还珍藏着一部分古玩字画,都是价值连城,我都可以送给你。这些东西可以助你升官发财,怎么样?” 江永昌懵了,半天缓不过神来。 看到江永昌不说话,马林辉以为有门,继续道:“这样,我给你一千万。你现在的工资每个月也就1000多吧,这笔钱够你花一辈子的了。” “古玩字画在哪?”江永昌似乎对钱不感兴趣,突然问道。 “在一个秘密住所,只要你把我放出去,我现在就带你去,随便挑。你要知道,现在的领导不必从前,他们更喜欢这些高雅的东西。”马林辉诡谲地道。 江永昌沉默片刻,道:“你刚才出去了两个多小时,应该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吧?” “知道一二。” “你混得挺不错嘛,竟然有这么多人为营救你敢挑战法律,他们都是看上了你的钱?”江永昌问道。 “哈哈……”马林辉笑道:“这怎么说呢,也是,也不全是。” “那你看我像喜欢钱的人吗?”江永昌脸色沉了下来问道。 “是个人都喜欢钱。”马林辉谈起了自己的人生信条:“人活了一辈子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钱嘛。有了钱,什么都可以办到。再大的官会围着你转,再漂亮的美女也会蜂拥扑来,不是吗?不知那个不解风情的人说钱不是万能的,我告诉你,在如今这个社会上,没有钱你狗屁都不是。” “这么说,你口中的李主任也是为了你的钱?”江永昌套话。 马林辉甚是警觉,岔开话题道:“江局长,我刚才的那个提议成交不成交?” 江永昌站了起来道:“马林辉,死到临头了你还玩这种鬼把戏。老子今天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不是所有的人都稀罕你的臭钱。侯书记至今在躺在手术室未醒,这笔账我会一并算到你头上,哼!”说完,又绕到马林辉耳边,指了指天花板道:“这个房间有监听设备,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录了下来,你好好反省吧,如果你想和我说其他的,尽管找我。” 与其同时,在另一间审讯室,副局长罗志清加紧对张三蛋施压审讯。张三蛋脾气暴躁,情绪极不稳定,从一进来就骂个不停:“我操你姥姥,老子犯了什么罪就把我抓起来。老子告诉你们,只要老子走出去,一把火把你们公安局给点咯信不信?乘着爷心情还不是太坏,快放我出去,要不然待会有你们好看的……” “你说完了吗?”罗志清将烟蒂戳进烟灰缸里,用警察特有的眼神望着张三蛋。 “说完?我说你妈个比!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抓我,你有本事报上你的姓名。”张三蛋依然硬挺。 “我叫罗志清,是古川县公安局的副局长,家住县城解放路212号,我随时欢迎你来做客。”罗志清道。 “好,好!你等着。”张三蛋道:“只要我走出去,信不信我把你家一锅端咯?” “随意!”罗志清轻松地道:“我从警一辈子还从来没怕过人,我要是怕了你,老子今天也不会坐在这里!” 一旁的警察实在看不下去了,操起警棍就是一通乱打。罗志清视而不见,而是起身走出了审讯室,到隔壁与白玉新他们喝茶去了。 “罗局长,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因为我们南阳县的事让你们费心了。”白玉新诚恳地道。 “客气了。”罗志清道:“白县长,既然侯书记交给我们办理,就是我们古川县的事。另外,现在已经不单单你们南阳县的事了,这个案子由郭书记亲自督查,谈不上费心不费心。倒是这位陆主任着实让我刮目相看,办起案子来不比我们那些刑侦队的人差,不从事这一行实在可惜了。” 听到说自己,陆一伟谦虚地道:“罗局长过誉了,没有您和江局长的指点,我也想不到这些。怎么样?张三蛋开口了吗?” 罗志清冷笑道:“嘴巴硬得很,这不我的人都是些匹夫之勇,正在和他聊天呢。” 陆一伟担心,问道:“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怕什么!”罗志清道:“我们的警察都是受过训练的。那一警棍下去,一点外伤都看不出来,放心吧。” 陆一伟还是担心,起身到窗户跟前倾听。听到噼里啪啦的撞击声,还有张三蛋鬼哭狼嚎的哀叫声。 过了很大一会儿,罗志清再次走进审讯室。看着筋疲力尽的张三蛋耷拉着脑袋,嘴角还有未擦干净的血丝,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狂劲。 罗志清走过去,接过一警察手中的警棍,挑住张三蛋的下巴,轻轻挑了起来,问道:“怎么样?想清楚了没有?” “呸!”张三蛋啐了罗志清一身的血唾沫。罗志清恼羞成怒,提起警棍结结实实往张三蛋嘴巴上劈了下去。都说警察是披着合法外衣的土匪,一点都不为过。 “说!黑衣人是不是你派来的?侯书记出车祸是不是与你有关?”罗志清怒火冲天问道。 要说这“四大金刚”个个都是硬骨头,张三蛋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依然不吐口,把罗志清急得团团转。眼看距离侯永志被害已经过去18个小时,要是再不破案,无论如何也交不了差啊。 马林辉和张三蛋这边问不出什么话,但医院那边传来了好消息,昨晚抓捕的黑衣人终于醒来了。江永昌一行马不停蹄赶往医院,就要对其进行问话。 可以医生对其进行了阻拦,道:“病人还未脱离生命危险,你们这样做会害了他。” 江永昌那顾得了这些,瞪大双眼道:“侯书记还不知死活呢,他好歹醒过来了,让开!” 医生无奈,惹不起穿警服的人,只好躲开。江永昌走了进去,看到黑衣人微微睁开了眼睛,问道:“能说话不?” 黑衣人闭上了眼睛,表示拒绝回答。 江永昌也是个二愣子,抓住插在黑衣人身上的管子咆哮道:“我再问你一句,能不能说话?你信不信我把管子给你扯了?” 求生的本能让黑衣人反应强烈,用劲全身力气发出微弱的声音:“我说,我说。” “说!谁派你来的?” “具体是谁我不清楚,我只听我们上面安排。不过我听说雇主是南阳县一个煤矿的。” “是不是张三蛋?” “好像是。” “到底是不是?” “是,是他。” 足够了。江永昌一行快步走出病房,往公安局飞奔而去。 0396 扼腕叹息 再次提审张三蛋的时候,张三蛋没有刚来那会的嚣张,很主动地配合起来。 经审讯,昨晚那一伙黑衣人确实是张三蛋雇佣的。张三蛋在得知马林辉被捕后,立即与南江省一个黑帮头子取得联系,并允诺高价钱。黑帮头子眼里只认钱,哪管去干什么,派了一支“小分队”前来支援。这帮人平时干尽了坏事,天不怕地不怕,甭说到公安局抢人,就是杀人都敢做。于是乎,与古川县买通的一个民警里外迎合。可没想到,买通的民警压根不知道马林辉已经转移,结果扑了个空。 江永昌对张三蛋的胆大妄为很是愤慨,又继续追问:“制造侯书记车祸的人是不是也是你指示的?” “不是我,这事与我没关系。”张三蛋极力洗清自己。 陆一伟听到这句话后,浑身发软。如果真不是张三蛋干的,那说明自己的判断也是错误的,到时候怎么和郭书记交代? “不是你?那到底是谁?”江永昌不相信张三蛋的话。 “这个我真不知道,我还没有那个胆子去陷害市领导。”张三蛋哀求道。 案件又一次走进了死胡同。陆一伟本满怀信心却落了个空,这将整个案件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霜。 张志远打来了电话询问结果。陆一伟将事情经过用最精炼的语句表述了一遍,张志远半天没出声。过了许久才道:“侯书记手术结束了,已脱离生命危险。” 这算个天大的好消息。陆一伟将这一消息告诉了江永昌。江永昌顾不上审理张三蛋,兴奋地道:“太好了,只要侯书记平安无事就好。” 与其同时,市公安局局长李振堂带队的追查队伍同样一无所获。时间拖得越久,对案件的侦破越不利。但深更半夜找一个人如大海捞针一般,始终找不到突破口。 张三蛋这里问不出什么了。陆一伟又想起一个重要的人物,那就是昨晚前来要人的市人大副主任张大庆。可能不可能是他指使的呢?毕竟对方是市领导,陆一伟不敢妄自下结论。 接到张志远命令后,陆一伟返回了7853军区医院。已经是深夜1点多,走廊里除了侯永志的亲戚外,其他人都已经回去了。侯永志的妻子此时也躺在病房里输着生理盐水,丈夫的噩耗把这个家庭一下子就击垮了。 郭金柱实在困得不行了,就在休息室简单休息。而张志远靠在沙发上朦胧着眼假寐。听到有脚步声后,睁开眼睛看到是陆一伟,伸了下懒腰轻声走了出来,并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走,咱们去院子里转转!”张志远一边走一边道。 盛夏的北州,尽管白天酷暑难耐,但夜晚比较凉快。已经是深夜,街上还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在散步。勤劳的环卫工人正拿着大扫帚“刺啦,刺啦”地扫着马路,给宁静的夜空增添了一丝不安的躁动。 医院,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永远是人流攒动。军区医院住院部灯火通明,与周围萧条的夜景形成鲜明对比。 张志远来到一处坐下,伸手夹了夹问道:“有烟没?我身上一根烟都没有了。” 陆一伟赶紧掏出烟给张志远点上,又将身上两包未开包的烟装进他口袋里。 张志远抽着烟,仰望着星空,叹了口气道:“一伟,跟着我是不是很累啊?” “不累,我觉得挺好的。”陆一伟实话实说道。 “哎!”张志远道:“其实我完全不用去管这些事,假装看不见,安安稳稳地在南阳县过渡几年,顺理成章上一个台阶。现在倒好,把南阳县的官员和商人都得罪了个遍,害得你和老白也不得安宁。有时候在想,我做这些是为了什么,为了名,还是为了利?可扪心自问,都不是。我真的很想让南阳县来个翻天覆地的变化,可别人不理解,所有人都不理解,只有我们几个在跌跌撞撞前行,最后的结果如何,我现在都不敢想。” 提及这个话题,陆一伟的心情同样沉重。道:“张县长,您是我从政以来见过的最好的一位领导。我也不怕您笑话,我伺候过楚云池县长,但虽然也在努力推行一些新政,但说不清道不明的层层关系网,让人质疑新政的目的性。而您不同,把南阳的发展当成自己的事业而奋斗,现在像您这样的领导真的少见了。” 张志远摆摆手道:“你错了,我并不是什么好领导,同样存在你说的层层关系网,要不是这层关系网,我如何推动企业改制?就连与二宝煤矿斗争,如果得不到市委郭书记的支持,我们怎么能撼动他们的根基?至于事业,我相信每一位领导上任后都是凌云壮志,想做出一番事业。可他们在遇到重重阻力后,禁受不住诱惑,抵挡不住谗言,渐渐地放松了要求,降低了标准,放弃了原则,丢掉了党性,最后同流合污,勾结在了一起。我刚来南阳那会,基本上南阳的企业家都拿着丰厚的报酬想接近我,有送钱的,有送金条的,有送房子车的,还有的送古玩字画的,甚至还有送美女的,看到这些那个人能不心动?你就说马林辉吧,拿着一副宋朝的名画放到我桌子上;还有你的好兄弟牛福勇,拿着一提包现金悄悄塞给我的司机等等,我要是手一松,这些东西都可以收入囊中,但我没有。不仅退了回去,而且狠狠地批评了他们。我不缺钱吗?我现在最缺的就是钱!” 情到深处,张志远打开了话匣子,继续道:“和你说说我的家事吧,这些话我很少在外人面前提及,但你不是外人。你听其他人说过我女儿吗?” 关于张志远的家事,不管是司机小郭还是白玉新,从来没在陆一伟面前提及过。陆一伟对张志远家充满好奇,但强忍好奇心不去打听。另外,每次到了市里,张志远坚决不让送到他家。陆一伟有一次送他,他只让停在一个超市门口就不让送了。他解释说要给家里买菜,陆一伟也不便多问,放下他就离去了。 以前,他也隐隐约约听别人谈起过。说张志远的女儿有病,至于是什么病,其他人也说不清楚。听到张志远问自己,陆一伟摇了摇头。 张志远续上烟,唉声叹气地道:“我女儿叫张筱楚,小名楚楚,今年12岁,长得挺漂亮。按道理说过了这个暑假,就要升初中了,可她却不能像正常人一样上学……”提及女儿,张志远竟然哽咽起来,看得出,他对女儿充满了愧疚和歉意。 “去年春天,也不知什么原因,楚楚有一天从学校回来就开始发高烧,我妻子觉得问题不大,就带她去楼下的诊所打了一针,当天晚上就退烧了。妻子给我打电话,我也没太在意,安慰了几句,就挂了电话。可没想到的是,过了几天,楚楚身上居然长出了小红点,而且特别痒。我妻子工作也比较忙,平时对孩子关心不够,以为是寻常皮肤病,买了点软膏涂抹了几下就没再管了。” “然而,噩耗刚刚开始。过了几天,楚楚身上、脸上、手臂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红点,看着都渗人。我妻子这才引起重视,给我打电话要我回去带孩子看病。我那时刚到南阳任职,工作比较多,敷衍两句让妻子带去看病就完事了,完全没当回事。可到了医院一检查,医院给出的结论是寻常型银屑病。我得知后迅速赶回去,可为时已晚,孩子已经埋下病根,无力回天了。” “这一年多来,我家里发生了很大变化。楚楚因病不能上学,妻子辞去了工作专门照顾孩子,奔波于全国各地,穿梭在各大医院,花光了家里的全部积蓄,还欠下不少外债,可楚楚的病情依然不见好转。现在的她变得沉郁寡欢,不愿见人,经常把自己关到屋子里偷偷抹眼泪,痒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脱掉衣服,疯狂地用指甲去抓,经常把身上弄得血肉模糊。每每看到楚楚这个样子,我的心在滴血,而我妻子整宿以泪洗面,折腾得一下子老了许多。” “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张志远用颤抖的手抹了把已是泪水的脸,哽咽着道:“我十分懊悔,非常懊悔,为什么楚楚在最需要我的时候而我却不能陪在她身边?我十分痛恨,为什么老天对我女儿如此不公平,将这种难以治愈的皮肤病强加在一个花一样的楚楚身上?是我做的孽太深?还是我激怒了老天爷,如此的惩罚我,折磨我。如今,楚楚也成了这样了,再后悔也没有用。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尽痛苦。你说,我能不缺钱吗?可我动了贪念了吗?我没有,我压根就没有往那方面想。” “就因为此,我妻子经常数落我,嫌我无能,既关心不到家里,又不能给家里带来实惠,至今还是住着单位分得房子。可能会有人说,一个县长家里没有钱,开玩笑吧?打死都不相信。可这确实是我的真实写照,你相信吗?” 听完张志远的哭诉,陆一伟的心情如同这漆黑的夜晚,久久难以平复。他怎么能想到,张志远还有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家事,让人同情怜悯,更多的是为他女儿楚楚的命运扼腕叹息。 0397 父爱如山 银屑病,是一种常见的慢性皮肤病变,西医称之为牛皮癣。而寻常型银屑病属于牛皮癣中比较轻的一种。其诱发病因极其复杂,现代医学如此发达,都查找不出致病原因。不过在临床医学证明,可能与遗传、感染、代谢障碍、免疫功能障碍、内分泌失去平衡有关。至于是哪一种,至今尚未明确。属皮肤病中的疑难杂症,暂时还没有完全治愈的方法,只能靠药物漫长治疗缓解。一旦患上,意味着要伴随终身,其痛苦程度可想而知。 而寻常型银屑病,主要是在躯干、四肢等部位出现红色的丘疹,渐扩大融合成斑片或斑块,表面有较厚的银白色磷屑,形状不规则,有的有地图或岛屿样外观,有的皮损较小,较多,呈满天星外观,鳞屑层一层脱落,轻轻刮掉皮屑可看到薄薄的一层红膜,刮除红膜即可看到小小的出血点,有人称为血露,医学上又叫筛状出血。 牛皮癣多发于春秋季,一旦发作起来,奇痒无比。抓起来鳞屑如同鹅毛大雪般纷纷飘落,洒满大地。最要命的是,抓完后身上血肉模糊,不忍直视。身体上是一种痛苦,精神上更是一种折磨,让密集恐怖症者望而却步。 患上牛皮癣,说到底就是人的免疫力低下,有外界病菌入侵,导致皮肤组织发生病变。如果不及时治疗,可能引发多种疾病,如果转成病毒性疱疹,甚至可能导致肝脏衰竭而死亡。(本人非医学专业,尽量用通俗的语言表述,不对地方,敬请指正原谅。) 作为一个世界性的医学难题,我们随处可见电线杆、厕所墙壁、小区楼道等地方张贴着“某某祖传秘方,某某医院专家,某某老中医,专治各种性病、皮肤病……”姑且不说能不能治好,光看打广告的频率也能说明这种病的顽固程度。 西医破解不了,中医也在不断尝试攻克。可千百年来,并没有速成的特效药。当然,不排除一些民间土方,确实有一些赤脚医生敢于挑战医学权威,敢于下猛药,下重药让一部分人治愈。至于是什么原理,除了因人而异,还在于赤脚医生多年的经验积累。当然,这种医术登不上大雅之堂,何况科班出身的专家也压根看不起这种没有科学依据的治疗方式,所以,一些好的民间土方终究失落在民间,靠着原始的代代相传,如山丹丹花,永远藏匿于不起眼的角落,默默无闻地摇曳着花枝,等待着春天的到来。 当下,西医和中医主流,是人们首选的看病方式。除此之外,还有藏医、苗医等,因诊断和用药的方式不同,让人们难以接受。他们就好比赤脚医生,活跃在博大精深的华夏大地上。 牛皮癣的发病率,男性要比女性高。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张志远的女儿才这么点大就患上了这种病。张筱楚正值花一样是季节,刚刚懂得了爱美,喜欢穿着各种漂亮的衣服打扮自己,然而,老天对她实在不公平,小小年纪就患上这种病,如同晴天霹雳,把一朵花骨朵摧残在初春的岩石上,随时有可能凋零谢败。 人的一生,人们常常比作是流星,倏尔飞逝,过眼云烟,陨落在瀚海星空里。而对于这样一颗稚嫩的流星,她的生命进程远远比常人少了一个轨迹,或许明天,或许后天,如一粒尘埃,激不起一丝涟漪,就淹没在一望无际的大海里…… 残忍一词,用在张筱楚身上最贴切不过。陆一伟不知该如何安慰张志远,从兜里掏出面巾纸,悄悄地塞到张志远手里。 张志远接过纸巾,背过身子拭去眼泪。然后转过来道:“我女儿现在把我当成仇人,只要我回家,她就用愤怒的眼神望着我,然后拼命地咆哮砸东西,指责我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更要命的是,她现在的情绪反复无常,时而大笑,时而痛哭,家里几乎找不到一块镜子,哪怕是能照出影子的东西我都扔掉了,那个家,已经不成家了。每每此,我心如刀绞,痛不欲生。是我欠下她的,如果用我的生命可以换回她的健康,我真心愿意。” 陆一伟胸口堵得慌,轻声道:“那楚楚查清病因了吗?” “没有。”张志远道:“牛皮癣的病因很多,不过我初步分析是当初在小诊所打针导致的。可我们又拿不出任何证据,只能默默忍受。” “没去北京看看吗?” “看了,基本上北京的医院都看遍了,但仍不见好转。罢了,我现在都不愿面对这个家庭,但我是一个男人,一个父亲,又不能抛下她们母女不管,哎!”张志远长长叹了口气,看得出,他身上背负着多大的压力。 陆一伟道:“张县长,我认为关键还是要对楚楚从心理上引导,只要她敢于接受现实,敢于面对生活,心情好转了,说不定就痊愈了。” “没用的。”张志远道:“你说得有道理,楚楚现在确实是解不开心结,她的世界只有恐惧、无助和黑暗,任何人都不愿意接纳,任何人的话都不听,她觉得谁都在嘲笑她。我也尝试着找心理医生为她疏导,可她只要一见到生人就暴跳如雷,把人拒之门外。” 陆一伟非常想帮助张志远分担痛苦,可自己一个大男人怎么才能帮助他呢?他想了半天,鼓起勇气道:“张县长,能不能让我见见楚楚?” “你?”张志远惊奇地道:“你见她又有什么用,结果和其他人一样,算了吧。” 陆一伟突然有了主意,道:“张县长,我觉得可以尝试一下。” 张志远不出声,过了一会儿道:“这事以后再说吧。你看,聊着聊着不知聊到哪里去了,我们还是回到侯书记车祸上,看看还有没有落下的线索。” 提到这件事,陆一伟精神抖擞道:“张三蛋说不是他指使的,那就说明还有其他人。我听白县长说,昨天晚上市人大副主任张大庆也出现在古川县公安局要人,气焰十分嚣张,还打了罗局长一巴掌,但罗局长没有退让,他放下狠话,悻悻而走。我觉得张主任有很大嫌疑。” 张志远摆摆手道:“这条线索暂时不能动。市委田书记交代,凡是涉及李主任的,都得统统放下,待他请示省委领导后再做决定。要是动了张大庆,这就和李主任撕破脸了,把郭书记装进去也不好看啊。” 陆一伟愤愤不平,道:“那就看着凶犯逍遥法外?” “稍安勿躁,事情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我们需要时间。不过张三蛋落网,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好消息,接下来就要对秦二宝下手了。”张志远道。 “你们两个躲在这里聊天,怪不得我到处找不到人影。”这时,郭金柱神奇般地出现在陆一伟和张志远身后,两人慌忙站起来,给郭金柱让座。 郭金柱打了一个哈欠,道:“对面就有酒店,要是累了就去休息会吧,不用在这里守着,有我就成。” 张志远赶忙道:“郭书记,应该是您去休息,你都守了一天了,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我没事,身体好着呢。”郭金柱眼里流露出一丝脆弱,道:“哎!我身体再不好,也比永志强。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我失去了他,以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在市里更加孤立无援。这世道,太世事无常了。” 张志远道:“郭书记,您别气馁,侯书记一定会好起来的。” “好起来?你别安慰我了。”郭金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道:“永志不可能好起来了,就算好起来,也是废人一个,面临着退居二线,他的政治生涯就此结束了,哎!我的好兄弟,好战友哪!” 张志远不知该如何接腔,选择了沉默。 郭金柱这才留意到陆一伟,忙问:“一伟,我听志远说你们已经抓到了那个张三蛋,结果怎么样?” 陆一伟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郭书记,可能要让您失望了,经过高强度审讯,张三蛋矢口否认,说不是他指使的。” “你不是推断就是张三蛋吗?”郭金柱震怒,用异样的口吻道。 陆一伟吓得不敢出声,张志远连忙解围,道:“郭书记,您不要埋怨一伟,他也是为了想尽快破案,而且抓张三蛋费劲了周折,陆一伟也确实起到很大的作用。虽然与车祸没关系,但查出张三蛋与昨晚的那伙黑衣人有联系,这也为案件审讯工作获取了一条新的线索。” 郭金柱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重了,放平语气道:“一个马林辉,竟然牵扯出这么多人来,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啊。这种人不除,怎么能平民愤?继续往下追查,查到谁就抓谁,一个都不准放过!我到要看看,这条绳上有多少蚂蚱!” 0398 奴颜媚骨 “那你说,这事可能是谁干的?”郭金柱再次询问陆一伟,也算给他一个台阶下。 陆一伟不敢再乱说话了,依然选择沉默。还是张志远忙着解围,道:“据说,昨晚除了黑衣人,还有市人大副主任张大庆以及自称市特警队的南阳县公安局的人……” 郭金柱恍然大悟,站起来叉着腰道:“给我查,接着往下查,我就不信了,这么简单的案子到现在都破不了,真不知道李振堂是干什么吃的。” “可是……” “可是什么?”郭金柱反问。 “可是田书记交代,不让动李主任这边,如果查张大庆……” “管不了那么多了。”郭金柱亮出了剑,道:“你现在通知李振堂,把张大庆和萧鼎元给我抓起来,我到要听听他们怎么解释。” “现在是不是有点晚啊?毕竟李局长也奔波一天了。”张志远道。 郭金柱握紧拳头,砸向一边的一颗小树,转身回去了。 郭金柱走后,张志远道:“你通知萧鼎元,让他现在马上过来见我。”其实,张志远等了萧鼎元一天,可他却一直不来见自己,这说明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陆一伟随即给萧鼎元打电话。 此时已经是凌晨2点,南阳县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萧鼎元却没有丝毫睡意,在办公室里发呆。接到陆一伟的电话,得知张志远要见他,他内心很平静,该来的迟早会来的。挂掉电话,马不停蹄往7853医院赶来。 一个小时后,萧鼎元出现在医院门口。因为要谈事,张志远让陆一伟到对面酒店开了个房间。陆一伟领着张志远进了房间后,自觉地退了出来。 萧鼎元战战兢兢坐到沙发上,无言以对这位曾经提拔自己的恩人。如果不是张志远,自己怎么可能坐到今天这个位子上,然而,他在飞黄腾达后有意疏远张志远。 张志远眼神异常复杂,不知该和萧鼎元从何谈起。沉默了许久后,张志远先开了口,道:“侯书记住了院,你作为下属理所应当在第一时间来看望一下,你在忙什么?” “我……”本身很简单的问题,萧鼎元却回答不上来。 张志远继续道:“他是你的直接领导,更是他当初顶着压力把你弄进常委里来,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如何冷漠,侯书记至今还没醒来,如果他要是知道了,寒心不寒心?” “哎!”萧鼎元低下了头,长长叹了口气。 “你变了吗?”张志远突然问道。 萧鼎元一懵,抬起头急忙道:“张县长,我没有变,我还是当初的萧鼎元,真的。” “是吗?” “是……”萧鼎元回答的明显没有底气。 “先不说这些了。”张志远死死地盯着他道:“我问你,昨晚是你带人到古川县公安局要人吗?” “没,绝对不是我,张县长,您一定要相信我!”萧鼎元情绪激动地道,极力证明自己的清白。 “是吗?”张志远狐疑道:“可是昨晚整个北州市的警力都未调动一兵一卒,为什么单单南阳县出警了?你能给我解释吗?” “这……”萧鼎元吞吞吐吐道:“张县长,这件事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您相信我吗?” “我需要一个信服的理由!”张志远看到萧鼎元憋着一肚子话说不出来,不忍心训斥他。 “其实,这么说呢,哎!我不知该怎么说。”萧鼎元结结巴巴道。 张志远等待,等待意外的结果。 萧鼎元咳嗽了两声,坐了起来道:“张县长,我说以前,有些事不能明说,可我一旦说出来还望您保密。” 张志远愤怒了,拍着桌子道:“你在和我讲条件吗?” “不,不是。”萧鼎元道:“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我正在打麻将,根本不知道古川县发生这么惊天动地的事,也不知道是谁过来调走石湾乡派出所的民警,直到今天早晨我才知道,颇为震惊,令人发指。我在追查后发现,是市局一个特警队的特警以市局执行任务过来调动警力,石湾乡派出所所长打电话请示我,我的手机由于没充电,所以关机。而他们在没有接到我的命令就随意出警,我已经把石湾乡派出所所长免职了,所有参与昨晚行动的民警全部停职等候上级处理意见,临时工全部解聘开除。” “一个市局的特警就能调动警力?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张志远道。 萧鼎元道:“这事确实不可能,但昨晚康书记也出现在派出所,所以……”萧鼎元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几乎听不见。 “康书记?”张志远瞪大了双眼,追问道:“哪个康书记?” “康栋副书记。” “什么?”张志远身子一倾,感觉重心偏移,差点没栽倒在地。等缓过神来,张志远抓着萧鼎元的胳膊再次确认:“你确定是康栋?” “是的。”萧鼎元道:“我询问了石湾乡派出所所长,他说要不是康栋书记下命令,他也不敢私自出警,这利害关系他十分清楚。” 又有一个人掺和进这个案子中来了。张志远万万没想到康栋也要淌这趟浑水,愣是插进来一腿,他追问:“康书记为什么要下这道命令,是谁赋予的这个权力?” “张县长,这我真不知道,我也不敢问。”萧鼎元无奈地道。 “行了,今晚你就住这里吧,郭书记要见您,明天一早你就把这消息原原本本地告诉他,至于这么处理,听郭书记的吧。”张志远累了,实在累了,一个马林辉牵扯出进这么多人来,这是他当初意想不到的。 第二天一早,天微微亮。萧鼎元已经起床,到楼下买了一大堆东西,去看望还在昏迷中的侯永志。 侯永志自昨晚手术后,至今还在躺在重症监护室昏迷当中。萧鼎元隔着玻璃,手掌摁在玻璃上,看到满身插着管子的侯永志,难以控制情绪,竟然抽泣起来。嘴里还呢喃道:“侯书记,鼎元来看您了。” “鼎元来了啊。”郭金柱的脚步很轻,神不知鬼不觉出现萧鼎元身后,着实把他吓了一跳。看到是郭金柱,赶忙擦掉眼泪道:“郭书记,您来了啊。” 郭金柱没有回答,而是站在玻璃前凝神望着侯永志,心情异常沉重。过了许久才道:“看到了吗?前两天还是好好的一个人,说躺下了就躺下了,哎!” 萧鼎元赶忙安慰道:“郭书记,您也别太伤心,吉人自有天相,相信侯书记能挺过这一关,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但愿吧。”郭金柱叹了口气,背起手往休息室走,边走边道:“你跟我来。” 在听完萧鼎元的话后,郭金柱更加震惊,他谨慎地道:“这事还有谁知道?” “除了您和张县长,没有其他人知道。” “好,这事暂时先要保密,一切听从我处理,你先回去吧。” 萧鼎元走后,郭金柱把整个案件在脑中梳理了一遍,看了看表,准备动身去市委大院。还没走出医院走廊,市人大副主任张大庆夹着尾巴跑进来了。 看到这个奴颜媚骨、獐头鼠目的张大庆,郭金柱厌恶至极。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四套班子领导序列,该给的面子还得给。他没有搭理张大庆,而是径直往门外走去。 “郭书记,我有话要和您说。”张大庆迈着小短腿气喘吁吁跟在后面,谄媚地道。 “有话你就说吧,我听着呢。”郭金柱依然不停脚步,继续前行。 “在这里说话,可能有些不合适吧。” 郭金柱停下来,回头怒气地瞪着张大庆,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带人冲进公安局要人就觉得合适吗?” 张大庆四周看了看,小声地道:“郭书记,我也正是因此事而来,还希望您听我解释一下。” “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事情不是明摆着嘛,你要解释直接和田书记解释去。正好!我要去见田书记,要不我们一道?”郭金柱一点都不给张大庆面子。 张大庆好歹是个市领导,郭金柱如此铁面无情地羞辱他,要是换在平时,他敢和郭金柱直面对抗,可今天,他不得不低头。他唯唯诺诺道:“郭书记,我承认这件事做得不对,我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特地要和您解释,那天晚上我喝多了酒,所以才发生那样的事。” “谁派你去的?”郭金柱猛然一问,让张大庆呆在那里。 “没有,没有谁派我去。”张大庆狡辩道:“不瞒您说,马林辉是市人大代表,加上平时关系不错,出了事我有心拉他一把,可我真的是当时脑子发热,现在想想都后悔的不行。还希望郭书记多在田书记面前美言几句。” “你不知道马林辉犯得什么罪吗?你的人大代表携带枪支你知道吗?”郭金柱厌恶地道。 “知道,哦,不知道。”张大庆结结巴巴道:“这不后来才知道嘛,当时我真的是喝多了。” “侯书记车祸与你有没有关系?”郭金柱直截了当道。 张大庆一听,火气噌地冒上来,道:“郭书记,你这话有些严重了吧,你要是把这顶屎盆子扣在我头上,我一万个不答应!我好歹也是个领导,还轮不到你这样训斥我!”说完,扭头就走。 “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郭金柱最看不起这种奴性十足的小人,甩开膀子上了车,往市委大院驶去。 0399 宣传手腕 上午8时12分,市委书记田春秋办公室。田春秋这些天被马林辉的案子扰得心慌,在经过几番思想斗争后,他决定要把这件事摁下来。毕竟,涉及正厅级领导干部,这要传出去,那就是大案! 田春秋平时与省委秘书长罗中原走得近,他把这件事有意无意地透露给罗中原,征求意见。罗中原听后,异常震惊。在思量半天后道:“黄书记这些天心情不好,你最好不要提及此事,要是惹得他不高兴,你的日子也不好过。” 黄书记是指省委书记黄铭岩。田春秋一听,顿时紧张,征求意见道:“请罗秘书长指点一二。” “老哥啊,省里早就要动你,可迟迟没动你,说明黄书记在有意考察你。要是你这个时候出了什么乱子,黄书记能高兴吗?何况你们北州市接二连三出了不少案子,本来黄书记对你的工作能力就有所怀疑,你这一汇报上去,那可不得了啊。所以啊,我建议你能内部消化就内部消化,等完了把结果和黄书记说一下就行了。”罗中原语重心长地道。 毕竟,省委秘书长是省委书记的影子,有时候他的话就是黄书记的话,不得不信。田春秋听后,连忙感激道:“多谢罗秘书长指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田春秋走后,罗中原嘴角扬起诡谲的笑容。他已经判定:田春秋这次死定了。他随即拿出手机给一个人拨了过去,开怀大笑道:“大海啊,今晚有时间没,出来吃顿饭,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郭金柱敲门走进了田春秋的办公室。还不等郭金柱开口,田春秋就道:“正好,我找你有事,你先坐下。” 田春秋起身把办公室门反锁,折返回来道:“金柱,这个案子我想了很久,还是不打算上报省里,内部消化解决,你看怎么样?” “什么?”郭金柱腾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激动地道:“田书记,我不知道您怎么内部消化解决,但是永志同志必须给一个说法!” “金柱!”田春秋高声喊道:“你怎么还是那么容易激动,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郭金柱气鼓鼓地坐到沙发上,等候田春秋的“妙招”。 田春秋回到座椅上,心平气和地道:“关于永志同志的事,我会一查到底,这是毫无疑问的,你大可放心。但是围绕马林辉的案子,我希望你不要在无限延伸,随意扩大,携带枪支就按携带枪支定罪,至于其他事就不要再追究了。我这么做,是从大局出发,是从北州市领导班子的团结考虑,我希望你认真考虑我的意见,到此为止吧。你越往下查越刹不住车,要是追查到不该查的人,我看你怎么办!” 田春秋顿了顿道:“我既然让你负责这个案子,说明对你充分信任,要不然我完全可以交给其他人,你能理解我的苦心吗?” 郭金柱基本接受田春秋的意见,毕竟他是班长,有些话还得听从。他道:“田书记,您的意见我可以采纳,但我还是那句话,关于永志同志的案子,追查到谁就是谁,我不会手软的。” 听到郭金柱服软,田春秋一颗心落地,道:“你这个意见我完全赞同,不能亏待了永志同志,你继续追查吧。但是,要把握一个原则,就事论事,不能随意扩大,好吧?” 郭金柱点头,算是同意。 田春秋又道:“永志同志毕竟是因公负伤,咱不能白白让他流血流汗,我已经和市委宣传部周明君同志商量过了,决定大张旗鼓地宣传永志同志的事迹,在全市掀起学习侯永志同志的学习**,把他的高大形象和光辉事迹展现出来。另外,他的事迹我会上报省委,有可能的话在全省宣传,把这个典型树立起来,你觉得怎么样?” 对于田春秋这个提议,郭金柱比较赞同。尽管有些夸张,但宣传树立典型不就是那回事嘛,这也算给侯永志一个交代。他道:“我没有意见。” “那好,这事就这么操作了。”田春秋极力把坏事变成好事,为自己下一步捞取更多的政治资本。 临走时,郭金柱把康栋调动警力的事告给了田春秋。田春秋听后连忙道:“金柱,这事到你这为止,决不能再有其他人知道。” 郭金柱知道田春秋和康栋关系不一般,道:“放心,我要是想让别人知道就不会特意过来向您汇报了。” 这两天,到处都乱成一锅粥,相反的是,市人大主任李虎刚稳稳地坐在办公室,该喝茶喝茶,该练字练字,好像这事与他无关似的。不过,他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召开人大常委会,罢免了马林辉的人大代表资格。理由如下:马林辉扰乱社会稳定,危害群众利益,个人道德败坏,不适宜继续担任人大代表职务,暂停其代表资格。 这一决定一出来,既是证明自己的清白,也是向市委领导做出表态,同时,也与马林辉集团彻底决裂,划清了界限。 与其同时,鑫源煤矿设备公司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了。前些天还是人流攒动,今天就人去楼空,消失的无影无踪。更让人惊奇的是,在工商局备案档案里,也查不到这个公司的存在,好像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通过这两件事,不得不佩服李虎刚的能量。竟然在能短暂的时间内销毁一切证据,换做他人,还真做不到。 不过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上半年李虎刚还到二宝煤矿表扬马林辉是优秀的民营企业家,现在立马就转换口气,成了道德败坏的阶下囚。 另外,还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尽管事情小,却不得不提。马林辉在北州市开得文化展览馆被人撬门盗窃了!让人奇怪的是,经过民警查验,盗窃犯并没有拿走值钱的字画,而是取走了悬挂在正厅中央的牌匾。不过盗窃犯实在愚蠢,盗走了牌匾,却没有看到墙上悬挂着一副偌大的照片,牌匾赫然出现在照片上。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草舍安居”,落款是李虎刚。到底是谁干的,不攻自破。 而外面发生的这一切,关在看守所里的马林辉一概不知。 这些天,侯永志依然在医院躺着,深度昏迷不醒。而关于他的事迹已经跃然出现在各大媒体,北州电视台作了个专题片报道市政法委书记侯永志在执行公务的途中遭遇车祸,还专程到医院采访其家人,甚至宣传部长都出镜歌颂侯永志这种大无畏的忘我工作态度,号召全市上下迅速掀起学习侯永志同志的**。 此外,《北州日报》更是用整个头版对侯永志的事迹作了全面报道。醒目的标题十分煽动人心:《人民的好书记,人民在呼唤您!》接下来,刨祖坟似的把侯永志从小到大的事迹都挖出来大肆渲染,尤其是在宣传这次车祸问题上,巧妙地避开马林辉案件,说成了为古川县一户村民现场办案,在回城的途中不幸遭遇车祸。文笔老道,感人至深,让不知道内情的人看了不禁潸然泪下。 殊不知,这都是从市委宣传部出来的通稿,执笔写下这篇文章的,正是北州市的“第一支笔”,《北州日报》总编孟继忠。 在接下来的几天,宣传更是铺天盖地。《北州日报》连续撰发评论,从不同角度号召大家学习。而市委宣传部直接成立了宣讲团,在全市进行巡回宣讲。宣讲人员都是从教师队伍挑出来的,个个善于煽情,讲到动情之处,竟然嚎啕大哭,就好像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宣传的力量实在太厉害了。侯永志的事迹惊动了省委领导,对侯永志作出重要批示,要求组织全省最大的专家团为侯永志进行会诊,不惜代价一定要让他醒过来。同时,在全省掀起学习侯永志同志的先进事迹,向英雄学习! 田春秋是深谙官道之人,他懂得如何巧妙地利用长处来遮羞,愣是把一起大案,用侯永志作为挡箭牌,变成了好事,不得不佩服其玩得一手好手腕。 外面宣传的轰轰烈烈,而躺在病床上的侯永志依然昏迷不醒。他妻子送走一拨又一拨看望的人后,用手不停地摩挲着侯永志的全省,为其按摩,并一遍又一遍呼喊着他的名字,希望他早点醒过来。 经过专家团会诊后,侯永志被接到了省城医院进行全面治疗,而留下来的疑团却找不到任何突破口。 肇事司机至今未找到,市公安局一直没有放弃追查。可由于媒体宣传的走样,案件又不能公开,只能秘密推进。 郭金柱几乎每天蹲在公安局追问案件的进展情况。并要求专案组扩大侦查范围,甚至延伸到省外,寻找犯罪嫌疑人的下落。可找不到一个目击者,所有的疑点都击破了,可就是找不到突破口,一时间成了一个无头案。 到底是谁要陷害侯永志?难道就找不到任何线索吗?难道侯永志就这样白白遭受病痛折磨,而得不到心灵慰藉吗? 然而,就在人们为寻找犯罪嫌疑人苦苦追查时,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解开了谜团。而解开这个谜团之人,正是马林辉。 0400 咎由自取 “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马林辉带着手铐的双手紧紧地攥着铁栅栏,用劲力气嘶吼着。 这些天,古川县公安局局长江永昌故意冷落马林辉,不让他见一个人,甚至交代看守的民警不准和他说话。用这种冷处理方式消耗他的意志力。 马林辉明显比刚进来那会清廋了许多。头发似鸟窝,胡子拉碴,脸颊陷下去两个凹槽,颧骨突出,干瘪的嘴唇一张一合,眼神充满恐惧和慌乱,甚至从放大的瞳孔里能够看到他向往自由的渴望。双手不停地颤抖,身体不时地抽搐,毒瘾大发时就疯狂地咆哮,在地上抱着头打滚,头使劲往墙上撞,血肉模糊,惨目忍睹。 看到如今的马林辉,谁能想到这曾经是一位光彩照人的大企业家,在北州市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竟然成了这番模样! 马林辉关进来后,最让人感到意外的是,居然没有一个人来看他。甭说曾经的“兄弟”,就连妻女都不曾露面。相反,张三蛋的妻子整日守在公安局大楼门口,哭哭啼啼着央求要见一面。人在落难的时候,甭管平时吹嘘的多好,一试便知是不是真感情。 马林辉落魄到这个地步,不能怪别人,只能怨自己作孽太深,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我要见江局长,我要重要的话和他说,是关于侯书记的。”马林辉见看守的民警不搭理他,抛出了这么一个重要信息。民警不敢怠慢,赶紧汇报江永昌。江永昌听后,把手头的工作一推,快步走进了关押室。 看到马林辉这番模样,江永昌有些同情。蹙眉捂着嘴巴道:“把门打开!” 江永昌刚进去,马林辉“噗通”一下跪倒在江永昌面前,用渴望的眼神哀求道:“江局长,我求求你,你给我弄点粉面吧,我实在受不了了。” “到这个时候你还想着这些,死了这条心吧。”江永昌一脚把马林辉踢开,一屁股坐到了审讯桌上。 马林辉如同狗一般,爬到江永昌跟前抱着腿道:“江局长,只要你让我吸一口,我告诉你关于侯书记车祸的事。” “真的?”江永昌跳下桌子,直勾勾地盯着马林辉。 “我发誓,我绝对说!”马林辉做出起誓状。 毒品是肯定不能让他吸,江永昌安排下属给他打了两针镇定剂,躁动不安的马林辉才算安定下来,靠在房间的角落闭目深呼吸。 江永昌将一条烟丢在马林辉面前道:“毒品你想都不要想,但是烟我可以管饱提供。你要是表现好,我可以给你联系戒毒所帮你缓解毒瘾。” 马林辉迫不及待地把整条烟拆开,哆嗦着塞进嘴里。江永昌为其点上,马林辉大口猛吸,连一点烟气都不放过,不到一会功夫,一包烟就消灭了。 过足瘾的马林辉依然靠在角落,一缕阳光从狭小的铁窗射进来,打到马林辉脸上。马林辉眯着眼睛外面,试图用手触摸阳光,但阳光很快就被云层遮住,关押室里又恢复了阴森的黑暗。 “张三蛋关在哪里?”马林辉问道。 “不远,在走廊的另一头。”江永昌道。 马林辉微弱地道:“这些天有人来看过我吗?” “不好意思,至今还没有一个人。倒是你兄弟看望的人不少,好像你们四大金刚老二秦二宝和麻杆来看过他。”江永昌轻描淡写道。 没想到这句话刺激了马林辉,他倏地站了起来,但由于重心不稳,又狠狠地摔倒在地。再次站起来时,他发抖的嘴唇挤出几个字:“他们来了?” 江永昌道:“是的,你是不是想问他们为什么不来看你,对吧?” 马林辉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我来告诉你!”江永昌坐起来道:“他们不仅没来看你,而且还配合我们警察在你的另外两个据点,找到了大量的毒品。还有,你的小老婆已经向法院提出了离婚申请,你意外吗?” “哈哈……”马林辉突然大笑起来,笑中带着苦涩的泪水。曾经的兄弟如今也站到自己的对立面,他虽然早有预料,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大笑过后,马林辉变得异常冷静,咬牙道:“江局长,我再请求您一次,我要见李主任。” “哪个李主任?市人大李主任吗?那你就甭想了。”江永昌道:“你关在这里,可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那我就给你简单说说。市人大已经召开常委会罢免了你的人大代表资格,你觉得有必要再见李主任吗?你就是想见,他会见你吗?” “啊?”马林辉一屁股坐在地上,把他最后一丝求生的希望给掐灭了。 江永昌蹲在马林辉跟前,为其整理下头发,道:“马林辉,到了这个时候谁都是保全自己,其他人恨不得和你切断一切关系。我长年干这个,这种事见多了,也就不足为怪了。所以,在关键时候还得靠自己,靠别人?都是假的。你说说,连老婆都靠不住,还能靠谁?” “马林辉,我佩服你是条汉子,和你多说几句。你从一个地痞无赖起家,成了一名商人,然后靠着攀各种关系增加自己的名望,这是个人都会走这条老路。但千百年来,你见过哪个做生意的斗得过官员,是范蠡,还是胡雪岩?你今天走到这一步,完全是咎由自取。过于自信,过于自满,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天不怕地不怕,在北州市横行霸道,狐假虎威,你以为别人不知道?都不是傻子,而是看上了你口袋里的钱。聪明的人知道适可而止,及早脱手,而你不是,最终作茧自缚,成了如今这番模样。我和你说这些,是希望配合我们调查,或许将来进入司法程序后,考虑到你主动配合,会适当为你酌情减刑,你明白吗?” 这一席话深深地触动了马林辉,他的手掌扶在墙上,用指甲拉出了五条长长的印痕。 “行了,该说的我也说了,接下来就看你的表现了,你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吗?”江永昌站起来道。 马林辉再次点上香烟,低沉地道:“我要举报李虎刚,侯书记就是他害死的。” 听到此,江永昌立马警觉,走到关押室门口,对看守的民警道:“你们走远一点,需要的时候再叫你们。”转身回去后,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侯书记是李虎刚害死的。” “有证据吗?” “有!”马林辉血红的双眼冒火,道:“那天晚上,你们把我放出去后,在逃跑的路上我用张三蛋的手机给李虎刚的妻子去了个电话,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问:侯永志死了吗?当他得知侯永志还没死,就气愤地道,怎么还没有死?听那口气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江永昌瞪大了眼睛,不敢确认马林辉到底是真是假,道:“你这编故事的水平也太次了吧,李虎刚的妻子和侯永志无冤无仇,她凭什么要害他?” “我要是说了谎,天打五雷轰!”马林辉继续道:“李虎刚和侯永志之间本身就有过节,加上这次我又落了网,张晓娥是妇人之心,一心觉得这是侯书记在搞李虎刚,于是就雇人制造了这起车祸。” 江永昌相信了,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愤怒。道:“那张晓娥现在在哪?” “你们抓不到她了,她已经跑到国外了。这些年老子辛辛苦苦给他们赚了那么多钱,到头来还是像狗一样一脚被踢开,只要你们敢抓李虎刚,我把我知道的事都给抖落出来。”马林辉道。 “那凶手呢?现在在哪?”江永昌追问。 马林辉道:“凶手是谁我不知道,但我猜测可能是张晓娥的司机干的。” “叫什么?在哪里住的?” “大名我不知道,就知道他叫廖三,在北州市解放路和庆佳苑小区居住着。” “好,好!”江永昌激动地道:“马林辉,你算立了功,我会给你记着。”说完,风一样的速度跑出了关押室。 江永昌跑到公安局大院,看到没一辆车,急得破口大骂:“都他妈的死哪去了,要用车的时候就不见人影了。” 这时,一辆破旧的警车进了院子,他顾不上形象问题,一把将开车的民警拉下来,跳上车一脚大油门就驶出了院子。 车子飞驰在路上,江永昌不忘给郭金柱和市局李振堂打电话,结结巴巴道:“凶犯找到了,凶犯找到了……” 正在开会的郭金柱听到这个消息,立马冲出会场给李振堂打电话:“迅速布置警力,把和庆佳苑给我围起来!” 一时间,北州市的上空传来了刺耳的警报。七八辆警车不避让行人,呼啸而过,全速往指点地点集结…… 与此同时,远在南阳县的张志远也得知了这一好消息,他放下一切事务带上陆一伟往市区进发。 谜团即将解开,可围绕这个案子衍生出来的事依然没有停止,如同一个火药桶,引发了北州官场地震! 0401 与我无关 和庆佳苑小区一下子出现了这么多警车,让这里的居民人心惶惶,以为出了什么大案,都躲在自家窗户后面用一双敏锐的眼睛查看着,看看到底是谁家出了事。 在小区保安的配合下,警察很快找到了廖三家,但让人失望的是已经人去楼空。小区保安说,廖三家前些天还在家,他老婆还时常出来买菜,而且他女儿就在解放路小学上学,也没看出什么征兆啊。 不过与廖三居住同一栋单元楼的居民提供非常有价值的线索,说她前些天看到廖三的妻子带着孩子慌慌张张出门,还问她去哪,她只草草说了句要出远门就走了。如此一说,制造车祸的元凶很有可能就是廖三。 在邻居的提供下,警察找到了廖三的老家。年事已高的父母看到家里来了这么多警察,吓得差点喘不上气来。警察询问关于廖三的消息,他父亲一开始还躲躲闪闪,但在警察的威逼下,他说廖三昨天晚上来过电话,具体在那他没说。 警方立即调取通话记录,对方号码显示的地区是江东市,这说明廖三还在西江省。事不宜迟,一路民警迅速赶往江东市,在当地警方的配合下,迅速锁定了廖三打电话的区域。经过一轮高强度的排查下,终于在一家小旅馆抓获了廖三。 廖三的落网让人振奋。市公安局局长李振堂亲自提审,这个廖三可没有马林辉那样的硬骨头,三下五除二就把罪行原原本本地交代出来。 原来,马林辉被抓的当晚,市人大主任李虎刚赶紧让他妻子张晓娥出逃。而张晓娥不以为然,要求李虎刚将马林辉赎出来。李虎刚随即给侯永志打电话,可对方居然不给面子。再后来发生了一系列事情后,李虎刚坚持让张晓娥选择离开,也就因为此,埋下了祸根。 在去往江东市飞机场的路上,张晓娥无意中说侯永志的不是。没想到二愣子廖三当时就出了一个馊主意:要是侯永志死了,不就完事了嘛!女人的思维是直线型的,她根本不考虑后果,也不考虑侯永志死对案件的查处力度并无多大关系,默许了廖三的主意。但是让谁来实施呢? 廖三自告奋勇,愿意为张晓娥排忧解难。张晓娥很是感激,愿意拿出100万元作为酬劳。先行给了50万元,等事成之后再付剩下的一半。 廖三曾经也是个街上的小混混,误打误撞成了张晓娥的司机。送走张晓娥后,廖三到二手市场买了辆黑车,于是就发生了后面的事。廖三看着侯永志的车摔下沟底,又行驶了一段路程,将车一扔,潇洒地坐着班车到了省城,并及时把这个消息告诉已经抵达加拿大的张晓娥。 张晓娥没有食言,钱很快就打到廖三账户上。但他得知侯永志没有死后,顿时慌了神。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妻子和女儿带到身边,拿着100万元准备南下。但远在加拿大的张晓娥得知侯永志没死后,通过个人关系将廖三的账户给挂失,切断了廖三南下的资本。他只好躲在江东市的小旅馆里,等待风声一过,再悄悄返回北州市。没想到警察这么快就找到了他,为他的“义气”即将付出沉重的代价。 案件再次聚焦到李虎刚身上。市委书记田春秋看到审讯结果后,很长时间没有吭声,而是把自己关到办公室,仔细衡量处理李虎刚后的各种可能。但他的倾向还是最初的认定,那就是内部消化,不与公开。但此事已经不只是谋杀这么简单,背后还隐藏着一张巨大的利益网。 李虎刚也在第一时间得知了廖三落网的消息,这次他坐不住了。他主动找到田春秋陈述事实。 田春秋看到李虎刚,心生厌恶,将审讯结果丢给李虎刚,怒不可遏道:“看看!看看你干得好事!我倒要听听你这么解释。” 李虎刚大致浏览了一遍,十分坦然道:“田书记,侯书记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也感到悲痛,但此事和我无关啊。” “什么?无关?”田春秋大发雷霆道:“能与你无关吗?所有的罪证都指向你,你敢说无关?我问你,马林辉是怎么回事?张大庆去救人是怎么回事?还有,鑫源煤矿设备公司又是怎么回事?” 面对田春秋接二连三的提问,李虎刚表现的异常冷静,道:“马林辉不过是北州市的人大代表,我和他并无瓜葛,您也看到了,自从他查出携带枪支和毒品后,市人大第一时间召开常委会,终止了他的人大代表资格,我这么做是积极响应市委的。” “至于张大庆救人,这和我没关系。据我了解,张大庆和马林辉私下交往甚密,他这么做,完全是个人行为,我也完全不知道。另外,您说得鑫源煤矿设备公司我也不清楚。” 李虎刚的矢口否认,让田春秋更加恼火。他从抽屉里取出曙阳煤矿原矿长陶安国写得材料扔给李虎刚道:“你自己看看,人家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你还敢万般抵赖?你这样做的后果你想过吗?” 李虎刚大致翻看了下,脸不红心不跳地道:“这是污蔑!让他陶安国过来和我对峙,他敢当着我的面说吗?” 田春秋气得发抖,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道:“好,那我再问你,马林辉被捕的当晚,你妻子张晓娥为什么连夜去了加拿大,难道这也是巧合吗?” “对!她确实是去了加拿大,但这和我有关系吗?”李虎刚平静地道。 “她是你妻子,能说没关系吗?”田春秋拍着桌子道。 李虎刚冷淡地道:“田书记,这可能是我的工作失误,我忘了告诉您了,我和张晓娥早在96年就离婚了,所以,她是她,我是我,她犯了事总不能都强加在我头上吧。” “啊?”田春秋以为自己听错了,道:“你说什么?” 李虎刚从口袋里掏出了离婚证,放在田春秋办公桌上道:“我说您可能不相信,这离婚证应该不会错吧?” 田春秋戴上老花镜,仔细看着李虎刚的离婚证。上面确实写得两人于1996年8月25日因感情破裂离婚,这个李虎刚实在太有手段了。 见田春秋不出声,李虎刚继续道:“田书记,这是我的家事,也是我的**,所以未能及时公开。但眼看着屎盆子就要扣到我头上,我必须站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不管是马林辉,还是侯永志,还有什么鑫源煤矿设备公司,这些都与我统统没关系。我是一个党员领导干部,我知道那些事该做,那些事不该做,还希望田书记明察。” 李虎刚唱了这么一出,让田春秋释然。把离婚证还给李虎刚道:“虎刚,这些事与你没关系,我自然欣慰。我可以相信你,但让其他人怎么相信?你觉得金柱同志相信吗?还有,你让我怎么向民众交代?” 李虎刚道:“事情已经这样了,我可以站出来证明清白。我提议,召开常委扩大会议,我自然会让大家相信的。” 田春秋站起来道:“虎刚啊,咱俩共事不是一天两天了,谁是什么样的人都一清二楚,你这些小伎俩瞒得了别人,能瞒得过我?我太了解你了。对于涉及到你的事,我要求金柱同志内部处理,但是金柱是什么性格你也应该知道,所以你想要瞒天过海,必须先过了金柱这一关,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田春秋没有揭穿李虎刚的手段,是给他面子。同时,也是在给他指明方向。 李虎刚道:“金柱同志性子是急了点,我相信在他了解事情的真相后会理解我的。” 田春秋突然严肃地道:“你跟我进来!”说完,快步往卧室走去。 进了卧室,田春秋使劲一推书柜,一个改装过的暗室出现在面前。两人进去后,又小心翼翼将书柜关上。 暗室其实不暗,不过是将宽大的卫生间一分为二进行了改装,卫生间还在,但很难发现暗室的存在。之所以要弄这个暗室,主要是与关系较近的人磋商一些事关机密的事务,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功能。 暗室有10多平米,有桌子有沙发有书柜,最显眼的就是一部红色的电话机。红色电话机作为专线,具有极强的保密性,一般都是省级以上的领导才享有这种特权。但到了地方,包括县一级都安装了这种专线专网的红色电话机。这部电话很少响起,一旦响起来那绝对是发生了重大事情。而如今,红色电话机已经不再神秘,寻常百姓都知道它的存在。 “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和我说实话,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田春秋勾起手指敲着桌子道。 李虎刚突然变了口气,道:“田书记,您也看出来了,那郭金柱明显就是冲着我来的,拿一个马林辉就想把我扳倒,没门!” 0402 戏剧一幕 “虎刚!”田春秋气急败坏地喝斥道:“到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话,不管怎么说你这次做得太过分了,侯永志现在是没死,要是死了我看你怎么收场!还有,你实在太愚蠢了,怎么能让康栋调警力围堵公安局呢?你想过后果没有?要是康栋有一点闪失,我怎么和他父亲交待!你太令我失望了。” 李虎刚依然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道:“关于侯永志的事,我真心没有参与。是我那败家老娘们不冷静,没和我商量就做下这么愚蠢的事。至于康栋那边,我压根就没有想到用这种办法,都是那个张大庆,他给康栋打电话了,才有了后面的事。” “好了!”田春秋打断道:“不管这么说,事情成了这个样子了,已经远远超出我的能力范围,接下来你先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然后到省里找找关系,务必要把这事给压下来。要是处理不好,我看你这么收场!” 这时,办公室传来了敲门声。田春秋隔着缝隙看到郭金柱推门进来,道:“虎刚啊,这个郭金柱可不是善茬,我看他是铁了心要与你对着干,你要做好准备,在这个当口下,我不希望有任何差池,你好自为之吧。” “他让我不好过,我也不会让他好过!”李虎刚嘴角浮现出阴险的笑容。 随着案件的水落石出,所有的罪证都指向同一个人,那就是市人大主任李虎刚。然而,在如何处置上,所有人都犯了难。毕竟对方是正厅级领导干部,属省委组织部直管干部,地方无权调查,更别说进入司法程序了。郭金柱多次去找田春秋,都以借口忙躲着不见,但郭金柱不依不饶,在一次开会前堵在了办公室门口,让田春秋很是恼火,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话:“金柱同志啊,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我还是原来的话,等我汇报上级领导后再做处置,好吧?” 郭金柱立马回辩:“要等到什么时候?难道侯书记就这样不明不白成了这番模样吗?” 田春秋厌恶地道:“金柱同志,你是在和我说话吗?还讲不讲党性原则?前段时间我们已经对侯永志同志做了大量工作,并且在全省进行了大张旗鼓宣传,而且省委领导都做出重要批示,说侯永志同志是因公负伤,你现在突然又说他是谋杀,这怎么和上级领导交代?怎么让群众信服?” 郭金柱顿时天晕地转,哑口无言。这是才恍然大悟田春秋为什么要对侯永志进行宣传,原来伏笔在这里啊,直接定性为因公负伤,失去了为其平反昭雪的机会。 田春秋见郭金柱楞在那里,换了个口气道:“金柱同志,我看了审讯结果,上面说是李虎刚的妻子张晓娥指使的,对吗?” 郭金柱压着火气点了点头。 “关于这件事,我也质问过虎刚了,他说他压根就不清楚,因为他和张晓娥早些年就离婚了,而且长期定居海外。” “啥?”郭金柱当头一棒,两眼发黑,追问道:“他和妻子离婚了?这是啥时候的事?田书记,您相信吗?” “原来我也不相信,但虎刚同志拿出了离婚证我才相信了。”田春秋道:“至于张晓娥为什么要谋杀永志同志,还需要抓到她以后才知道结果。但是,我还是那句话,一切以大局为重,以班子团结为重,谁要是破坏团结稳定,我第一个不答应!” 郭金柱跌跌撞撞回到办公室,他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变得怎么戏剧性。李虎刚和张晓娥离婚?这步棋下得太高明了。原来这个老狐狸早就为自己想好了后路,真狡猾啊。 郭金柱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打给市局局长李振堂:“你现在给我调查一下张晓娥,我要全部的资料,速度要快!” 一个小时后,李振堂来到郭金柱办公室,进门就道:“郭书记,调查清楚了。” 资料显示:张晓娥,1949年出生,小学文化,北州市人。与李虎刚1973年结婚,膝下育有一女。1996年与李虎刚离婚,并于1998年加入加拿大国籍,现为单身。 郭金柱看到这份资料,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才道:“振堂,这些事你知道吗?” 李振堂羞愧地道:“他们离婚的事我也是才知道,但她加入加拿大国籍这事我清楚,因为好多手续都是我给办理的……另外,还有一件事我要向您说明,张晓娥在出国前就改了名,她现在叫张琳。” 越来越乱了,郭金柱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也就是说,张晓娥这个人现在根本不存在,是吗?” “可以这么说。” 郭金柱又想起了鑫源煤矿设备公司,上面的法人正是张晓娥。他问:“那她既然是加拿大国籍,为什么还能在中国注册公司?合资企业吗?” 李振堂道:“应该一切都是假的。” 完了,所有的线索一切中断了,郭金柱愤怒了,气得痛骂李振堂,但又有什么用呢?问道:“要是跨国追捕张晓娥,几率有多大?” 李振堂道:“几乎为零,毕竟张晓娥现在是加拿大国籍,受到当地的法律保护,要想抓捕她,就需要外交部交涉,但我国和加拿大没有签订引渡条约,我们无权去他国领土上抓人。” “太狡猾了!”郭金柱拍着桌子道:“实在太狡猾了!难道我们就束手无策吗?” 李振堂沉默不语。 这时,秘书李小川敲门进来,看到现场浓烈的火药味吓得不敢吭声,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不作声。 郭金柱的眉宇之间拧成了大疙瘩,瞟眼问道:“啥事?” 李小川道:“郭书记,刚才综合办通知,下午3点邱副省长要下来调研创卫工作,田书记要到省里开会,让您陪同。” 郭金柱也没答应,也不说不答应,挥了挥手,示意李小川出去。 李小川走后,郭金柱道:“振堂,你这边接着往下办案,尤其是那个马林辉,你立马从永昌手里接过来,这个人身上掌握着李虎刚大量的秘密,必须一点一点给我挖出来,我就不信了,他李虎刚就干干净净,没一点问题?” “好,我这就去办!” 李振堂走后,郭金柱又把李小川叫过来,问道:“下午的调研活动是谁安排的?” 李小川知道郭金柱心情不好,格外小心道:“是李秘书长请示了田书记,田书记让您陪同。” “邱省长下来对口的应该是林市长,我去算哪门子事啊,林市长呢?”郭金柱生气地道。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调研的议题是什么?” “李秘书长说是下来查看创建国家卫生城市进展情况,安排的参观点解放路和新城区。” “哦,我知道了,到时候你要提醒我。”李小川走后,郭金柱泡了杯茶,对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认真梳理。他看出了田春秋对李虎刚的处理态度,那就是不处理,难道就让侯永志白白蒙冤?一时间他看不清形势,更想不出任何对策。 想了半天,决定去求救于老领导谭老,请求他来指点迷津。他看了下时间,时间还早,就给张志远去了个电话,道:“中午我去谭老家蹭饭,一起去吧!你顺便准备些山货,一并带过来。” 张志远瞅准时机道:“要不要叫上玉新?” 郭金柱犹豫了下道:“还是算了吧,玉新要是有心,让他单独去拜会。” 挂掉电话,张志远安排陆一伟:“你现在下去弄点野味,不需要多,但要精致,待会我要去一趟市里。” 中午,郭金柱和张志远一同前往天同山风景区。谭老每年夏季和冬季都会选择来天同山小住一段时间,夏天是来避暑,冬季是来调养身体,这位老革命虽远离城市的喧嚣,但对西江省当前的政局掌握的一清二楚。 郭金柱见张志远还带着陆一伟,眉头不禁蹙了下,乘着陆一伟到后备箱取东西时,郭金柱小声地问:“志远,你怎么去哪都带着陆一伟啊?出入这种私人场合我从来不带小川。” 张志远听出郭金柱话外之音,尴尬一笑,道:“一伟办事机灵,很多事交给他我放心。另外,一伟会做饭团子,我特意让他过来帮厨。” 郭金柱没再说话,径直往大门迈去。 “哟!稀客啊,二位,你俩可是有一阵子没来我这了,今天怎么有功夫光临寒舍啊,哈哈。”谭老一看到郭金柱和张志远进来,就调侃起来。看得出,他对这两位爱徒还是很爱惜的。 郭金柱开玩笑道:“中午没地儿吃饭,来您这儿蹭饭来了,不知谭老欢迎不欢迎?” “欢迎,当然欢迎!”谭老开怀大笑道:“不就是多双碗筷嘛,不过你们要做好心里准备,我现在可是素食者,顿顿青菜,你们可别嫌弃啊,哈哈。” “青菜好,我现在早就不想吃大鱼大肉了,看着都烦,可没办法,躲都躲不开!”郭金柱抱怨道。 张志远赶紧把陆一伟往前一推,恭敬地道:“谭老,早知道您胃口不好,我特意让一伟过来给您做顿家乡饭,保准您喜欢。” 第二次见面,谭老或多或少对陆一伟有点印象,眯着眼怀疑地道:“这小伙子还会做饭?” 陆一伟谦虚地道:“谭老,农民的孩子早到家,略懂一点厨艺。” “嗯。”谭老颇为欣赏地道:“那好,我今天就尝一尝地道的农家小饭,哈哈。” 0403 茶道文化 到了后院,谭老兴致勃勃地摆弄起了那一套价格颇为昂贵的茶具。张志远上前要打下手,谭老急忙制止道:“你坐下,今天我给你演示一下什么是茶道。” 茶道,是以茶为媒的一种艺术,也是修身养性的一种方式,它通过沏茶、赏茶、闻茶、饮茶、增进友谊,美心修德,学习礼法,是很有益的一种和美仪式。喝茶能静心、静神,有助于陶冶情操、去除杂念,这与提倡“清静、恬澹”的东方哲学思想很合拍,也符合佛道儒的“内省修行”思想。茶道精神是茶文化的核心,是茶文化的灵魂。 茶道起源于中国,却在日本发扬光大,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早在南宋时期,一位日本僧人将茶叶带回日本并推广种植,一开始并不被人们接受,直到丰田秀吉时代,才开始在日本上流社会中逐渐推广,后形成了一种茶文化,亦为“茶道。” 茶道是儒、佛、道三大家思想的精华。佛教强调“禅茶一味”以茶助禅,以茶礼佛,从茶中体味苦寂,参悟禅机;而道家讲求的是“天人和一”,注入茶道的灵魂,并将养生和茶道有机融合,体现一种崇尚自然,崇尚朴素,崇尚真的美学理念。 “和、敬、清、寂”为日本茶道的基本精神,要求人们通过茶室中的饮茶进行自我思想反省,彼此思想,于清寂之中去掉自己内心的尘垢和彼此的芥蒂,以达到和敬的目的。也被称之为日本“茶道四规”。和、敬是处理人际关系的准则,通过饮茶做到和睦相处、互相,以调节人际关系;清、寂是指环境气氛,要以幽雅清静的环境和古朴的陈设,造成一种空灵静寂的意境,给人以熏陶。 而中国的茶道讲求“廉、美、和、敬”,意在廉俭有德,美真康乐,和诚处世,敬爱为人。 不管是日本茶道,还是中国茶道,都是通过品茗来修身养性、品味人生,达到精神上的享受。 茶道最关键的两个步骤就是茶艺和品茶。茶艺环节大家可能听说过茶道六君子,也就是茶匙、茶针、茶漏、茶夹、茶则、茶桶。具体操作步骤相对冗繁,不再用过多笔墨阐述。下面我们说一下品茶,先是举杯嗅香,主要体验其茶汤香气使之通过鼻腔刺激味蕾,感受茶汤沁入心脾的那种美妙享受;接下来调整好呼吸,喝一小口,咀嚼茶汤,尽量让茶汤在口腔中停留一会儿,然后缓慢吞咽,顺着食道缓慢滑入胃中,最后闭嘴从鼻腔将气呼出,回味茶汤的芳香。 听完我一阵唠叨,可能会有人说,真麻烦!一个玻璃杯,一把茶叶,一**开水就直接解决。某个东西一旦上升到一定境界,就成为特定阶层束缚在条条框框中的一种享受,这种享受亦然是普通人不能所理解的。就好比说香道,一块香料有什么好闻的,还不如香皂好闻,弄那么多条条框框,甭说闻了,操作起来都嫌麻烦。 人一旦到了某个境界,想回归自然的时候,就想用一种高雅的东西陶冶情操,修身养性。古代的贵族不愁吃不愁喝,自然想着变着花样地玩,游山玩水,赋诗饮对,把酒当歌,好不快哉。清代的贵族更是亦然。操着一口地道的京腔,提溜着鸟笼走街串巷,然后到茶馆一小坐,侃天侃地讲着他爷爷的爷爷光辉历史,时不时讲讲宫中秘闻,在别人的唏嘘声结束白天的生活。到了晚上,那夜生活更加丰富,左搂右抱,歌舞升平,活得就是个潇洒。 进入新中国后,贵族文化基本消失,就算有,也不敢显弄,生怕作为地主崽子被打倒了。改革开放后,环境相对宽松,人们也逐渐富裕起来了,老祖宗留下来的那一套东西又回到了各个领域,人们也开始享受生活,品味人生。 要说谭老往祖上追十八代,估计也就是个农民,最多也是中农,文化程度不高,赶上了好时候翻身农奴把歌唱,位极人臣,退休之后享受着省部级待遇,有住房,有专车,有保姆,有警卫,有免费医疗……沐浴着党的恩情和关怀。 “来来来,尝尝这茶味道怎么样?”谭老亲手将沏好的茶端给二位,兴致高昂地道:“这可是正宗的太平猴魁,味道绝对棒!” 郭金柱是个粗人,但对烟酒茶的研究不比所谓的专家差,呷了一口回味了片刻,啧啧称赞道:“好,味道真好,入口柔绵,细滑如丝,香气顺爽,此乃上品啊。” 张志远不懂茶道,但还是夸奖茶叶好,谭老的茶艺更高超。谭老听了,乐呵呵地又忙活着沏茶。 郭金柱心里有事,但看到谭老心情愉悦,又不忍心打扰,只好陪着谈天说地。 谈了一会儿,谭老突然沉下脸,转换口气问道:“永志现在怎么样了?” 郭金柱把茶杯放下,叹了口气道:“都过去七八天了,还在昏迷。昨天我还问医生了,医生说情况不容乐观,要继续观察,如果能挺过这段时间就好了,但现在一切难说。” 谭老面部肌肉微微抽搐,闭上眼睛语气缓慢地道:“永志不该啊,这孩子不该啊。” 郭金柱道:“谭老,我一直没过来向您汇报,就怕您知道了生气……” 谭老突然伸手示意郭金柱停止,坐起来睁开眼睛道:“我这不也知道了吗?说说吧。” 郭金柱把案件的进展详细讲了一遍,谭老很长时间没有搭腔,而是在思考着每个人在这个案件中所扮演的角色,过了许久才道:“这个田春秋和李虎刚两人都不简单啊,手腕都玩得相当厉害,一个是瞒天过海,一个是金蝉脱壳,各有千秋啊。” 郭金柱附和道:“是啊,谭老,我现在就不知道如何做,所以请您指点迷津。” 谭老依然在快速思考,突然问道:“上面是什么反映?” 郭金柱道:“田书记说他要向上级请示,可我总感觉他就没有和上面说,而是把永志说成了因公负伤,导致我现在不知该如何下手。” “说起玩手段,你和永志,包括志远都不是二人的对手。”谭老道:“你们发现了没有?在你们身上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耿直。我早就和你们说过,在官场上要学会圆滑,太过耿直不宜笼络人心,所以你们在这方面欠缺火候啊。尤其是志远,我只能说你是个好人,而不是好官。” “好人和好官这本身就是个伪命题,你要想当好人,就必须维护到各方面的利益,可你能满足所有的人要求吗?不能!肯定不能!要么你站在群众一边,替百姓说话,这样做的后果就会得罪利益的另一个群体。要么你站在利益群体中耳濡目染,必然会引起群众的不满,所以,你要想当一个好人,那肯定不是好官。” “好官是什么?自古来就一直在争执。难道为了群众就是好官?绝对不是。要想当好一个好官,就要平衡各方的利益,学会利用各种手段八面玲珑,你才能在变幻多端的官场站稳脚跟,有立锥之地。” “我虽然人不在政治圈了,但我还是比较关心各地的政治格局的。往往在你走出这个圈子,看得或许更清楚。你们就说北州官场吧,我大致划分了一下,主要分为三类。这一类就是以田春秋为首的‘实权派’。田春秋这个人能力有限,成绩平平,你看他在北州这些年干出了什么成绩?几乎为零。但是,省委黄书记器重他,他的地位坚不可摧,谁都动摇不了他。那他为什么能得到黄书记的赏识呢?他此人深谙官场之道,会揣摩上级领导的心思,而且往往能揣摩到点子上,这天同山风景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嘛,这是他的独到之处。” “黄书记是个实干的领导,他到西江履新时就把时任省统战部副部长的田春秋委派下来委以重任,其中给他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企业改制,希望他能在任期间把三线工厂进行全面改制,推向市场,不仅给政府甩掉包袱,还要激活这些企业,但是,田春秋实在不是干这块的料,至今一个企业都未进行改制。这就说到了志远这里,田春秋为什么支持你在南阳企业改制,你应该明白了吧?” “田春秋没做出成绩,他脸上也无光,渐渐地对田春秋的能力产生怀疑,早在去年就想动他,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位子,也就搁置下来。他心里也清楚,自己在北州呆不长了,也就是一年的光景,今年不走,明年也就走了,所以他在这段时间不求北州发展,而求稳定,只要他安安稳稳度过就行了,至于以后的事就留给下任吧。” “下面我说说第二类,也就是以市长林海锋为首的‘本土派’。这个林海锋从一个基层官员逐步成长为市长,确实有过人之处,此人头脑灵活,处事圆滑,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听话,上面交代干啥我就干啥,这样的人谁不喜欢?所以他得到邱远航的赏识逐步成长起来。再看他这些年干得工作也比较出彩,新城区的开发就是他的一亮点,当然,这都是邱远航在任时未完成的心愿,他给实现了。” 0404 态度急变 “再就说说李虎刚,这个人心术不正。我在北州那会,他还是个市政府后勤科的科长,短短几年内都到了正厅级,不得不佩服的手段。当然,这得益于伺候邱远航伺候的好,有些事情你们也应该清楚,我就不便多说。他和林海锋之间既有矛盾,又有利益,整体来说还算相处的融洽。” “而第三类也就是以你为首的‘强硬派’。之所以把你们归为这一类,是因为你和永志,还有志远在处理问题上都非常果敢,敢说敢做,敢于触动利益集团的利益,这就了不得啊,但伴随而来的是得罪的人多,我说得对吗?” 谭老分析的鞭辟入里,十分透彻,郭金柱频频点头道:“谭老,听您一席话,胜读三年书啊。北州官场确实是这个局面,总体来说,我和永志还是处于弱势,人心不古啊。” 谭老又回到案件上,道:“我这么一分析,其实这个案件各方的态度就十分明朗了。田春秋要保住自己的位子,极力把这件事往下摁。而李虎刚呢,作为当事人,他早就想好了退路,就算你拿到他的把柄,也不见得能动摇了他。再看林海锋,至始至终没有表态,其实也是一种态度,他在冷静观察各方的动作,时机等待,只要哪一方成熟,他会毫不犹豫站到那一边。” “说了一大堆,最关键的还是上面的态度。只要上面不追究,就算你蹦跶的多欢快,对李虎刚也构不成威胁。你刚才说邱远航今天下午要来调研,还指明让你参加,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调研是幌子,真正的目的是给李虎刚撑腰来了。所以,你要万分小心,不能掉以轻心。” 郭金柱急了,道:“谭老,那我们只能坐以待毙了吗?” “不不不!”谭老摆手道:“我们接下来的工作就是要等。” “等?” “对!”谭老道:“我们要等待一个时机,等待田春秋作茧自缚,等待李虎刚自己露出马脚,到时候你在出手,就稳操胜券了。其实,这样一来也好,对你下一步打算很有帮助。” 郭金柱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谭老所说的“等”是什么意思,与张志远对望,张志远也摇头表示不懂。 谭老看出了二人的疑惑,道:“我这么和你们说吧,想要干成一番大事业,必须学会忍耐。他田春秋不是想把这事摁下来嘛,你们觉得可能吗?不可能!另外,你们手里攥着马林辉,这可是个大活宝啊,他李虎刚会袖手旁观吗?肯定不会。他还会在背地里搞一些小动作,所以你们务必要把马林辉看紧咯。” “另外,我适当地给你们往省里吹吹风,把永志害成这个样子,我且能袖手旁观!”谭老将手中的茶杯狠狠摔倒地上,眼神充满了杀气。他认为,他们敢动侯永志,这是不给他面子,既然你们敢撕破脸,我也不是吃素的。 有了谭老在背后撑腰,一切变得轻松起来。郭金柱感动地道:“谭老,我替永志谢谢您了!” 谭老刚才动了怒,气有些不顺,坐在那里深呼吸,摆了摆手道:“你们两个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我不能眼睁睁地看到他人对你们下手,明白地告诉他们,别以为我退休了就没用了,只要我健在一天,他们休想!” 在厨房做饭的陆一伟有意无意地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尤其是听到谭老如此袒护二人时,心里酸溜溜的,感慨道:“自己怎么没遇上这样的好领导,要不然也不是此番模样了。” 谈完侯永志的事,谭老又关心起张志远在南阳的企业改制,问道:“你那边怎么样了?一切顺利吗?” 张志远道:“进展还算顺利,目前就剩下二宝煤矿了。” “嗯。”谭老指点道:“动作要快,乘着这股热乎劲,快刀斩乱麻,你越是拖延,对你越不利。苏启明呢?你与他相处的怎么样?” “还行,苏市长顾不上参与企业改制,他现在正忙着水泥厂建设了。” “哦。”谭老若有所思地道:“只要他不干涉你就成,让他自己鼓捣去吧。”然后又对郭金柱道:“金柱,志远进步的还是有些慢,你要多关心他,苏启明在南阳不过是过渡,瞅准时机了把他扶正,再让他在基层锻炼上几年,将来可是你的好帮手啊。” 郭金柱点头道:“请谭老放心,我自有分寸。” “好啦!”谭老又恢复了愉悦的心情,拍着肚皮道:“不知小陆的饭做得怎么样了,我可是肚子饿了啊,哈哈。” 陆一伟听到后,立马跑出来恭敬地道:“谭老,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开饭了。” “好!”谭老扶着椅子坐起来道:“那咱们就尝尝小陆的手艺,哈哈。” 一行人落座。谭老盯着桌子上五颜六色的饭菜很是吃惊,不时地看看略带羞涩的陆一伟,指着饭菜问道:“这都是你做的?” 陆一伟点点头道:“手艺不佳,还望谭老不要见怪。” 谭老指着一盘菜道:“这是什么?” 陆一伟赶忙介绍道:“这是蔬菜丸子。用料是山上的蕨菜,再搭配荞麦粉勾兑起来揉成团,蒸出来就是这样。这道菜没有用一点油,蕨菜和荞麦都是降血脂的,对身体好。” 谭老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咬了几下,又停止嚼动,愣在那里。旁人屏住呼吸观看谭老的表情,以为味道不好,没想到谭老瞬间眉飞色舞,对陆一伟竖起了大拇指,连连夸奖道:“好,好,真好吃,我太久没尝到这原汁原味的家乡菜,小陆你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啊,让你费心了。” 得到谭老的夸奖,陆一伟心里甭提多高兴,但还是把兴奋藏在心里,道:“只要谭老喜欢就行。” 谭老又指着另一道菜问道:“这又是什么?” 陆一伟介绍道:“这是猴头菇面团。用山里的猴头菇剁碎,配料温火小炒,然后用面团像包饺子一样包起来,上面洒点芝麻用火烤至金黄色就成这样了。猴头菇有“山珍猴头、海味燕窝”之称,吃了可以增强免疫力。” 谭老第一次见猴头菇这种吃法,不顾形象地用手抓起来吃了起来,又不住夸奖起来:“外脆内嫩,香醇可口,既有麦芽的香气,又有猴头菇的香嫩,这简直是人间美味啊,哈哈。” 郭金柱和张志远看到谭老这么开心,都不住地和陆一伟点头。 吃完猴头菇面团,谭老指着中间的一道菜道:“这个我吃过,这个叫京酱肉丝对不对?” 陆一伟解释道:“您先前说您是素食者,我不敢放肉。这道菜确实参照京酱肉丝的做法做的,但这个‘肉丝’并不是肉,而是杏鲍菇,吃起来滑滑的,又有嚼劲,口感不必肉差。” 谭老拿起筷子夹得吃了一口,点头道:“确实如你所说,很美味。”然后又指着中间蒸笼的菜道:“这个我也吃过,这个叫莜麦卷,对吧?” “是的,将莜麦用温水和起来,乘着热度讲起搓成卷,放蒸笼蒸20分钟左右就出炉了。莜麦和荞麦的功效一样,都含有氨基酸,对胆固醇和高血脂用很好的抑制作用。” 谭老夹到碗里吃了一口,吃着吃着竟然流下了眼泪,进而泣不成声,让在场的人都感到意外。郭金柱赶忙安慰:“谭老,您这是怎么了,不喜欢吗?” 陆一伟更加紧张,连忙道歉道:“谭老,我不知道您不喜欢吃,请你原谅!” 谭老用衣襟擦了擦眼泪,摆手道:“小陆啊,你做得很好,我很感动,吃到这久违的饭菜,让我想起了去世多年的老伴,哎!” 谭老顿了顿道:“我俩结婚时,正好赶上文革。我俩都是教师,被我们的学生成天批斗游行,我老伴身体本身就不好,我哀求他们不要为难我老伴,把所有的气都撒在我身上。可他们那听我的,跟打了鸡血似的,差点没把她给整死。文革结束后,我又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上,而她却落下毛病不能再上讲台了。” “后来,因文革刚刚结束,需要大量人才,我随即被抽调到省委办公厅搞文字工作,没日没夜的忙,几乎不回家。而她时刻牵挂着我,知道我喜欢吃莜麦,每天晚上都会蒸一锅给我送到单位。那时候家里穷,莜麦就算最好的食物了,可我吃得心里甜滋滋的。” “再到后来,日子过得好了,她却因一身毛病撒手人寰了,她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就这么离我而去了,我欠她的太多太多了。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尝到过莜麦,也曾在饭店里吃过,可总不是那个味道。而今天小陆做得莜麦卷,十分接近我老伴为我做的,太让人回味了。小陆,我谢谢你了。”说完,就要鞠躬。 陆一伟怎能受得了如此大礼,赶忙扶住谭老道:“谭老,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0405 割腕自杀 听完谭老的倾诉,所有人都为之惋惜和同情。郭金柱更深有体会,怪不得谭老这么些年都没有再娶老伴,原来有着这么浓厚的情感啊。 “来来来,你们大家都吃啊,别看着。”说完,先给陆一伟夹了一筷子,道:“小陆,你要吃好啊。” 陆一伟的表现,让张志远喜上眉梢,笑着道:“谭老,以后只要您想吃,就给我打个电话,我保准将一伟给您带过来。” “哈哈。”谭老笑道:“你们工作都比较忙,那像我一个闲人,都不用管我,你们好好地干工作我就心满意足了。”说完,对张志远道:“小陆现在是什么职务?” 听到谭老关心陆一伟,张志远不放过任何一个举荐陆一伟的机会道:“一伟现在是副科,任政府办副主任,企业改制领导组办公室主任。” “嗯。”谭老点头道:“你这就要多上心了,我看着小陆这小伙子也不错,乘着还年轻,适当的时候给个台阶,进步空间非常大。前两天,陶铸同志还与我商量,要我给他推荐一两名年轻的、高学历的后备干部,这不是现成的嘛,我随后还陶铸说说,让他格外关照下。” 听到这,陆一伟傻眼了。陶铸可是省委常委、组织部长啊,能搭上这条线,那可不是一般人够得着的。张志远看到陆一伟傻愣在那里,急忙提醒道:“一伟,你还赶紧谢谢谭老?” 陆一伟立马站起来,鞠躬道:“谢谢谭老栽培,我今后定会努力工作,不辜负您老对我的期望。” “坐坐坐!”谭老一把把陆一伟拉到身边,道:“我这辈子教育的学生遍布全国,提拨的干部不计其数,但我唯独喜欢金柱和志远,现在又多了个你,你还年轻,好好干吧,我对你期望很大。” 谭老能推心置腹地说这番话,看得出他对陆一伟的喜爱之情。通过这顿饭,谭老对陆一伟有了重新的认识。有些时候,机会是自己创造的,而不是上天赋予的。 吃过饭后,因郭金柱下午还有陪同邱远航调研,一行人匆匆告辞。在分别的时候,郭金柱叮嘱道:“按照谭老说的,快刀斩乱麻,尽快将二宝煤矿连根拔起,斩草除根,有事随时汇报。”说完,钻进车子离开了。 看着远去的郭金柱,张志远感慨地道:“一伟,看来我这次没白带你来这一趟,很好,只要谭老赏识你,你就会进步的很快,放开手脚干吧,你的前途一片光明。” 陆一伟尽量掩饰激动的内心,感激地道:“张县长,这要多亏你提携我,要不是您我也不可能接触到谭老。” 张志远转过身用温柔的眼光看着陆一伟,道:“这是你应得的。走,咱们回南阳!” 刚走出市区,张志远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只见他蹙着眉头接了起来,说话或多或少有些不方便,只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出蹦“嗯,知道了,行了……” 陆一伟坐在副驾驶室,加上车内隔音效果不错,隐约能听到电话那头有个女人在哭泣着讲话,时而大声说话,时而低声呜咽,陆一伟可以判定,应该是张志远的妻子。 “停车!”张志远突然让司机小郭靠边停车。停下车后,他下了车,尽量走得远一点与对方争辩着。陆一伟透过倒车镜观察张志远复杂的表情,想起那晚上的彻夜长聊,对他的遭遇倍感同情。 过了一会儿,张志远上车道:“小郭,掉头吧,把我送回家,家里有点事。” 车子掉头快速回到市里,依然是那个超市门口,张志远要求停下,与陆一伟道:“你先回吧,今晚我就不回去了。”说完,下了车快步前行。 陆一伟鼓起勇气下了车快步追赶上去,道:“张县长,是不是您女儿……” 张志远四周看了看,叹了口气道:“楚楚上午割腕自杀了,幸亏你嫂子发现的及时,加上刀口不深,没多大问题。现在楚楚又关在屋子里大吵大闹,我回去看一看。你回吧,别管我。” “张县长,我可以陪您一起去看看楚楚吗?”陆一伟壮着胆子道。 张志远停下脚步,回头欲语,摇了摇头,向陆一伟挥了挥手继续前行。 陆一伟执意追上前去,不顾一切地跟在张志远身后。 张志远再次停下脚步,有些生气地道:“不是和你说让你回了吗?跟着我干嘛,快回去!” 陆一伟坚决地道:“张县长,看到您这个样子我心里也不好受,我能理解您心里有多苦,我想替您分担,请您相信我。” 张志远一愣,眼神柔弱了许多,但还是强硬地道:“没用的,你好好干工作就成了,我家里的事谁都摆不平。” 张志远这样说,陆一伟更加执拗,道:“张县长,今天我不管您打我骂我,我这次是铁了心了。我知道楚楚现在是缺乏安全感,加上心理缺少疏导,或许我和她聊聊,能打开她的心扉。” 张志远再次叹气,没有反驳陆一伟,没有反对,也没赞成,自顾往家里走去。 到了楼底下,张志远对陆一伟道:“我家里乱得不成样子,希望待会别吓着你。” 张志远上楼打开了房间门。陆一伟尽管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但对眼前的这一幕还是惊呆了。天哪!这还是个家吗?家里几乎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沙发上面伤痕累累,满是用尖锐的东西拉的口子,玻璃茶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破碎,用透明胶带粘着;电视机后壳和边角清晰地可以看到摔碎的痕迹,上面还蒙着一层灰尘,估计很久都没有打开了。再看墙上,基本上看不到原来的底色,部分地方隐约能看到楚楚发脾气留下的影子,甚至还有血点,让人心颤。厨房就更不用说了,空空荡荡的,就连最起码的吃饭家伙什都没有。进入房间的门,没有一扇门是好的,上面坑坑洼洼,有东西砸得痕迹,还要用脚踹的痕迹,整个家就像被扫荡了一般,一点都感受不到家的温馨。陆一伟难以想象张志远是如何在这种环境下生活的,外表光鲜,工作起来拼命,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难以启齿的家庭。 “吓着你了吧?”张志远观察陆一伟的表情淡淡地道:“这就是我的家。”脸上露出一丝让人心酸的苦笑。 陆一伟如鲠在喉,此时此刻都不知说些什么好。 这时,张志远的妻子从一间卧室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正准备说话,看到陆一伟,又把话咽下去,嘀咕着埋怨张志远:“你怎么把生人领家里啊?” 张志远将手中的包放下,道:“这是陆一伟,他不是外人。”然后又对陆一伟道:“你嫂子,叫谢玉芬,过来坐吧。” 陆一伟尴尬地勉强微笑,正准备问好,没想到谢玉芬叉着腰站在地上数落起张志远来:“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一天到晚都不着家,你把楚楚一个人丢给我,你忍心吗?难道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事吗?” 张志远点上烟道:“我这不是工作忙嘛,等我忙完这阵子天天在家里陪着你和孩子,好吧?” “忙忙忙,一天到晚就是忙,这个家我实在是受够了。”谢玉芬不顾外人在场道:“离婚协议书我已经起草好了,明天我们就去民政局离婚!” 张志远感觉头快炸了,站起来道:“离婚,离婚,你除了离婚还会说什么?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说这些还有意义吗?离了婚你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这你就不用管了,孩子你愿意带走就带走,不愿意带走就送孤儿院,我为这个家操持了这么些年,你看看我,还像30多岁的人吗?人家都说我快50多岁了,这日子真没法过了。”谢玉芬突然蹲在地上抽泣起来。 陆一伟一直观察谢玉芬,满脸皱纹,黑眼圈,眼睛无精打采,头发乱糟糟的,仔细看还有不少白头发,身上穿着的都是旧衣服,正如她所说,外人一看确实像50多岁的妇女,还不及农村妇女有光彩。 张志远心疼地走过去将谢玉芬扶起来又扶到沙发上,道:“你消消气,这些气话你都说过多少遍了,我还是那句话,你们母女俩我不离不弃,我们永远是一家人。”看得出,张志远还是很爱这家的。 谢玉芬被张志远的这句话融化了,擦干眼泪道:“志远,我也始终没有放弃这个家,要不然我早就离开了。可是我每每看到女儿痛苦成那样,我的心就在滴血,我恨不得把病挪在我身上,让她少点痛苦,哎!真不知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楚楚睡着了?”张志远问道。 “嗯。”谢玉芬道:“打了针镇定剂,刚刚睡着。”这时才理会陆一伟,歉意地道:“真不好意思,让你笑话了。” “没事!”陆一伟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心里默默同情。 0406 需要帮忙 “玉芬,给一伟倒点水。”张志远一边收拾着地上的碎片,一边道。 谢玉芬将头发往耳后一缕,憔悴地站起来道:“一伟,不好意思啊,家里不敢放液化罐,怕出现什么意外,所以我们做饭都在地下室,你等着,嫂子现在去给你烧水。” 陆一伟连忙摆手道:“嫂子,我不渴,真不麻烦你了,你赶紧照顾楚楚去吧。” 很久没有与外人接触,谢玉芬打开了话匣子,道:“一伟,把你吓着了吧,这就是我们的家。”然后苦笑,接着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别人家的男人在外当官,老婆跟着是吃香的喝辣的,可虽能想到我们家徒四壁,没有像样的一件家具,我这些年没有穿过一件好衣服,甚至都舍不得买任何化妆品,你看看我都成什么样子了,哎!我的命真苦啊。” “赶紧忙你的去吧,和一伟说这些干嘛。”张志远埋怨地道。 谢玉芬黯然的眼神充满了绝望,让陆一伟甚感恐惧。相反的是,在张志远身上,从来没表现出任何的抱怨,始终面带微笑,一心扑在工作上,把酸楚和痛苦咽到肚子里,一个人默默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对了,孩子的药没了,你赶紧找人再买点回来。”谢玉芬小声地道。 张志远瞟了眼陆一伟,挤眼睛道:“我前两天不是刚给了你1000元吗,我身上也没多少钱了。” “1000块钱够干什么……”谢玉芬正准备发作,被张志远立马堵住嘴拖到一个角落压低声音道:“这事你不能等一伟走了以后再说?你总得给我留点面子吧。”声音尽管小,但都被陆一伟听了进去,痛在心上。 要按说,张志远贵为县长,手只要轻轻一松,根本不用发愁给女儿看病。然而,他就是这样耿直的人,说出来还真有些不相信,这样的官员着实罕见。 这时,张筱楚的房间传来了哭泣声。张志远两口子放下手头的工作,神色紧张地走进女儿的房间。 “出去!都给我出去!我不想看到你们!”张筱楚咆哮道。 “楚楚,你别这样,你要把调整好心态,你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你要相信爸爸。”张志远哀求道。 “咣当!”一个水杯从屋里飞了出来,张筱楚歇斯底里地喊叫道:“你给我走,我不想看见你,我没有你这样的父亲,滚!” “楚楚,你怎么能这样说你爸爸,他也是为你好……”谢玉芬在一旁安慰道。 “我不听,我不听!”张筱楚捂住耳朵躲在被窝里,嘤嘤道:“都是你们把我害成这个样子,我对你们失望透顶,快滚!”一个枕头又飞了出来。 陆一伟站在客厅看到这一幕,就像针扎一般心痛。一个花季少女,就这样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他突然有了主意,快速走出房门,掏出手机打给夏瑾和:“喂,你在哪?” 夏瑾和走出会议室,捂着手机小声道:“我正在开会呢。” 陆一伟心情异常激动,道:“我不管你现在在干什么,请你现在立刻马上到通化路康园超市门口,我等你!”说完,啪地挂断。然后快速走下楼梯,一边给李海东打电话:“你身上有多少钱?” 李海东听到陆一伟语气急促,以为发生了什么事,道:“前两天刚走了两车苹果,还没给钱,我身上最多也就一两万。” 陆一伟倍感失落,冷静了片刻道:“没事,我就问问,你忙吧。” 李海东本想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陆一伟已经挂断电话。 陆一伟站在大街上,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突然对人的命运产生了某种怀疑。太不公平了,简直太不公平了,老天为什么如此,偏偏将厄运降临到这样的家庭。他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紧紧地攥在手里,靠着电线杆迎着风默默抽烟,不知是风的缘故还是怎么的,陆一伟不自觉地落下了两行泪。 银行卡里,是他借牛福勇的100万元,是用来购买罐头厂那块地的。如今,自己知道了张志远的家事,不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管,他已经决定了,救人要紧。 夏瑾和打着出租车感到康园超市,看到陆一伟心焦憔悴的样子,走上前去忐忑地问道:“一伟,发生什么事情了?” 陆一伟背过脸依然哽咽地抽烟,不理会夏瑾和。 夏瑾和心里咯噔一下,她转了过去,双手托住陆一伟的脸颊,心疼地道:“一伟,你说话啊,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想急死我啊。” 陆一伟把烟头扔掉,狠狠踩灭。抬起头用柔弱的眼光道:“瑾和,我需要帮忙……” 再次来到张志远家门时,陆一伟一把拉住夏瑾和,紧张地道:“瑾和,楚楚才是个12岁的孩子,你要耐心说服她,好吧?” 夏瑾和点点头道:“你放心吧,我在美国的时候与孤独症的孩子交流过,他们身上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缺乏自信,缺乏安全感,必须让他们克服恐惧,剔除心里上的阴影,才能治愈身体上的疾病。对了,一伟,我有个大胆的想法,不知可行不可行?” 听到夏瑾和如此自信,陆一伟似乎看到了希望,道:“你说,只要能办到我一定努力去做。” 夏瑾和道:“上次我去你家听说你老家有房子,而且村子里没有几户人家,对吗?” “嗯。”陆一伟点头疑惑地道。 “我认为,要想剔除楚楚心里上的疾病,首先让她回归大自然,她在家里憋屈的太久了。你想想,成天钻在那么大点地方,不与人交流,不与人接触,更感受不到大自然的美妙。如果让她住到人烟稀少的农村,让她近距离感受大自然,可能的话再给她养一个小动物,慢慢地她就会放平心态,配合治疗,你觉得怎么样呢?”夏瑾和闪动着眸子道。 陆一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可不知道张志远他同意不同意,他点点头道:“行,我尝试着去劝说张县长,张县长比较开明,我相信他会同意的,那我们走吧。” “等等!”夏瑾和叫住陆一伟道:“现在还有个难题,谁来照顾孩子呢?” 陆一伟疑惑:“不是有孩子他妈吗?” “不成,这绝对不成!”夏瑾和道:“我们要改变她,就要改变得彻底一些。如果她母亲跟着去了,效果和在家里有什么区别?所以,找个合适的人来照顾她最好。” 陆一伟想了半天道:“我妈行不?” “那当然可以了。” 陆一伟豁然开朗道:“正好,我父亲在老家种了地,转眼就要收秋,让我爸妈在老家多住些日子,顺便带着楚楚,一举两得嘛,太好了!” 夏瑾和说了自己的担心:“你爸妈会同意吗?” “这个你别担心。”陆一伟信心满满地道:“我妈最听我的话,我爸又听我妈的话,只要我开口,问题不大,呵呵。”说完,拉起夏瑾和的手并排上了楼。 张志远家,依然是硝烟弥漫。张志远坐在沙发上不停抽烟,而谢玉芬狠心地将楚楚的双手捆绑起来,防止她抓破伤口感染。听到敲门,张志远不耐烦地站起来打开门,看到陆一伟身边带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惊讶地问道:“一伟,你这是做什么?” 陆一伟将张志远叫到门外,简单地说明了下情况。张志远颇为犹豫地道:“能行吗?我看还是算了吧,别到时候伤了人家夏教授,这不添乱嘛。” 没想到夏瑾和自告奋勇地道:“没尝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张志远依然不放心地摇头道:“不行,不行,我孩子的脾气我知道,一伟,你还是送夏教授回学校吧。另外,你也不用过来了,家里的事我来解决吧。” 夏瑾和挺同情张志远家人的,不理会张志远执拗走了进去,径直往张筱楚房间走去。 房间里拉着窗帘,黑洞洞的,尽管有光线隐约射进来,但房间里的气氛倍感压抑。再看环境,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仅此而已。只见张筱楚披头散发,手被捆绑着蜷缩在一个角落,眼睛充满恐惧和敌意。尤其是身上的衣服,几乎找不到一处完整的,应该是牛皮癣发作的时候,楚楚实在痒得受不了抓的。而谢玉芬则靠着墙,眼睛望着天花板,眼泪顺着干瘪的眼眶里流了下来。这样的泪水不知每天要重复多少次,整个人蚀骨消弱,摧残的不成样子。另外,房间里气味十分难闻,甚至能嗅到大小便的味道。就处在这样的环境里,楚楚度过了近两年。 谢玉芬看到又来了生人,眼珠子瞪得老大,快步走上前来,将夏瑾和推出去,毫不客气道:“你是谁?你来我家干什么?是来看笑话的吗?” “嫂子,我是夏瑾和,是一伟的女朋友,我今天来……”夏瑾和还不等说完,谢玉芬终于爆发了,推搡着夏瑾和道:“你滚,你们都滚,这里不需要你们……” 夏瑾和作为一个女人,能体会到谢玉芬这些年来所遭的罪。她死死地抱住谢玉芬,对着陆一伟道:“一伟,你和张县长先带嫂子出去,我和楚楚单独聊一聊。” 0407 一步之遥 张志远不忍心地道:“不行,楚楚待会发起脾气来我怕伤了你,我们就在外面等着。” “快去!”很少发脾气的夏瑾和突然大吼一声。陆一伟与张志远点点头道:“张县长,请您相信瑾和,她会保护好自己的。另外,我还想和您商量点事。” 张志远一狠心走过拉住妻子,道:“玉芬,请你相信夏教授,她是留美硕士,辅修过心理学,或许对楚楚的病情有帮助。” “不!楚楚离不开我,我怕她离开我的视线就再也见不到她,求求你们别折磨我了,行吗?”谢玉芬咆哮道。 张志远和陆一伟使了个眼色,架着谢玉芬离开了房间。 也不知为什么,张筱楚见到夏瑾和后温顺了许多,情绪平缓,没有和家人那么激动,而是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子,观察着夏瑾和的一举一动。 夏瑾和轻轻地走到张筱楚身边,看到脖子附近密密麻麻且带着血丝的牛皮癣,顿时头皮发麻。但她还是克服心理障碍,蹲下身子轻柔地抚摸了下楚楚的头,一边解捆绑的绳子,一边道:“楚楚,我叫夏瑾和,是北州大学的教师,你可以叫我夏老师,或者叫我姐也成,我们可以聊聊吗?” 张筱楚顿时变得狂躁不安起来,挣脱开松动的绳子,抓起床单挡住面部,闭上眼睛,身体颤抖地道:“你走,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夏瑾和走过去,拉住楚楚的手道:“楚楚,你听过丑小鸭的故事吗?” 见张筱楚瑟瑟发抖,夏瑾和母性大发,将楚楚缓慢揽入怀中,用下巴顶着头道:“楚楚,我知道这些年你受了很大委屈,不愿意见人,不愿意见阳光,甚至不愿意走出这个房间。可是你还小,才12岁,你将来长大后还要穿漂亮的裙子,还要追逐你的梦想,你知道吗?姐姐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最希望就是买一件裙子,可是家里穷,最终还是没实现愿望。后来,我长大了,可以自己挣钱了,我第一件事就是买一件裙子穿在身上,整整穿了一个星期都舍不得脱,呵呵,现在想起来觉得自己很幼稚,可这就是我当初的梦想。你告诉姐姐,你长大后最想做什么?” 或许是夏瑾和富有感染力的话语如溪流般涓涓沁入楚楚的心中,她的身体不再颤抖,但依然不肯扯掉床单,很不自信弱弱地道:“我,我,我长大想,想当一名舞蹈家。” 听到楚楚终于开口说话了,夏瑾和很是高兴,道:“对呀,你既然有理想,有梦想,为什么不奔着目标奋斗呢?” “可是,可是……”楚楚喃喃地道。 夏瑾和猜透楚楚要说什么,道:“可是什么?就因为你身上的病?我和你说,这都不重要,完全不影响你以后成为舞蹈家,姐姐告诉你个秘密。”说完,拉着楚楚的手伸进头发里,道:“你摸摸姐姐的后脑勺,是不是有一块疤?” 楚楚摸了一下赶紧缩回来,点了点头。 “我告诉你,这是姐姐小时候调皮从树上摔下来磕的。因为受了伤,我一头乌黑的长发不得不被剪掉。当时,我也和你一样,几乎快要疯了,不愿意见人,更不愿意去上学。但是我父亲一直在安慰我,鼓励我,后来我终于鼓起勇气站了起来,很坦然的面对生活。难看就难看吧,管他们说什么。姐姐后来考上了大学,还出了国,现在又有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呵呵。” 楚楚被夏瑾和编造的故事打动了,她内心已经不拒绝这位善解人意的大姐姐,慢慢地挪下床单,露出两只小眼睛道:“姐姐,这是真的吗?” “当然了!”夏瑾和脸上挂满笑容道:“我能做到,你为什么做不到呢?” “可是,可是……”楚楚又回到了恐惧,用床单捂住了头。 夏瑾和抚摸着楚楚道:“姐姐和你说这些,就希望你放下心里的包袱,大胆地去接触大自然,去追逐自己的梦想,从一只丑小鸭变成一只美丽的白天鹅展翅翱翔。身体有病怕什么,只要我们积极配合治疗,一定会好起来的,你相信我吗?” 楚楚捂着头半天才点了点头。 “你跟我来!”夏瑾和拉着楚楚的手站起来走到窗前,“刺啦”一声将窗帘拉开,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吓得楚楚又蜷缩到角落里不停地打颤,嘴里还喃喃道:“不要,不要……” 张志远家是二楼,楚楚的房间正好对着一个小公园,那里芳草萋萋,一大把小孩子在广场上玩滑板,远处还有几个小女孩在跳皮筋,很是欢乐。 夏瑾和打算彻底解开楚楚的心魔,走过去拉着她道:“楚楚,理想和现实只有一步之遥,梦想和失败只在一念之间,如果你今天能大胆地迈出这一步,去欣赏彩色的世界,去感触琉璃的光彩,你将来一定能成功的。你放心,姐姐以后会经常来看你,你把我当成朋友好吗?” 楚楚的身体微微抖了下,说明夏瑾和的话唤醒了她内心深处的灵魂,夏瑾和乘热打铁,将其拉了起来,慢慢推到窗前,然后一点一点扯掉床单,但楚楚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脸,往后退了一步,不敢看外面的世界。 “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看看忙碌的世界是否依然孤独地转个不停,春风不解风情,吹动少年的心,让昨日脸上的泪痕随记忆风干了。抬头寻找天空的翅膀候鸟出现它的影迹……”夏瑾和从身后揽住楚楚,唱起了罗大佑的《明天会更好》。 或许是歌曲激励的作用,楚楚的心变得平静下来。夏瑾和趁势将楚楚的手慢慢挪开,但她依然闭着眼睛。夏瑾和看着窗外,细声细语道:“楚楚,你看,公园里的紫罗兰多漂亮,还有小伙伴们都在活泼地跳啊,唱啊,你这个年纪正是充满活力,向往阳光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呢?听姐姐的,你睁开眼睛看一看,或许能看到你的梦想。” 楚楚放松了心态,缓慢地睁开了双眼,看到眼前的一切两眼放光,脸上露出久违的微笑,爬在窗台上,眼珠子不眨地欣赏着外面的风景。 “姐姐,你说我的病会好吗?”楚楚突然转过身问夏瑾和。 夏瑾和拍着头道:“傻瓜!你的病并没有那么可怕,而是你从思想上抵制,所以一直持续到现在,要不然早好了。听姐姐的话,从今天开始,你要听爸爸妈妈的话,听姐姐的话,好好配合治疗,明年的这个时候,姐姐想看到你穿着美丽的裙子在舞台上表演,好吗?” 夏瑾和的话再次让楚楚震撼,她回头拼命地点头道:“姐姐,谢谢你!” 看到楚楚这样,夏瑾和总算松了口气,继续道:“楚楚,姐姐知道你不想在家里待,对吗?” “嗯。”楚楚拨浪鼓似的点头。 “那要是把你带到一个有山有水,有花有草,还有可爱的小动物的地方,你愿意去哪里住一段时间吗?” “和姐姐吗?”楚楚眼神里已经完全接受夏瑾和,开始产生依赖。 夏瑾和嘟了下嘴道:“楚楚,姐姐还有工作,可能不能陪你,但姐姐会经常去看你。要是有慈祥善良的老奶奶和老爷爷陪着你,你愿意吗?” 楚楚陷入深思,过了许久才道:“我愿意。” 楚楚的心扉彻底打开。与此同时,陆一伟在地下室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没想到谢玉芬跳出来反对,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让孩子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是农村,要是孩子突然犯病怎么办?不行,坚决不行!” 倒是张志远比较开明,想了一会道:“一伟说得这个办法未必不行,或许换一个环境楚楚会有所改变,我看行。” “不行!”谢玉芬依然坚决地道:“我不能离开楚楚,要是去,我也跟着去!” 陆一伟宽慰道:“嫂子,如果你去的话和在家里有什么两样呢?换个环境,接触一下不同的人,对她的病情会有很大帮助的。” 张志远也道:“玉芬,一伟说得对。在家里孩子太憋屈了,一天到晚就屁大地方,时间长了甭说孩子,就是正常人也受不了啊。我同意一伟的提议。” “可是,哎呀,反正不行!”谢玉芬还是想不通。 “没什么可是的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张志远拍板道。 这时,夏瑾和来了电话,陆一伟越听越激动,连忙道:“好好好,你等着,我们马上就上去!”挂掉电话,兴奋地和二人道:“张县长,嫂子,楚楚被瑾和说动了,现在正爬在窗台上看外面的风景呢,而且她也同意出去住一阵子。” “什么?真的吗?”张志远两口子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 陆一伟重重地点了点头。 谢玉芬的精神防线彻底击垮,可能是兴奋过度的原因,一下子晕倒在地。 过了一会儿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你们傻站着干嘛,赶紧上去看看楚楚啊。” “好,好……”一家人似乎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孩子的未来,看到了楚楚的明天。而这一切,在一小时之前是一种奢望,现在却变成了现实。 0408 浪漫求婚 一行人快步上了楼,迫不及待地想见一见变好的楚楚。没想到夏瑾和将其堵在门口,小声道:“你们轻轻地进来,让孩子多享受一会阳光。” 几人蹑手蹑脚走到客厅,侧着身看到楚楚托着下巴望着蓝天,那一刻,张志远和谢玉芬破碎的心发出了震耳发聩的呐喊声,孩子有救了。 就这样,几人一言不发,默默地看着孩子,用心灵相互感受彼此的温度。谢玉芬不时地冲着夏瑾和点头,表示感谢。 过了许久,夏瑾和走到楚楚房间,拉着她的小手道:“楚楚,你看,你妈妈和爸爸为你操碎了心,尤其是你妈妈,鬓角满是白发,你希望你爸妈老去吗?要是有一天他们真的离开了你,你连最起码的温暖都没有了。楚楚,为了你,你爸妈什么都愿意付出,而我们应该时常怀揣感恩的心,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回报他们,你说对吗?” “妈妈!”不等夏瑾和说完,楚楚一下子扑到谢玉芬怀里。两人如同重逢,眼泪在空中飞舞。 看到这一幕,夏瑾和想起了她逝去的父亲,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楚楚心态的突然转变,让张志远始料未及。一家人抱着哭泣了一会,又回到刚才的那个问题上,张志远问:“楚楚,要你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一段时间,你愿意吗?” 楚楚转过挂满眼泪的脸庞,寻求夏瑾和的帮助。 夏瑾和点头鼓励,楚楚回答道:“我愿意。” “好,好闺女!”张志远脸上浮出笑容,在脸颊上亲吻了一口。 解开了心结,陆一伟和夏瑾和该离开了,就在道别的时候,楚楚如同受伤的小鹿般死死地拉住夏瑾和,眼神里再次出现恐慌,喃喃道:“姐姐,你不要走,我害怕……” 谢玉芬也发出哀求的眼神,道:“夏教授,孩子刚刚好,要不你陪她多说说话吧,我求求你了。” 看到此情此景,夏瑾和丢下伤口刚刚愈合的楚楚,拉着楚楚回到房间,给她讲起了童话故事…… 客厅里,谢玉芬态度骤变,感激地道:“一伟,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和夏教授才好,谢谢,真的谢谢,要是孩子好了,你们就是她的大恩人啊。” 陆一伟连忙道:“嫂子,您千万别这么说。其实我们也没做什么,最关键的是,我们和楚楚有缘,要不然楚楚也不会听我们的,您说对吧?” “是是是,你说得对!”谢玉芬道:“她姑姑、舅舅,还有她大姨,不知来了多少次,劝说了多少回,都被楚楚打了出去。你说也奇怪了啊,楚楚竟然被夏教授三下五除二就给说服了,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张志远在一旁得意地道:“我带一伟到咱家算是来对了吧?呵呵。” “来对了,来对了!”谢玉芬道:“一伟,以后你们还要常来,这里虽然不成个家,但有了你们就有了家的温暖,好吗?” “好,我以后一定会常来!”陆一伟答应道。 张志远蹙眉道:“一伟,要是让你爸妈带着楚楚,这多麻烦啊,二老不会不答应吧?” “不会的,我爸妈最喜欢孩子了。我相信他们一定会精心照料楚楚的,这点你们大可放心。” “既然这样,那就麻烦二老了。我们也不能让他白带,这样吧,每个月给二老1000元,好吗?”张志远道。 提及钱,陆一伟略显沉重地道:“张县长,嫂子,其实你们刚才的谈话我都听到了,我知道你们为了楚楚付出了很多。现在只不过是从心理上疏导,接下来还需要大量的药物进行治疗,这可都是要花钱的啊,所以,我怎么可能要你们的钱呢。”说完,从口袋里掏出银行卡放在谢玉芬手里,道:“嫂子,我知道你们缺钱用,这里面有100万元,除了还债,剩下的应该够给楚楚看病了。你们放心,这钱绝对是干净的,来路正,就当我替你们二人分担点困难吧。” 听到陆一伟这样善解人意,张志远心里极其不是滋味。感动地道:“一伟啊,你的心我全明白,我和你嫂子领了,真的,谢谢。为了楚楚,你们几乎是全家出动,把夏教授请过来,又让你爸妈照顾,现在又要给钱,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如此做,比我的那些亲戚朋友强了不知多少倍。心意我收下了,但是钱我不能要,玉芬,把卡还给一伟。” 如果说万八千,或许谢玉芬就收下了,但听到这么庞大的数字说什么都不敢收,将银行卡塞到陆一伟手里道:“这可万万使不得,你赶紧收起。” 陆一伟把卡又推给谢玉芬道:“嫂子,这钱是我借给你们的,你们一定要收下……” “收起来!”张志远突然严肃地道:“你要再不收起来,我可请你出去了啊。” 陆一伟尴尬地拿着银行卡,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张志远道:“钱的事我会想办法,我怎么能要你的呢。你所做的,已经足够证明你的良心,我和你嫂子真诚地收下了。” 陆一伟无奈,只好把银行卡装到兜里,道:“张县长,我真没别的意思。” 张志远点点头道:“我知道。” 一下午,夏瑾和陪着楚楚又是讲故事,又是唱歌,楚楚简直换了个人似的,不时地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为这个冷冰冰的家增添了一丝温暖。 不知不觉天黑了,是该道别的时候了。楚楚已经和夏瑾和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拉着手哭泣着就不让走。无论谢玉芬怎么劝说,都不管用。 夏瑾和微笑着道:“楚楚,今天姐姐交给你一首《明天会更好》,你今晚好好练习一下,明天姐姐过来听你唱歌,好吗?” 楚楚眨动着明亮的眸子道:“你明天真的会来吗?” 夏瑾和蹲下摸了摸楚楚的小脸蛋道:“一定会的,姐姐还要带你去一个世外桃源,咱们一起下河抓鱼好不好?” “真的?那太好了!”楚楚兴奋地跳了起来。 在夏瑾和的耐心劝说下,楚楚总算同意二人离开。张志远将二人送到楼下,感慨地道:“夏教授,今天真要谢谢你了,本应该请你们吃顿饭,但家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这样吧,明天到了南阳,我要请你们家人一起吃饭,好吗?” 道别了张志远,陆一伟拉着夏瑾和的手往小区外面走。刚出了大门,陆一伟一下子将夏瑾和抱了起来,把夏瑾和吓了一大跳:“哎呀,吓死我了,你要干嘛?” 陆一伟不管周围的人,抱着夏瑾和转了几圈,然后停下来,在脸上一通狂吻。夏瑾和被陆一伟稀疏的胡子扎得直痒痒,缩着脖子不停地笑着。 陆一伟忘记了从前的不愉快,拉着夏瑾和往天同河的方向跑去,在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停了下来。陆一伟喘着粗气,仔细端详着夏瑾和,然后道:“你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干嘛?你不会把我推到河里面喂鱼吧?”陆一伟说出这句话时,夏瑾和已经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但她尽量保持一份神秘,开玩笑地道。 “让你闭上就闭上!”陆一伟用手指勾了下夏瑾和的鼻头,又戳了下脑门。 “好!”夏瑾和闭上眼睛,突然“扑哧”笑出声来,接着蹲在地上大笑起来。 “你干嘛啊?”陆一伟见夏瑾和如此,竟然不顾大男人身份,撒起娇来。 “好了,好了。”夏瑾和站了起来,再次闭上眼睛。 陆一伟变戏法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首饰盒子,轻轻地启开,然后牵着夏瑾和的手半蹲在地,郑重其事地道:“瑾和,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爱上了你。或许,人生就这么有戏剧性,老天将最美的你赐给了我,让我在时间的转弯遇到了你,让我在时空的光年喜欢上了你,让在初春的细雨爱上了你,今天,我要以大地和未来的名义,让天同河作证,郑重地向您求婚……” 其实,在陆一伟喊出自己的名字时,夏瑾和的心已经融化了。她虽然闭着眼睛,却透过朦胧,看到了他脸上的真诚,看到了他内心的烈火。此时此刻,两颗心在激烈碰撞着,乱跳着,如同跃出湖边的鱼儿,将醉人的夕阳带到黑暗的湖底,让光明永远留在漆黑的夜空。 天同河的夜晚,永远是迷人的。市民抓住盛夏的尾巴,抓紧时间享受这舒适的夜晚。或两两成双散步,或三五成群起舞,不亦乐乎。星星点点的灯光把绵延不见尽头的天同河装扮的五颜六色,与星空辉映,与河水泛美,与天地共咏。 过往的行人看到这惊奇的一幕,都纷纷驻足停了下来观看。一些上了年纪的看到了,赶忙捂着眼睛快速离开,嘴里还念念有词:“太不成体统了。”相反,年轻人更加激动异常,瞪大双眼学习取经,感受爱情的魔力。不一会儿,就围成了一个大圈。这还不算完,远处烧烤摊上看到这边有人围着,以为发生什么事情了,提着啤酒,拿着烤串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来,挤破脑袋想一探究竟。 0409 温情表白 陆一伟是比较传统的男人,要放在以前,他绝对不会广众之下做出这种行为。何况都一大把年纪了,已经过了小年轻浪漫的阶段了。而自从和夏瑾和在一起后,他找到了丢失的青春活力,找回了逝去的青春遗憾,要给喜欢浪漫的夏瑾和一个大大的惊喜,而今天,在此时此刻,他勇敢地一跪,已经证明了一切。 陆一伟看到围了一圈人,更加有底气,大声地道:“瑾和,我不敢奢望将来能拥有你这样美丽温柔的妻子,但我已经认定,你就是陪我度过一生的知己,没想到,我们的爱在港湾停靠,注定了今生的再一次重逢。我是一个不懂浪漫的人,但我的真心日月可照,你是我生命中的唯一,我会永远地疼你,爱你!我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炫耀自己,也绝不学痴情的鸟儿重复单调的歌曲,我愿意成为你身旁的一株木棉,做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我正式向您求婚,请你嫁给我,你愿意陪我走过一生吗?”说完,将手中的钻戒高高举起,悬在空中,留在心里。 安静,出奇的安静!时间静止了,就连天同河都停止流淌了,所有人都被陆一伟的表白感动了,屏住呼吸等待夏瑾和的反应。 夏瑾和内心已经感动的一塌糊涂,虽然早知道陆一伟要干嘛,但还是没有做好思想准备。心在狂热地跳动着,脸红着发烫,她睁开双眼看着陆一伟,又回头看看围观的观众,一时间紧张地说不出话来。她很想大声地告诉陆一伟,我愿意。可心里又有另一种声音在左右着她。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快接着啊!”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句。其他人焦急地呼喊道:“美女,你看你男朋友都跪了这么长时间了,快接着啊。”” 一小年轻从陆一伟身后拍了拍肩膀道:“哥们,你的声音还不够响亮,来,大大方方地再来一次,我们在场的人都为你们见证,好不好?” “好!”围观的人愈加兴奋,有的鼓掌,有的打起了口哨。 反正已经是这样了,陆一伟豁出去了,再次大声地喊道:“瑾和,你愿意嫁给我吗?” “愿意!”不知那个女孩子焦急地突然闪出话来,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夏瑾和在众人的感染下,哆哆嗦嗦抬起右手,接过陆一伟手中的钻戒,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颤抖着道:“我愿意。” “听不见!大家听见了吗?”众人又跟着起哄。 “没!大点声!” 夏瑾和突然破涕为笑,把手放到嘴边呈喇叭状,对着陆一伟大声喊道:“我愿意!”这一声,飘荡在北州市的上空,在素不相识路人的见证下,玩了一次惊天动地的“浪漫”。 尽管两人都袒露过心声,但此情此景,着实让人动情。陆一伟听到夏瑾和从心底发自肺腑喊出那三个字时,全身的血液沸腾了,激动地站了起来,紧紧地抱住了夏瑾和。并在耳边道:“谢谢你,瑾和,你就是上天派下来的天使,注定在尘世中成就一段美好姻缘,我会对你一辈子好!” 泪水早已盈满眼眶,随着陆一伟简单朴实的表白,一颗一颗地滴落下来。 陆一伟松开夏瑾和,把钻戒戴到夏瑾和的无名指上,围观的群众响起热烈的掌声,并呼喊道:“吻她,吻她……” 陆一伟索性放下了面子,捧起夏瑾和的脸,深情地亲吻下去,把表白仪式推向了**。 众人恋恋不舍散去后,夏瑾和还没有从刚才的情景中回过神来,她拉着陆一伟的手道:“一伟,这是不是你早已蓄谋已久的?弄得就像电影情节似的。 陆一伟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其实我早就想给你个惊喜,可我这人比较笨,不懂得浪漫,看到电视上这么表白,就跟着学,嘿嘿,没想到效果果然就是好,一下子就把你给虏获了,哈哈。” “德性!”夏瑾和假装生气地戳了下陆一伟的道:“我答应是答应你了,接下来就看你的表现了,要是哪一点做得不让我成心,我立马就反悔!” 陆一伟愣在那里,惊慌失措地望着夏瑾和。 夏瑾和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看你那严肃样,和你开玩笑啦。”然后举起手欣赏着闪闪发光的钻戒,道:“你都已经用这个套住了我的心,我怎么会反悔呢!” 陆一伟双手扶着夏瑾和的肩膀,一本正经地道:“瑾和,我们不要管什么是不是好日子,明天就去领结婚证,行吗?” 夏瑾和眼珠子一转,然后背起手退后几步,低头俏皮地瞥了下嘴,往前边走边道:“那就看你的表现咯。”说完,风一样奔跑起来,笑声回荡在空中。 陆一伟摇了摇头追上去,问道:“瑾和,行不行啊?” “看我心情咯!”夏瑾和喘着气站在天同河栏杆上,伸开双臂感受着凉爽的夜晚。 陆一伟从后边环住腰,道:“我不能失去你,答应我,好吗?” 夏瑾和转过身来,点了点头道:“我答应你!” 陆一伟甭提多高兴了,蹲在地上兴奋地道:“来来来,上我肩上。” 夏瑾和毫不客气地扑在陆一伟背上,差点让陆一伟来了个马趴哈。背起夏瑾和,沿着天同河一路狂奔着,直到尽头。 “我肚子饿了,我们去吃饭吧。”夏瑾和爬在陆一伟背上撒娇道。 “你想吃什么?”陆一伟侧头问道。 夏瑾和咬了下陆一伟的耳朵道:“我想吃你!” “哎呀!”两人又嬉闹了一阵,手拉着手来到一家火锅店,点了一大堆菜,又要了两**啤酒,陆一伟乐呵呵地道:“今天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我们要好好庆祝一下,一定要喝个痛快。” “哼!谁怕谁啊。”夏瑾和撅起嘴巴不服气地道:“奉陪到底!” “来,先走一个。”陆一伟兴奋地道:“今天我真要谢谢你,你可是帮了我一大忙,不是你,楚楚永远走不出阴影,为了楚楚干杯!” 一杯酒下肚,夏瑾和眼神黯淡下来,道:“楚楚这孩子挺可怜的。她告诉我,她从小就一个人长大,爸爸妈妈总是借口工作忙,经常不着家,中午安排在食堂吃,晚上还得自己煮泡面,往往很晚她爸妈才回家,早上醒来后又不见踪影了,所以她恨她爸妈,得了病才想起照顾她,一切都已经晚了。她发脾气,我感觉她是在生气,是发泄,是为了引起他们的重视。好在楚楚脑袋聪明,一点就通。看到楚楚,就想起了我小时候,我爸妈都要上课,而我每天放学只能自己做作业,吃饭就在邻居家,哎!” 说着说着,夏瑾和眼角泛起了泪花。她用小拇指甲轻轻一抠,假装一副倔强的样子,笑着道:“都过去了,我父亲也去世了,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她突然抓住陆一伟的手,用哀求的眼神道:“一伟,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你在县城,我在北州,我怕我们的孩子将来以后也是这样,我想都不敢想。” 陆一伟将夏瑾和揽入怀中,安慰道:“放心!我曾经答应过你,用三年时间调回市里,既然我向你保证了,就一定能做到!” “真的吗?”夏瑾和眼巴巴地望着陆一伟。 陆一伟帅气一笑,道:“我说过的话什么时候变过!” 夏瑾和高兴了,变得主动起来,端起酒与陆一伟碰杯,开心地道:“陆一伟,从今天开始我就正式叫你老公了,为了我们的幸福,干杯!” 又一杯酒下肚,夏瑾和抽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巴道:“对了,一伟,我已经联系好一家装修公司,过两天就开始动工了,你对我们未来的家有什么期许吗?我想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呃……”陆一伟转动了两圈眼珠子,用手比划着道:“我想要一个书房,一面墙都是满满当当的书,然后靠近窗户摆放一张偌大的书桌,上面摆一台电脑。”陆一伟越想越兴奋,继续道:“你想想啊,我上班回到家,往那里一坐,拿一本喜欢的书,喝着咖啡,听着音乐,那该多么享受啊。” “哈哈,这样的环境我也喜欢!”夏瑾和被陆一伟的描述带入了画面,补充道:“我们在阳台上种一些花,最好再弄一个榻榻米,你想啊,要是你有客人来了,坐在那里喝着茶,沐浴着阳光,一边欣赏着窗外的风景,尤其是冬天的时候,赏雪饮茶,哈哈,简直太美妙了。行!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陆老爷就等着入住新房吧!” “那我就拭目以待,哈哈!”陆一伟大笑,这是这些天以来最开心的一天。又道:“装潢要多少钱?” 夏瑾和突然脸色一变,道:“说了不用你花钱,你怎么老惦记着这事呢。我手里还有些积蓄,真的够用了。” 陆一伟可不是吃软饭的人,严肃地道:“房子已经是你买的了,装潢的钱我必须出!” “房子我也没花一分钱,是单位作为奖励分给我的。我知道你们男人应酬多,身上那能不多带钱,真的,一伟,让我来吧。”夏瑾和坚持道。 0410 狂风暴雨 陆一伟不依不饶道:“瑾和,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我是男人,总得让我有点面子吧。” 夏瑾和看到陆一伟一本正经的样子,楞了半天道:“好好好,给你留点面子,那这样吧,装潢的钱我出,买家具电器的钱你出,这总可以了吧。” “行!”陆一伟脸上露出笑容道:“明天我拿10万元交给你,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咱就挑贵的买,嘿嘿!” “10万?你是大款啊。”夏瑾和听到这么大的数目惊奇地道:“那用的了那么多,太多了,这样吧,你给我3万就够了。” “6万!你再讨价还价我可翻脸了啊。”陆一伟假装生气地道。 “行行行,就听你的。”夏瑾和像一只温顺的小鹿依偎在陆一伟宽大结实的肩膀上,倍感温暖。 夏瑾和确实是喝多了,刚出门就扶着电线杆狂吐。陆一伟一边为其拍后背一边自责道:“都怪我,明知道你不胜酒力,还让你喝这么多。” 夏瑾和缓慢地直起腰来,脸蛋红扑扑的,就像秋天的苹果,白里透着红,让人看着就想咬一口。她费力抬起眼皮道:“今天高兴,我乐意!” 时间不早了,陆一伟也不打算送夏瑾和回寝室了。抬头一看,正好火锅店楼顶上就是一家酒店,于是扶着夏瑾和进了酒店。 “服务员,登记一个房间。”陆一伟一边说一边还要照顾连站都站不稳的夏瑾和。 服务员见此情景,道:“先生,请问您要登记几个房间?” “一个!你没听到吗?”陆一伟有些不耐烦地道。 “那这位小姐是?”服务员谨慎地道。 “什么小姐?你这是什么态度?有你这样说话的吗?你把你老板叫来!”陆一伟喝了不少,听到一句不入耳的话就难以接受。 “不不不,先生您误解我的意思了,我这就给你登记房间,请出示一下**。”服务员红着脸道。 “啪!”陆一伟将**丢到了吧台,道:“快点的,没看到我老婆喝多了吗?” 服务员麻溜地办理好手续,恭敬地将房卡递给了陆一伟。临上楼前,服务员还是不忘提醒一句:“先生,最近严打……” “你到底什么意思!”陆一伟返回来怒声吼道:“你啥意思?瞎了你的狗眼,你那只眼睛看着像?” 服务员被陆一伟吓得蜷缩在那里,不再吭声。 这时,一个肥胖的男子走出来赶紧上来解围,先是与陆一伟笑了下,然后回头训斥服务员:“会不会说话啊?你看这位老板像是那种人吗?一边去!”又转过头赔笑道:“老板,实在对不起了,新来的不懂事,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在我们这里绝对安全,你大可放心的住宿,一切都由我顶着,来来来,我送您上去!” 肥胖男子很会说话,三言两语化解了误会,将其送到三楼客房。为了表示赔罪,还特意送了一份水果宵夜。 进了房间,陆一伟把门反锁,将沉重的夏瑾和扶到床上。夏瑾和挨着枕头,翻了个身,四脚朝天闭着眼睛躺在那里。陆一伟饥渴难耐,正准备扑上去时,夏瑾和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如同冰冷的凉水从陆一伟头上浇下来,让他清醒了许多。 夏瑾和睁开双眼,用手努力拿到床头柜上的包,掏出手机看了看,然后操作了一番,合上,装进包里,看到陆一伟如同木头桩子一般杵在那里,捂着嘴巴笑了起来。 “等着,我先去洗澡!”夏瑾和知道陆一伟心里想什么,莞尔一笑离去。 房间里尽管开着空调,但依然闷热。陆一伟躺在床上点燃一支烟,拿起**打开电视,百无聊赖地翻看着电视。巧的是,正好播放今天下午副省长邱远航调研创卫的新闻。 电视里同期声道:“副省长邱远航先后来到解放路、通化路、天同河以及新城区检查督查我市的创建省级卫生城市工作,每到一处,他都详细询问工程进展情况,对存在的问题和不足要求立即整改。他指出,北州市今年创建省级卫生城市,是改善人居环境,提升城市形象,提高群众生活水平的一项重大民生工程,意义重大。他要求,全市上下要形成联动机制,积极参与投身到这项工作中来。同时,要尽快工程进度,务必于10月底完成全部工程,接受省创卫考核组验收。他强调,创卫工作不仅是一项民生工程,更是一项政治任务,各县市区,各单位的一把手负主要责任,对落实不力,工作不实的要加大问责力度……” 陆一伟不关心主持人讲了什么,而是专注有谁陪同。他看到了市委副书记郭金柱的影子,也看到了市人大主任李虎刚的身影,这个不寻常的“组合”搭配的十分诡异。 首先,市人大对政府本身就不对口,李虎刚干嘛要参加这次调研呢?其次,李虎刚也不分管创卫工作,而是由常务副市长主抓,他陪同又是为何?联想起李虎刚和邱远航的关系,再将最近发生的事联系起来,陆一伟嗅出不一样的味道。他感觉,邱远航此行的目的不是来调研,而是以调研为借口给李虎刚撑腰来了。 在谭老家,陆一伟断断续续听到些近期的变化,得知李虎刚玩了一招金蝉脱壳,在愤慨之余着实佩服此人的手段。在这件事情上,已经从马林辉与南阳的关系转移到郭金柱和李虎刚的斗争上了,这是他始料未及的。自己就是个基层官员,那能想到上层官场的斗争是多么残酷,不过通过这件事,他似乎看懂了些。基层官员斗争都是小打小闹,问题摆在明面上,手段拙劣,没有任何艺术性可言。而高层的斗争相对高雅,玩得就是智慧,玩得就是头脑,明面上和和气气,暗里地互相较劲,谁想赢那就看谁的手段高明了。 陆一伟凭直觉判断,郭金柱不是李虎刚的对手。郭金柱心里藏不住事,过于耿直,而且是非好坏都写到脸上。相反,李虎刚就是一只笑面虎,无论在什么场合,无论面对朋友还是对手,总是面带笑容,城府隐藏得极深。就凭他在马林辉被捕后所做出的反映,确实让人不得不佩服。 与老婆离婚,然后以老婆的名义开公司,再接着通过各种渠道转移到已是加拿大户籍的女儿手中,这种伎俩,不是一般人能够想到的,更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滴滴……”夏瑾和包里的手机又响了,打断了陆一伟的思路。陆一伟侧头望了一眼,他很想看看是谁给夏瑾和发短信,但强忍着好奇心又回到了电视上。 “老公,我洗好了,你赶紧去洗。”这时,夏瑾和裹着浴巾从卫生间一边擦头发一边道。 “好嘞!”陆一伟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飞奔到卫生间三下五除二洗完,前后用了不到3分钟。 “你就洗完了?”夏瑾和还在擦头,瞪大双眼惊讶地看着一丝不挂地陆一伟。 陆一伟站在那里,指了指下面,戏谑地道:“关键部位干净就成了,我等不及了。”说完,一下子将夏瑾和扑倒在床上…… 0411 戛然而止 狂风暴雨终于在时钟的摆动中戛然而止,在深邃而静谧的夜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镜头缓慢地向空中上移,用美学的眼光去审视这件无与伦比的艺术品,夏瑾和宛如岸边的杨柳随风摇曳,又似平静的湖面上映射着一弯新月,随着湖面激起的一泓涟漪。而陆一伟如起伏连绵的天同山脉,一直延伸到不找边际的远方……春光潺宕,香气氤氲,弥漫在初秋的醉人画面中。 “一伟,你真的爱我吗?”夏瑾和用温暖而期许的眼神深情地望着陆一伟道。 陆一伟嘴角露出迷人的小酒窝,笑着幸福地道:“你说呢?” 夏瑾和一翻身,亲吻了下道:“一伟,自从你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后,我突然发现,我有了牵挂。每日我无时不刻在思念着你,想念着你,特别害怕我手中的这根风筝线突然崩断,离我而去。告诉我,不要离开我好吗?” 女人的心思很难猜,而且思维特别活跃,上一秒在思考着人生的进发,下一秒就担忧重重阻力,这与学历高低并无关系,基因和染色体已经决定了一切。陆一伟看到夏瑾和眼泪在眼眶里打圈,心情异常复杂,他用鼻尖轻轻了夏瑾和的脸颊,一滴眼泪滑落下来,在他的脸上渐渐扩散开来。陆一伟支起脑袋,点头道:“老婆,尽管我已经有过一段婚姻,但那段包办婚姻让我麻木,是你,激发了我内心的渴望,不管将来如何,我都不会轻易而草率做出一些不理智的决定,更不会离开你。” 又一次冲锋,两人相拥着,甜蜜着,幸福地进入了梦乡…… “笃笃……”房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陆一伟以为是在做梦,翻了个身继续睡觉。当敲门声再次响起时,他才意识到这并不是梦境,努力睁开眼睛,下意识地看了一下黑黢黢的窗外,有些恼怒地吼道:“谁呀?” 对方不作声,依然猛烈的敲门。 夏瑾和也被敲门声惊醒,将被子往上扯了扯,惊恐地问道:“谁啊?” 陆一伟一边穿衣服一边道:“你睡吧,我下去看看。”还不等说完,门外之人已经一脚把门踹开,哗啦进来三四个人,拿着强光手电筒照着陆一伟。 “啊!”夏瑾和大声一叫,用被子捂住了头,身体瑟瑟发抖。而陆一伟用手挡着强光,眯着眼睛试图看清对方,还没反映过来,一个人举着**对准了他。 “**拿出来!”一男子面无表情地凶神恶煞地道。 陆一伟恼怒了,站起来指着对方就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别他妈废话,快点把**拿出来!”男子继续吼叫道。 陆一伟操起床头柜上的茶杯就对准**砸去,只听见“咣当”一声,**掉落在地,摔了个稀巴烂。 “你他m的活腻歪了。”说完,几个男子上来就是一通乱踹,陆一伟那受得了这般奇耻大辱,抓住一个男子的领口就狠狠往墙上撞去,由于用力过猛,对方顿时血流如注。 流了血的男子感觉到有液体流了下来,一摸是血,更加恼怒,操起身后的椅子就拼命砸了过来。 陆一伟眼疾手快,轻盈一躲,一只手正好摸到挂在墙上的裤子。他快速将皮带抽出来,抡圆了一抽,结结实实抽到对方脸上,又趁势一个飞脚,踢到对方下巴,如果仔细听,甚至能够听到对方骨骼错位的声音。就这样,三四个男的不敌一个陆一伟,不到一分钟时间就结束了战斗。 几个男的不甘示弱,站起来准备发起第二轮攻击。就在这时,传来一声“住手”,紧接着房间的灯亮了,又一个人走了进来。 陆一伟在地上摸索着找到眼睛戴上后,才发现进门之人是警察。 进门的男子看到自己的属下如此狼狈,厌恶地瞪了一眼,提着警棍走上前来,上下打量着身上满是脚印的陆一伟,再看看躲在被子里拼命发抖的夏瑾和,眼皮一抬,用傲慢的语气道:“有人举报,这里从事my活动,我们例行公事,进来实名登记。” 陆一伟一边穿衣服,一边道:“瞎了你的狗眼!老子光明正大地入住,那有你们想得那么龌蹉,我告诉你,别以为你们是警察,老子就怕你,有你们这么办案的吗?踹门进来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乱打,知道不知道这是侵犯人权?” 男子轻蔑一笑,掂了两下脚尖,将提着警棍的手背在身后,露出阴险的笑容道:“带醉酒女子在此媾和,不配合民警调查,损坏国家财产,还胆敢袭警,那一条罪名都够刑拘你的,带走!” “我看谁敢!”陆一伟怒目圆睁,指着对方道:“你是谁?哪个派出所的?敢不敢报上名来?” “我是谁很重要吗?”男子眼神又停留到钻在被子里的夏瑾和身上,道:“这位女士,是我们帮你穿衣服呢,还是你自己穿?” 陆一伟知道和这群人披着虎皮的土匪解释不清楚,拿起身后的手机准备拨打电话,没想到男子飞快跑过来一把夺去,用手肘向陆一伟脸上磕了一下,陆一伟顿时两眼发黑,身子一个趔趄,差点倒地。 男子将夏瑾和的衣服丢到床上,再次怒吼:“麻溜的,快点穿衣服。”然后对民警道:“将这个不识抬举的人给我铐起来!” 就这样,夏瑾和在众目睽睽之下,百般羞辱地在被子里草草穿好衣服,除了惊恐,还是惊恐。 “我们是夫妻,你们凭什么这样?”夏瑾和穿好衣服哆哆嗦嗦道。 “夫妻?将结婚证拿出来!”男子威胁道。 “呸!”陆一伟往男子脸上啐了一口,对夏瑾和道:“别他们废话,他们今天要是敢动你一根毫毛,老子弄死他们。” 男子恼羞成怒,提起警棍对准陆一伟狠狠劈来。陆一伟一个飞脚,重重地踹到对方肚子上,男子重心不稳,一下子摔了个马趴哈。其他民警见状,又一轮攻击雨点般袭来。夏瑾和简直看傻了眼,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我姥姥!还敢动手!”男子站起来再次举着警棍袭来。 “住手!”夏瑾和突然大声一喝,冷静地上前挡在陆一伟面前,道:“你要是有种,你就打我!我一个堂堂的大学教授,且能受你们这般羞辱!” 夏瑾和如此一说,男子好像意识到什么,举起的警棍慢慢放下,对着其他民警道:“带回所里。” 回到派出所,陆一伟看清了门口悬挂的牌子:“解放路街道派出所”。进了问询室,陆一伟抬头看了下墙上的表,凌晨三点一十四分。他实在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尽管自己和夏瑾和是光明正大的,但这事要是传出去,着实有些不光彩。他问刚才的那名男子:“我要见你们李局长。” “李局长?哪个李局长?”男子觉得陆一伟是痴人做梦说胡话,用鄙夷的口吻问道。 “市局局长李振堂。”陆一伟振振有词道。 “哈哈……”男子与其他民警都哈哈大笑起来了,甚至笑弯了腰。过了一会儿,一副丑恶的嘴脸道:“就凭你还想见我们局长?你他m的做梦去吧。你不是很能打吗?来啊!” 男子将陆一伟和夏瑾和分别关在两个房间问询,陆一伟十分担心夏瑾和的精神状态,怕她受不了这种刺激,指着门道:“只要你把我老婆放了,我随便你们怎么处置!” “放了?”男子走到陆一伟跟前,死死地瞪着陆一伟道:“抓j,抓j,要是没有了女人,这个‘j’字还成立吗?想得倒美!麻溜的,老老实实交代,省得待会再受一通皮肉之苦。” “交代什么?有什么好交代的?我和我老婆住在一起,这他m的犯了哪条法律了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把我们抓起来,你给我说说,是谁举报的?让出来当着我的面讲清楚!”陆一伟有些不理智了,咆哮道。 “看你也是个聪明人,给你两条路,要么老老实实交代,要么证明你们的清白,你自己选吧。”说完,将警棍往桌子上一扔,双腿放到桌子上,翘起了二郎腿。 一定是被人陷害了!陆一伟已经做出了准确的判断。但是,自己到底得罪谁了,对方下如此狠手,简直令人发指。 0412 我看谁敢 在另一间审讯室,夏瑾和没有陆一伟想象的那样脆弱,而是很冷静地面对问询的民警,道:“我是北州大学外语系的副教授,隔壁男的是南阳县政府办的副主任,我们是恋人关系,你们这样做,是在藐视人权,藐视法律,如果在美国,你们下半辈子都在牢狱中度过吧。告诉你们,不管今天的事是怎么发生的,我出去后一定要到法院起诉你们。” “哈哈……”民警被夏瑾和一本正经的样子笑得前仰后翻,一边道:“还告我们?哈哈,真是太好笑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随便告,想怎么告就怎么告,我们才不怕你嘞!但前提是,你得走出这里。” 夏瑾和穿着陆一伟的用力一裹,口袋里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碰到了肌肤,她用心感触东西的形状和大小,可以判定是一部手机。她迅速调整心态,直起身板道:“我要上厕所!” “忍着!”民警毫不客气道:“我们这里的厕所坏了,你要是老实交代,我可以考虑带你去!”民警看到颇有姿色的夏瑾和,顿时垂涎三尺,意淫着龌蹉的事。 “不行,我憋不住了。”夏瑾和假装痛苦状。 民警常年工作在一线,对这种伎俩见惯不惯了,但人家提出生理要求,也不能坐视不理,那样的话真成对方所说,没有人权了。他不耐烦地将手中的笔往桌子上一丢,起身道:“等着!”说完,出了问询室。 过了一会儿,民警走了进来道:“我们值班的没有女同志,没办法,要去只能男同志跟着你了,你选择吧。” 夏瑾和顾不上管这些,假装感激地点了点头。 到了厕所门口,民警道:“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快点的!” 夏瑾和进了厕所后,迅速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一看,手机居然没电,这下让她着急了。 她慌张地抠掉电池,再次安装上去,好在有点虚电,手机开机了,她哆嗦着翻看通话记录,看到张志远后,直接拨了出去。 “嘟……嘟……”对方一直无人接听,眼看手机一直提示电量低,随时可能就断电,夏瑾和越发着急,急得嘴里默念道:“快接啊!” “好了没?”外面的民警喊叫道。 夏瑾和在抬头的一瞬间,电话接通了,她以最快的速度道:“张县长,我们在解放路街道派出——”还没说完,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了。夏瑾和两眼一黑,倍感绝望。将手机往衣兜一踹,冷静了片刻,走了出去。 而正躺在床上的张志远被这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倍感诧异。他打开台灯,仔细瞧了瞧手机,没错,确实是陆一伟的小号。这个手机就是平时工作用的,可怎么是一个女人打过来的?另外,深更半夜打电话说了一半又挂了,难道是打错了? 谢玉芬被灯光刺一下眼睛,埋怨地道:“大半夜的,让不让人睡觉了?快关了灯!” 张志远没再理会,关掉灯躺了下去。可他挨着枕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盘桓着刚才的那个女子的声音。 突然他似乎想起了这个声音,与今天夏瑾和的声音特别像。想到这一点,他无心睡意,跳下床来到客厅打开灯,坐在沙发上给陆一伟回拨了过去。对方是关机!让张志远更加纳闷,随即他拨打陆一伟的另外一个号码,依然是关机,一股不祥预感涌上心头。 他拿起茶几上的烟点燃,凝神望着前方回想刚才夏瑾和的话。由于自己处于半醒状态,加上对方声音低,基本没有听清对方说什么,隐约听到个解放路什么的。另外,夏瑾和的语气短促,似乎确实遇到什么困难了。 “解放路,解放路……”张志远闭上眼睛一遍遍默念着,努力回忆着夏瑾和的话,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但可以肯定的是,陆一伟和夏瑾和应该在一起,而且遇到了困难。想到此,他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在客厅踱来踱去想着对策。 “解放路,解放路……”张志远打破思维往下想,似乎想到了什么。穿好衣服,快速下了楼跑到黑黢黢的大街上,随便打了辆出租车上去,却不知该去哪。 出租车司机看到对方着急忙慌的样子,以为要去医院,道:“师傅,去哪个医院?” “什么去医院?你先把我拉到解放路上。”张志远望着前方道。 “解放路?解放路那么大,你到底要去哪?”司机纳闷地问道。 “先不管了,你往前走就成了。”张志远懒得搭理司机。可司机偏偏是个话唠,可能是夜间开车一个人太寂寞了,抓着张志远一个劲地聊:“是不是孩子在网吧?这种事我见多了,常常有家长半夜出来找孩子。我告诉你啊,网吧集中在解放路的文化街一带,整个一条街都是网吧,里面全都是孩子,那家伙!灯火彻夜通明,号称不夜街,我这就带你去。” “前两天,有个孩子在网吧花光了钱,没钱上网就跑到外面抢劫去,抢了钱就又回到网吧若无其事的上网玩游戏,警察站在身后都不知道。好家伙!现在的孩子啊,一点社会责任都没有,真不知道他爹妈是怎么教育的……” 司机的无意之语,霎间提醒了张志远。“警察”?对!张志远他们是不是在派出所?他好像回忆起来了,夏瑾和说了个“派”字了,他立马打断司机的话,道:“去解放路派出所!” 司机觉得有意思了,道:“师傅,我可不是说你啊,但是现在的孩子确实该管管了,成天不好好学习,就知道玩,这以后可怎么办呢,我家孩子我看得可严了,甭说上网,就连放假了都不许他出去玩,他妈就在家里守着……” 司机继续喋喋不休唠叨,张志远火急火燎地望着窗外,看到派出所后,急得打断司机道:“快,到前面停车!” 下车时,张志远丢下50元不等找钱就快速走进了派出所。 派出所有几个房间亮的灯,张志远也不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否准确,他进去后径直往亮灯的方向走去。这时,被一个民警拦了下来:“喂喂喂!说你呢,往那走了?回来!” 张志远停止脚步,折返回来道:“民警同志,请问有没有个叫陆一伟的?” 民警哪管对方是什么身份,不过通过说话的语气和气质应该是个官员,但没有给对方面子,道:“要找人明天再来,深更半夜的,神经病啊,快走,快走!” 张志远四周看了看,确实也不像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怀着疑问打算去别的地方找找。刚走了几步,就听到走廊尽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他竖耳一听,依然不敢确认。他迅速掉头,加快脚步往里面走去。 “喂喂!你的耳朵聋了?听不见让你出去?快滚!”民警高声喊道。眼看张志远就逼近问询室,民警慌了,快速跑上来拉住张志远,道:“你他妈的是不是活腻了?信不信老子把你关起来?” 这时,问询室的房门打开了,审讯陆一伟的男子带着怒气走了出来。就在开门的一霎,张志远看到了带着手铐坐在那里的陆一伟。还不等男子开口,张志远上前就摔了一巴掌,狠狠地瞪了一眼道:“滚!瞎了你的狗眼!”说完,一脚把门踹开走了进去。 陆一伟看到张志远,仿佛看了救星,眼睛放光,却有一丝羞愧隐藏在眼神里。 张志远火了,指着陆一伟对那男子道:“打开!” “你他妈的是谁啊?有什么权力命令我?”说完,就要还刚才的一巴掌。其他房间的民警听到声音后闻讯赶来,撸起袖子准备围攻张志远。 “我看谁敢!”张志远气沉丹田一吼,从气势上就把民警给震慑住了,愣在那里不作声。张志远继续道:“我给你一次机会,识相的赶紧打开,待会就由不得你了。” 男子看到张志远有领导的做派,不敢大意,但还是嘴硬着道:“我不管你是谁,此人犯了错误,抓奸在床上,人绝对不能放。” “好!你等着!”说完,掏出手机找到郭金柱的电话打了过去。张志远本以为会打扰郭金柱休息,没想到对方很快就接了起来,略显疲惫地道:“志远,这么晚了,有事?” 张志远把大致情况说了一遍,郭金柱顿时暴跳如雷,愤慨地道:“还有这事?你等着,我马上就过去。” 打完电话,张志远大摇大摆走出去寻找夏瑾和。而民警们都失神地楞在那里,因为刚才口中的那个“郭书记”,足以让他们胆战心惊。 放还是不放?一时间难以决定。男子也学着张志远打起了电话,是否在请示什么人。 不一会儿,男子硬气地走了进来,对在场的民警道:“所长说了,一个都不许放,什么人求情都不行!” “我行不行?”这时,市公安局局长李振堂已经带着怒气昂首阔步走了进来。 “李局……您”男子吓得腿软,顿时瘫倒在地。 0413 又是阴谋 李振堂的出现,让现场的气氛瞬间凝固。派出所的民警平时就怕这个“剃头阎王”,更别说现在了。纷纷靠边双手垂肩低着头,不敢直视。 李振堂将瘫倒在地的男子一把抓了起来,横眉怒目地望着对方,大声道:“说!谁让你私自出警的?” 男子双腿不停地打颤,唯唯诺诺道:“李局,您息怒,是这么回事,有人举报……” “谁举报了?”男子还没说完,就被李振堂直接打断。 “这……”男子环顾四周,不敢说话。 “我去你妈了个巴子的。”还不等对方答话,李振堂一脚就踹到男子小腹上,男子应声倒地,顾不上疼痛,又站起来诺诺地靠在一边。 “说!谁举报的?”李振堂不打算给对方面子,让他当面下不了台。 男子被逼得没办法,道:“李局,是王所让我们出警的……” “是王二狗?他人呢?”李振堂狂风怒号,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 “他……他……他” “让他现在给我滚过来!”李振堂已经失去了理智,对待下属毫不留情。 李振堂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好,为官霸道,几乎官场上的人都知道。对待下属如同老子训儿子一般,三句话不对就上脚,把下面的人收拾的服服帖帖。有一次,一位副局长正在赶在国庆期间要请假出去旅游,李振堂二话不说就把请假条撕个粉碎,骂道:“全国上下都在维稳,你他娘的还有闲心出去旅游?”这位副局长估计是经常受他的压迫,这次终于发出了怒吼声,道:“我从过年到现在还没有休息,难道我在国家法定日子休息几天有错了?” 李振堂吃软不吃硬,最恨别人抬杠了,他一脚将桌子踢飞,骂道:“从今天开始你就不用来上班了,滚!”此后,这位副局长真的没来上班,李振堂利用手中的关系将其调到宣传科管了宣传。 还有一次,要组织全体民警集训,有两个新来的民警迟到了几分钟,李振堂上前就是飞踹,当场就让这几个新兵下了基层,至今未调整。 李振堂这么霸道,难道没有人能压制住他?有!那就是还在医院昏迷不醒的侯永志。这位李局长唯独对侯永志惟命是从,除此之外,他人的话根本不听。也好在侯永志和郭金柱处处为他维护,要不然,他这个局长早就挪出来了。这不,侯永志刚刚倒下,就有人跳出来不服管教了。 “张县长,大晚上的把你也给惊扰过来,实在给你添麻烦了。”李振堂面对张志远换了种语气道。张志远毕竟是郭金柱的人,李振堂或多或少给点面子。 张志远连忙道:“这话应该我说,实在麻烦了。” “来,抽烟!”李振堂递给张志远一支,正准备给陆一伟时,看到对方还戴着手铐,又一个飞脚,踹在旁边的民警身上,骂道:“瞎了你的狗眼,还不赶紧将手铐打开!” 民警慌慌张张找出钥匙,由于过于紧张,手哆嗦地竟然对不准钥匙孔,还是陆一伟自己打开的。自由的陆一伟松了松手腕,道:“夏瑾和呢?” “在,在隔壁!”民警声音很小,生怕李振堂听到了又过来飞一脚。 “还不赶紧放出来?”陆一伟叫道。 “好,好,我这就去!” 不一会儿,夏瑾和从隔壁的问询室走了过来,精神颓废,眼睛无神,好像还没有从刚才的惊魂动魄中惊醒过来。 “哦,是夏教授啊,我认识你!”李振堂看到夏瑾和后,起身走过来要握手,笑呵呵地道:“上次天同山风景区避暑节开幕,我看过你的表演,跳得非常棒!” 夏瑾和那顾得上谈这些,面无表情地质问李振堂:“李局长,我倒要问问你,你平时就是这么管教下属的吗?大半夜的私闯民宅,还说什么抓奸在床,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人权可言?” 李振堂连忙赔不是道:“夏教授,这件事我还没有弄清楚,弄清楚后一定会给你个合理的解释,好吧?” 夏瑾和正要争辩,郭金柱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看到陆一伟已经安然无恙,顿时松了口气。 紧接着,解放路街道派出所的所长也屁颠屁颠地跑进来了,满头大汗地站在李振堂面前,支支吾吾,似乎有什么隐情。 “王二狗,你他娘的要造反是不是?谁让你出警的,出警为什么不向市局汇报备案?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局长!”李振堂用拳头擂着桌子道。脾气大的惊人,陆一伟都心有余悸。 “不是,李局长,是怎么回事,我们接到举报……”王二狗试图解释,李振堂直接打断道:“谁举报的?点名点姓给我说出来。” “李局,这不合适吧?”王二狗瞟着其他人道。 “啪!”一巴掌甩到王二狗脸上,李振堂指着鼻子道:“你到底说不说!” 王二狗捂着发烫的脸,选择了沉默。 “好,好,你们一个个都反了天了,我就不信了,还治不了你们,从明天开始你不用上班了,滚回家休息去吧。所有参与今晚任务的民警,全部调到基层,只要在我在一天,我看谁敢调回来!”李振堂当着郭金柱的面把心中的怒火发泄出来。 王二狗还有些不服气,斜着眼喘着粗气,怒狠狠地瞪着陆一伟。 “这事我会彻查的,只要我查到谁在私自动用警力,老子必将严惩不贷!”李振堂直接把桌子掀翻了,这火气确实有点大了。 说完,走到郭金柱跟前道:“郭书记,您回去休息吧,这边已经处理好了。” 此时,天色已经微微亮,郭金柱却无心睡意。上前安慰陆一伟和夏瑾和:“虚惊一场,既然李局长说了要彻查,他肯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去吧。”说完,与夏瑾和握了下手,忧心忡忡地走出门外。李振堂和张志远赶紧追随上去。 到了派出所门口,郭金柱停下脚步道:“志远,今天晚上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通化路街道派出所民警将天都国际大酒店也给查了,丁昌华也被他们抓了起来,接到你电话的时候,我正在那边处理这件事。” 听到此事,张志远震惊万分。连忙道:“丁总没什么事吧?” 郭金柱疲惫地点了点头道:“已经回家了。志远,你帮我分析分析,两家派出所在李局长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同时出警,一个是丁昌华,一个是陆一伟,而且好像事先串通好的,都是接到举报,你说奇怪不奇怪?” 张志远这才明白李振堂刚才为什么发那么打脾气,原来有人在没经过他同意下私自调用警力,这问题可就大了。不过,所有的人都把种种疑点汇集到一个人身上,很有可能是李虎刚在搞鬼!可是,疑点又来了。他怎么可能调动警力呢?为什么选择在同一时间对郭金柱和张志远的人动手?而且他明明知道结果不占理,却非要唱这么一出戏呢?重重疑问等待逐步解开。 李振堂在一旁道:“郭书记,这个内鬼很好查,我今天什么事都不干了,专门揪出这个内鬼,让我知道是谁干的,非活剥了不可!” 郭金柱点点头,道:“振堂,志远,既然对方已经盯上了我们,我们就不得不小心,不得不提防,做事一定要多留个心眼,切不可麻痹大意。今天好在处理的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我认为,对方也不是要将他们怎么的,意在敲山震虎,隔山打牛,目标不是丁昌华,不是陆一伟,而是你,还有我。明天,这两件事肯定会闹得沸沸扬扬,我们不去争辩,不去回应,他想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不去管他!” 郭金柱长出了一口气道:“看来,对方是要逼我亮剑了,我也不是好惹的!” 郭金柱正要上车时,看到陆一伟和夏瑾和,又从车上挪下来,对司机道:“把张县长和这两位送回家,我坐振堂的车。”说完,又对夏瑾和道:“让你受惊了,这事不愿一伟,还望你不要和他见怪,事情查出来后我会给你个交代,好吧?” 夏瑾和见对方通情达理,也没再争辩,点了点头。 “好了,肯定一晚上没睡好,你们先回吧,剩下的事随后再聊!”说完,钻进了李振堂的车。 郭金柱走后,张志远也安慰了夏瑾和一通,怕她心理有什么负担。好在夏瑾和见多识广,并没有过多计较。 郭金柱的车先把陆一伟他们送回了北州大学,又驱车送张志远去了。 两人尴尬地站在校门口,相互“扑哧”一笑,似乎在嘲笑对方的狼狈样。 “让我看看,没吓着你吧?”陆一伟搂着夏瑾和心疼地道。 夏瑾和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同样关切地问道:“你身上的伤痛不痛?” 陆一伟嘿嘿一笑,道:“这点小伤算什么,别看他们是警察,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三四个对付我一个人,愣是让我给放倒了,嘿嘿。只要你没事就好。” 夏瑾和开玩笑地道:“好好的一个夜晚就他们给搅和了,你还困不困?” 陆一伟摇头道:“不困,你呢?” “我也不困,要么我们去吃早餐?”夏瑾和提议道。 “好啊,那你也得回去换身衣服吧?” “行!”说完,扭头往大门走去。 “瑾和!”陆一伟不放心地叫住夏瑾和。 “嗯?”夏瑾和回头,充满疑惑。 陆一伟鼓起勇气道:“老婆,那我们今天还去不去领证啊?” “为什么不呢?”夏瑾和温婉一笑,转身往校园里跑去。 “等等我!”陆一伟兴奋地在空中飞舞,紧追上去。 0414 平凡之路 回到宿舍,二人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洗漱完毕,然后手牵着手出了校园,打了出租车提上车,一同到城隍庙小吃街吃了早餐,又兴致勃勃地前往民政局准备登记结婚。 到了民政局门口,才七点半,还不到上班的时间,二人坐在车里闲聊了起来。 “一伟,刚才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郭书记说天都国际大酒店也被查了,这是什么意思?”夏瑾和疑惑地问道。 陆一伟很少在夏瑾和面前谈论工作,就连自己做生意的事都不怎么提及,这是多年干秘书养成的习惯。有些事,不管是朋友,还是亲人,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份麻烦。丁昌华和郭金柱的关系在官场内不是秘密,但对于外人了解的甚少。他没有过多解释,而是敷衍道:“这个我也不清楚,李局说了,会给我们一个交代,你就别瞎担心了。” 夏瑾和也懒得管官场上的纷纷扰扰,道:“我只是觉得奇怪,是谁举报的?难道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别人监视着?” 陆一伟同样疑惑,但事情未调查清楚之前不好下结论。道:“算了,算了,不去想了,好在我们完完好好地出来了,多亏了你的机智,要不然事情可就闹大了。” “哦。”夏瑾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其实,她的心思和陆一伟完全不在一个频道,而是想到了另一个层面。 “滴滴……”夏瑾和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掏出来一看,瞟了眼陆一伟,侧着身子噼里啪啦打了一通字,迅速装进了包里。 这时,陆一伟的手机也响了起来。来电之人是张志远,道:“一伟,待会我们就回南阳县,县里出了点状况。” 陆一伟现在最怕听到这种事,他心里一紧,道:“张县长,我现在还有点事,能不能迟一会儿回去。” 张志远迟疑了一会道:“那行吧,办完事赶紧回来,那我先回去。” 陆一伟好奇地问了句:“张县长,发生什么事情了?” “关于曙阳煤矿的事,你回来再说吧。”张志远道。 眼看张志远就要挂电话,陆一伟又追问道:“张县长,那楚楚呢?” “哦。”张志远道:“这事我交代你嫂子了。一伟,昨晚和你嫂子协商了下,不想麻烦你父母了,这事先等等吧。” 陆一伟挂掉电话,心情有些慌乱。一旁的夏瑾和看到他这番模样,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陆一伟点燃一根烟道:“张县长又不打算将楚楚送到我老家了。” “这怎么能行?”夏瑾和着急地道:“我昨天和楚楚聊得非常愉快,要是不给她创造个宽松而舒适的环境,病怎么会好呢?待会我再去她家劝劝。” “那行,这事就交给你了。”陆一伟感激地道。 8点过后,民政局的工作人员陆陆续续上班了。陆一伟和夏瑾和下了车,走进了婚姻登记大厅。 尽管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真正到了要登记的时候,夏瑾和有些紧张,紧紧地抓住陆一伟的手道:“一伟,这大红章一盖下去,我们就正式成为夫妻了,我脑子里此刻有些乱。” 陆一伟抚摸着后背安慰道:“瑾和,我说过,这辈子会对你好,你不相信我吗?” 夏瑾和拼命摇了摇头,面部表情异常复杂。 “那是为什么?” 夏瑾和突然松开陆一伟的手,跑到窗户跟前闭眼深呼吸。心情平静后,她最终做出了决定,换了个笑脸走了过来道:“走,我们现在就登记。” 办理结婚证速度很快,到隔壁拍了结婚照,提交**、户口本等相关证件,交了手续费,大红本一填再盖章,一切就结束了。 夏瑾和拿到结婚证,低头不放过一个字仔细查看着。过了一会儿抬头道:“从此刻开始,我就是你老婆了?” “那当然!”陆一伟开心地将夏瑾和抱起来,不顾他人的眼神,抱着夏瑾和冲出了大厅。并站在大门口大声喊道:“夏瑾和以后就是我老婆啦!” “我以后就是陆一伟的老婆啦!”夏瑾和也幸福地喊道。 过往的行人看到这对“神经病”,摇了摇头,继续前行,对这种后现代主义表达方式表示不解。 又一次盛开爱情之花,对于过了而立之年的陆一伟来说着实不易。一路走来,饱含了太多辛酸和苦楚。从懵懂无知的“单思暗恋”,从先结婚后恋爱的“包办婚姻”,再到雨中邂逅的“异地别恋”,到现在“相亲”的“疯狂热恋”,和他的仕途一样,如过山车般跌宕起伏。可以说,陆一伟的感情经历是单纯的,甚至是无暇的,不管命运之神赐给他哪一个女人,他都竭尽全力,小心翼翼地维护每一段感情,不去伤害任何一个女人。他是一个好人,一个彻头彻尾的好男人。 这一刻,陆一伟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情感,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夏瑾和见此,心情同样复杂,将陆一伟揽入怀中,感受着男人的热度。而陆一伟而夏瑾和这温柔的一抱,更加难以控制情绪,从小声抽泣转为嚎啕大哭,想要把这些年心底压抑的苦楚一通发泄出来。这不是一个男人的眼泪,而是在经历磨难的情感结晶,生命之殇。 此时,街边的音像店里传来了张洪量的经典曲目《你知道我在等你吗》:“莫名我就喜欢你,深深地爱上你;没有理由,没有原因……你知道我在等你吗?你如果真的在乎我,又怎会让握花的手在风中颤抖……” 歌声飘来,情意正浓。陆一伟停止了哭声,两人依偎在一起,竖起耳朵静静地听着,而这首歌好像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在这一刻是那么的贴切温馨。 2000年的北州市,港台风吹来后一发不可收拾。尤其是当一种叫vcd的播放器上市后,更是唤醒了沉睡几十年的北州市民,音像店也迎来了鼎盛时期。一些音像店瞅准了商机,在店门口摆一张桌子,把自家的电视搬出来,配一套廉价的音响设备,一个简易的“卡拉ok”建成了。这种新鲜的娱乐方式一下子火了,一到晚上,用万人空巷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全家老小齐家上阵,早早地就来到音像店门口,迫不及待地嚎两嗓子。从天黑开始,一直要持续到深夜。 白天没有生意,音像店老板就播放一些港台碟片。碟片内容大多是一些与歌曲不相匹配的内容,要不是一个穿着比基尼的长发美女在沙滩上滚来滚去,要不就是身材火辣的美女在一个地方搔首弄姿摆弄各式各样的动作,十分撩人。这为一些单身男子或务工者带来了眼福。长长是蹲在电视前,眼睛不眨地盯着屏幕看,不时地还咽一下口水。哪怕是一本正经的男人,路过时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陆一伟音色很好,略带沧桑,适合唱民谣,但他很少卖弄歌喉,也看不上这种地摊式的“ktv”。而今天却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他拉着夏瑾和的手冲进音像店,掏出一百元大钞拍到柜台上,财大气粗地道:“老板,把刚刚放的那首歌再播放一遍,我要唱!” 夏瑾和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四周看了看,拉了拉衣角小声地道:“你疯了吧?大白天的,这周围可都是机关单位啊。” 陆一伟不理会夏瑾和,执意要求老板播放。老板见钱眼开,呲牙咧嘴傻笑道:“老板,甭说一首歌,哪怕你唱一上午我都乐意为您效劳。” 切换了碟片,惹得围观的务工者一通抱怨。一切就绪,陆一伟回头看了下,深呼吸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结婚证,举过头顶,拿着麦克风道:“今天,是我和这位女士正式登记结婚的日子,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正式成为了夫妻。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我想对我爱人说几句话。”说完,深情地望着夏瑾和道:“老婆,请允许我这么叫你。今天,你成为了我的妻子,是上天安排,是缘分注定,我要向您保证,今后会好好待你,与你相濡以沫,携手到老。下面我献给你一首歌,表达我现在的心情……” 陆一伟的大胆的举动,流动的人群迅速停了下来驻足观望。周围机关单位的工作人员这下找到了乐趣,纷纷放下报纸拥挤在窗台,端着茶杯观看着在电视里才会出现的场景。就连行驶的车辆都减慢了速度,欣赏着感人的一幕。 一曲歌毕,引来了现场雷鸣般的掌声,都纷纷为陆一伟较好。这回,轮到夏瑾和流泪了,她的心彻底被陆一伟给征服了。也就在这一刻,夏瑾和认定了陆一伟,这个男人值得信任依赖,值得托付一辈子,除了感动,更多的是内心的忏悔。 最浪漫的事,不需要多么惊天动地的举动,不需要多么凌云壮志的壮举,陆一伟和夏瑾和的爱情平淡的如一杯清茶,却写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平凡人生,平凡之路,其实并不平凡! 0415 母子情深 陆一伟将夏瑾和送回学校后,恋恋不舍地道:“瑾和,我的回南阳了,还有很多工作要去做,以后要是工作不忙的话,我争取每天晚上过来陪你。” 夏瑾和隔着车窗抚摸着陆一伟的脸颊,脸上写满难以割舍的情感。每次分别,都有不同的心情。她强颜欢笑道:“你去吧,工作要紧,要是晚了就不要过来了,天黑我怕你开车不安全,心里装着我就成。” 陆一伟微笑道:“这下是不是该请姚娜吃饭了?” “呵呵。”夏瑾和笑着道:“行,我们改天一定要好好请她两口子吃一顿大餐。” “对了。”陆一伟道:“我一朋友在江东市新开了一家西餐厅,过两天开业,还邀请我们去捧场,要不一起去?” “好啊,你定时间吧。”夏瑾和道:“马上要开学了,过了这些天我也有的忙了。” 陆一伟又想起了楚楚,道:“待会你要不忙的话,再去一趟张县长家,看看是怎么回事,有什么情况及时给我打电话。” 尽管有太多的不舍,车子还是发动了。陆一伟透过倒车镜望着踮脚不停挥手的夏瑾和,渐行渐远,直到拐弯处消失在天际,他迷乱的眼神才回到正前方,打开收音机,将音量调到最高,身体跟着音乐节奏扭动起来,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 回到南阳县,陆一伟径直回了家,他要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与家人分享。 母亲刘翠兰在忙活着摆弄院里的葡萄藤,看到儿子回来,脸色骤变,不开心地道:“一伟,你一天到晚在忙什么?工作再忙也得回家呀,你说说你,今年回了家几次,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我告诉你,以后你要是……这是什么?” 就在母亲唠叨的时候,陆一伟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结婚证,顽皮地在母亲面前晃来晃去,嘻嘻哈哈道:“就不告诉你。” 刘翠兰和陆卫国属包办婚姻,见了一次面就结婚,没领过什么结婚证,一辈子就这样过来了,也没见过结婚证长什么样子。看到儿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已经有所预感,停下手中的活,追问陆一伟:“啥东西?快让妈看看!” “就不给,就不给!”说完,像个孩子般天真地冲进了屋。 刘翠兰家庭教育相对宽松,很少和子女摆出一副家长的威严,相反经常打闹成一片,一家人显得和和睦睦,其乐融融。同样是子女,作为父母的肯定是一视同仁,但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称,总会将爱和关怀偏向某一个子女。好比陆一伟家,刘翠兰相对而言更喜欢陆一伟,而父亲陆卫国喜欢女儿陆玲多一点。 对于陆一伟的经历,刘翠兰长长在一个人的时候偷偷抹眼泪,她总觉得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母爱是无私的,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多大年纪,永远是操不完的心,满满的都是牵挂。 “一伟,快让妈看看,到底是什么?”刘翠兰紧追其后,追进了屋里。 陆一伟将结婚证郑重其事地交到母亲手里,道:“妈,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和瑾和领结婚证了,也就是说从此刻开始,我们俩就正式成为夫妻了!” “什么?真的?”刘翠兰一个趔趄,激动得浑身颤抖。赶忙坐到沙发上眯着眼睛仔细看着结婚证。 “快给妈拿老花镜来。”刘翠兰眼睛花了,看了半天愣是没看清一个字。 戴上眼镜,刘翠兰这才看清了陆一伟和夏瑾和的结婚照,越看心情越激动,到最后捂着嘴巴痛哭起来,嘴里不停地道:“好,好,我儿结婚了,好……” “妈!你这是干嘛?好好的哭什么啊。”陆一伟从茶几上扯出一张面巾纸塞到母亲手里道。 “妈,这是高兴!”然后有些不信任地问道:“这就算结婚了?” “那还要咋地!” 刘翠兰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起身挪到窗台借着太阳光,如同考古一般,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已是老泪纵横。 “快走,儿子!”刘翠兰突然迫不及待地道:“你开车把我送回老家去,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爸。” 自从入伏以后,陆老爷子就搬回了老家居住。在城里,他一切都显得不自由。以前还下地干干活,到了城里每天吃了睡,睡了吃,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生活过得实在憋屈。于是,他借口回家种地就回老家了。 见母亲如此焦急,陆一伟随即将楚楚的事说了出来。 刘翠兰听完,眼神里流露出同情状,不假思索地道:“太可怜了,那你把孩子带过来吧,正好我也回去给你爸做几天饭,马上就要收秋了,我怕他吃不好,反正你也不回家,我一个人待着也没意思。不过,人家是城里的姑娘,我就怕招待不周。” 听到母亲如此爽快,陆一伟抱紧母亲道:“妈,我就知道你会同意。只要楚楚愿意来,我相信她慢慢会适应的。” “对了!”刘翠兰突然道:“你还记得你王叔不?” “王叔?就是咱村放羊的那个吗?” “对对对,就是他。” “怎么了?” 刘翠兰道:“我记得他儿子早些年得过这种病,后来不是给治好了吗?” 陆一伟纳闷,道:“他儿子不是死了吗?何况他儿子得的也不是牛皮癣啊,好像是麻风。” 刘翠兰振振有词道:“麻风不也是皮肤病嘛,道理是一样的,要不让他给治治?” “妈,你可省省吧。”陆一伟觉得有些好笑,道:“麻风和牛皮癣是两种概念,别到头来把人家的病情加重了,耽误了人家,这事就不要你操心了。” “算了,算了,再说吧,你现在把我送回老家,快点的,正好我回去收拾收拾!”刘翠兰又把心思回到儿子的婚事上。 陆一伟难为情地道:“妈,待会我得去单位,要不等中午休息了我送您回去?” “等不及了。”刘翠兰手一扬,将围巾扯下来道:“我现在坐班车回,不用管我了。”说完,将结婚证揣到衣兜里,着急忙慌地往门外走。 望着母亲“可爱”的背影,陆一伟无奈地摇了摇头。 私事办完了,陆一伟将大门锁好,马不停蹄赶到了县委大院。 刚上了二楼,陆一伟就感觉到紧张的气氛,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各个房间都大门紧闭着。要在平时,各科室人流穿梭,忙得不亦乐乎。为了不冒冒失失撞到枪口上,陆一伟先去了政府办主任李建伟办公室。 刚进门,李建伟就迅速起身,打开门伸出头探了探,然后将门反锁,拉着陆一伟进了卧室,小声地道:“你可算回来了,今天上午苏市长和张县长在办公室吵起来了,吵得老凶了。” “啊?”陆一伟惊讶地道:“还有这事?因为什么?” 李建伟再次警惕地看了下房门,道:“具体因为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听说好像是因为石湾乡征地补偿的事。还有,二宝煤矿马林辉出了事,苏市长责怪张县长没向他汇报,导致他很被动。” “哦。”陆一伟有些恍惚,木讷地点了点头。 李建伟拉着陆一伟的手道:“一伟,你和老哥说实话,我听说马林辉的事整的动静很大,都牵扯到市人大李主任了,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关于二宝煤矿的行动,只有张志远、白玉新和陆一伟三人知道,陆一伟当然不能泄密了。假装惊讶地道:“真的?” 李建伟见陆一伟这番模样,指着他道:“装,装,你给我装!一伟,咱俩的关系你还不告诉我,太不够哥们了。” 陆一伟作痛苦状,道:“老哥,这事我真不知道,何况牵扯到市领导,那我就更不知道了。是,我经常跟在张县长身边,但事关重大决策的事根本不会让我知道。” 李建伟知道从陆一伟嘴里撬不出什么,只好道:“算了,这事不光我知道,在整个南阳县都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马林辉得罪了市政法委书记侯永志,找茬将其抓起来。没想到这马林辉还留一手,直接找人将侯书记撞成植物人了。另外,还有人说,马林辉被抓的当晚,市人大的领导去了,黑帮也去了,就连咱石湾乡派出所都出警了,我靠!好不热闹!估计苏市长就因为这事和张县长怄气呢。” 纸里包不住火,官场有任何风吹草动,就引得底下人肆意揣测。照目前看,传言百分之**十都是真的。看来,要保守秘密,在信息发达的当下是不可能了。 陆一伟道:“李主任,我听说马林辉是因携带枪支被抓捕的,这与侯书记出车祸没有本质关系,也不存在得罪不得罪的事。” 李建伟也觉得自己话有些多了,毕竟陆一伟是张志远身边的人,连忙道:“行了,咱不去关这些闲事了。对了,还有一件事不知你听说了没有?今天早上原北河村煤矿矿长郭凯盛带着一帮人跑到工业园区施工现场将牛福勇给打了,这不白县长正在北河镇紧急处理呢。” “啥?真的?”陆一伟再次惊愕,牛福勇发生了这么的事居然没给自己打电话。 “可不是嘛!”李建伟道:“那郭凯盛非说牛福勇抢夺了他的煤矿,还扬言道,只要他在一天,工业园区就甭想动工。除非把属于自己的股份拿回来。” 0416 三份大礼 陆一伟回到自己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联系李海东。 李海东接起电话,陆一伟劈头盖脸训斥:“北河镇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李海东略显委屈,道:“陆哥,我联系你了,可是你的电话一直关机,我也没办法啊。” 陆一伟这才想起来昨晚的事,手机被那小民警夺走后就一直关机,直到回到南阳县后才开机。他和张志远联系,同样用另一个小号手机。他避开这一话题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详细说说,还有,福勇伤得厉害不厉害?” 李海东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我大致了解了下,那郭凯盛一直就没有消停过,隔三差五就到工业园区施工现场骚扰一下。今天早上,也不知从那来的勇气,带着人冲进工地就把福勇和彭志荣给打了,福勇伤得不要紧,倒是老彭伤得比较厉害,脑袋上开了个口子,现在在医院呢。” 关于牛福勇和郭凯盛之间的恩恩怨怨,永远也说不清到底谁对谁错。牛福勇被郭凯盛举报私挖滥采抓进了看守所,牛福勇又将郭凯盛的二儿子的腿给打瘸。后来在竞争北河村村长上,两人又是争得头破血流。今年还打了一次架,这又开始了。对于两人的恩怨,牛福勇是一根筋,不管谁劝都不听,陆一伟不知劝了多少次都没有用。现在又起纷争,看来,两人非要争个高低才肯罢休。 陆一伟道:“我现在走不开,你待会去看看福勇,你一定要转告他,千万别再动手。” 李海东苦笑道:“陆哥,福勇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你的话都不听,我说能管用?” “行了,待会我给他打电话。”陆一伟道。 李海东又道:“对了,陆哥,市发展银行的郭总给我打电话了,说钱这两天就能下来,我前前后后给了他十万,你看等款下来了要不要再表示下?” “这个是必须的。”陆一伟坚定地道:“咱不能在这个上面抠搜,该给还得给,毕竟这事是白县长牵线的,等放款的那天我和你一起去见见郭总。” “好!”李海东道:“另外,罐头厂那边也进展不错,我听曹晓磊说,职工们全部签了字了,职工大会也开了,现在就等张县长签字了。只要张县长一签字,我们就能正式接管罐头厂了。” “哦。”陆一伟道:“你和曹晓磊说,这事要他们自己跑,我是绝对不会露面的。至于张县长签不签,那是他们的事。只要一切手续办理完毕,我们也痛快,所有的余款全部打到他账上。” “好嘞!”李海东道:“曹晓磊今天晚上约我吃饭,到时候我和他说。” “行了,没事就先挂了吧,你自己把握好就行,我相信你。” 挂掉电话,陆一伟又给牛福勇拨了过去。牛福勇接起来后,就像没事人似的,哈哈大笑道:“陆哥,你终于活过来了?手机还关机,是不是和那个妞鬼混去了?” “都啥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陆一伟一本正经地道:“快说说,到底咋样了?” “没事!”牛福勇轻松地道:“他郭凯盛眼红我们干事业,闹点小情绪也是正常的,我才不和他一般见识。不过他把彭志荣打得住了院,这事我和他没完!” “福勇!”陆一伟语重心长地道:“说过你多少回了,别动不动就是二愣子货,做事要动动脑筋。白县长不是去处理了吗?你可千万别干傻事。” 牛福勇道:“陆哥,我和你说,对付郭凯盛这种人,除了武力解决就没有其他法子。以前吧,他靠着魏国强撑腰牛气十足,魏国强倒了后老实了几天,这不魏国强又官复原职了,他这个跳梁小丑又冒出来了。白县长解决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是将闹事的人拘留了,等出来后继续闹腾,我要不他收拾得服服帖帖,溪河煤矿就甭打算干下去!” 陆一伟替牛福勇捏一把汗,但这种矛盾确实难以调和。他道:“行了,晚上我过去找你,见面再说吧。” “好啊,你小子上次来了就匆匆走了,晚上我们还是去老地方,哈哈!”牛福勇没心没肺地道。 “老彭都成那样了,你还有心思花天酒地?你的心可真大啊。”陆一伟戏谑地道。 牛福勇道:“老彭没那么严重,就是头上缝了几针,要是不住院,那能便宜那老小子,放心吧。” “行了,你赶紧去照料老彭吧,不闲扯了,我还有事。”挂掉电话,陆一伟拿起桌上的烟点燃,心里乱糟糟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可以说是一件紧跟着一件,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这不,马林辉那边还没摆平,牛福勇这边又出乱子了。 陆一伟又回到刚才李建伟说的话,有些半信半疑。如果苏启明和张志远真的吵架了,这说明两人撕破了脸,这对今后开展工作更加不利。毕竟,张县长不是一把手,好多事还得苏启明拍板。苏启明虽能力不足,可人家手里毕竟紧握着大权。事情变得愈加复杂起来,陆一伟想想都觉得头大。 陆一伟起身,走到张志远门口听了下,里面没有动静。他抬头敲了敲门,依然没反应。正准备离开时,传来了张志远的声音:“谁啊?” “是我,张县长。”陆一伟小心地道。 “哦,一伟啊,进来吧。” 陆一伟推门进去,看到张志远从床上爬起来,使劲揉搓了两下脸,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烟丢给陆一伟一支,自己点上靠着转椅,略显疲惫地抽了起来。 “事情办完了?”张志远问道。 听到这句没头没尾的话,陆一伟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今天不是和夏教授去领结婚证嘛!”张志远轻松地笑道。 陆一伟颇为惊奇,张志远怎么会知道自己今天去领结婚证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道:“办完了。” 张志远道:“你能开始新的生活,我心中由衷地替你高兴。自从你跟我以来,从来没和我提过任何要求,也没有打着我的旗号瞒着我做事,这让我很是欣慰。而且,这一年多来,你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尤其是峂峪乡大火,令我刮目相看。包括后来的企业改制,你的表现都相当不错,看来,我当初没有看走眼。结婚是人生的大事,我也没什么好准备的,我就送你三个大礼吧。” “第一个礼,也不是什么大礼,你和夏教授既然领了结婚证,下一步就要举行典礼,我可以给你们当媒人,并亲自主持你们的婚礼,怎么样?” 县长亲自主持婚礼,这在南阳县史上都未曾有过的。陆一伟感动得一塌糊涂,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连连道:“谢谢张县长,谢谢张县长……” 张志远坐起来弹了弹烟灰,将副食品加工厂关于下属企业罐头厂改制的方案拿起来在陆一伟面前晃了晃,道:“这份文件已经在我办公桌上搁了很长时间了,吕经理也多次找过我。罐头厂改制这是好事,我本打算等涉煤企业改制结束后再回过头改制集体企业,既然对方如此积极主动,而且还不花政府的一分钱,这个字,我签了!”说完,拿起办公桌上的笔,龙飞凤舞地签下了大名。 关于罐头厂改制一事,陆一伟从来没在张志远面前提及过,张志远也没有过问。尽管不提及,双方都心知肚明。张志远不表态,也是一种态度。尤其是自己莽撞找到丁昌华借钱被拒后,张志远暗地里还让白玉新给联系市发展银行的郭总。而今天,张志远第一次将这个问题提出来,而当着陆一伟的面签了字,这是对他工作的认可,也是一种明朗的表态! 陆一伟刚要说话,张志远伸手打断道:“字我是签了,但是我给你个忠告,做事一定要干净利索,决不能让人抓住把柄。我知道你在北河镇时挣了点钱,但这不能作为你的挡箭牌,将来一旦有人拿这事做文章,你的处境非常危险。我给你个意见,拿到土地后立马转手,不能留在手里,明白吗?” 话已经说得这么直白了,陆一伟再不表态那就有些不识时务了。他道:“张县长,您的忠告我一定铭记在心。” “上头有明文规定,不准党员领导干部及家属经商,这是铁的纪律,谁都不能破,尤其是我身边的人,更加敏感,其中道理我不说,你也应该清楚。所以,你也要以身作则,不能破纪律。多余的话我不多说了,你好自为之吧。” 陆一伟重重地点了点头。 张志远将手中的文件丢到一旁,刚才严肃的脸庞又浮现出了笑容,双手交叉着道:“说点开心的事吧,自从你到了政府办,我还没有和你谈心,也很少主动关心你的生活和个人问题,这是我的失职。”然后看了上墙上的挂钟又道:“距离下班还有40分钟,这段时间都交给你,说说吧。” 0417 三通一平 陆一伟偏头一想,心情极其复杂。他明白张志远所指,事关自己的前途,谁不想进步,但在这个时候提出,是不是显得自己急躁了些。他道:“张县长,一年的这个时候,我还在北河镇东瓦村,成日把心思放在果园上,好像与世隔绝一般。时至今日,我又回到政府办工作,而且还跟着您,这我已经很满足了。至于其他的,我还没有考虑。” 张志远知道陆一伟心思重,有些话宁愿烂到肚子里都不肯说。他换了个问法道:“那我问你,你对今后是如何打算的?” 陆一伟振振有词道:“张县长,不管将来如何,我都会追随您左右,为您服务。” “不不不!”张志远摆摆手道:“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这个意思。说了是和你谈心,你要放下思想包袱诚恳地谈,我知道你重情义,但事关前途绝不能感情用事,是什么就说什么,我只有了解你的想法,才能为你以后做出准确判断。何况,你真的能跟我一辈子吗?不可能!说不定那天我也就被人打趴下了,你跟着我有什么用?千万不能有这种思想。” 陆一伟放下包袱,敞开心扉道:“张县长,要放在以前,我觉得我这辈子能当上某个局局长,就心满意足了。可现在不同了,既然我和夏瑾和结婚,我就要对她负责。我答应过她,三年内要调到市里工作,这个目标虽然有点大,但是我会努力的。” 张志远听完,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你有这个想法是对的,换做我,我也肯定不愿意在这里待着,但是作为一个男人,必须以事业为重。没有了事业,你永远一事无成。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关于你的事,我多次和白县长讨论过,白县长的建议是让你到基层锻炼,但结合你的想法,这个建议已经变得不切实际。我要在南阳还好说,万一我某一天突然调离,我真怕把你给再次耽搁了。” “你既然说三年内要调到市里,这个事我还是可以做到的。甭说三年,我现在就可以把你调回去。但是,以你的身份调回去能干什么?市直机关随便抓出一个来就是副科,你回去还是个一般人,一切从头开始,那有什么意义?本着对你负责的态度,我还是建议你在县里待两年,要回市里也是堂堂正正地提拨上去,而不是平调。” 张志远顿了顿道:“一伟,你也看到了,目前县里的,市里的形势不明朗,大有稍瞬既变的可能。在这个当口,谁都不敢保证下一步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今天还是县长,谁知道明天又会变成什么呢?尤其在二宝煤矿上,得罪的人太多,我真不敢保证能把这块硬骨头啃下来,所以,我要提前把后路安排好。等企业改制一结束,我会将玉新立马调离,不能再把他架在火上烤。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你,所以,我打算先把你的问题解决掉,这就是我给你的第三份大礼!” 听到张志远如此消极,陆一伟第一反应认为他遇到什么难题了,忙道:“张县长,我的问题暂时不着急,是不是最近要有什么动静了?” 张志远摆摆手道:“这些你不要管。企业改制这块还需要你,所以我的想法是先把你提一个格次,具体职务待定,有没有意见?”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陆一伟再客气就显得有些假了,于是道:“我一切听从张县长安排。” “嗯。”张志远又点上一根烟道:“企业改制不是结束了就完事了,后续的工作非常多。你就好比北河镇的工业园区建设,这是项长期工程,不是在短时间内就能见效的。你在执行过程中也可能感觉到了,煤炭企业插手的部门太多,县经委作为主管单位抓管理,县安监局抓煤矿安全,国土部门抓勘探开采,各有各的管理领域,平时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旦出了问题就推诿扯皮,生怕把问题砸到他头上。管理的混乱带来很多毛病和问题,所以我一直在思考如何将所有的职权都统一到一个部门,借鉴其他地区的经验,我打算组建个煤炭工业局,把煤矿管理、建设、安全都集中起来,这样既便于管理,也不会出现推诿扯皮现象。” 张志远说到这,陆一伟怦然心动。要知道,煤炭是南阳县的经济支柱,成立这么一个单位,权力可想而知。一下子将经委、安监、国土等部门的权力稀释,那绝对是实权部门啊!他心道:“张县长如此说,难道这个煤炭工业局局长的位子打算交给我?”他不敢往下想。 “让你出任煤炭工业局局长,你能胜任吗?”张志远突然问道。 “啊?”陆一伟虽有所准备,但张志远说出来还是大为吃惊,心跳加快。他推辞道:“张县长,以我的资历和能力,我恐怕胜任不了这份工作。何况,我还年轻,就算上去了肯定会引来非议啊。” “这你不用管!”张志远道:“既然让你到这个岗位,就说明你可以胜任。至于其他的,你不必多想,我自然有办法让他们心服口服。” “可……”陆一伟诚惶诚恐道。 张志远没有理会,继续道:“这事你暂先不要和任何人说,但你心里要有个准备。等二宝煤矿改制一结束,你就要作为煤炭工业局负责人的身份物色人选,暂时先抽调一部分上来。随后我再拿出一定编制,招录一部分人进来。不仅如此,我以后将给你足够的自主权和决定权,早日将三大工业园区给我建起来,听明白了吗?” “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陆一伟站起来信誓旦旦道。 这三份大礼,一份比一份礼重,这是张志远对陆一伟做出的郑重承诺,也是陆一伟这些年来奋斗努力的结果。墙上的红丝草,沐浴着春风正在茁壮成长,大有冲破藩篱,剑指苍穹之势。等待陆一伟的,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看到陆一伟诚恳的表情,张志远长出了一口气,招手道:“坐下,别那么拘束,和我还用来这一套。” 陆一伟坐下后,张志远面部表情又变得复杂起来,道:“解决你的问题,我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接下来咱们就要放开手脚大干一场。马林辉和张三蛋进去了,下面就是秦二宝了,这个人别看着大大咧咧,却是块难啃的骨头。上头有好几个领导都提前打过招呼了,要我关照他,可见他的能量惊人,绝不亚于马林辉。但是,不管谁打招呼,该查办还得查办,决不能让这种**害南阳改革的步伐。所以,对付这个人只能智取,不能蛮干。你和玉新好好琢磨一下,看看如何干,尽快拿出一个方案来,好吧?” “好的,我回去后就和白县长商议。”陆一伟道。 提到这件事,张志远又回到马林辉的案子上。他道:“今天早上可能你也听到了,昨天晚上你和丁昌华同时被查,这绝对不是巧合,而是有预谋的。说明有人已经盯上了你我,举报你嫖娼,不过是故意恶心你我,手段虽拙劣,但杀伤力很大,好在及时化解,还不至于威胁到我们。但这件事给我们敲响了警钟,以后做事说话要处处小心,不能让人抓住把柄。有了这次举报,肯定会有下次。” 陆一伟小心地道:“张县长,您说这是和马林辉有关,还是李?” “这个暂时不清楚!”张志远道:“市局李局长已经展开调查,应该很快就真相大白的。不管是马,还是李,目标是你我,还有郭书记,对方来势凶猛,不得不防啊。”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陆一伟道。 张志远摇了摇抽光的香烟盒,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从抽屉里取出两包,丢给陆一伟一包,拆开点上道:“今天上午因为马林辉的事我和苏市长闹得很不愉快,这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关于石湾乡征地补偿的事,非要我往下拨款。拨款就拨款吧,一下子就狮子大开口要1000万元。今年的县财政确实比去年强了些,光没收私挖滥采非法所得就达到五六千万,再加上各种税费,到现在已经突破一个亿了,如果企业运行正常,到年底实现翻番肯定不成问题。但这笔数目实在有些大了,我没有答应他。” 原来是因为这事!陆一伟想了想道:“既然通亚集团要投资,干嘛要走政府财政,他企业难道就缺这点钱?” “我也是这么想的!”张志远道:“可苏市长说了,已经和企业谈好了,企业落户可以,但前提是要求‘三通一平’,这也说得过去,可以理解。可问题是就那么块地方,那用的了1000万?不出问题还好,一旦出了问题,他一推三六九,都是我的责任。” “三通一平”是工程领域的专业术语,也就是在施工前期通电、通水、通路,施工现场土地要平整。这项基本工作,一般都是按照“谁受益,谁承担”的原则。一些地方政府,为了吸引投资商,创优投资环境,主动把这项工程承揽下来。开发商呢,因为涉及拆迁等矛盾,也懒得去管。久而久之,在一些小地方,基本上成了约定成俗的事。 0418 背后撺掇 关于通亚集团在石湾乡建水泥厂的事,都是苏启明一手策划的,甭说陆一伟,就连张志远都不清底数。尤其是成立水泥厂专项领导组时,苏启明直接跳过张志远和分管煤矿安全的白玉新,由县委副书记康栋挂帅主持。这足以说明,他的政绩不允许这两人参与和染指。不过也难怪,党委一把手和行政首长历来就是一对不可调和的矛盾体,很少有一条心的时候。不管怎么说,都是党指挥一切,党领导一切。 苏启明上这个项目,本来就很仓促,没有经过充分调研论证以及征求意见,仅听了几个汇报的数字就脑子一热,拍板敲定了。对于苏启明的心情可以理解,很想在主持南阳县工作时,做出点成绩。但急于求成,操之过急的结果,只会导致物极必反,甚至引发民怨,造成不稳定因素。他口口声说一切以稳定为先,而他现在做的,正是触碰一个蓄满力量的火药桶,随时有可能爆发。 陆一伟道:“张县长,苏市长也是想为南阳县做出点成绩,这可以理解。您刚才说的,我怀疑并不是苏市长的意思,倒是有人在背后撺掇……” 一句话提醒了张志远。他眉头一挑,点头道:“你说得不无道理。我瞅着那个魏国强就不是个好东西,真不知道苏市长为什么会重用他,就因为招来了企业?对了,你知道这个企业是什么来历吗?” 关于通亚集团的情况,陆一伟还真不是太了解。他摇了摇头,道:“只听说名气很大,具体的不太了解。” 张志远道:“确实如此。通亚集团在全国小有名气,尤其是路桥行业,做得如火如荼,比较成功。但是据我了解,来我们南阳县投资的并不是真正的通亚集团,而是挂靠在该集团下的一个子公司,通俗地讲,就是皮包公司。他不过是用人家的资质来承揽工程。为什么要到南阳投资,我听说是刘克成一手策划的。” “啊?”陆一伟惊讶万分,道:“刘书记不是在省委党校学习吗?而且市委田书记不是不让他参与南阳事务吗,怎么会是他?” “嗯。一开始我也不相信,不过纸里包不住火,渐渐地就都传开了。”张志远道:“你想啊,魏国强原来不过是个乡镇书记,他何德何能与通亚集团搭上线?这我从开始就有所怀疑,但苏市长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肯定听不进去。后来,我听人说起才明白其中个由。原来,刘克成在省委党校认识了个朋友,是东州市的一个官员,在他介绍下认识了通亚集团的邹总,一来二去熟了以后,就想着做点生意。正好,苏市长搞了个招商引资,这不刚刚好嘛。但刘克成又不便出面,就让自己的得意弟子魏国强站出来邀功,也就有了后面的事。” 听完张志远的解释,陆一伟才恍然大悟。原来,刘克成还在时刻关注南阳县的动向,有意无意地插手,不死心啊。现在让魏国强为其冲锋陷阵,手段也够卑劣的。他道:“这些苏市长不知道吗?” “我猜想应该知道。”张志远道:“知道了又怎样,反正有工程就行。干好了是他的政绩,和刘克成一点关系都没有。” 陆一伟道:“照您这么一说,我就更加怀疑是魏国强在背后使坏了。这人生性贪得无厌,大钱小钱都看在眼里,想借着这次机会捞一笔,1000万元,那可不是小数目啊。” 张志远叹了口气道:“我这个角色太他妈的尴尬了,不答应吧,人家说你不服从领导,破坏团结,不支持县委工作。你要是答应了吧,这一大笔钱就眼看着飞走了,哎,难啊!” 陆一伟道:“我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算出来的,石湾乡那块地满打满算也值不了那么多钱啊。” 张志远摇摇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道:“都十二点半了,不说了,我们去吃饭!你给玉新打个电话,看他中午回来不?要回来一起去吃。” 陆一伟当着张志远的面打给白玉新。打完后,他道:“张县长,白县长说正在回来的路上,要我们先吃,您看,要不等等?” “等等吧,老白最近累坏了,我都有些不忍心,哎!没办法。”张志远长叹短嘘道。 出了县委大楼,张志远突然停止脚步回头问道:“对了,一伟,咱们上次在城外的那家饭店吃过饭,味道挺好的,要不你带我再去一次?” “好啊!我这就联系。”说完,陆一伟给农家饭店老板杨建国去了电话,让他安排一桌饭。杨建国听说县长又要来,激动地一蹦三尺高,兴奋地道:“陆主任,您放心,我保证做好咯!” 在去城外的路上,陆一伟又给白玉新发了条短信,告知情况。过了一会儿,白玉新回来短信:“知。”到了一定层次的领导,惜字如金。就好比在批阅文件时,需要签字的就签“同意”,需要转发的就写一个“转”,然后刺啦划一杠,圈住处理文件的关键字。如此批阅方式,考验的是秘书。领导要是圈一个“安全”,这就是说明要转给分管安全的副县长。如果圈一个“卫生”,那就是转给分管科教文卫的副县长处理。陆一伟很长时间不理解领导们为什么如此,直到后来才明白,一个“转”字体现的是权威,是地位。 同样,在签“同意”的时候更有讲究。如果说横着签“同意”,而且字迹清晰端正,说明在处理问题上有很大弹性,有些事还值得推敲商榷。如果说竖着签,临了还要用笔使劲戳一个点,那就说明这问题非常重视,必须坚决贯彻到底。长期陪伴领导左右的,应该能读懂这一密码,但换做其他人,在执行过程中就会出现偏差,引起领导的不满。官场遇到上层,隐讳的东西越多,后面将一一解密。 到了农家饭店,由于白玉新还没有来,陆一伟聊起了楚楚的事。道:“张县长,瑾和和我说,楚楚的病因不在身体上,而是在心理上。多少年来,楚楚作为城市里的‘留守儿童’,心中存满积怨和愤恨,她对您和嫂子有很大误解。她在用她的方式宣泄,这也是不配合治疗的重要原因。” 谈及女儿,张志远眼神立马变得柔弱起来,叹了口气道:“一伟,你说得没错。这些年来,我和她母亲确实关心的不够。我们经常借口忙,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不闻不问,往往很晚才回家。哎!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但愿她能理解我们的苦心。” 陆一伟接着道:“张县长,我和瑾和商量了下,还是觉得让楚楚出来单独居住一段为好,哪怕是让她出来散散心,总比在家里憋屈的好吧。您放心,我家人这边已经做好工作了,我妈欣然同意,这不听了这事都回去收拾屋子去了。” “这事我和你嫂子昨晚聊了很晚,我倒是支持你们的意见,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楚楚一个人出来,我看还是等等吧,等她想通了再说,好吧。”张志远道:“不管怎么说,我都非常感谢你和夏教授,最起码楚楚迈出了第一步,这就是进步。” “您千万别这么说,能为你服务是我的荣幸。”陆一伟道:“我已经叮嘱瑾和了,这两天只要她有时间就过去陪楚楚,我相信在她的耐心劝导下,楚楚会变得开朗起来。” 张志远欣慰,道:“一伟,你小子真有福气,神不知鬼不觉就讨了个这么好的老婆,真替你高兴。” 陆一伟不好意思地挠头笑道:“傻人有傻福,或许人家是看上我的傻气了吧。” “哈哈……”张志远笑道:“你傻吗?我看一点都不傻。正如谭老说的,你是个可用人才,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值得信任和托付的,包括你的婚姻。哈哈,我是羡慕你了。”张志远故意把话题说得轻松,倒像是两个朋友坐下来促膝交心。 “啥事这么高兴啊?”说着,白玉新已经踩着脚步进门了。进门就道:“今天这顿饭应该让一伟请客,结婚这么大的事都不和我说,要不是张县长说,我还蒙在鼓里,太不够意思了。” 陆一伟起身给白玉新挪椅子,笑着道:“白县长,我都是二婚了,这种事有什么好说的,说出来我都嫌丢人。” “哈哈……”白玉新指着陆一伟对张志远道:“你看看,这小子不老实啊,怎么样,今天中午让一伟唱主角?” 张志远笑而不语,默许白玉新的提议。 “顾桐!”白玉新起身大神叫道:“把车上的酒搬出来!”说完,又回到座位上道:“一伟,你要是今天喝下去一**,等你举行婚礼那天我送你一个大礼!” “此话当真?”陆一伟开玩笑地道。 “当真!”白玉新道:“张县长作证,这总可以吧?” “哈哈……” 0419 最后反扑 顾桐把酒搬上来后,白玉新张罗着道:“顾桐,你把小郭也叫进来一起吃,今天是家宴,我们没有那么多规矩,快去!” 不一会儿,小郭和顾桐进来了。小郭是张志远的司机,平时奉承的人多,比较随意。而顾桐还是个孩子,刚刚二十出头,略显拘束。一会儿倒茶,一会儿又跑出去催菜,忙得不亦乐乎。 饭菜上齐后,白玉新先入为主,主持今天中午的酒席。道:“今天呢,都是自己人,咱也没那么多客套,都随意点。小郭待会要送张县长回宿舍,你可以少喝点。顾桐就不行了,今天中午一定要和一伟好好喝上两盅,他可是你师傅啊,哈哈。” 顾桐是陆一伟从县公安局局长萧鼎元处挖来的墙角,本打算在创卫指挥部为其安排点事,但由于刘克成的插手,创卫指挥部成了一根鸡肋,张志远随即将陆一伟又调回政府办,而顾桐却没那么幸运。陆一伟征求他的意见,可他不愿意再回萧鼎元身边,这事就搁置下来。待白玉新调到南阳县后,陆一伟大力举荐,才算了了一桩心事。 顾桐十分紧张,既不敢答应,又不敢拒绝,红着脸坐在那里,不知所措。好在陆一伟为其解围,道:“白县长,别为难顾桐了,他还小,要不我陪你喝,你说喝多少就多少,成不?” “爽快!哈哈。”白玉新很久没如此开心了,端起酒杯道:“来吧,咱俩先连喝三个。” “来,我也陪着!”张志远也打算放松一下,道:“今天下午我给你们放假,好好喝,敞开了喝。”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正在兴中,陆一伟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掏出来一看,是大学同学三条的,乐呵呵地接起来道:“三条,啥事?是不是你的西餐厅要开业了?” “什么?”听完三条的话,陆一伟的表情骤变,腾地从椅子上坐起来,慌忙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好,你等着,我马上就上去!”陆一伟挂掉电话,僵在那里。张志远见此,心里一紧,料想又有事情要发生,但他尽量保持克制,冷静地问道:“怎么了?” “潘成军失踪了!”陆一伟一字一顿道。 潘成军是对付秦二宝的法宝,他的重要性可想而知。陆一伟还专门跑到福建寻找他,总算通过层层线索找到,并保护性地交给三条照料,没想到,事情还是发生了。 潘成军的失踪,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清楚。张志远依然冷静,但面部表情严峻,像白蜡一般。白玉新放下酒杯,等待张志远做出决定。而其他人则屏住呼吸,低头假装没听见。 “你现在赶紧去江东市,看看是什么情况。如果确实是失踪了,我们再来想对策。”张志远沉稳地道。 陆一伟则感到愧疚,连连道:“张县长,这都是我的错,没把潘成军看好……” “现在就不要说这些话了。”一旁的白玉新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就按发生的来。我隐隐感觉这事与二宝煤矿有直接关系。假如与二宝煤矿有关系,问题来了,是谁走漏的消息?是你朋友吗?还是其他的?” 陆一伟连连摇头道:“三条的为人我清楚,他不可能出卖我,何况他还一直和我争取潘成军,要他做西餐厅的老板,不会是他。” “也不能说得那么绝对!”白玉新对任何人都不信任,道:“现在的人都比较实际,你怎么知道不是你朋友?这件事就应该他知道吧。” 陆一伟一时回答不上来,脑子乱成一片。 “好了,我们在这里分析也是白搭,只有见到当事人才知道情况。”张志远道:“一伟,你现在就去,有最新情况及时向我汇报,潘成军这个人决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好,我马上去!”说完,起身快速往门外走去。 白玉新对顾桐道:“顾桐,一伟喝了酒,你开车陪他去,快去!” 顾桐随即跑了出去。一顿饭,本来是高高兴兴的,现在又成了冷锅饭。白玉新也没心思喝酒了,将酒杯一推,拿起筷子吃了几口,道:“张县长,对方来势凶猛啊。” 张志远的司机小郭听到二人谈事,很自觉地走了出去。白玉新接着道:“昨晚老丁和一伟同时被查,这事还没完,现在这个潘成军又失踪了。看来,对方这是要下死手了。” 张志远心情沉重地道:“该来的总会来的,说不定下一个就轮到我们了,你怕了吗?” “开玩笑!”白玉新将筷子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道:“志远,你觉得我白玉新是那种怕事的人吗?我要是怕当初就不会来南阳。既然来了,我就不怕得罪人。” 张志远觉得话有些重了,叹了口气道:“老白,都是我连累了你啊。我现在正有些累了!”说完,端起酒一口喝了下去。 白玉新给张志远倒满酒道:“志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既然撕开了这个口子,我们就要一条道走到黑,管他前面是什么,哪怕是坟墓,我也认了,反正迟早有这么一天,与其浑浑噩噩地活着,还不如真正干一番事业,这辈子,值了!” 听到白玉新如此轻松,张志远除了愤怒,更多的是内疚。是自己将白玉新拖下了这淌浑水,害得他跟着一起倒霉。道:“玉新老哥,有你这番话我心里就踏实了,我很感动,真的。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如何下口,而你才是这次企业改制的真正执行者。” “行啦!别说这些没用的了。”白玉新远比张志远理性,道:“接下来我们的紧急研究对策,不能再让这股风继续蔓延下去。对付秦二宝,我思前想后,不能按常理出牌,而应该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借谁的刀?”张志远疑惑地道。 “苏启明。” “什么?苏启明?你这不是开玩笑了嘛,苏启明能为我们所用?”张志远觉得白玉新是异想天开。 白玉新道:“最近,因为水泥厂的事,这不石湾乡已经开始宣传动员了,康栋和田国华都下去了好几次,估计最近就要进入实质性阶段,开始征收土地。那块地界我了解,刚好紧靠着二宝煤矿。那天我听人说,秦二宝都跳出来反对征收,说自己还要建设厂矿,而且圈了很大一块,认定是他们当初买下的。并扬言道,谁要敢动他的地盘,就和谁没完!这不明摆着不给苏启明面子嘛。康栋脾气也急,和秦二宝吵了几句,差点没打起来。苏启明知道这事后,当场就拍了桌子道,这是政治任务,谁要是敢阻拦,就是和县委县政府对着干。我在想,如果把秦二宝和苏启明的矛盾激化,这不对我们很有利?” 听完白玉新的话,张志远陷入了深思,过了一会儿道:“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太卑劣了点?” “都到这个时候了,管他什么手段,只要有利于我们的工作,顾不了那些了。”白玉新道。 张志远迟迟不肯下决定,觉得这个方法并不妥当。 白玉新见张志远如此,道:“志远,别人都把刀架到我们脖子上了,你还考虑这些,只要你同意,剩下的事我来操作。你放心,保证不会露出任何破绽。” 张志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狠狠地道:“那就按照你的办!” 白玉新松了口气,继续道:“只要能把秦二宝控制住,剩下的事就都好说了。哎!要是潘成军这个棋子给弄丢了,我们又得重新寻找突破口啊。” “糟糕!”白玉新突然一拍桌子道:“志远,我们好像忘了一个人。” “谁?” “陶安国!” 张志远心里一紧,表情更加严肃,道:“你赶紧联系一下他,他的处境很危险,要是这个人再给弄丢了,我们就很被动了。” “行了,我不吃了,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吧。”白玉新不放心地道:“我们好像已经有点晚了,都怪我啊。”说完,人已经走出房门了。 张志远也无心吃饭了,叫上小郭回了办公室。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陆一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江东市。与三条见面后,陆一伟顾不上喘息,追问起了事情的经过。 三条同样着急上火,尽量客观地道:“我西餐厅不明天开业了嘛,这两天特别忙,每天忙到很晚才休息,潘成军主要负责铺货,也没看出什么异常啊。昨晚,我们忙完已经一点半了,我和他随便吃了点,就送他回仓库了。今天早上,我左等右等愣是不见他身影,打他电话关机,以为他昨天太累了,就没太理会,想让他多休息会。等忙到中午时,要吃饭了,可还见不到他,电话还是关机,我有点着急了,就跑到仓库那里去找他。进门一看,根本没有人。我慌了,这不就赶紧给你打电话嘛。” 听完三条的讲述,陆一伟理不清头绪,问道:“他昨天有什么征兆没?” “没啊!”三条道:“和平时一样,挺好的啊。昨晚吃饭时他还说,打算就在我这里干了,我还挺高兴,答应给他每个月开3000元的工资。可这……说没就没了!” 陆一伟脑子乱糟糟的,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咬着牙道:“走,我们去仓库看看!” 0420 神秘脚印 两人驱车到了仓库。陆一伟用猎鹰般的眼睛查看卧室的一切。 潘成军的东西都在,洗干净的衣服还在铁丝上晾着。陆一伟用手摸了摸,还有点湿。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好像昨晚并没有睡觉。地上还有个行李箱,陆一伟蹲下身子打开,翻看了下,只见衣服下面还有一叠钱,就连**也在那里躺着。陆一伟又起身拿起一个盛有半杯水的水杯闻了闻,确信是白开水。现场的种种迹象表明,潘成军绝不是不辞而别,而是突然性离开。 陆一伟回头道:“三条,你看,他箱子的里钱和**都在,如果说正常离开,肯定会带这些必需品,而他没有。你确信昨晚把他送回来了吗?” “确信,我保证!”三条道:“昨晚我们吃过饭,我开车把他送到门口,道别后,我就离开了。” 陆一伟又问:“你今天中午来得时候,仓库的门是打开的,还是锁着的?” “锁着的。”三条道。 陆一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叹了口气道:“完了,潘成军可能是被人带走了。” “啊?”三条简直不敢相信,问道:“谁带走他的?你怎么这么肯定?” “谁带走的我现在还不敢肯定。”陆一伟分析道:“被子叠的整整齐齐的,仓库的门也是锁着的,我推断,你昨晚走后就被人带走了。”说完,又快步走出门外,仔细查看周围的环境。仓库的周围较为荒凉,街道上三三两两的车辆慵懒地行驶着,道路两旁的树都是刚刚栽种的小树,似乎没有什么线索。 陆一伟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加上昨晚没休息好,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他愤怒地捶了下仓库门口的一棵树,腹部阵阵疼痛袭来,豆大的汗珠顿时滚落下来。他捂着肚子蹲到地上,用拳头使劲顶着肚子,痛苦地呻吟着。 三条见此,吓了一大跳,蹲下来赶忙问道:“一伟,你这是怎么了?” 陆一伟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咬着牙道:“没事,休息一会就好了。” “不行!”三条道:“我看着你挺严重的,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陆一伟伸手阻止道:“真不用了,可能是吃坏了肚子,你让我缓一缓。” 三条急得在地上团团转,痛骂自己没看好潘成军。 陆一伟休息了一会,稍微好了一点,正准备起身时,看到仓库门口有几个新鲜的凌乱的脚印,他一把将三条推开,爬在那里像侦探一样仔细查看着,试图寻找什么证据。 由于齐扬区还在建设中,仓库附近有一段土路,脚印比较清晰。一个脚印引起了陆一伟的主意,纹路清晰,规则性线条,与其他几个脚印有明显的区别,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旅游鞋的脚印,因为一个品牌的logo清晰地印刻在地上,而其他几个是皮鞋的形状。他赶紧问道:“三条,今天有人来过仓库没有?” “没有!”三条道:“我的工人都在店里忙活了。这里堆放着都是做广告牌的材料,这段时间不景气,没多少活计,怎么了?”三条也跟着陆一伟的眼神望着地下的脚印。 “这有什么好看的?”三条道:“这条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去了,说不定是谁的,这也说明不了什么。” “不!”陆一伟坚定地道:“你看这脚印歪歪扭扭,密密麻麻的,而且比较新鲜,说明这里发生了扭打,现在我敢肯定,潘成军肯定是被人绑架了。” 三条着急了,道:“一伟,那我们赶紧报警吧。” 陆一伟摇了摇头道:“不,不能,还不到报警的时候。三条,你赶紧找个相机来,我要拍照。” “相机?我车里就有现成的,我现在给你去取。”三条做广告这行业,相机随身携带。 陆一伟拍好照后,道:“三条,附近有没有洗照片的?” “没有,要回市里才有。” 陆一伟从口袋里掏出烟,递给三条一支点上,问道:“三条,关于潘成军的消息还有谁知道?” “没有人知道啊,我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包括我老婆都不知道,他们问我,我就说雇来的,也没有人怀疑过啊。”三条道。 陆一伟相信三条说的是真话,但肯定那个环节出了纰漏,让别人知道了潘成军的真实身份。又问道:“他平时和谁接触过?” 三条想了想道:“没有啊。他平时很少说话,私下活动也按照你的嘱咐,很少外出。店里装潢时,他接触最多的就是装潢工人,还有就是新招的服务员,这就是他的活动圈。不过,据我了解,他很少和人谈自己的事。我听到过有人问过他的身份,他只是说了句来西江打工的,其他人也就没追问。” 潘成军的口音是暴露他的唯一佐证。但是,这也不太可能啊,陆一伟陷入了困境,理不出任何头绪。 “一伟,我看还是报警吧,我真担心他会出什么事。”三条再次恳求。 陆一伟一时决定不了,他给张志远去了个电话,说明了情况。张志远同样着急上火,同意报警处理。 征得张志远的同意后,陆一伟和三条一同来到辖区内派出所。让人没想到的是,民警说,人口在走失48小时后才能立案,现在才走失12个小时,不具备立案条件,给两人当头一棒。 拖得越久,对潘成军越是不利。两人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像无头的苍蝇,站在派出所门口四处张望。而三条的手机此起彼伏地响着,惹得三条破口大骂:“都他妈的什么时候了,明天不开业了,过两天再说。”说完,狠狠地挂掉电话,对陆一伟道:“一伟,要不我们四处找找吧。” 现在也只能是这个办法了。陆一伟道:“三条,你发动你的关系在江东市找,我现在去一趟马平县,说不定潘成军去那里了。要是我没找到的话,我再回来找你。” “好,那咱们就分头行动!” “张县长,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副县长白玉新在电话那头沉重地说道。 张志远这些天已经习惯了各种各样的“惊喜”,变得有些麻木了,道:“说吧,我听着了。” “陶安国自杀了。” 张志远脑袋嗡地一声,身子往前一倾,血压噌地就上来了,很长时间都说不出话。 白玉新虽不在张志远跟前,也能想象到他的状况,继续道:“我现在在他家。他妻子告诉我,陶安国这两天睡眠不好,托人买了些**,而陶安国昨晚吃下去后就再也没醒来,床边还扔着一个空**盒子。” “没有送去医院?”张志远问道。 “没有!他妻子打了120,医生来了查看后说人已经咽气了,无力回天了。”白玉新道。 “那他们没有报案?”张志远追问道。 “没!我刚刚给萧鼎元打了电话,县刑警队正往过赶。不过据我查看现场,应该排除他杀的可能。”白玉新道。 “那现场呢?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张志远再次追问。 “也没有,我问他妻子了,他妻子说,陶安国自从曙阳煤矿回到家后,这段时间一直就精神恍惚,不愿意见人,具体的情况,还得等刑警队来了以后才能查办!”白玉新道。 暴风雨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来临了。这场暴风雨来得比较猛烈,从陆一伟到丁昌华,从潘成军到陶安国,几乎在同一时间涉及多个人,如果说没有预谋,怎么也说不过去。而且涉事的每一个人都与二宝煤矿有着说不明道不清的关系。对手太胆大妄为了,到底是谁? 张志远再也坐不住了,他必须得将这些事汇报给郭金柱。他叮嘱白玉新道:“你让刑警队的人仔细勘察,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细节。陶安国这些天见过什么人,和什么人有过联系,再看有没有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你在现场给我死死盯着,我现在马上去市里见一见郭书记。” 到了市里,郭金柱正在开会。张志远在办公室等候着,如坐针毡,不时地站起来往门口张望,焦急地等待着。 半个小时后,郭金柱总算开完会了。进门就迅速将门反锁,带着张志远到了卧室。 张志远将南阳县发生的情况汇报了一遍,郭金柱同样震惊。过了许久才道:“你觉得可能是谁干的?” “利益集团的人。”张志远含含糊糊道。 郭金柱起身,拿着钥匙打开柜子,取出陶安国所写的材料又重新看了一遍。道:“志远,这上面涉及最多的两个人,一个是马林辉,一个是张晓娥。你要说陶安国的死和这两个人没关系,绝对不可能。马林辉现在是困兽了,张晓娥人又在加拿大,那就可能是他们两个人身后的利益集团,一个是二宝煤矿,一个就是李虎刚了。二宝煤矿的其他人我不了解,但我对李虎刚十分了解,这个人心狠手辣,什么事都能干出来!陶安国的材料上也提到了他的名字,会不会是他?” 0421 寻找线索 张志远不敢随意下结论,而是问道:“郭书记,昨晚的事调查清楚了没?” 郭金柱摇了摇头道:“振堂到现在还在调查,两个派出所的所长嘴巴硬得很,一口咬定是接到群众举报,与其他人无任何瓜葛。而其他民警只是执行命令,并不清楚事情的经过。但事情绝非这么简单,他们查老丁很明显是做给我看的,现在陶安国又不明不白地死去,这里面的文章就更大了。另外,我派人查过鑫源煤矿设备公司,没想到的是这个公司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你说蹊跷不蹊跷?” 张志远沉住气道:“种种迹象表明,这些事都与李虎刚有着剪不断的关系,但我们仅仅是推测,一切要等结果出来才能下定论。” “嗯。”郭金柱咬着牙道:“我们现在手里只剩下一个马林辉,这个人至关重要,我要亲自会一会他。”然后又道:“你现在立刻回去,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只要我们手里掌握足够的证据,放到田书记面前,我看他有什么好说的。如果他还是不管,我就直接去找省领导了。” 陆一伟到了马平县福集镇,询问了多个人,都没有发现潘成军的下落。此时的陆一伟已经十分坚定,潘成军很有可能落入秦二宝手里,这对他们接下来开展工作非常不利。 事不宜迟,他又返回江东市,与三条一道,基本上把潘成军可能去的地方地毯式找了一遍,依然一无所获。直到天黑,两人才拖着饥饿又疲倦的身子回到了三条的店铺。 “一伟,这都怪我,是我没有把潘成军看好。”三条自知愧疚,不停地道歉。 陆一伟没有责怪三条,道:“你也不要太自责,与你关系不大。怪我大意,明明知道二宝煤矿这段时间不太平,愣是把这么重要的人物给遗忘了。行了,先不想了,先去吃点东西。” 到了饭店,两人点了几个小菜,要了两**啤酒,一边吃一边闲聊了起来。 “一伟,你说潘成军不会有危险吧?真是急死人了。”三条依然牵挂着此事,无心吃饭。 陆一伟道:“应该暂时不会,不过时间长了就不一定了。” 三条猛然抽了自己两嘴巴子,连连自责道:“都怨我,要是昨晚不坚持送他回去那会出这种事。” 陆一伟拉着三条道:“不是都说了嘛,这是真不怪你。既然已经有人盯上了潘成军,就算你看得再紧,也是没用的。行了,先吃点吧,一天没吃东西了。吃完饭你赶紧回去忙,明天西餐厅不是还要开业吗?你该开开,别因为这是耽误你的生意。” “都啥时候了还想着这事,我都安排下去了,开业推迟了,什么时候找到潘成军再开业,要是找不到他,我心里也不踏实啊。”三条担心地道。 三条一味地自责,陆一伟故意转移话题道:“对了,最近你见黑圈和猴子了没?” “黑圈倒是见了一面,猴子很久没见到了。”三条突然道:“对了,一伟,黑圈黑道上认识不少朋友,要不让他试着去找找?” “先等等吧,这事我还不想闹得动静太大。”陆一伟道:“我们再等一个晚上,如果过了今晚还没有任何消息,明天我们就广撒网找,我就不信了,一个人就好好的消失了。” “好,我听你的。先吃饭!” 吃过饭,两人沿着大道漫无目的前行,走到一处十字路口时,陆一伟被一个闯红灯抓拍设备闪了一下,晃得他睁不开眼睛。驶过路口后,陆一伟突然灵光闪现,催促三条道:“三条,快!我们现在马上返回仓库。” 三条不知陆一伟要干什么,掉头往江东市齐扬区快速驶去。 到了仓库附近时,陆一伟让三条减慢速度,用敏锐的眼神仔细扫射着空中。三条好奇地问:“一伟,你在找什么呢?” 陆一伟问道:“三条,这一带怎么拍照设备怎么少啊?” 三条道:“这玩意儿刚刚时兴起来,价格比较昂贵,我听人说,今年就在几个主要路口安装了,估计过两年就都会安装。我们这一带虽是新城区,但出于偏远郊区,车流量少,上头才没心思往这里安装了。” “那仓库附近有**没?” 三条恍然大悟,明白陆一伟要干什么。道:“这个我可真没留意,这样,我们绕着这一带仔细找找。” 找了一圈下来,一无所获,让两人颇为失望。两人再次回到仓库,查看周围的环境。陆一伟急躁地掏烟,浑身一摸,烟都抽光了。回头问三条,三条也没了。无奈,陆一伟看到对面有一个小商店,穿过马路去买烟。 进了商店,老板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陆一伟,取出一盒烟丢给他,好奇地问道:“兄弟,我看你在这里转悠一天了,你是要找潘成军吗?” 听到老板如此问话,陆一伟有些激动,连连道:“对对对,我正是要找他,你认识他吗?” “当然认识,他每天到我这里买东西,我们很熟。”老板道。 陆一伟认为这是个很重要的突破口,为了拉近关系,赶紧拆开烟递给老板一支,套起了近乎,问道:“我等他一天了,可就是找不到他人。” “你是他老乡?”老板点燃烟道。 因为陆一伟到了市里说的是普通话,一般人分辨不出他是哪里人。他点头道:“对!我是他老乡,福建的。” “哦。”老板道:“我也一天没见到他了。不过,我听我婆姨说,昨晚有人把他给抓走了。” “啥?”陆一伟尽管已经推测如此,但还是吃了一惊。 老板道:“我婆姨每晚都要等上夜班的儿子回来才睡觉。昨晚一点多钟,她看到一辆黑色的车下来好几个人,将潘成军塞到车上就一溜烟跑了。把我老婆吓得不轻,到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了。” “当真?”陆一伟追问:“看清对方长什么样子了没?” “我还骗你不成!”老板有些不耐烦地道:“我老婆都吓成那个样子了,还顾得上看人?” “那为什么不报警?”陆一伟又问。 这下彻底激怒了老板。他将手中的烟丢掉,挥手驱赶陆一伟:“去去去,我要关门了。” 陆一伟被赶了出来,但得到一个很重要的信息。现在,已经可以肯定潘成军确实被人带走了。事不宜迟,两人再次来到派出所报案,但派出所民警依然坚持48小时底线,道:“再等等,要是确定人找不到了,再来报案,好吧?” 三条噌地一下子就火了,拍着桌子道:“都清清楚楚地告诉你人被绑架了,你他妈的还坚持48小时,说不定过了今晚人都不在了,你能承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你这是什么态度?”民警站起来指着三条道:“别给脸不要脸啊,老子今天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就不立案,你能把我怎么着,滚出去!” 三条那受得了这气,撸起袖子就要干仗。好在陆一伟比较冷静,将火冒三丈的三条愣是拖出了派出所。 “这下怎么办?”三条消气后道。 陆一伟也是两眼一抹黑,不知道此时此刻该干什么。总不能跑到二宝煤矿找秦二宝要人吧,没凭没据的,闹不好,还会被对方反咬一口。他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我们目前所能做的,只能等待!” 陆一伟昨晚没休息好,加上有操劳了一天,身体严重透支。他有气无力地道:“三条,你随便找一家酒店把我放下吧,我实在太累了,一切等明天再说。” “住什么酒店,跟我回家!”三条道。 “算了,这会估计嫂子他们都睡了,就不打扰了。听我的,就在附近找一家吧。” 三条无奈,跳上车发动了车,沿着大街走到一家四星级酒店停了下来,道:“要不住这?” 陆一伟侧头看了看,点了点头。 “行!晚上我也不回了,留下来陪你,你先下车,我去停车。” 停好车后,两人走进了酒店,麻溜地登记好房间,乘着电梯上了十二楼。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猴子的身影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三条一惊,问道:“猴子,你怎么在这儿?” 猴子更加震惊,没想到在这里与他们相遇了。神情慌乱地道:“我来了几个朋友,请他们在这里唱歌,你们这是?” 三条反应快,道:“陪一伟来这里办事,时间太晚了就近找了个住处,真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你可好一阵子没我那里了。你小子最近又在忙活什么?” 猴子说话时,不敢直视陆一伟,笑了笑道:“能忙活什么,还是老本行呗。” “你他娘的还在赌博?”三条气愤地道:“都把一个店铺输光了,还搭了个老婆,你他娘的狗改不了吃屎。”然后上下打量了一番,又道:“你这是发财了?金链子都带上了。” 猴子尴尬笑了笑,道:“发什么财啊,不说了,我朋友还在等我,要不你们待会也下来喝杯酒?” “那你去吧,我们就不去凑热闹了。”三条道。 陆一伟至始至终没有说话,临走时道:“猴子,三条说得对,戒赌吧。” 猴子按下电梯开关,低头苦笑了下道:“谢谢兄弟,我会的。” 就在电梯关门的一瞬间,陆一伟无意之间发现猴子身上异样的特征。 0422 蛛丝马迹 回到房间后,陆一伟劳累地往床上一趟,闭目沉思。而三条三下五除二褪掉衣服,跑到卫生间洗澡去了。 陆一伟一遍又一遍回想着刚才关电梯门时猴子的表情和一举一动。他神色紧张,手脚慌乱,见到自己又不是老鼠见了猫,干嘛反映如此强烈?最让陆一伟感兴趣的是,猴子脚上的那双鞋,一双白色的阿迪达斯运动鞋。上午在仓库门口,陆一伟看到的,也正是该品牌的鞋印。 陆一伟本不是多疑之人,但潘成军失踪至今快20个小时了,他怎么能不着急。看到谁都本能地往脚上瞟一眼,看看与仓库门口的那个脚印是否匹配。这段时间快把自己训练成一个办案高手了,放着本职工作不做,每天都在寻找线索,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一伟!你快去洗吧,洗完赶紧睡觉!”三条从卫生间走出来道。 陆一伟还在发呆,没有听到三条说话。 “喂!发什么呆啊。”三条走过去推了推陆一伟道。 陆一伟突然从床上坐起来道:“刚才猴子说他在唱歌,是不是?” “好像是吧,怎么,你也要去?” “嗯,你现在联系一下猴子,我们过去找他。” “你不是早就困了吗?我看还是算了,早点休息吧。” “别废话!”陆一伟坚持道:“你赶紧联系。” “好好好!”三条无奈,拿起手机打给了猴子。过一会儿,三条双手一摊道:“你想唱也没得唱了,人家有事已经走了。” “这么快?”陆一伟更加怀疑。 “嗯,他说有点急事就走了,你要想唱我陪你去!”三条不知陆一伟在想什么,附和道。 陆一伟想了一会,站起来道:“我下去看看。”说完,夺门而出,乘着电梯来到ktv一层。他沿着走廊挨个房间查看,来到一个堆满酒**、烟雾缭绕的房间停了下来,看到服务员正在打扫,陆一伟问道:“这个房间的客人呢?” “刚走!” 陆一伟看了眼还在播放的屏幕,随即道:“先不要收拾,待会他们还要回来,让我在这里等着。” 服务员抬起头半信半疑,在陆一伟威严的眼神下走了出去。 服务员走后,陆一伟将房门反锁,把灯光全部打开,查看现场环境,试图找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因为他已经怀疑这是与猴子有一定关系了。 茶几上,东倒西歪放着一些酒**,很多都没有喝完。烟灰缸里还有未掐灭的香烟,正在冒着烟气。地上,一**酒踢到在地,正流淌着液体。看得出,他们走得很着急。 由于地面铺着暗褐色的瓷砖,在强光的照射下显得暗淡。陆一伟俯下身子,仔仔细细地寻找着脚印。找了一会儿,果然有发现。就在流淌的啤酒未端,一枚脚印依稀可见。陆一伟近乎将身体贴近地板,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没错!同样的形状,同样的纹理,同样的品牌logo,这枚脚印与仓库门口的脚印几乎完全一致! 陆一伟在想,猴子为什么会绑架潘成军?难道他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秘密?还有另有隐情?这个推断让陆一伟都大吃一惊,他不敢想象,自己的同窗好友居然干出这种事。 为了得到进一步验证,陆一伟准备上去和三条进行一次深聊。正要出房门时,手机响了起来。陆一伟掏出来一看,不是自己的手机。于是他寻声追查,在沙发的侧面找到了正在跃动的手机。他拿起来一看,上面来电显示标注的是“老大”。什么人会这么称呼?一般情况下都是在社会上混的才会这么称呼。陆一伟犹豫片刻接了起来,只见对方说道:“和上次一样,制造个车祸,将潘成军弄死。记住,不留活口,不留把柄!”说完,挂掉了电话。 听到这句话,陆一伟心都提到嗓子眼。他把手机装进口袋,冲出了房门,到了电梯跟前按了半天都打不开,着急地从一侧的楼梯跑了上去。 进了房间,陆一伟气喘吁吁地道:“三条,快走,潘成军有危险!” “啊?”三条震惊,愣在那里。 “麻溜的,快走啊。”陆一伟催促道。 三条这才穿好衣服,一同往楼下走去。 陆一伟冷静地道:“你现在给猴子打电话,就说你有事找他,不要提我。” “为什么?” “别那么多废话,让你打就赶紧打!”陆一伟着急地道。 三条掏出手机打给猴子,始终无人接听。道:“看,不接我电话。” “再打!” 三条连续拨打了四五次,依然不接,最后对方干脆关机。 三条打电话的同时,陆一伟翻看刚才捡到的那个手机。通讯记录里找到了猴子,而且联系特别频繁,最让人惊奇的是,今天早上凌晨到一点多,两人的通话记录多达20多条。另外就是与“老大”的联系,虽然不多,但也有六七条。所有的证据都表明,这一切都与猴子有关。 “你这么着急找猴子干嘛?另外,我们现在去哪?”三条纳闷地问道。 陆一伟侧身道:“三条,我和你说一件事,你一定要沉住气。我现在怀疑潘成军是被猴子带走的。” “什么?”三条猛然踩了脚刹车,两人差点飞了出去。瞪大眼睛道:“你说什么?猴子?这怎么可能?你再怎么样也不能怀疑自己的兄弟啊!” 陆一伟将自己的分析和现场的勘察讲了一遍,三条依然不相信,道:“穿同样品牌鞋的人多了去了,你怎么就敢肯定是猴子?一伟,你这样做有点过分,万一不是,这可是伤感情啊。我倒没什么,猴子那人心思重,难道你不顾情分了吗?” “三条!”陆一伟大声一吼道:“你别这么激动,你听我说完。” 三条还是不冷静地望向窗外,对陆一伟有了看法。 陆一伟道:“我当然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那你仔细回忆一下,猴子和潘成军接触过没?还有,有没有在他跟前提及过潘成军的事?” 三条愣住了!他仔细回忆了一遍道:“一伟,我和你说了假话。猴子确实和潘成军接触过很多次,而且关于潘成军的身世他好像也隐隐约约知道。上次我和潘成军正在吃饭,猴子跑来借钱,那天我喝多了,就说漏了嘴。” 越来越接近真相,陆一伟不敢往下想。又道:“你说猴子缺钱,他缺到什么程度?” “店铺抵押出去了,外面还欠一屁股赌债,具体数额我也不清楚。”三条心慌地道:“一伟,你说真的是猴子干的?” 陆一伟长出了口气道:“我现在从理性上可以确定,但情感上还是不愿相信。不知你发现了没有?猴子见到我眼神就不对,当时我也没有多想。为什么知道我们在酒店居住后匆忙离去?这就让人怀疑了。另外,我在现场捡到了一部手机,可能是他们走得太着急落下的。我还接到一个电话,要今晚弄死潘成军,你说,这和猴子没关系吗?” “啊?”三条再次惊叹,道:“那我们还不赶紧去找,要是晚了,一切都来不及了。”说完,发动了车,如同无头的苍蝇在城市里乱窜。 陆一伟的思路又回到刚才那个电话上。他努力回忆着那个熟悉而夹杂着南阳口音的声音在哪里听到过,可脑子一片混乱,始终想不起来。突然,手机又剧烈响了起来,依然是“老大”的电话。陆一伟屏住呼吸接了起来,对方道:“把人先给我带到矿上来,我有话要问他。” 是秦二宝!陆一伟想起来了。果不其然,原来是秦二宝搞的鬼。可让陆一伟想不通的是,猴子和秦二宝怎么扯上了关系? 挂掉电话,陆一伟冷静地道:“三条,潘成军暂时安全。”随即给顾桐打电话,指点某个地点来接他。 10分钟后,顾桐赶了过来。分别时,陆一伟道:“三条,剩下的事我来解决,你不必心慌。我走后,你继续和猴子联系,如果联系上了你告诉他,看在大学同学一场的份上,我不会为难他,只要把潘成军交出来就行。” 三条痛骂猴子,道:“都他妈的鬼迷心窍了,竟然干这种事,你放心,只要我联系上了,我一定转告。” “好了,就此分别吧。”陆一伟与三条拥抱了下,道:“请原谅我不能参加西餐厅的开业仪式,等这阵子忙完后我一定会送上一份大礼。” “别说这些了,找潘成军要紧,你快走吧。” 回到南阳县,张志远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他不仅等待陆一伟的消息,还在等待白玉新的消息。见到陆一伟后的第一句话就问道:“怎么样?找到了?” 陆一伟摇了摇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你敢肯定今晚会把潘成军带到二宝煤矿?”张志远追问。 陆一伟道:“电话里如此讲到,会不会就不清楚了。” “事不宜迟,你现在赶紧到二宝煤矿盯梢,只要看到可疑车辆进入,就立马报告给我,看来,今晚就是他秦二宝的忌日,一锅全部端掉!”张志远愤愤地道。 0423 枪声响起 顾桐开着车,拉着陆一伟来到了石湾乡。到了二宝煤矿门口,陆一伟选择了一个相对偏僻的地方隐藏了起来。 陆一伟将座椅放倒,平躺了下去。交待顾桐:“我实在太累了,我先眯一会,你给我盯死咯,只要有车进入,立马叫醒我。” 陆一伟躺在那里,虽特别累,但意识依然清醒,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猴子会干这样的事。他到底为了什么?为了钱吗?想到此,陆一伟倒觉得有这可能性。猴子嗜赌,三条说欠了一屁股债,于是他铤而走险,选择了这条路。陆一伟不禁叹了口气,他真不知道以后该面对猴子,看来兄弟的情谊已经走到尽头了。 陆一伟又想起那个捡到的手机,秦二宝说了句“和上次一样,制造车祸,将潘成军弄死。”和上次一样?难道侯永志的车祸是他干的?不不不!制造侯永志车祸的元凶已经落网,不可能他,那还有那起车祸?陆一伟猛然想起潘成军和自己说起的一件事。秦二宝酒后强奸了一名女子,并将其杀死。随后给女子丈夫一笔封口费远走高飞。可陆一伟还没找到此人时,刚好此人已经死掉了,而且也是死于车祸。 “难道是他?”陆一伟不禁打了个冷颤。这秦二宝手段实在太毒辣了,他真替潘成军捏一把汗。不知不觉,陆一伟在痛苦的挣扎中睡着了。他梦到潘成军被杀,而自己也成了秦二宝的俘虏,还将夏瑾和也抓起来,拿着机关枪“突突”扫射,一下子惊醒了。醒来后,才感觉到顾桐在叫他。 “陆主任,刚才有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呼啸而过,速度非常快,直奔沟里去了。”顾桐道。 陆一伟腾地坐起来,看了下外面,谨慎地道:“你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肯定是。”顾桐道。 沟里全是秦二宝修建的庙宇,至于进了哪一间庙宇,调查起来有一定难度。陆一伟仍然不放心,道:“顾桐,我现在让你做一件事,你现在想办法进入二宝煤矿,找到刚才的那辆车,如果有可能的话近距离观察一下,看看他们在干什么,要是有什么情况立马给我打电话,听明白了吗?” “好,我马上去!”顾桐随即要下车。 “回来!”陆一伟叫住顾桐道:“你不能从正门进,他们肯定有人看守。你这样,从马兰沟爬上去,翻下山正好能近距离接触庙宇。记住,一旦有人发现你,你就拼命地跑,要是跑不掉,不要做无谓的反抗,服从他们,我会马上去救你!” 等待是最痛苦的。半个小时过去了,都没有任何音讯。陆一伟预感,顾桐被人发现了,他不能再等了。正准备给张县长打电话时,顾桐来电话了,陆一伟迅速接了起来。 顾桐躲在一个角落小声道:“陆主任,我找到了那辆车,正停在主庙的门口。我悄悄地爬到房顶上,可正殿大门紧闭,门口还站着人,不敢靠近。不过就在有人开门的一瞬间,看到了一个人五花大绑的跪在地上,脸上都是血……” 足够了。陆一伟打断道:“顾桐,你现在赶紧撤回来,记住,千万要小心,你立了一大功!” 挂掉电话,陆一伟赶忙给张志远汇报。张志远道:“你在原地等候,马上就有人支援你。” 十多分钟后,两辆中巴车急速驶来,直接冲进二宝煤矿。陆一伟见此,开着车跟着驶了进去。 到了主庙门口,两辆中巴车紧急刹车,后车门打开,如同下饺子般,从车里快速跳下一帮穿着迷彩服的人,立马将庙宇的正殿围了起来。陆一伟定神一看,这支队伍个个拿着枪,架势吓人,很快将正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不像公安队伍啊,难道是县武警中队的?”陆一伟暗自发问。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张志远的。 张志远问道:“人到位了没有?” “到了,已经围起来了。” “好,你现在找到王政委,同他一起行动。记住,一个人都不许放过!”张志远愤恨地道。看来,他这次是下了狠心。 陆一伟不敢怠慢,下车跑到队伍面前,看到一个当官模样的男子,仔细一看,确实是县武警中队的王政委。连忙道:“王政委好,我是陆一伟。” “哦,是一伟啊。”王政委不慌不乱地道:“张县长嘱咐我们了,一切听你指挥,现在围起来了,下面怎么做?” “冲进去,救人!” 王政委随即抬头一摆,一支小分队穿着防弹背心快速冲进了院子,还不等里面的人有所反应,已经被训练有素的武警破门而入,抓了个现行。 秦二宝看到这阵势,先是一慌,很快又冷静下来。大声吼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陆一伟跟着王政委一同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猴子惊恐地站在那里,而潘成军正如顾桐所说,已经被打的血肉模糊,倒在那里大喘着粗气。 武警中队属于省武警总队直辖管理,当地政府并没有权力随意调动。就算遇到突发事件,危机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时,也需向总队请示备案审批,与地方武装力量一道共同执行任务。作为由国务院和中央军委双重领导的一支队伍,在职责权限上很容易模糊。尤其是到了地方政府,更加身不由已。毕竟你在人家地盘上,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会有用着对方的地方。所以,两者为了相互依存,都做出了妥协。一些地方政府更是肆无忌惮,动用武警站岗,还负责维稳拆迁,几乎无所不能。 而这次,张志远动用武警,实属无奈。萧鼎元的态度模棱两可,何况这次执行任务带有秘密性,万一走漏了消息,将错失一次大好机会。而武警与地方相对独立,互不干涉,更不会管地方的闲事,执行任务比较放心。 “干什么?”王政委向前一步道:“接群众举报,有群众受到生命威胁,我们特来营救。” 秦二宝看到了陆一伟,顿时明白了一切。笑了两声道:“陆一伟,你们是不是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了?” 陆一伟笑而不语,用锋利地眼神盯着对方。 “全部带走!”王政委一声令下,荷枪实弹的武警迅速聚拢。没想到秦二宝依然嚣张,掏出一把枪对准潘成军的脑袋道:“我看谁敢?” 没想到秦二宝还留一手,王政委面部冷峻,和身后的一个武警使了个眼色,那武警反应敏捷,一个飞脚踢到秦二宝手腕上,但秦二宝死死抓着枪,随着惯性移到空中,扳下扳机,“嘭”一声,枪响了,把屋顶击穿了一个洞。所有的人都愣在那里。 依然是那位武警,顺势抓住秦二宝的手臂,反手一转,疼得秦二宝立马松手,枪掉落在地上。要说武警的战斗力真不是盖的,比公安局那帮酒囊饭袋不知强了多少倍。 “带走!”王政委大声一吼,所有的武警全部冲了进来,把在场的人全部拿下。 武警没有关押犯罪嫌疑人的权力,带回去以后交给了公安局,完成了这次处理突发事件的使命。 张志远在第一时间赶到了公安局,给萧鼎元下了死命令:“要是有一个人从这里走出去,就地免职!” 上次马林辉被捕后,肆意调动了石湾乡派出所民警。这事上面还没来得及追查,萧鼎元每日胆战心惊。这次,他说什么也不敢大意,连连保证道:“请张县长放心,我一定会严加看管。” 张志远已经不再信任萧鼎元,调了检察院的司法警察与公安干警一同看管,并由检察院审理此案。尽管不符合常理,但目前的形势,张志远已经顾不得想这些了。 潘成军被送到县医院紧急医治,而陆一伟的好友猴子却在看守所里哭天喊地,要见陆一伟一面。 陆一伟本不想见他,但为了解开这个谜团,印证自己的推断,决定还是见他一面,毕竟同学一场。陆一伟进去后,猴子抱着陆一伟的腿,哆哆嗦嗦道:“一伟,你要救我啊,这事和我没关系啊。” 看到猴子的可怜样,陆一伟有些不忍心,将其扶起来道:“猴子,你这又是何必呢。” “真和我没关系,真的。”猴子惊恐地道:“都是他们干的。” 陆一伟道:“猴子,咱俩兄弟一场,我真不希望在这个场面见面,但是你为什么这么做?绑架人,这可是犯法的事啊!你是读过书的,难道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真不是我,真不是我……”猴子还在狡辩,而这份曾经的情谊也就此中断了。 陆一伟闭上眼睛道:“猴子,还记得我们上大学那会吗?我们和隔壁宿舍的打了一架,被叫到了校长办公室,而你很有骨气的替我们承担责任,那时候我真觉得你是条汉子。可看看现在的你,你为什么变得让我都不认识了?到底是什么原因,把你逼成这番模样?我真是替你惋惜!” 0424 铭记历史 被陆一伟这么一说,猴子很快击垮了思想底线,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蹲在地上痛哭起来。嘴里不停地道:“我他妈的不是人,不是人啊。” 陆一伟继续道:“据我了解,三条为了扶持你,这些年来帮扶的你实在不少,帮你开了店面还把自己的客户介绍给你,你没钱了还源源不断借给你,可你呢?挣了钱不想办法还给人家,而是染上了赌瘾,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这次策划绑架潘成军也是为了钱吧?” 猴子停止了哭声,站起来冷冷地道:“对!我就是为了钱。看着你们一个个都混得比我强,我十分眼红,也很嫉妒。虽然挣了点小钱,但和三条、黑圈比起来,我不过是毛毛雨而已。我想挣大钱,越快越好,越多越好,也只有赌博来钱快,可没想到越陷越深,赔了个底朝天。当我得知潘成军的身世后,我知道赚钱的机会来了,就找到秦二宝。秦二宝也很爽快,只要我把潘成军弄到手,一次性给我100万元,100万元啊,我他妈的就是奋斗一辈子也挣不了这么多钱,于是我有了贪念,决定干这一锤子买卖。做完之后,我把外债一还,还剩余一部分,打算安安心心过日子,这就是我的想法。你觉得我容易吗?” 听完猴子的哭诉,陆一伟颇为同情,可这不能作为同情的理由。他心痛地道:“猴子,你太傻了。你这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啊。” 猴子突然大笑起来,笑得面目狰狞,让人心酸。他突然道:“陆一伟,我知道你们在大学时候就看不起我,尤其是黑圈,仗着自己家里有几个臭钱,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而你和三条常常是一起行动,我不管使出什么解数都得不到你们的认可,是你们太过于自负,还是我这人身上毛病太多,就这么不招人喜欢?” 陆一伟道:“猴子,对于你,我比较了解。我客观地评价,你这人比较孤傲,而且自私,什么事都首先想到自个儿,从不顾及他人的感受。我们也不是刻意孤立你,而是你作茧自缚。包括今天,你为你的行为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好!说得真好!”猴子仰望天花板,面无表情道:“陆一伟,我就问你一句,你是不是不打算救我?” “你说呢?”陆一伟反问。 “哼哼!”猴子冷笑道:“你就这么绝情无意?不顾及多年的情分?” 陆一伟道:“其实我很想帮你,但要我把你从这个地方弄出去,对不起,我真力不从心。将来上了法庭,我会请最好的律师为你辩护的。话说回来,猴子,你真应该在这里冷静冷静,出去后重新做人,我们依然当你是好兄弟!” 猴子绝望了,咬牙切齿道:“少给我假惺惺的,收起你那一套吧。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走吧。” 陆一伟苦笑,站起来道:“休怪兄弟我无情,是你先做出的无义,我陆一伟做人光明磊落,堂堂正正,永远不会屈服于任何人,但对于你,我只求认真思过,你放心,你的家人我会替你照顾好的。”说完,快步往外走。 “等等!”猴子突然叫住陆一伟,道:“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是怎么发现是我干的?” 陆一伟没有说话,指了指猴子脚上的运动鞋,转身离去。 今晚,又是一个灯火通明的夜晚。秦二宝的落网值得庆祝,张志远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从卧室里取出酒独自斟酌。陆一伟进来后,两人举杯对饮,这场旷日持久的“战斗”即将要胜利了。 就在二人感慨时,白玉新也略显兴奋地走了进来。张志远亲自起身迎接,为凯旋的“战斗英雄”让座盛酒,这是一次难得的庆祝宴会,尽管没有菜,每个人都喝得那么痛快。 白玉新带来了新的消息。陶安国可以确认是自杀,但他在临死之前与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通过电话。通过技术分析,这个号码来自大洋彼岸的加拿大,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李虎刚的妻子张晓娥。至于说什么了,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电话威胁到陶安国的生命安全,是间接杀人的佐证。 一切都变得明朗起来。李虎刚的地位不是他们可以撼动的,这个就交由郭金柱来对付。但对付秦二宝,张志远完全可以做了主。张志远兴奋地道:“玉新,一伟,今天是值得铭记的一天,可以光荣地写进南阳的历史,可以铭刻我们每个人心中,为了这一天,我们整整等了近一年。随着马林辉、秦二宝等一干人的清除,南阳发展道路的荆棘将彻底根除,我们有理由相信,南阳即将步入发展的快车道,进入崭新的时代!来!为了南阳的明天,我们干杯!” 张志远的话极具煽动性,感染了白玉新和陆一伟。白玉新松了口气,带着淡淡的忧伤道:“看来,我的使命即将完成,不久的将来就要和各位道别了。” 此话一出,张志远和陆一伟都楞在那里。尤其是陆一伟,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和白玉新有了感情,猛一听说他即将要走,有太多的不舍和留恋。他站起来有些激动地道:“白县长,您可不能走啊,你走了我怎么办啊?我真心舍不得您。”说完,转向张志远求助。 张志远手托着酒杯低头深思,看得出,他并不想白玉新走。抬头苦笑了下,道:“这都是后话了,以后再说,今天不说这些堵心的话,来,玉新,我和你走一个。”说完,两人带着复杂的表情喝下了这杯斟满兄弟情怀的苦酒。 “不说就不说!”白玉新眼眶有些湿润,转向陆一伟道:“来,陆老弟,昨天本来是庆祝你结婚的,你看看,就被这帮家伙给搅和了。今天我补上,衷心地祝你结婚快乐!”说完,干脆利落地喝下去一杯酒。 短暂的庆祝过后,话题又回到案情上。白玉新苦笑道:“志远,咱们几个都快成了办案高手了,去公安局刑警队当个探员也绰绰有余,哈哈。”突然脸色一沉,话锋一转道:“在秦二宝的问题上,我真替您捏一把汗啊。要知道,这个秦二宝可远远比马林辉神通广大,据说省里面好几个领导都让给买通了。到了明天,估计你啥事都不用干,就专门接电话了。” 张志远捏着酒杯道:“这个问题我早就考虑过了,但是,我坚守一条,‘四大金刚’必须彻底铲除,马林辉他们必须绳之以法,这是我的底线,也是对南阳百姓的一个交代。如果我手松了,放过他们一条生路,日后定会埋下祸根,留下后患啊。早在上半年,林海锋市长托人转告我,要格外照顾下秦二宝,还刻意点明这是上面的意思。我他妈的还不信这个邪了,是情大还是法大?”张志远第一次在下属面前说出了脏话。 张志远将手机掏出来丢给陆一伟道:“手机你拿着,明天不管谁打来电话,都说我开会去了,不要理会。有事我们小号联系。另外,我明天也不在办公室,我看看他们还怎么打招呼。”说完,又对白玉新道:“你和阴志昌说一声,只要对方交代了,立马批捕并提起公诉,我们要在短时间内解决了秦二宝。” “以什么罪名定罪呢?”白玉新问道。 “以什么罪名?”张志远道:“他秦二宝身上的罪名还少?哼!随便拿出一个来够判他几十年的。绑架罪,这没得说吧,人赃俱获,还当着武警的面开了枪,这是**裸地挑战法律啊。非法侵占国有资产罪,非法越界开采,黑势力组织,一伟说他身上还背着强奸罪、杀人罪等等,查清一起,清算一起,但是必须加快速度,我们要和时间赛跑啊。至于马林辉,已经移交到市公安局,将来等李虎刚暴露了一起清算。而张三蛋,至今还关在古川县看守所,他的罪名也轻不了。最后就剩下个麻杆,他要识相的滚回来投案自首,不识相的立马端了他的老窝!” “另外,你明天还要做几件事。第一件事,明天一早你就安排安监、公安和国土部门对二宝煤矿立即查封,所有的设备、办公用房,包括矿井全部贴了封条,什么时候秦二宝的案子审理完再重新运转;第二,让检察院、财政、审计以及银行联合,将二宝煤矿的账务全部冻结,并全面展开审计调查,并核定资产,三日内完成;第三,做好陶安国家人的思想工作,并以县政府的名义成立治丧理事会,你要亲自主持,让陶安国体体面面地走。虽然犯了一定错误,但他为南阳做出的成绩不可抹掉,他同样是值得尊敬的人!第四,把秦二宝被捕的消息发散出去,鼓励和支持群众监督和举报,而且将来审判秦二宝的时候,我们要组织公审,就在人民剧院审理,昭告南阳县30多万父老乡亲。” 说完,又对陆一伟道:“一伟,你今晚连夜起草一份报告,重点把秦二宝他们如何非法从潘成军手里夺取煤矿的事情尽可能地写详实,明天一早我要带着去见一见田书记!” 0425 惊天逆转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放亮,街上已是人头攒动,秦二宝被捕的消息如同瘟疫一般传遍大街小巷。人们议论纷纷,莫衷一是,有的赞成,有的反对。赞成的大部分是平民百姓,对秦二宝的所作所为是看在眼里,恨在心头,都称赞张志远继捉拿赵志刚后又干了一件大好事。而反对的大部分是得过实惠的官员,他们认为张志远这样搞,是在劫富济贫,仇视富人,这样持续下去会弄得人心惶惶,谁还敢来南阳县投资?赞成也罢,反对也罢,据说石湾乡的百姓放了一夜的炮竹,用这样方式来“庆祝”秦二宝的落网。 最为震惊的要数苏启明了。张志远一次次在挑战他的极限,而这次直接捅了马蜂窝。要知道,上面不光是交代张志远照顾秦二宝,和苏启明打招呼的也不知多少人,个个都有来历,那个都得罪不起。如此一来,全他妈的得罪光了。他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张志远,是陆一伟接起来的。得到的答复是到去市里了,他偏不信这个邪,亲自到宿舍和办公室挨个找了个遍,都没找到身影,气得将手机摔倒了地上。 还有补救的机会。苏启明又到了看守所。看到检察院检察长阴志昌也在场,似乎明白了一切。他几乎用命令的口气下达命令,要求先把秦二宝放了,至于其他事随后再说。阴志昌一句话就把苏启明愣在那里,他道:“秦二宝是绑架犯,是杀人犯,这个罪名你担待得起吗?” 苏启明并不了解事情的经过,但听到这个消息后,他傻眼了。看来,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秦二宝了。他愤愤地甩手离开,回到办公室挨个打电话说明情况去了。 经过一夜的审讯,基本上案情都理清了。秦二宝可不是马林辉,一开始嚣张的很,说和省里的谁谁谁是好关系,好哥们,只要他一个电话自己就能出去。然而阴志昌不吃他这一套,直接就把他顶回去了,道:“你以为他们真的和你是好哥们吗?你除了有钱还有什么利用价值?今天你犯下了滔天大罪,我看哪个还敢替你求情。”阴志昌可不是萧鼎元,凭借硬气的作风,将秦二宝收拾的服服帖帖。在检察院独特的审讯方式下,秦二宝很快交代了绑架案,并道出与潘成军的恩恩怨怨。 此外,在陆一伟的提示下,阴志昌又逼问当年的强奸杀人案件。秦二宝情绪激动,矢口否认。直到阴志昌撸起秦二宝的袖子,质问胳膊上的伤疤时,他才一五一十地将案件的经过说出来。同时,将后来制造车祸暗杀女子丈夫一事也统统交代了,又把麻杆也牵扯进来。阴志昌当即下令,缉拿麻杆。 麻杆没有选择逃跑,而是在家里等候着。他知道跑也跑不了,还不如爽快地接受现实。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麻杆缉拿归案。至此,“四大金刚”全部落网。 南阳县这边进展顺利,而市委书记田春秋那里接到这块烫手的山芋却迟迟不做决定。他十分厌恶张志远这种“先斩后奏”的工作方式,简直是“挟天子令诸侯”,逼着他下命令。 自去年以来,南阳县发生的事实在不少,而且每件事都那么惊天动地。赵志刚被抓,张乐飞自杀,峂峪乡大火,刘克成涉腐等,那件事都引起省委主要领导的高度重视并作出重要批示。尤其是张乐飞案件,在整个西江省造成无法挽回的恶劣影响,致使省委领导对田春秋的领导能力严重产生怀疑。而现在,又是南阳县,又是一起大案,田春秋死死地盯着张志远,如一把五四式手枪对准眉心,恨不得把他一枪给崩咯! 田春秋压着火气道:“志远,你每次都要和我玩心跳吗?” 张志远听出田春秋的冷嘲热讽,道:“田书记,我还清楚地记得,我在赴任南阳时您和我说的话,您说,南阳需要大刀破斧改革,你下去后一定要扭转乾坤,甩掉国家级贫困县的帽子。而这一年多年来,我正是按照您的要求在努力奋进。南阳确实存在很多问题,如果我不把这些影响发展的毒刺一一拔出,南阳不可能摘掉帽子,更不可能在发展的浪潮中寻得一席之地!” “够了!”田春秋猛然拍着桌子,瞬间感觉头发晕,气得一下子坐在椅子上。过了一会儿,情绪稍微安定后,他指着张志远道:“张志远,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你知道这样做让我多么被动吗?你这那是拔毒刺,分明是将南阳翻了个底朝天,架在火上烤。因为张乐飞的案子,省委黄书记当面训斥我,并在全省干部大会上点名批评我;因为峂峪乡大火,章省长在电话里咆哮指责我,你把我的脸都丢尽了!”说话间,田春秋拍打着自己的脸。 田春秋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对!我是让你去南阳进行改革,你提出搞企业改制,我欣然同意,并要求苏启明同志全力配合你。而你呢?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和刘克成搞党派之争,揭对方的伤疤,将其排挤出去;自以为有靠山,将曙阳煤矿搞得一塌糊涂,逼死了矿长,又牵扯这么多人进来。更可气的是在二宝煤矿上大做文章,把陈谷子烂芝麻的事都抖落出来,你到底要干什么?难道你非要我在省委领导面前抬不起头来?看来,我当初真不应该将南阳县交给你。” 田春秋显然已经失去理智,开始说起了与其身份不匹配的胡话。他继续道:“张志远,别以为你和郭金柱、侯永志做得那些事我不知道,是不是你们都以为我要走了?我今天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只要我在一天,你们的阴谋诡计就别想得逞!好哇!我还没走,就纷纷惦记着我的位子,像拿这件事来排挤李虎刚,我告诉你,没门!就算我将来离开了北州市,你们也别想好过!” 田春秋越说越激动,把压抑在心头的火一通发泄出来,又道:“张志远,我问你,是不是郭金柱致使你这么干的?” 田春秋如此发火,让张志远都有些惊奇。他冷静地摇了摇头道:“这事和郭书记没有任何关系,我依然坚持我开始说的话,是在为南阳的发展着想,是在……” “别给我扯那些没用的!”田春秋站起来,哆嗦着点烟,可不争气的打火机始终点不着,气得将打火机扔出老远,又将香烟揉了个粉碎,背起手在地上踱来踱去,猛然停在张志远面前,怒气冲天道:“说吧,你打算让我怎么做?” 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张志远豁出去了,不畏惧田春秋喷火的眼神,淡定自若地道:“不求别的,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昨晚连夜书写的检查交给田春秋道:“田书记,不管您怎样处置我,我所做的,能对得起我的良心,能对得起南阳县30万百姓。我能做的,基本上都尽力而为了,我愿意向您做出深刻检讨。” “检讨什么?”田春秋拿着检查颤抖着手翻看了几页,愤然丢在张志远脸上,觉得还是不解恨,又捡起来撕了个粉碎,指着张志远的鼻子道:“这就是你的做法?我的脸让你给丢尽了。从明天开始,哦不,从现在开始,暂停你手中的一切工作,听候处置。南阳县的事务你不能再过问!” 张志远没想到田春秋竟然做出如此决定,冷冷地道:“田书记,我需要理由!” “理由?你还问你理由?难道你心里不清楚吗?”田春秋彻底被激怒了,开始罗列张志远的“罪行”:“无组织无纪律,不服从上级领导;丢弃党性原则拉帮结派,伙同他人参与党派之争;另外,”田春秋走到办公桌前,将最底下的抽屉拉开道:“看到了吗?这都是关于你的举报信,举报你在交通局时参与工程吃回扣,举报贱卖曙阳煤矿,并以入股的形式变相受贿,举报你打击报复二宝煤矿发泄私恨等等,这些举报信压在我抽屉里很久了,一直不愿意揭开这个盖子,看来今天非要动真格的了!” 张志远听完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难道这不是事实吗?”田春秋问。 张志远道:“田书记,我知道我说什么您都不会相信,我请求启动纪检程序,对我进行全面调查,既可以印证您的说法,也可以还我的清白。” “好!好!有种!”田春秋气得浑身发抖,道:“你以为我不敢是吗?”说完,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不冷静地拨了一串号码,道:“让赵大可同志到我办公室来!” 过了一会儿,市纪委书记赵大可进来了。进门就闻到浓浓的火药味,看了看张志远,再看看气得脸色铁青的田春秋,小心翼翼道:“田书记,您找我有事?” 0426 公开叫板 田春秋指着张志远道:“志远同志主动要求纪检介入对其进行调查,你来安排吧!” 赵大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隐约听到南阳县昨晚发生的事,有些难为情地道:“田书记,有些不合适吧?志远同志在北州市是出了名的廉洁党员干部,这一下子启动纪检程序,有些……何况,我们也没有证据证明志远同志有问题啊!” 田春秋不管不顾,从抽屉里取出举报信丢给赵大可道:“这就是证据,你作为纪委书记,有权力核查这些举报信的真实性,去吧!” 赵大可无奈,走到张志远身边不知该如何是好,叹了口气,先行走了出去。张志远看着丧失理智的田春秋,摇了摇头,跟着出去了。 田春秋在办公室发火,其他办公室都有“震感”。张志远出来后,都纷纷探头一探究竟。看到张志远竟然昂首挺胸地阔步前行,疑惑和不解写在每个人脸上。 躲在市委秘书长李勤奎办公室的苏启明也看到了这一幕。他随即询问李勤奎:“李秘书长,我此刻去见田书记合适不?” 李勤奎同样没见过一向温和的田春秋发这么火,一时没了注意,双手一摊道:“这我可没法给你拿主意了,现在去见,肯定是碰钉子,如果不见,田书记更加恼火,说不定把责任推到你头上。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着看吧。” 苏启明紧张得双腿打颤,一闭眼一狠心,走到办公室门口,深呼吸了一口气,抬手敲响了门。 “进来!”田春秋恼怒地叫道。看来,他还没有从刚才的怒火中回过神来。 看到是苏启明,更是火上浇油,田春秋的血压一下子又上来了。阴阳怪气地道:“你来干什么?” 苏启明搓着双手道:“田书记,我知道这事没及时向您汇报,都是我的错,我诚恳接受您的批评。” “启明!”田春秋腾地站起来,又开始了新一轮炮轰。道:“我真不知道派你下去都干了些什么!我让你主持南阳工作,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张志远胡作非为,还记得我当初是怎么说的了吗?稳定,稳定!一切都要以稳定为基础!而你看看,南阳稳定了吗?一天消停的日子都没有!” 豆大的汗珠从头上滚落下来,苏启明连连自责道:“田书记说得对,都是我把控不够,没有发挥班长的作用,我向您作深刻检讨!” “作检讨有什么用!”田春秋道:“你不适合继续在南阳了,你回来吧!” 苏启明慌了,求饶道:“田书记,我知道我做的不好,做得不够,但我愿意挽救,弥补我的过失,求你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再让您失望!” 田春秋原本也没打算撤回苏启明,不过是在气头上随口一说。换了口气道:“启明同志,我当初让你到南阳是深思熟虑的,慎重考虑的,就是想让你把南阳的班子给抓起来,不出乱子,而你呢,一次次让我失望。现在可倒好,又有一起案子,这要是让省领导知道了,我这个市委书记的位子还能坐得住吗?你这样,从现在开始,给你足够的权力,全面接手南阳的摊子,对近期出现的问题一一给我攻克,我不希望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好吧?” 苏启明听到此,有些激动,立正稍息道:“请田书记放心,我保证不会辜负您的期望,回去以后我就整肃南阳官场,开展一次教育学习活动,把思想统一到市委上来,一定要与市委的步伐和思路保持一致!” 苏启明的态度让田春秋稍微轻松了些,语重心长地道:“你的想法是好的,我完全同意。你要记住,事情一定要化解在萌芽状态,化解在基层,不要什么问题都提交到市委来定夺,难道我就你们南阳一个县服务?那我还不如去南阳干县委书记得了。好了,你去吧。” 苏启明又道:“田书记,恕我愚钝,有些事我是不明白,关于秦二宝的事……”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田春秋抛下这么一句话,让苏启明很是费解。 苏启明走后,田春秋将李勤奎叫到了办公室,道:“通知下去,半个小时后召开紧急常委会,要求所有常委都必须到会参加,一个人都不许请假。” 李勤奎小心地问道:“议题是什么?” “议题?”田春秋思考了下道:“议题就是研究南阳县领导班子的调整事宜。” 李勤奎临出门时,田春秋又叮嘱道:“不管是什么人,我谁都不见!” 此刻,远在南阳的白玉新和陆一伟不知道市里发生了什么事,还在等待张志远回来做出下一步指示。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张志远这一走,就没有再回来。 与此同时,市委副书记郭金柱还在城区调研党建工作,根本不知道张志远被突然免职的消息。直到有人给他来了电话,他才草草结束了调研,着急忙慌地返回了市委大院。 郭金柱气势汹汹地往田春秋办公室冲去,被眼尖的李勤奎给拦了下来,劝道:“郭书记,田书记此刻在气头上,我劝你还是不要去见他。另外,田书记也叮嘱了,什么人不见,您不能让我为难啊。您一定有事等待会常委会结束再说吧。” 郭金柱压着火气道:“勤奎同志,你去通报一下,就说我有紧急事情要汇报。” 李勤奎摇了摇头道:“郭书记,不是我驳您面子,真不行!你看,还有10分钟就要开会了,您再等等吧。” “那我去会议室等!”说完,转身快步上了楼,走进常委会议室。 其他常委已经陆陆续续到位了,看到郭金柱气鼓鼓地坐在那里不停地抽烟,都各怀鬼胎想着心事,好戏即将开演。 不一会儿,田春秋铁青着脸走了进来,坐在那里扫射一圈,再看看满脸不服气的郭金柱,心里更加气愤。他清了清嗓子道:“今天临时召集大家召开这个常委会,议题比较集中,就是讨论南阳县领导班子的问题。除了侯永志同志外,其他常委都到了,现在开会!” “大家知道,南阳县领导班子到目前为止都不健全。刘克成同志委派到省委党校学习,暂由启明同志下去主持工作。启明同志到南阳后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尤其是招商引资工作,能将通亚集团这样的大集团引进来,着实不易,所以,我对启明同志的工作是肯定的,认可的。但是,启明同志也存在一定问题,没有把控好全局,没有发挥班长作用,导致南阳县接二连三出事情,从这方面我要批评他。” “从前年以来,我们坚决贯彻中央和省委的相关精神,选配了一批了文化程度高的年轻后备领导干部到基层任职,到目前看,主流是好的,大部分同志能够认真执行市委市政府的战略部署,积极在当地创造性地开展工作,也取得了一定成绩。但是,也有极个别同志暴露出来诸多问题,把控能力不足,决策能力有限,思想腐化堕落,盲目决策,搞形象工程,搞政绩工程,甚至**,贱卖国有资产,参股入股分红等等,对于这种人我是绝对不会容忍的。” “我这里,关于举报南阳县县长张志远同志违法违纪问题的举报信多达100多封,这件事我们必须引起高度重视,全面彻查,给群众一个满意的交代。基于此,我提议,张志远同志涉嫌违法违纪,暂停一切职务,接受组织调查,大家有什么异议没?” “我反对!”郭金柱隐忍很久了,田春秋话音未落,就站起来道:“田书记,仅凭几份举报信能说明什么问题?有证据吗?你说志远同志能力有限这我信服,但你说他贱卖国有资产,参股入股我不服气。所以希望您慎重考虑!” 田春秋知道郭金柱心里不服气,但万万没想到他会在常委会上让自己下不了台。他克制情绪道:“金柱同志,你有意见可以下来提,在这么严肃的会上,我希望你拿证据说话,不能主观推断,好吧?其他人还有意见没?”田春秋直接跳过郭金柱,征求其他人的意见。 郭金柱握紧了拳头,咬着牙道:“田书记,今天我斗胆请求您一次,请您收回成命!” “你在威胁我吗?”既然郭金柱不给他面子,田春秋也撕破了脸,瞪着他问道。 其他常委看到这一幕,都目瞪口呆地愣在那里。第一次看到有人在常委会上公然与一把手叫板。 “不是威胁,而是希望您掌握真凭实据后再做定论,而不能将这些莫须有的帽子扣在他头上,您这样做把他的仕途给毁了啊。”郭金柱丝毫不退步道。 “我扣什么帽子了?我这不是让赵大可同志调查了吗?行了,有事下来再说,还有没有点组织纪律,好了,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的话,下面就举手表决……” “慢着!” 0427 高压态势 常委会议室硝烟弥漫,一触即发。 郭金柱硬生生打断田春秋道:“田书记,既然你心意已决,请你把我也免了吧。” “这是什么态度?”田春秋气得发抖,道:“我们在讨论南阳县领导班子的问题,和你有什么关系?” 坐在一旁的常务副市长拉了拉郭金柱的衣角,拼命地挤眼睛,让他克制情绪。可郭金柱已经震怒,像一头被激怒的野牛斗志十足。他道:“田书记,你了解张志远吗?你不了解!如果你去看看他那个家庭,今天就不会做这样的决定了。”说话间,郭金柱眼眶湿润,近乎哽咽。 他转过身对着其他常委道:“在座的可能有的知道,也有不知道的。张志远有个12岁的女儿,得了牛皮癣,也不是什么要命的病,但发生在一个含苞待放的女孩身上,是厄运,是噩耗。这些年他为了给女儿治病,花光了所有积蓄,欠下了大笔外债,甚至还贷过高利贷,你们听过一个县长如此穷酸吗?他缺钱,非常缺钱,他手里握着权力,多少人眼巴巴地等着给他送钱,可他收过吗?没有!更别说什么参股入股了。而今天,将这些子午须有的帽子扣在他头上,他承受不起!所以,我希望大家实事求是,抛弃个人恩怨,慎重选择!我的话说完了。”说完,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安静,空前的安静!田春秋听完郭金柱的话都为之震惊,其他常委则埋下头,若有所思地写写画画。过了许久,田春秋说话了:“我能理解金柱同志的心情,但是这不能作为处理志远同志的理由,大家表决吧。” “哗!”除了郭金柱以外,所有人都举起了手。郭金柱看到这一幕,傻眼了。以前侯永志在时,还有个替自己说话的,而今天,所有人一边倒地站到了田春秋那边,极大地刺激了他。 而田春秋看到此情此景,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示意大家放下手。这说明,其他常委还是识大局的,知道谁才是北州市的一把手。 郭金柱摇了摇头,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缓慢地站了起来,摔门而去! 田春秋见郭金柱依然不服气,心里又萌生了一个念头。道:“志远同志职务被停止后,暂由启明同志全面接手,等事情水落石出后,我们再讨论下一步计划。慕白同志,完了你拟定几个人选报上来,好吧?” 市委组织部长纪慕白点了点头。 “另外,”田春秋又道:“鉴于侯永志同志突发意外,前段时间我让金柱同志暂时代管,但金柱同志事情比较多,我认真考虑后,决定由于凡同志负责,大家有什么异议没?” 常委们都不作声,低头深思。而市委常委、统战部长于凡则心中窃喜,不费吹灰之力就捞了个实缺,简直是天下掉馅饼,砸到了自己。 “好,既然没异议那就这么定了。”然后对于凡道:“于凡同志,我希望你尽快熟悉环境,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对出现的新问题、新情况要做好调研,尽职尽责,好吧?” 于凡站起来点点头道:“请田书记放心!” “好了,大家还有没有事?没有事散会!” 田春秋走后,各位常委陆续走出了会议室,最为激动的当然属于凡了。分管的统战工作,平时本来就事情不多,这样好了,手里一下子多了“兵权”,正儿八经得肥缺啊。他见其他常委都走后,悄悄地返了回去,决定当面感谢一下田春秋。 此刻,田春秋坐在办公室发呆。想起郭金柱说的话,有些懊悔自己一时冲动做出的决定。要是张志远正如他所说,是一个清官,这不打自己脸嘛!可决定已经下了,就不可能更改,就算他是清官,也不能容忍他胡作非为。对于这种不听话的下属,趁早踢出去为好。 于凡敲门进来了。田春秋对于凡并不感冒,实在是找不到合适人选了,临时起意才做出这个决定。但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这也是他任命这一关键职位的前提所在。 “感谢田书记对我信任,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于凡一脸猥琐样,阿谀奉承道。 田春秋点点头道:“于凡同志,给你压担子,是组织对你的信任,你要好好干。尤其要对近期出现的一些典型案件,要加大甄别力度,该重拳出击就严厉打击,绝不手软。好比说永志同志的案件,既然凶犯已经交代了,那就启动司法程序将其绳之以法,给上级一个交代,给群众一个交代,好吧?” “好,好,我下午就去市公安局调研,将这起案件盯到底!”于凡道。 “话说回来了,一定要就事论事,不要肆意扩大范围,你听明白了吗?” 于凡是何等聪明之人,一点就通,连连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嗯。”田春秋放心地道:“永志同志至今还未醒来,就算醒来也不可能重返岗位了,等我请示上面后,这个政法委书记就由你来做吧。” “谢谢田书记,谢谢田书记!”于凡激动地道。 “好了,你去吧。” 于凡走后,田春秋起身走到窗户跟前,心情复杂地望着后院的小花园…… 信息发达的时代,基本无秘密可言。这边常委会还没有结束,南阳县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了,谁都没有想到张志远会在二宝煤矿上栽跟头,看来,这秦二宝的后台就是硬啊,直接把张志远撸下去了。 最为焦急的还属白玉新和陆一伟了。他们俩听后,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昨天晚上还举杯庆祝胜利,而今天就被停职了,让人匪夷所思。 白玉新紧张地在办公室踱来踱去,给郭金柱打电话不接,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对陆一伟道:“一伟,走,带我去见谭老!” 一路狂奔,到了天同山风景区。白玉新准备进门的时候,却止步不前了。6年了,整整6年了,都未曾与谭老谋面,谁会想到在这种场合见面,他的心情格外复杂。 陆一伟看出了白玉新的心思,鼓励他道:“白县长,进去吧,是该面对的时候了。”不等白玉新做出反应,陆一伟已经敲下了门。 进了房间,白玉新循声往后院走去。谭老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而他的心也越来越紧张。直到两人隔窗相望时,时间瞬间停止了。 谭老的眼神从惊奇到愤怒,再到怜悯,最后到柔弱,扶着座椅的手紧紧地抓着,嘴唇微微地发抖。而白玉新早已是泪流满面,做出一个惊人的举动,“噗通”一下子跪在了院子里。 已来多时的郭金柱看到这一幕,侧身观察着谭老的一举一动,没有说话。 谭老身体微微前倾,湿润的眼睛望着曾经的“交通员”,心中无限感慨。而后,又缓慢地闭上眼睛,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滚落下来。 郭金柱不出面是不行了,他立马站起来走到院子,将白玉新扶起来道:“玉新,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进来再说。” 白玉新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茶室。谭老的头侧向一边,用衣角偷偷抹掉了眼泪。 “谭书记,玉新看您来了。”白玉新望着满头银发的谭老,心情务必沉重。 谭老则咬着嘴唇,手拼命颤抖着,却不愿意回头看白玉新一眼。 郭金柱见此,走到谭老跟前道:“谭老,玉新来看您了!”说完,冲着白玉新摆了摆手,示意他过来。 白玉新走上前去,一只手抚摸着谭老的后背,哽咽着道:“谭老,新儿知道错了。这些年我已经磨掉了身上的棱棱角角,重新做人,我不求您原谅,但求您身体健康,我无时无刻不挂念您啊。” 谭老已是老泪纵横,缓缓地转过身来望着白玉新,双手紧紧地抓住手臂,上下打量着。过了许久,才道:“新儿,你都长出白头发了。” 听到谭老开口,白玉新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扑倒在谭老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陆一伟见此,感动得红了眼眶。 多年未见,有说不完的话。而今天不是聊家常的时候,而是研讨如何营救张志远的事。谭老知道白玉新是为何而来,两人抱着痛哭了一会,情绪稳定后,话题回到了张志远上。 谭老询问:“金柱,你的意思呢?” 郭金柱激动地道:“田春秋敢公然拿志远开刀,很明显,他是冲着我来的。而且,其他常委一边倒地支持田春秋,没有永志,我在局中孤立无援啊。他田春秋敢撕破脸,我也敢,我到要看看谁的手腕厉害,哪怕就我一个人在战斗,我都丝毫畏惧,哪怕是鱼死网破,我都认了。” 谭老又问白玉新:“玉新,你怎么看?” 白玉新道:“谭老,我和志远共事半年多来,有些事是亲身经历的,最有话语权。特别是企业改制,我全程参与,每一个环节都十分清楚。他们说志远贪污**,我可以出面作证。很明显,志远是触动了某些利益集团的利益,所以必须将他拿下用来祭旗,至于动了谁的奶酪,一目了然。田书记处理问题如此毛躁,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利益集团里扮演着重要角色?这就不得而知了。但是,如此处理方式实在不应该发生在这个当口,大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他越这样做,说明二宝煤矿越有问题。” 0428 又要倒霉 谭老还是不发表任何意见,转身又问陆一伟:“一伟,那你的意见呢?” 来了好多次,这是谭老第一次和他征求意见,让他有些受宠若惊。看来,自己已经进入了谭老的法眼,成功融入到这个圈子当中了。他顿了顿道:“白县长分析的很有道理,张县长在南阳县谈不上鞠躬尽瘁,但绝对可以称得上呕心沥血。他在不同场合不同时间告诫我要严守纪律,何况他家什么情况我一清二楚,说他贪污我不信服。不过,通过这件事我看到了另一个层面,那就是张县长已经动摇了利益集团的根本,如果再不出来及时制止,很有可能倾覆北州官场的利益链。” “嗯!”谭老点点头道:“一伟分析得很有道理,想不到他年纪轻轻看问题就这么毒,一下子就看到了问题的根源所在。那你们说说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必须将张志远救出来!”白玉新道。 “怎么救?”谭老问道。 “这……”白玉新支支吾吾说不上来。 谭老道:“我来说说我的看法吧。我到不觉得他田春秋是利益集团的重要角色,甚至不在利益中心,但他被绑架在这条利益链上。正如一伟所说,志远的做法动摇了其根本,这才是关键所在。你们也知道,田春秋早些时候就传着要调走,为什么迟迟不肯动他?说明他还是不够出色,不够优秀,工作得不到省委领导的肯定。以我多年组织部长的眼光看待这一人,能力平庸,不足以成大器;水平有限,不足以出成绩。对于这样的人,不适宜放到重要岗位,他只适合到专业的岗位搞专研,交给他一个市,他驾驭不了。我想这也是省委黄书记对他的看法,有意再考察一段时间,并为其谋划适合的岗位。” “他田春秋是个聪明人,应该能看透这一点。所以,在北州的最后一段时间,他不希望有什么惊人之举,只求安稳过渡,更不希望在任期间出现大面积的**塌方,尤其是市委领导班子中间,更是慎之又慎。你说他不知道李虎刚的**行径?还是不知道其他人的做法?他心里非常清楚,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自志远到了南阳后,确实是扑下身子做出了几件漂亮的事,可田春秋却不这么认为。他以为志远这是在害他,特别是张乐飞自杀后,省委黄书记将田春秋叫到办公室狠狠地批评了一通,指责他领导无方。而志远今天又抓出这么一桩大案来,田春秋肯定是想方设法扑灭了。他害怕省领导知道后又要降罪,这对他的仕途是极其不利的。” “玉新刚才说要救出志远,我看不然!既然大家都一致认定志远没有问题,那就让他去查吧。这样一来也好,至少可以证明志远是一个好官。”谭老接着道:“这段时间呢,大家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要表露太多不满情绪,尤其是你,金柱,怎么能和田春秋顶撞呢,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回去以后给他道个歉,听明白了没有?” 郭金柱脸侧向一边,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然后对着白玉新道:“你们俩个,更要沉得住气。据我推测,接下来苏启明会有大的动作,不管他干什么,怎么干,你都接着,绝对不要去理论,听明白了吗?” 白玉新和陆一伟不解地点了点头,搞不明白谭老到底要干嘛。 谭老喝了口茶道:“枪打出头鸟,在这个当口谁要冒出来,第一个就收拾谁。你们不要和田春秋去争,暂时你们争不过他,毕竟他是一把手嘛!” 白玉新是急性子,追问道:“谭老,那接下来我们干什么?” “我不都说了嘛!”谭老道:“按兵不动,时机等待。” “等?怎么等?就眼睁睁看着志远被他们这样羞辱吗?他到底做错了什么?”白玉新激动地道。 “玉新!”谭老大声一吼,道:“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你们一个个都是毛里毛躁的性格,一点都沉不住气,我说过不管志远了吗?” 谭老如此说,所有人都不敢作声。 谭老又道:“我所说的等,是针对你们。把心态放宽一点,该吃吃,该喝喝,就像没发生这件事一样。你们一旦松懈下来,就容易麻痹对方,到时候牛鬼蛇神以为咱拿他没办法,就又会活跃起来。就在这个时候,我们猛然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一锅端掉!”说完,谭老眼神透着杀气,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你们可以等,我不能等。明天我就返回省城了,适当的时候见见黄书记和章省长,你们就等我通知吧。” 听完谭老的良苦用心,所有人都明白了,庄重地点了点头。 久别重逢,格外亲切。中午,由陆一伟掌勺,为大家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餐,也算是为谭老明天回省城践行。 吃过饭后,白玉新和陆一伟将郭金柱送上了车。临别时,郭金柱道:“玉新,志远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各项工作不能停,你来负责落实,好吧?”然后又对陆一伟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志远家里的情况,那你就多关心关心他家里,最好不要让他家人知道,明白吗?” 在回南阳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沉默了一路。殊不知,一场暴风雨即将侵袭南阳…… 此时的南阳县,基本上都已经传遍了张志远被停职调查的消息。一些本土派长长松了口气,开始了一系列去“张”行动。而更让他们兴奋的是,陆一伟这次又要倒霉了! 果不其然,白玉新和陆一伟回到县委大院后,好多人看到俩人远远地躲开绕道走了,生怕与俩人牵扯上任何关系。 白玉新看到后,苦笑道:“咱俩都快成了过节的老鼠了,你看看这帮人的嘴脸。一伟,咱就听谭老的,按兵不动,听后处置。你也不要担心,谭老肯定会有办法的。就算将来实施计划失败,我也会想办法把你弄出去,南阳的官场你不能再待了。” 听到这么伤感的话,陆一伟心里五味杂陈,道:“白县长,我已经有过一次了,也不怕再有第二次,大不了再回北河镇,实在不行我就辞职不干了,做生意也挺不错的。不管怎么说,认识您这样的朋友,值了!” 白玉新叹了口气道:“一伟,真是苦了你了,哎!走吧。” 回到办公室,陆一伟把门反锁起来,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身体不停地颤抖,内心无比地恐惧。 这惊人相似的一幕在若干年后再次上演了,不过是换了主角,改动了剧情而已,结局空前的相似。他害怕了,时隔六年后再次回到了起点。他不知道苏启明会如何处置他,但落地的凤凰这个道理谁都懂……想起家人,想起夏瑾和,想起李淑曼,甚至刘克成,张乐飞,萧鼎元等等,每个眼神都是那么的恐怖,试图要一口将自己吃掉。 张志远的手机还在自己身上,出事以后不间断地响起,而此时,变得静悄悄了。陆一伟将身上的手机全部拿出来放到茶几上。点燃一支烟,抽了几口,浑身难受,他起身要把烟丢到垃圾桶里,不知是腿发麻,还是吓得,一下子倒在地上,重重地摔了一下。 陆一伟他在地上,望着天花板,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也许这就是命吧! 陆一伟爬起来回到沙发上,长出了一口气。此时,手机响了起来。他凑过身一看,是姚娜的。犹豫了半天,还是接了起来。 “一伟,你在哪?”姚娜焦急地道。 陆一伟苦笑了下道:“我能在那,在办公室了。” “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听姐说,你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倒下,张县长是清白的,你一定会没事的,听明白了吗?”姚娜宽慰道。 “谢谢你,娜姐!”陆一伟感动地道,这是第一个打电话安慰他的人。 姚娜听到陆一伟语气还不错,于是开起了玩笑,道:“好哇,你小子结了婚也不告诉我,还把不把我这个媒人放在眼里了?” 陆一伟道:“改天,改天我和瑾和一起请你吃饭,好吧?” “不行!你是你,她是她,就今晚,你看着办吧。”姚娜坚决地道。 陆一伟想了想道:“那好吧,饭店你定吧,等时候我过去。” “好,那就说好了啊,到时候可的来啊。” “好!”陆一伟有气无力地道。 刚挂掉电话,又一个电话进来了。陆一伟拿着手机在那里发呆,不知该不该接。思量再三,接了起来道:“喂,石镇长!” 石晓曼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不说话。尽管在打电话以前已经想好了措辞,可电话接通了却不知该说什么。过了好半天才道:“晚上你有时间没?能不能到我家吃饭?” 刚刚答应了姚娜,现在又是石晓曼,陆一伟道:“今晚可能不行,改天吧。” “一伟!我……”姚娜欲言又止,不知该怎么安慰陆一伟。 0429 我需要你 “说吧,我能承受得了。”陆一伟已经看开了,反正要面对,还不如平静地对待。 石晓曼咬着嘴唇道:“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这个……不确定,真的,改天吧!”陆一伟心烦意乱地道。 “那我等你!”石晓曼没有安慰陆一伟一句就匆匆挂了。陆一伟将手机扔到茶几上,翘起二郎腿,摸不透石晓曼的心思。 对于石晓曼,在特定的时间和特定的环境让自己怦然心动了一下,可此后再没当初的想法。尽管有过身体接触,那都是酒后所为。殊不知,也就是那一次,在石晓曼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每日逐渐成长,对陆一伟的思念之情愈演愈烈。 陆一伟那有心思想这些,看了看表,距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他想给夏瑾和打电话,拿起手机又放弃这个念头。无所事事的他烦躁地在房间走来走去,看到很久没有开起的电脑,弯下身子按下了电源键。 在大学时代,看到电脑这个新奇的事物特别感兴趣,上电脑课是他的最爱,每次都迫不及待。可自从参加工作后,事务缠身,那有空闲时间坐下来玩玩电脑,这简直是一种奢侈。 他百无聊赖地打开网页,查看各类新闻。无意中看到一条关于通亚集团的消息,好奇地点开浏览起来。 通亚集团在南阳投资兴建水泥厂一事,是苏启明一手负责的工程,张志远很少过问,陆一伟也就懒得去管,甚至不清楚通亚集团的来历,只是听别人三言两语谈起过。 消息很简短,就是说通亚集团在南江省投资建设的一条高速公路已全部完工正式投入使用,还配有一副当地领导和通亚集团老板的照片。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就看出了问题。上面写道:“通亚集团副总经理周亚如……” 通亚集团在南阳召开第一次会议时,陆一伟虽没有参加,但看过电视,他清楚地记得当时参加会议的领导也叫周亚如,可与照片上的“周亚如”分明就不是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陆一伟狐疑地道。陆一伟懒得去想,反正又不关自己的事,随他去吧,爱谁谁。陆一伟又浏览起其他的新闻。这时,他看到一个很小的角落有一则关于治疗牛皮癣的广告,想到楚楚,他带着好奇心点了进去。 是一家医院的广告。上面吹嘘着美国的设备,一流的名医,包治包好,绝不复发。陆一伟不由得想起了街头的小广告,如出一辙嘛。 想到楚楚,陆一伟的心有紧绷起来。张志远暂时出不来,孩子的病情又不能耽误,可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大学时认识都是一帮文科生,医生这个领域是一片空白。退一万步讲,最多也就认识个赤脚医生许半仙。 “许半仙?”想到许半仙,陆一伟眼前一亮。对啊,怎么把他给忘了。他打算明天去找找许半仙,这个“世外高人”可是深藏不露,说不定他有什么土秘方能给楚楚治好病呢。 “笃笃……”一阵敲门声。 陆一伟关掉电脑,问道:“谁啊?” 对方不作声,陆一伟只好起身走过去开门,看到了一张丑恶的嘴脸。 “怎么?我的陆大主任,躲在这儿快活呢!”何小天脸上挂满邪恶的笑容,探头往房间里瞅。 “有事吗?”陆一伟厌恶地道。 “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天?”何小天大步跨进来,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道:“来了你这里喝不上茶吧,烟也不让抽?” 陆一伟冷冰冰地道:“对不起,戒烟了。” “哟!”何小天阴阳怪气地道:“这张县长进去了,又不是你进去了,用得着戒烟吗?来,我给你发一根。”说完,从身上掏出烟递给陆一伟。 “请你说话放尊重点!”陆一伟疾言厉色道:“张县长是配合组织调查去了。” “这不一样嘛!”何小天用异样的眼光看着陆一伟道:“我说陆一伟啊,你可真行啊,伺候了两任县长,两任县长就都出了问题,也不知是他们的问题呢,还是你有问题!” “滚出去!老子这里不欢迎你。”陆一伟指着房门道。 何小天谄笑,道:“这么生气干嘛,很快就又一任县长下来了,我估计还能轮上你,到时候你可真就成了吕布了啊,哈哈……” 上次,陆一伟去见苏启明时,嘲笑何小天是吕布,没想到他把这茬用到了自己身上。吕布几易老东家,被后人骂为:“三姓家奴”。把人比作吕布,就和问候祖宗十八代差不多讽刺。 陆一伟握紧了拳头,眼里喷火,早就像揍这个畜生一顿。“我去你妈的!”骂完,陆一伟拳打脚踢,一会儿将瘦小的何小天揍成了熊猫眼。 在楼底下办公的工作人员听到楼上有动静,闻讯赶上来,看到何小天躺在那里哼呀着,心里甭提多解恨。 这个何小天,在刘克成时代就耀武扬威,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下面的小罗罗。苏启明时代,此人又鬼使神差地成了苏启明的秘书,更加不可一世。 “好哇!陆一伟,你敢打我,你他妈的等着,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说完,跌打滚爬地站起来,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准备扔来。陆一伟见势,一个飞脚踹到何小天小腹上,何小天一下子又坐到地上。 “这是干什么!”政府办主任李建伟赶上来愤愤地道,“一伟,你疯了吗?在县委大楼里打架,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陆一伟反正已经豁出去了,满不在乎地道:“对付这种畜生,就得用这种手段。传出去怕什么?随便怎么说!” “行啦!”李建伟大声喝止,厌恶地看了眼何小天道:“你好好地来这里干什么?” 何小天捂着腮帮子道:“李建伟,你要是主持公道就赶紧报警,要是站在这里说风凉话就滚一边去!” 李建伟也不是好惹的,道:“何小天,别给脸不要脸啊,你以为自己算个什么东西,在别人眼里充其量就是根葱!” “你好!”何小天嘴巴欠抽地说道:“你怎么当上这个政府办主任的别人不知道,以为我不知道?告诉你,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其他人见状,实在手痒痒。要不是自己级别低,早就上去暴打一顿了。都纷纷指责何小天不识抬举,激起了公愤。 这时,县委办主任董国平也跑来了,将何小天训斥了一通,推搡离开。其他人走后,才道:“苏市长叫你现在过去,跟我来吧。” 陆一伟锁好门,跟着董国平来到宾馆,还不等进门,何小天抢先一步告刁状来了。 反正也这样了,陆一伟看得都无所谓了。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往沙发上一坐,听着何小天胡搅蛮缠。 “滚出去!”还不等何小天说完,苏启明指着门大声吼道。 何小天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没想到苏启明也站在陆一伟那边,捂着腮帮灰溜溜地走出去了。 “站起来!我让你坐了吗?”苏启明对陆一伟叫道。 陆一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站起来,眼神游离,不直视苏启明。 苏启明看着陆一伟,心情同样格外复杂。过了许久,才语气平缓地道:“说吧,你下一步怎么打算?” 陆一伟破罐子破摔道:“我能有什么打算,全听苏市长发落。” 又一阵沉默。苏启明盘算了很久又道:“到我身边来吧,我需要你。” 陆一伟这才抬头正视苏启明,有些不可思议地道:“您说什么?” 苏启明道:“何小天我早就不想用了,我要你给我当秘书,你也知道,我在南阳是短暂的,说不定明年就回市里了,你跟我一起走,怎么样?” 这是个极具诱惑的条件!夏瑾和一再要求陆一伟调回市里工作,要是跟着苏启明,很轻松地就回去了,而且待遇也不错。 看到陆一伟犹豫不决,苏启明道:“抛开你和苏蒙的关系,我个人认为,你这个人还是不错的。只要你愿意,你这次非但不会因为张志远受到牵连,我还会提拔你为正科,明年回到市里再提拔一级,跟我干两年,直接就下放你到基层当个副县长之类的,这都不在话下。” “你这么做是为什么?”陆一伟问道。 “需要理由吗?”苏启明反问,道:“如果你非要个理由,我只能说苏蒙的姥爷很喜欢你,希望我关照你,而且我通过多方面了解,也觉得你可以,就这么简单!” “那你打算这么处置白县长?”陆一伟突然问。 苏启明脸色瞬间拉了下来,道:“现在是说你的问题,其他人先放一边。白玉新如何处置是市里的事,我无权决定。” “那秦二宝呢?你会放了他吗?”陆一伟又问。 苏启明走到陆一伟跟前,道:“你不觉得这样和我说话很放肆吗?” 陆一伟冷笑,道:“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棋子吗?” “什么意思?”苏启明蹙眉道。 0430 兄弟情深 陆一伟没有回答苏启明的问题,而是道:“我很感谢苏市长和康老赏识我,真的!但是我觉得我能力不够,请苏市长三思。” “你这算是给我答案吗?”苏启明道。 “嗯。”陆一伟坚定地道:“我认为张县长没有问题,他还会回来的。如果我在这个时候背弃了他,我算什么?难道正如何小天所说,我是三姓家奴吗?所以,谢谢苏市长的美意,我不能答应。” “陆一伟!”苏启明提高声调道:“你真的以为张志远会官复原职吗?别做梦了!就算这次证明他是清白的,也不可能再次回到南阳县。我这么做,完全是爱惜你。人的一生不可能踏入同一条河流,难道你忘了当初楚云池是怎么对待你的吗?你怎么还要犯同样的错误?如果你这次也受到牵连,你的政治生涯可就真的毁了!” 陆一伟一根筋到底,道:“真心谢谢苏市长。你可能会笑话我,笑话我这个人的命运怎么这么倒霉,跟了两任领导,两任领导都有问题,或许并不是他们的问题,是我的问题。但是,在仕途和仁义之间让我做选择,我会选择后者。” 苏启明急了,道:“你说!张志远给你承诺了什么?我来替你实现!到下面当局长?还是去乡镇当书记?随便你挑,我这次就独断一回,彻底把你的问题给解决了。” 陆一伟笑笑,摇了摇头道:“张县长没有给我承诺什么,但他是教会了我做人的道理。他说,做人做事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不能没有良心,就算我这次同一个地方摔倒,我也认了。” 苏启明被陆一伟给震慑了,他没想到陆一伟会说出这番话。他敢肯定,刚才的一席话,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动心,而陆一伟却没有。良心,看似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能够真正对得起它的人却很少很少…… 苏启明是个性情中人,眼眶有些湿润,道:“这事你回去好好想想吧,不要急于给我答复。在你的问题上,我会慎重考虑的。但是我有一点,从今以后,你不准再过问二宝煤矿的事,听明白了没?” “这就是你交换的条件?”陆一伟道。 刚才苏启明还没陆一伟感动了一下,听到这句话后,火气噌地就冒上来了。道:“陆一伟,我知道该怎么处置你了,你走吧!” 陆一伟冷笑了一下,转身离去。 望着陆一伟的背影,苏启明敲着桌子不停地思考,就像吃浑身毛刺的海胆,简直无法下口。 从宾馆出来后,陆一伟没有回县委大院,而是径直回了家。 母亲刘翠兰看到儿子变得这么憔悴,心疼不已,忙问道:“儿子,你这是怎么了?” 陆一伟躺在沙发上,用毛巾被盖住头道:“没事,就是没休息好,躺一会就好了。” 刘翠兰还不知道县里发生了什么事,给儿子倒了一杯水,坐到跟前道:“一伟,你结婚的事我和你爸说了,他可开心了。他让我问你,什么时候安排两家人见面?两家人坐下来好把结婚庆典给敲定了。” “这事随后再说吧!”陆一伟敷衍道。 刘翠兰愈发觉得不对劲,把毛巾被扯开,很认真地问道:“一伟,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和瑾和吵架了?” “妈!那跟那啊!”陆一伟又把毛巾被盖到头上。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让人省心!”刘翠兰叨叨道:“那你说说,到底怎么了?妈替你着急啊!” 陆一伟一下子坐起来道:“妈,真没事。对了,你把老家收拾好了没?” “早就收拾好了,我还想问你咧!什么时候把张县长的女儿接过来?”刘翠兰道。 “就这两天吧。”陆一伟道:“转眼就要秋天了,日子过得飞快啊。” “可不是嘛!”刘翠兰叹了口气道:“我记得你去年这个时候还在东瓦村,那时候妈看着你每天愁眉苦脸的,妈心疼啊。现在好了,你又回到县里工作,马上又要结婚,加上玲玲也回来了,真是啥好事都让我们家赶上了,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张县长啊,要不是人家,你也回不来啊。” 母亲的话勾起了陆一伟的伤心事,他无力回答,强颜欢笑道:“嗯,妈,我记得嘞!” 看到儿子露出了微笑,刘翠兰一个悬着的心放下了,幸福地道:“你等着,妈这就给你做饭去!” 陆一伟看了看表,已经六点多了。赶忙道:“妈,我晚上不在家吃饭,有饭局。” “今晚你那都不许去,就在家吃,我给你做你最喜欢吃得面团子!”刘翠兰下命令道。 “真不行!我都答应人家了,要不明天晚上我在家吃?” 刘翠兰无奈地摇了摇头,上楼忙活去了。 陆一伟真累了,好多天都没有休息好,可他怎么也睡不着。想到张志远,他心如刀绞。一个好人怎么最后是这个结局?真替他鸣冤。可又能怎么样?上面说你有问题,你就有问题,现在只能等待了。 陆一伟不放心地掏出手机,尝试着拨打张志远的小号,意料之中,手机关机。他很想知道张志远此刻在哪里,在干什么?停职接受组织调查,说不好听的,不就是“双规”嘛!被“双规”的人极少数能平稳度过,大部分最后的结局不容乐观。公安局拘留还有个时限,让人有个盼头。可纪委“双规”调查,却没有时限,想多久就多久,直到调查清楚为止,更不知道人被关在哪,让人等的望眼欲穿。 又想到苏启明的话,让陆一伟颇为不解。苏启明的态度为什么转变的这么快?难道正如他所说,是他爱惜是个人才?有些时候,别人赠与你一块很大的蛋糕,并不见得是诱惑,说不定就是陷阱。而这个陷阱,不是人人能逃出来的。陆一伟已经坚定决心,不会答应苏启明的。他要等张志远回来,他坚信张志远一定会回来。想到此,他自己觉得有些可笑。当年,自己不也是如此等楚云池吗?可结局呢?却是一句空话。 “不要找我,时机到了我会找你!”楚云池当年和自己说过的话,依然清晰可见。 但他认为,张志远和楚云池是截然相反的人,张志远绝对不会如此做,就凭他曾经和自己探讨“良心”的事也不会抛弃自己的,何况省部级离退休干部谭老在背后撑腰,远远要比楚云池强多了。 “铃铃铃……”手机响了起来。陆一伟拿起来一看,是姚娜的。接起来道:“娜姐,在哪吃?” “来我家,我和你姐夫给你做了好吃的,哈哈。”姚娜刻意说得轻松些,好缓解陆一伟的情绪。 “好,我马上就过去,需要不需要我买什么?” “什么都不要买,我都置办好了,你带上嘴过来就成!麻溜的。”姚娜道。 陆一伟起身,对着楼上的母亲叫道:“妈,我先出去了啊。”说完,就往门外走。刚出门,就与牛福勇和李海东迎面撞上了。 “你在这是要去哪?”牛福勇问道。 “出去吃饭啊!” “吃什么饭,我都买好了!”说完,提起手中的猪蹄在陆一伟面前晃了晃。 “不行,我答应人家了,要不你们和我一起去?” “谁?” “姚娜。” “去她家?” “嗯。对了,你和他老公不也熟嘛,正好咱们今晚好好喝一杯。” “成,走就走!”说完,将一箱酒搬到车上,几人相跟上往姚娜家走去。 路上,牛福勇不忍心地问道:“没事吧?” 陆一伟知道牛福勇问什么事,故意道:“什么没事?” 牛福勇心情沉重地道:“我都知道了。今天我和海东就是来陪你喝酒的,喝死拉倒!” “得了吧,你是不是还让我让回北河镇?”陆一伟开玩笑地道。 牛福勇没有心思说笑,一本正经地道:“我真希望你回来,真的。” “……”陆一伟无话可说。 牛福勇道:“还记得你在北河镇时,我们那时候多快乐啊,每天钻在一起,打打麻将,泡泡妞,可自从你回了县里,和我们自然而然就远了,就连北河镇一天到头都回不来几次,你不知道兄弟我想你吗?”动情之处,牛福勇竟然哽咽。 李海东也道:“陆哥,回来吧!别怪我们有私心,但是我真心需要你,东瓦村的百姓都需要你。” “回来后,咱兄弟几个一起干,只要溪河煤矿一投产,那钱还不是大把大把的赚?甭说个镇长了,到时候兄弟我给你买个县长当当,少受人气!” 朴实的话语饱满了浓浓的兄弟情,让陆一伟大为感动。他道:“谢谢兄弟了,他们要是让我回乡镇,我肯定还回北河镇,怎么样?” “真的?此话当真?”牛福勇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还骗你不成?” “哈哈,太好了,到时候我们兄弟几个就又在一起了,太高兴了,今晚一定要好好喝!”牛福勇开始畅想陆一伟回来以后的情景,兴奋地道。 0431 谁过生日 到了姚娜家,几人说说笑笑地抱着酒走了进去。姚娜听到门外有动静,知道陆一伟来了,使劲在老公刘东光胳膊上掐了一下,道:“待会别乱说啊,别喝了两盅马尿就满嘴跑火车!” 刘东光别看在外面耀武扬威,回到家乖顺地如一只波斯猫一样,俯首帖耳,唯命是从,十分怕老婆。他疼得面部严重扭曲,道:“知道啦!” “一伟来了啊!”姚娜掀起门帘出门迎陆一伟,看到牛福勇和李海东后,笑声灿烂地道:“哟呵!牛总经理也来了啊,怪不得今天早上我就听到屋外喜鹊叽叽喳喳叫唤着,原来是有贵人要来。千万富翁光临寒舍,满院锦彩,蓬荜生辉啊。” “哈哈……”牛福勇仰天长笑道:“我说姚工,你这嘴巴跟抹了蜜似的,怪不得东哥被你收拾得服服帖帖,敢情有绝招啊。” “他?”姚娜挑眉道:“你问问他,是他当初死皮赖脸地缠着我,要不然我压根看不上。” “东哥!你听到了吗?”牛福勇高声喊道。 刘东光扭动着肥胖的身躯走出来,一脸憨厚,笑呵呵地道:“她说得对,是我没皮没脸地纠缠她,嘿嘿!” “哈哈……” “你到底进不进来?要是不进来我可不欢迎你啊,该去哪去哪!”姚娜假装生气地道。 “别啊,今晚我们几个还要好好喝几杯呢。”说完,牛福勇立马闪了进去。陆一伟摇了摇头,也跟着进去。 姚娜麻溜地倒茶递烟,陆一伟接过烟道:“不是说在外面吃吗?在家吃多麻烦啊。” “外面说话不方便,还是自己家自在!”姚娜道:“为了这顿饭我可忙活了一下午了,去超市买了鱼和排骨,本以为就我们几个,没想到不该来的人也来了,没辙,我待会再去买点菜。” “东哥,你听到了吗?嫂子好像不欢迎我啊!”牛福勇委屈地道。 “嘿嘿,嘿嘿……”刘东光不说话,只是傻笑。 “对!就是不欢迎你!”姚娜剜了牛福勇一眼,脸上露出笑容,道:“行了,你们聊着,我先去做饭,马上就好!” 姚娜走后,刘东光先行发问,道:“福勇,你那边这两天进展怎么样?那郭凯盛老小子还找你麻烦了?” 牛福勇不屑地道:“就凭他?借他几个胆!这次闹事纯属有人挑唆,我看哪,就是魏国强在背后使坏,这个狗东西太他妈的不是人了。” 李海东因为身份低微,很少参与别人讨论,但这次他开口说话了,道:“我侧面打听了一下,这个郭凯盛近段时间来确实与魏国强走动频繁,不出意外极有可能。我还听说,魏国强在石湾乡搞征收土地,三通一平的工程他都包给郭凯盛了。” 说起水泥厂建设的事,刘东光一肚子委屈,道:“这他妈的魏国强,太不是东西了。我的石料厂离水泥厂规划用地到没相差十万八千里,这孙子把我的地界也划在了征收范围。乡里的干部天天轮番上门做思想工作,我直接将铲车停在大门口,嘱咐工人,只要见了乡里的,直接给我用铲子铲出去!” 陆一伟颇感意外,道:“确实是啊,水泥厂规划是在马兰沟,而你的厂子在石湾沟,相差太远了,咱能跑到你那里去呢?” 刘东光道:“鬼才知道了。不过我听说,他小舅子看上我的石料厂了,该不会是动了邪念吧?” “有可能!”牛福勇道:“魏国强这个人我还是比较了解的,在北河镇时就胡作非为,基本上大小煤矿都要插手。他小舅子,不仅承揽了北河小学的建设,还承揽了几个煤矿的基建工程,可是发了财了。你看这孙子,胃口大得很,一到石湾乡第一件事就想着捞钱,真不知道苏市长看上他什么了!” 李海东道:“魏国强因其小舅子承揽北河小学工程被上级教育部门验收时查出问题被免职,时间过去还不到一年,又开始活跃了。不过我听说,这次水泥厂建设,还有原来县委书记刘克成的股份。” 传言毕竟是传言,陆一伟一般不会轻信传言,他有天然防火墙,但有些事不得不信。好比说通亚集团到南阳投资一事吧,他早就听说是刘克成引来的,凭魏国强的能力还达不到这个层面。陆一伟问道:“那征收工作开始了吗?老百姓同意吗?” 刘东光道:“开始了,这段时间常务副市长田国华就在乡政府坐守,而乡里的干部全部出动,对涉及征收土地的家户挨家做工作,老百姓知道和政府对着干没好处,基本上都同意了。不过他提出的条件,正在县里研究呢。” “什么条件?” “老百姓说,没有了土地就无法生存。除了一次性补偿一笔费用外,提出将来水泥厂建成后要进去上班。另外,涉及征收房子的要到县城居住。”刘东光道。 这条件倒是也不过分。陆一伟又道:“那县里是什么反应?” “还不清楚,不过我听说苏市长都点头了,估计差不多吧。” 陆一伟又好奇地问:“东哥,你觉得水泥厂在石湾乡选址合理吗?” “合理个屁!”刘东光气愤地道:“咱就不说交通这些不利因素,就说原料这块都满足不了。我的石料厂现在开采都困难,更别说这么大一个水泥厂了。我真怀疑这些人的脑袋被驴踢了,一点都结合实际,典型的盲目上项目。” “行啦,管球他了。”牛福勇打断道:“要我说啊,在南阳县干企业,什么都没有煤炭行业来得实在。东哥,要不你也跟我们一起干吧,你入股,到时候年底分红,又不用你出力,挣得肯定比你现在多,怎么样?” 刘东光动了心思,道:“你们煤矿让我这个外乡人入股吗?” “就连彭志荣都是大股东,还不让你入股?随时欢迎!”牛福勇道:“不瞒你说,老弟现在最缺的就是钱啊。前段时间才到省里跑贷款,下来一部分,可这依然不够啊。” “你让我好好想想!”刘东光道。 “成!你好好想,我随时等着你。我再补充一句,溪河煤矿可不是从前的煤矿小打小闹,而是超级大煤矿,年产值能达到30万吨以上,比他曙阳煤矿都强许多倍。我们要不不做,要做就大做!”牛福勇信心满满地道。 陆一伟也补充道:“东哥,福勇说的不错。中央的政策是越来越明朗,就是要加大基础设施建设,扩大内需。你看看山西,今年的煤简直供不应求啊,我估计明年的煤价会大涨。保守估计,会从现在的300多涨到600多。” “多少?”刘东光睁大了眼珠子。 陆一伟道:“也就是翻番,肯定的。今天我的话就撂在这儿,如果煤价不涨,我请各位到国外游一遭去。” 牛福勇最相信陆一伟的话了,感觉自己的春天要来了,激动地道:“陆哥,我信你!” 刘东光动摇了,咬牙道:“回头我和姚娜商量一下,只要她同意,我肯定跟着你们干!” “不用商量了,我同意!”姚娜神奇般地从门外走进来道:“你的那个石料厂早就该转出去了,施工难度大,且危险度高,我每天提心吊胆的,就怕出点什么事。一伟分析得不错,我前段时间在省里出差,听发改委的一个领导讲,他说煤炭绝对会涨。你想啊,长江三角洲一带一夜之间就能冒出几百个厂子,那个不需要电?绝对是大好机遇。” “好,我听你的。”刘东光道。 “太好了!”牛福勇拍着大腿兴奋地道:“东哥,你能拿出多少?” 刘东光低头深思了一会道:“目前我手里没多少钱,如果把厂子卖了,再把外债要回来,估计能凑个500万左右。” 牛福勇有些失望,500万元远远不够啊。不过他还是感激地道:“多少我都要,哪怕是一毛也够买个螺丝了,哈哈。” 几人似乎都约定好的,都不提张志远被停职检查的事。聊完南阳县,又聊起国家大事来,越聊越兴奋,感觉有说不完的话题。 “吃饭了!”姚娜从厨房走出来道。 “走了,走了,快饿死我了,中午就没吃饱。”牛福勇急忙起身,身轻如燕地飞进了餐厅。 “哇!”牛福勇惊呼道:“嫂子,这都是你做的吗?” “可不是!”姚娜得意地道。 牛福勇看着满桌的饭菜,不停地流口水,搓手道:“太不可思议了,没想到嫂子还有这一手,我先尝尝!”说完,就要用手去抓。 “拿开你的臭爪子!”姚娜用筷子敲了一下牛福勇的手,道:“猴急的,你用手抓了别人怎么吃?” 牛福勇将一块排骨塞进嘴里,一边跐溜一边嘿嘿傻笑道:“好吃,真好吃……” 几人坐定,啤酒上桌,正要开席时,姚娜突然卖起了关子,道:“今天呢,是某人过生日……” 所有的人都纷纷相互看着,心里都快速回想着自己的生日。可算了半天,都不是自己的生日啊。 姚娜转身问陆一伟:“今天是谁的生日?” “不是我的,我的生日在腊月。” “你再想!” 陆一伟想了半天道:“你的?” “切!”姚娜瞟了一眼道。 0432 因为爱情 “哪到底是谁的?”陆一伟很是纳闷。 姚娜站起来,清了清嗓子道:“今天的这顿饭,你们都不是主角,下面有请我们的老寿星闪亮登场!”说完,如同门童一般对着门口做了一个“欢迎”的手势。 除刘东光以外,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眼睛睁大看着门口。这时,夏瑾和神奇般地出现在门口。 “啊!”陆一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慌失措地站起来,紧张地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努力回想,想起前两天和夏瑾和领结婚证时的日期,可是也不对啊。正在他思量时,姚娜上前推了一把,埋怨道:“傻愣在那里干嘛啊,还不赶紧请寿星入座?你也太粗心了,罗莎过生日都不记得。” 陆一伟连连自责,挪开椅子拉着有些腼腆的夏瑾和道:“瑾和,请原谅我,这段时间我实在太忙,忘记你过生日了,我真该死!” 夏瑾和宛然一笑,举手投足间很有大家闺秀的作态。道:“看在姚娜的面子上,就原谅你了!” 陆一伟释然,手放到夏瑾和后背,拉到跟前正准备落座,牛福勇不答应了,叫着道:“这谁啊,也不介绍介绍?” 陆一伟连忙抱歉地道:“福勇,这是夏瑾和。”又对夏瑾和道:“叫牛福勇,是我的好哥儿们。海东就不用介绍了吧,你们见过。” “原来是嫂子啊。”牛福勇站起来伸出手道:“真是太漂亮了!我原以为姚娜就是大美人了,看到你后简直不是一个档次,太漂亮了!” “说谁呢!”姚娜假装不高兴地道:“牛福勇,你东哥可在这里啊,小心他揍你!” “哈哈……东哥今天要敢揍我,我就赖在你们家不走了。”牛福勇戏谑地道。 “德性!” 牛福勇狠狠地在陆一伟肩膀上捶了一拳,大嗓门道:“合着就我一个人没见过嫂子啊,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另外,嫂子过生日你怎么也不提前告我一声,你看我,什么都没准备,多尴尬啊。” 陆一伟揉着肩膀,表情十分痛苦地道:“我也忘记了啊。” 姚娜插嘴道:“啥没准备礼物啊,我看外面的那辆越野车就不错,正好,我们家罗莎没有车,要不干脆送给她得了。” “拿去!”牛福勇爽快地将腰间的钥匙取下来放在夏瑾和面前道:“嫂子,车旧了点,不过和新的差不多,你要不嫌弃,等你回去时候就开回去,就当见面礼了。” 夏瑾和那见过这场面,连忙将钥匙推回去道:“福勇兄弟,姚娜是和你开玩笑的,你可千万别当真,我可接受不起这么贵重的礼物。再说了,我又不会开车,给我也没用……”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牛福勇又把钥匙放到夏瑾和面前道:“我既然答应了,就不可能收回来,再要推来推去的,我可翻脸了啊。一伟是我亲兄弟,不用说车,就是再大的礼物我都舍得!” 夏瑾和被牛福勇的豪爽折服了,但还是将钥匙放回去道:“福勇兄弟,你的心意我领了,真不行!”说完,看了眼陆一伟。 陆一伟将车钥匙塞到牛福勇口袋里道:“行了,姚娜就是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你的这份心哥领了,收起来吧。” 陆一伟说话了,牛福勇也没再坚持,又道:“现在不要也行,反正是旧车。这样吧,等你们结婚时,我送你一辆新车,成不?别在推辞了,再推辞我真就不高兴了。”说完,脸色沉下来,让人觉得有些可笑。 “好了,我替罗莎答应了!”姚娜打起了圆场道:“菜都凉了,我们开吃咯!” 夏瑾和的突然出现,给陆一伟来了个措手不及,不过也非常感动。问道:“你啥前来的?” 姚娜抢话道:“早来了!就想着给你个惊喜,故意躲起来,哈哈,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陆一伟紧紧地攥着夏瑾和的手,眼神里流露着满满的真情。 关于夏瑾和的情况,其他人早知道了,就牛福勇不太清楚。饭桌上,不停地问这问那,一次又一次睁大眼睛,被夏瑾和的身份和背景彻底折服。惊讶地道:“乖乖!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和教授一起吃饭了,还是个留学生,太了不起了,陆哥,你可真赚了!来,嫂子,我敬你一杯!” 喝完酒,牛福勇又道:“嫂子,不瞒你说,我这辈子最敬仰你们文化人,你看我哥,我就喜欢和他在一起聊天,讲起来头头是道。再看看村里的那些文盲,简直没素质,三句话离不开球,好像不说几句脏话就不会说话,哈哈,我也没怎么读书,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望嫂子见谅!来,我再敬你一杯!” 夏瑾和爽快地端起酒准备喝,陆一伟一把夺过来道:“你少喝点,我替你喝。”没想到夏瑾和又夺了回来道:“今天我高兴,没事!” 一顿饭吃下来,个个喝得东倒西歪。就连酒量惊人的陆一伟都喝得不省人事。好在姚娜比较清醒,将陆一伟和夏瑾和弄到楼上的房间,其他几个人自个爬到隔壁的卧室,连衣服都没脱就呼呼大睡了。 陆一伟隐隐约约感觉有人在抚摸自己,他努力睁开眼睛,被一道强光刺得睁不开眼睛,下意识地用手臂遮挡。侧过头,看到夏瑾和用柔弱的眼神望着自己。陆一伟顺势将夏瑾和搂在怀里,在额头上亲了一口道:“对不起,宝贝,我连你的生日都忘记了。” 夏瑾和钻进陆一伟怀里咯咯笑了起来,嘟着嘴巴调皮地道:“告诉你吧,昨天根本不是我生日。” “啊?那你……”陆一伟纳闷。 夏瑾和依偎在陆一伟怀里道:“姚娜把你的事都和我说了,我俩怕你接受不了这一现实,就策划了这起‘生日’,一来给你个惊喜,二来希望你不要被困难击倒。你放心,我不会因为这些事而离开你,何况这有什么,大不了不干呗!你到北州市来,随便干点其他的都比这强!” 陆一伟感动得一塌糊涂,将夏瑾和紧紧地抱在怀里,嘴里不停地道:“谢谢,谢谢……” 夏瑾和又道:“昨天看到你心情还不错,我就放心了,记住!以后别把心事憋在肚子里,要我和讲,听见了没有?” 陆一伟重重地点了点头。 夏瑾和爬到陆一伟身上,在耳边道:“你想不想我?” “当然想了!”说话间,陆一伟兴奋地扑了上去…… “我要给你生孩子!”完事后,夏瑾和咬耳道。 陆一伟还没有做好准备,可又不想伤了她的心,道:“我也希望!” “真的吗?”夏瑾和睁大眼睛道。 “嗯。”陆一伟点了点头。 夏瑾和再次幸福地爬在陆一伟身上,绯红的脸颊贴在胸前。她多么希望时间静止,尽情地享受二人美好的时光。 “吃早餐了!”姚娜隔着门喊道。 陆一伟和夏瑾和相互一笑,起床穿衣服。 到了楼下,姚娜已经买好丰盛的早餐。陆一伟去洗漱了,姚娜将夏瑾和悄悄拉到一边,小声问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夏瑾和不解地道。 姚娜故意道:“你的脸怎么了?这么怎么红?酒还没醒过来吗?” 夏瑾和立马明白了其意,不好意思地跑开了。 吃过早饭,夏瑾和依依不舍和陆一伟道别:“一伟,明天就要开学了,我下学期要带一个班,所以今天的事情比较多,不能陪你了,希望你好好的,一切往好处想,听明白了吗?” 陆一伟的心早就随夏瑾和而去,紧紧地攥着手道:“瑾和,你放心,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堪一击,有你的支持,我一定会好好的。” “我相信你!”夏瑾和给了陆一伟一个坚定的眼神。 夏瑾和离去了,可陆一伟的心始终放不下来,就像漂浮在空中的柳叶,被秋天的风吹得七零八落…… 或许,这就是爱情! 0433 各奔前程 夏瑾和走后,陆一伟心里空落落的。整个人就像被掏空了一样,久望远方,注目翘首,太多的不舍,写在朝露霞飞的天际。 “一伟。”姚娜看着失神的陆一伟,心情沉重地道:“事情已经如此,就不要多想了。该来的总会来,希望你能坦然面对。你看,罗莎都在替你加油鼓劲,你还怕什么呢?” 陆一伟回头笑笑道:“娜姐,谢谢你这么关心我,还为我安排了这么一起别开生面的惊喜,很是感动。我陆一伟的人生是失败的,但遇到你们这么好的朋友,值了!” “得了吧!”姚娜是个乐观主义者,道:“我可没有你那两下子,玩深沉都玩得那么有文艺。但是你记住,人可以被打倒,意志绝对不能倒,明白吗?” 陆一伟感激地点了点头。 “不过话说回来,我料想苏市长也不会把你怎么样,毕竟……”姚娜说了一半。 陆一伟猜到姚娜要表达什么,道:“都过去的事了,就别再提了。苏市长如何处置我,随便!不过他需要给我个理由。” “行了,看到你没事就好!”姚娜道:“我要去上班了,你要没事的话就过来找我,好吧?” 姚娜走后,牛福勇他们还在卧室呼呼大睡,陆一伟不忍心去打扰,径直去了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稳,政府办主任李建伟就哭丧着脸推门进来了。 陆一伟看到如此表情,道:“李主任,这是咋了?” “咋了?你说咋了!”李建伟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叹了口气道:“哎!你老哥我的命实在苦啊,这辈子天生没有当官的命!” 陆一伟知道李建伟要说什么,故意道:“都政府办主任了,还不满意?” “扯!”李建伟情绪地跳起来道:“一伟,难道你没听说?” “听说什么?” 李建伟凑到陆一伟脸前道:“我听说苏市长要动人了。” “动人和你有什么关系?” “咋没关系?”李建伟气急败坏地道:“我听说,这次凡是和张县长有关系的人全部要调整,哎!我这屁股还没坐热,就又要挪窝了。” 陆一伟心里早有准备,故作镇定道:“都怎么调整?” “具体方案还没出来,不过我听说苏市长这两天已经在着手操作了,哎!”李建伟又一声叹气道:“张县长到了南阳县,他经手动过的人没有几个,这不明显是针对我们嘛!” “管他呢!”陆一伟坦然地道:“东瓦村我都去过了,还怕去其他地方?就算把我分到档案局、地震局这冷衙门我都知足了。” 李建伟啧啧道:“你的心可真大啊。不过你还年轻,能耗得起,我可不行了。如果这次调整了,估计再爬上来就很难咯!”说话间,李建伟的身体已经开始颤抖,看得出,他这次是真害怕了。 政治斗争往往是残酷的,尤其是在两个阵营对决时,面对站队,无非是一次人生豪赌。赌赢了,一马平川,飞黄腾达;赌输了,碌碌无为,苟且偷生。如今的陆一伟,已经不再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而变得更加强大成熟。他能够在苏启明抛来的橄榄枝面前经得住诱惑,反而矢志不渝地站在张志远身后,换做李建伟,肯定做不到。 陆一伟安慰道:“李主任,你也别太担心,张县长不过是接受组织调查,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如果苏市长真这么做,那也太掉身价了。” “一伟,你真的以为张县长会回来吗?别做梦了!”李建伟道:“当年,楚县长被带走时也是这样说的,可后来呢?回来了吗?一伟,醒醒吧,别太真了。哥劝你一句,乘着现在还不迟,赶紧找找苏市长,我估计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毕竟你和他女儿……”李建伟没有往下说。 陆一伟苦笑道:“当年我和他女儿就是被他拆散的,你觉得他会帮我吗?算了吧,我已经不是当年的陆一伟了,好多事情都看开了,大不了重头再来呗!” 李建伟突然抓住陆一伟的手道:“一伟,哥求求你了,这次你一定要帮我一把,我最多还能干一届,哪怕就让我把这届干下来就退居二线,我都值得了。” “我怎么帮你?”陆一伟看到李建伟慌乱的眼神,心里很不是滋味。 “去帮我求求苏市长。” “你觉得他会听我的吗?”陆一伟道。 李建伟可怜巴巴地道:“会,他肯定会!” “老哥!”陆一伟道:“如果是别的事我可以帮忙,但这事真不行!我现在都是岌岌可危,还不如你亲自去找找呢。” “我能行吗?他会见我吗?”李建伟逼得没办法了,追问道。 陆一伟道:“我觉得吧,你大可不必去找他。但你实在不放心,也可以去见见苏市长表表态,和张县长彻底划清界限,也许能挽救你的政治生涯。” “我可以怎么做吗?” “你觉得呢?” “……” 陆一伟说这话时,心里五味杂陈。当年,李建伟可以顶住压力,不畏所难,而今天,他确实不容易,为了仕途,也只能这样做了。 李建伟一声不吭走了,给陆一伟留下太多悬念。 李建伟刚走,后勤科科长高大宽也蹑手蹑脚走进来了。陆一伟见他的脸色比李建伟的还难看,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陆主任,我怕!”高大宽一开口就带着哭腔,就差点哭出来了。 陆一伟觉得有些可笑,道:“你怕什么?” 高大宽道:“陆主任,上次因为5万元的事,苏市长还专门把我交到办公室训斥了一通,你说会不会牵连到我?还有,您上次给我儿子安排工作的事,也不知哪个王八犊子举报了,今天早上刚上班,县委办董主任特意叫过我去询问此事,他们这是要拿我开刀啊!” 陆一伟倍感震惊,看来这是真要秋后算账了。这帮狗东西,平时干工作不见得如此卖命,搞起政治斗争个个跟东厂太监似的,十八代祖坟上的事都能给你刨出来。5万元的事就不说了,苏启明故意拿此事上纲上线,其目的不可言喻。而给高大宽儿子安排工作的事没几个人知道啊,何况就是个临时工,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 陆一伟气愤地道:“大宽,这事你不必担心。要是董主任再问你,你就说是我安排的。没事,你大大方方说,让他找我来。” 高大宽唯唯诺诺道:“陆主任,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陆一伟斩钉截铁道:“不管将来问你什么事情,尽管往我身上推,反正我就这样了,多一事也无所谓。” 高大宽结结巴巴道:“陆一伟,还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上次田县长购买空调的事不是我到您这报条子嘛,你给压下来了。昨天下午田县长的秘书找到我气粗地和我要钱,我不敢答应,就说要找您商量。没想到那狗日的东西还辱骂你,那话简直难听死了,总而言之说您快要滚蛋了,我想问问,这是真的吗?” 陆一伟一愣,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哎!”高大宽也叹了口气道:“这政府办我待不待也无所谓了,要是调整我,我也认命了。陆主任,不管将来怎么样,我还是很感谢您。您放心,我高大宽虽没本事,但骨气还是有的。上面追查下来我自己承担,绝不会牵连到你。” 高大宽的话让陆一伟很是温暖,点了点头道:“谢谢你,大宽,你的心意我领了。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所有的人都是自顾自个儿,而你还替我操心,让我很意外,也让我很感动。但是,你不能怎么做!放心吧,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我会替你说话的。” 高大宽感激地连忙作揖道:“陆主任,你吉人自有天相,何况张县长又没什么问题,肯定会平安回来的。那些人目光短浅,不足为道。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高大宽走后,陆一伟点燃一支烟,认真地对比起李建伟和高大宽两人。李建伟变了,变得权欲很重,他感觉李建伟肯定会去找苏启明求情。相反,高大宽令他刮目相看。他说的没错,一个人可以一无所有,但不能没有骨气,一个人可以一事无成,但不能没有尊严。男人,就应该为尊严活着! 种种迹象表明,苏启明看来是要动真格的了。陆一伟欲哭无泪,心静如水。 张志远突然离开了,陆一伟反倒闲的无所事事。翻开报纸盯着看了半天,可心思完全不再报纸上。想起受伤的潘成军,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打给了三条。 潘成军被解救后的当晚,陆一伟就让三条将潘成军接走。这样做的目的,表示他陆一伟还是完全信任三条的,并没有因为粗心大意而影响两人的感情。 三条在电话那头说,潘成军就是受了点皮外伤,并无大碍,在家休息几天就好了。他已经将潘成军接到自己家了,这样更安全放心。又在电话那头痛骂猴子不是东西,到最后还是心软了,替猴子求情。 陆一伟也不想这么做,可这事已经完全不由自己把控。他能做到的,只希望三条将来能少判几年,出来后重新做人。对于三条来说,或许并不是坏事。 0434 另辟蹊径 与三条通完电话,陆一伟无心在办公室干耗了,打算下二楼找白玉新坐一会儿。 下了楼,原本秘书科的人还站在楼道里说说笑笑,看到陆一伟来了,迅速停止说话,各自会各自办公室了。陆一伟无视,径直往前走去。这时,一位工作人员抱着一沓材料从一侧蹿了出来,不小心撞到陆一伟身上,资料散落一地。陆一伟见状,蹲下为其捡。可对方看到是陆一伟后,匆匆捡了起来,一溜烟就没人影了。 陆一伟走到白玉新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半天没动静。扭动了下门锁,门锁着,应该是没人。陆一伟本想打个电话,可想想还是算了。毕竟人家是县长,相差两个档次,最起码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陆一伟站在门口想了半天,也不知该去哪,该干什么。人忙的时候成天满腹牢骚喊着累,真要你闲下来却无所事事闲得慌。 陆一伟再次回到办公室,面对着未开启的电脑屏幕发呆。他的心无时不刻在挂念着张志远,可对方到底在哪里?现在怎么样了?却一无所知。谭老让他们等待,真的要等待吗? “不行!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张县长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人构陷,要为他做点什么。”陆一伟心里想着,可到底在做些什么呢?脑海里一片空白。 陆一伟心烦意乱地翻着桌子上的纸屑,一张不起眼的纸条掉落在地。他低头看了看,也没太在意。将东西整理了一遍,再看看表,才9点15分,距离下班还很漫长,这日子简直是种煎熬! 陆一伟又拿起抹布,挨着把办公室抹了一遍。随即拿着扫帚认认真真地打扫起来。再次看到那张小纸条时,陆一伟弯腰捡了起来,拿在手中瞟了一眼,丢进了垃圾桶。 一切忙完,又回到空虚的等待中。接连抽了四五根烟,喝了三四杯茶水,再看看表,才过去40分钟,简直抓狂! 发呆,除了发呆无事可做。无奈之下,又拿起一沓报纸心慌意乱地看了起来。翻到一张以前的《西江日报》时,他再次看到了一篇关于报道南阳县企业改制的通讯稿。稿子的结尾将“南阳模式”抛砖引玉引出来,却没有了下文。陆一伟灵光闪现,一拍大腿激动地道:“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了。” 写这篇通讯稿的记者叫柳文川。在曙阳煤矿召开签约仪式那天,陆一伟见过他,还在一个桌子上吃过饭,临走时还悄悄地塞了5万元,要他一定要多加美言。柳文川诚信为本,童叟无欺,拿了别人的钱自然要往好的方面写,不过这篇稿件的质量确实相当高,应该是物有所值。 陆一伟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对方的联系方式,他明明记得对方留过电话号码,可愣是找不到了。猛然,他想起刚才丢掉的那张小纸条,快速跑过去从垃圾桶里找了出来,正是柳文川的电话号码,失而复得,让陆一伟颇为激动。 他急不可耐地拨打给柳文川。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陆一伟打了半天,对方一直无人接听,看来这条路行不通了。 就在他失去信心的时候,柳文川回过电话来了,他抓起电话自我介绍起来。 由于陆一伟是苏蒙介绍的,有了这层关系,柳文川记起了陆一伟,问道:“有事吗?” “柳记者,我想见见你。” “什么时候?” “今天。” “今天不行,我在京城有个采访,要两三天才能回去。”柳文川道。 陆一伟笃定地道:“你告诉我具体地址,我现在就去京城找你。” 柳文川以为陆一伟发生什么事情了,考虑了半天,还是把地址给了他。 挂掉电话,陆一伟立马给三条去电话,让他给自己订一张飞往京城最早的机票,然后跑到楼下和李建伟请了个假,开着车直奔省城。 下午一点半,陆一伟落地京城,打了出租车奔往指定地点。柳文川见到陆一伟后,简直不可思议,道:“你这也太快了吧?有什么事不能回去再说?” 陆一伟顾不上说这些,问道:“柳记者下午有事没?” “当然有了,下午要去采访一个企业领导,要做一期专题。” “能推迟不?” “不行!人家是领导,时间宝贵,不可能等我。” 陆一伟看了看表,道:“柳记者,能给我半个小时时间吗?” 柳文川看着陆一伟确实着急,无奈地道:“好吧。” 陆一伟问道:“还记得上次你写过一篇关于南阳县的企业改制吗?” “嗯。”柳文川纳闷地点了点头。 陆一伟将报纸从兜里取出来,摆在柳文川面前道:“你在最后文章的最后提到了‘南阳模式’,这是整篇报道的点睛之笔。” “有问题吗?”柳文川不解地道。 陆一伟道出了自己的此行目的,道:“柳记者,我想让你再写一篇通讯稿,文章就围绕‘南阳模式’展开,可以吗?” “就这事啊,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可以啊,等我回了西江后,专门去南阳住两天,好好地挖掘一下,这是可很好的选材,我上次听你说了就觉得不错。”柳文川松了一口气道。 陆一伟见柳文川不当回事,一本正经地道:“柳记者,这篇稿件真的非常急,要不然我大老远追到你京城?真的很急!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想让你今天就能写出来。不仅如此,我希望能在明天的《西江日报》的头版上看到这篇文章,而且还能在《西江内参》上也刊登这篇文章!” “让我现在写?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柳文川有些可笑地道:“一伟老弟,我刚才已经和你说了,今天我要采访一个重要的人物,这事真不能耽误,要不然我交不了差。这样吧,时间不早了,你要愿意等,等我采访结束后咱们再聊,如果等不及,那就等我回到西江后坐下来细聊。还有,你刚才说的事,简直是天方夜谭!明天见报?你以为我是总编啊?就算是总编,上头还有负责审核的宣传部门了,何况不是什么重要的新闻,根本不可能临时安排。另外,《内参》上就更别想了。那可是省委办公厅主办的刊物,《西江日报》与它比起来不知差多少个档次,要想在上面刊登文章,那必须秘书长说了算,我一个小记者,那能办到?恕我无能为力了。”说完,背起包就要走。 “柳记者!”陆一伟死死拉住柳文川不放,诚恳地道:“柳记者,我和你说实话吧,写这篇文章我是为了救人,请你一定要帮帮我。” “救人?”柳文川疑惑地道。 “嗯。”陆一伟重重地点了点头。 柳文川从陆一伟眼神里看到他不像是在说谎。加上他信息渠道广,知道北州市近期发生的一些事,想了半天,还是道:“一伟老弟,真不行,我确实是有事,要不你找找其他人吧。” 陆一伟顺势将一个信封塞到柳文川手里,用渴望的眼神道:“柳记者,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想到如此下策,如果你不帮我,我可真不知该怎么办了,我求你了!” 柳文川拿着信封掂量了下,他开始犹豫了。难为情地道:“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嘛!” 陆一伟见对方有门,再次恳求道:“柳记者,事情紧急,但凡我要有别的办法,也不会想到此。” “可是……”柳文川不解地道:“一篇新闻稿真的有这么大威力吗?你到底要救谁?” 无奈之下,陆一伟道出了事情。柳文川听后,颇为同情地道:“上次我在南阳采访时,也接触过张县长,他为人耿直,不像是那种人啊,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陆一伟不想过多解释,道:“柳记者,这次我把赌注都压到这上面了。不管将来效果如何,我尽最大努力了,问心无愧。至于新闻稿的效果如何,我不去考虑。但我不会亏待你,事成之后,我必定会有重谢!” 拿到钱的柳文川终于妥协了,将手里的包放下,掏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道:“欧阳,下午我临时有点事去不了了,要不你先过去采访?” 征得对方同意后,柳文川又叮嘱道:“采访时就按照我们罗列的提纲来,要引导对方回答。实在不行,就把提纲交给他秘书,就像答题似的答完就成了,随后我们再整理稿件,好吧?” 安顿好这件事后,柳文川将公文包放到桌子上,取出笔记本电脑道:“一伟老弟,像你这样的秘书我还是头一次见,能想到这个主意的人,我也是头一次见。不过我劝你别抱太大希望,既然对方要整你们领导,这些狗屁文章一点作用都没有,说不定会适得其反,起反作用,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陆一伟愿意赌一把。 “哎!”柳文川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真拿你没办法。那我们开始吧。”柳文川被陆一伟的真情所打动,决定帮他一把。 0435 文思泉涌 摆开架势后,柳文川又再次重申,道:“一伟,文章我可以写,但你所提的要求我真心做不到。现在是下午两点半,再过一个小时,《西江日报》明天的内容就敲定了,定了以后基本上不可能重新调整,除非又有重大新闻或出现严重错误会适当调整,除此之外就不可能了,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那还有其他办法没?”陆一伟急切地道。 “没有了。”柳文川摇了摇头道。 “真的没有了?”陆一伟再次追问。 柳文川苦笑,道:“真拿你没办法。你实在想要明天刊登,还是在头版上,除非总编点头,或者宣传部门分管领导打招呼,除此之外再无他路了。” “那《内参》上呢?”陆一伟问道。 “我不和你说了嘛!”柳文川道:“那是省委办公厅主办的刊物,要在上面刊登,都是一些理论性文章,或者是一些典型性的经验型文章,登在上面的必须是高质量的稿件,那可是省委领导都要看的,能有半点含糊吗?我的文笔还达不到那个级别,可能性几乎为零。就算你找了关系,也未必能上,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陆一伟还是不死心,又掏出一个信封放在柳文川面前,用迫切的眼神望着对方,诚恳地道:“柳记者,拜托了!” 柳文川瞟了一眼信封,推了回去道:“一伟,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是真心不行。你要知道,《西江日报》是面向全省发行的报纸,他的分量是不言而喻的。我一个小小的记者,除了会写点文章,在行政上还远远达不到如此大的权力,你再想想吧。” 陆一伟又追加了一个信封,道:“柳记者既然如此说,我也不为难你了。我知道你们干这行比较辛苦,东奔西跑的,没天没夜的,这点钱你拿着,就当给你报点差旅费吧。” 陆一伟不折不挠的精神彻底打动了柳文川。他坐在那里思考了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抓起手机道:“那我试一试,至于成不成我不敢保证,你要做好思想准备。”说完,起身走到窗户跟前,拿着手机想了好大会儿,拨了过去。 “邢总,我是柳文川,在京城采访一切顺利,估计明天就可以交稿。是是是,我都按照您的吩咐做了,对方答应给一笔赞助费,您放心好了,我办事您放心……没有,欧阳不知道,这事怎么能让她知道呢,嗯,我明白。”柳文川在电话这头汇报着,陆一伟虽不知内情,但可以猜个大概。不过他见怪不怪,如今的社会就如此,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各有所需嘛。 柳文川话锋一转,道:“邢总,我在京城偶遇一老乡,是北州南阳县的,此人也想为家乡做点事,想宣传一下,您看……嗯,这事我明白,他已经表示提供赞助了,字数不长,是个通讯稿,哦,真的啊,那太好了,太谢谢邢总了,好的,好的,我明白,那就这样……” “ok了!”柳文川得意的将最新款翻盖手机一合,兴奋地道:“一伟,你小子太走运了。这期稿件刚好不多,邢总答应了,不过头版上是不可能了,邢总说二版头条怎么样?” 对方能办成,陆一伟已经感激不尽了。抓住柳文川的手摇晃道:“柳记者,太感谢了,我就知道你神通广大,一定会有办法的。” 柳文川突然严肃下来道:“一伟,我是邢总一手带出来的,可以说是师徒关系,他熬了一辈子也是个副总编,所以……” 陆一伟立马明白,道:“请柳记者指点一二。” “邢总的手机正好坏了,要不你……嗯?” “好,这没问题,我现在就去办!”说完,起身就要出门。 “别急啊!”柳文川叫住陆一伟道:“这事先放一边,等会也不迟。我们现在赶紧组稿,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好好好!”陆一伟又折返回来,坐到柳文川跟前。 “那我们现在开始!”柳文川采取一问一答的方式,聊了大半钟头,心里已经有了底。道:“一伟,我大致听明白了,题目就叫做《南阳模式——指引企业改制的一面旗帜》怎么样?” 陆一伟听后,颇为激动,道:“好,就这个。” 柳文川解释道:“省委黄书记一直重视企业发展这块,尤其我省正面临着改革发展的巨大浪潮,如果能把这面旗帜给树立起来,说不定会引起强烈反响。那你有什么要求吗?” 陆一伟道:“我一进门也说了,这篇文章是要救人的,所以你在着笔时,要把南阳县县长张志远尽量凸显出来,何况这项工程也一直是主导的,最好能看到他所发挥的作用。” “嗯,我明白了。”柳文川看了下表道:“现在是三点一刻,我最快要到四点半才能完成,另外,我写稿子的时候喜欢安静,所以……” “好,那你写,我就不打扰了。五点钟我再过来找你。”说完,陆一伟起身走出了房门。 出了酒店,陆一伟乘坐着出租车到了电器城。在买手机的专柜挑了台最新款的手机,一下子又花掉5000多。虽然心疼,但他觉得只要能救张志远,花多少钱都值。现在的问题是,靠一篇文章真的能救了张志远吗?他心里没底。就算救不了,能给张志远在南阳县的工作进行一下总结,也算对得起他了。 陆一伟回到酒店,时间还早,只好坐在酒店大厅百无聊赖地等候着。5点一到,他起身再次返回柳文川的房间。 陆一伟一开门,一股浓烟从房间里涌出来,呛得他直咳嗽。房间里烟雾缭绕,空气污浊,看得出,柳文川也是老烟筒。陆一伟想起了自己在秘书科那会,和这一情形差不多。五六个秘书经常熬夜写材料,一条烟都不够抽的,往往到了后半夜还要在地上捡烟头抽。 都说写材料的人烟瘾大,思考的时候习惯用尼古丁来刺激脑垂体,从而文思泉涌,下笔如神。搞文字材料的大部分都是头发蓬松,牙齿偏黄,衣着不整,精神萎靡,有的早早就有了白头发,甚至秃顶,活脱脱一个小老头。记者也是如此,都是靠笔杆子吃饭的人,柳文川的烟瘾如此大,不足为怪。 柳文川依然蹙眉奋笔疾书,烟头快要烧到手指了也浑然不觉。旁边的烟灰缸里已经慢慢一缸烟头,还丢弃着几个空烟盒。 陆一伟没有打扰,将一包烟拆开放到柳文川跟前,轻轻地坐到沙发上,听着键盘发出的噼里啪啦声音。 终于,在柳文川伸了个懒腰后,大功告成了。陆一伟见此,立马凑上前去,站在一旁认真地看了起来。越看越兴奋,越看越佩服,直到看完后,竖起大拇指夸奖柳文川:“柳记者,你不愧是大笔杆子,文字在你手里一下子就变得鲜活起来,尤其是最后一段总结的非常好,要得就是这个效果。这篇文章一旦见报,肯定会引起强烈反响的。” 柳文川再次点燃香烟,嘿嘿笑道:“咱就是靠这吃饭的,只要你满意就成。” “满意,非常满意!”陆一伟点头道。 柳文川道:“那我可发出去了啊。” “好!” 过了一会儿,柳文川站起来道:“好了,一切都搞定了。”说完,走到窗台前扭动着身体,活动筋骨。 柳文川好奇地道:“一伟,你是西江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又干过秘书,这写文章对于你来说是小菜一碟啊,为什么你不动手写?” 陆一伟苦笑道:“很早就不动笔了,都生疏了。何况这么重要的稿件,我怕把握不好,还是找你比较放心。” 柳文川笑笑道:“干这行太累,我也实在写不动了。哎!可是不行啊,不写连饭都没得吃咯!” 陆一伟深有体会,道:“柳记者,其实你也应该考虑转行,像你这样优秀的人才到了地方绝对是个好领导。” “哈哈……”柳文川不避讳地道:“我也想呢,再说吧。” 闲聊过后,陆一伟把话题再次引导文章上面来,道:“柳记者,假如我想把这篇文章发到《内参》上,找什么人合适呢?” “这个操作起来难度比较大!”陆一伟的慷慨大方,让柳文川彻底敞开心扉,道:“我记得去年有个县里的领导,想在《内参》上发表文章,也是我给写的,他好像动用了不少关系,前前后后花了小10万元,才算登载上去。效果自然不一般,这位领导如今已是副市长,可见《内参》的重要性。报纸吧,是一个广而告之的平台,是针对大众的。《内参》可就不同了,是西江政治的晴雨表。你也可能知道,上面的每一篇文章,哪怕每一个字,都是政治动向的直接反映。省委黄书记时不时在上面发表署名文章,如果你认真研究过,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在我这篇稿子里,我大段引用黄书记的原话,尽量和省委提出的发展战略保持一致,紧密向黄书记的发展思路靠拢,我不是和你吹牛,这篇稿子要能登到《内参》上,你们领导非但没事,说不定能升迁呢!” 0436 启蒙老师 “真的?”陆一伟惊讶地道。他以前也比较关注《西江内参》上的文章,但没有潜心去研究文字背后的“文章”,如果真如他所说,那看来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得将这篇文章刊登到《内参》上。他啧啧道:“柳记者,我不过是个基层干部,对省里的政治动向也比较关心,但听到的大多是传言,就算是真的,也比较滞后。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烦你再指点指点。” 柳文川颇为得意地道:“要说别的事我可真帮不了你什么忙,但在新闻界我柳文川还是有一定名望的。不瞒你说,《西江内参》的副总编,也就是省委政研室副主任蔡润年可是我的人生启蒙老师啊,我要是求他,他一定会出手相助,这就要看你舍得舍不得下本钱了。” “你说谁?”陆一伟惊诧地道。 “蔡润年啊,难道你认识?”柳文川看到陆一伟如是表情,问道。 “他不是西江大学中文系的教授?” “对呀,你……” “对!他也是我的老师!”陆一伟激动地道。 柳文川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师弟啊,既然有这层关系那就更好办了。” “蔡教授什么时候到了省委政研室任职,我怎么就不知道呢?”陆一伟疑惑地道。 “哦。”柳文川道:“蔡教授的主业还是在西江大学教书,省委黄书记到西江任职后,亲自请他出山,让他负责编纂《西江内参》,这是一项工作。更重要的是,黄书记提出的好多发展思路,都是出自于蔡教授之手,这就厉害了。” 陆一伟越听越激动,真没想到自己的恩师如今成了省委书记黄继阳的“军师”,要是找到他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他随即道:“我晚上就飞回去去找蔡教授。” 柳文川摇摇头道:“你现在去见蔡教授未必能见着,要提前预约。要是你没有预约,估计连门都摸不着。” 陆一伟轻松一笑,道:“这没事,我是他学生啊,我大学那会天天去他家吃饭,他对我特别好,我见他还需要预约?” 柳文川觉得陆一伟有些轻浮,道:“大学是大学,如今是如今,能一样吗?别天真了,我去见他都未必能进得了家门。” 陆一伟依然一副无所谓,道:“蔡教授不是那样的人。” 柳文川见劝说无效,只好道:“那你自己试试看咯!” “那行!”陆一伟站起来道:“柳记者,今天真感谢你了,害你耽误了工作。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现在就回西江,我想今晚就去见见蔡教授,我们后会有期!” “那好吧。”柳文川无奈地道:“新闻稿我已经给你发到邮箱,到了西江找个打印室打出来就成。不过我还是劝你一句,别冒冒失失去见蔡教授,他已经不是当初的蔡教授了,好自为之吧,后会有期!” 陆一伟从酒店出来后,直奔飞机场。晚上8点25分,准时降落在西江省飞机场。他去停车场取出车,一刻也不耽误前往西江大学。 开篇提到,陆一伟是蔡润年的得意门生。陆一伟毕业时,蔡润年爱惜才子,一再挽留考他的研究生,可陆一伟去意已决,坚持要回乡发展。争执不下,蔡润年退而求其次,写了介绍信,让他到西江日报社实习。偏执的陆一伟将介绍信埋入箱底,一意孤行回到了南阳县,让蔡润年后悔了许久。 后来,陆一伟被发配到北河镇,搞起了果园种植。陆一伟苦于没有技术,上门找到了蔡润年。蔡润年二话不说,找到农科院的同学,为其提供技术服务。要不是有专家指导,陆一伟的果园根本不会有如今的成就。一路走来,看得出蔡润年对陆一伟是偏爱的。前些年,陆一伟几乎每年都回去看看恩师,后来因工作忙,也就没再去了。才过了三四年,恩师就成了省委书记的“军师”,这个角色的转换让他还有些不适应。不过此时此刻,他更多的是激动。他坚信,蔡润年一定会出手相助的。 到了西江大学门口,陆一伟觉得空着手去不合适,又到超市买了一大堆东西,兴致勃勃地来到蔡润年家门口,满怀信心敲响了门。 门开了,陆一伟正准备叫,却发现开门之人并不认识,僵在那里。 “你找谁?”开门妇女冷漠地问道。 陆一伟面带微笑点了下头道:“您好,我找蔡教授。” “蔡教授早就搬走了!”说完,“咣”地关上了门。陆一伟尴尬地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他本想再次敲门,觉得有些冒失,只好下了楼。 “蔡教授搬走了?搬到哪儿了?”陆一伟自言自语道。他给柳文川去了个电话询问情况。 柳文川笑着道:“蔡教授早就不再西江大学家属院居住了,现在在锦绣府邸。” “锦绣府邸在哪?” “你连这地方都不知道?”柳文川道:“你随便在大街上问一个人都会告诉你。一伟老弟,我真心劝你,你是见不到他的。” 陆一伟依然故我,挂掉电话,随便找了个人打听了一下。没想到对方用同样的口气道:“你连锦绣府邸都不知道?那可是江东市达官显贵居住的豪华小区,沿着延安路走,到了齐扬区,再上世纪大道,快到尽头就看到了。” 事不宜迟,陆一伟赶紧上路,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了此地。到了小区门口,陆一伟被震惊了。偌大的大门如同法国的凯旋门,在射灯的照射下更显得宏伟大气,凸显雍容贵气。陆一伟缓缓驶到大门口,没想到被两个保安给拦下来了。陆一伟摇下车窗还不等开口,保安就气焰嚣张地道:“你找谁?” 陆一伟客气地道:“你好,我找蔡润年教授。” “有预约吗?” “没有。” “没有你三更半夜的到这里干嘛,快走,快走!”保安挥手驱赶陆一伟。 陆一伟不死心,下车给保安发烟,放低姿态道:“你好,蔡润年教授是我的老师,我找他有急事。” 保安没好气地推开陆一伟递过来的烟,道:“你就是蔡教授的儿子,要是没有预约,你也进不去。快走,快走,赶紧把车挪开门口,待会有领导的车要进来。” 陆一伟压着火气道:“兄弟,那我问一下,怎么才能见到蔡教授呢?” 保安眼珠子一蹬,道:“谁是你兄弟?找蔡教授的人多了去了,就没见过你这么没规矩的。你以为这是你家,想来来,想走走,赶紧走!要是再不走,我可请你离开了啊。”说话间,已经从里屋出来几个保安,迅速向陆一伟的车靠拢。 陆一伟以为柳文川是说笑的,现在看来,见蔡润年一面还真没那么容易。他只好开着车原路返回。 走在路上,陆一伟还是不死心。又给柳文川去了个电话。没想到柳文川第一句话就道:“怎么样?碰钉子了吧?早就和你说了,你偏不听。” “那怎样才能见到蔡教授?” 柳文川道:“除非蔡教授通知门卫放你进去才有可能,没有别的办法了。” 陆一伟索要蔡润年的电话,柳文川无奈地道:“真拿你没办法。不过我建议你最好明天再打,现在蔡教授早就歇息了,打扰他休息合适吗?” 拿到电话号码,陆一伟看了表,已经是九点一刻。确实现在去有些唐突,只好等到明天了。 回到市里,陆一伟本想去找三条,可想了想,又放弃了这个念头。于是他就近找了家酒店,住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早早起床就往锦绣府邸驶去。到了大门口,陆一伟靠边停了车,不假思索地给蔡润年打了过去。 电话嘟嘟地响着,每响一声陆一伟都紧张地心跳一下。终于在第六声后接通了,让陆一伟有些激动。 “找谁?”蔡润年在电话那头闷声道。 陆一伟赶紧报上大名,本以为蔡润年会很热情,可对方只是冷冰冰地“哦”了一声,道:“有事吗?” 陆一伟心里已经凉了一半,但为了张志远,他还是鼓起勇气道:“蔡教授,我找您有点事,方便见一面吗?” “哦,我今天还有重要活动,要不改天吧。”蔡润年直接推辞道。 陆一伟不撞南墙不回头,咬牙道:“蔡教授,我已经到了您小区门口,我占用你时间不多,十分钟就可以。” 蔡润年在电话那头想了半天,才道:“那你进来吧。” 陆一伟连忙道谢,开着车到了门口,又被保安拦了下来。保安看到是昨晚的那个人时,正准备发火,从屋里跑出一个保安过来问道:“你是陆一伟?” “嗯。” “蔡教授让他进去,放行吧。” 保安立马变了态度,满脸堆笑道:“是蔡教授的客人,您早说嘛,你可以进去了。” 陆一伟习惯了这种狗眼看人低的丑恶嘴脸,也没见怪。询问了蔡润年家的方向,径直驶了进去。 不进去不知道,进去一看才知道什么是豪华小区。 0437 锦绣府邸 刚进大门,就见左侧有个足有三个足球场那么大的草坪,草坪里点缀着五颜六色的花朵,甚是怡人。在草坪的一侧,还建有露天的网球场、羽毛球场、篮球场以及门球场,此刻正有一些身着白色运动服的人在那里活动,颇为潇洒。沿着草坪一侧,一条河流蜿蜒而过,直接通到小区中央的大广场上。 广场正中央是一个喷泉,沿着喷泉拾阶而上,一条人造的水带从天而降,直接延伸到后山上。可以看到,后山也被开发出来,上面有曲折小道,亭台楼榭,优美宜人的环境,浑然天成的“天然氧吧”。 该小区前面几栋都是高楼,而越往后面走,又一番风景展现在面前。依山傍水建有一批风格迥异的别墅群,隐藏在青山绿水中,看的陆一伟眼花缭乱。“虽为人作,宛若天成”,这里宛如独立王国,不愧是江东市最豪华的小区。 到了蔡润年别墅门口,陆一伟无限感慨。当年的蔡润年不修边幅,潜心专研,满腹经纶,颇有大师风范。没想到几年未见,都住进了这么高档的小区,着实令人汗颜。 陆一伟提着大包小包敲门,过了一会儿,一个中年妇女过来开门,将陆一伟迎了进去。 外面似人间天堂,而蔡润年的家更是别有洞天。陆一伟的眼睛不够用,不停地来回扫射着。装修风格完全是中式味道,整个装饰用紫檀木色调,宽敞的走廊充满了诗情画意。一侧的墙壁上用菱形大理石瓷砖铺底,完全仿制中国院落的照壁模样精雕细刻。中间是一副巨型牡丹富贵图,鲜红的色彩让整个走廊显得生机勃勃。再往上移,悬挂着一副牌匾,上面写着三个大字“慈云轩”。走廊房顶仿制传统木制工艺,台阶式的椽檩交叉搭建,间隔悬挂着大红灯笼,营造出明清院落的风味。窥一斑而见全豹,光一个过道都装修的如此奢华,里面的客厅和卧室可想而知。 进了客厅,果然没让陆一伟失望。除了奢华就是奢华。房屋吊顶用实木勾勒,简约而不失大方。大理石地板砖浑然天成,让人舍不得往上面踩。玄关镂空雕花,雕刻内容同样是彰显富贵的牡丹花。黄梨木沙发后面悬挂着**的诗词《沁园春雪》,整个房间充满了浓郁的中国色彩,体现在每一个细节上。陆一伟被眼前的一切彻底折服了,他敢肯定,这是他见过最奢华的房屋。 “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通知蔡教授。”中年妇女道。 陆一伟优雅地点了点头。尽管装得再绅士,还是土包子一个。真没想到,蔡润年短短几年就从筒子楼搬进了别墅,应该与他“军师”的身份是密不可分的。陆一伟掂量了下手中的东西,恨不得立刻丢掉,太寒碜了。可事到如今,只好硬着头皮见蔡教授了,但愿他还记得自己这个“得意门生”。 “一伟来了啊。”蔡润年身着睡衣,缓步从楼下走了下来。 陆一伟赶紧上前一步道:“蔡教授,一伟来看您来了。” “嗯。”蔡润年举手投足间已经显露官气,只见他气宇轩昂,优雅地将眼睛摘掉,指着沙发道:“坐吧。” 陆一伟战战兢兢落座,显得十分拘束。 “赵妈,沏壶好茶。”蔡润年慢条斯理道,然后回头问道:“你现在还在种植果园?” “没有了。”陆一伟双腿加紧,身体倾斜,紧张地道:“我现在调回政府办了。” “哦。”蔡润年说话简洁,显得极其生分。正要说话时,手中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戴上眼睛看了一眼,起身道:“你先坐一会。”然后到里屋接电话去了。看得出,这是个重要的电话。 就在刚才那短短的一分钟,陆一伟仔细观察了蔡润年。头发原来是偏向一边,如今梳成大背头了。也没了从前的白头发,变得乌黑发亮,十分精神。身材明显发福了,肚子大了一圈,就连脸上的肉都垂吊着,白白胖胖,比起从前,简直判若两人。最让陆一伟侧目的,是他手中的那副眼镜。金丝边,石头镜,一看就价格不菲。 这时,蔡润年的老婆从楼下也下来了。陆一伟连忙起身,站到客厅中央,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叫道:“师母,您好!” “你是?”蔡妻看着陆一伟走神,愣是想不起来是谁。 陆一伟颇为失望,只好自我介绍道:“师母,我是陆一伟。” “哦,想起来了,你看看我这记性,快坐!”蔡妻倏尔变得热情起来。正准备坐到沙发上聊家常时,看到茶几摆放着大包小包,里面装着营养品,还有一些水果,顿时脸色大变,屁股还没挨着沙发,又站了起来。语气也变得冷淡起来,道:“你先坐着,我进去换身衣服。” 女人要是不高兴,会立马写到脸上。陆一伟看到蔡妻瞬间转变,猜到是因为茶几上的东西了。他十分懊悔,可又有什么办法。 蔡妻从前邋里邋遢,不修边幅,温文尔雅,脾气很好。每次陆一伟到他家吃饭,都非常热情。那时候,陆一伟每次开学都会带一些土特产来,蔡妻兴奋地像小孩子一样,直夸陆一伟懂事。时过境迁,如此的师母头发烫成了时下流行的波浪卷,脸上的皮肤也比以前光滑了许多,如果不仔细看,倒像是40多岁,根本不想快60岁的人了。陆一伟观察到,蔡妻身上的睡衣质感丝滑,且绣有牡丹,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苏绣绸缎。价格贵得让人咂舌。 正如柳文川所说,如今的蔡润年已经不是当年的蔡润年了。陆一伟一开始还不相信,看到眼前的一切,他相信了。 “一伟,你找我什么事?”蔡润年打完电话走了出来问道。 陆一伟正准备开口,蔡润年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说了声抱歉后又进去打电话了。而这次,一打就是十多分钟,陆一伟坐在那里等候,如坐针毡,芒刺在背。 “事情实在太多了,你别见怪。有什么事你赶紧说,我待会还有个会。”蔡润年再次走出来道。 陆一伟已经完全没有刚进门的激情了。但为了张志远,他硬着头皮讲了一遍大致情况。 “哦,是这事啊。”蔡润年看了一眼茶几上的东西道:“这事有点难办啊。你也知道《内参》的重要性,省委黄书记可是一篇一篇挨着看的,要是稿件质量不高,我是断然不会接手的。” 陆一伟从口袋里掏出柳文川写好的稿件交给蔡润年,道:“蔡教授,这是师哥柳文川写的,请您过目。” 蔡润年惊奇地看了陆一伟一眼,接过稿件扫了还不到三秒钟,就搁在茶几上道:“内容我就不看了,光看题目就不适合在《内参》上刊登,你回去改改吧。至于刊登的事,我们下回再说。” 陆一伟不愿放弃这么好的机会,道:“蔡教授,恕学生愚钝,还望你指点一下。” “这个嘛!”蔡润年用手指敲打着茶几道:“你回去再改改吧。” 陆一伟还想说话,被蔡润年无情打断道:“一伟,我真不能和你闲扯了,黄书记叫我现在去开会,这都来不及了,如果遇到堵车,我就迟到了。你改好后再来找我,好吧?” 已经下了逐客令,陆一伟无奈地起身,道别准备离开。蔡润年指着茶几上的东西道:“一伟,你这是干什么,快拿回去,不要搞这一套。”说完,提起来往陆一伟手里塞。 陆一伟急忙道:“蔡教授,我很长时间没来看您,这是一点心意,还望您收下。”说完,逃离似的夺门而出。 陆一伟坐到车上,脑子里乱糟糟的。他如释重负地靠在座椅上,眼睛死死地盯着蔡润年的别墅。蔡润年变了,变得有些认不清了。不过话说回来,人家毕竟伺候省委书记,待遇上肯定会有明显提高,但他已经全然忘记了曾经的师生情。 陆一伟正准备离开时,看到中年妇女提着陆一伟送去的大包小包走了出来,往垃圾桶一扔,优雅地走了进去。 陆一伟傻眼,心灰意冷地开着车往门口驶去。看似豪华的小区,看似温馨的环境,看似宜人的格调,却充满了铜臭味,除了世俗,还是世俗。空有富丽堂皇的美丽躯壳,而包裹着的,是一双双势利眼。 陆一伟后悔没听柳文川的话,现在逐句验证了。漫无目的地行驶在世纪大道上,却不知那里是他的归宿。 “算了,放弃这个办法吧。”陆一伟心里盘算着。可走到齐扬区时,想到张志远,想到张志远的家庭,陆一伟犹豫起来。他不能见死不救,一定不能放弃任何一次机会。 他突然想起柳文川和自己说的一句话:“那就看你舍得舍不得下血本了。”“下血本”?到底怎么才算下血本呢?无奈之下,陆一伟再次拨通了柳文川的电话。 在电话里,陆一伟简单将蔡润年的意思简述了一遍,柳文川笑着道:“自然在我意料之中。我早就和你说,你这样冒冒失失去见蔡教授,只会如此下场。怎么样,应验了吧?” 0438 闯大祸了 陆一伟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师哥,是我急于求成,没想到蔡教授会……不说了。到了这个时候,你一定要帮帮我。” 一声“师哥”让柳文川心软。他道:“蔡教授喜欢玩雅物,而师母喜欢首饰,我只能点到这里了,剩下的就看你了。”临了,柳文川又道:“一伟,稿子已经刊登在《西江日报》了,有时间了你看看。” “谢谢了,太感谢了!”陆一伟挂掉电话,脑子里盘桓着柳文川的话,却不知如何下手。蔡妻喜欢首饰,这个很好理解,但蔡教授喜欢雅物,到底什么才算是“雅物”呢。 陆一伟回到江东市,径直了去了三条的“格调”西餐厅。到了门口,只见排起了长长的队,让陆一伟很是纳闷。他走到餐厅门口,正准备推门而入时,被排在最前面的一个男子推到了一边,没好气地道:“要吃饭到后面排队去,没看到我们都在排队吗?” 陆一伟有些可笑,无奈之下给三条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三条气喘吁吁地跑出来,冲着陆一伟招手。 进去后,陆一伟问道:“这是在干嘛?” 三条难以掩饰激动的心情道:“这不前天开业了嘛,潘成军给我出了点子,派出去500份免费餐券,今天一大早就有人来排队了,哈哈,你兄弟的生意要火啊。” 陆一伟笑道:“都是吃免费的,你不赔就好了。” “呵!你可别说,可开始我也觉得怕亏,可潘成军坚持让我这么做。其实想想也对,这些吃免费餐的不白吃,也是宣传的一种方式嘛!”三条道。 陆一伟探头往门外望了一眼,道:“你这是高档的西餐厅,能西餐吃成大排档似的估计你是第一个,哈哈。对了,潘成军呢?” “在里屋忙着呢!”三条高兴地道:“多亏了潘成军,要不然我真顾不过来。要说人家南方人脑袋就是聪明,个个都是做生意的料,你看我这店子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条,我都很少过问。” 陆一伟担心地道:“潘成军的危险还没有解除,你要看好他,千万别再出什么事。” “放心吧!”三条道:“我现在一刻都不让他离开我的视线,晚上就回家住,保证不会再出问题。”说完潘成军,三条脸上露出焦容,道:“一伟,猴子真没办法了吗?” 陆一伟摇了摇头道:“张县长都被带走调查了,这起案件还不知道怎么处理了。等等看吧,如果我能帮忙一定会帮。” “狗日的猴子!”三条咬牙切齿道:“干得尽他妈不是人事!” 跳过猴子,陆一伟问道:“黑圈这两天没过来吗?” “来了,昨晚还在我这里吃饭,要不我现在把他叫过来,中午喝上两盅?” “就在这儿?”陆一伟指了指道:“吃着西餐,喝着白酒,这点子也只有你能想出来了。” “哈哈,咋不行?”三条嘿嘿一笑,道:“等着,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三条正在打电话,潘成军从厨房走出来了。陆一伟随即将他带到一个包房内,关心他的伤势。 潘成军感激地道:“我没事,就是头部和身上受了点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谢谢你出手相救,要不然我估计这会都到阎王殿了。” 陆一伟关切地看了下伤口道:“这事都怨我,怪我太大意,幸亏没酿成什么惨剧,要不然我怎么和你老母亲交代!另外,县里出了点状况,你可能还得在这里多待一阵,不过你放心,用不了多久二宝煤矿就能重新回到你手里。” 躲过一劫的潘成军早已不去想那些了,道:“一伟,我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你能把我拉回来,已经感激不尽了。经过这一遭,我也看开了许多。二宝煤矿能不能拿回来我不关心,更重要的是认识你和三条这样的好哥们,远远要比财富贵重的多。其实在这里挺好的,何况我也喜欢这份工作,你就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陆一伟拍了拍潘成军的肩膀道:“老潘,苦了你了。” 潘成军粲然一笑,给了陆一伟一个大大的拥抱。 “一伟,躲在这里了。黑圈答应了,他待会就过来。”三条兴奋地道。 “好咧!带我去参观参观!” “走!” 与此同时,远在北州市的市委书记田春秋在办公室动怒。他看到《西江日报》刊登了所谓的“南阳模式”,本来挺高兴的一件事,可越看脸色越难看,最后直接把报纸拍到办公桌上,怒不可遏地将市委秘书长李勤奎叫到了办公室。 田春秋指着报纸道:“今天早上的《西江日报》你看了没?” 李勤奎每天的第一件事肯定是看报纸,而且很有顺序。先看《西江日报》,了解省委领导的动态以及其他地市县的工作做法。再看《人民日报》,了解重大政策的实施和变动,以便在第一时间为田春秋提供决策依据。今天早上,当他看到南阳县的新闻时,与田春秋的态度一样,倍感震惊!张志远此刻在接受调查,居然用这样一篇文章往自己脸上贴金,这不明显和田春秋对着干嘛。 李勤奎小心翼翼地道:“看了……” “看了?”田春秋一个难以捉摸的眼神,道:“那你说说看!” 李勤奎道:“张志远还被关在军区招待所,有专人看守,与外界联系几乎不可能。何况,也没有人知道他关在那里,所以,可以排除张志远的可能性。张志远排除了,只有可能是他身边的人了。他们这么做,无非是淡化张志远违法违纪行为,而剑走偏锋大肆宣扬企业改制。很明显,他们对您这一处理决定不满意。” 李勤奎的分析正是田春秋所想。田春秋气得身体发抖,道:“好哇!我真是低看了张志远了,看来他还是有能耐的嘛,竟然用悠悠之口来对抗我。这件事必须彻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李勤奎是聪明之人,不想淌这趟浑水,直接把祸水引到苏启明身上。道:“田书记,我觉得这件事还是交给启明同志处理比较妥当,正好也可以考验一下他。” 田春秋被李勤奎带到了沟里,思考片刻,道:“让苏启明现在到我办公室来。” 田春秋看到报纸了,市委副书记郭金柱自然也看到了。此刻他正在办公室喝着茶,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报纸。 “真是太聪明了!”郭金柱自言自语道:“这一招果然非同凡响,我倒要看看田春秋怎么处置张志远,哈哈。”郭金柱很久没有如此开心了,拿起电话打给了白玉新:“老白,看报纸了没?” 白玉新此刻正钻在卧室呼呼大睡,揉了揉眼睛道:“郭书记,您可真会开玩笑,明明知道我很少看报,故意取笑我了吧。” 郭金柱用异样的口气道:“我说老白,你也该学习学习了,不过今天的报纸还是值得一看的。” “咋了?”白玉新一下子坐起来,以为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瞧把你紧张的,好事!哈哈。”郭金柱开怀大笑道:“今天早上的报纸刊登了关于志远在南阳搞企业改制的新闻,写得相当有水平,你要是不看就错过好戏了啊。” “什么好戏?”白玉新疑惑地道。 “还是你自己看看吧!”郭金柱道:“另外,你再打听一下,是不是一伟策划的,这一招水平相当高,我喜欢!” 挂断电话,白玉新立马给顾桐打电话,让他把今天的报纸拿上来。 白玉新拿到报纸认认真真地看了好几遍,他已经可以肯定是陆一伟干的,于是拿起手机打给陆一伟,问道:“在哪?” 陆一伟看到是白玉新的,躲到一边道:“我现在江东市,有事?” “你小子真有能耐啊,哈哈……”白玉新爽朗地道。 陆一伟云里雾里,道:“白县长,我怎么了?” “怎么了?”白玉新道:“你敢说报纸上的那篇文章不是你写的?哈哈,你这一着棋走得非常妙,郭书记都打来电话夸奖你了。” 陆一伟不好意思地挠头道:“白县长,不是我写的……” “好了,你还用得着蒙我?”白玉新道:“除了你能干出这种事,谁还会替张县长考虑?赶紧回来,我们去见见郭书记,顺便研究下一步计划。” “白县长,现在回不去,我还有更重要的事。”陆一伟道。 “哦。”白玉新猛然想到了另一层面,急忙道:“你小子可是闯大祸了,千万要小心!你不在南阳正好,在江东市多待一阵子,把手机关掉,我联系你会用小号,听见了吗?” 经白玉新一提醒,陆一伟也意识到这件事的后果了,他紧张地道:“白县长,您说田书记不会找我麻烦吧?” 白玉新不敢确定,道:“这我可真不敢保证!你也别太担心,我现在立马去市里见见郭书记,想想对策。你小子胆子也太大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和我商量,苏启明要是知道了,我估计日子不好过了。” 0439 严厉查办 按照白玉新的嘱咐,陆一伟打完电话,立马把手机关机。闭上眼睛靠在窗台上,心乱如麻。 做这件事时,陆一伟脑子里只想着营救张志远,却忽略了强大的对手。要知道,他直接挑战的是市委书记,真把他得罪了,自己的后果可想而知。原来还可以在北河镇,估计这次连东瓦村都待不下去了,或许政治生涯真就彻底结束了。陆一伟打起了退堂鼓,他甚至放弃了在内参刊登文章的念头。 可转念一想,事情已经如此了,如果自己不去做,照样是这个下场,还不如将此事闹得更大些,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哪怕自己的政治生涯真的结束了,只要能保住张志远,也算问心无愧了。 “一伟,你这是怎么了?”三条看到陆一伟脸色难看,关心地道。 “哦,没事!”陆一伟淡然一笑,道:“黑圈怎么还没过来啊?” “快了,估计这会在路上了吧。”三条看了看表道。 市委书记办公室,田春秋雷霆震怒,拍着桌子训斥苏启明:“启明同志,你自己说说看,登这么一篇文章是什么意思?是在质疑的我决定吗?还是故意给我难堪?” 苏启明低着头不说话,窝了一肚子火。 “对张志远进行停职调查又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是在常委会上民主通过的,有什么意见可以尽管提,非要用这种下三滥手段?”田春秋怒气道:“哦,他张志远搞企业改制如果我不支持,能有他今天的成绩吗?还什么‘南阳模式’,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他越是这样做,我更加不会轻易收手,一定要好好挖掘一下,我就不信了,他真的是清白的?” 苏启明道:“田书记,我觉得这事没有那么不简单,回去以后我一定会彻查,如果查到是南阳县的官员,严厉查办,绝不姑息。” “好好查!”田春秋敲着桌子道:“我到要看看谁这么大胆子,敢和我叫板!” 苏启明从田春秋办公室出来,第一时间找了份报纸认真研读起来。田春秋叫他之前,他只是草草看了一遍,并没有仔细看。整篇稿件,都是围绕张志远而展开,压根就没提到他,火气噌地上来了。挨了田春秋批评本来就不高兴,现在看到这篇可气的“狗屁”文章,霎时将报纸撕得稀巴烂,愤恨地丢出了车窗外。 “到底是谁干的?我一定要把他查出来!”苏启明握紧拳头道。 与此同时,南阳县官场同样在热议着这篇非同寻常的文章。一些不知内情的人是在看热闹,而一些侵淫官场多年的老革命却闻到了浓烈的火药味,形势越来越不明朗。在这个关键当口,绝不是选择站队的时候,聪明之人会选择失声失聪,或者干脆消失。好比政协主席段长云,他早些时候就能猜透事态的走向,早早地就请假外出看病去了。有时候,逃避是保护自己的重要法宝。而一些看不清的形势的人,如跳梁小丑般站出来,公然抨击指责张志远。如人大主任范忠明、县委副书记康栋、县级委书记廖闵元、常务副县长田国华、政协副主席李登科,旅游局局长蔡建国、石湾乡党委负责人魏国强、财政局局长张德忠等。 范忠明与张志远的过节源于其子范鹏。张志远打击黑恶势力时,第一个端掉的就是以范鹏为首的“十三狼”,仇恨的种子就此埋下。而和康栋之间并没有什么过节,可康栋就是瞧不上张志远,经常擦枪走火。廖闵元原先就是刘克成的人,刘克成倒掉,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报复的机会。田国华之恨,是恨他把自己分管的煤矿安全拨给白玉新,间接地架空自己的权力。最莫名其妙的就是李登科了。这位陆一伟曾经的岳父,和张志远走动少,谈何过节?可他就是不愿看到陆一伟被重用,也就产生了隔阂。 最为活跃的当然是蔡建国了。这是张志远第一次动用手中的人事权,将其赶到了旅游局坐冷板凳。蔡建国到了旅游局后就没有闲着,田春秋抽屉里好多举报信都是出自他手。魏国强是刘克成的心腹,怨气不言而喻。张德忠更加愤恨张志远,把其小舅子从一个千万富翁害成了阶下囚,这笔账当然要记在他头上。 于是间,南阳县如一锅糊了的大米粥,把矛头对准张志远,展开了异常激烈的抨击。当然,白玉新和陆一伟自然逃不过,成为口诛笔伐的对象。更有甚者将陆一伟在楚云池时代的事情翻出来,要求严厉查办。不过,这都是小事,还有人举报陆一伟和城建局总工姚娜关系暧昧,经常在一起打情骂俏,传到后来,还有人说将他两个赤条条地堵在了床上…… 最为猛烈的就是罐头厂那块地了。自然有人把这件事拿出来对付陆一伟。说张志远为了照顾陆一伟,故意将罐头厂价格压得很低,低价出售给海东果业有限公司,而陆一伟才是这家公司真正的幕后老板,导致副食品加工厂的吕经理不得不搁置这件事,采取段长云的办法,直接躲到外面看病去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陆一伟的老窝北河镇也不闲着,更多的绯闻源源不断传到苏启明耳朵里。间接地给其施压,大有一副严厉查办的决心。 不过让人奇怪的是,曙阳煤矿2000多号被改制的职工竟然没有落井下石,保持着清醒地头脑冷眼看待这事。这也说明,张志远在曙阳煤矿改制时,并没有亏待职工,赢得了职工们的尊敬。 官场上闹得火热,南阳的百姓却异常冷静地看待此事。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称,谁好谁坏他们明镜似的,可百姓自古以来就是弱势群体,敢怒不敢言,只能采取迷信的方式,心里默默地为张志远祈福。 苏启明在车上就预感到这是陆一伟干的,回到南阳县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找他。可没想到的是,压根就找不到人影,这更让苏启明怀疑了。 不过保险起见,苏启明让县委办主任董国平采用倒溯的方式,从新闻稿的作者查起,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给田春秋一个交代。 这些天苏启明快要疯了,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指责陆一伟,而且有根有据,到底查不查,他举棋不定。毕竟,这里面还有一份不攻自破的情谊。不过,这次真要查出来是陆一伟干的,他可就六亲不认了。 陆一伟的事放一边,苏启明干了一件极其愚蠢的事,那就是将秦二宝放了出去。这一消息传出去,立刻引起社会一片哗然。谁都知道秦二宝是个地痞无赖,何况已经查明身上背着很多案情,怎么就这样光明正大的放出去呢?苏启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他的政治生涯绣上了污点,成为一生最大的败笔。 不过,放不放秦二宝由不了他。上面不断给他施压,要求释放秦二宝。苏启明为了保住官位,只能选择屈服。这一举动,招来了骂声一片。与张志远的口碑,形成巨大的反差。 秦二宝大摇大摆走出了看守所,更加不可一世。坐着豪华车在大街上招摇过市,意在表明,他秦二宝的后台有多厉害。不仅如此,当晚就将全县城的酒店包了下来,请各单位的头头脑脑吃饭喝酒。一些没脑子的官员还真就赴宴了,让秦二宝好不得意。 南阳县发生的这一切,远在江东市的陆一伟还浑然不知。 “一伟,好久不见了啊。”黑圈进门就大声呼喊道。 黑圈依然是大嗓门,大块头,拥抱了下,陆一伟差点没喘上气来。 尤其开饭时间还早,陆一伟找了间相对安静的房间,与黑圈聊了起来。 话题自然躲不开猴子,本以为黑圈会替猴子求情,没想到他道:“这孙子早就该关进去了,坑了我100多万的货,真他妈的不是东西。三条是个傻子,被坑了愣是不言语,现在又盯上你了,不管他!” 陆一伟不知还有这档子事,道:“他怎么坑你的?” 黑圈道:“前一段时间在三条那里吃了闭门羹,跑到我这里化缘来了。我可不是三条,直接把他骂了出去。可这孙子顺手就拿走了一件清中期的官窑景泰蓝双耳花**,价值连城啊。等我询问他时,死活不承认,哎!人活到这份上,都快没皮没脸了。你说,别人是专门陌生人,他倒好,专门坑兄弟,有这样做的吗?不管怎么说,这个朋友我是断交了,以后别让我见着他,见一回打一回,操他妈的!” 看到出,黑圈火气不少。陆一伟安慰道:“你也别生气了,可能猴子也有难处吧。” “有什么难处?有屁的难处!”黑圈提高分贝道:“我们挣得是辛苦钱,而他呢,拿着钱去赌博,你说这种人值得同情吗?” “好了,不说他了。说点别的吧!”陆一伟及时中断话题,要是继续说下去,黑圈估计都要摔东西了。 0440 大事不妙 话题自然引到了“雅物”上。黑圈瞪大眼睛道:“你要送谁?” 陆一伟自然不敢说他们曾经的蔡教授,撒谎道:“送省领导。” “多大级别?”黑圈很懂行地询问道。 陆一伟转动着眼珠子道:“副部级吧。” “副部级那可得那真货啊!”黑圈道:“到了这个级别,他们不是收藏,而是把玩。那就看你要办多大的事了。” “救人!” “救人?”黑圈疑惑地道:“要是救人那可更得下血本了。这样吧,现在吃饭还早,要不你去我那里详谈?” “好!”两人驱车来到黑圈的古玩店,陆一伟看到琳琅满目的古董后,傻眼了。 “别看那些,都是假的!”黑圈道:“真东西谁往这里摆,我都珍藏起来了。” 黑圈将陆一伟带到一间密室,又一番情景。陆一伟感慨道:“黑圈,你干得可是大买卖啊。”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黑圈淡然地道:“我们干这行的,玩得就是捡漏,十次有一次能看准就算不错了,大部分是看走眼。为了拿到一件好宝贝,走街串巷寻找,有时候还得去盗墓,哎!不好干哪!” 陆一伟笑着道:“干什么容易,干啥都累。我将来要是失业了,就跟你混吧,哈哈。” “行!”黑圈爽快地道:“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收下你这个徒弟,不过学费可就昂贵了啊,哈哈。” 黑圈顺手拿起一件盘子道:“你看这个盘子,看着普通吧,这可是清康熙年间的官窑斗彩大盘,货真价实。原来是一对,可惜只找到了一个,要不然可是几百万的东西了。” “再看这件!”黑圈又拿起一件道:“你肯定以为这是一块铜,我告诉你,这可不是一般的铜,而是唐代的青铜镜,这是我从民间收上来的,据我考察,可能是宫廷里流传出来的,这不,后面还有落款呢。” “还有这件!”黑圈拿起一副书法卷轴展开道:“陆老弟,你也是学中文的,你看看这是谁的作品?” 陆一伟俯下身子认真看了起来,在落款处看到“吴昌硕”三个字后,惊讶地叫了出来,结结巴巴道:“这是真的?” 黑圈卷了起来,嘿嘿一笑道:“要是真的就好了,是赝品,不过属于精仿,按照一比一的比例请高人画的,这要流到市场上,绝对可以以假乱真。所以说,干我们这行水太深,要是没有猎鹰般的眼睛,猎狗般的鼻子,那你就等着吃大亏吧。” 黑圈神秘地道:“这件虽然是赝品,不过我得到另外一位大师的作品,让你欣赏欣赏!”说完,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个长形盒子,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铺在桌子上道:“这是我店的镇店之宝,无价!看看吧。” 陆一伟俯身欣赏着画作。在一个不起眼地角落里看到“齐白石”三个字时,瞪大眼睛回头看黑圈,黑圈颇为得意地点点头,小声地道:“正是齐白石老人家的画作,我找专家鉴定过了,确定是真品,让我好不兴奋。你知道期老爷子的画作价值多少钱吗?” 陆一伟无知地摇了摇头。 黑圈伸出一根手指头,道:“值一个亿!” “啊?”陆一伟懵了,在他眼里,还不知道一个亿是什么概念。 黑圈再次小心翼翼地收起来道:“这副画作是从齐老爷子故友的后人那里淘来的。为了得到它,我拿了三件宝贝,外加1000万元,差点把我老子气昏过去。不过为了它,值了!” 陆一伟没想到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魄力,不过这个行当还真不是一般人敢涉足的。 欣赏完宝物,话题又回到陆一伟身上。黑圈拿起一件宝物道:“这是一件清代雕龙镶玉小叶黄梨木镇纸,其价值并不高,但你看后面,上面是梁启超铭刻的诗文,这价值自然就高了。如今市场估价大概在10万元左右,你要送副部级领导,我觉得这个足够了。不过话说回来,拿多大价值的东西办多大的事,这需要你自己掂量了。” “就这件了!”陆一伟拍板道。 “行,我给你包起来。”黑圈取出一个做旧的盒子麻利地包起来。 陆一伟忸怩了半天,道:“黑圈,我不知该怎么开口,我……” “行了,你也别说了!”黑圈知道陆一伟要说什么,道:“你先拿着东西去救人吧,你有了就给我,没有就拉倒,权当我送给你了。” “这可不行!”陆一伟道:“这礼物太贵重了,黑圈,你放心,有了钱我立马给你。” “成了,别扯那些没用了的,我相信你!”黑圈爽快地道。 陆一伟还要说话,被黑圈无情地打断。他又从高台上取下一个盒子,打开道:“这里是一块红宝石镶金吊坠,我听三条说你快要结婚了,原本打算等你结婚时再送给弟妹,不过你要急用,就先拿去吧。价值我不说,但是识货的人自然懂,那就看你送的人有没有眼光了。” 陆一伟不知怎么感谢黑圈才好,默默地点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出了密室,黑圈道:“我和你说啊,每天像你这种的,在这条街上不知要见多少。而且个个是大款,一出手就是几百万。前两天,隔壁店铺出了件蓝瑛的画作,好家伙,出手价格快赶上拍卖会的价格了,上千万了。不过也有看走眼的被坑了的,前段时间,也是个送礼的官员,花大价钱在另一头买了对花**,没想到过了几天又来退货了,一口咬定是假货。哎!这送礼也是门学问,要是领导不懂行,或者略懂皮毛,好东西到了他们手里就糟蹋了。更有意思的是,一件宝贝送出去了,过两天就又回到市场上了,如此反复,你说这一来二去的,挣多少钱,真他妈的黑心。不过我们乐意,有钱不赚是傻子,哈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听黑圈说完这层层内幕,陆一伟真是开了眼界。在南阳小地方,大多数人都是提着大包小包送礼,那才叫实惠。越往上走,送礼越有讲究,古玩字画就是其中的一种。 到底有多少宝物在官员手中?一个大大的问号! 中午,陆一伟没有饮酒,他打算晚上再去一趟蔡润年家。 下午,三条要凑一桌打麻将,可陆一伟那有心思,借口有事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荡着。到了世纪大桥附近,他停下车,心情沉重地站在桥边欣赏着奔流而下的河水。 这时,白玉新来电话了。第一句话就是:“一伟,大事不妙啊。” 陆一伟已经习惯了这种心惊肉跳,很平静地道:“是不是苏市长要拿我开刀了?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拿你开刀是小事,南阳此刻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一边是在紧锣密鼓地寻找你,一边是摇旗呐喊地抨击你,当然,我也有份。不过你放心,郭书记已经给苏市长施加压力了,他要敢动你,郭书记第一个不答应。你暂时不要回南阳,避一避风头再说。” 陆一伟无奈地笑了笑道:“看来我得罪的人还真不少啊,放心吧,白县长,我陆一伟是一个敢作敢当的人,等我忙完手里的事,我会堂堂正正的回去,至于苏市长怎么处置我,随便!” 没有人敢动白玉新,毕竟白玉新身后站着谭老,所以他们把矛头纷纷对准了一没关系二没权力的陆一伟。从这方面看,白玉新暂时安全,陆一伟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白玉新安慰道:“你也不要担心,郭书记还在想办法,谭老也会在近期面见黄书记,等一切理顺后,好多事情迎刃而解,先让他们蹦跶几天,到时候在一起秋后算账。不过我还是担心你能不能挺过去?一伟,我知道你曾经受过不公正待遇,现在又面临同样的问题,我不管你以前是如何过来的,但今天你必须给我挺住,你要是自暴自弃,我会看不起你的。” 陆一伟苦笑道:“放心吧,白县长,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行了,你没事就好,我还是那句话,一定要挺住!” 陆一伟挂掉电话,望着川流不息的江水,真有一股跳下去的冲动。倒坐在地上,想了许多许多…… 傍晚,天一黑陆一伟就给蔡润年去了电话,可对方一直借口忙躲着不见。陆一伟不死心,来到锦绣府邸小区门口,把车停放在路边,沿着小区走了一圈,没有发现可翻墙进去的漏洞。看到黑黢黢的后山时,陆一伟有了主意。 陆一伟费了很大的劲从山的一侧爬了上去,沿着人造小路轻松地进入小区,来到蔡润年家门口,看到里面灯火通明,按下了门铃。 依然是中年妇女,可这次就没那边友好了。疾言厉色道:“你怎么进来的?快走!蔡教授不在家!” 陆一伟打算粗鲁一回,抱着东西硬闯了进去。中年妇女急了,站在门口就大声呼叫着保安。保安闻讯赶来,可陆一伟已经进入了房间。 蔡润年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陆一伟一副狼狈样站在面前,惊讶地道:“你这是从哪里来的?” 0441 金牌令箭 这时,几个五大三粗的保安冲了进来,倾间将陆一伟制服,摁倒在地。 “这是干什么?私闯民宅,还有没有王法了?拖出去!”蔡妻被陆一伟这一出吓得不轻,惊魂未定地对保安吼道。 保安闻讯,抓住陆一伟的衣领就往外拖,蔡润年见此,虽不忍心,却没有制止。 “蔡教授!”陆一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挣脱开,乞求道:“蔡教授,一伟真心有难求助于您,希望您看在我们多年的师生情上帮我一把,求您了!” “快走!”一个大个子保安使劲拉了一把,陆一伟差点摔倒在地。而蔡润年嘴唇微微发抖,没有回应。 看到蔡润年变得如此冷漠,陆一伟绝望了。他使劲一甩,挣脱开保安铁钳般的大手,怒目圆睁道:“放开!我自己会走!” “等等!”就在陆一伟走到门口时,蔡润年起身叫了一声,走了过来对保安道:“你们走吧,让他留下,记住,今晚发生的事谁都不能说出去,谁要是说出去了,休怪我不客气!” “明白!”保安唯唯诺诺道,看得出,蔡润年的地位和分量是相当高的。 “你跟我进来吧。”蔡润年摇了摇头,语气沉着地道。 陆一伟跟着蔡润年进了客厅,将手中的蛇皮袋子放到茶几一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拘谨地坐了下来。 蔡妻看到陆一伟这副穷酸样,就像自己老家的穷亲戚进城一般,眼神高傲地一瞥,带着怒气将电视一关,起身上了楼。 “师母!”陆一伟见蔡妻准备走,赶紧叫住! “干嘛?”蔡妻的脸拉了好长,眼白上翻,极不情愿地回过头,尖酸刻薄地应了一声。 “哎呀!”蔡妻如同马蜂蛰了一般,大呼小叫起来:“你看看你袋子上的泥土,把我的地板都搞脏了,真搞不懂你们,还是大学生,一点最起码的素质都没有!”“哎呀,沙发也弄脏了,赵妈!赶紧把这个袋子给我扔出去!” 短短几年未见,蔡妻已经全然变了副模样,从温文尔雅的贤妻良母,变成了尖酸刻薄的市井贵妇,陆一伟尴尬地坐在那里,无地自容。 “行啦!别那么大惊小怪的!”蔡润年开口道:“你回去休息吧,待会让赵妈清扫一下就行。” “敢情你一天到晚不打扫,就不允许我说两句了?我告诉你,以后别什么人都往家里领,有事单位说去!再说了,你的学生多了去了,就没有见过这般不懂礼貌的,提着蛇皮袋就到家里了,打发叫花子了?”蔡妻叉着腰,用手指着蔡润年大呼小叫道。 “住口!”蔡润年将手里的眼镜重重地往茶几上一摔,睁大眼睛瞪着蔡妻。 眼见两人因为自己要吵起来了,陆一伟顺势将蛇皮袋里的吊坠取出来,打开盒子放到茶几上,道:“师母,今天上午确实是学生不懂规矩,我给您赔不是了。这是我意外淘到的一件宝贝,可惜我又不懂的欣赏,我今天来正好让您帮我鉴赏鉴赏!” 蔡妻看到红宝石镶金吊坠后,眼珠子顿时睁得老大,急切地走过来将吊坠取出来,放在手中仔细把玩着,然后惊奇地望着陆一伟,霎时没有了刚才的激愤。 “老蔡,你比较懂,你来看看!”蔡妻走到蔡润年身边,温柔地道。 蔡润年接过吊坠,戴上眼镜,打开台灯,拿着放大镜仔细品鉴起来。 “好东西啊!”蔡润年啧啧感叹道。然后拿着吊坠凑到陆一伟跟前道:“你看看这红宝石,色泽浓艳,晶莹剔透,手感光滑,且折射率和透光率都相当好,一看就是缅甸玉,而且属于最高品‘鸽血红’。你再看看这镶金,工艺精湛,俱俱似参,是件难得的好宝贝!” “真的?我看看!”蔡妻谈完,流露出贪婪的眼神,一把将吊坠夺了过来,爱不释手地欣赏起来。 “咳咳……”蔡润年咳嗽了几声,蔡妻才意识到自己表现得有些激动了,连忙放回了盒子,脸上堆满笑容道:“一伟,你蔡教授说了,是件好东西,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赶紧收起来吧。” 表情和态度在一秒之间转换,取决于陆一伟手中的东西。看来,人都是贪婪的。陆一伟将盒子盖起来,起身走到蔡妻跟前,双手捧着递给她道:“师母,我很感谢蔡教授这么多年对我的敦敦教诲,其实我早就想送你件礼物了,可一时不知送什么为好。今天我终于知道了,我为手中这件吊坠找到了它真正的主人,送给您!” “啊!”蔡妻显露出惊讶的表情,连忙推辞道:“不行,太贵重了,我收受不起,你快收起来!” “是啊,太贵重了,一伟,你赶紧收起来!”蔡润年也附和道。 陆一伟继续表演,道:“师母,你为这个家操持了一辈子,付出了许多,作为学生理所应当孝敬您,请您务必要收下,要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这……”蔡妻假装回头征求蔡润年的意见,一只手已经接过了盒子,一副便秘的表情道:“这怎么好意思呢,太贵重了……”内心已是激动万分。而蔡润年只是端坐在那里看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陆一伟乘热打铁,从袋子里取出另一件宝物,将镇纸轻轻地放在蔡润年跟前道:“蔡教授,这是一朋友送给我的,黑不溜秋的,太难看了!我还以为是磨刀石,在家里扔了很长时间了,也不知啥好东西,一并拿过来请蔡教授品鉴一下!” 蔡润年弯腰打开盒子,顿时两眼冒绿光,再起拿起放大镜凑到台灯前观赏着,嘴里不停地感叹道:“好东西啊,真是好东西啊。”然后拿给陆一伟看,道:“我教了你四年书,都白交了。这叫镇纸,是古代文案桌上常见的物品。你看这件镇纸,高档的小叶黄梨木,上面还雕刻着龙,镶嵌着玉,最难得的是,这上面还有梁启超铭刻的诗文,那就更值钱了,怎么能是磨刀石呢?啧啧,太好了!”蔡润年言语之间流露出爱慕之情,用手指轻轻抚摸着。 陆一伟会心一笑,道:“都怪我没好好学习,尽顾着玩耍了,哈哈。既然蔡教授喜欢,我就不夺人所爱了,反正我留着也没用。” “这……”蔡润年摘掉眼镜愁眉苦脸道:“这我怎么忍心呢?” “蔡教授你要不拿着,我妈可真就拿他当磨刀石了,哈哈。” “哈哈……”蔡润年爽朗地大笑,用小拇指轻轻一勾,合上了盒子。 蔡妻好像对镇纸不怎么感兴趣,而是拿着吊坠在胸前比划着,甭提有多高兴了。 “赵妈,快给一伟上茶啊,把最好的茶叶拿出来,顺便再给一伟带上一罐!”蔡妻站起来对中年妇女说着。然后笑着对陆一伟道:“时间过得真快啊,还记得你上大学那会还是个毛头小子,转眼间都奔三了,看到你们现在事业有成,工作顺利,我心里由衷地为你高兴啊。” “是啊!”蔡润年靠在沙发上道:“教书育人一生,谈不上鞠躬尽瘁,却能对得起良心。一生中,培养学子无数,桃李遍布天下,但对一伟的印象最为深刻。老伴,去我书房把我的新书拿过来,送给一伟一本。” “好咧!一伟等着啊,我这就去拿!”说完,美滋滋地将吊坠和镇纸收拾起来,拿进了书房。过了一会儿,手捧这一本书递到陆一伟手上。 陆一伟假装如获至宝般捧在手心,脑子里快速思考如何夸赞蔡润年。 “这本书的书名取得实在太好了,《年轮的车轮》,把树木的寿命记录在车轮上,如同一辆承载岁月的列车,在跨越时代的洗礼后,用全新的面貌展现在世人面前,是一份沉甸甸的历史长歌,也是一份厚重的人生感悟。” 蔡润年笑着道:“人生感悟谈不上,不过是记录生活的点点滴滴,就好像一个婆娘和子孙后代絮叨自己的裹脚布,又臭又硬又冗长,呵呵,不过呢,在这本书里我详细记录着我每一个得意门生在不同阶段的出彩表现,自然有你。给你这本书,有两层含义。第一层就是希望你能在书里找到自己的影子,偶尔回忆一下也是挺美好的。第二层呢,这本书里记录了不同时期的21个学生,如今都走在不同的工作岗位上。每个人我都发到手里,不管将来如何,只要拿着这本书可以找到书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会出手相助的,明白吗?” 陆一伟恍然大悟,蔡润年居然还有这一手,这就好比“金牌令箭”,只要亮出来,就会得到一次阿拉伯神灯的帮助,实在高明! 蔡润年继续道:“一伟啊,你也不要怪我对你冷淡,如今我和从前大不同了,实属无奈。以前吧,可以爬在桌子上专心搞搞学术研究,可如今,省委黄书记特别器重我,好多决策性的东西不是靠纸上谈兵,而是要实地调研,经过反复论证得出的。所以啊,我现在实在太忙了,登门找的人也实在太多了,你能理解我吧?” 0442 三箭齐发 “嗯。”陆一伟点点头道。 “人哪,有时候身不由已,放到你那个位置上,就不是你自己了。想得是社稷,想的是发展,想的是民生,想的是改革,等你到了一定层次后,会理解我的。”蔡润年感慨地道。 这时,蔡妻插话了:“老头子,一伟也不容易,这孩子诚意这么大,你要是能帮就帮一把吧。” “一边去!”蔡润年厌恶地道:“我们说话你少插嘴!” 蔡妻不恼,选择了沉默。 蔡润年继续道:“你今天说的那件事,我已经说了,难度不小。你身在官场,《内参》的重要性你比我清楚,所以每上一篇稿件都是慎之又慎,不得有半点马虎。我虽然负责编纂《内参》,但稿件的内容省委秘书长都会把关,看符合不符合当下的发展主流,符合不符合省委的发展思路等等,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你今天给我的稿子,我大致浏览的一遍,你的标题是‘南阳模式’,什么是‘模式’?模式就是样板,就是标准,必须具有代表性、独特性和唯一性,如果不具备这些条件,那就不是‘模式’,从其量是个经验,是个做法。要知道,稿子一旦刊登到《内参》上,那就是既定事实。假如省委黄书记在上面批注,做出重要指示,亦然是要在全省进行学习和推广的,你们南阳能做到吗?” 陆一伟没有想得这么长远,不过听蔡润年如此一说,更坚定地要在《内参》上刊登了。他道:“南阳在企业改制上虽谈不上首创,但确实是因地制宜摸着石头过河,具有地方特色。时下,各地都在搞开发区,而南阳没有,把目光放在了工业园区建设上。在未来,南阳三大工业园区三箭齐发,必然是促进经济腾飞的利器。” “好!”蔡润年点头道:“这就是你们南阳的特色,也就是‘南阳模式’的最大卖点!稿子你暂时搁下吧,我再认真修改一下。另外,《内参》是月刊,8月份的已经发行了,9月份的要到月底了。既然你说要救人,我可以考虑增发一期增刊,你在家耐心等候吧,好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陆一伟起身连连感激道:“多谢蔡教授,让您费心了。” 蔡润年笑而不语,十足的官架子。 事已办完,陆一伟起身告辞。在蔡妻的过度热情下,陆一伟收下了那份“昂贵”的茶叶。两件价值十多万的宝贝,换来了一本书和一罐茶叶,在奴隶社会,应该是等价的。陆一伟无奈地笑了笑,扔到后座上,驶离了这个“富丽堂皇”的“人间仙境”。 总算又有一件事办完,陆一伟松了一口气。他看了看表,晚上8点多,时间还早。本想着去三条那里喝上一杯,可转念一想,放弃了这个念头。车子已经往南阳的方向驶去。 “该来的总会来的!”陆一伟心中所想。躲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勇敢去面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娘要嫁人,随她去吧! 陆一伟把音响调到最大,一路高歌挺进了硝烟弥漫的南阳县……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照常上班。他开着车子驶进了县委大院,下车的一瞬间引来了诸多人的侧目,都纷纷睁大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确定是陆一伟后又奔走相告,都不敢相信在这个当口,陆一伟还能如此逍遥自在。 陆一伟不顾及他人的眼神,用食指转动的钥匙径直进了县委大楼。工作人员看到陆一伟后,与其他人一样的眼光,如同瘟疫一般,纷纷躲避。躲闪不及的,假装蹲在地上系鞋带,总之千万不能让这个“瘟神”传染给自己。 陆一伟刚进办公室,政府办主任李建伟就气喘吁吁地跑上来了,进门就问:“这两天你去哪了?打电话关机,又找不到你人影,你不知道苏市长快把南阳翻了个底朝天要找你?你小子闯了大祸了!” “我闯什么祸了?”陆一伟一边整理桌子,一边淡然地道。 “你还好意思问我?”李建伟焦急地道:“你说说,报纸上的那篇文章是不是你登上去的?”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陆一伟轻松地道。 李建伟也坚定认为,肯定是陆一伟干的。但没有任何证据,不能指责他。又道:“好,就算文章不是刊登的,你知道不知道这两天有好多领导要求苏市长处罚你?” “为什么处罚我?我做错了什么?”陆一伟依然冷静地道。 “做错了什么?”李建伟提高声调道:“他们这两天快把你搞臭了,说你生活不检点,和女同志纠缠不清,还说你违反党纪私自经商等等,一伟,我真替你捏把汗哪!” 陆一伟冷笑道:“对于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我十分不屑,让他们尽管去查吧,只要有证据,我陆一伟心甘情愿接受处罚,要是找不到证据,休怪我不客气!” 李建伟了解陆一伟的脾气,焦急地道:“一伟,都啥时候了你还说这些气话,你出去就出去吧,躲一阵子也好,可你为什么又要回来,压根就不应该回来!你不知道苏市长在找你吗?” “哟!一伟回来了啊。”县委办主任董国平推门进来,阴阳怪气地道。 李建伟心里一慌,心里痛骂自己口无遮拦,董国平肯定听到自己的话了,懊悔不已。不过还是强颜欢笑地道:“董主任过来了啊。” 董国平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李建伟,为其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尘道:“原来你知道陆一伟在那啊,你不是和苏市长说不知道吗?” “这……这我真不知道啊,不信你为一伟。”李建伟连忙解释道。 董国平才不听李建伟解释,脸色一变,道:“好啦,和我解释有什么用,你自己去和苏市长解释吧。”然后把李建伟凉在一边,敲了敲陆一伟的桌子,道:“既然回来了,就去见见苏市长吧。” 陆一伟望着董国平狡黠的眼神,站了起来。站起来的时候,脚后跟勾到了椅子,一下子把椅子给踢到了,“哐当”一声巨响,很是刺耳,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你这是什么意思?”董国平脸色铁青道。 陆一伟知道解释也没有用,干脆将错就错,看都没看董国平一眼,径直走出了房门。 到了招待所,苏启明房间门口站了一堆人等候,看到陆一伟来了,很自觉地闪开一条道,期待着好戏的上演。 陆一伟正要敲门时,石湾乡党委负责人魏国强从苏启明办公室走了出来。看到陆一伟后,面部表情异常丰富,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扬长而去。 陆一伟进去后,苏启明如触电般起身,一把抓住陆一伟,生怕跑了似的。然后用力推进卧室,打开房门道:“你们先都回去吧,有事下午再说!”一行人听后,迅速散去!而何小天不识眼色,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看着苏启明。 “看什么?忙你的去!”苏启明瞪了一眼,吓得何小天夹着尾巴离去。 回到办公室,苏启明看着陆一伟,气得说不上话来,不知该从何处谈起。而陆一伟,已经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反而轻松一些,吊儿郎当地站在那里,眼睛看向别处。 “这两天你去哪了?”苏启明尽量克制情绪道。 “我一朋友的西餐厅开业,我去帮了两天忙。”陆一伟轻描淡写道。 “你朋友在哪?叫什么?” “在江东市,叫三条。” “为什么手机关机?” “手机没电了,忘了拿充电器。” “你确定没撒谎?” “问心无愧,苏市长可以去调查。” “狗屁!”苏启明再也按耐不住了,抓起办公桌上的报纸丢给陆一伟,道:“你给我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陆一伟瞟了一眼,冷淡地道:“不知道!” “不知道?”苏启明恼火了,拍着桌子道:“你敢说这事与你没关系?” 陆一伟不急不躁,道:“那苏市长想让我怎么回答?” “什么?” 陆一伟道:“我说和我无关吧,你又不相信,我说有关系吧,可分明又不是我干的,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 “这就是你的态度?”苏启明气得发抖。 陆一伟不吭声,站在那里继续晃荡。 “董国平,进来!”苏启明大声喊道。董国平进来后,苏启明道:“你说说你调查的结果。” 董国平道:“我按照文章是署名作者找到了当事人,据了解,当事人前两天正好在京城,好像不具备发稿子的条件,那为什么偏偏在京城的时候突然冒出这篇稿子呢?而在这时,一伟也正好不再南阳,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呢?我进一步了解,这篇文章是紧急临时加上去的,一个远在京城采访的记者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刊登这篇文章呢?一伟,你给苏市长解释解释。” 陆一伟笑了下道:“董主任,你说了半天,我也没听明白,何况,你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就是我干的啊,你让我解释什么?解释这两天都干了什么?可以,我这两天喝了两次酒,吃了一顿西餐……” “够了!”苏启明终于发火了,站起来道:“陆一伟,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和你开玩笑吗?快点说,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我干的!”一个女声传了进来,苏启明抬头傻了眼。 0443 发起总攻 “蒙蒙?你跑到这里填什么乱?快回去!”苏启明见进来的是苏蒙,连忙驱赶道。 苏蒙看了眼状态还算不错的陆一伟,对苏启明道:“这事不用查了,是我干的。柳文川是我好哥们,我让他写的。” “蒙蒙!”苏启明起身将苏蒙拉到一边小声地道:“我在这里查问题,你捣什么乱,快走!” 董国平见状,悄悄离去。 “爸!”苏蒙摇着苏启明道:“一伟到底犯了什么错,你们要这样对他?” “大人的事小孩少插嘴!”苏启明推开苏蒙,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苏蒙的出现,把整个气氛都搞乱了,苏启明有气隐忍着不发作。 苏蒙耍起了千金小姐脾气,道:“爸,要不是你活生生地拆散我们,站在你面前的就是你的女婿。要不是你拆散我们,我就不会有今天的下场!我就不知道一伟那点不好了,你横看竖看不顺眼,要不是一伟,你女儿还能站在你面前吗?当初你是如何低三下四地求人家的,难道你忘了吗?” “蒙蒙!你说话有些过分了啊!”苏启明生怕外人听到,有失自己的威严。 “我偏要说!”苏蒙走到陆一伟面前道:“一伟,你别怕,他今天要是敢针对你,我第一个不答应!”然后又对着苏启明道:“爸,我姥爷都知道这件事了,他让我转告你,一伟你不能动!” 听到康适之的名字,苏启明的脑袋都大了。活了一辈子,一辈子逃脱不了这个人的魔掌。这次,他硬气了一回,道:“你回去告诉你姥爷,动不动陆一伟我说了不算,有本事让他去找田书记。” “去就去,还怕了不成!”说完,拉起陆一伟就要走。 “你可以走,陆一伟留下!” “为什么?你不是让我姥爷去找田书记吗?我们这就去!” 苏蒙的出现把苏启明的整个计划都打乱了。他不知该如何说,把压力传导给陆一伟:“陆一伟,你今天敢要走出这个房间,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陆一伟站住了。他倒不是害怕苏启明,而是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而影响到父女的关系。安慰苏蒙道:“苏蒙,我和苏市长在谈公事,有事回头我去找你,你先回吧。” “不行!我今天非要带你走!”苏蒙坚持道。 僵持不下,陆一伟冷静地道:“苏蒙,如果你再坚持,正如苏市长所说,会害了我,你还希望我回到东瓦村吗?” “这……”苏蒙犹豫了。 陆一伟继续道:“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我相信苏市长会公平公正地处理这件事,你放心吧。” 也许是陆一伟的话起了作用,苏蒙没有再坚持,道:“我在外面等你,中午我请你吃饭。” 苏蒙出去后,苏启明快要崩溃了。上面的压力,同僚的压力,下属的压力,统统都集中到一个爆发点。他现在真后悔接南阳县这个烂摊子,成绩没出不说,惹得一身骚。要是处理不好,平衡不了各方的利益,倒霉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苏启明奄奄一息靠在沙发上,用微弱的语气道:“一伟,我只要你一句实话,报纸上的那篇文章是不是你策划的?” 陆一伟看到苏启明的模样,不忍心再折磨他,干脆利落地道:“是!” “哦。”苏启明平静地道,并没有表现得过于激动。过了一会儿,用手摸着额头道:“你走吧。” 陆一伟本想再解释一番,苏启明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不愿再听陆一伟作任何解释。 陆一伟出来后,苏蒙拉着陆一伟进入另一个房间,关切地道:“一伟,你没事吧?” 陆一伟依然是灿烂的微笑,道:“我能有什么事,放心吧。” 苏蒙一下子抱住了陆一伟,嘴里嘀咕道:“一伟,你可千万别再出什么事,要不然我会担心的。你放心,我父亲那儿,一定会极力争取的。实在不行,还有我姥爷,我姥爷特别喜欢你。” 陆一伟从苏蒙眼睛里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那分明是爱。如果陆一伟不及时刹车,很有可能踏入同一条河流。他推开苏蒙道:“不管怎么说都谢谢你,谢谢你姥爷。但我的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也不要为难你父亲,他也不容易,更多的是上面在施加压力。” 听到陆一伟在这个时候还为父亲说话,苏蒙更加感动得一趟糊涂。嘴巴不自觉地凑了上去,而陆一伟很轻巧地躲开了,让苏蒙很是尴尬。 “苏蒙,我还有事,要是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你过去看看你父亲吧,他脸色不太好!”说完,陆一伟扭头坚决地离开了。 回到办公室,陆一伟惊魂未定。想着可怕的对手在同一时间爆发,让人出乎意料。他也感觉苏启明在间接地保护自己,要不然完全可以启动相关程序,对自己进行调查,而他没有。 就在刚才,陆一伟看到苏启明眼神里不一样的东西,是一个强者不应该出现的。他隐约猜到,苏启明在想办法,想一个折中的办法,既要维护各方的利益,又要保护好自己的颜面。想到此,陆一伟觉得同情的人不是张志远,而是苏启明。 一上午就这样平平淡淡过去了,而到了下午才是炮火猛烈的时候,几乎在同一时间集中爆发,发起了总攻。 三点一刻,苏启明以南阳县负责人的身份参加了政府常务会,宣读了《关于调整白玉新职责分工的通知》。通知如下:鉴于副县长白玉新分管工作量大,任务多,经县委、县政府研究,决定将白玉新分管的煤矿安全、国土由常务副县长田国华分管;其分管的城建、园林交由副县长金玲分管,白玉新同志调整分管科教文卫体,特此通知。 会议很短,文件很短,但可以看出苏启明做出这一决定的勇气和决心。一下子将白玉新的权力架空并稀释,塞给并不出彩的科教文卫,这一做法谁都清楚,这是在痛打落水狗。至于是不是苏启明的意思,不得而知。 四点钟,又紧接着召开常委扩大会,宣布了几项任免通知。一、免去李建伟同志政府办主任职务,调任峂峪乡担任党委书记;二、免去张志松同志城建局局长职务,调任政府办担任主任;三、免去蔡建国同志旅游局局长职务,调任城建局担任局长;四、免去徐青山同志北河镇镇长职务,调任旅游局担任局长;五、免去何小天同志县委办副主任职务,调任北河镇担任代理镇长;六、任命魏国强同志为石湾乡党委书记,代镇长;七、暂停陆一伟同志政府办副主任职务,听候安排。 这是苏启明上任以来,第一次大规模地调整人事。从这则任免通知里,我们似乎能嗅到不一样的味道。李建伟在政府办主任的位子上还没有坐热,就直接发配到乡镇,尽管担任一把手,但和政府办比起来,差得实在太远。何况,南阳历来人事调整,只有把乡镇书记或部门单位一把手调整到政府办,还从来没有从政府办的位子上挪到其他单位,更不用说乡镇了。要知道,能坐上政府办主任的位子,就意味着下一步可能升至副处,哪怕是人大政协,也是一种待遇。李建伟二次遭到打压,也不知他的命不好,还是不会做人。不过后来听人说,苏启明压根不想动李建伟,而是县委办主任董国平坚持动他。 下面说说城建局局长张志松。城建局这个单位,不管是贫困县,还是富裕县,都是一个好单位,直白点,就是油水衙门。涉及工程多,谁不是眼巴巴地盯着这个位子。张志松在城建局多少年了,不见得想去什么政府办。可他又与张志远有何关联?事情还出在那三个“广告牌”上。 前面提到,张志远为了大力度推进企业改制,分别在县城、县城入口以及县交界处竖起了三个“广告牌”,都是领导人的原话,为自己贴上一道“附身符”。这项工程是陆一伟一手实施的,但钱是从城建局走的,这么一联系,就和张志远扯上了关系。不管是不是这个理由,最重要的一点,是给蔡建国腾位子。 蔡建国算是南阳官场的老人,也是张志远第一个拿下的官员。矛盾的爆发点就是因为陆一伟挪用了5万元,他告到了苏启明那里。对于蔡建国的“不公正”待遇,苏启明还是看在眼里的,这不,立马就给了他个肥缺,也算是给他个交代吧。 徐青山怎么也参与其中?这就很是纳闷了。如果把北河镇工业园区建设联系起来,一下子就一清二楚了。苏启明这是在阻挠张志远的政绩。搞企业改制竟然把我的功劳给抹杀?那我干脆切断你的后路。把建设工业园区的“功臣”徐青山调到“冷板凳”上,也算是一种惩罚。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旅游局局长这个位置快成了处罚官员的一个平台,短短一年多时间就换了三任局长,旅游局的形象是每况愈下,成了别人嘲讽的对象。 0444 命运捉弄 何小天的这一任命就有意思多了。单从人品论,这个人简直是个人渣,几乎没一个人喜欢他。就能力论,除了狐假虎威,一无是处。可苏启明为什么把这么一个人安排到北河镇呢?很是意味深长。不过我们细细分析,可以窥到一些端倪。 何小天人品差是出了名的,苏启明怎么可能让这种人留在身边?打发的越远越好。另外,北河镇这地方比较乱,各式人物都有,把何小天放在这里,去去他身上的毛病未尝不可。更重要的一点,何小天这种目光短浅、睚眦必报的人,到了北河镇一定会阻扰工业园区建设,效果可想而知。 再说魏国强。这个身上背着处分的人再次起用,完全是因为招商引资拔得头筹,稀里糊涂地就冒了出来。苏启明一高兴,不仅把他身上的处分去掉,还让他到石湾乡主持工作。前面提到,魏国强是石湾乡党委负责人,并没有正式任命党委书记。这次好了,不仅是党委书记,还得代镇长,权力大的惊人,是南阳县乡镇唯一一个一肩挑的领导。可以看出,苏启明对他是多么的“喜爱”! 为什么是“代镇长”,而不是“镇长”?或许懂点选举法的人都比较清楚。镇长是由镇人大代表选举产生的,由县人大发放任命书进行任命。可这一届人代会还没召开,只能是让其“代理”,待到人代会召开时再进行选举,那时候就去掉“代”了。 最后就是陆一伟了。把陆一伟放到最后,不知是苏启明故意,还是无意为之。我们可以分析一下,暂停政府办副主任职务,这属于行政层面,我们翻开行政处分条例,根本找不出这么一个处分类别。不过我们再仔细找,在行政监察法中,可以找到这么类似的一条:“建议暂停执行职务”,但翻看内容,风马牛不相及,无法适用。一般情况下,都是“免去”、“辞去”、“停止”,而“暂停”一说,似乎好像大概没找到。这也是在执行相关规定时,不严肃的一种做法。 “暂停”一词与“停止”一词比起来,用得实在太巧妙了。“停止”意味着就涉嫌违纪违法,不可能再重返岗位了。而“暂停”不过是暂时的,调查清楚了可以重返舞台。 “听候安排”?又一个创新词。如果细细解读,这本身就带有一定的中性色彩!与其相对的是“另行安排”,其实是一个道理。可能直接就免职了,也有可能升迁,具体怎么处置,苏启明心里一清二楚。就算将来自己不在南阳了,也不会给陆一伟留下什么政治污点,其他领导觉得喜欢,也是可以重用的。或者说,干脆自己带走,也来去自由。 从这些个字眼上可以看出,苏启明可谓是用心良苦,尽最大的努力在保护陆一伟。可他也不能坐视不管,如果不处理陆一伟,很难服众。就连市委书记田春秋那一关,他都过不了。 常委扩大会一结束,一片哗然。苏启明在没有任何征兆下,一口气调整了六七个人的岗位,是在清算?还是正常调动?不过有一点可以得出,人们好像并不关心陆一伟“暂停职务”,而是把目光都集中到其他几个重要人事调动上。或许,这也是苏启明的高明之处,用巨大的诱饵替陆一伟作掩护,好让他避开风口浪尖。 当然,一些不明事理的人自然不明其理,把更多的口水集中到苏启明和张志远上,都以为张志远时代一去不复返,苏启明的时代真正到来。 陆一伟得知这一消息后,没有惊慌,也没有意外。觉得苏启明对自己还不错,最起码没有把他再次发配到东瓦村。暂停职务就暂停职务,正好借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一来可以处理下自己的事情,二来可以帮衬着夏瑾和装修新房,加深一下感情。 想到白玉新,陆一伟不免为其鸣不平。可又能怎么样?权力亦然架空,再怎么努力也拧不过大腿,现在就等谭老的意见了。 再想想企业改制的半拉子工程,陆一伟痛心疾首,无言以对。常务副县长田国华分管煤矿后,会采取什么样的举措,不得而知。好在曙阳煤矿改制已基本完成,北河镇的工业园区也正在建设中,就剩下二宝煤矿了。秦二宝都放出去了,再谈改制,就有些可笑了。假如张志远真的回不来了,没有人再敢动秦二宝,那么南阳县依然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依然扣着国家级贫困县的帽子。靠苏启明引资回来的水泥厂带动南阳经济?那不过是个梦想罢了。因为南阳的根基不是水泥企业,而是煤炭企业。 交接工作吧。陆一伟把办公室的东西整理了一遍,把属于自己的东西都归置到一个箱子里,等新政府办主任一到任,自己立马交权走人。哈哈,我陆一伟又回到了起点。 当晚,苏启明又紧急召开了水泥厂前期工作协调会。会议要求,各单位、各部门一把手要亲自带队下去做群众的思想工作,务必要在一个星期内全部完成征收土地工作。同时,对已征收的土地进行全面平整,必须在一个月内完成“三通一平”工作。此外,从明天开始,苏启明将蹲点石湾乡现场办公,对推进不力的,落实不力的,推诿扯皮的当场免职,绝不姑息! 疯了,完全疯了!苏启明已经走火入魔,急于想出点成绩好重塑自己的形象。于是乎,原本仅有3多万人口的石湾乡,一下子涌进了好几千号人,用尽各种策略,想尽一切办法,连哄带骗,引诱百姓签订征收协议。人们好像淡忘了张志远的存在,把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了石湾乡。 交接工作很简单,陆一伟等新任政府办主任张志松到岗后,将所分管的一块都通通移交给另一个副主任就完了。值得庆幸的是,后勤科科长高大宽居然在这次风暴中没有受到牵连,或许像他这种小人物根本入不了苏启明的法眼吧。 把所有手续都办理完成后,陆一伟走出县委大楼忽然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一年多来,每天忙忙碌碌,甚至连国家法定节假日都在奋力工作。现在好了,所有的时间都是星期天,陆一伟心中窃喜。 可真正走出县委大院时,陆一伟再次回头看这座并不宏伟的权力机关,刚才的兴奋早已烟消云散,内心变得荒凉和孤寂。秋意正浓,微风袭来,陆一伟久久不愿离去…… 母亲刘翠兰隐约听到些消息,却没想到事情会变得如此严重。陆卫国原本在老家收秋,也马不停蹄地赶回来,生怕陆一伟想不开,做出一些不冷静的事情。 陆一伟已经不是当年的陆一伟,他成熟了许多,宽慰父亲:“爸,你老别为我操心,把身体养好比什么都强,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的,让我怎么和玲玲交代?” 陆卫国比从前心宽了不少,道:“我没事,只要你好好的,爸绝对不会倒下去,我还要等着抱孙子呢,嘿嘿!” 陆一伟笑道:“等着吧,快了。” “真的?”陆卫国睁大眼睛道。 “哈哈,骗你的,那有那么快,哄你开心了呗!”陆一伟开玩笑地道。 陆卫国点上烟道:“这段时间反正你也不忙,要不和我回老家收秋去?我今年可是种了不少,一个人忙不过来啊。” “行啊!”陆一伟兴奋地像个小孩子般回答道。 小时候,父亲一大早推着平车去地里干活,陆一伟和妹妹陆玲坐到车上,迎着朝阳对着大山欢呼雀跃,好不开心。到了地里,掰玉米累了,就躺在玉米杆上仰望蓝天,或者刨坑找蚯蚓玩。到了中午,一家人美滋滋地吃着干粮,要不架火烤地瓜吃,那味道美极了。到了傍晚,平车上堆满一车粮食,陆一伟和妹妹爬到最上面,伴着晚霞,一路唱歌回到家中。 童年总是美好的,陆一伟现在想起来都有些嘴馋,可物是人非,曾经健硕的父亲已经头发半白,曾经辛勤的母亲脸上都已爬满皱纹。记忆深处,最不忍心提及的,就是父母亲的衰老。可谁又能在岁月面前敢问苍天呢? 刘翠兰看到儿子没有被磨难击倒,心情舒畅了许多。她突然想到楚楚,问道:“对了,一伟,你不是要把楚楚接过来住吗?” 这段时间一直忙,陆一伟都忘记这回事了,道:“好,我明天就去把楚楚接回来。” 晚上,又是晚上!陆一伟一个人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珠光白般的月光,思绪万千,无比惆怅。都说磨难是人生的宝贵财富,可陆一伟总觉得老天对他不公平。为什么?为什么一次次受到伤害的总是我?难道我做错了什么,非要接连遭受打击? 或许这就是命运吧!陆一伟如是想。人在有些时候不得不向命运低头,一次次捉弄自己,却看不到任何努力的结果,换来的,是蚀骨般的心痛…… 夜静,死一般的安静…… 0445 新的生活 第二天,陆一伟一觉睡到上午10点才醒来,他很久没有如此安逸了。还记得在东瓦村时,每天几乎是睡到自然醒,哪怕你睡一天,也决定没人打扰你。突然放松了自己,陆一伟还有些不习惯。 他伸了个懒腰,一下子坐起来,在地上连续做了一百个俯卧撑,都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他翻箱倒柜找出了运动服,打算换一身装束,开始新的生活。 洗漱完,吃过饭,陆一伟轻装上阵直奔北州市。到了北州市后,他看到一个音像店,心血来潮走进去买了个cd机,挑选了些美国乡村和摇滚音乐的碟片,很时髦地别在腰间。老板看了,笑着道:“人家现在谁戴这个,最近出来个mp3,从电脑上下载音乐放进去就ok了,远比这个时髦的多。” 陆一伟好奇地看着老板手中的“火柴盒”,觉得不可思议。试戴了会,确实感觉不一样。二话不说,花了2000多元买了下来。 陆一伟心满意足地出了音像店,又看到隔壁有个眼镜店,怀揣着好奇走了进去。 “先生,配眼镜啊?”老板乐呵呵地道。 陆一伟看了半天,问道:“你这里可以不可以配带度数的墨镜?” “可以啊,立等可取!” “配一个!” 半个多小时,墨镜出炉了。陆一伟戴上后不敢相信镜子里面是自己,就是在大学时也没想过如此时髦的打扮,现在反而是“老来俏”,开始赶时髦了。可越看越觉得那里不对劲,特别别扭。 老板一下子就点中要害,道:“先生,你这个发型好像不太适合啊!” “对!就是发型!”陆一伟找到了问题所在。陆一伟一直留着长头发,还没有尝试过短发。他付了钱,出了门外找了家比较新潮的发廊,在发型师的精心修剪下,一个精干清爽的短发出来了。陆一伟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如同换了个人。比起从前衬衣西裤皮鞋,少了些严肃,多了些活泼,他很满意改变后的自己。 出了理发店,正好碰到一个卖花的小姑娘。陆一伟突发奇想,买了一束花,驱车往北州大学赶去。 到了夏瑾和宿舍楼下,陆一伟下车望了下紧闭的窗户,知道她还没有回来。于是,他站在宿舍对面的梧桐树下等候。 过往的学生看到一个时髦的“大叔”,手捧着一束鲜花,潇洒地靠在大树下,都纷纷驻足观看。更有一些大胆的女生跑过去,开玩笑地道:“喂!大帅哥,这花可以送给我吗?” 陆一伟优雅一笑,迷倒一大片。花痴般的女生竟然尖叫起来,都为这个别具一格,具有独特魅力的“帅哥”倾倒。 “大帅哥,我要和你约会!”新潮的大学生**裸地表白着,让陆一伟还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不停地傻笑。 这时,夏瑾和抱着书从远处走来。看到宿舍门口围着一群女生,好奇地看了一眼。与她相跟的隔壁女教师竟然也是个花痴,拉着夏瑾和兴奋地道:“罗莎,快看,是个大帅哥啊。” 夏瑾和定神一看,觉得那男子有些眼熟,十分像陆一伟,不过她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陆一伟一直穿着正装,从来没见过他穿休闲装,不可能。她只是莞尔一笑,低头继续前行。 陆一伟看到夏瑾和走了过来,立起身子整理了下衣服,等到夏瑾和快要进楼道时,他使劲咳嗽了一声,将花藏在身后,低头往夏瑾和走去。 夏瑾和停止脚步,回头望了一眼,迟疑了一下,又转身继续迈步。而旁边的女教师则死死地拉住夏瑾和兴奋地道:“罗莎,他好像是在和你打招呼了,哎呀妈呀,太帅了!” “得了吧,他是在和你打招呼了吧,赶紧去吧,你没看那些小女生都眼巴巴地守着他了吗?再不下手就迟了。”夏瑾和开玩笑地道。 “是吗?”女教师脸色已是绯红一片,杵在那里纹丝不动。而夏瑾和不是那种花痴的女生,抱着书往楼上奔去。 “瑾和!” 夏瑾和停止了脚步,再次回头看着那位似曾相识的男子。这声音太熟悉了,简直和陆一伟的声音一模一样,难道他就是陆一伟?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陆一伟快步走到夏瑾和面前,将身后的花拿出来,递给夏瑾和面前,温柔一笑道:“送给你!” “你是陆一伟?”夏瑾和惊讶地道。 陆一伟摘掉墨镜,咧着嘴巴大笑起来。 夏瑾和还没有缓过神来,眼珠子快速转动着,上下打量着陆一伟。等确定是陆一伟后,夏瑾和抡起小拳头,雨点般捶了过来,一边道:“你咋突然变成这副模样了?吓得我都不敢认识你了。” 陆一伟嘿嘿一笑道:“怎么?不喜欢现在的我?如果我不喜欢我再变回去!” “谁说不喜欢了?”夏瑾和咬着嘴唇一笑,拉着陆一伟跑了上楼。 楼底下的女生看到这一幕,都纷纷羡慕夏瑾和好福气,带着不舍,垂头丧气离去。而那位女教师依然站在楼道里发呆,脑子里都是陆一伟那醉人的笑容…… 进了宿舍,夏瑾和将书本往桌子上一扔,一下子飞扑到陆一伟怀里。小鸟依人般地道:“你变成这个样子,人家都不敢认你了!” 这正是陆一伟想要的效果,搂着夏瑾和道:“我现在被停职了,也没什么事可做了。正好,借此机会改变一下形象,开始新的生活。怎么样?老婆,简单评价一下吧!” 夏瑾和抬头看了眼有些轻飘飘的陆一伟,在胳膊上使劲掐了一下,努嘴道:“别臭美了!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装嫩,装得像也算,活脱脱一个土包子!” 陆一伟嘻嘻哈哈道:“咋?谁说三十好几的人不可以打扮?至少我可以证明我还很年轻,你刚才又不是没看到,那小女生直往怀里扑,要不是因为你,我……” “你什么?”夏瑾和脸色一变,走过来揪住陆一伟的耳朵道:“你说清楚点,你想干什么?” “哎哟!轻点,痛死了,快放开我!”陆一伟面部表情扭曲,被夏瑾和拧得生疼。 “你到底说不说!”夏瑾和又使劲拧了下。 “哎哟!姑奶奶,我错了!”陆一伟求饶道:“我就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啊!” “这还差不多!”夏瑾和松开手,心里倍感甜蜜。 陆一伟揉着滚烫的耳朵,道:“老婆,你下手也太狠了,快疼死我了。” “疼死活该!”夏瑾和耍起了小性子,道:“这次算轻的,要是让我发现你有什么图谋不轨,下次我直接把你下面给咬掉!” 陆一伟惊讶地愣在那里,没想到夏瑾和如此奔放。 “哈哈……”夏瑾和倒在床上大笑起来,捂着肚子道:“看把你给吓得,哈哈……” “你敢咬我?来啊!”陆一伟一下子扑在夏瑾和身上,疯狂地轻吻起来。 夏瑾和不顾周围的环境,主动迎合着,双手伸进陆一伟的衣服里,感受着男人身上荷尔蒙分泌的独特气味。 虽时值夏末,夏瑾和依然穿着裙子。陆一伟的手很轻松地进入东非大裂谷,已经是汪泽一片。脸颊如同丹霞地貌的色彩,飞霞掠地,倏尔映山红。 热恋中的男女总是情不自禁。情到浓处,可以不顾及场合,肆无忌惮地疯狂。俩人尽管早就过了身怀情愫的少男少女,但那种强烈的**如同雨后春笋,此消彼长。 床剧烈地摇晃着,每撞击一下,都通过声波和震动传到隔壁的房间。女教师心神不宁,心跳狂乱,嘴唇都快咬破了,跟着节奏一同冲刺…… 大汗淋漓过后,俩人相拥着久久不肯分开,享受着这美好的时刻。 “一伟,看到你这样,我心里挺高兴的。前两天姚娜还和我说,怕你一蹶不振,现在看来,她的担心是多虑了。”夏瑾和抚摸着陆一伟的脸颊道。 陆一伟平躺着道:“人活着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自己嘛!如果把自己折腾得够呛,多不值得啊。以前吧,是年轻,对一些事看不开,想不通,现在不一样了,我很坦然地接受现实,至于以后怎么样,我懒得去想。反正地球离了我照样转,呵呵,正好,我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多陪陪你!” 夏瑾和道:“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先不要想以后,至少现在你可以尽情地享受生活,不是吗?” “嗯。”陆一伟轻松了许多,点了点头。 “走,吃饭去,我请你吃大餐!”夏瑾和翻身起床,在陆一伟屁股上拍了一下。 陆一伟提起裤子,下床道:“吃什么?该不会是西餐吧?” “哈哈,看把你给吓得!”夏瑾和捂嘴偷乐,道:“学校外面新开了一家湘菜馆,味道不错,尤其是那剁椒鱼头,太美味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真的?那还等什么,走啊!”陆一伟兴奋地道。 俩人如同恋人一般,手牵着手一同往校外走去。 0446 无限惆怅 到了湘菜馆,夏瑾和点了一桌子菜,俩人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话题自然引到楚楚身上,陆一伟道:“你最近去张县长家了吗?” 夏瑾和放下筷子,略显忧伤地道:“去了,我劝了楚楚母亲好几次,她都不同意我们的治疗方法,怕楚楚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吃不好,睡不好,万一照顾不周,又会加重病情,哎!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楚楚倒是比以前强了些,最起码见到我后有说不完的话,但还是对父母亲充满敌意,一时半会解不开。” 陆一伟心里一紧,继续追问:“楚楚母亲知道张县长的事情了吗?” “应该是知道了。” 俩人一下子沉默了,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陆一伟道:“我今天来,主要就是接楚楚走的。待会你一同和我去一趟,无论如何要说服谢玉芬!” “成!” 吃过饭,两人一同到了张志远家。开门的是谢玉芬,看到二人后,并没有表现得过于激动,相反异常平静,淡淡地道:“你们来了啊,进来吧。” 楚楚听到夏瑾和来了,如同小燕子般飞了出来,拉着夏瑾和跑进自己房间,然后“呯”地关上了门。 陆一伟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一伟,坐吧!”谢玉芬有气无力地道。 陆一伟坐下后,鼓起勇气道:“嫂子,张县长他一定会没事的,你千万要挺住,在这个时候你要是垮了,这个家就散了啊。” 谢玉芬的态度出乎陆一伟的意料,只见她很冷淡地道:“他怎么样我倒不关心,搞政治嘛,总会有斗争,今天不是你上,就是他上,风水轮流转,不可能谁一辈子就能稳稳当当地坐稳咯。志远他为人怎么样我比谁都清楚,如果说他是贪官,那天底下就没有好官了。我跟上十几年了,除了在交通局时还发点福利,到了南阳县,我什么也没见着。所以,我不担心他,除非是故意整他。这不还有郭书记在背后撑腰嘛,放心吧,他肯定会没事的。” 陆一伟见过要强的女人,可没见过如此镇定的女人,对谢玉芬不由得另眼相看。 谢玉芬继续道:“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楚楚了。只要她好了,我什么都不在乎,哪怕张志远被关进去了,我都二话不说,哎!” 陆一伟心焦地道:“嫂子,我和瑾和今天正是为楚楚而来。我希望您再考虑一下我们的方案,楚楚真的不能再耽误了,她已经错过了学习的黄金期,要是再耽误下去,耽误的可能就是一辈子啊。” 谢玉芬忧伤地道:“你说的道理我都懂,但我怕这种治疗方式适得其反。现在我们家穷得叮当响,就连买药的钱都没有了。另外,去了你家太麻烦你父母了,还是我来带吧。” 陆一伟心里五味杂陈,道:“嫂子,买药的钱这你不用担心,我来出!我家人那边都已经同意了,这您大可放心。到了农村,让楚楚接触下大自然,说不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这时,楚楚从卧室冲了出来,铮铮地道:“我愿意去!” 谢玉芬依然不表态,急得楚楚快要哭出来了。 夏瑾和说话了,道:“嫂子,要不这样吧,你跟着楚楚一起去,顺便你也可以出去散散心。” 谢玉芬犹豫了夏瑾和顺势继续道:“要是你实在不放心,可以先去看一看,要是满意的话就留下,不满意就当没有这回事,你觉得呢?” 在陆一伟和夏瑾和的轮番劝说下,谢玉芬总算同意先去看一看。夏瑾和觉得陆一伟一个男人交流起来不方便,于是请了假,一同去了南阳县。 在县城家中停留了片刻,一家人举家前往谷阳乡桃源村。一路上,张筱楚异常兴奋,爬在车窗上左看右看,不时地问这问那,对于一个城市女孩来说,农村的一切都是新奇的。 到了家中,母亲刘翠兰已经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换上了新床单,甚至把结婚时舍不得盖的被子都拿出来,招待尊贵的客人。此外,还细心地置办了些女孩的用品,让谢玉芬倍感感动。 陆一伟家对面就是一条小河,楚楚迫不及待地奔向河流,捧起一汪水,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陆一伟道:“我们村还保持着原始风味,自然环境没有遭到破坏,门口的泉水都没有污染,何况人烟又少,让楚楚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心情肯定会不一样的。” 谢玉芬已经在心里做出了决定,道:“这里的一切我都挺满意的,就是太麻烦你们了。” 刘翠兰忙道:“这又什么麻烦的,您放心,我保证会把楚楚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待,要是有什么差错,你尽管找我。” 谢玉芬被朴实而温暖的一家感动了,原先的顾虑全然打消了,当场就决定让楚楚留下来。而楚楚早就受够了如同监狱般的家庭,异常坚决地要留在这里。 安排妥当后,陆一伟又返回北州市将楚楚的生活用品和药品取了回来。谢玉芬再三叮嘱后,依依不舍地离去。 楚楚毕竟是病人,刘翠兰照顾起来格外小心。生怕自己的任何闪失,给孩子带来无法挽回的伤害。她嘱咐陆一伟去县城买了一个大澡盆回来,专门让楚楚洗澡用。 一天忙活下来,陆一伟整个人都要散架了。不过看到楚楚对未来的新生活充满了无限期待,他还是欣慰的。在张志远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陆一伟想尽可能地多为他做点事,也算尽一份自己的绵薄之力吧。 晚上,陆一伟和家人睡在一个炕上。这是自从上高中后第一次和家人睡在一起,心中不免感慨。还记得小时候,陆一伟和妹妹一到晚上就在炕上打枕头战,玩得不亦乐乎,直到父母结实的巴掌甩到屁股上才不甘心地躺在被窝里。到了冬天,陆一伟最喜欢坐在炕头吃烤地瓜,那滋味如今想起来都让人嘴馋。然而时光不能倒流,留在心中的,只是满满的回忆。 “一伟,你最近去看小雨了没?”刘翠兰看到楚楚就想起了自己的孙女,心里极其难受。 陆一伟头侧向一边,道:“前段时间去看了,最近一直在忙,还没顾上去看她呢。” “明天你就去!”陆卫国闷声严厉地道,将手中的烟头狠狠掐灭。 “哎!”刘翠兰无望地叹了口气。在这一刻,她没有唠叨,而是默默地流下了充满思念和牵挂的眼泪。 农村的夜晚是安静的。窗外只有几声狗叫以及小河里的蛤蟆叫,如果再仔细听,还能听到鱼儿跃水嬉闹的声音,无忧无虑,自由自在。而躺在炕上的人,却难以入眠。 陆一伟何尝不想自己的女儿呢!如果自我检讨,确实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不称职,从小就没给过她多少父爱,而现在小雨又一天天长大,他很害怕,将来女儿长大后会不会恨自己?陆一伟不敢去想。 一个男人被亲情、爱情以及事业所困扰,是多么的残酷和无奈。谁不想过简简单单的生活,可生活就是问题叠着问题,矛盾接着矛盾,一天天此消彼长,一年年周水流痕。如同墙上的红丝草,没有妖艳的外表,没有妩媚的身姿,默默地偏隅墙角,靠着顽强的生命力一步一步往上爬,待到骑上墙头,看到一抹惨烈的夕阳时,它完成了生命的使命,实现了人生的价值。人生何尝又不是如此呢? 第二天早上,陆卫国和刘翠兰早早就起床上地了。陆一伟赖了会床,起床刷牙洗脸。走到隔壁观察楚楚的动静时,楚楚刚巧打开了门,冲着陆一伟笑。 “楚楚,昨晚睡得好吗?” 张筱楚闭上眼睛深呼吸,然后伸了个懒腰道:“这是我这么多年来,睡得最安心的一个夜晚,太舒服了!” 楚楚开心,陆一伟一颗心落地。笑着道:“只要你喜欢就成,待会吃过饭,让我父亲带你到山上去玩,现在山上有好多小野果,特别美味。” “真的?”楚楚瞪大双眼道:“好啊,好啊,我们现在去吧。”在楚楚眼里,一切都那么新奇。 陆一伟道:“我父母亲到地里干活了,待会就回来了,不急!” 陆一伟见楚楚把自己依然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面部一小块,开导道:“楚楚,在这里居住的人很少,其实你完全可以褪去厚重的外套,去感受大自然。大自然是友好的,只要你亲近它,它会温柔地对待你的。” 楚楚的小眼珠子滴溜溜转着,有些惊恐地用手挡着脖颈的疤痕,她不希望让别人看到自己的**,从而嘲笑自己。 陆一伟没有勉强,毕竟有些事需要慢慢来。他把昨天买的mp3递给楚楚,道:“你要是没事的话,可以去小河边,戴着耳机,听听音乐。” 楚楚好奇地接过mp3,迫不及待地戴上,一溜烟跑到河边去了。 陆一伟望着楚楚的背影,想起了张志远,心中无限惆怅…… 0447 灵魂载体 吃过早饭,陆一伟把楚楚交代给父母亲后,驾着车往北河镇驶去。 今天,他打算去看一看“许半仙”。路上,陆一伟不忘给许半仙买两**好酒和两条好烟。 许半仙的家在半山腰上的窑洞里,陆一伟快到他家时,就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他不由得心里一紧,加快了脚步。 许半仙的身体是越来越差劲了。比起去年,不知差了多少。陆一伟多次要他到医院去看看,可这个倔强的老头无论如何劝说都不愿去,总是说,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让陆一伟无可奈何。 关于许半仙的传奇人生,我们在开篇已经详细介绍过。祖上是地主,他在家排行老三,外人称他为“许三少”。家业发达时,是典型的“富二代”,每天活得逍遥自在,好不快活。然而在文革期间被抄家,许三少作为地主崽子整天被贫下中农殴打批斗,致使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别人以为他傻了,才算保住了一条命。至于是不是真傻了,只有他心里清楚。 不过许三少在得病期间,却掌握了一项过人的本领——算卦。这项职业在如今并不怎么吃香,在当时较为愚昧的农村可是一个非常有前途的职业。一开始人们并不相信这个“地主崽子”还有这本领,可有一年大旱时,许三少随口说了句:“入伏第三天会下雨。”人们以为他胡言乱语,没想到的是,入伏第三天真就下雨了。又有一次,一妇女迟迟不怀娃,许三少说明年此时会生一个男娃,这一次他又说准了,人们惊呼不已。一时间,许三少成了“许半仙”,把他传得神乎其神,十里八乡的百姓都来求子求病求婚姻,甚至一些迷信的官员都来求升官发财,俨然把他供奉成了“活菩萨”。 此外,许半仙还懂点医术,尤其是治疗脱臼和胃病,绝对是拿手绝活。好多百姓得了病不去医院看病,反而到许半仙这里寻求帮助。甚至一些不孕不育病,都想从许半仙这里讨偏方。对于一个一辈子没结过婚,没生过孩子的人来说,确实有点难度。 陆一伟并不相信许半仙有这么神,不过两人却意外地成了朋友。陆一伟无意中也问过许半仙的“道行”,许半仙总是微微一笑,闭口不答。不过在一次喝多后,也道出了一些玄机。 算卦,并非脱口而出,随性而为。如同古代的占卜师,要看天象、人格、地格等等,再结合易经中深奥的哲学进行推测。不过,更多的时候还是靠蒙。就说下雨吧,这是老天爷的事,谁能管了老天爷?结合现代科学,需要冷热空气相遇才会降雨,如果懂得观察生活的人,可以通过云层的变化而推断是否要降雨,许半仙或许就是个懂生活的人。 生孩子也能算出来?别想了,人们不过是想得到心里慰藉而已。许半仙说,明年此时会生男娃。妇女一高兴,回家与男人猛烈翻云覆雨,如果不是真有毛病,怀孕的概率还是蛮大的。至于男娃女娃,这就是概率学,至少有50%的可能性,蒙对了就是神仙。 至于看手相、测字等江湖道术,自从今来有着一套完整而详实的体系,都是古人闲得无聊研究出来愚弄百姓的一种手段,更是统治阶级治理国家的一种最简单粗暴的有效途径。不管是陈胜吴广,还是赵匡胤朱元璋,在起义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采用了迷信的手段,得到群众和官兵的拥护。登上皇位后修史时,无意外地将自己比作神灵,尤其是在出生时,要么一道闪电映辉华夏大地,要么火烧云红遍大江南北,如同天兵天将,下来拯救天下苍生。 迷信终究是迷信,登不上大雅之堂,更被人称之为邪门歪道。细细分析,对于一个缺少信仰的民族,只是在寻求一种精神寄托罢了。什么是信仰?或许你我心中都不清楚这个模棱两可的概念。不过将古今中外的“神灵”对比一下,也许能找到答案。 耶稣创立了基督教,旗子插在世界各地;默罕默德创立了伊斯兰教,信徒数以亿计;释迦牟尼创立了佛教,普度众生,教化世人。而我们的三清祖师爷太上老君创立了道教,却成了迷信的“祖师爷”,案头供奉的是虚无缥缈且并不存在的各类菩萨。“人”和“神”之间的差距,也就是信仰和愚昧的一步之遥。 图腾,是记在灵魂的载体。美国大兵崇拜雄鹰,老毛子沙俄崇尚熊,日本鬼子是樱花,高丽棒子是木槿,而我们崇拜的龙。前者不管是动物还是花草,都是大自然界真实存在的,而我们的龙却是个神物,仅有画像和传说,自然界至今未发现其存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精髓就是物质决定意识,在华夏民族的朴素哲学里,到底是先有物质,还是先有意识?好比是鸡和蛋的关系,永远是一个神秘而深奥的哲学命题。 神?是信仰吗? 扯远了。再说许半仙的“医术”。许半仙在未发现自己身上有神的潜质时,靠放羊为生。羊要是病了,可不像现在有兽医有专家,只能靠自己医治。羊经常跑得洒脱欢快,最容易脱臼,许半仙摸索着治疗,时间长了也就熟练了。人和动物的构造是相同的,移植到人身上,也就那么回事,自然就掌握一门医术了。 至于治疗胃病,这可不是一项谁都能掌握的本领。当年,李时珍写《本草纲目》时,尝遍各种中草药,几次差点就挂了,最后还是神奇般地活了过来,给后人留下了一本瑰宝,成就了中医。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中医、茶道、香道,甚至汉文化,都在日本发扬光大。许半仙也学着李时珍各种尝试,偶得几味中草药,混合入口,治好了自己的胃病,也就有了现在的独门秘籍。民间有高人,说的就是这类人。当然,中医讲求的是对症下药,并不是万能的,因人而异产生的效果自然不同。或许这就是中医未得到世界认可的一个重要原因。 陆一伟还没进门,门口的大黄狗已经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让他很是纳闷。以前来时,大黄狗从来不叫,可这次为什么如此反常呢? 许半仙听到狗叫声,闻讯走了出来,使劲踢了一脚,大黄狗乖乖地卧在那里。 陆一伟好奇地问道:“许伯,大黄这是咋了?” 许半仙指了指狗窝,道:“昨天刚下了一窝狗崽,估计是怕你抢他的孩子吧。” “哈哈!”陆一伟走过去抚摸着大黄狗道:“还是狗通人性。” “今天没事?”许半仙问道,紧接着又是一连串咳嗽。 陆一伟担心地道:“许伯,你真该去医院看看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回事啊。” 许半仙喘着粗气摆摆手道:“我一辈子没去过医院,你不用劝我了,我是不会去的。” 陆一伟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烟酒递给许半仙,道:“酒可以喝,烟就少抽点吧,估计你咳嗽和抽烟有关。” “抽了一辈子了,那能少抽得了!”许半仙兴致勃勃地接过烟酒,感慨地道:“我活了大半辈子了,也就只有你关心我。” 陆一伟嘴上让许半仙少抽点,还是不自觉地从兜里掏出烟给他续上,道:“到了县城上班,看你的机会也少了,你自己要多保重身体。海东不是在东瓦村盖了新房子嘛,要不你去那里住,反正他也不常回去。” 许半仙将烟嘴撕掉,轻捻了下,将多余的烟丝挤出来,然后接在新的香烟上,抽了一口道:“我一个人都习惯了,在这里挺好的啊,没人打扰,多清静!你呢?进来如何?” 陆一伟不愿提及自己的事,勉强笑道:“挺好!” “好什么啊!”许半仙盯着陆一伟道:“你看看你的脸色,面色无华,略带印青,尤其是眉宇之间,愁云密布,一看你就心事,咋了?遇到什么不顺心事了?” “是吗?我怎么没发现?”陆一伟故意道:“可能是没休息好吧。” 许半仙摇摇头道:“人一旦有了心事,就算装得再若无其事,都会在眉宇之间显现出来。” 陆一伟叹了口气道:“是有点心事,不说也罢。” 许半仙没有追问,而是道:“当年曾国藩靖港兵败,羞愤跳河,他这一跳朝中贻笑大方,甚至成为戎马生涯的一大败笔。可他倒了吗?随而激发斗志,存其坚强,丢其懑激,蓄不竭之力,留有余之力,带棺挺进,一举攻克金陵,让处在生死边缘的大清又苟延残喘地存活了几十年。对于曾国藩的功与过不做过多评价,重点谈一谈他的为官之道。” “在中国历代官场上,曾国藩算是做官较为成功的一个,他所总结出来的为官之道,至今也未落伍,可以说,他把《厚黑学》应用得得心应手,炉火纯青。从他留下的家训中,能够看到他对一生的总结,异常精辟,你不妨可以多学学!” 0448 妙手回春 许半仙继续道:“纵观曾国藩一生,我们看到最多的就是‘忍’。我想说的是,能做到‘忍’的人并不多见,包括你。” 陆一伟不同意许半仙的说法,道:“许伯,我在北河镇沉寂了五年了,难道这不算忍吗?” 许半仙摇了摇头道:“你在北河镇沉寂五年确实不假,但你并没有把‘忍’字刻在心中,而是悬停在手中的刀上。做官和做人其实相同,当你羽翼未丰满时,切不可四处张扬,轻举妄动,要学会保存自己。如果你过早地把底牌亮出去,或在不足以制胜的情况下急于出手,往往会失败。制胜之道不在器而在人,器只是你人生的道具而已。待到有足够的力量与敌人抗衡时,就要立即出手,一招制对方毙命,方可赢得大局!” 陆一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道:“您指什么?” 许半仙道:“我虽然不过问世事,但关于县里的一些消息也略知一二。我知道你们一直想拿下秦二宝,可这张底牌你们亮的太早,给对方留足了准备空间,致使后来无从下口,反而自己钻进了套子里,不是吗?再如北河村的郭凯盛,当初决心要把他拿下,就势必斩草除根,以防后患。而如今,这根毒刺已经开始焕发新的活力,很有可能成为你们前进道路的阻力。” 一语惊醒梦中人,陆一伟细细回想走过的每一步,确实如此。他颇为惊奇地望着许半仙道:“许伯,您说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还是我说的,要学会忍,尤其是在秦二宝的问题上。”许半仙答道。 良久,陆一伟都在思考。许半仙没有打扰他,悠闲地和大黄狗玩耍起来…… 思考的过程也是在参悟。心学始祖王守仁可以对着竹子格物,并从中悟出“知行合一”的哲学思想。作为凡人,倒不是说大彻大悟,能够剔除困扰自己的心魔,已经是很大的成功了。 许半仙见陆一伟依然在思考,打断道:“对了,一伟,你今天找我什么事?” 陆一伟回过神来,将楚楚的症状大致讲了一遍。 许半仙听完摇摇头道:“一伟,恕我无能,这种病我从来没看过,恐怕帮不到你。” 陆一伟略显失望,道:“那你知道谁能看了此病?” 许半仙依然摇头。 陆一伟笑着道:“也罢,我就是随口一问,没事了。许伯,中午我就留在你这里吃饭了,咱爷俩喝两盅怎么样?” “好哇!正好,我前两天从山里抓来一只野鸡,我现在就去给炖了。”许半仙乐悠悠地走进窑洞,取出一只褐色的野鸡圪蹴在门口褪起毛来,大黄狗拖着长长的舌头,摇晃着尾巴,眼睛死死地盯着野鸡垂涎三尺。 陆一伟站在半山腰上,望着漫山遍野的映山红,脑中一遍又一遍回想着许半仙刚才的话,习惯性地从衣兜里掏烟。 烟,已经成为陆一伟不可或缺的朋友。大学时,在黑圈的怂恿下,陆一伟点燃人生的第一支烟,此后,就再也离不开了。刚开始时,烟瘾不大,一个星期最多抽一包。可参加工作后,尤其是进入政府办写材料时,烟瘾逐渐加大,从一星期缩短成两三天一包。被贬到北河镇后,烟瘾持续增加,到现在,一天一包都打不住。他也尝试过戒烟,可几次努力都没有成功。牛福勇的话让他找到些安慰,牛福勇说,人生在世,有多少年光景,作为一个男人,不抽烟不喝酒有什么乐趣?尽情地享受吧,至于以后,以后再说。后来,陆一伟干脆放弃戒烟。 戒烟,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极大的痛苦。除非面临生**不放弃外,其他时间段戒烟大部分都会复吸,甚至比原先更加厉害。 “对了,一伟。”许半仙似乎想起了什么,道:“我有一种方式不知你敢不敢尝试?” 陆一伟回过头道:“啥办法?” “透骨草加麝香!” “……” 许半仙解释道:“牛皮癣这种病我翻看过医术,可能是内火旺引起的,也可能因免疫力地下造成的。透骨草具有清热解毒功效,而麝香则有活血化瘀功效。我记得当年我伯父的儿子就是得的牛皮癣,后来一位老中医给看了,就是用得这两种药,最后竟然治愈了。” “真的?”陆一伟似乎看到了希望,拿着板凳坐在许半仙跟前追问道:“真有这么厉害吗?” 许半仙点点头道:“按照药性原理说,这两味药对人并无害处,可以一试。不过就要看对方的体质了,中药本来就是因人而异,在你身上管用,不见得其他人也就管用。” 陆一伟比较相信许半仙,想了半天道:“那就试试吧,怎么用?药去哪里买?” 许半仙道:“透骨草漫山遍野是,待会我给你去找点。至于麝香,我这里还存有一颗野生的,药性猛烈,需要配一些其他药。用法嘛,将透骨草捣成浆,用其泡澡。然后将麝香磨成粉末,涂抹在患处,双管齐下,效果应该不错。” “可以吗?”陆一伟有些担心地道。 “我只能说可以一试。”许半仙道:“牛皮癣这种顽疾病比较难缠,治愈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关键要对症下药。” 陆一伟一时拿不定注意,毕竟楚楚是张志远的女儿,要是私自做决定,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交待不了啊。可要是不尝试,病魔会持续困扰着楚楚,更是折磨。他再次问道:“有把握吗?” “你自己做决定吧。” “好吧,试试吧。”陆一伟最终下定了决心。 中午吃过饭,许半仙忙活着为其配药,直到天黑才算调配好一周的药。陆一伟一刻也没耽误,抓紧时间往家里赶。临走时,给楚楚抱了只狗崽,好让她有个作伴的。 晚上,陆一伟将其讲给父母后,陆卫国跳出来反对:“不行!楚楚又不是你家孩子,要是给人家越严重了,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何况,人家带孩子跑遍全国的各大医院都没看好,靠一个不懂医的江湖郎中能看好?简直是瞎扯!绝对不行!” 刘翠兰也道:“你爸说得没错,这可不是盖房子,要是错了还能推倒重来,那可是人命关天啊。万一出了问题,咱可担不起责任啊。我也不同意你这样做。” 父母都反对,而陆一伟一根筋地道:“不尝试怎么知道效果呢?何况许伯说了,这两味药是清热解毒、活血化瘀的,对身体并无害处,万一治好了呢?你看,我药都带回来了。” “不行!”陆卫国坚决地道。 陆一伟依然固我,执拗要尝试一下。 刘翠兰说了软话,道:“你一定要尝试的话,你应该征求她母亲的意见。要是她母亲同意了,我们也没话可说了,好吧?” 陆一伟妥协了,只好给谢玉芬打电话征求意见。本以为她会不同意,没想到她欣然同意,道:“只要能医治好楚楚的病,什么法子都可以尝试。”陆一伟明白谢玉芬心急如焚,再三保证道:“嫂子,您放心,我定会全心全意照顾好楚楚的。” 陆一伟再次征求楚楚的意见,楚楚年纪还小,懵懵懂懂地点头应承。当晚,就按照许半仙的叮嘱为楚楚下药。 陆一伟一晚上没睡着觉,第二天一早就询问楚楚的反应。楚楚愉快地答道:“没有以前那么痒了,而是皮质也开始软化了。”陆一伟听后,异常兴奋。然而,当天下午,楚楚就痒得在炕上打滚,把陆一伟家都吓傻了。 “你看你,我说不要尝试,这下该怎么办?”陆卫国哆嗦着手道。 刘翠兰则替儿子打掩护,道:“都到这个时候了,就不要相互埋怨了,赶紧想办法吧。” 陆一伟慌里慌张地打电话给许半仙。许半仙得知后,不放心地赶了过来。看到楚楚的模样,也倍感紧张,待查看身上的牛皮癣后,连连摇头道:“不对啊。”随即询问:“你们用什么水给孩子泡的澡?” “井水。”刘翠兰道。 “烧开了吗?” “肯定烧开了。” “那凉水呢?” “直接兑得凉水啊。” 许半仙或许找到了根源,松了口气道:“这种病特别敏感,井水里含碱量大,怕与这有关。今天晚上你给她用河水泡,记住,不能直接用凉水,而是等水烧开凉了后才能起到杀菌的作用。” 当晚,许半仙没有回家,他要亲自观察楚楚的病态。次日,楚楚一天没有喊着痒,反而说身上轻松了许多,一家人提着的心才算放下来。 接连用了几日,楚楚身上的牛皮癣开始蜕皮,不过依然能看到血红的斑块。。又过了几日,鼓起的小包渐渐小了,显现出少女应有的肤色,让一家人倍感兴奋。谢玉芬得知后,马不停蹄赶了过来,看到楚楚的病情确实有好转后,几乎激动得说不出话,竟然给陆一伟一家跪下,感谢他们的“妙手回春”。 0449 蹙损春山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过去半个多月了。陆一伟怡然自得地躲开是非之地,与父母度过了十几年来难得的团聚。期间,楚楚的病情在许半仙的调理下,竟然神奇般地好了起来。虽然还留有红褐色淡淡的疤痕,但皮肤已经变得光滑,不得不说陆一伟这次赌赢了。 许半仙由此推出,楚楚患牛皮癣极有可能是内火所致,他又让陆一伟专门到省城的藏药店购买了藏红花,继续清除内火,巩固疗效。而楚楚也如同换了个人似的,变得活波起来,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照着镜子观察自己的变化,然后疯疯癫癫地带着小狗漫山遍野地奔跑。 此外,谢玉芬和楚楚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楚楚好转后,谢玉芬干脆也住了下来,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快乐。谢玉芬也改变了许多,她放下身段,一同和陆一伟的家人去地里掰玉米、刨土豆、摘豆角,脸上的愁容不见了,而是无比灿烂的笑容。 夏天最后的一丝余热在中秋节后倏尔离去,秋高气爽的季节随之而来。百姓们将最后一串玉米吊在房檐上,又开始腌制储备冬天的咸菜。冬天一来,意味着一年又要过去了。 期间,陆一伟最牵挂的人无疑是张志远。可关于他的消息只有只言片语,除此之外任何消息都没有。白玉新告诉他,郭金柱想方设法见了张志远一面,人一点事都没有,但关于他的调查依然进行着,至于什么时候结束,是个未知数。 等待,是一种折磨。就好比走进医院,医生说你有病,却迟迟查不出来是什么病,让人等得望穿秋水,蹙损春山,看不到任何希望。看来,张志远是彻底得罪了市委书记田春秋,不整出点什么动静来,绝不肯收手。 上次在《西江日报》刊登了关于“南阳模式”的文章,似乎没什么效果,并没有引起相关领导的重视,反而激怒了一些人,加速了事件的连锁反应。陆一伟对此不冷静的做法有些懊悔,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再说其他的也没用了。而花巨大代价求大学教授蔡润年上《内参》一事,至今未得到相关消息,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陆一伟已经完全放弃了,不再抱任何希望。 张志远那边无相关消息,而苏启明这边可热闹非凡了。苏启明没有失言,几乎每天蹲守在石湾乡督阵指挥。在如此高压态势下,进展自然顺利。涉及征地的农民在一星期之内全部签订了征收补偿协议,为水泥厂建设赢得了时间。同时,在秦二宝的赞助下,几十辆铲车和工程车进驻工地,将老百姓还没来得及收的庄稼一股脑地推平,石湾乡一时间成了巨大的工地,每天车来车往,川流不息。工程进度正如苏启明的期望有序推进着。 此外,南阳电视台几乎成了石湾乡电视台,每天都是轮番滚动播出建设水泥厂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以及水泥厂建设进度,并深挖在施工过程中涌现出的感人事迹。《南阳日报》也成了石湾乡专版,突出醒目位置每天追踪报道,报道的语气都是苏启明指出,要求、强调,再强调……用极其强硬的语气传达苏启明的各类指示,建设水泥厂成为了南阳县当前最重大的一项工程。 对比苏启明和张志远,可以看到截然相反的工作做法。前者喜欢营造声势,用高压的态势来推进工作;而后者相对低调,不愿意表功,更喜欢默默地工作。如此一对比,百姓觉得张志远给南阳就没有带来多少实惠,反而苏启明雷厉风行,一心扑在事业上。可见,舆论的力量多么强大,是彰显政绩的重要法宝,张志远就输在了这步棋上。 曙阳煤矿改制并没有因为张志远的离去而停止,在百泰公司总经理李春妮的带领下加快了改制步伐。企业职工分流基本接近尾声,矿井技改升级也全面启动,同时,曙阳煤矿正式更名为“百泰煤业股份有限公司”,各项工作进展顺利。李春妮作为外乡人,不参与南阳官场的事务,就连张志远被接受调查,她都没有过问。期间,苏启明一次都没有去过百泰煤业,相反分管煤矿安全的常务副县长田国华跑得比较勤快些,至于去干什么,不得而知。 北河镇的工业园区全面停工了,这是让陆一伟最为震惊的消息。新任北河镇镇长何小天到任后,第一件事就是插手工业园区建设,列举出一大堆理由不让动工,惹怒了二杆子货牛福勇,直接带上人把何小天给打了。苏启明得知后异常震怒,责令田国华处理此事。田国华处理方式简单粗暴,工业园区停工,牛福勇拘留。 与此同时,人们发现树立在县城内和县交界处的三个“广告牌”也悄然消失了,这正是新任城建局局长蔡建国的大手笔之作。所有的一切表明,他们在致力清除张志远的痕迹,更加坚定地认为,张志远是不可能东山再起了。 而副县长白玉新则每天无所事事地上班,上头来了文件开会传达一下,上面有了检查应付检查一下,表现得淡定自若,而他心里何尝不是与陆一伟一样,牵挂着张志远的安危。 政治斗争是可怕的,一旦贴上某个人的标签,将伴随终生。陆一伟还不容易摆脱楚云池的身影,现在又打上了张志远的标签。在外人看来,想要翻盘,几乎是不可能了,除非奇迹发生。而陆一伟,等待的正是这个奇迹。 这天,陆一伟本打算去一趟北州市,刚洗漱完毕,就听到远处有轿车的马达声传来,让他很是纳闷。桃源村的村民基本上都搬出去了,就剩下几户人家,一般情况下很少有外人来,更别说轿车了。他好奇地探头一看,一辆灰不拉几的大众桑塔纳轿车已经在家门口停下。 陆一伟跃身下了台阶,只见一个瘦高个男子下了车,远远地冲着陆一伟傻笑。而司机更加勤快,从后备箱提着大包小包跟在男子后面走了进来。 “一伟老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男子撅着屁股走了过来,早早伸出宽大的手走到陆一伟跟前紧握,大有一副多年未见的好兄弟般深厚感情。 陆一伟认识他,此人是谷阳乡党委书记武鹤轩。年纪不大,和陆一伟差不多,长相斯文,衣着精干,当年作为选调生到南阳县挂职锻炼,后就地提拨,成为全县最年轻的正科级领导干部。因他资历尚浅,不适宜到大乡镇任职,在相对偏僻的谷阳乡一干就是四五年。由于刘克成牢牢把握的人事大权,加上武鹤轩又不是当地人,每次提拔调动领导干部总会被遗忘,于是就一直搁浅在沙滩上,既上不了岸,又游不远,基本上成为“边缘化”的领导干部。 让陆一伟纳闷的是,他来这里干什么?自己回老家的事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鼻子倒是够灵的。毕竟对方是客人,陆一伟不能慢待,笑脸相迎道:“武书记,您可是稀客啊,能找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桃源村也算不容易了。” “嗨!陆老弟这不是寒碜我嘛!”武鹤轩用力一捏,道:“我在谷阳乡干了四五年了,那个村我能不知道?桃源村因为大部分人搬迁出去了,最近来的少了,以前我不是经常来这里?你要不信问问其他人,是不是啊,小张?”武鹤轩急忙问司机,生怕陆一伟不相信似的。 与武鹤轩的关系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陆一伟在北河镇期间,武鹤轩没有因为他倒霉而落井下石,也没有表现出过度热情,关系平平,充其量就是个萍水相逢。而今天,武鹤轩表现得如此谦虚卑微,难道有什么事?陆一伟转念一想,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人家能求自己什么事。笑着道:“武书记,言重了,我就是随口一说,别见怪啊。走,进屋!” 进了屋,武鹤轩毫不讲究地拖鞋上炕,盘坐在炕头道:“今天中午我不走了,在你家讨点饭吃,不知一伟老弟欢迎不欢迎啊?” “自然欢迎了,您是我们的父母官,巴不得嘞!”陆一伟笑着道:“不过武书记要做好心理准备,烧鸡炖肉没有,萝卜青菜管饱。” “哈哈,你呀!”武鹤轩爽朗地笑道:“我今天就是吃萝卜青菜来了,这不,酒也带来了,今天我们喝个痛快,哈哈。” “行!”陆一伟爽快地道:“只要武书记不嫌弃就行。” “嫌弃什么?”武鹤轩假装恼怒,道:“一伟,你和我就别客气了,都是自己人,还一口一个武书记的,显得多生分啊,叫我鹤轩。我比你大,或者叫哥都成,行不?” 陆一伟给武鹤轩泡了杯大叶茶,笑道:“还是武书记直接一点,猛然称兄道弟还有些不习惯,呵呵,来,这是我父亲的大叶茶,味苦,你千万别嫌弃啊。” “说哪去了!”武鹤轩端起来喝了一口道:“我每天下乡就专门到农户家喝这种大叶茶,咦!奇了怪了,我发现我居然喜欢上这味道了,这不,我现在都喝着大叶茶,哈哈!” 0450 突然带走 寒暄过后,陆一伟望着柜子上的大包小包,疑惑地道:“武书记,您这是?” 武鹤轩很随意地道:“你小子太不够意思了,回来快半个月了也不和我,要不是昨天和白县长在一起吃饭,到现在都蒙在鼓里了。” 武鹤轩提到白玉新,陆一伟不足为怪了。陆一伟开玩笑地道:“武书记,别人现在都是躲着,生怕和我牵扯上一丝瓜葛,您倒好,还专程来看我,你就不怕把你拖下水?” “哼!”武鹤轩脸色一变,将茶杯重重地放在炕沿上道:“一伟老弟,你说这话就有些见外了。别人是别人,我是我,完全是两码事。何况县里的局势我看得清清楚楚,张县长才是真正为南阳做贡献的人,无奈小人当道,专门设计陷害张县长,才落得如此下场。不过我异常坚信,张县长一定会没事的,而且会堂堂正正地回来,南阳县需要他这样的好官!”说话间,武鹤轩面色凝重,眼眶湿润,不知是不是在表演,但看着倒像是真情流露。 陆一伟叹了口气道:“武书记是明白人啊,哎!不过又能怎么样呢?” “你也不要泄气,越是在这个当口,越要咬紧牙关,只要你挺过去了,一切会拨云见日的。我就不信了,在这个世界上,邪气还能压倒正气!”武鹤轩愤愤地道。 陆一伟转念一想,问道:“武书记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武鹤轩摇摇头道:“我就一乡镇书记,能听到什么风声?就算上头有动静,我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哎!不说了,看到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对了,楚楚的病好了吗?” 陆一伟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武鹤轩并不是看自己的,而是看张志远的女儿的。楚楚来桃源村疗养这件事,陆一伟保密工作做得很好,知道的人极少,就怕有人知道了,打扰楚楚的正常生活。现在武鹤轩知道了,联系他说和白县长在一起吃饭,应该是白玉新透漏无疑了。他道:“还行,恢复得不错。” “那就好!”武鹤轩长出了一口气道:“我认识一个老中医,专门治疗这种病的,要不我带过来再给看看?” “不用了,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多谢武书记关心了。” “那行,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保证第一时间赶过来。”武鹤轩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炕上道:“一伟,我这来得匆忙,也不知给孩子买点什么,这是我的一点心意,麻烦你代劳,孩子想吃什么就给买点,好吧?” 陆一伟瞟了一眼,信封比较厚,按照他的经验分析,里面最好有一万元。他走过去拿起钱塞到武鹤轩手里道:“武书记,您的心意我领了,将来我会转告张县长的。但是这钱我不能收,你还是拿起吧。” “不行!既然我知道了,我就要尽一份绵薄之力,必须收下!”武鹤轩强硬地道。 陆一伟死死地摁住武鹤轩,严肃地道:“武书记,您听我说!如果您接触过张县长,就应该知道他的为人,他最不喜欢搞这一套,如果他将来知道了,非但不感谢你,反而会把你我臭骂一通。你要是真有这个心,多支持他的工作,就是最大的心意了。” 武鹤轩愣在那里,不知所措。看到陆一伟坚定的眼神后,将钱收了起来道:“好吧,我也不为难你,但是,你有需要必须和我说,如果你不说,我可翻脸了啊。” 陆一伟笑着道:“谢谢武书记了,需要我倒是有,不知你愿意不愿意帮忙了?” “说,只要我能做到的,绝对帮!”武鹤轩爽快地道。 陆一伟道:“这桃源村虽然就住着几户人家,但总是还有人烟的。可进村的那段土路坑坑洼洼,一直没人过问。其他村虽没有铺油路,至少平整了下,进出相对方便。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武书记把路给修理修理。” “哎!”武鹤轩叹了口气道:“陆老弟说得对,是该修理一下了。可你也知道谷阳乡的财政状况,没有任何收入,完全是靠上级财政拨款,就那点钱,甭说给老百姓谋福利了,就连机关日常运转都难以维持,我也是力不从心啊。不过,既然陆老弟提出来了,我就是勒紧裤腰带,在今年入冻之前把路给修理一下,好不?” 陆一伟理解武鹤轩的苦衷,道:“武书记,我也不为难你,要不这样吧,你出工,我出钱,我们合伙把路给修一下,也算给老百姓造福吧。” “得了吧!”武鹤轩道:“谷阳乡就算再穷,还用得着你出钱?这事你不要管了,我来想办法!” “那就谢谢武书记了。” 中午,陆一伟和武鹤轩干掉两**西江红,喝得醉醺醺的。送走武鹤轩后,陆一伟倒在炕上盖上被子呼呼大睡起来。 睡梦中,陆一伟感觉有人在叫他。迷迷瞪瞪睁开眼,是父亲陆卫国,又闭上了眼继续睡觉。可陆卫国继续摇晃着,道:“一伟,快醒醒,来人了。” 陆一伟这时才睁开眼睛,翻了个身看到地上站着四五个人。他揉了揉眼睛,除一个人认识外,其他人都面生得很。而认识的那个人,是县纪委的,陆一伟似乎明白了什么,一边下地一边道:“有事?” 县纪委的那男子道:“陆主任,廖书记想见见你,要我过来请你。” 陆一伟穿好鞋,揉了揉发胀的脑袋道:“你们可真够行的,我躲在这里都能找得到。我又跑不了,用得着来这么多人吗?” 男子不吭声,而其他人如同兵马俑般矗立在那里,一脸严肃。 陆一伟已经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事了,交代父亲道:“爸,我回县城办点事,要是晚了就不回来了,别等我了。” 老实巴交的陆卫国虽不知道要干什么,但看到这几个人来者不善,把陆一伟拉到一边小声道:“一伟,你和爸说实话,这些人不是来抓你的吧?” 陆一伟轻松一笑道:“爸,你瞎想什么呢!你儿子既没犯法也没犯错误,他们凭什么抓我,别多想了,今晚不回来,最多明天就回来了,好吧?” 陆卫国似信非信地点了点头,心跳的异常厉害。 陆一伟穿好衣服,对男子道:“走吧!” 上车时,陆一伟习惯性地往副驾驶室走,没想到男子示意他坐到后座,陆一伟无奈,上车后被夹在中间,一路颠簸驶离了桃源村。一路上,车上的人一句话也不说,气氛异常诡异。到了南阳县城后,车子并没有回县委大院,而是径直往市区走去。陆一伟纳闷了,问道:“你们这是要把我带到哪儿去?” “不该问的别问!”一男子极其凶悍地回答道。 陆一伟喝了酒,壮着胆子道:“凭什么不能问?难道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你们带走?” 车上其他人依然不说话,车子快速前进着。 到了市郊一家较为偏僻地酒店门口,车子停了下来。后面的一辆车迅速下来几个人将车子围住,将陆一伟夹在中间,径直往酒店里走去。 到了酒店三楼,男子开始搜身,将陆一伟的手机没收,送进了一间会议室。 这时,有个干部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坐到会议桌对面,脸色异常严肃问道:“你是陆一伟吧?” 陆一伟已经完全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点头道:“对,我就是陆一伟。” “好!”中年男子道:“我是市纪委的,因为你涉及张志远的案子,我们有必要,也有权力询问你,希望你老实回答,不要存有侥幸心理,如果交代不清楚,你恐怕很难走出这个房间。” “问吧!”陆一伟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轻松地道。 “好,那我们现在开始!”中年男子说完,和门外几个人点了点头。那几个人走了进来,一个人展开记录本,另外一个人打开录音设备,准备工作就绪后,中年男子正准备问话,陆一伟突然道:“慢着!我有个请求。” “什么事?” “我想见张县长一面。”陆一伟道。 “你觉得可能吗?”中年男子嗤鼻道。 陆一伟一路上压着火气,中年男子的口吻又刺激了他,他嗖地站起来道:“如果你们不让我见张县长,我拒绝回答。” 中年男子不屑地道:“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回答,进了这里就由不得你。我们不急,有的是时间和你耗。你多会想清楚就多会说,没有人阻拦你。不过我要告诉你,张志远的案子是市委挂了号的,你的态度直接影响你的前途,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陆一伟怒不可遏地道:“我倒要问问,张县长到底犯了什么错误,居然关了这么长时间都不肯放人,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你们这是侵犯人权!” 中年男子冷笑道:“我们办案轮不到你指手画脚,张志远犯没犯错误,这是我们的事,与你无关。你能做的,就是配合我们工作,协助调查,要是你不配合,我们自然有让你配合的办法!不过我奉劝你好自为之,真正到了那一步,就不是现在面对面谈话了。” 0451 略施小计 在对方强大的高压态势下,陆一伟有些吃不消。配合纪委调查,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但这次他明显感觉与前几次不同,大有一副不把张志远搞垮誓不罢休的作态。陆一伟不想给张志远增加压力,满不在乎道:“问吧。” “好!”中年男子道:“有人举报张志远在曙阳煤矿改制时吃了回扣,而且以入股的方式变相敛财,你作为他的秘书,这些事你知道吗?” 陆一伟道:“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先更正一下。我不是张县长的秘书,我只是政府办的副主任,负责后勤工作。” “这不重要,你回答吧。”中年男子道。 陆一伟道:“曙阳煤矿改制我全程参与了,我敢保证张县长没有收受任何财物,说他入股更是无稽之谈。” “说你注意说话的语气和措辞!”中年男子严厉地道,全然不把陆一伟放在眼里。继续道:“好,既然你全程参与了,更应该有话语权。据我们查证,收购曙阳煤矿的百泰公司不过是一家刚刚成立不久的新公司,资历和资质尚且不说,一个注册资金不过300万元的小公司如何收购曙阳煤矿51%股份的?是不是存在贱卖国有资产的嫌疑?还有,既然要改制,为什么不公开招投标?这里面是不是存在人情的关系?” 陆一伟道:“百泰公司新成立的不假,但他作为宏泰集团的子公司,想必你们也应该了解吧,作为全省最大的民营企业,收购一个煤矿应该是绰绰有余。何况,对方已经注资16亿元,不存在贱卖国有资产。至于公开招投标,这个我们做过相关方面的工作,但没有一家企业愿意到南阳投资,只好求到人家门上,请大公司扶持和支持南阳县的发展,这也是招商引资的一种方式,我认为没什么不妥。至于人情肯定存在,但这个‘人情’是建立在南阳利益之上的。”陆一伟的话半真半假,为什么是百泰公司收购曙阳煤矿?这个问题张志远从来没提过,不过他能感觉到,这里面张志远也有许多无奈之举。 “至于妥不妥轮不到你评价,你实事求是陈述事实就行。”中年男子继续道:“好,第二个问题,有人反应张志远在北河镇建设工业园区,强行把北河煤矿并购,有没有这回事?” 说起北河煤矿,陆一伟最有发言权。道:“北河煤矿原先是由郭凯盛承包的,承包合同都有,这个你们可以去查。可这个承包期限有点长,一下子承包了20年,北河村的村民自然不愿意了。今年,刚刚当选的村委主任在征得全村村民同意后,与郭凯盛中止合同,并将其收到村里所有。可以说,整个过程是北河村和郭凯盛之间的关系,县里充分尊重村民意愿,坚持村民自治,并没有横加干涉,更谈不上强行并购。” “好!”中年男子只听陆一伟陈述,并没有追问事实的真假,道:“下面是第三个问题。有人反应,你陆一伟私自经商,而且成立了海东果业公司,像一口吞掉罐头厂。而且这件事已经在操作当中,张志远也在副食品加工厂的请示上签了字,有没有这回事?” “有!”陆一伟干脆利落地道:“不过我要更正你的观点。海东果业公司收购罐头厂不假,而且都按照相关法律程序往下走,不存在违法行为。至于说我经商,这点冤枉我了。海东果业公司的法人是李海东,不是我。我曾经在东瓦村搞果园种植,不过是以帮扶的形式,我没有从中收受任何好处。至于张县长在请示上签字,这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因为我至始至终没有参与,你们可以调查!” “好!”中年男子又一个好字,道:“对于你的回答我不作任何评价,自然会有人去核实真假。在事实未调查清楚之前,你必须待在这里,好吧?” 陆一伟无奈地冷笑一声,道:“请便!” 配合纪委调查,陆一伟这已经是第三次了,非常熟悉纪检干部办案流程,也见怪不怪了。第一次心惊肉跳,第二次心有余悸,而这次反而心静如水了。他坚信,张志远没有问题,就算他们往祖坟上刨,估计也查不出什么问题,他心态当然平静了。 回到休息室,陆一伟观察了下房间的布局,与普通酒店没什么两样,不过在房间的屋角安装了**,而且与另外一房间有一扇窗户相通,让人极其不舒服。 “这两天你就在这里居住,我就住在你隔壁,有事你敲玻璃就成了。”一男子道。 陆一伟见对方年纪轻轻,约莫20多岁,估计刚参加工作不久。他立马拉住对方问道:“同志,怎么称呼?” 男子比较随和,勉强地挤出丝许笑容道:“叫我小王就成了。” 陆一伟乘势追问:“小王,我打听一下,张县长也在这栋楼里吗?” 小王摇了摇头道:“不好意思,恕我无可奉告,你休息吧。”说完,走了出去。 陆一伟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看着这间被改装过的房间发呆。他有预感,张志远一定也关在这里,可到底在哪个房间呢?他此时急切地想见见张志远,哪怕就远远地看一眼,也心满意足了。 陆一伟迅速起身走到窗户跟前试图打开,可窗户已经被牢牢固定死,且外面加装了铁栅栏。无果,他又回到沙发上,脑子飞速运转,思考着对策。思来想去,想不出任何办法,唯一的办法就是求助刚才的那位小王了。 陆一伟想到了贿赂。可房间里被**照着,几乎没有死角,可能性并不大。当眼神停留在卫生间时,他迅速起身跑了进去,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的踪迹,他心中有了主意。 陆一伟走出卫生间,走到玻璃前敲了敲,不一会儿,小王走了进来,问道:“啥事?” “卫生间的马桶堵了!”陆一伟道。 “是吗?不可能吧?”小王带着疑惑进了卫生间,陆一伟乘势迅速闪了进去,将身上仅剩的900元塞进了对方口袋。 “你这是干什么?”小王瞪大双眼,表现出了惊恐和慌乱,本能地抬头寻找**。 “别看了,我已经提前观察了,这里没有**。”陆一伟死死地摁住对方的手道。 “松开!你要是再不松开,我可叫人了啊。”小王极力挣脱,万分震惊。 陆一伟依然不松手,抓紧时间道:“小王,我只问你一句话,张县长在不在这里?” 小王用力一抻,挣脱开陆一伟如钳子般的大手,将钱丢给陆一伟道:“我说了,无可奉告,我要是说了,是违反纪律的。” 陆一伟指了指外面的**,淡定地道:“你和我在卫生间待了这么长时间,想必有人看到了,你出去后和解释清楚吗?” 小王着急了,急得满头大汗,气愤地跺脚道:“陆一伟,你这不是害我了嘛,这下可怎么办啊!” 陆一伟不慌不忙道:“只要你告诉我张县长的下落,我保你没事。” 小王看着陆一伟楞了半天,稚嫩的脸上露出丝许委屈道:“张县长在四楼,我这能说这么多了,你赶紧想办法啊。” “我有机会见他一面吗?”陆一伟继续问。 “不可能,你死了这条心吧。”小王一边说,一边急切地望着外面。这时,走廊里已经响起了脚步,正往这边赶来。 陆一伟迅速将一卷卫生纸扔进了马桶,又用皮搋子使劲一戳,然后用水冲了一下。接着将小王的袖管撸起来,打开水龙头往胳膊上浇了些水,把他摁下去道:“你爬下假装修马桶。”刚说完,几个男子慌里慌张地进来了。 “这是谁啊,这么没素质,竟然把纸扔进了马桶,这让我这么上厕所啊。”陆一伟淡定自如地道。而小王显然没有陆一伟经验丰富,表演拙劣,紧张得双手发抖。 进来的男子见如此,对小王道:“这事你甭管了,让酒店服务员过来处理。” 小王满头大汗站了起来,假装道:“可能是卫生纸掉进去了,取不出来。” “行了,出来吧。”男子用命令的口吻道。 待他们出去后,陆一伟又回到沙发上快速思考。现在可以肯定了,张志远确实被关在这里,可如何能与他取得联系呢,无疑是件不可能的事。 晚饭时间,有专门的人进来送饭,但放在门口就走,几乎没有任何可接触的空当。吃过饭,陆一伟在床上辗转反侧,心里想得不是自己的前途,而是牵挂张志远的状况。 立案侦查快20多天了,至今未得出任何结论。充分说明,调查组在取证问题上遇到了很大阻力,要不然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得不出结论?还有,到现在才传唤自己,更能说明这中间有问题。这么长时间,张志远能受得了这种高压态势吗?陆一伟很是担心。 0452 质疑决定 第二天早晨,陆一伟还在睡梦中就听到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气氛异常紧张。陆一伟睁开眼睛,躺在床上竖起耳朵静静听着,还不等反应过来,房门已经被推开,打头进来一位领导模样的中年男子,脸色凝重,眉头紧蹙,颇为威严。 “你就是陆一伟?”中年男子的声音如同洪钟,气场十分强大,让陆一伟有些胆怯。他侧着身子坐起来,纳闷地点点头道:“对,我就是陆一伟。” 中年男子眼神紧紧锁住陆一伟,足足盯了有一分钟,才对旁边的工作人员道:“让他赶紧穿衣服,待会我要带他走。”说完,快步走了出去。 “快起床,傻愣在干什么?快点!”刚才低三下四的工作人员迅速变得飞扬跋扈起来,指着陆一伟凶巴巴地道。 陆一伟吃软不吃硬,甭管对方是谁,他慢悠悠地躺下道:“我又不是犯人,凭什么听你指挥?我还没睡醒,待会再说。” 工作人员火了,走过去要掀陆一伟的被子,陆一伟一只手轻松抓住,对方愣是没掀开。气急败坏地道:“你知道刚才进来的是谁吗?你好大的胆子!” 陆一伟嘴角上扬,冷笑一声道:“甭管进来的是谁,但你要是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对不起,我不吃这一套!” 男子急了,瞟了眼外面,然后跺着脚道:“陆一伟,你别不识抬举啊,刚才进来的可是市纪委纪书记,你要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陆一伟淡然道:“我有没犯什么错误,就算是市委书记来了,我也如此,你看着办吧。” 男子急得快疯了,终于说了软话,道歉道:“陆一伟,我承认我刚才说话语气重了点,我向你道歉,你现在起床,行不?” “这还差不多!”陆一伟狠狠地瞪了男子一眼,下床慢悠悠地穿衣服,又不紧不慢地到卫生间洗漱,男子猴急狗跳地催促,直到陆一伟完成一系列动作后,赶忙带着陆一伟往楼下走。到了楼梯口,陆一伟往楼上瞟了一眼,希望能见到张志远。可令他失望的是,什么都没看到。 陆一伟上了一辆车,尾随着前面的奥迪车急速向市委大院驶去。 到了市委大院,陆一伟被带到了市纪委书记纪慕白的办公室。对于纪慕白,陆一伟并不了解,只知道他是从外市交流过来的,仅此而已。 纪慕白端坐在办公桌前,上下打量着陆一伟,本想说点什么,又咽了回去。起身道:“走吧,跟我去见田书记。” 陆一伟一听是要去见田春秋,心里紧张起来。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值得市委书记见自己这个无名小卒,难道还是张志远的事?在长长的走廊里,陆一伟快速思考着如何应对,抬头的瞬间,眼神与市委副书记郭金柱不期而遇。 郭金柱看到纪慕白带着陆一伟,似乎明白了什么,冲着纪慕白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一晃而过。走到陆一伟跟前时,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好像是在为他加油打气。陆一伟咬着嘴唇以目光回应,达成了某种默契。 到了田春秋办公室门口,陆一伟愈发紧张,甚至双腿都不听使唤乱颤起来。纪慕白敲门进去,陆一伟跟着走了进去。 办公室还有其他人,纪慕白坐到沙发上等候,而陆一伟极其不自然地站在那里,用余光偷瞄着眉头紧锁,低头伏案工作的田春秋。 “你回去以后召集相关部门召开个紧急会,传达下上级的文件精神,务必要把每一项任务都落到实处,听明白了吗?”田春秋快速在文件上签了字,交给站在办公桌对面的领导,又对另一个领导说:“你这里有什么事?” 那领导撅着屁股,弓着腰将文件双手放到田春秋案前,小声道:“田书记,这是新区文化广场项目立项报告,请您过目一下。” 田春秋刚才还一本正经审阅,听到是新区方面的内容,没有继续往下看,盖上笔帽道:“这是林市长主抓的工程,不必请示我,林市长同意就行了。” 领导面露赧色,结结巴巴道:“田书记,林市长让过来请示您……” 田春秋将报告丢给领导,有些不高兴地道:“不必了!” 领导还想说什么,被市委秘书长李勤奎拦了下来,递了个眼色,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其他人走后,李勤奎抓紧时间汇报道:“田书记,刚接到省委办公厅的一份急电,您过目一下。” 田春秋接过电报,用一只手指戳着脑袋,聚精会神翻看着。过了一会儿道:“这事随后再说,你先约见下国土局,看看今年的用地指标还剩多少,我要最详实的数据。另外,让城建局的雁云同志下午三点钟到我办公室。” “好,我这就去办!”说完,李勤奎拿着一沓资料走了出去。临走时,冲着纪慕白点了点头,又冷眼瞪了下陆一伟,拂袖离去。 “田书记,人我给你带来了!”纪慕白随即道。 “嗯,知道了,你忙你的去吧。”田春秋一脸不高兴道。 纪慕白走后,田春秋拿起桌子上的一本《西江内参》缓缓翻开,把陆一伟凉在一边,细细地研读起一篇名为《论企业改革机制转换和结构调整的关系》的文章。 文章提到,十五大四中全会审议通过了国有企业改革和发展的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提出要用三年时间努力实现国有企业改革和脱困,并通过调整产业结构,优化产业升级,建立现代化企业制度,实现国有企业资源重组…… 文章中,用较长的笔墨阐述南阳县企业改制模式,并充分肯定南阳县做出的成绩。文章指出,南阳县作为一个国家级贫困县,却用百折不挠的精神和敢为人先的魄力大刀破斧推进企业改革,多渠道融资,多维度延伸,成功将负债累累的国有企业改制为现代股份制企业,在浴火中涅槃重生,实现了华丽转身……该县的做法不仅是响应党中央相关政策,与省委提出的“三大改革”也是一脉相承的。这一做法不仅在全省国有企业改制开了先河,也为其他县市区企业改制树立了标杆…… 文章的落款是省发展和改革研究会副会长蔡润年。他没有辜负陆一伟送得镇纸和吊坠,用不同的视野和高度撰写了这篇文章,间接地把南阳县引出来,既不显得突兀,又迎合了省委主导的战略思想,还完成了陆一伟的请求,一箭三雕,实在高明。 基层干部斗争是明刀暗枪对着干,越往上层走,斗争更加隐晦而高明,而文字游戏则是常用的伎俩。“千万不要得罪读书人”,历史明鉴,至今适用。 在这样的权威的杂志上刊登南阳县的文章,对北州市来说是件好事,可对于田春秋来说,这是**裸地向他发起挑战,撕破脸公开和对着干。他故意冷落了陆一伟许久,将《内参》合上问道:“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做‘南阳模式’吗?” 陆一伟看到了《内参》,知道自己求蔡润年的事情成功了,心里不免有些激动。但面对如此棘手的问题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明显地感觉到,这是一个圈套。为了以防万一,他谨慎地道:“‘南阳模式’是在市委市政府领导下开创得一种企业改制模式,他不同于以往单一的经济模式,而是引进多种经济成分,杂糅到一起,进行多元化、综合化发展。” 田春秋并没有因为陆一伟看似完美的回答而喝彩,而是问道:“你就是陆一伟?” “嗯。”陆一伟点了点头。 “我听启明同志说,上次在报纸上刊登文章是你的手笔,那《内参》上的呢?”田春秋眯着眼睛问道。眼睛虽小,却透过厚厚的眼镜片折射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寒光。 陆一伟思考了片刻道:“是我提供的素材,但不是出自我的手笔。” “好!”田春秋坐起来道:“你承认就好。那我问问你,你请人写这篇文章的目的是什么?能说说吗?” 陆一伟不卑不亢道:“其实也没什么目的,不过是将南阳县干了的工作宣传一下而已。” “是吗?”田春秋睁大眼睛问道。 “是。”陆一伟笃定的回答道。 田春秋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到陆一伟身边,眼神如秤砣落地,似乎一眼要看穿陆一伟的心思。他道:“张志远在你心目中是什么位置?” 陆一伟刚进来时紧张万分,但现在不知怎么地,反而变得异常淡定。他不避讳田春秋如刀般的锋利眼神,直视着对方道:“张县长在南阳县做出的成绩是不可抹灭的,他经常挑灯夜战研究南阳的发展,经常不辞辛苦地奔波于工作一线,尽管他有诸多的不足,但我认为他是个好官,是真正为南阳百姓着想的好官!” 田春秋盯着陆一伟,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过了一会儿,又平缓了许多。回到座位上道:“照你这么说,你是在质疑市委的决定?” 0453 陷入窘境 陆一伟随即回答道:“我坚决支持市委市政府的相关决定。” 田春秋本想发火,愣是压了下来,道:“你很讨厌,你知道吗?” 陆一伟没想到田春秋会说出这种话,站在那里低头不吭声。 “行了,你下去吧。”田春秋冲着陆一伟无力地摆摆手,显得十分疲惫。 陆一伟刚出门就碰到火急火燎的苏启明。苏启明看到陆一伟后,先是一愣,又狠狠地瞪了一眼,压着声音道:“回去再找你算账!”说完,敲门进去了。 陆一伟出了市委大楼,不知该去往何处。是该回“双规”自己的酒店,还是回南阳县?看了看表,时间还早,出了大门,打了个出租车,径直往北州大学驶去。 与此同时,田春秋办公室正在紧急磋商着对策。田春秋拿着《内参》道:“省委黄书记在事关南阳县的这篇文章上作了批注,充分肯定了南阳县的做法,既然得到了黄书记的肯定,那我们就要高度重视起来,把南阳县的企业改制作为北州市的一个亮点打造出去,勤奎,你来安排吧。” 李勤奎本想反驳,又咽了下去,点了点头。 “这不,上午又接到省委办公厅的急电,说省委秘书长罗中原同志要在下周一到南阳县调研,今天是周五,也就是说我们还有两天的准备时间,启明,你回去以后就抓紧时间布置,具体的行程规划让勤奎告知你,记住!基础性工作一定要做细做实,不要冒冒失失的丢了大人,好吧?”田春秋继续安排道。 苏启明慌了,愣在那里不知所措。企业改制自己至始至终没有参与,现在让自己接手准备,就算是现学,也来不及啊。可市委书记的话他又不能不听,只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散会后,李勤奎留了下来,提醒田春秋:“田书记,您把这件事交代给苏启明,不怕到时候出现什么纰漏?” 李勤奎是田春秋的心腹,有些话有些事自然不避讳。他道:“那你说怎么办?难道把张志远放回去不成?” 李勤奎点点头道:“田书记,在这个当口,我们只能这么做了。” “为什么?” 李勤奎分析道:“有三点原因。第一,先说罗秘书长此行的目的,自然是受黄书记委托下来调研,他下来了就代表黄书记,要是准备不充分,很可能会耽误大事;第二,再说这篇文章的目的,不偏不倚出现在张志远被调查阶段,所以这必然是有预谋的一起策划,到底是在背后指使,现在不重要,重要的是,文章里时时处处标榜张志远的功劳,苏启明出面显然不合适,到时候问起来一问三不知,那可就糗大了;最后,关于张志远接受调查的事,我们并没有向省委报批备案,万一罗秘书长问起来,我们也没法交代啊。另外,黄书记肯定了南阳县的做法,而我们却在调查当事人,要是传出去,也有碍您的面子啊。” 李勤奎这么一分析,田春秋为难了。气得痛骂道:“这个张志远,我还真是小看他了,在背后和我玩手段,长能耐了啊。不行!坚决不能放他出去,我不能这样轻饶了他。这样,这两天你下去和启明同志负责调研前的各项准备工作,每一个环节都要准备,不能出现任何纰漏。另外,全县上下要统一口径,就说张志远外出学习去了,明白了吗?” “这……”李勤奎对田春秋的做法表示不理解,但对方是一把手,自己只有执行的份,只好无奈地点点头道:“好,我这就去办。” 李勤奎刚出办公室门,苏启明就赶紧跟了上去,急促问道:“老李,这下可咋办了?你可得替我出出主意啊。” 李勤奎是田春秋不可或缺的参谋之一,外人私下叫他“二把手”,其地位举足轻重,不可小觑。人们常说秘书是领导的影子,其实不然。秘书本身级别和职务不高,手中掌握的权力不够,在往常情况下最多起上传下达的作用,影响力远远达不到小说描绘的秘书那样飞扬跋扈,驰骋万里,翻云覆雨。秘书长则不同了,既是常委,又是“大管家”,手中有权又有地位,在执行领导指示时,效率和效果亦然要神速和出彩。 李勤奎回到自己办公室,将手中的笔记本往桌子上一丢,拿起烟盒抽出一支烟点上,坐到沙发上思考着如何应对罗秘书长调研。 按照他的想法,就是暂时把张志远放出来,等罗中原一走,再继续调查,这样既给自己解了围,也不会让上级领导难堪。可田春秋偏偏要赌一口气,做出这种不理智的决定。李勤奎不能反驳,只能用各种方式来弥补填补这个巨大的漏洞。 “老李,你倒是说话啊!”苏启明见李勤奎发呆不出声,着急忙慌问道。 李勤奎这时才发现苏启明的存在,将烟递给他一根问道:“启明,你们南阳县搞企业改制,你这个做班长的,应该了如指掌、一清二楚吧?” 苏启明脸色憋得通红,道:“老李,你这不是寒碜我嘛,你也知道南阳县搞企业改制是张志远一手操作的,我自始至终也没参与啊。” 李勤奎看着这位靠老丈人爬上来的“关系户”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怜,道:“启明,这我就得说你两句了,你作为南阳县的负责人,怎么能让张志远绑架了你呢?企业改制这么大的事情,至少你应该过问一下吧?好了,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待会你回去以后抓紧时间准备,明天一早我就赶过去。” 苏启明两眼一抹黑,求助道:“怎么准备?准备什么?” 李勤奎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桌子上的《西江内参》拿起来塞到苏启明手里,道:“你先回去好好研读一下,上面涉及到几个点,就按几个点准备。这上面不是提到了曙阳煤矿和北河镇工业园区吗?就把这两个作为调研点。张志远外出学习去了,就由你来做汇报工作。记住,会场、调研点都要精心布置,氛围一定要搞得浓厚,还有就是后勤工作,细小末节都要考虑到,好吧?” “好……吧!”苏启明脑袋都大了,神情恍惚地走出了市委大楼。 “这下怎么办?”苏启明坐在车里快速思考。企业改制他压根也没参与过,甭说“南阳模式”了,就连最起码的流程都不懂。最关键的问题是,参与企业改制的人如今都四分五裂,临时抱佛脚也来不及啊。张志远是不指望了,现在全程参与的人只有白玉新和陆一伟了。 事不宜迟,他拿起电话打给县委办主任董国平:“通知白玉新和陆一伟,一个小时后到我办公室开会。”挂掉电话,催促司机:“回南阳县!” 陆一伟坐着出租车到了北州大学门口,一摸口袋,才发现身上一分钱也没有,钱都给了那个小王了。 出租车司机看到陆一伟这番模样,鄙夷地瞟了一眼,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不耐烦地等待着。 陆一伟连忙道:“师傅,你别着急,我马上就打电话让人送钱过来。”可浑身上下摸了个遍,也没有手机的踪影。他才想起来,手机昨天已经被收缴了。他再次露出羞赧的表情道:“师傅,我出门太着急,手机也忘带了,要不你借我用一下手机,待会我双倍付你车费,你看行不?” 司机脸色出奇地难看,从腰间取出个bp机道:“手机没有,只有这个。”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陆一伟慌张探头张望外面,试图寻找认识的人。可自己在北州市人生地不熟的,除了夏瑾和以外也不认识其他人啊。陆一伟只好道:“师傅,我叫陆一伟,在南阳县政府办工作,我妻子叫夏瑾和,在北州市教书,要不这样,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后取了钱就给你送过来,你看行不?” 司机毫不客气地道:“像你这种人我见多了,下了车能把钱送过来,那都见了鬼了。行了,你要实在没钱就下去吧,就当我白跑了一趟,不过记住,年轻人还是实在点好。” 陆一伟从来没有因为钱而逼到如此窘境,他不停地和司机解释并赔礼道歉,司机则挥手示意,让他下车。 正在这时,陆一伟无意之中从倒车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定神一看,确定自己认识后,对司机道:“师傅,你等着,马上给你付钱。”说完,下车快步跑到了孟晓楠身边。 “陆一伟!”孟晓楠见到陆一伟后近乎尖叫,惊讶地道:“你变了,变得比从前更帅了,哈哈。” 陆一伟那有功夫闲扯,极其不好意思地忸怩着道:“能借我点钱吗?” “借钱?”孟晓楠不可思议地道。当她看到陆一伟不停地张望身后的出租车时,似乎明白了什么,阔步走到出租车前,大方地掏出100元递给司机,嘴甜地道:“师傅,不好意思啊,我朋友出门忘带钱了,给您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抱歉了。” 司机顿时堆满笑容,连连道:“没事。”说着要找钱。孟晓楠连忙制止道:“不必了,就当给你的误工费了。”说完,拍了拍车门,起身离开了。 0454 一个踉跄 送走出租车后,孟晓楠优雅地转身,冲着陆一伟捂嘴偷笑。 孟晓楠是夏瑾和的学生,陆一伟与她拢共加起来才见过三次面,这是第四次。谈不上熟,充其量就是认识。陆一伟不好意思地挠头道:“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你给我留个电话,下次我到北州后,一定加倍偿还你。” 孟晓楠属于那种青春丽人的阳光少女,打扮颇为时髦,长相甜美可人,尤其是弯弯的眼睛,笑起来眯成一条缝,再搭配一个浅浅的酒窝,身上散发着新时代大学生的独特魅力。新时代潮人,想法自然不同于常人,尤其是在择偶方面,绝对是以貌取人。 自打见到陆一伟第一面起,孟晓楠就被这个长相帅气英俊且身上散发着成熟味道的男人给深深吸引了。现在一见,原先的长发变成了短发,更加帅气逼人,让她不由得心跳加速。如果陆一伟不是自己老师的男朋友,她肯定会不顾一切地疯狂追求。 “偿还?你打算怎么偿还啊?”孟晓楠故意道。 陆一伟不解,颦蹙眉头道:“还钱还不行吗?” “肯定不行了!”孟晓楠嘟着嘴道:“你以为我差那点钱啊。” “那……” “这样吧。”孟晓楠想尽一切办法创造二人再次见面的机会,道:“下次你到了北州后,请我吃饭,行不?” “这没问题!”陆一伟松了一口气道:“小菜一碟嘛!” “哈哈……”孟晓楠看着陆一伟略显可爱的表情笑得更欢了,问道:“你这是来找夏教授了?” “嗯。” “没带一分钱找夏教授,你可真有你的啊。”孟晓楠开玩笑地道。 “……” 孟晓楠掏出钱包,把里面的钱全部拿出来塞给陆一伟道:“这钱你拿着,反正我们还要见面,下次你一并还给我就成了。” 陆一伟转念一想,不客气地收下了,感激地道:“真不知道怎么谢谢你,这个人情我记下了,你把手机号码写给我。” “告诉我你的号码,我给你打过去不就成了嘛。”孟晓楠掏出手机准备拨打号码。 “没带手机!” 孟晓楠无奈,把手机放到包里,拿出一个小笔记本,迅速写下电话号码,撕下来塞给陆一伟道:“你可别赖账啊,你要是不还钱,小心我在夏教授面前告你一状!” 陆一伟将纸条小心翼翼折好放到口袋里,笑着道:“放心,我陆一伟不是那种人,保证一分不少还上,外带一顿饭,怎么样?”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闲扯完,陆一伟好奇地问道:“你不是毕业了吗?还来这里干嘛?” 孟晓楠冲着前方努了努嘴道:“我上班啊,每天要路过这里。” “上班?”陆一伟顺着孟晓楠的眼光望去,道:“什么单位?” “市规划局。” “哦。”陆一伟想起来了,啧啧称赞道:“好单位啊。” “混碗饭吃而已,有事可以来找我。”孟晓楠道。 “那行,你赶紧去上班吧,完了我联系你。” 道别孟晓楠后,陆一伟松了口气,迈步走进了校园。 “什么?白县长在住院?多会的事?”苏启明在车里上蹿下跳,拿着电话吼叫着:“你继续联系,实在不行亲自去他家一趟,务必要把他请回来!那陆一伟呢?” “联系不上?哪人呢?”苏启明听到陆一伟失联了,更加惊奇。需要人的时候就一个也联系不上了,他有些后悔当初的决定。 “继续找,实在不行让廖闵元去一趟市纪委,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苏启明愤怒地挂掉电话,脑子里乱成一片。 陆一伟此时还不知道南阳县此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几乎发疯似的在寻找他。他悠哉悠哉到了夏瑾和宿舍,却没见到人影。想想此时正是上课时间,便一个人四处溜达。到了学术报告厅时,陆一伟惊奇地发现门口停放着一辆“西00088”的奥迪车。 这辆车他印象太深刻了。上次接夏瑾和时,就与这辆车在大门口相遇,由于车牌的相当好记,陆一伟极其深刻。这到底是谁的车?陆一伟顺着目光移到学术报告厅门口,只见上面悬挂着条幅:“热烈欢迎林海锋教授到北州大学指导工作。”林海锋教授?与北州市市长同名?带着好奇,陆一伟走进了报告厅,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让他震惊的是,正在主席台上做讲座的,正是市长林海锋。他什么时候成了教授了? 林海锋一副儒雅做派端坐在主席台上,双手不停地在空中飞舞,唾沫星子飞溅,时而端起一旁的水杯喝一口水,然后继续往下讲。激动之处,站起来如同指挥家般疯癫,带动全场不时传来阵阵掌声。 林海锋所讲的题目是《儒家文化和精神文明古今关系》,这个看似深奥的议题,不过是立论高罢了,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装逼而已。作为秘书的陆一伟,一听林海锋所讲就是秘书代笔写的,而且这位秘书将平时的工作习惯带到了学术当中,依然采用的八股文行文结构,听起来好像是在做报告似的。好在林海锋口才好,侃起来天南海北,上天入地,从古到今,从国内到国外,引经据典,旁征博引,谈不上文采飞扬,但极具现场感染力和号召力。 陆一伟非常羡慕林海锋的口才,这正是自己的短板,在表达上还是欠缺一些。林海锋滔滔不绝地讲了两个多小时,陆一伟都在认真听讲,更别说其他学生了。演讲结束后,会场全体起立,报以雷鸣般的掌声,久久未停歇。而林海锋则不停地鞠躬挥手致谢,最大限度地满足了他当“教授”的梦想。 一个高中毕业生,从乡镇宣传员一步步当上了市长,先不说他学历如何,他的传奇经历足以坐在这里当学生的人生导师。人的一生,不需要掌握太多技能,只要把你擅长的一项做精做细,足够成为生存下去的工具。林海锋的技能就是口才,他做到了,也成功了。 学生陆续退场,陆一伟也跟着走了出来。估计夏瑾和下课了,随即往宿舍走去。 到了宿舍,令他遗憾的是,夏瑾和并没有回来。这时,住在隔壁的女教师先行回来了,看到陆一伟后,立刻想起那个惊心动魄的午间**,脸唰一下就红了,结结巴巴道:“你来了啊,找罗莎吗?” 陆一伟微笑着点点头。 “罗莎还没回来,要不你到我宿舍坐会儿?”女教师红着脸道。 “谢谢了,不必了,我到楼下等她吧。”说完,转身下了楼。 又等了10多分钟,夏瑾和依然没有回来,陆一伟有些不耐烦了。他快速走到了校门口,在报刊亭的公用电话上打给了夏瑾和。 第一个电话,夏瑾和没有接;第二个电话,她挂了;直到第三个电话,夏瑾和才接了起来,陆一伟赶紧道:“瑾和,我是一伟,你在哪了?” 夏瑾和此刻正在林海锋的奥迪车上,她捂着手机道:“我现在正忙呢,待会打给你。”说完,就匆忙挂了电话。 夏瑾和的语气有些反常,陆一伟惶惑重重挂掉了电话,站在马路牙子上目视着前方,寻思着去那吃点饭。 就在这时,“西00088”奥迪车从校园里飞驰出来,陆一伟无意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他居然看到了夏瑾和。只见她坐在后排座椅上,被微风吹乱了头发,用手指向后一勾,与旁边的林海锋颦蹙谈笑着。霎时,他整个精神世界坍塌。 陆一伟目送着奥迪车急速远去,心如刀绞,痛不欲生。就在上次,陆一伟已经看出夏瑾和有些反常,但他作为男人并没有干涉她的私生活。现在,两人已经领了结婚证,算是正式夫妻了,看到这一幕,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次打击对陆一伟来说太大了,简直是一种极大的羞辱。可他万万没想到,夏瑾和会是这种人。他不停地安慰自己,这一切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夏瑾和也是在应酬,是在工作,是自己想多了,可终究迈不出去心中那道坎。 陆一伟漫无目的沿着大街在前方走着,万念俱灰,难以置信。看到一个报刊亭,他迅速走上前去拿起电话拨了出去,又在接通的刹那匆匆挂掉。看来是自己错了,明明就是个普通老百姓,一个土包子,偏偏要找什么海归、教授,能门当户对吗?人家能看得起你吗?还是说你能给予对方什么?不能,什么都不能! 曾经,陆一伟还构想着未来的生活,而如今,一切都化为泡影,成为了一场梦。梦醒时分,陆一伟有些不甘心,他不能把这份苦苦经营起来的感情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流逝,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如此惩罚我?难道我陆一伟这一生注定婚姻不幸吗? 一个踉跄,差点倒地。 0455 难以置信 陆一伟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了,抬头看了一眼,“北州市规划局”的牌子赫然在大门口悬挂着。大门异常气派,要不是挂着牌子,别人以为这里是那个大富人家的宅邸大院了。 陆一伟此刻心烦意乱,很想找人好好喝一通酒。可在北州市认识的人不多,想起上午遇到的孟晓楠,他从口袋里掏出了纸条,思索半天,找了家公用电话亭拨了过去:“喂,我是陆一伟,是孟晓楠吗?” “是我啊。”孟晓楠一边吃饭一边道:“这么快就要还钱了?真不用,我是和你开玩笑的。” “现在有时间吗?我想找你喝酒。”陆一伟一脸不痛快道。 孟晓楠看了眼蒙头吃饭的父母亲,起身走到阳台上道:“现在?现在我在吃饭啊。” “哦,那算了。”陆一伟失落地道,正准备挂电话,对方连忙道:“等等,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陆一伟再次拿起电话,道:“我在你们单位门口。” “好,等着,我现在马上过去!”挂掉电话,孟晓楠匆忙换衣服。这时,北州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北州日报》总编孟继忠起身走了出来,凶巴巴地道:“不吃饭,你这是去哪呀?” “单位有事,让我去加个班,来不及了。”孟晓楠撒谎道。 孟继忠平时对女儿的家教异常严厉,什么都要按照他的要求来才行。小时候,孟晓楠喜欢唱歌,孟继忠偏不行,非要去学自己不爱好的外语。上大学,孟晓楠考上了外省的重点大学,可孟继忠不让女儿出去,怕她出去学坏,留在了身边,在北州大学上学。毕业后,孟继忠又通过层层关系把女儿安排到规划局,下一步就是为女儿物色一个好的金龟婿。如此按部就班,孟晓楠那受得了,从小就异常叛逆,几乎时时处处和父亲对着干,导致父女关系一直很紧张。 “哪个单位加班还不让人吃饭了,我打电话问问你们刘局长,这也太不像话了。”孟继忠说完,就要去客厅打电话。 “哎呀,好了,我就不能有点私人空间?”孟晓楠终于发飙了,愤怒地道:“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以后能不能不要这样管着我?” “你才多大啊,我能不管吗?”孟继忠站起来道:“现在的社会多么的险恶,要是遇到什么坏人……” “得得得!大白天的能有什么坏人,你就别瞎操心了!”说完,“呯”地关上门,绝尘而去。 孟继忠不放心地站在阳台上,看到女儿跑出小区门外,心里依然不踏实。 孟晓楠打了辆出租车到了市规划局门口,还没有下车,就看到陆一伟精神颓废地站在大门口,与上午相见完全是两个人。她心里不由得一紧,付了钱匆忙下了车。 “陆一伟!”孟晓楠跑过去开玩笑地道:“好好的喝什么酒啊,难道是受刺激了?” 陆一伟不苟言笑地望着孟晓楠,问道:“中午我请客,请你喝酒。” 孟晓楠带着陆一伟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饭馆,进了包厢落座。点菜时,陆一伟直接要了一箱啤酒,让乖乖女孟晓楠吓了一大跳,道:“陆一伟,你没事吧?我最多能喝一**,剩下的可全都是你的啊。” “没问题!”陆一伟爽快地道。 点好菜后,孟晓楠看着陆一伟忧郁的眼神,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故意轻松地道:“陆一伟,你这是感情受挫了?上午见你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就变了副模样,是不是和夏教授吵架了?” 陆一伟不吭声,自顾独饮,借酒消愁。 “喂!你说话啊。”孟晓楠急了,道:“你不说话叫我来干嘛,难道就看你喝酒吗?想喝酒还不容易,来,我陪你喝!”孟晓楠豁出去了,起开一**啤酒一口气喝了下去。 一**酒下肚,孟晓楠明显感觉脑袋发胀,身体发飘,好在意识还清醒,道:“陆一伟,你到是说话啊!” 陆一伟突然抬起头问道:“你了解夏瑾和吗?” 孟晓楠被这个问题整懵了,她坐直后摇摇头道:“不甚了解,不过是师生关系。” “那凭你的了解,你觉得她是怎样一个人?”陆一伟继续问道。 孟晓楠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转动眼珠子思索,一边道:“夏教授,怎么说呢,反正我觉得她挺好的,教学有一套,私底下和我们也能打成一片,人长得漂亮,又能歌善舞,在我们学校绝对算是风云人物,各方面都挺好的。” 对夏瑾和的了解,陆一伟并不全面。只是觉得感觉对了,一切都无所谓了。可现在看来,他有必要重新认识这位海归教授,看看她到底是不是和自己走到最后的人! 陆一伟继续问:“有缺点吗?” “嗯……”孟晓楠盯着陆一伟闪动着明亮的眸子,不知该怎么回答。 陆一伟看出孟晓楠的心思,道:“直说无妨,我不会怪罪你!” 孟晓楠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肚里藏不住话,道:“陆一伟,我要是说了你可别怪我啊。怎么说呢,有时候吧,我觉得夏教授有点假……” “假?”陆一伟纳闷地道:“继续说。” 孟晓楠努力措辞,道:“你就好比和你的关系,我们身边的人都不看好你们,包括我们系主任还说,凭夏教授这么好的条件,随便找个都比你强,为什么非要找个二婚……”孟晓楠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近乎听不见。 夏瑾和身边的人,陆一伟只认识姚娜,除此之外别无他人。孟晓楠这么一说,让陆一伟站在对方的层面看待两人的婚姻,确实有些不搭。现在看来,就更不搭了。催促孟晓楠道:“你继续说。” 女人都是自私的。孟晓楠从内心讲,特别想占有陆一伟。她想着要是借此机会将二人的关系挑拨开,自己不就有机会了吗?她随即道:“一伟,我告诉你个小秘密,你可千万别生气啊。” “说!” “一伟,你还记得上次她前男友堵在宿舍门口那次吗?”孟晓楠道。 这件事陆一伟当然不会忘记,道:“当然记得,我还记得她前男友叫邹宁,与她一同在美国留学,后来抛弃了她,回国娶了个官员的女儿,捞取资本后,随后又离婚,对吗?” “什么对啊,压根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孟晓楠道:“我听别人说,是夏教授抛弃的对方。她前男友后来离婚也是因为她,哎呀,反正这里面异常复杂,我都说不清楚。” 陆一伟感觉到头重脚轻,差点滑到在地。对于夏瑾和的过去,她不主动说,陆一伟从来没有问及。现在从孟晓楠这里听到有别于她的版本,异常惊讶。急忙道:“你还知道什么?” 孟晓楠有些歉意地道:“陆一伟,这样不好嘛,当着你的面说夏教授的不是,好像我多八卦似的,要是因为我影响到你们之间的感情,这个罪过我可担待不起,我还是别说了,来,喝酒!” 既然挑起了这个话题,陆一伟就想刨根到底,道:“说吧,我需要认识一个真正的夏瑾和。” 可能是酒精的缘故,孟晓楠打开了话匣子,讲起了夏瑾和在美国的那段风流逸事,道:“我父亲的一个朋友,刚好认识她前男友,一次在饭桌上提起了这段往事。据说,夏教授和邹宁一同到了美国,夏教授没过几天就和一个美国小伙好上了,一脚把邹宁踹开了。可这个邹宁是个死心眼,依然不离不弃,直到大学毕业。期间,邹宁还陪同夏教授去医院流产,可夏教授完全不领情,男朋友一个接一个换,活生生地将邹宁赶回了国内。邹宁走后,她才发现真正关心她的人不是美国男友,而是矢志不渝的邹宁。在美国生活不下去的夏教授,最后选择了回国。在亲朋的帮助下,她留在了待遇优厚的北州大学教书。” “不可能!”陆一伟不相信孟晓楠的话是真的,连连道:“你这故事编的也太假了吧,夏瑾和明明告诉我,是那个王八蛋邹宁抛弃了她,怎么现在又是颠倒了个,到底谁是真的?” “不管你信不信,这需要你自己去甄别了。”孟晓楠不以为然道:“其实吧,你要是喜欢一个人,就不要在乎她的过去。毕竟都是过去式,重提又有什么意义呢!” 陆一伟依然难以置信,又一**下肚,整个人快要崩溃了。他感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清夏瑾和了,应该是相信自己看到的?还是听到的?还是感触到的?因为每一种认识的角度是不一样的夏瑾和,他决定和夏瑾和来一次推心置腹详谈。 不知不觉,一箱酒见底。陆一伟喝得有些神志不清,而孟晓楠不知怎么了,超常发挥,愈加兴奋。看到忧郁而帅气的陆一伟,感觉全身发痒,不由得呼吸急促,咬紧了嘴唇。 “走吧,一伟!”孟晓楠过去扶陆一伟,没想到陆一伟一个猛然转身,紧紧地将孟晓楠搂入怀中…… 0456 局促不安 “ 陆一伟也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等他睁开眼睛时,被明亮的白炽灯刺了下眼睛,本能地用手遮挡,再次闭上眼睛,习惯性地拉起被子遮住了头。 “咦?”陆一伟使劲嗅了下被子,一种别样的芳香,淡淡的,有点像**,又像桂花,甚至还混杂着女人的体香,他这才意识到这不是他家,而是别人家。 他猛然拉下被子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环境一下子坐了起来,四周看了看,没有人影。“这到底是哪儿?”陆一伟完全不记得先前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中午时和孟晓楠在一起喝酒,难道这是孟晓楠家? “孟晓楠!”陆一伟轻声叫了下,没有人应声。他揉了揉发胀的脑袋,准备下床赶紧上个厕所。当他掀开被子时,发现只剩下一条短裤,又摸了上身,一件衣服都没有,他不由得紧张起来,心里暗道:“难道自己做了什么?” “不可能!”陆一伟拼命摇头。顾不上想那么多了,四处找衣服竟然找不到,于是他披了件毛巾被冲进了厕所,开闸泄洪,浑身舒服。 一边撒尿,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惊奇地发现,自己脸上、脖颈上以及胸前都有口红印,在铁的事实面前,陆一伟惊呆了。可自己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他打开水龙头用冰凉的冷水冲了下头,一个激灵全然觉醒,开始有了记忆,发生的一幕幕渐渐浮现在脑海…… 洗漱了一遍,陆一伟来到宽敞的客厅,四周看了看,看到沙发后面有孟晓楠一家的全家福时,知道了自己身处何地。可转念一想,孟继忠家他和白玉新去过啊,在市委家属院的筒子楼里,可这里全然不是啊,难道这是另一处住所? 茶几上有香烟,陆一伟拿起来点燃,拿着烟灰缸来到了阳台上,打开窗户,坐在藤椅上,一边望着窗外的夜景,一边回想着今天所发生的一切。 窗外四周荒凉,一眼望去,漆黑一片,唯有远处翻现着巨量而夺目的光芒。同时,没有市区车水马龙的嘈杂,更多的是叮叮当当的敲打声,陆一伟断定,这里是郊区,而且是新房子,可外面什么也看不清,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想起夏瑾和坐在林海锋车里那一笑一颦,陆一伟恨得直咬牙。再加上孟晓楠“八卦”猛料,陆一伟更加震愤。他简直不敢相信,夏瑾和的另一面居然如此让人大跌眼镜,简直判若两人。为什么?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和我领结婚证?其实陆一伟早先就有预感,可他不是那种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把“猜忌”二字放到自己身上。然而,一切似乎显得苍白无力。 陆一伟蹙着眉头深吸了一口烟,然后对着空中长长吐出,烟气在空中形成一个小圈,慢慢扩散,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感觉,情感也如同烟圈,在经历过美好后,终究会烟消云散。回想起自己的情感经历,陆一伟欲哭无泪,几乎每段感情在最关键的时候,老天爷都会派一个恶魔出来惩罚自己。与前妻李淑曼,刚刚过了磨合期,却因为事业失利而中止这段婚姻;与前女友苏蒙,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苏启明的横加干涉草草结束了;现在与夏瑾和,都已经领取了结婚证,又遇到这门子事,到底是要闹那样? 陆一伟原本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期待,而现在又变得一事无成。事业再次回到起点,家庭又面临着分崩离析。 一阵冷风吹进来,陆一伟打了个冷颤,好像比先前更清醒了些。看到客厅茶几上的电话,陆一伟晃悠着走了过去,拿起来准备打给夏瑾和,都已经拨了出去,最终还是选择放弃。 “或许夏瑾和根本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陆一伟自问,犹豫了片刻,还是拨了过去。 夏瑾和此时正满世界找陆一伟,看到一个陌生的号码,接了起来不耐烦地道:“有事快说,没事就挂了,没时间和你闲聊。” “瑾和……” “一伟?”夏瑾和惊讶地尖叫起来,顿时急得泪流满面,急切地道:“你死哪去了?我下午不知给你打了多少电话,始终关机,你到底在哪?” 听到夏瑾和还是关心自己,陆一伟的心瞬间软了,甚至不愿去想今天发生的一切,道:“我也不知道在哪,你在哪?我现在去找你。” “我一直在宿舍等着你!”夏瑾和道:“这样,你直接去城隍庙广场,我马上到!” 陆一伟挂掉电话,四处寻找着自己的衣服,最后在一个卧室的阳台上找到了湿漉漉的衣服。他顾不了那么多了,取下来忍受着冰凉穿上,正要出门时,与开门进来的孟晓楠相遇。 孟晓楠见陆一伟这么着急忙慌出去,问道:“你要走?” 陆一伟点点头,道:“我还有点急事要去处理,非常感谢你的盛情款待,下次见面后我一并偿还!” 孟晓楠有些失落地将手中的盒饭提起来道:“我专门跑到城里给你买了糖醋丸子,要不吃了饭再走?” “真的很抱歉!”陆一伟不敢直视孟晓楠,闪烁其词道。 “你要去见她?”孟晓楠冷淡地问道。 “……”陆一伟一头雾水。 “你喝多了,都和我说了。”孟晓楠心里有些别扭,抬起头道:“陆一伟,夏教授不适合你,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做你女朋友。你放心,我的历史清白,也不会背着你乱搞,最重要的,我现在还是处女,可以吗?” 听孟晓楠如此说,陆一伟心宽了不少。至少可以说明,酒后并没有发生什么。在陆一伟眼里,孟晓楠就是个孩子,怎么可能当成自己的女朋友?本想一口回绝,但看到她可怜楚楚的样子,陆一伟又不忍心,道:“晓楠,谢谢你的坦诚,你还小,且刚刚步入社会,比我好的男人多的是,需要你擦亮眼睛去发现,去寻觅,好吧?我真的要走了,下次到北州后再联系。”说完,不顾孟晓楠再三挽留,陆一伟坚决地跑了下楼。 陆一伟一口气跑出了大门口,气喘吁吁地回头望着站在阳台上张望的孟晓楠,头也不回走出了小区。他惊奇的发现,这片区域太熟悉了,经过仔细辨认,这里正是北州市的新城区。更加巧合的是,自己刚刚走出的那栋楼也正是他和夏瑾和的新房。 陆一伟打了个出租车直奔城隍庙广场。到了广场,陆一伟远远地就看到夏瑾和站在路边东张西望,很急切的样子。踌躇之余,陆一伟一闭眼睛,下了车。 “一伟!”夏瑾和如小鸟般飞扑过来,抱着陆一伟在脸上亲吻着。触摸到身上湿漉漉的,惊讶地道:“你这是怎么了?掉河里了?” 陆一伟直视前方,没有搭理夏瑾和,而是想着如何挑开这个话题。 “这样不行啊,赶紧换一身!”夏瑾和心疼地隔空撑着,四周张望下道:“走,我们进去买两件衣服。” “瑾和!”陆一伟拉住夏瑾和,茫然而迟暮,说到嘴边却讲不出来。 “咋了?”夏瑾和望着一脸不悦的陆一伟,道:“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看你一直不高兴。哦,对了,今天下午有两三拨人在找你,快要疯了,我的手机都打爆了,说一有消息立马告知。这不,现在宿舍楼下还蹲着人呢,所以我悄悄溜了出来约你在这里见面。一伟,你和我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多都在找你。” “这些很重要吗?”陆一伟故意道。 夏瑾和盯着陆一伟看了半天,觉得他实在是太奇怪了,摇了摇头道:“你想说就说,不想说我也不会强迫你说。” 0457 愤然离去 陆一伟习惯性地掏烟,可摸遍了全身都没有,夏瑾和神奇地从包里掏出一盒中华递给陆一伟,陆一伟掂着问道:“这烟是从哪里来的?” “吃饭时别人给的。”夏瑾和道:“就怕你出门忘带烟,所以我包里随身携带着。” “哦。”一丝丝感动击穿陆一伟的心扉,他缓慢地拆开,点上,吸了一口转身道:“瑾和,你对我是真心的吗?” “当然了!”夏瑾和笑了下,然后伸手摸陆一伟的脑袋,问道:“你没事吧?是不是烧糊涂了,走走走,赶紧先去买衣服,要不真感冒了。” 陆一伟挣脱开夏瑾和,一本正经道:“那我问你,今天中午你在哪?” “中午?”夏瑾和心里一紧张,转动着眼珠子道:“中午我在外面陪客人吃饭,怎么,有问题吗?” “和谁?” “嗯……说了你也不认识,一个外省的教授,今天在北州大学做讲座,中午校长让我一起吃顿饭,就这样了。”夏瑾和狡辩道。 “你是教外语的,也不是行政人员,为什么你们校长叫你作陪?”陆一伟继续追问道。 “这……我也实在没办法,推辞了好几次,都没推掉。”夏瑾和听出了陆一伟的醋意,搂着他的胳膊撒娇道:“好啦,如果你不希望出入这种场合,以后我尽量少去。” 到了这个时候,夏瑾和还在狡辩,陆一伟终于爆发了,他把烟头丢在地上,用脚狠狠踩灭,然后挣脱开夏瑾和,用轻蔑地眼光道:“林海锋教授,对吗?” “……”夏瑾和眼睛睁得老大呆在那里,脸上露出惶恐的表情。 北州市秋天的夜晚是凉爽的,瞬间淅淅沥沥的小雨从天空飘落,一滴一滴跌落在陆一伟脸上。陆一伟不管不顾,急躁地再次点上烟。 “你跟踪我?”等了许久,夏瑾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身体瑟瑟发抖。 陆一伟抬起头道:“跟踪你?还不至于到那个地步,而是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坐着林海锋的车离去,而你却说在忙,忙吗?哦,确实很忙。” 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夏瑾和已经分不清是雨水和泪水了,抓住陆一伟的胳膊道:“一伟,难道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仅凭一次你就可以质疑我吗?” “一次吗?”陆一伟面无表情反问道。 “不不不!”夏瑾和急了,连忙道:“一伟,你听我解释,绝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向天发誓,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风雨凌乱,思绪万千。陆一伟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听不进夏瑾和的任何解释,他冷冰冰地道:“你曾经和我说,是邹宁抛弃了你,事实上呢?夏瑾和,如果你嫌弃我陆一伟是个窝囊废,或者压根看不上我,当初就不要继续往下走,现在领了结婚证,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不!不!”夏瑾和不断哭诉着摇头,嘴里呢喃着。而陆一伟已经愤怒到了极点,继续道:“其实我们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你告诉我,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夏瑾和依然摇头,哽咽地说不上话来。这时,夏瑾和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慌慌张张地接了起来道:“在,他现在和我在一起,好。”然后哆嗦将手机递给陆一伟,结巴道:“找你的。” 陆一伟在气头上,夺过手机大声地吼道:“喂!谁呀!” 电话那头的白玉新吓了一跳,连忙道:“一伟,你这是怎么了?” 听到是白玉新后,陆一伟语气平缓了许多,道:“对不起,白县长,晚上喝多了,有事?” 白玉新道:“你今天一天跑哪去了?苏启明把南阳县翻了个底朝天,到处在找你,估计这会还在发疯似的找呢。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夏教授的电话,猜想你们在一块,你现在在哪?我要见你一面。” 陆一伟脑子混乱不堪,四周转了一圈道:“我在城隍庙广场。” “好,等着,待会让顾桐去接你!” 可能白玉新这个电话的缘故,陆一伟气消了一半。看到被大雨淋湿的夏瑾和,心生怜悯,不忍直视。陆一伟闭上眼睛,仰望天空,任凭雨水冲刷,待头脑清醒点后道:“我看我们还是多冷静冷静吧!”说完,转身离去。 “一伟!别走!”夏瑾和死死地拉住陆一伟的胳膊,撕心裂肺吼着。让匆匆过往的行人都不住驻足观望。 陆一伟回过头强忍着笑了笑,然后将夏瑾和的手掰开,愤然离去…… 雨越下越大,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冰冷的雨水顺着脖子灌进了衣服里,在全身流淌着,夏瑾和浑然不觉,站在雨中,看着陆一伟离去后,蹲在地上抱着头放声大哭起来。 陆一伟从模糊的倒车镜里,看到变成小圆点的夏瑾和,既痛恨又心疼…… 车子在一处茶社停了下来,陆一伟没有撑伞一股脑冲了进去。而紧随其后的顾桐,却善解人意地拿着一套衣服递给陆一伟道:“陆主任,这是给你准备的,换上吧。” 陆一伟被顾桐的贴心感动的一塌糊涂,不停地点头说着谢谢。 到卫生间换好衣服,陆一伟又换回曾经的工作状态。或许,只有穿着正装,陆一伟才更加自信。只有投入到工作中,自己才是一个斗士,一个打不倒的斗士。 到了二楼一个小包厢内,陆一伟见到了长时间未谋面的白玉新,颇为伤感亲切。 白玉新同样是性情中人,看着高大帅气的陆一伟心里不免酸楚。都说再大的风浪都压不垮挺拔的白杨树,可陆一伟这是第二茬被袭击,哪怕是个铁人,估计再站起来的机会非常渺茫。白玉新动情地道:“一伟,看来你的心态还不错嘛。” 陆一伟早就肚子饿了,拿起桌子上的点心不顾形象地吃了起来,边道:“好着呢,我最近饭量大增,睡眠质量也提高了,哈哈,要是挣着工资,让我天天休息,甭说,我还真愿意。”说完,将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哈哈!”白玉新大声笑道:“你今年才不过三十出头吧,我怎么感觉你比我的年纪还大呢,再说了,你就这么轻言放弃?” “放弃不放弃咱说了不算!”陆一伟自暴自弃道:“人家既然盯上你了,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都逃不出人家的手掌心。这不,昨天秘密把我抓了起来,今天又是市委书记找,好不热闹,哎!仔细想想,我陆一伟也算个人物了,有人惦记总比遗忘好,对不?” “哈哈!”白玉新开怀大笑,然后又突然严肃地道:“你的事我都知道了,我问你,知道市委田书记为什么找你吗?” 陆一伟点点头,淡定地道:“知道啊,不就因为《内参》上的一篇文章嘛,我承认了,爱咋地咋地吧。” 白玉新突然竖起了大拇指,直夸陆一伟道:“高,实在是高!一伟啊,在这件事上,不得不佩服你的远见和手腕,这篇文章既保住了张县长的位子,又给想拿下他的人出了个大难题,太高明了!” 陆一伟被白玉新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头道:“其实也没什么,只要能救张县长就行,至于其他的,我没有过多的考虑。对了,白县长,您刚才说找了我一天,找我干嘛啊?” 白玉新道:“估计你还不知道这篇文章的威力,我告诉你,省委黄书记在上面做了批注,充分肯定了南阳县的做法,这不,紧接着省委秘书长罗中原就下来调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南阳模式’很有可能会在全省推广,到时候,你就是功臣啊。” “啊?”陆一伟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没想到在《内参》发表一篇文章果真有如此大的效果,那就是花再多的钱也值得啊。他激动地道:“白县长,您说罗秘书长要到南阳县调研,是真的吗?” “嗯。”白玉新点点头道。 “真的啊?”陆一伟睁大眼睛道:“意思说,张县长就能出来了?” 白玉新脸色一沉,冷笑道:“市委田书记说了,张县长外出学习了,接待任务全交给了苏启明。” “啊?”陆一伟有种不祥的预感,连忙道:“意思说,张县长的功劳就被苏启明夺去了?” 白玉新无力地点了点头。 霎时,陆一伟感觉天旋地转。天哪!张志远没天没夜,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南阳模式”,就这样白白拱手相让,这世道难道还有天理吗? “不行!”陆一伟一拍桌子气愤地道:“坚决不行!我这就去找苏启明评理去,他凭什么这么做!” “回来!”白玉新端着茶杯大声一喝,把在气头上的陆一伟拉了回来,道:“苏启明此刻正在满世界找咱俩,你这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那怎么办?”陆一伟指着门外道:“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把张县长的功劳夺去吗?凭什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干得还有什么意义!” 0458 一塌糊涂 “一伟!”白玉新生气了,拉着陆一伟坐下道:“你就不能冷静冷静?找你来不就是商量对策嘛,你这么激动,能商量吗?” 陆一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气鼓鼓地将一杯茶灌了下去。 待陆一伟平静后,白玉新道:“这也不能怪苏启明,是市委田书记要求这么做的。从这点上看,田春秋和原南阳县的县委书记刘克成的性格还有点像,都是睚眦必报的人。心眼小,终究成不了大器。张县长算是彻底得罪田书记了,一件事纠缠着不放,就连这次省委秘书长调研,都敢扯谎不让张县长露面,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田春秋心虚!” “苏启明不是找你吗?那你就回去。需要你做什么,你照常配合。”白玉新继续道:“不过,罗秘书长这么大的官来,要是不留下点什么,实在不解恨!” “白县长,你说,需要我做什么!”陆一伟信誓旦旦道。 “你这样做……” 是夜,顾桐连夜把陆一伟送回了南阳县。 第二天一早,就在人们四处寻找陆一伟时,他还像上次一样,神奇地出现在县委大院。这次,相关工作人员看到他后,不是躲着走,而是惊讶地奔走相告,如获至宝,弥足珍贵。这不,陆一伟还没上县委大楼的台阶,已经被苏启明请往宾馆面谈。 “一伟啊,你可算回来了啊!”苏启明见到陆一伟后,就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一点平时的官架子都没有,让陆一伟有些受宠若惊。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苏启明连连道:“快坐!”说完,拿起桌子上的烟递给陆一伟,并亲自为其点上,没有追问到底去哪了,而是笑眯眯道:“一伟,你的‘南阳模式’这下一炮打响了,这不,省委秘书长要下来调研,可见非同一般的重视啊,这都是你的功劳!” 陆一伟淡淡一笑,道:“苏市长,怎么能成了我的‘南阳模式’?这属于苏市长的,属于张县长的,属于南阳县的,并不是某个人的。” “哦哦!”苏启明连忙道:“口误,纯属口误!”然后又道:“张县长这不外出学习了嘛,白县长又住院治病,了解企业改制的只有你一个人了,在这个时候,你可不能给我撂挑子啊。” “张县长学习去了?我怎么不知道?”陆一伟阴阳怪气反问。 “上面说学习就是学习去了,这是组织纪律,我们必须坚决执行,包括你,不该说的不要乱说!”苏启明警告道。 “好吧。”陆一伟冷笑道:“苏市长让我干什么?” “你这里任务比较大。”苏启明拿起一张写满字的纸递给陆一伟道:“我罗列了几个提纲,你要准备这么几项:第一就是南阳县企业改制进展情况汇报,这你亲自参与了,应该了如指掌,何况你又是秘书出身,这点材料对于你来说不是难事。值得注意的是,材料里面重点要阐述下‘南阳模式’,好吧?第二个就是曙阳煤矿和北河镇工业园区简介,这个你主要提供思路,剩下的不用你考虑。暂时就这么两个,你务必要在下午前出来,今天晚上市委李秘书长要审阅,明白吗?” 要在平时,人家副市长交代给你任务,是看得起你,陆一伟肯定尽心尽力完成,但在这件事上,他如果按照苏启明交代的做了,对不起张志远,更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但为了与白玉新协商好的计划,他不得不违心接受。不过,不能轻而易举地让他们得逞,当初让自己停职时,谁考虑过自己的感受? 陆一伟将稿纸放回办公桌上道:“苏市长,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好像还在停职阶段,前天还莫名其妙地被带走,至今心有余悸,惶惶不可终日。苏市长,请别怪我不识抬举,实在是我心有力而不足啊。” 苏启明知道陆一伟心里有气,顺着陆一伟的台阶往下走道:“对,我知道我的做法有些不妥,难道你看不出我的良苦用心吗?真要是处分你,恐怕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吧?别天真了,好好看清现实吧。”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苏市长咯!”陆一伟抱拳道:“十分感谢!” “陆一伟!”苏启明怒不可遏道:“有你这么和领导说话的吗?我告诉你,别以为我好脾气,别以为有苏蒙为你撑腰,你就为所欲为,惹急了我,照样处分你!” 看着生气的苏启明,陆一伟没有害怕,反而觉得他有些可爱。拿起稿纸道:“好吧,我帮你写还不成吗?用得着发这么大脾气吗?下午三点,准时放到你办公桌前。”说完,起身要走。 “一伟!”苏启明叫住了陆一伟。 “嗯?”陆一伟回头反问。 苏启明用手指敲了两下桌子,本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谈起,闭眼挥手道:“你走吧。” 陆一伟拿着提纲直接回了家,开启电脑如便秘般敲打起来。长时间不接触文字,生疏了许多,尤其是在措辞方面,更加谨慎。毕竟这是要汇报省领导,要求就更高了,马虎不得。 一盒烟抽完,陆一伟才开了个头。翻箱倒柜把珍藏的好烟取出来,学着记者柳文川的样子,蹙眉奋笔疾书。 思路来了挡都挡不住,不到一会功夫,陆一伟洋洋洒洒写了4000多字,讲解发展思路和目标,汇报进展情况,大手笔突出南阳县的工作经验,阐明存在的问题和不足,畅谈下一步打算,这种固定格式适用于任何场面的汇报,要想出彩,就必须创新。创新,不是在文字上抠字眼,玩什么工整对仗,而是在内容上寻求突破。用数字说话,是最直观的表述方式,也是最一目了然的成绩,陆一伟采用关键词的汇报模式通篇下来,一下子让整篇文章活了。 到了中午,陆一伟终于大功告成。伸了个懒腰,肚子饿得直叫唤了。在平时,母亲早就做好饭了,可他们都在老家,还得自食其力。陆一伟在厨房里找了一通,懒得去做,干脆去外面饭店里吃点算了。正准备出门,迎面碰上了姚娜。 “你来干什么?”陆一伟望着姚娜有些失落,此时实在不想提及夏瑾和。 “陆一伟!”姚娜一脸阴沉,将陆一伟推开,气愤地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你看你把罗莎气成什么样了?昨晚在雨中淋了一个多小时,今天都感冒了。” 陆一伟淡然地道:“这和我有关系吗?” “怎么和你没关系?”姚娜不相信陆一伟会说出这种话,气呼呼地道:“你还有良心吗?” “有没有这要问你的罗莎。”陆一伟道:“今天我不想谈这件事,下午还有事,现在我要去吃饭,你请便吧。”说完,就要往出走。 “不行!”姚娜也是火爆脾气,一把将陆一伟拽住,道:“说不清楚就别吃饭!” 陆一伟回过头冷冷地道:“有什么好说的,至少我没有对不起她。” “那你为什么不听她解释?” “有用吗?难道还有比我看到的听到的更真实吗?别自欺欺人了。”陆一伟万念俱灰,对这段感情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姚娜急得快要哭出来了,拉着陆一伟道:“一伟,你真不能这样误解罗莎,她不是那样的人。如果你愿意听,我来给你解释。” “好吧,那你说吧,我听着!”陆一伟靠在窗台上,听姚娜如何为夏瑾和辩解。 姚娜道:“罗莎把事情的经过多和我说了,昨天中午她确实和林市长一起去吃饭了,她不该骗你,但她也是被逼无奈啊。他们校长几次三番要她陪酒,而且总拿房子说事,你说罗莎那么好强的人,能不争口气吗?” 不说房子还没什么,一说起来陆一伟更加来气,逼着姚娜问道:“我问你,当初你把我介绍给夏瑾和是出于什么目的?” “你单身,她单身,就这样啊,能有什么目的!”姚娜无辜地道。 “别扯了!”陆一伟哈哈大笑道:“你不想说,那我来告诉你。我听说夏瑾和学校分房子,必须结婚,而且夫妻双方有一方在基层工作,就可以免费分得一套房子,对吗?” 姚娜一个趔趄,慌里慌张道:“一伟,你越来越偏激了,真不是这样的……” “那到底是那样!”陆一伟突然睁大血红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姚娜吼道:“姚娜,我不管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你这个牵线人,我不想再见到你,你走吧。” “陆一伟,你疯了吗?难道你就真不顾及你们这么长时间的情感了吗?”姚娜道:“罗莎她是爱你的,在你最失落的时候,她都不离不弃陪在你身边,难道你就这么残忍吗?” 陆一伟感觉受了奇耻大辱,一句话都听不进,道:“这就是你给我的解释吗?好吧,我接受了,再次感谢你的坦白,等我忙完这一阵,请你再一次为我们见证,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好吗?” “一伟,你怎么这样?”姚娜有些不认识眼前的陆一伟。可她怎么能体会到,连续在感情上受挫的陆一伟,如同吹气球,越吹越大,心里面越堵得慌,几乎快到了崩溃的边缘,无法自拔。守护好最后一丝做人的底线,是他的尊严。他要小心翼翼用坚硬的躯壳保护好自己,绝不允许他人再次伤害,然而,这一切都失败了,失败得一塌糊涂…… 0459 为民情怀 陆一伟的心击碎,动情地道:“娜姐,不管怎么说,很感谢你心里还挂念着我。你作为一个旁观者,可能看得比我和她更清楚,孰对孰错我不想去追究,没有意义。你也不用再解释,我认为既然有意瞒着我,说明已经不信任了,解释又有什么用?至于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我现在要去吃饭了,如果你愿意在,你就留在这里,不愿意的话你自便吧。” “一伟!”姚娜向前一步解释道:“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当初把你介绍给罗莎,绝对没有附加条件……” “好啦!”陆一伟打断道:“至于你们当初是怎么想的,现在真不重要了。你也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我肚子饿了,先走了。”说完,大门也不关,径直上了车,大力一脚油门,轮胎在原地打了几个圈,嗖地飞了出去。 姚娜怅然若失站在那里,心里悔恨自己当初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时间退回1999年冬,多年未联系的“好朋友”夏瑾和突然找到姚娜,要她给介绍个男朋友。姚娜那会刚刚被抽调到创卫指挥部,第一个就想起了长相帅气的陆一伟。可那时陆一伟还没有和苏蒙分手,姚娜一直未提及。不过,夏瑾和从门缝里看过陆一伟,当初就拍定,就是他了。 事情还凑巧了,陆一伟和苏蒙分手后,姚娜很自然就把夏瑾和提了出来。夏瑾和头上顶着多项光环,加上人又长得漂亮,是个男人都会心动。如此一来,两人就走到一起了。 关于夏瑾和为什么能看上陆一伟这个问题,姚娜不止一次问过她。夏瑾和自己的回答是,长得帅,且有安全感,足够了。可问题真的如此吗? 姚娜从另一个姐们那听说,夏瑾和放着那么好的条件,在北州市都是抢着要,甭说到基层下面了。不过罗莎的择偶带有一定的目的性,那就是房子。按照当时学校的要求,夫妻双方有一方在基层工作就可以免费分一套大房子,颇有心计的夏瑾和于是托姚娜代劳,并成功选准了陆一伟。 姚娜听后,大为震惊。不止一次追问夏瑾和到底是不是真的,可对方始终笑而不语,间接地回答了她。姚娜崩溃了,这不是坑人嘛!她很想出面制止这段感情,可随着双方热恋升级,姚娜又不忍心,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对于夏瑾和出轨的事情,姚娜心里一清二楚。可她不能说,一旦说出来自己脸上也没面子,更何况夏瑾和傍上了当今的市长大人,而这一切,陆一伟完全被蒙在鼓里。 陆一伟开着车在街上闲逛着,心情糟糕到极点。来到一处小饭店,使劲剁了脚刹车,停车怒气冲冲地往饭店走去。 “一伟!”刚好骑车下班回家的旅游局局长徐青山瞅见了陆一伟,急忙刹车大呼吼叫。 陆一伟回头看到了徐青山,这是自从调整职务以后两人第一次见面。他不能让徐青山看出自己的心事,走上前去,拨动了下自行车的破铃铛道:“我说徐局长,旅游局不是有辆桑塔纳吗?怎么好好地骑上自行车了?是有了强烈的环保意识,还是有了为民服务的情怀?” 徐青山捶了下陆一伟道:“得了吧,咱可没那么高尚。这不,那辆破车这个月都是第五次进修理站了,实在破的不行了,哎!我能有什么法子!” 陆一伟嘿嘿一笑,凑到徐青山耳边道:“财政局今天可是退下来一批车啊,要不你搞辆?” 徐青山冷笑,道:“论资排辈,你觉得能轮上旅游局?得了吧,我是不指望了。对了,你这是干嘛?” 陆一伟努了努嘴道:“一个人,在饭店随便吃点算了。” “别呀!”徐青山拉着陆一伟道:“走,到我家吃去!” 陆一伟看了看表,道:“还是算了吧,凑合吃点就行,吃完饭还有事。” “有啥事?有事还能不吃饭了?”徐青山瞪大眼睛道:“快走,你要再不走我可动手了啊。” 威逼之下,陆一伟乖乖地跟着徐青山去了他家。 徐青山家新盖了四间二层楼房,贴了瓷砖,安上铝合金门窗,并安装了刚刚流行起来的太阳能热水器,院子里都用耐火砖铺设,整整齐齐,比陆一伟家宽敞多了。陆一伟感慨地道:“徐局长,这房子拾掇的太漂亮了,都说你在北河镇贪污了,看来确实如此,哈哈。” 徐青山和陆一伟一来二去熟悉了许多,开起玩笑也没有底限。徐青山不恼,嘿嘿笑着道:“我要是没贪污,能把我调回旅游局?想得美!不过也好,回到县城离家近了,反而能照顾到家,有得有失嘛。这不,转眼间二小子就要结婚,有的操劳了,哎!天生受苦的命啊。别在外面站着,进屋聊!” 进了屋,两人并排落座。徐青山上下打量着胡子拉碴的陆一伟,笑着道:“怎么样?苏市长昨天把南阳翻了底朝天找你,你小子一下又成了人物了啊,哈哈。我也找了,我让我单位的犄角旮旯都找了,就连厕所都没放过,可就是没找到,哈哈……” “徐哥真会拿我开玩笑!”陆一伟笑着道:“我要是再不出现,会不会像追捕逃犯一样在全省发布通缉啊?” “我看有可能!”徐青山继续开玩笑道:“你陆一伟不管在任何时候都是矛盾的焦点,不是吗?” 陆一伟一愣,呆在那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徐青山本是一句玩笑话,却深深刺痛了陆一伟。他好像听到的是,陆一伟就是个扫把星,丧门星,什么事都是因你而起,也到你为止。 徐青山看到陆一伟异常的表情,察觉到自己话有些重了,赶紧转移话题道:“一伟,我给你说个秘密。” 陆一伟回到现实中。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一段时间他总是烦躁不安,易冲动,处理事情不冷静,这都是不该在他身上发生的。女人每个月有心烦的几天,男人同样有,不过是表现的并不强烈罢了。最近一段时间,层出不穷的事情压得陆一伟喘不过气来,心情不舒畅,也是情有可原的。 “一伟,你猜苏市长又做出了什么惊人举动?你肯定猜不到!”徐青山神秘地道。 说起苏启明,无非是水泥厂的事情,陆一伟没有参与,也懒得去猜,摇了摇头,点上一支烟。 徐青山往陆一伟跟前凑了凑道:“我听说,苏市长以南阳县政府的名义,为通亚集团在银行担保贷款了23个亿,啧啧!苏市长简直是疯了!” “这是真事?”陆一伟瞪大眼睛问道,他不敢相信苏启明又这么大的魄力。 “可不是嘛!”徐青山继续道:“人家招商引资是引进资金,我们南阳县倒好,至今未见到一分钱,反倒是花出去不少了。先不说其他的,我听说光石湾乡土地征收和‘三通一平’这两项工作,现在已经花掉了2000多万元了,乖乖!不是花自己的真是不心疼,张县长是想尽办法挣钱,而苏市长如同一个败家子似的,几天就把钱给败完了。这下好了,又背上了23亿元的贷款,我真是怀疑这个水泥厂的来路,哎!有些话不能提啊。” 陆一伟震惊了,连忙追问道:“你还听说什么了?这笔款已经放贷了吗?” 徐青山摇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也不关我的事,爱咋地咋地!可我觉得这里面绝非那么简单,一定存在某个看不见的交易,至于是什么交易,只有当事人清楚了。呵呵,你说我们是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你我都是再次被打压的人了,这世道,真是无奈!”徐青山叹了一口气。 陆一伟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想不通,通亚集团作为一个在全国都有名气的企业,实力相当雄厚,还用得着贷款?就算是贷款,也应该是他们自己的事,怎么会把县政府也给牵扯进来,难道正如徐青山所说,这中间存在什么交易? “走喽!吃饭去!”徐青山站起来拉着陆一伟往门外走,而陆一伟还没反应过来,脑子里又被苏启明的疯狂举动所占据了。 陆一伟没有失言,下午三点准时将稿件放在了苏启明案头。苏启明一边细细阅读,一边频频点头,看来对陆一伟的文字功底还是比较认可的。而陆一伟脑子里还在想着徐青山说的话,几次想开口询问,又强忍住了。 “好!”苏启明看完后,将材料往桌子上一放,站起来兴奋地道:“一伟,你的水平丝毫不必市政府办公厅的秘书差,再直接一点,你要比他们强许多,不仅立意高、思想明,而且讲得深,谈得透,是一篇高质量的汇报材料。在我手里,几乎不用更改长了。” 陆一伟并没有因为苏启明的夸奖而自满,淡淡地道:“苏市长,我的任务完成了吧?” 0460 六六大顺 “怎么能完成呢?你还有许多事要去做!”苏启明道:“今天晚上我们把软件材料敲定后,明天就集中搞后勤服务。县委办董主任已经去布置调研点了,待会随我一同下去看看,有什么问题及时指出来,好吧?” 陆一伟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望着茶几上的烟灰缸发呆。 “那好吧,我们现在就下去!”苏启明道。临出门时,苏启明拍拍陆一伟的肩膀道:“一伟,你干嘛要那么犟呢?哎!”然后背着手下了楼。 车子在颠簸不平的路上行驶着,窗外声势浩大的施工现场正如火如荼,全力为迎接罗秘书长准备着。到了一处修路的地方,苏启明跳下了车,不等对方汇报就劈头盖脸训斥起来:“有你们这么修路的吗?还能把将这么大的石头铺在下面,监理呢?甲方代表呢?都死哪儿去了!” 这时,一个自称项目负责人气喘吁吁跑了过来解释道:“苏市长,这条路后天就要用,我们也实在没办法啊。要是推迟个十天半载的,我保证严格按照程序把路给修好咯,可现在工期紧,任务重,如果不缩减工序,就很难在明天晚上完成啊。” 怎么办?左手的工程质量,右手是迎接领导,误了那一头都不行。在难以抉择的情况下,苏启明依然大声训斥道:“不要给我说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不想听!我的要求只有一点,既要按时按点完工,还要保证工程质量,要是为了赶工期而把质量标准降低,决不答应!”说完,气呼呼地上了车。 苏启明走后,工头安排工人道:“原先怎么干就怎么干,别听他的。既要进度,又要质量,狗屁!这本身就是一对矛盾,我不知道如何调和,继续干!” 改革开放后,华夏大地如同一头沉睡多年被唤醒的骏马,不甘心落后,甩开膀子奋力直追。跑在前面的骏马已经使用现代化设备匀速前行,而我们依然靠消耗大量的草粮,不顾死活拼命追赶。好不容易快要追上了,却落下一身的毛病。 又好又快发展,这一“大跃进”式的口号贯穿整个改革开放,响彻整个中华大地。好和快,本身就是个伪命题,是一对矛盾体,如何实现又好又快,必然要牺牲某些东西。至于是什么,你懂的! 快到曙阳煤矿时,苏启明看到道路两旁正在移树,下车正好碰到城建局局长蔡建国,不等蔡建国开口他又发飙:“你是猪脑子啊,现在移树能活了?谁让你这么干的,啊?” 蔡建国唯唯诺诺道:“是田县长,他说省领导下来,一定要高规格接待,我们也不敢怠慢啊,只有执行的份。” 此次接待任务,苏启明交代给了常务副县长田国华和县委办主任董国平。田国华负责调研点安排,而董国平主要负责后勤工作。听到是田国华安排的,苏启明气不打一处来,回头对陆一伟道:“你现在给田国华打电话,让他过来。” 蔡建国这时才发现了站在一边的陆一伟,颇感惊讶,他看不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陆一伟又给苏启明当秘书了?太不可思议了。 陆一伟的手机还被人扣押着,他只好拿着司机的电话打给田国华。田国华刚好在曙阳煤矿督阵,不到一会儿功夫就跑了出来。得知苏启明是因为此时而生气时,宽慰道:“那个地方都是这样,我们这不算什么,要是需要对面的山变绿,我一晚上也能做到。” “怎么做?”苏启明好奇地问。 “刷油漆啊。”田国华话一出,差点把其他几个人给噎着。蔡建国实在忍不住了,转过身捂着嘴巴偷笑,而苏启明想笑,愣是忍住没笑出来。道:“这就是你的好主意?” 田国华一本正经道:“那你说怎么办?上级领导来得这么急,我也没法子啊。” 苏启明无语了,道:“我们进去看看吧。” 进入曙阳煤矿的路两侧,几乎都补栽了杨树,而且统一刷白,整齐美观。不过在华丽的外衣下面,却是让人不齿的龌龊事。然而,这一切还没有结束,更加精彩的还在后面。 到了曙阳煤矿门口,苏启明下了车,抬头看到办公楼顶正在更换公司名牌。自从更名为百泰煤业股份有限公司后,企业法人李春妮几乎大扫荡似的,清除凡是与曙阳煤矿有关的,但收效甚微。毕竟这是个几十年的国有企业,怎么能说没就没了。苏启明指着公司名牌道:“田县长,这几个字体怎么不一般大呢,而且颜色也不一样。” 田国华解释道:“来不及了。我问百泰公司的副总了,由于字体较大,且耗时耗工,他们只焊了两个字,实在没办法了,我们只能让广告公司用硬纸片上面刷上漆挂在上面。” 苏启明哭笑不得,问道:“万一要是遇到刮风下雨怎么办?” “这没事!”田国华信心满满地道:“我都看过天气预报了,这一周都是晴天,绝对不会下雨,您就放心吧。等应付完检查,立马就更换。” 苏启明无奈,叉腰问道:“我听听你的行程是如何安排的?” 田国华比划着道:“后天,您和县四套班子领导要亲自到古川县交界处迎接。那里我计划设个休息小站,有水有烟有水果。然后换乘中巴车,由六辆警车开道,且沿途道路全部封路,保证畅通无阻。” 苏启明打断道:“既然已经封路了,干嘛要用六辆警车开道啊?” “六六大顺嘛!前三后三,充分保护罗秘书长的安全。”田国华天真地道。 “哦。”苏启明道:“你接着说。” “我都想好了!”田国华激动地道:“到了后天,全县中小学校全部放假,女孩子统一穿裙子手捧鲜花,男孩子全部穿白衬衣手举气球,十步一人,一直从交界处延绵到曙阳煤矿。只要领导一过,就欢呼雀跃起来,高声齐喊‘欢迎领导光临’,哈哈,那场面一定太壮观了。” 陆一伟听到如此荒唐的馊主意,心里痛恨却不能表现出来。他本以为苏启明会反对,没想到他居然认可了,道:“国华啊,你这个主意不错,要比你那个刷油漆的点子要强得多,嗯?哈哈哈……” 被苏启明一夸,田国华更来劲了。继续道:“中巴车就停到这个位置,领导们下车。到时候,这里会摆一排洗手的脸盆和毛巾,供领导们洗尘休息。我想好了,把长得漂亮的女老师们拉出来,统一着装站成两排,您想想,那场面该多气派啊。” 苏启明不语,田国华继续往下说:“大门两侧会悬挂两块版面,主要介绍改制前后的百泰企业。进入矿区灰尘大,且路途有点远,我特意从东州市景区调过几台观光车,且每台车上都配有导游,详细介绍我们的‘南阳模式’,到了矿区点一下卯,然后绕着厂区转一圈,就可以原路返回上车,前往下一个景点。” “景点?”苏启明问道。 “哦,不!”田国华一拍脑门道:“都给急糊涂了,是下一个观摩点。苏市长,我已经安排百泰公司的头头们了,给每位前来参观的领导包一个500元的红包,您看怎么样?” 苏启明点点头道:“最好不要用现金,可以换成卡。另外,罗秘书长那份要大一些。” “购物卡吗?”田国华道:“那只能换省城超市的购物卡了。” “嗯,就这样做!”苏启明道:“人家领导谁会拿你的现金?太老土了吧。” “好,我这就准备。”田国华道:“再说说下一个观摩点北河镇工业园区,这个点又康栋副书记负责,安排基本和这边差不多,不过园区内就孤零零地几扇墙,没什么看头。我让秦二宝把他的挖掘机拉到北河镇十几辆,到时候就是热火朝天的施工现场,绝对震撼!” 田国华有点二,但有些事还是能想到点子上,最起码在应付上级检查上,绝对有着丰富的经验,这种人才不提拔,实在可惜了。 “还有呢?”苏启明继续问道。 “从北河镇出来后,直接回县委大院,在五楼会议室召开座谈会,中午在招待所安排饭,每位领导都配有休息室,这块工作由董国平负责,他也是老人手了,可以放心。” 苏启明点点头,对整个行程还算满意。尽管有些不合理的地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诺了。省领导到南阳县调研,掰着手指都能数清楚,如此奢侈一回,也是值得的。他道:“可以再增加一个点嘛,把石湾乡的水泥厂也可以作为企业改制的一个亮点,不是吗?” “哦,对对对!”田国华连忙道:“我都把这茬给忘了。可是,苏市长,要是再增加一个点,估计时间不够用啊。” “那就取消一个点嘛!”苏启明道:“你刚才不是说北河镇工业园区还没施工吗?那就把这个点给去了,加上石湾乡!” 0461 非常手段 “那太好了!”田国华可劲地拍马屁道:“苏市长,不是我说啊,企业改制不就是换了个承包人嘛,有什么可看的,就好比夜壶上面涂了层漆,不还是夜壶嘛,还整出个‘南阳模式’,太能扯了。水泥厂可不同,是我们实实在在干出来的,这才应该叫做‘南阳模式’。” 陆一伟在边上,有些听不下去了,向前一步走道:“田县长,企业改制要是你说得那么容易,党中央也不会将十五大四中全会的会议主题定为国有企业改革了。敢问田县长,你现在分管企业安全,不知下一步有何打算?” “你……你……”田国华被噎得说不上话来,然后对着苏启明道:“苏市长,您看到了吧?一个受过处分副科级干部,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的工作?你现在不是停职吗,怎么又屁颠屁颠地上班了,这里有你什么事?” “是我让他来的!”苏启明打断道:“国华,其实一伟说得没错,你作为常务副县长,总得拿出工作思路吧,你要是有本事整个‘南阳模式’,把省委书记喊下来调研,估计你明天就调到省委办公厅,直接二把手了,哈哈。” 田国华知道苏启明在开玩笑,道:“别,我可整不起,也没那魄力。张县长倒是有能力,还不是把自己整回去了?图什么?我还是守好摊子就行。” 苏启明最喜欢听话的下属,哪怕你一事无成,草包一个,但你乖乖听话,唯命是从,不出意外都会升迁。苏启明如此,大部分领导都如此。 听田国华如此一说,苏启明很是惬意,道:“国华啊,你认为当前什么最重要,嗯?” “发展啊,这还用说嘛!” “错!”苏启明纠正道:“发展固然重要,但离开一个安定和谐的环境,你怎么发展?拿什么发展?我了解百姓的真实想法,他们不就需要一个和谐稳定的环境嘛。” 陆一伟不齿,反问道:“照苏市长这么说,南阳现在很不太平咯?” “怎么和苏市长说话,啊?”田国华抻直脖子,睁大眼睛训斥陆一伟。 而苏启明的态度出奇得好,制止田国华道:“咱不和他争,你我也争不过他,别理他,咱们沿途走走。” 苏启明对陆一伟的态度让田国华很是吃惊,堂堂大市长如此迁就陆一伟,这不符合他的一贯作风啊。 沿着调研线路走了一遍,苏启明又发现不少问题。在去往百泰煤业的路上,有几户人家的房子破破烂烂的,很是影响美观。田国华大包大揽应承下来,道:“这没问题,今天晚上连夜就能解决咯。” 就在这时,董国平来电话了,说市委秘书长李勤奎已到,苏启明交代了田国华几句,带着陆一伟匆匆赶回了县城。 李勤奎没有回办公室,而是直接进了县城,带着职业习惯大致巡查了一遍,将存在问题的地方都记在脑子里。对于这次非同寻常的调研,李勤奎始终惴惴不安,总觉得田春秋这么掉以轻心处理问题很不妥当,可到底是什么目的,无法得知。 上级部门的领导下来调研,甭管是一二把手,还是非领导职务的调研员或巡视员,都是带有一定的目的性,绝非游山玩水这么简单。省委秘书长下来调研,其实和省委书记调研没什么两样,如同钦差大臣,代表省委书记办案,绝对是豪华规格。 领导刚愎自用做出了武断决定,作为属下只能想尽一切办法来弥补这个“决定”的诸多漏洞。不过,李勤奎再聪明,注重的也是表面文章,忽略了最关键的因素,那就是张志远。 晚上,李勤奎主持召开联席会议,要求全体领导暂时放下手中的工作,全身心投入到迎接省委领导调研这项工作上来。要是谁在这个时候掉链子,就地免职。在听取苏启明的汇报后,李勤奎做出全面部署,今晚各机关单位连夜加班,各自组织方阵,分区域将县城彻彻底底清扫一遍。各乡镇主要负责各区域内的交通要道,特别是五角镇和石湾乡,两个乡镇道路两旁不能见一个塑料袋和废纸屑,不能见一处破破烂烂的房子,另外,临街的房子全部要刷白,不留死角……大干一天一夜,一定要完成任务。 一时间,南阳县出现了有史以来最荒唐搞笑的事件。各机关单位灯火通明,在召开相关会议后,发动全体工作人员拿扫帚簸箕扫大街去。有路灯的地方还好说,没路灯的干脆打着手电筒,因为此,南阳县城小卖铺的手电筒脱销还不够,紧急从北州市调回一批才勉强够用。 为什么不天亮再清扫?其实是很多人抱怨的问题。在领导的思维里,压根就没有白天晚上这一概念,只要他心血来潮,想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才不管你们想什么办法了,他要得是结果。任务完成了,他只是点点头,要是完不成,估计就是暴风雨了。小则臭骂一通,大则免职调离,反正手里有权,不用体现不出自己说话的重要性和权威性。 县城里星光闪闪,乡镇直接把车开到路上,用车大灯照射着连夜干活。一些没有车的乡镇,干脆在马路上点燃一堆柴火,开起了“篝火晚会”,在焦躁不安和抱怨声中,南阳县渡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干部们在马路牙子上开晚会,坑苦了彻夜无法休息的百姓。 在各方神仙的督阵下,效果出奇得好。第二天早晨当第一缕阳光倾斜在南阳县城时,人们惊奇地发现,天哪!这怎么可能呢?简直换了个面貌,道路两旁整整齐齐的,路上几乎找不到一处纸屑,就是搞创卫工作,也没有如此卖命。可见,有了上级领导重视,成效就是不一样。 田国华那边依然采用简单粗暴的方式,对一些破烂的墙壁能修补就督促修补,并下达命令,如果在上午10点前还未动工的,全部用铲车推倒。大部分百姓给唬住了,可就有一部分村民不怕死的,坚决不动工。田国华说到做到,二话不说,让铲车直接推倒完事。 明天就下来调研了,各路人马如同打了鸡血似的,一夜不睡觉依然活跃在各个战线上。李勤奎昨晚打了一宿麻将,照样小年轻似的活蹦乱跳。吃过早饭后,先下去走了一圈,这一走不要紧,立马有了新的指示:县城打扫得还算干净,但街道两旁太杂太乱,而且玻璃黑乎乎的,需要下大力度清洁。 苏启明把这项艰巨的工作交给了城建局局长蔡建国,而蔡建国交代给了城管大队队长宋勇。宋勇更是一个二杆子货,带着城管队员大摇大摆下去,不闻不问直接把路边的广告牌拿走,见到摆地摊的直接收拾东西往车兜里一扔,拍屁股走人。总有不服气的商贩,宋勇有制服的办法。将商贩叫上面包车,四五个人蒙头暴打一顿,然后一脚踹下去,继续收拾下一家。 至于擦玻璃,宋勇是挨家挨户通知到了,限他们下午三点前全部完成,到时完不成的,后果自负。遵纪守法的商贩惹不起这群“土匪”,可就有部分看不清形势的商贩抬杠起哄,联合起来拒不执行。宋勇对付商贩从不缺办法,他让城管队员下午一人带一根钢管出去,谁家没擦玻璃直接敲碎。一时间,噼里啪啦的敲玻璃声在街巷里回荡着,心惊肉跳,十分刺耳。 也许有人会说,你敢敲碎?敲碎就敲碎吧,看谁着急!有这种想法的人觉悟自然高,但不可忽视我们武装力量的战斗力,美得你!到了下午五点时候,要是一些敲碎玻璃的商贩还没有安上玻璃,城管队员良心发现,带着工人师傅**。服务绝对一流,不过要付出代价的,一块玻璃20元。什么?20元?这不抢劫嘛,一块玻璃不到一元钱就要20元,土匪啊!坚决不安!就算安了,一分钱也不出。 不出就不出吧,城管也不会和你要。不过在若干天后,你绝对会乖乖地到城建局交了钱,并服服帖帖称赞城管队员服务态度好且物美价廉。 城管队伍在县城里飞扬跋扈,搞得鸡犬不宁,李勤奎和苏启明自然是知道的,但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这种做法。在他们眼里,对付“刁民”,就得采取非常手段。 晚些时候,李勤奎再次组织召开调度会,并带着一帮人掐着秒表实地演练了一遍,每走一段路,每到一个点都要精确到秒,这样才能整体把控,综合调度。 晚上,市委书记田春秋和市长林海锋也到了南阳县,实地查看后还算满意。在晚上吃饭时,他不放心地交待苏启明:“启明啊,虽然你准备工作做得很到位,但突发**件决不可忽视,明天,你要加派警力,如果南阳县不够,可以从其他地方调配,把维稳工作一定要做好做扎实,看好那些上访户,不能出现任何纰漏,听明白了吗?” “明白!请田书记和林市长放心!”苏启明信誓旦旦道。 (ps:万路这些天在戒烟,效果非常明显。不过与之带来的情绪急躁,坐立不安,思路梗阻,时常卡文,这几章在措辞上有些不严谨,还望见谅!最后,再一次毫无廉耻地求月票,你们不鼓励我,我的动力也不大啊,呵呵,开玩笑了,自我决定吧,不勉强。再大感谢支持万路的各位读者!) 0462 各种状况 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罗中原到南阳县调研的日子终于到了。 这一天,南阳县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到处悬挂得欢迎标语条幅,气氛浓重,十分喜庆。然而天公不作美,一大早就阴沉着脸,总有下一秒就要下雨的可能。看来,常务副县长田国华这一卦没掐准啊,偏偏一场深秋暮雨即将来临。此外,气温骤降,树叶一夜之间就变黄了,外出的百姓冻得瑟瑟发抖,不由得裹紧了衣服。 天气恶劣,丝毫阻挡不了人们的热情。这不,在田国华的要求下,全县中小学放假一天,在精心着装打扮后,一大早就赶到马路上压马路,时刻做好准备。男孩子不用上课兴奋,女孩子就不同了,穿着裙子在秋风里忍受寒冷和饥饿,简直是一种折磨。 百泰煤业各项准备工作都已完成,从东州市调来的观光车齐刷刷地停在路面,随时等待着检阅。而迎宾礼仪小姐穿着开叉到腰间的旗袍在风中站着,惹得一些饥不择食的男同志不停地偷瞄大腿,直咽口水。与此同时,在大门口两侧,摆放着礼花炮,焦虑地等待着“钦差大臣”的到来。 副处以上的领导干部全部到交界处等候迎接,而各单位负责人则进入警戒状态,原地待命,随时“战斗”。苏启明本安排陆一伟随从左右,但由于他级别不够,只能安排到编外,负责后勤工作。作为政治边缘人,人们似乎记不起他,他自己也不凑热闹,别人满头大汗上蹿下跳,而他则躲在家里盖着被子呼呼大睡。 按照行程,罗中原本应该9点钟准时到达,可由于种种原因一再推迟,直到10点半才算出现。 不知是巧合,还是配合罗中原的闪亮登场,一进入南阳县境内,天空就开始飘雨,用独特的方式欢迎罗中原的到来。 南阳县的领导干部看到罗中原的中巴车到来后,赶紧站在一排,将皱巴巴且不合体的西服整理了下,一只手举着雨伞,等待省委领导的接见。要不是上面挂着红色的欢迎标语,别人还以为这是谁要出殡了。 中巴车缓缓在苏启明面前停下,李勤奎先跳下了车,一把将苏启明拉上车对其他人道:“都回吧。”说完,跳上了车,把等候了一上午的领导们耍了一把,纷纷气着肚子钻进了休息站。 罗中原坐在进门的位置上,头侧面窗外看着,苏启明上来后都没正眼瞧了一眼。苏启明整理了下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满怀欣喜,脸上堆满笑容准备问候罗中原,没想到还不等开口,罗中原猛然转过头指着窗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市委书记田春秋赶紧转头看窗外,只见学生们冒着大雨,手举鲜花欢迎着,场面蔚为壮观。田春秋见到此,心里直骂苏启明猪脑子,下这么大的雨还搞这些形式,不被骂才怪。田春秋咬着牙凑前解释道:“罗常委,为了……” 田春秋还没说完,罗中原就举手示意暂停,怒目圆睁盯着苏启明道:“你是张志远?” 苏启明连忙道:“罗常委,我叫苏启明,是北州市副市长,现在在南阳县主持工作。张志远同志外出学习去了,所以由我代表县委县政府向您汇报工作。” “赶紧把孩子们撤回去!”罗中原生气地道:“下这么大的雨,还孩子们在雨中淋雨,不知道你们安什么心!这些形式的东西最好以后少搞!” “快去啊!”田春秋附和道。 苏启明赶紧掏出电话打给董国平,将沿线的学生全部撤走。没想到,罗中原刚到就给苏启明来了个下马威,至少印象分减半。 罗中原看到孩子们都开始回撤,一颗心算是落地。这时,他才回过头认真打量苏启明,问道:“你说什么,张志远外出学习去了?他不知道我今天要来调研吗?” “这……”苏启明脸红脖子粗,他没想到罗中原会怎么问,斜着向田春秋征求意见,而田春秋则看向一边,保持沉默。苏启明直接道:“罗常委,张县长近期在德国慕尼黑考察项目,有意进行跨国合作。”此话一出,田春秋差点眼镜落地,心里暗道:“这苏启明说话有没有把门,直接把张志远发配到国外去了,还搞什么跨国企业,也不怕闪着舌头。” 罗中原自然不信,不过他没有当面戳穿苏启明的谎言,而是道:“你既然是副市长到县里主持工作,说明你是优秀的,在事关一些重大决策和发展思路时,要因地制宜结合实际考虑问题,切不可脱离实际主观臆断,更不能各自为战,各搞各的小山头,做一些有损团结的事。” 罗中原的话带有一定的指向性,说明他来南阳之前已经听到了些风声,做足了功课。罗中原说一句,其他人赶紧拿着小本记一下,至于记什么,他们也不清楚。有的干脆在本子上画一个圆圈装模作样,但这种谦虚的样子必须做出来。苏启明自然也随身携带笔记本,罗中原话音刚落,就急忙掏出笔记本奋笔疾书,生怕遗漏了一个标点符号,还不停地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观点。 罗中原知道这都是虚头巴脑的东西,但这种显示权威的场面降低格次,反而有损威严和形象,默许了各位看客的表演。 路上,罗中原询问各项数据和指标,苏启明早有所准备,基本可以做到对答如流,信手拈来。罗中原听完后,谈不上满意,至少眉头舒展开来,给压抑而潮湿的环境增加了一丝喘气的空间。 到了百泰煤业,礼花炮瞬间齐鸣,把罗中原吓得差点钻到椅子下面。苏启明知道惊着领导了,可这时候制止,故意来不及了,露出赧色,不停地赔礼道歉。 礼花炮持续了十多分钟才算结束,把罗中原折腾得也够呛。本想再次发火,但作为一名省领导,最起码的涵养还是有的,整理了下妆容,潇洒下车。 刚下车,开叉旗袍女脸上挂着笑容,打着伞过来迎接,总算给这次意外填补了一道靓丽风景。苏启明下车后,田春秋一把把他拉到一边,在耳边小声嘀咕道:“今天,随同罗秘书长一同调研的,还有省委组织部分管干部二处的秦副部长,这一安排非同寻常,你要把握好机会。”说完,一路小跑追到了罗中原跟前。 苏启明惊呆了。他无法理解罗中原调研企业改制,为什么还带组织部的人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要不是其他人提醒,苏启明估计能站在那里想一上午。 “各位领导,我们现在所看到的,正是南阳县企业改制的成功试验田,百泰煤业股份有限责任公司……”解说员带着领导指向办公楼上的大字,瞬间哑口无言。只见,上面用纸片做成的大字已经被雨水冲刷的不成样,俨然像一家废弃的工厂毫无生机可言。 一路走来,让憋了一肚子气的罗中原很是无语,可他不能甩着膀子离去,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参观。好在解说员解说得还比较出彩,至少将改制前和改制后的各项数据一一作了对比,让人们听后有一个直观的了解,并对未来的企业发展充满希冀。 在企业调度室,罗中原一行查看了煤矿运转情况,并在随后的座谈会上对百泰公司做出的努力给予充分肯定,尤其在企业职工分流上,能够让利于职工,这在整个西江省算是头一家,值得学习和推广。 总算看到罗中原脸上露出笑容了,苏启明松了口气。表面上认真听讲,其实脑子里一直在盘桓着田春秋的话,并死死地盯着那位秦副部长,希望能留下深刻而美好的印象。省委组织部干部二处主要职责是对地市区领导干部考核、任免工作,作为分管副部长出现这里,意味着什么,心知肚明。可这位副部长至始至终不发表任何言语,只是静静地听着,不停地点头表示认可。 尽管出现了各种差池,百泰煤业这一站还算顺利,基本上达到了最初的目的。一行人正准备离开百泰煤业前往下一站时,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车子刚上了路,一些农民模样的百姓突然从树林里蹿了出来,手拉着手横亘在马路上,要不是司机踩刹车及时,估计就迎面撞上去了。罗中原被这一猛然冲撞吓得不轻,来南阳县调研,可谓是问题不断,危险重重。 最着急的要数苏启明了。他一再强调稳定,可最终还是出现在维稳上。只见一帮群众冒着大雨手举着条幅跪在车前,呼喊着:“让张县长回家,还张县长一个公道……” 苏启明第一个跳下车,直面训斥闹事的群众,并往开道警车上的民警下来负责驱散人群,一时间,哀鸿遍野,哭天喊地,可群众甭管怎么拉拽,就是不离开,有的干脆躺在车轮下面,逼得苏启明直跺脚。 “住手!”罗中原大声一喝,制止了正在和群众“斗争”的人民警察。 0463 坚决不走 “你们干什么!”罗中原从车上跳下来,一把扯住正要殴打群众的人民警察的胳膊,大声训斥道。其他领导看到这满地爬的场面,一时间不知所措。 “让警察撤下去!”罗中原回头对田春秋疾言厉色道。田春秋当起了传话筒,传给苏启明才算制止这场“暴斗”。 “乡亲们,我是罗中原,大家有什么诉求尽管向我提,能当场答复的,我定会立即答复,不能现场答复的,我会责令相关人等限期完成,请大家相信我!”罗中原在雨中撕心裂肺吼着,几根飘逸的长发也顺着秃瓢披散下来,大有雨打芭蕉的效果。工作人员见状,赶紧上去为其撑伞,没想到罗中原不领情,一把将伞夺走,走上前去为一位瘫坐在地上的70多岁老大爷亲自撑伞。 老大爷眨巴干瘪的眼神问道:“你是省长吗?” 罗中原摇了摇头道:“不是。” “那你是书记吗?” “也不是。” “那你到底是谁?”老大爷疑惑地问道。在他心中,除了书记和省长是领导外,其他的领导压根没听过。 “这……”罗中原第一次因为介绍自己陷入困境,含含糊糊道:“我什么也不是,但我可以把你的话直接带给省委黄书记,你觉得可以吗?” “真的吗?”老大爷不相信地道。 “嗯。”罗中原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想到老大爷霎间撼地恸哭起来,让人看得心酸。罗中原不止一次为其擦眼泪,一再询问原因。待老大爷前戏完成后,拉着罗中原的手道:“领导,俺祖上是地主,抗战时期,俺爹主动捐献出全部财产支持红军抗战,可到了文革时候照样被批斗整死,你看我的这条腿,就是让那些红小兵给打残了。好不容易等到文革结束了,能过两天好日子了,这不,昨天晚上为了迎接你,那群挨千刀的连夜把我家的房子用铲车给推了,我和老伴现在蜷缩在土窑里……”还没说完,老大爷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泣不成声了。 罗中原羞愧地无言以对,不知该如何做出解释。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因自己而起。他急忙安慰道:“大爷,这件事是我们做得不对,给您造成了一定财产损失,您放心,这事我既然知道了,就会一管到底。”然后回头寻找着苏启明,苏启明见状,低着头忸怩走了过去。 “启明同志,能当着大爷的面解释一下吗?”罗中原怒气冲冠,今天发生的一切,简直受够了。 解释什么?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迎接你吗?要是你不下来调研,那还有这些麻烦事。苏启明心里想,嘴上不能这么说,连连点头抱歉道:“罗常委,这都是我工作的疏忽,请您放心,我会立马安排专人负责处理此事,并及时向您反馈汇报。” 苏启明的态度还算诚恳,罗中原没有过多为难,语重心长地道:“启明同志,我们在做群众工作时,一定要带着感情,不要忘了你是农民的儿子,对待群众必须以诚相待,怎么能如此粗俗粗鲁呢?这件事我记下了,回去以后我也会定期过问的,要是处置不妥当,我会亲自来督办此事,好吧?” “保证完成任务。”苏启明连忙道。 罗中原躬下身子问老大爷:“大爷,我的处置方式你还满意吗?” “满意是满意,可你没说怎么弄啊,到底是给我重新盖房子了,还是一次性补偿我?你的给我个准话啊,要不然你走后,他们才不管我的死活呢。”老大爷说出了大实话。 “启明同志,你来和大爷说吧。”罗中原道。 苏启明走上前去,道:“大爷,我是南阳县的负责人,你的房子是我们不小心损坏的,在这里给您赔不是了。房子损坏了就得赔,我保证三天之内给您恢复原貌,顺便再给你拾掇一下,你看行不?” “有准话不?”老大爷还是不放心地道。 苏启明笑着道:“这么多人作证,我能说假话吗?” “这还差不多!”老大爷硬撑着站了起来,举着拐棍一瘸一拐离去了。 这时,一个年轻小伙子走到罗中原面前,很有礼貌地道:“罗秘书长,我叫肖杨,原先是曙阳煤矿的职工,现在被分流到安监局下属的煤矿培训中心工作。我作为外地人,在曙阳煤矿奉献了四五年,我有权力和资格评述张县长的功过。” 罗中原看着眼前这位精干的小伙子,不免多了些好感。何况,他所说的话题正是想听到的,于是道:“那你说吧。” 肖杨道:“我是作为技术性人才引进到曙阳煤矿工作的,虽知道曙阳煤矿存在各种弊端,但我一个技术工,不能参与决策管理,只能看着干着急。而张县长来了以后,大刀破斧地进行改制,而他改制的方向和目标正是我最初的想法,是顺应时代潮流的,是符合南阳实际的。改制必然要牺牲利益,然而张县长牺牲的是集体利益,最大限度地让利给职工,为其入保参股,基本上满足了后续生产生活需求。你问问2000多职工,有那个职工有怨言的,没有!包括我在内,也是直接受益人,直接从国企过渡到事业单位,虽有些落差,但总体还算满意,这是张县长的功。” “下面我说说他的过!”肖杨继续道:“既然要企业改制,就要彻底改制,可为什么雷声大雨点小呢?前期轰轰烈烈,后期销声匿迹,最后干脆连水花都没有了。本以为这是张县长的责任,可据我了解,张县长得罪了某些人,触及了某些人的利益,正在接受市纪委调查,直到目前还被他们扣押,我想问,张县长到底犯了什么错?什么时候可以放出来?还有,张县长还能不能回到南阳县工作?” 关于张志远的问题,罗中原在来南阳县时,已经听到了些风声,但其中个由并不太清楚。照这位肖杨一说,似乎变得明朗起来。他转身寻找田春秋,田春秋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不知该怎么回答。 这种事情事关党委政府的体面,就算张志远没有任何错误,罗中原绝不可能认为市委做出的决定是错误的。道:“肖杨同志,对吧?你刚才说得很好,用直白的方式给我讲了什么是‘南阳模式’,这就是!也正是我想要听到的。但是,你看待问题有些偏激,不能一棒子打死。不管是省委省政府,还是市委市政府,做每一项决定都是深思熟虑,慎重考虑的,就怕出现任何偏差。至于你说张志远同志的事情,我回去以后认真核查一下,如果张志远确实没有问题,很快就能重返岗位工作,好吧?” 罗中原不愧为省部级领导,说话就是有水平。回答问题精准到位,不拖泥带水,且措辞严谨,顾全大局,让人听了找不出任何不恰当之处。既然罗中原都说到这份上了,肖杨再闹下去有损知识分子形象,再道谢罗中原后,带着部分职工离去。然而,更激烈得还在后面。 “请领导主持公道,还石湾乡一片蓝天。”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伯举着牌子噗通地跪在罗中原跟前,放声痛哭道:“请青天老爷为我主持公道。”说完,额头贴地磕起头来。每磕一下,都会发出沉闷的响声,并溅起微弱的浪花,倏尔消失,却留在了罗中原心里。 罗中原赶紧向前一步,将老伯扶起来道:“这可万万使不得啊,快请起!” 老伯泪眼婆娑地站起来,脑门渗出赤红的血迹,让人毛骨悚然。老伯道:“青天大老爷,那秦二宝一日不除,南阳县就永无安宁。” 老伯没头没尾的话让罗中原迟疑,回头再次寻找苏启明。苏启明心中早就火气乱蹿,田春秋更是脸色铁青。还是一再强调维稳,可问题偏偏就出在维稳上。 雨越下越大,罗中原身上的衣服完全被打湿。而拦在中巴车前面的群众还有几十号人,如果正这样现场办公,估计罗中原会吃不消,更主要的是,违背了今天调研的初衷。苏启明走上前道:“各位老乡,我知道大家有各种各样的诉求,既然选择这种方式来反映,必然是万般无奈。请大家放心,我苏启明会一件一件挨个处理,直到大家满意。可今天不行,我们还有重要的事,请大家先回去,好吗?” “不给我们解决问题,我们坚决不走!”一个村民异常激动地吼道。 “对,坚决不走,今天就耗在这里……”其他上访户也附和着。 “田国华!”苏启明大声叫道。不一会儿,常务副县长田国华灰溜溜地出现了。苏启明怒不可遏道:“你留在这里现场办公,处理结果一并向罗常委汇报,听明白了没?” “明白,我这就一一处理!”田国华赶紧道。 “让开道车上来,给我强行开出一条道!”苏启明不顾罗中原在场,直接下达命令。 罗中原心里糟糕至极,对苏启明的领导执政能力产生严重怀疑,气鼓鼓地转身爬上了车。 0464 有何打算 现场综合管理失控,罗中原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兴趣。阴雨天气,本身人的心情会受影响,现在又遇到这些事,心情跌落到冰点。 田春秋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个样子,硬着头皮上前赔礼道歉。罗中原双手交叉于胸前,面无表情望着窗外,低沉地道:“我看没有再参观下去的必要了,回去吧。” 田春秋还想解释,被罗中原的秘书一把拦了下来,挤眼示意按照领导的意思去做。田春秋无奈,命令车子直接开回了招待所。 罗中原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坐在沙发上抽闷烟。这时,随同前来的省委组织部副部长秦修文敲门进来。罗中原和秦修文同在一栋楼里工作,平时很熟,谈话自然没有那么多客套。下来之前,省委组织部长亲自找秦修文谈话,要求对张志远同志进行全面考察,打算作为后备领导干部培养。这记黄继阳是个惜才之人,更喜欢这种敢于突破条条框框,敢于创新挑战的年轻人。张志远的“南阳模式”让他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随即安排罗中原下去走一趟。一来了解情况是否属实,再者就是对张志远其人进行一次大探底。 但凡政治敏锐度和鉴别力强的官员应该从这次调研阵容看出背后的端倪,最起码市委书记田春秋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但他并没有理解真正目的,反倒让苏启明极力表现,效果适得其反。 秦修文坐到沙发上道:“中原,这次下来我的主要目的是和张志远谈话,可连个人影都见不着,让我回去怎么汇报工作?张志远真的是去学习去了吗?我看没有。” 罗中原点点头道:“这田春秋的胆子也太大了,滥用权力,私自启动纪检程序,处理县长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向上级汇报,太目中无人了。要是黄书记知道了一个干实事的人被这种方式打压,恐怕他田春秋交代不了啊。” 秦修文道:“事情重大,我们必须上报黄书记……”还没说完,田春秋在门外敲起了门。 “进来!”罗中原低沉叫道,田春秋随即笑嘻嘻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不停地向两位领导点头。 “这是?”秦修文狐疑问道。 田春秋一把将张志远推到前面道:“罗常委,秦部长,这就是南阳县的县长张志远同志。刚下飞机,直接就过来了。” 罗中原和秦修文惊奇地互相观望,不知田春秋这是唱得哪一出。张志远反应快,连声道:“罗常委,秦部长,这段时间一直和一个德国企业谈项目合作,这不刚刚从德国回来,赶紧来拜见二位。” “对对对!呵呵。”田春秋在旁边附和道,笑容勉强,极其不自然。 罗中原看着二人卖命地表演,本不想戳穿他们,但如此冠冕堂皇地欺骗自己,实在令人痛恨。他弹了弹烟灰,面部表情异常平静,问道:“张县长在德国哪座城市啊?都和什么企业进行什么项目合作?” 田春秋紧张得直冒冷汗,反而当事人张志远坐怀不乱,一五一十道:“报告罗常委,我在德国慕尼黑与波斯顿企业商业代表就引进先进煤矿设备进行了磋商。” “哦?”罗中原一直很从容,抬头看着张志远又道:“谈判的结果怎么样啊?” “挺好的!”张志远笑着道:“下一步,德方代表将到南阳县考察。” “哦。”罗中原不紧不慢道:“志远同志,我不知道你这样表演的意义何在,你打算继续演下去吗?” “这……”张志远突然僵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 “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罗中原换了一种口吻道。 田春秋面露赧色,不时地用袖管擦头上冒出的冷汗。 张志远反应速度异常快,赶忙解释起来:“罗常委,秦部长,是我做得不够好,确实不该欺瞒你们,但是这段时间我确实是在学习……” “好了!”罗中原打断道:“春秋同志,我和志远同志单独聊一会,你先下去吧。” 听到罗中原如此说,田春秋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现心头,投向张志远乞求的眼神。而张志远没打算为难田春秋,进而微微点头,希望他安心。 “老秦,你别走,一起坐下来聊聊嘛!”罗中原见秦修文也要走,赶忙拦了下来。 在李勤奎的强烈建议下,田春秋几番思考后才痛下决心,将张志远紧急从北州市接了过来。这步棋田春秋走得非常及时,如果真让罗中原空手回了省城,估计危险离他也就不远了。 张志远出来后才知道外面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事,心里既激动又苦楚。这段时间里,没想到陆一伟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为他不懈努力着,而现在看来,陆一伟的努力没有白费,他重获自由了。在回南阳的路上,张志远实在难以掩饰内心的情感,竟然掩面痛哭起来。可以想象,张志远这20多天是怎么过来的。 “志远同志,坐吧。”罗中原表现出平易近人的一面。省部级领导和地市级以下的领导无论从各个方面比较,都有很大差距。省部级领导接触面广,涉猎领域多,文化修养高,在言行谈吐能够做到不露声色,不露脸色,不露气色;而地市级官员大多文化程度不高,且常与老百姓打交道,特别是到了县一级,工作更是直接面对群众。时间长了,自然脾气暴躁,讲话粗声粗语。罗中原今天遇到那么多突发事件,都能淡定自若,冷静处置。感觉自己要动怒时,能够强忍着压下来,这种非同寻常的耐力绝非一般人可以练就的。 张志远没有客气,拿了把椅子笔直地坐到沙发对面,等候两位领导的发问。 罗中原和秦修文交换了下眼神,然后四平八稳地道:“志远同志,我不管你是外出考察,还是学习,这事我不追究,但你不能欺骗组织,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如果你坚持这样做,对你的印象只会减分,不会加分。” 张志远有些害怕了,连忙解释道:“罗常委,我错了,我不该说谎话,但有些事我可以私下和您汇报吗?” 张志远的回答很有技巧,既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又没有将田春秋拉下水,让罗中原很是欣慰。这也充分说明,张志远是干大事的人,而不是斤斤计较、睚眦必报之人。这种人才,值得组织托付重任。罗中原不苟言笑点点头,继续道:“今天来南阳县,想必你也知道了,我们就是下来看一看,走一走,通过在百泰煤业实地调研,我和秦部长非常满意,至少让我们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南阳模式’,不是一句口号,而是一种工作方式的总结,一种工作经验的推广,更是推动社会经济健康发展的大驱动,大引擎,而且还得到省委黄书记充分肯定,你带领南阳县走在了西江省企业改制的前列,有如此壮举,实不简单哪!” 罗中原的评价把张志远给吓傻了,很长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这是他从政以来,第一次得到别人的赞美和表扬,着实来之不易,除了激动就是感动。触到伤心处,张志远竟然嚎啕大哭起来。或许,这份沉甸甸的评价来得太晚了,也来得太及时了。 张志远泣不成声,罗中原没有制止,而是脸色凝重地看着这位高学历官员。年纪轻轻,脸上写满了沧桑和踌躇,与实际年龄极其不相符。都说实践是一笔宝贵的财富,而在基层的锤炼和实践,对培养一任领导快速成长有着无法替代的作用。 “谢谢黄书记,谢谢罗秘书长……”张志远一边擦眼泪一边抽泣地说道,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和家人诉说,试图将这段时间积淀在内心的不愉快统统发泄出来。 “好啦!”罗中原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张志远道:“我知道你一路走来不容易,我问你,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张志远疑惑地问道。 “对!”一旁的秦修文点头道:“你可以放心大胆地说,把你的真实想法讲出来。” 张志远对秦修文只是知道其人,却从来没接触过,今日一见,眉宇之间透着一丝严谨,标准的组工干部作风。他道:“秦部长,这算是组织找我谈话吗?” 秦修文回望了罗中原一眼,瞥了下嘴道:“这个……也算是吧,但不正规,只是闲聊,你明白吧?” 张志远定了定神道:罗常委,秦部长,我从参加工作就在交通系统,直到去年才到了基层。可以说我的基层经验并不充足,还需要多加历练。如果让我做出下一步打算的话,还会选择基层。我还想多锻炼几年。如果在加上一点私心,我更希望留在南阳县。因为南阳县还没有摆脱贫困帽子,工业框架还没有构建,城市建设还有待开发,经济发展还比较落后等等,我希望南阳县在我手里,得到长足的改变和发展。” 0465 不离不弃 “嗯。”罗中原一边听一边点头,过了一会儿道:“你的想法很好,我比较欣赏。假如,我说假如,假如把你直接调到省里来,你愿意来吗?” 张志远有些懵,挠头不知如何回答。 罗中原继续道:“那我就说得再直白一些,省委打算成立一个国有企业改革和发展领导小组,由省委黄书记担任组长,我担任办公室主任。目前正在物色相关人选,充实到这支队伍中。你的表现已经证明了可以胜任这份工作。今天,我特意将秦部长也带来了,只要你点头愿意,你立马就可以走。另外,你的相关手续也会很快得到办理。” 张志远更加迷糊了,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份大礼等着自己,让他诚惶诚恐,受宠若惊。以省委书记为组长的领导小组意味着什么,张志远自然清楚。能够加入到这支队伍中,除非有过硬的本领或强大的后台才有可能进入黄继阳的视野。跟着省委书记拼命干几年,进步快不说,将来下放时自然待遇不同。这巨大的诱惑摆在任何人面前都会激动半天,祷告上苍,感谢上帝,因为马上就时来运转了。包括张志远,他同样心动,比任何人都心动。 张志远双手使劲在裤腿上来回搓着,紧张得挥汗如雨,脑袋快速运转,权衡各种利弊。因为,他脑中有两种声音在左右着他,他不知该选择那条路。 “怎么样?你好好考虑考虑。”罗中原翘起二郎腿道:“你暂时不用答复我,这样吧,明天你直接和秦部长联系,告诉他就行了。至于手续的事,这些都不用你操心,自然会有人替你办理,好吧?”罗中原信心满满,他以为张志远必定会选择这条路无疑,然而,他错了! “不用考虑了,我现在就可以答复您!”张志远一狠心咬牙道:“罗常委,秦部长,首先我很感谢你们可以给我提供这么好的机会,如果我再年轻五岁,或者说我没来南阳之前,我会毫不犹豫答应,立马跟着你们走。然而,现在不同了,我身上肩负着更多的责任,是一双双充满期待的眼神,是一声声渴望致富的呐喊,我不能丢下他们,也绝不会抛弃他们。南阳刚刚有了起色,我不能为了前途而丢下一个烂摊子遭骂名,我想看到南阳真正崛起的那一天。” 听完张志远的陈述,罗中原十分惊讶,打心眼里佩服张志远做出的决定,不过他还是想知道确切的答案,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要留在南阳县?” “对!”张志远铁骨铮铮道:“我要留下来。” “哦,我明白了。”罗中原或多或少有些失落,毕竟这确实是一个难得的人才,留在基层实在可惜他的才华了,但他尊重任何人的选择,道:“不管你留在南阳县也好,还是跟我回省城也好,这都是一次可遇不可求的机遇,错过这次想再选择,或许你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我还是提醒你,你一定要认认真真想好了,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我想好了!”张志远果断地道:“留在南阳县,我无悔选择。” “好!”罗中原站起来道:“我尊重你的选择。志远同志,既然要留下来,就不要辜负黄书记的期望和百姓的期盼,踏踏实实做出一两件响当当的事情来,照样可以走出小山沟,成就你的一番事业。谨记,不管前方的路如何泥泞,你都要坚持住,明白吗?” 张志远重重点了点头。 “那你对组织上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我一并向黄书记汇报。”罗中原继续道。 “没要求。” “没要求?” “嗯,真没有。” “哦,也好!”罗中原收尾,中止了话题。 这时,市委办公厅秘书长李勤奎敲门进来,低头哈腰道:“罗常委,秦部长,饭已经准备好了,可以上桌了。” “嗯,知道了。”罗中原冷淡地回答道。待秦修文出去后,罗中原拉住张志远小声地道:“你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谭老也和我说过了,不管怎么说,你这步棋走得非常精妙,能进入黄书记法眼,接下来你需要做的就是等待,听明白了吗?” 提及谭老,张志远眼前一亮,他没有因为见到自己人而显得亢奋,更多的是从容淡定。罗中原明白张志远想要表达什么,微微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中午吃过饭,紧接着召开汇报会。罗中原没有因为张志远的出现而打乱思路,坚持让苏启明座汇报工作。一通报告下来,苏启明出了一身汗。 汇报会后,罗中原一行驱车离去,让紧张了一天的人们顿时松了口气。张志远没有在南阳县停留,径直回了北州市。张志远的出现,让一部分人焦虑起来。局势到底会变成什么样,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敢妄自猜测,轻举妄动。不过,人们心中都有一个声音,张志远很有可能卷土重来。 张志远不知给陆一伟打了多少个电话,都是关机,最后只好打给妻子谢玉芬。得知他们都在南阳县后,他又让司机小郭接回了南阳县。 一整天,陆一伟无所事事,在家里躺在沙发上抽烟喝茶看电视。他很想知道今天调研的结果,可不知该问谁,还是强忍着好奇心等待晚上的《南阳新闻》。这时,有人敲大门。陆一伟极不情愿起身穿拖鞋走出去,打开大门他傻眼了,他不敢相信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朝思暮想的张志远。 “张县长,您?”陆一伟惊慌失措地道。 而张志远沉着淡定,微微一笑道:“怎么?你不希望我出来?” “不不不!我绝对不是那个意思。”陆一伟连连摆手。还不等解释,张志远上来一个深情的拥抱,眼眶湿润地道:“谢谢,谢谢……” “张县长……”陆一伟听到张志远的抽泣声,心里同样不好受。 过了一会儿,张志远擦干眼泪道:“不怕你笑话,今天这已经是我第三次流眼泪了。以前我犟得很,从来不知道眼泪是啥滋味,不过今天终于品尝到了,是兄弟情。一伟,你用实际行动上了一课,让我知道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患难与共,什么才是真正的不离不弃。” 张志远很少在别人面前表露自己的心声,这应该算是第一次。而陆一伟也用一颗真挚之心赢得了张志远的绝对信任,成为南阳改革路上的一对好兄弟,好搭档。 晚上,陆一伟带着张志远去了桃源村,看到脱变后的女儿楚楚,张志远再次感动落泪。被变相关押几十天,张志远变得更加成熟,相反,性情上变得柔弱,展现了成功男人的另一面。 谢玉芬和楚楚不停地称赞陆一伟及其家人,让张志远不知如何感谢才好,只是不停地说着谢谢,把两家人的命运紧紧连在了一起。 在陆一伟的坚持下和家人的挽留下,张志远决定留在桃源村过夜,这下乐坏了陆卫国老两口,忙前忙后操持着。他们认为,县长能在他们家吃饭,这是莫大的荣幸。 饭菜异常丰盛,大多是一些平时难得一见的山货,让张志远一家人胃口大开,风卷残云般扫了个精光,不停地夸赞味道好,手艺好,让老两口喜上眉梢,合不拢嘴。 陆卫国先前是国营食堂的大厨,烧得一手好菜,得了病后,就再也没有掌勺。今天,为了招待张志远一家,他心情大好,精心准备了衣着丰盛的晚宴。陆一伟的手艺便是从父亲这里传来的,他没想到这一手艺竟然成为取得谭老信任的“敲门砖”。 吃过饭后,陆一伟陪着张志远到了河边散步。白天还是秋雨绵绵,现在已是星宿漫天,饭后到河边仰望星空,呼吸新鲜空气,静听溪流潺潺,也是一种幸福。张志远感慨道:“这里可真是个好地方啊,等我退休后要是能在种块地,养一群牛羊,过一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惬意生活,此生无憾已!” 陆一伟笑着道:“张县长何必等到退休后呢,现在你就可以来。”说着,掏出烟递给张志远。 没想到张志远伸手挡了回去,摇了摇头道:“这段时间在里面突然觉得胸闷,且痰多咳嗽,想了想可能是抽烟引起的,干脆就戒了。” “戒了?”陆一伟有些不相信,再次征订:“真戒了?” “那还有假!”张志远回头道:“已经戒了10多天了,以后也不打算抽了。抽烟百害无一利,你也干脆借了吧。” 陆一伟说着点上了烟道:“烟是我的好朋友,在我最孤独的时候只有它始终不离不弃。让我抛弃它,还真有点难度,呵呵,暂时没有这个计划,以后吧。” 张志远没有回答,而是又回到刚才那个话题上,道:“这段时间,我想了许多。想前途,想命运,想人生,甚至想**。有时候你觉得老天对你不公平,对我照样不公平。我堂堂京城大学的经济学硕士,屈居在这么个小地方盼月亮,数星星,你说我能服气吗?再看看我那些同学,有将近一半的人在海外,留在国内的不是那个企业的高官老总,就是那个单位部门的一把手,数我混得最差。可我抱怨过吗?没有,从来没有!或许这就是命运吧。” 0466 心生恐惧 “诚然,我是个无神论者,从来不相信有什么意念或力量可以左右我。不管走到那一步,还是说明自身存在不足,自我不够强大,如果把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我就不相信有人能左右的命运,绝对是牢牢掌握在手心里。你觉得对吗?”张志远回头问陆一伟。 陆一伟想到前段时间许半仙告诫自己的话,点点头道:“张县长,听您这么一说,心情舒畅了许多,也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以前,我遇到问题或挫折,最喜欢找客观理由或抱怨他人,却从来不从自身找原因。今天您给我上了一课,受益匪浅,惭愧不如。” 张志远一只手搭在陆一伟肩膀上道:“一伟,我自认为你这个人优点大于缺点,为人行侠仗义,重情重义,疾恶如仇,敢爱敢恨,是个热血好男儿。但你的缺点也不可忽视,性子直,脾气急,一根筋,这都是以后需要改正的地方。不过,我到觉得这些缺点是你人格魅力所在,哈哈。” 陆一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张县长批评得对,我自己也认识到这些缺点,可就是改不过来,嘿嘿。” “改不过来就别改啦!人都是需要点个性的嘛!”张志远突然转变话题道:“一伟,你和我说实话,这次你下来花了多少钱?” 陆一伟看着一本正经的张志远,吊儿郎当地道:“没花钱,一分钱都没有,报社记者是我师兄,《内参》总编是我大学教授,有这层关系还用花钱吗?张县长,您千万别多想,当初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的效果,现在看来,简直太值了!” 张志远自然不相信陆一伟的鬼话,没有接着话题往下说,而是记在了心里。弯腰捡起一块石头,用力一丢,激起四五个水花。 陆一伟鼓足很大勇气问道:“张县长,您还会回来吗?” 张志远似乎找到了童年的乐趣,不停地用小石头击打水面,看到石头轻盈地滑过水面,心里暗自得意。拿起一块石头递给陆一伟道:“你来试试。” 这种游戏对于陆一伟来说简直是小儿科,很漂亮地来了个九连环,张志远欢呼雀跃,连声叫好,而陆一伟却提心吊胆,无法安放。 “你觉得呢?”张志远丢完最后一块石头,拍了拍手回头问道。 陆一伟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张志远问道。 陆一伟望着天空长叹,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我总觉得您不会回来了,特别是这次罗秘书长调研,意义非同寻常。” 张志远尽管和罗中原表达了心声,但心里同样没底,他不知道省里和市里怎么安排自己。他一屁股坐到一块石头上,扯了一支狗尾巴草咬在嘴里,望着前方道:“我也不知道。市纪委对我的调查还没有结束,或许明天我又得回去继续接受调查。不管怎样,我完全接受省市领导对我的决定,毕竟我是一名党员领导干部。至于以后,以后再说吧。” 陆一伟依然没有发声,而是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玩弄着一只欲要逃跑的蚂蚁。 张志远看出了陆一伟的心思,在肩膀上拍了拍道:“一伟,你不要多心,也不要多想。我张志远就算再倒霉,也不会让你跟着我受委屈。你放心,我答应你的,虽不能按照想法实现,但总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你不是想去市里吗?等我明天回去以后就和郭书记说一声,你暂时先回市委办公厅过渡一下,等小川外放后,你就给郭书记当秘书,怎么样?” 要在以前,陆一伟肯定会异常激动,而今天,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去市里,是自己答应夏瑾和的一个条件,而如今,还有这个必要吗? 张志远看到陆一伟有些冷淡,惊奇地问道:“你不愿意吗?” 陆一伟将手中的蚂蚁放走,然后信誓旦旦道:“张县长,我还想跟着您干。” 张志远愣住了,眼神由硬变弱,再到湿润,极不自然地躲闪开道:“一伟,我何尝不想把你留在身边呢,可我现在什么都不敢保证你,万一耽误了你的前途,我无法交代你,自己良心都过不去。所以,你先走出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好吗?” 陆一伟突然产生了错觉,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张志远,而是原县长楚云池。而他留给自己的话是:“不要联系我,时机到了我自会联系你。”可这一转眼都六年过去了,只是一句空话。而他为了这句话,守候了五年。 想起往事,陆一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如同断了线珠子飞流直下,进而泪流满面。张志远见此,心里同样不好受,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塞到陆一伟手里。 待陆一伟情绪稳定后,张志远又道:“玉新也要走了。” 陆一伟惊诧,问道:“是白县长吗?他要去哪?” “是的。”张志远低头长叹了一口气,道:“当初我把玉新调到南阳县,一来是自己孤苦伶仃,没有人帮衬;二来是想让他搞点政绩,尽快往上爬。如今,我非但没有帮助他,反而拖累了他,我心里有愧啊。不过好在谭老挂念着他,打算先把他调离南阳县,具体去哪,我也不知道。但这件事已经在操作当中,估计用不了多久就有下文了。” 又是离别,陆一伟怅然若失,无限伤感。他,张志远,白玉新,可以说三个人打天下,对付一群顽固不化的老古董。取得了一定成绩,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而如今却分道扬镳,各奔前程,活生生把刚建立起来的情谊给拆散了。这一消息对于陆一伟来说有些接受不了,他苦笑道:“您要走,白县长也要走,我都不知道……” 陆一伟哽咽,回头对张志远道:“张县长,你们都走了,我该怎么办?” 张志远心情沉重地道:“我不刚才说了嘛,你回市里,跟着郭书记要比跟着我强,把眼光放远一点,不要盯在南阳屁股大点地方,你走出以后,才会觉得自己多傻。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怎么可能随你所欲?好了,你也不要太难过,一切都会过去的。” 这一晚,陆一伟失眠了。 第二天早晨,陆一伟刚刚有了睡意,就听到母亲刘翠兰大呼小叫:“张县长,您这是?” 张志远略显歉意地道:“阿姨,这段时间太麻烦你们了,而且还给楚楚治好了病,都不知怎么感谢你们才对。昨天晚上,我和玉芬商量了下,也征求了孩子的意见,打算回去了。” 陆一伟一听张志远要走,立马坐起来穿好衣服冲出去道:“张县长,您不能走啊。” 楚楚在陆一伟家住了将近一个月,和陆家相处融洽,有了感情。说起离别,谁心里都不好受,这不,刘翠兰抱着楚楚哭成了一团,谢玉芬都忍不住在一旁抹眼泪。 张志远坚持原则地道:“一伟,这段时间实在麻烦你们了。也就天冷了,我想让你嫂子带着孩子去南方转转,愉悦下心情,让楚楚也长长见识,挺好的。” 陆一伟没再坚持,接过张志远手中的包道:“那我送你们。” 由于太突然,刘翠兰没有丝毫准备,劝陆一伟等等再走,然后一路小跑到地里,将陆卫国叫了回来。 陆卫国听到这消息,也有些接受不了,可终究不是自家人,迟早要走的。他没有多说,而是可劲地往车里塞山货,把车子后备箱塞了满满当当还不满意,恨不得在车顶绑上。尽管张志远不停地劝说,陆卫国就当没听见似的继续装车。 车子驶出了桃源村,老两口站在村口一直远望,久久不肯回去。而那只每天和楚楚相依为命的小黄狗也不停地狂奔乱叫…… 把张志远送回家,陆一伟一刻没有停留返回了南阳县。一路上,他心情无比惆怅和难过。好多事情都一一浮现在眼前,尤其是这一年来走过得风风雨雨,至今还历历在目,如同昨日发生的一般。官场失意,情场又出现红灯,这日子,实在过得无趣。 快到南阳县城时,陆一伟突然觉得头昏脑涨,赶紧停下车爬在方向盘上冷静了一会。可刚爬下,顿时察觉有异物往上涌,刚打开车门,异物直接喷射出来,直到呕吐酸水才算作罢。呕吐,是在人极其痛苦下的一种极端表现。显然,已经触及到陆一伟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才会如此反应。 陆一伟直起腰,站在山腰上望着弹丸小城,忽然有一种轻生的幻觉。他知道这样是懦夫,是愚蠢,可真觉得纵身一跃,瞬间没有烦恼,那该多美好惬意。 一阵冷风吹来,一下子把陆一伟给冻醒了。刚才出现那样的念头他都觉得不可思议,是幻觉吗?但愿是! 陆一伟重新上了车,将油门踩到底,速度飙到120迈以上,用这种速度感来除去心中的恐惧和烦恼…… 0467 出大事了 依然没有任何消息!这是陆一伟等待的结果。不过让他值得欣慰的是,调查张志远的专案组停止了调查,而且还把扣押的手机亲自送上了门。 要在以前,陆一伟一天都离不开手机,这段时间没有手机反倒习惯了,一身自在,多轻松!上门送手机的是那位差点被陆一伟坑了的小王,附带将陆一伟塞给他的900元也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手机没电,陆一伟充好电,刚一开机,就听到短信声此起彼伏地叫着。他定神一看,好家伙!足有一百多条。当他打开时,全部都是夏瑾和的,一时间僵在那里。 看与不看,现在对于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在夏瑾和的身上付出的虽不及苏蒙的一半,但用心程度远远超出了苏蒙。毕竟自己年纪大了,十分想有一个安稳的家。可经过这件事后,他反而没有结婚的**了,觉得目前这种状态挺好。他没有看短信,而是将手机丢在沙发上,上楼睡觉去了。 与此同时,市委书记田春秋在接到省委书记黄继阳的电话后,不得不重新审视张志远的问题。既然黄书记说他是个人才,那就应该给他谋一个合适的职位,可到底该让他去哪呢,田春秋一直捉摸不定。 他最初想让张志远去市工业局当党组书记,过一两年再担任局长,这条路也算不错了。可工业局如今的党组书记是省委副书记的嫡系,不能动。要不干脆让他去西江省最大的制药厂当厂长,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嘛,正好现任厂长准备调整,对,就让他去制药厂!反正不能回南阳县。 就在田春秋准备召集常委们召开会议时,南阳县又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大事,直接影响了整个事件的走向。 南阳县,苏启明正训斥石湾乡党委书记魏国强。 “现在到底怎么办,啊?”苏启明焦急地在地上踱来踱去,而魏国强双手垂肩,低着头一声不吭。 苏启明血压升高,差点摔倒在地。抬起颤抖的手指着魏国强道:“魏国强,我限你两天时间,必须把人给我找到,如果找不到,你也不用回来了。” 魏国强唯唯诺诺道:“苏市长,人我都找了,可对方手机关机,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也实在没办法啊。” “啪!”苏启明一拍桌子站起来,怒目圆睁道:“那你的意思是,这个责任应该我来承担了?”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魏国强依然低着头道:“我觉得还是报案吧,要是再不报案,那孙子估计就真跑了。要是跑到国外,我们可真就没办法了。” “不行!”苏启明果断地道:“暂时不能报案。这事要是捅出去,你让我这张脸往那搁啊。我他妈的就栽倒你手里了,哎!” 县委办主任董国平推门进来,苏启明火急火燎问道:“怎么样?你那边有什么进展没?” 董国平瞪了一眼魏国强,忧虑地道:“苏书记,情况不是太妙啊。” 还不等董国平说下文,苏启明两眼一黑,直挺挺地躺到了地上。 等到苏启明再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病床上。他睁开眼睛看到董国平,眼泪唰就下来了,有气无力地道:“国平,现在可怎么办啊。” 董国平比谁都冷静,道:“苏市长,不报案拖下去肯定不行,万一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责任可就大了啊。要我说,早死早投胎,还不如早点将此事汇报给上面,也好进一步研究对策,及时采取补救措施啊。” 苏启明无力地摇摇头,恨不得一头撞死一了百了。董国平说得对,是该向上面汇报了。如果再不汇报,这个弥天大错造成的损失估计就无法挽回了。 “扶我下地!”苏启明一只胳膊硬撑着坐了起来,一把将输液管扯掉。董国平赶忙上前扶住,奉劝道:“苏市长,您现在不能去啊,需要多休息。医生说了,您血压偏高……”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些!”苏启明活动了下发麻的手腕,道:“快,给我备车,我现在就去市里见田书记!” 到了北州市委大院,苏启明想起田春秋寒光四射的眼神就觉得浑身发麻,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一狠心,苏启明下了车,径直往大楼走去。 赶得正巧,田春秋刚开完会回来。在走廊里见到苏启明后,似乎心情不错,笑着道:“启明啊,你来的正好,我恰好有事要找你,跟我进来。” 苏启明惴惴不安跟了进去。田春秋让他落座,苏启明苦笑着,站在那里忸怩。给他烟抽,又推推搡搡难为情接了过去,举动十分怪异。田春秋突然沉下脸来,问道:“又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又”字让苏启明脸上无光。主政南阳县以来,成绩谈不上,惹下的事情反倒一大堆。田春秋都有些害怕了,从苏启明的表情和举止判断,应该是出什么事了。 苏启明咬着牙道:“田书记,对不起,我辜负了您的期望,都怪我,你要处分就处分我吧,我……” “等等!”田春秋听到这没头没尾的话心里咯噔一下,提着心道:“先别急着认错,你先说说怎么了?” 苏启明叹了一口气,道:“田书记,您知道我招商引资回来的那个水泥厂项目吧?” “知道啊,这不是你一手操作的吗?怎么了?”田春秋不解反问。 “我被骗了,骗得一塌糊涂!”苏启明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双眼无神,瞳孔放大,充满了绝望。 田春秋心里一紧,起身瞪大眼睛追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启明如霜打了的茄子,道:“田书记,前段时间我以县政府的名义替通亚集团担保了23亿元的贷款,昨天农业银行先行放款8000万元,可转眼间对方就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田春秋血压升高,撑桌子的双手不停地发抖,面部肌肉抽搐了几下,一屁股坐了下去。过了许久才道:“通亚集团这么大的企业,怎么会行骗呢,你是不是弄错了?” 苏启明摇了摇头道:“我查了,与我们合作的根本不是通亚集团,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皮包公司。” “什么?”田春秋触电般站了起来,压着火气道:“不是通亚集团?你这是什么意思?和我开玩笑呢?” 苏启明苦笑一声,道:“田书记,到了这个时候我那有时间开玩笑,都是我的错,是我狂妄自大,急于求成,造成决策失误,给南阳造成损失,我愿承担一切后果。” “你们先前不是到通亚集团参观了吗?怎么还会出现这种事?”田春秋依然不相信,再次询问。 苏启明道:“去通亚集团总部不假,可我们并没有见到该集团老总,一直是一位叫周亚如的副总接待的。他带领我们参观了企业总部,还召开了相关座谈会,举行了签约仪式,让我们一时放松,根本没有想到这居然是个骗局。” “那当时为什么没有核实对方的真实情况?”田春秋木讷问道。 “查了,周亚如将通亚集团的各类证书,包括相关文书都拿出来让我们查验过,而且相关资料至今还保存着。昨天银行放款后,我在第一时间通知了他,并约定时间谈下一步合作事宜。对方满口答应,一再让我放心,可就昨天下午,我再联系他时,已是关机。我以为是手机没电了,等到晚些时候再打时,直接提示是空号,瞬间懵了。稳妥起见,我打发其他人去找他,可到了他的住处时已经人去楼空,人间蒸发了。” 田春秋越听越糊涂,问道:“你解释了半天我都没听明白,什么周总,什么空号,什么人去楼空,你不是和通亚集团合作吗?怎么会人去楼空?” 合作前的有些事,苏启明不能说,他尽量客观地讲述事实:“哎!田书记,这都是我的错!我太急于求成了,乃至于这个周亚如借着通亚集团的幌子到南阳招摇撞骗时,我没有认真去调查摸底,就迫不及待地上项目,而且还为其担保贷款,可现在找不到人了,我感觉是上当了。” 田春秋总算听懂了,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嘴唇发紫,压着火气道:“这么说,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对吗?” 苏启明羞愧地低下了头。 “你……”田春秋一只手伸出去,用食指剑指苏启明,咬着嘴唇压低声音从喉咙里呼吼着。就在火山快要爆发的时候,田春秋将发抖的手指收回来,缓缓地坐到了椅子上,点燃了香烟,默默地抽了起来。 期间,市委秘书长李勤奎进来过,但看到现场浓烈的火药味后,蹑手蹑脚退了出去。而苏启明几欲发言,都被田春秋挥手打断,他需要冷静地思考,也是在控制内心即将要喷发的怒火。南阳县,就是一个火药桶,这是非要逼迫自己走投无路,潦草收场。苏启明的这处戏,分明是要赶尽杀绝啊。 0468 立即赴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苏启明如坐针毡如芒在背,而田春秋则快速思考想着对策。 “8000万哪!我的好同志!”田春秋突然出声,直接让苏启明羞愧难当,头埋得更低了。 田春秋站起来敲着桌子道:“你们这一个个到底怎么了?张志远刚刚唱罢,你也紧跟其后,是不是生怕把你给落下咯?这下可好,一唱唱响西江省,这要是传出去,你让我怎么和省委黄书记和章省长解释?你让我怎么抬得起头来?这……哎!” 苏启明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轻声地道:“田书记,我知道说什么都晚了,您怎么处置,我都心甘情愿接受。但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想对策或采取措施把损失降到最低,这还需要您拿大注意。” 听到苏启明把责任推到自己头上,田春秋轻蔑地挑了一眼,道:“你自己作下的孽,凭什么让我来替你擦屁股?我也无能为力,爱能莫助啊。” 苏启明一愣,不知所然。 田春秋一语不发,苏启明尴尬万分,只好起身告辞,连滚带爬回到家中求助岳父康适之。 康适之得知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气得嘴唇发紫,浑身发抖。要是再年轻几岁,直接就上手了。接下来一大家子人围坐下来开始数落苏启明,话语难听不说,关键是没把苏启明当自己家人看待。 苏启明出身卑微,如果不是遇到康桂云,估计现在还是一名不起眼的初中教师。就算努力了,奋斗了,充其量混个高级教师,再加上个教导主任。可老天注定让他的人生不平凡,娶了自己并不喜欢的跛脚康桂云,从此一路高歌,直至今日。 苏启明能有今天,全靠原北州行政公署副专员康适之的扶持。但他的情商有限,能力不足,无论如何扶持效果平平,成绩平平。用康适之的话来说,他只适合教书。 苏启明老家在农村,至今母亲还健在。可在城里居住,始终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康桂云兄妹三个,除康桂云外个个有出息,不是搞企业,就是当大官,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其乐融融。由于康适之健在,一大家子几乎每周都会聚在一起吃饭。苏启明最不愿意参加了,因为结婚这么多年,他始终都以外人的身份出现,包括康桂云都是这样认为。苏启明就这样忍气吞声地过了一辈子。 有得必有失,老天赐予你一样东西,必然会带走一样。苏启明外面上风光无限,谁能知道他心里有多折磨,多痛苦。他得到了荣华富贵,社会地位,却失去了一个男人的尊严。所以他到了南阳县后,想着一定要做一件大事让他们看看,自己不是靠老丈人,而是有真才实学的。现在看来,他依然逃脱不了康适之的魔掌。 在一堆人的数落下,苏启明突然站了起来,面无表情道:“我回来是请你们帮忙了,不是听你们发牢骚的,既然如此,你们继续讨论吧,我先走了。”说完,转身要走。 康桂云一把拉住,脸色乌漆墨黑的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捅了这么大篓子还不许我们说说了?有本事你自己去摆平,干嘛要回来说?” 苏启明心里咯噔一下,最后的一丝温存也烟消云散。积压在心头的火试图要喷出来,愣是靠着忍耐力给压了下去。他抬起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好了,我该说的都说完了,你们想不想帮,随便!”说完,“呯”一声巨响,苏启明摔门而去。 抱怨归抱怨,就算看不起苏启明,也得给康桂云面子吧。更何况苏蒙是康适之的心头肉,他不希望家里再发生任何事。只见他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对儿子道:“现在送我去市委大院。” “爸!”康桂云虽担心苏启明,但更牵挂父亲的身体,担心地道:“你这阵子身体本来就不好,还是别去了。” “哎!”康适之柔弱地望着康桂云道:“我怎么能不去呢,就算为了你和蒙蒙,我也得舍下这张老脸帮启明渡过这一难关。” 康适之的面子果然够大,市委书记田春秋亲自迎接,并一再保证一定会帮苏启明。其实,就算康适之不来,田春秋也不会坐视不管,毕竟是发生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能不管吗?就算不管,他也脱了不干系。在经过深思熟虑后,他想到了一个绝美的主意。 张志远正在家收拾屋子时,接到了市委秘书长李勤奎的电话,让他现在立马去见市委田书记。张志远不敢怠慢,第一时间赶了过去。 “志远啊,快坐!”田春秋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让张志远还有些不适应。他并没有坐,而是站着听田春秋训话。 张志远不坐,田春秋也没再坚持,道:“志远啊,慕白同志将调查的结果给我汇报了,说你没有任何问题,举报信中的内容都是子午须有的事,我非常欣慰,也很高兴。这说明什么?说明你在大潮大浪面前能够抵御得了风险,能够坚守一名党员的情操,很不容易啊。与此同时,你搞得企业改制得到省委黄书记充分肯定,很有说服力嘛!” 张志远不知田春秋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只是装作听着,不发表任何意见。而田春秋见张志远面无表情,知道他心里还有怨气,起身安慰道:“志远,人在有些时候身不由已,全然不是你想干嘛就干嘛,包括我。说得直白一些,我不过是一个提线的木偶罢了,上级要求什么咱落实什么,那有自我发挥的余地?没有!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气,觉得我做做决定太武断,可你想过没有,我头上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等着出错?我也没办法啊。” 田春秋像个娘们一般说了半天,张志远听着昏昏欲睡。绕了个一个大圈子,重点来了。田春秋道:“经过我深思熟虑,决定将苏启明同志从南阳县撤回来,由你出任南阳县县委书记。” 此话一出,张志远顿时惊醒。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问道:“田书记,我没听错吧?” 田春秋摇了摇头道:“你取得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且经受了组织的严峻考验,我完全可以把南阳县交给你,希望你再干出一番事业来,我会为你骄傲的。在你下去之前,我必须说情你现在所面临的形势……” 张志远听完后,恍然大悟。田春秋这只老狐狸实在太狡猾,明明是苏启明犯下的事,现在推给自己去当救火队员。要是解决得当,谁都没事。要是解决不好,所有的责任就到了张志远身上,可谓是一着好棋。都不是傻子,张志远怎么可能接这块烫手的山芋,道:“田书记,您这是让我去救火,对吗?恕我无能为力,这事我自始至终没有参与,让我怎么去解决?” 田春秋突然站起来一把拉住张志远道:“志远,到了这个时候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除了你,没有人愿意你接手这一烂摊子,要是处理不好,极有可能引发更大的矛盾,造成恶劣影响,到时候谁都不好看啊。” “这关我什么事!”张志远心里如是想,可他又不能不听组织安排,犯起了嘀咕。 田春秋看出张志远在犹豫,直接让他下定决心,道:“这样吧,鉴于你接手工作阻力大,我可以最大限度满足你的条件,你说吧,我全都答应你。” 留在南阳县,本来就是张志远的真实想法,现在机会来了,他要再不抓住,就又要错过了。他道:“既然田书记这么说,我完全服从组织安排。不过,我需要一个条件。” “好!甭说一个,五个我都答应你。”田春秋听到张志远只有一个条件,顿时松了口气。 张志远直截了当道:“秦二宝我必须清除。” 此话一出,田春秋僵在那里,不知所措。过了许久道:“你和秦二宝到底有什么仇,非要把他置于死地?” “没有仇恨,全然为了南阳的发展。”张志远实话实说道。 “你知道这个秦二宝的来历吗?”田春秋吐露心声,道:“上次你动了他,省里好几个领导给我打电话,你现在还要动他,让我怎么办?” 张志远眼神坚定,没有丝毫退步,道:“如果田书记不答应的话,我真心不敢保证将南阳建设好、发展好,请您收回成命,另找他人吧。” 田春秋一咬牙道:“好……吧,我答应你。但是,秦二宝我来处理,你不能插手,好吧?” “好!”张志远道:“我还有个小要求。” “说!” “目前南阳县公安局局长位置还空着,我需要一位得力助手。”张志远道。 “你有人选吗?” “古川县公安局副局长罗志清。” “好,同意。还有什么?” “没有了。” “真没有了吗?” “没有了。” “那好!”田春秋道:“事情比较急,我今晚连夜召开常委会把事情定下来,明天一早你就赴任!” 0469 重返南阳 从田春秋办公室走出来,张志远不知是喜还是悲。喜的是,自己终于如愿以偿,留在了南阳县,而且成为真正的掌门人,势必为经营南阳取得了绝对的主动权。悲的是,临阵换将,临危受命,作为替补队员一上任就灭火。如果不是这个原因,自己能重返南阳县吗?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提拔自己的人不是盟友郭金柱,而是对自己并不感冒的田春秋。 出了市委大楼,张志远看了看表,已是下午6点多。也就是说,几个小时后将在这座权力机关发出任命指令,紧接着就会有无数电话打进来道贺,然后度过一个无眠的夜晚紧急上任。事情在没有确定之前,张志远不能乱说,就连郭金柱都没有告诉,直到最后一刻揭晓。但南阳发生的事件不等人,他随即打给陆一伟:“一伟,从现在开始你要正式进入工作状态,关于通亚集团的一切我要知道,你立马给我整理一份,越详细越好。另外,投资水泥厂一事前前后后,我一字不漏地了解详细情况,听明白了吗?” 陆一伟此刻还在桃源村,听着有些云里雾里,怎么张志远又开始过问苏启明的工程了?猛然间,他恍然大悟,几乎激动地说不出话来,结结巴巴道:“张县长,您是不是……” 张志远没有回答,而是道:“暂时保密,今晚揭晓,现在只有你一人知道,交代你的任务听清楚了吗?” “明白!我现在就去完成!”尽管张志远不在跟前,陆一伟还是恭恭敬敬地对着电话回答道。 挂掉电话,他难以掩饰内心的亢奋,竟然激动地将父亲抱起来在院子里转了几个圈,着实把陆卫国吓了一大跳。 “儿子,你这是怎么了?发神经了?”陆卫国头晕的厉害,扶着墙问道。 陆一伟回了房屋取出外套边穿衣服边兴奋地道:“爸,告诉你个好消息,张县长要升格为书记了,你儿子的春天真的要来了!” “真的?”陆卫国瞬间头不晕眼不花了,拉着儿子的手臂追问道。 陆一伟神秘一笑,道:“您老就等着瞧吧。”说完,闪进了车里,发动了汽车。 “喂!你这是干嘛去?晚上不吃饭了?”陆卫国问道。 “不吃了,晚上还有事,估计不回来了。”还没说完,车子已经蹿了出去。一路上,陆一伟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总算熬出头了。车子开到半山腰上,他无法抑制兴奋的喜悦,跳下车冲着大山大声呼喊起来。张志远时代的到来,也是他陆一伟全新生活的开始,这一刻终于来了。 关于水泥厂一事,陆一伟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到了县城后,四处打听了下都不清楚,看来此事还处于保密阶段,一旦公布于众,估计整个县都炸开了。为了保险起见,陆一伟没有惊动其他人,而是找到旅游局局长徐青山打探虚实。 徐青山长着一对顺风耳,县里、市里乃至省里中央发生了重大事情,他都能通过各种渠道第一时间得知。尤其到了信息时代,谁先掌握了信息,谁就能站在主导地位,不受大风大浪侵蚀而得以保存实力。徐青山就是这样的人,不过他有时聪明反比聪明误,那点小聪明,逃不过领导的法眼。 徐青山正在家里一个人喝闷酒,看到陆一伟来后,急忙起身又拿了个杯子道:“一伟老弟,你可憋死我了,正想着找谁说说话喝喝酒,你来得正好,快坐!” 陆一伟不客气落座,接过一杯满满的白酒,笑着道:“徐局长,您这打算要喝死我啊?” “喝死拉球倒!”徐青山道:“每次都有人说快喝死了,可你见过哪个喝死了,没有一个!所以你就大胆放心地喝,死不了,呵呵。” 几杯酒下肚,还不等陆一伟开口,徐青山就憋不住讲了起来,神秘地道:“一伟,你还记得我们上次说得那件事不?” “哪件?” “嗨!就是苏市长替通亚集团担保贷款那事,你忘了?”徐青山提示道。 “记得啊,怎么了?”陆一伟心里紧张万分,他似乎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事了。 “哎!”徐青山一拍大腿道:“作孽啊,简直是作孽啊。我听说苏市长被人骗了,被骗走了8000多万哪,我的乖乖!” 陆一伟震惊,抓住徐青山的胳膊催促。徐青山打开了话匣子,讲起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水泥厂一事从谋划到实施从头到尾就是设计好的骗局。魏国强不知在哪结识的江湖骗子,对方自称通亚集团副总“周亚如”,计划在西江省建设一个最大的水泥厂项目。魏国强想到苏启明正好在搞招商引资,要是能把这个项目拿下来,绝对能拔得头筹。于是,魏国强通过多种手段挽留下这位“副总”,并想方设法促成了这件好事。 急于求成的苏启明听到这么大的企业要到南阳县投资,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决不能白白放走,于是,他从被动转为主动,力争想促成这个项目。“周亚如”倒也爽快,两次谈判后就敲定了10亿元的投资目标,这下彻底让苏启明蒙圈了,几乎用尽各种手段,生怕把这位“财神爷”惹生气了。 “有钱的是大爷”这句通俗而在理的名言无论放到那个时代都适用。“周亚如”表现出来的阔绰,绝对让他们彻底折服。据说,“周亚如”在苏启明身上花了巨资才有力地促成这个项目。当然,没有人质疑这个“周亚如”的身份。 后,“周亚如”邀请苏启明到通亚集团参观,苏启明带着四套班子领导果真去了,在京城一玩就是五六天。据说,他们在“周亚如”的带领下参观了企业,还在会议室召开了座谈会,这种逼真的效果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充分说明,这个“周亚如”的能力巨大,能够在别人眼皮底下行骗,绝对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那次,“周亚如”周到的服务态度,将南阳县的各位“大爷”伺候的舒舒服服,回来时每人都带着礼物,直夸“周总”懂人情,讲规矩。此后,凡是召开关于水泥厂建设一事,几乎没有反对意见,全票通过。 到了正式合作阶段,“周亚如”为了做到效果逼真,鼓动苏启明加快土地征收进行圈地,前提是县政府垫资,随后一起支付,苏启明同意了。再后来,“周亚如”又提出贷款的事,苏启明这次不敢答应,毕竟这不是一笔小数目。然而,“周亚如”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忽悠的苏启明鬼使神差最终同意,而且狮子大开口提出了23亿元的巨额贷款。 当这个“周亚如”拿到第一笔拨下来的款后,立即收手不干,卷铺盖走人。苏启明联系不上,根本不怀疑上当受骗,直到多方联系找不到踪影后才慌了,迅速安排魏国强去寻找,可等来的结果是人去楼空。苏启明不甘心,又打发董国平到通亚集团总部找周亚如,不巧的是,周亚如正在南方开会,要过几天才回来。细心的董国平看到了周亚如本人的照片,经多方征订后,确定上当受骗无疑。 陆一伟听完,大呼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在现实中出现呢。他追问道:“那现在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徐青山摇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苏市长的行踪我怎么知道?不过我听说苏市长回市里向田书记汇报工作去了,我看这事比较悬啊。” 陆一伟想起张志远的那个电话,如果这么联系起来,这事可信度还是比较高的。看来,张志远此番提拔是有附加条件的。陆一伟顾不上想这些,与徐青山喝了两杯,闲聊了会,借口有事匆匆离开了。 回到家中,陆一伟没有开灯,坐在沙发上抽着烟,将这件事仔细缕了一遍。种种疑问涌上心头:李鬼“周亚如”到底是谁?他为什么会盯上南阳县?魏国强从中又是扮演什么角色?苏启明为什么会同意担保放贷?是不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操控?陆一伟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背后很有可能一个巨大的阴谋! 由于张志远还没哟正是上任,好多事不能展开调查,最快也要等到明天了。可这种事时间拖得越长,对侦破工作越不利。如果在此期间,犯罪嫌疑人携巨款逃出国外,造成的损失可就无法估量了。 这时,副县长白玉新打来了电话,兴奋地道:“一伟,市里刚刚开完常委会,张县长立马就要升为书记了,明天就赴任。” 由于陆一伟提前已经知道了,所以他并没有白玉新那样激动,但还是装作一副兴奋的样子回应,脑子里全是水泥厂的事情。 白玉新开了个头,手机开始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陆一伟接了几个,都是恭喜道贺的,说得都是一些没有养分的话,敷衍应付了事。可没想到手机根本停不下来,刚挂了就又进来了。陆一伟干脆把手机关机,起身回卧室了。 0470 任重道远 关于苏启明的调离和张志远的任命,当天晚上就传遍了整个北州市,引起一片唏嘘声,都纷纷猜测这一不同寻常的紧急人事调整。一调一升,看似合乎情理,却让人玩其三昧。 苏启明本是到南阳主持工作的,被调离再正常不过。然而,调离之前没有任何征兆,人们猜疑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人云亦云。而张志远的升迁到没引起多大波澜,毕竟人家做出了成绩,省委秘书长还下来调研,升迁是迟早的事,但没想到这么急,太急了! 随之一同调整的还有古川县公安局副局长罗志清,调任南阳县公安局任局长,同时免去萧鼎元公安局局长职务。这一任命人们似乎看出些端倪,南阳县肯定出大事了。不管外界怎么猜测,田春秋稳如泰山,不为所动。当务之急,息事宁人为重。 就在昨天晚上,张志远已经接到了任命通知,要求他今天一早在市委大院集合,市委组织部领导陪同下去召开党员干部大会宣读任命决定。县处级干部任命,一般情况下由市委组织部派出一名副部长下去,然而张志远的待遇明显高出两次档次,由市委副书记郭金柱,市委常委、组织部长韩洪刚一同前往,足以显示市委对此次任命的重视和决心。 南阳县早在昨晚就乱成了一锅粥,都纷纷大声疾呼摸不着头脑,看不清形势了。张志远明明已经进入纪检程序接受组织调查,怎么现在又摇身一变成为县委书记了?曾经看不起、不支持或对着干的人这下傻眼了,一宿没睡商量着对策,却始终找不到突破口。因为,他们对张志远的习性、嗜好了解甚少,不能对症下药。与此同时,还有一部分人就像疯了一样,满大街寻找着陆一伟。而陆一伟甭管别人怎么敲门都不回应,躺在被窝里舒舒服服睡着大觉。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苏启明悄悄回到了南阳县,准备打点行装,交接工作。一路上,苏启明回想着自己在南阳县这半年多的工作,口号喊得响亮,一来就提出“四个实现一摘掉”,可一个“实现”都没实现就要灰溜溜走了,没有干出任何成绩,反而因自己的决策失误造成了巨大损失。如果张志远处理妥当还好说,要是处理不好,自己这张老脸该往哪放啊。苏启明不停唉声叹气,却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到了南阳,车子径直开进了招待所。苏启明十分低调,没有惊动其他人,蹑手蹑脚上了楼。刚到转弯处,被突然蹿出来的魏国强着实吓了一大跳。苏启明抚摸着胸口,惊魂未定道:“吓死我了,你躲在这儿干嘛?”说完,厌恶地往房间走去。 魏国强尾随其后,声音颤抖着道:“苏市长,总算等到您了。” “找我干什么?有事?”苏启明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道:“我马上要回市里了,有事你找新来的书记吧。”苏启明不避讳未公开的人事调整决定,直接把魏国强挡在门外。 魏国强昨晚就知道了这一消息,对于他来说,这消息简直是噩耗!他不能坐以待毙,希望苏启明在临走之前给个交代,所以一直在招待所等候苏启明的出现。他结结巴巴道:“苏市长,您真要走了吗?” 苏启明表现得很冷淡,道:“我本来就不是南阳县的县委书记,不过是下来主持工作的,现在任命了县委书记,我的职责自然完成了,我不走留在这里干嘛,嗯?” 魏国强听出苏启明心有怒气,没有正面回答,更担心水泥厂的事情,问道:“苏市长,那水泥厂一事怎么处理?” “别!千万别和我提这事!”苏启明急忙摆手道:“魏国强,事到如今,我也深刻反思了,确实存在一定问题,也想有关领导作了检讨。此事以后与我无关了,一切去找新来的书记,他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好吧?”苏启明直接把自己推得干干净净,好像没事人似的。 魏国强更关心自己的前途,唯唯诺诺道:“苏市长,我想跟着您走……” “跟着走?”苏启明冷笑道:“魏国强,你年纪比我还大,跟我去市里干什么?要是小年轻还可以给我当秘书什么的,你呢?能行吗?你现在还是石湾乡的党委书记,虽然我不在南阳了,但我还在北州市啊!” 苏启明的这句话让魏国强稍微心宽了些。苏启明是在暗示,尽管我不在南阳县了,我依然是北州市的副市长,量他张志远也不敢一上台就动我提拔的人。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张志远压根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魏国强临走时,苏启明道:“水泥厂是我拍板引资的项目,我肯定逃不了责任。但是,你在这里面起什么作用,我至今不得而知。你能告诉我,这都是你们事先设计好的吗?” 苏启明的话让魏国强大吃一惊,连忙道:“苏市长,这话有些严重了啊,我和您无冤无仇,没必要这样做吧,何况设计您对我有什么好处吗?好像也没有。” 既然脱离了苦海,苏启明也不想往下追究了,一挥手道:“你去吧,我还有事。” 魏国强走后,县委办主任董国平也来了。董国平人品不坏,至少没有害人的心眼,这也正是他生存的法则。先后伺候了刘克成和苏启明,都没有什么流言蜚语之类的话。且此人办事小心谨慎,做事面面俱到,比你原政府办主任蔡建国,是个合格的“大管家”。 董国平与苏启明只见交往虽短,却结下了深厚友谊。苏启明一再想董国平保证,等自己期满前,一定让他入常。可这次调离来得太突然,让苏启明留下了遗憾。道:“国平啊,世事难料啊,老弟可能对不住你了,没能助你一臂之力,不过你放心,我定会交代志远,让他好生待你,如果他亏待了你,我绝不轻饶他。”董国平和魏国强差不多,都是最多干两届的人。苏启明倒是有心带董国平走,可自己还是半吊子,怎么可能“拖家带口”? 董国平倒也坦然,道:“苏市长,我不是因为此事来找您的,至于以后,我不去想,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就是过来看看你,看看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 “哎!”一声叹息道出了多少留恋和伤感。苏启明动情地道:“没什么事。我来南阳之前本来就没带多少东西,所有的东西就是你能看到的。等上午全县干部大会一结束,我就收拾东西走人。” 董国平老泪纵横,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道:“苏市长,早饭已经给你准备好,待会就给您端过来,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去布置会场了。” 苏启明重重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上午九时,南阳县全县干部大会准时召开。会上,先由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宣读任免决定,再由苏启明总结发言,接着张志远表态发言,韩洪刚提出具体要求,最后由郭金柱作重要强调。这种会往往异常严肃,紧张得气氛让人喘不上气来。尤其是坐在台下的人看到主席台上的熟悉面孔,为自己的前途捏了把汗。张志远重返政坛,会不会席卷而来,拭目以待。 会上,韩洪刚对苏启明在南阳县主持工作期间做出的贡献予以充分肯定,肯定的内容大多不痛不痒,压根没有提水泥厂一事。又对张志远给予了厚望。希望他继续敢想敢干,厚积薄发,再创一个“南阳模式”。 郭金柱在强调时,特意将团结和民主集中这两个概念提到了空前的高度。他强调,团结是干好一切工作的基石,不团结干不成大事,不团结推不进发展,要发扬“筷子精神”抱团发展。同时,坚决执行民主集中制。这一提法,无疑是在给张志远立威信。如果把官话翻译成大白话,也就是说,你们都必须听张志远的话,可以提不同意见,但要进行民主集中表决,突出了“一把手”的绝对权力。 开完会已经快到中午了,郭金柱留下来吃了顿便饭才回去。在与苏启明交接工作时,张志远与他推心置腹聊了一下午。 其实,两人并没有什么矛盾,仇恨就更谈不上了。好在苏启明软弱,张志远的企业改制才得以推行。如果换做像刘克成那样强势的书记,估计张志远还不等推开,就直接扼杀到摇篮里了。从这点上,张志远应该感谢苏启明。 苏启明一辈子碌碌无为,本想着在南阳县露一下彩,没想到直接成了上眼药,给他的戎马生涯留下了最大的败笔。 在水泥厂事情上,苏启明并没有全部交实底,故意隐瞒了部分事实真相,这一点,张志远听出来了,没有当面戳穿。后续好多工作,还需要他一件件去甄别核实。 苏启明走了,张志远的时代到来了。不过细心的人们发现,张志远成了县委书记,那谁又来当县长呢?既然配备为什么不一致配齐?看来,狡猾的田春秋故意给张志远挖了一个坑,这个坑如何填补,就看张志远的表现了。 任重道远,留给张志远的时间不多了! 0471 任务分工 交接工作完成后,已经快晚上了。张志远这才有时间见了陆一伟一面。 张志远依然在县长办公室办公,房间里乌烟瘴气,不知抽了多少烟。陆一伟到后,副县长白玉新和县委办主任董国平在沙发上坐着,个个蹙着眉头,似乎在讨论着什么事。而前两天宣布戒烟的张志远,手中重新夹上了香烟。 “一伟,你来得正好!”张志远习惯性地丢给陆一伟一支烟道:“这不董主任也在这里,我们现在研究下水泥厂的问题。”说董国平的时候,张志远十分随意,似乎早就把董国平当成了自己人。 董国平见到陆一伟后,没有表现得过于谄媚,不过他挪动了下位置,冲着陆一伟拍了拍旁边的沙发,示意落座。一个细微的举动,表明了董国平的态度。不过董国平为人随和,就算陆一伟两度“失宠”,也没有借机落井下石。关系不好不坏,至少他没有害人之心。或许,这正是张志远没有弃用董国平的原因。 张志远一门心思在水泥厂事情上,道:“我们几个人中间,估计国平了解的要清楚些。下午让国平详细讲一下吧。听完后大家再发表意见,提出对策。” 董国平把自己知道的水泥厂事件,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其他人听完,很长时间没有发言,而是快速而紧张地思考着。 过了许久,张志远道:“在处理这件事情上,田书记一再强调,要低调秘密处理,既要保全南阳和市委的颜面,又要将不法分子绳之以法,决不能随意蔓延和散播。所以我们要把握一个大方向,暂时不追究任何人的责任,而是全力以赴寻找李鬼‘周亚如’。玉新,你的意见呢?” 白玉新在张志远赴任后的第一天,身体就痊愈了,果然疗效非凡。他敲着沙发扶手冥思道:“我没有任何意见,不过我担心的是,事情都过去好几天了,犯罪嫌疑人会不会已经携巨款潜逃了?另外,这个李鬼我们只有他的照片,其他信息全然不知,这就给案件侦破带来一定难度啊。” “志清到位了没?”涉及案件侦破,张志远想到了新任公安局局长罗志清。 “应该到了吧?”今天一天董国平只顾忙活干部大会的事了,还没有顾得上过问其他事。 “现在让他过来!”张志远一脸严肃道。 罗志清到南阳县公安局任局长,这是市政法委书记侯永志在出事的前一天晚上敲定的事,答应为张志远选配一位得力助手。罗志清的到位,意味着张志远手中真正掌握了“国家机器”,为推进各项工作提供了保障。 罗志清在接到通知后,马不停蹄赶了过来。进门还不等喘气,张志远就道:“志清,从今晚开始,你就要进入工作状态了,有没有问题?” 办公室弥漫着浓郁而紧张的气氛,罗志清没有拖泥带水,道:“一切听张书记的。” 罗志清叫了声“张书记”,陆一伟才反应过来,张志远已经不是“张县长”了。 “好!”张志远将手中的笔往桌子上一丢,道:“事情比较急,非常急,所以我们在非常时期就要采取非常手段,下面我给大家分配任务。” “从现在开始,玉新全面接手石湾乡水泥厂建设项目工程,由你全权负责。第一,全面了解水泥厂项目各项指标,包括投入多少,损失多大,能挽回多少等,都要用详实的数据说话;第二,在建项目全部停工,不得再建;已经建成的,全部贴了封条。第三,对整个工程进行综合分析评价,形成一份较为完整的处理处置工作方案,好吧?” 白玉新一边记录一边点头道:“好的,待会开完会我就下去。是不是得和康书记和田县长说一声?” 这项工程原先敲定的是县委副书记康栋和常务副县长田国华负责,白玉新的小心是不无道理的。张志远随口道:“这些不用你管,你只管下去处理就行了,剩下的我来协调。” 交代完白玉新,张志远又对董国平道:“国平,你这里有两项任务。第一,要做好协调工作,涉及哪个部门单位,你下去给我督导。要是那个单位的负责人不听话或不执行,你给我报上来,我亲自找他谈话。第二,要做好舆论宣传工作。你也知道,水泥厂在开工建设以前,宣传声势浩大,现在又陷入这样的丑闻,让我们很被动。所以,不管怎么说,要维护县委县政府的面子,决不能让此事肆意蔓延,更不能以讹传讹,扭曲事实,要从正面引导,一定要消除恶劣影响,听明白了吗?” 董国平有些为难。第一件事还好说,下面的人不听话大不了上报就成了,可第二件事绝对是个技术活。如今,信息网络如此发达,怎么可能掩盖事实,愚弄群众呢!但这是张志远交给自己的第一件事,必须不折不扣完成好,他没有怨言,爽快地答应。 “下面就是一伟和志清这里了。”张志远回头看着二位道:“你们俩的工作任务量是最重的,但是,不管任务多大,咬着牙也要给我完成了。任务只有一个,找到李鬼‘周亚如’。有什么问题吗?” 陆一伟没想到张志远会把这个任务交给自己,看得出还是比较信任他的。在张志远面前,陆一伟从来没说过“不”字,这个时候更不可能推卸责任,道:“请张县长放心,我一定配合罗局长完成任务。”说完,陆一伟才意识到自己习惯性地叫出了“张县长”。 张志远似乎并关心这些虚头巴脑的称呼,道:“好,既然大家都清楚各自分工了,那就分头行动吧。” 出了张志远办公室,陆一伟跟着罗志清到了县公安局。两人仅仅是认识,拢共加起来也没见过几次面,还来不及熟悉就投入到工作中。两人各自点上烟,罗志清道:“一伟,我这到了南阳县还不到24个小时,两眼一抹黑,对下面的人就更不了解了。张书记把我们两个分到一组,自然有道理。你是领导,你决策我执行,好吧?” “罗局长这是笑话我了。”陆一伟道:“我那是什么领导,到现在还是个副科,能领导得了你吗?” “呵呵!”罗志清平时不苟言笑,偶尔笑一下极其不自然,还不如不笑好看。道:“行啦,咱俩谁都不要客气了,先说说吧,你在南阳官场混迹多年了,你觉得这局里那个人信得过?” “付江伟!”陆一伟不假思索地道。 同为副局长,两人私底下接触频繁,应该相互熟悉。罗志清点点头道:“我记得江伟干刑警那会,我俩就经常在一起喝酒。后来反倒是没时间了,这下好了,又能在一起了,哈哈。那行,这个案件就让江伟参与进来吧。”说完,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打了过去。 此时已是下班时间,付江伟因手头还有些工作没利索,正在加班。接到罗志清电话后,迅速跑了上来。 付江伟在抓捕赵志刚时表现相当出彩,由此从刑警队长成了副局长,不过还兼任着刑警队长。付江伟和陆一伟是老相识了,自然没那么多客套,相互握了下手,坐了下来。 简单寒暄几句,迅速进入正题。陆一伟道:目前,我们所掌握的信息只有李鬼‘周亚如’的照片和一个已经欠费停机的手机号码,仅此而已。要想找到突破口,还得从介绍他到南阳县投资的中间人魏国强身上挖掘线索。” “也只能这样了。”罗志清道:“对方是乡镇书记,我们传唤他似乎说不过去,要不你来试试?如果对方不配合的话,我们只能采取强制手段了。” “行!我现在就和魏国强联系。”说完,陆一伟起身找到魏国强的电话打了过去。 魏国强手机里存有陆一伟的电话,看到这熟悉的名字后,以为是新上任的张书记找自己,急忙接了起来,客气地道:“是一伟啊,好久不见啊。” 陆一伟没功夫和他闲扯,直截了当道:“魏书记,公安局罗局长找你要谈点事,你看,是你自己来呢,还是过去请您?” 魏国强脸色顿时骤变,本能地要发火。可一想陆一伟已经不是从前的陆一伟了,愣是把火压了下去,冷冷地道:“什么事?” “什么事魏书记应该清楚吧。”陆一伟道。 魏国强想了许久道:“好吧,我现在过去。” 魏国强磨磨蹭蹭半个小时后才出现在公安局。毕竟是第一次见面,罗志清还是比较客气,客套一番后,直接进入问询环节。而魏国强的回答却没有配合的意思,一问三不知,拒绝回答。陆一伟冷笑道:“魏书记,事到如今,你觉得你还有隐瞒的必要吗?损失了将近一个亿,你能脱了干系吗?你今天就是不说,我们也迟早会找到对方的。到时候,就不是现在这样谈话了。” 0472 幕后指使 魏国强冷笑道:“陆一伟,不要以为你今天得势了就可以如此和我说话了,够资格吗?就算我将来对薄公堂,也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陆一伟觉得魏国强心虚,道:“魏书记,你我也算是老朋友了。多余的话我不想多说,希望你积极配合罗局长办案,对谁都有好处。” 罗志清第一次与魏国强见面,道:“魏书记,没想到我们第一次就以这种方式见面,实在抱歉。一伟说得对,水泥厂事件涉案资金高达8000多万元,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还不算现阶段投入的资金。这事情一旦要是公布于天下,绝对是轰动全国的大案要案啊,到时候不是我和你面对面谈话,明白吗?张书记自然不想把这事闹大,一再要求秘密进行,只要我们将犯罪嫌疑人找到,把损失降低最低,就算将来追查起来,我们也积极应对了,不是吗?” 罗志清连哄带骗把魏国强给震慑了,脑门瞬间渗出一圈汗,几欲想开口,又都咽了下去。前前后后思考了将近10多分钟后道:“我能暂时不说吗?” “为什么?” “我在等一个人。” “等谁?” “不能说!” “与此案有关系吗?” “应……应该有,哦,没有!”魏国强结结巴巴道。 从警多年的罗志清察觉到魏国强憋了一肚子话说不出来,开解道:“你暂时不说也可以,或者说不想和我们说也行,不过建议你最好早点说出来,不要等到我们调查出来以后再说,那时候一切都晚了。” “等我一晚上!行吗?”魏国强近乎用哀求的语气道。 罗志清和陆一伟对望了一眼,道:“那好吧,就等你一晚上。” 送走魏国强,罗志清立马安排付江伟,无缝隙监视魏国强的一举一动,只要有什么异常举动,可以采取必要措施。他敏锐地感觉到,魏国强今晚要见得这个人,一定与水泥厂事件有关。 等了一晚上,毫无收获。魏国强等候的人并没有出现,这下罗志清急了,立马带人去了魏国强家,惊奇的一幕出现了。只见魏国强嘴歪眼斜,嘴角还流着哈喇子,躺在床上不停地抽搐,见到罗志清后,咯咯傻笑,叫唤着爸爸,让罗志清哭笑不得。 魏国强的妻子在一旁抹眼泪,道:“昨晚回来时候还好好的,他一宿没睡觉,就坐在阳台上不知等什么人,今天早上就成这样了。” 罗志清不清楚魏国强这是真中风了,还是装疯卖傻,关切地问道:“咋回事?看医生了没?” “可能是中风偏瘫了。”魏妻哭诉着道:“我早就打过120了,可到现在还没有来。” 罗志清看了眼身边的付江伟,付江伟摇了摇头。罗志清故意走到魏国强跟前,用手指敲了敲“偏瘫”腿的膝盖。尽管魏国强紧绷着,但还有轻微的膝跳反应,似乎明白了什么。 罗志清回头故意问魏妻:“这人估计怕是瘫了,智力也有问题了?” “这……”魏妻吞吞吐吐说不上来。 罗志清脸色铁青,站起来道:“魏国强,不管你是真的,还是假的,不管你配合,还是不配合,我罗志清已经给你留足面子了,从现在开始,我将着手全面调查,涉及到什么人,我就查办谁,绝不手下留情,我们走!”说完,带着怒气与付江伟一同走出了魏国强家。 “江伟,你安排专人全天候24小时不间断盯紧魏国强,另外,在他家对面安装一个**,记录下他在家的情况,我到要看看他是真疯了还在装的。还有,对他家的电话全部实行监听。”罗志清雷厉风行地安排道。 “他要是住院了怎么办?”付江伟问道。 罗志清诡谲一笑,道:“那就更好办了。”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付江伟心领神会,点头道。 罗志清继续安排:“把涉及李鬼‘周亚如’的影像资料及相关资料现在搜集过来,半个小时后在会议室集合。”魏国强这条线索暂时用不上了,罗志清打算一点一点查起,寻找着蛛丝马迹。 此刻,陆一伟正在张志远办公室聊着水泥厂项目。 尽管荣升为县委书记,但张志远依然没有架子,十分随和。特别是经过这次事件后,张志远和陆一伟的关系已经远远超出了单纯的上下级关系、同事关系,结下了深厚的情谊。这种情谊不是酒场上你好我好大家好吹出来的,而是靠实打实、硬碰硬在“战场”上奋力厮杀赢来的。 张志远被双规后,郭金柱去见了一面,却没有下文。白玉新干脆称病躲了起来,独善其身。反而是手无寸铁、无职无权的陆一伟冲在了前面,为营救自己做着不懈努力。现在看来,陆一伟的努力没有白费,而且非常成功。此外,在期间还为女儿楚楚付出了那么多,虽然没有根除,但基本上大愈,这样付出就是自家亲戚都做不到啊,更别说其他人了。 陆一伟的种种举动,已经超越了一切,行侠仗义,重情重义,彻底感化征服了张志远。妻子谢玉芬不停地在他耳边唠叨,要他一定要大力栽培陆一伟,就算妻子不说,张志远能不报恩吗?不过,不是现在。 “一伟,昨晚有外人在场,说话不方便,你现在给我分析分析水泥厂的事。”张志远很随意地靠在椅子上,手中夹着烟不停地抽着,显然,他已经忘记了戒烟。 陆一伟道:“张县长,哦不,张书记,其实我一开始并不怀疑水泥厂项目,只能觉得规划选址有些不合理,而且上项目有些太匆忙。不过后来的种种表现,让我有所疑问。首先是‘三通一平’工程,这本来是‘谁受益,谁施工’的问题,怎么把这个担子压在了县政府头上?还有,苏市长替对方担保贷款就更无厘头了。现在对方失踪,市里不是追究苏市长的责任,而是把问题转移到您身上,这一做法实在有些阴暗。” 张志远自然清楚,道:“市里怎么安排不去追究,服从是我们的准则,没有商量的余地。市里极力保护苏市长,也是理所应当的,毕竟人家不是县委书记嘛。你说得这些不无道理,我也质疑过。可那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且苏市长一手主抓,我也没多过问。现在想想,我也有责任。这些都是后话,等一切真相大白后再追究责任也不迟,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犯罪嫌疑人,你觉得可能是谁?” “张书记……”陆一伟吞吞吐吐道:“我有个大胆的设想,能不能说?” “大胆地说出来,没有得出结论以前什么都有可能。”张志远十分喜欢爱动脑筋的陆一伟,而且每次想出的点子都有创新,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有了张志远鼓励,陆一伟壮着胆子道:“张书记,我怎么觉得这件事和刘克成有关系呢?” 张志远手中的烟掉落,被陆一伟的大胆想法吓了一大跳。匆忙站起来拍打烟灰道:“一伟,刘克成在省委党校学习,他怎么可能参与呢,不大可能吧?” 陆一伟继续道:“张书记,我一直怀疑魏国强,他不过是一个乡镇书记,而且他的关系网我还是比较清楚的,怎么可能和通亚集团的老总联系上,绝对不可能,这是其一。其二,魏国强本身背着处分,却偏偏在苏市长招商引资期间拔得头筹,要是没高人指点,以他的智慧不可能正中苏启明下怀。其三,魏国强在后来一系列实施过程中,相比以前都老道许多,更能说明问题。” 听完陆一伟分析,张志远被带入另一个思维世界,道:“照你这么说,有人在背后操控魏国强?而这个人极有可能是刘克成?” “我推测如此。”陆一伟道:“不过还需要进一步验证。就在昨天晚上,魏国强不配合,而说要等一个人,我怀疑他等的人,很有可能是刘克成。他在等刘克成的指示。” “啊!”张志远惊讶万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连忙道:“一伟,这种没根据的话还是少说。市委田书记在不同场合多次强调,刘克成不准参与南阳县事务管理。作为田书记一手培养起来的干部,他刘克成敢违背田书记的话吗?不大可能!”嘴上如此说,其实他心里已经相信了陆一伟的话。 陆一伟笑着道:“好吧,就当我没说。” 张志远跳过魏国强,又道:“你接着分析一下苏市长,他在这里面扮演着什么角色?” 陆一伟在张志远交给这项任务后,细细地分析研究了一番,心里大概有了个底。道:“我认为,苏市长并不知道这一切,而是想着在南阳县干一番事业,好不容易抓住个企业,决不能放走。急于求成,在没有充分论证的情况下就盲目上项,典型的‘拍脑袋’工程。开始如此表现可以谅解,但后面匪夷所思的种种表现,却让人有些看不懂了。” 0473 谁是主谋 陆一伟接着道:“先说‘三通一平’工程,苏市长主动承揽下来,而且由县政府垫资搞这项基础工作。为什么?这是疑点一。疑点二,苏市长为什么会为对方担保巨额贷款?如果把这些疑点串起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苏市长以某种形式参与其中。” 这一点,张志远比较认同,因为他也在怀疑。他甚至怀疑,市委书记田春秋是不是也参与其中,要不然他为什么如此保护苏启明呢?设想终究为设想,到最后还得靠事实去验证。他道:“那你说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吧,谁有可能是这件事背后的主谋?” 陆一伟道:“整个看下来的话,苏启明好像从头到尾都没质疑过对方,我听说苏市长已经知道被骗了,还有些不相信,直到现在,估计他脑子还是懵懵懂懂的,一时间还转不过弯来。所以,我排除苏市长。再说魏国强,我觉得他也不是主谋。正如我前面所说,他是被人操控着,利用着。以打下手的身份全力为其提供服务。我认为,魏国强在最开始并不清楚,或许到了后期才隐约知道了什么,可什么都晚了。现在就剩下一个从未谋面的操控手了,他才是真正的主谋,到底是不是刘克成,拭目以待吧。” “刘克成还不死心?”张志远自言自语道,精神恍惚地坐在那里。 就在这时,公安局局长罗志清来了电话,说魏国强疯了。这一佐证似乎更加说明了什么,魏国强在逃避责任,逃避问题。 陆一伟起身道:“张县长,那我现在去协助罗局长,有事您给我打电话。” “等等!”张志远叫住了陆一伟,指了指沙发道:“你先坐下。” 陆一伟带着疑惑坐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张志远。 张志远直截了当道:“一伟,前段时间我答应由你组建一个新单位煤炭工业局,不知你对此事怎么看?你是愿意自己创一片天地,还是跟着我再干几年?” 张志远的这句话让陆一伟懵了,道:“您的意思呢?” “我随意!”张志远表现得很轻松,道:“我尊重你的选择。” 这确实是一个很艰难的抉择。按照陆一伟意向,当然到一个单位出任一把手,经营自己的“小王国”。不过听张志远的口气,好像又在反悔,并不愿意让自己出去,更希望留在他身边。陆一伟清楚,不管自己做什么决定,张志远肯定会支持自己。正因为如此,陆一伟难以下决定。 张志远看出陆一伟在犹豫,道:“这事不急,你慢慢考虑吧,你还有的是时间。” 张志远毕竟是领导,陆一伟怎么可能让他等,站起来爽快地道:“张书记,我愿意跟着您干。” 张志远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他相信陆一伟会如此选择的。道:“我已经想好了,等白县长调走后,提拔董国平为副县长,而县委办主任这个职位,留给你。不仅如此,一年后,县委办主任也要入常。” “啊!”陆一伟的小心脏砰砰直跳。张志远抛出的橄榄枝显然是一个巨大的蛋糕,成为县委办主任已经非常了不起了,要是再入常……陆一伟不敢去想。 张志远看出陆一伟有些吃惊,拍着他的肩膀道:“你沉寂了五年,我不会再让你受苦。何况你做出的成绩有目共睹的,提拔你没有人干提出任何疑问。好好干吧,我现在是北州市最年轻的正处,我相信你肯定能超越我。好了,你去忙吧,这事随后再说。” 陆一伟走出了县委大楼,激动的心情始终难以平复,不断地问自己:“难道自己的春天真的要来了吗?” 到了公安局,罗志清和付江伟正在研究李鬼“周亚如”的影像资料。付江伟见陆一伟来了,主动起身让座,很有先见之明。陆一伟没有客气,直接坐了下来共同研讨。 一段关于采访李鬼“周亚如”的视频反复看了好几遍,付江伟凭借多年的工作经验推出几个要点:“一,李鬼虽说着普通话,但在一些字的发音上显然带着我们西江省的口音,绝不是刻意为之,而是与生俱来的。” 陆一伟插话道:“这个我赞同。我大学是学汉语言文学的,且在江东市生活了四年多,对当地的风土人情比较熟悉。李鬼的口音带着浓重的江东口音,而且我听着像是靠近东州市一带。” 几人又再次听了一遍。陆一伟将其中一个片段截取出来,坚定地道:“应该没错!此人可能是江东市和东州市交界处一带的人。”付江伟也同意陆一伟的推断。 锁定了大致区域,这就好办了。接下来只要和当地公安局取得联系,通过户籍系统找到此人,就很轻松地找到对方了。事情真有那么简单吗? 一路民警撒开网找了将近两天,一无所获,根本没有照片的人。陆一伟相信自己的直觉,可为什么找不到此人呢! 另外,监视魏国强的一路民警汇报情况。魏国强从县医院转到市医院,而后又转到省人民医院,好像确实是中风了。期间,一直是他妻子照顾他,几乎没有人接触过他。同时,他的手机没有人联系,好像一切都串通好似的。 同时,罗志清从另一个角度入手调查。他通过银行相关手续,调查到交易明细是通过一个叫“周亚茹”办理来往的。而对方注册的公司叫“通亚路建集团”,与“通亚集团”多出了两个字。从这个上面可以断定,绝对是提前谋划好的一起阴谋。 不过令人欣慰的是,被转走的8000多万元,对方只转走了500万元,剩下的钱已经被银行冻结。通过查证,以“周亚茹”的身份转给了一个叫做“王三海”的人,并在当天下午从南州市的一家银行提取了现金。罗志清立即调取银行影像资料,不过可惜的是,**分辨率不高,加上当天湿气较重,只拍到模糊的身影,并没有太多价值。 紧接着,又采取倒溯的方式排查银行办理记录。当年取款之人确实是叫“王三海”,**显示是京城人。在高强度的侦破下,警方找到了王三海。王三海矢口否认自己去过西江省,并澄清自己的**在火车上遗失。看来,并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无论从哪个方向侦破,都找不到任何突破口,一时间陷入僵局。陆一伟不死心,这天他把周亚茹的相关资料都抱回了家,仔细研读起来。可能太过于集中研究李鬼的声音了,相反其他资料并没有重视。陆一伟无意之中拿起一张调研照片扫了一眼,可这个“无意”却有了意外收获。因为他视察施工现场的人群中间找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可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为了万无一失,陆一伟让付江伟把这天调研的照片、影像以及文字资料全部整理了一套。用猎鹰般的眼睛仔细扫描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忽然,在一段视频里,找到一个较为清晰的画面,陆一伟定格,看着此人努力地回忆。 “邹宁?”陆一伟猛然想了起来:“对,就是邹宁!”这是个重大的发现。他又赶紧翻看相关文字材料,在一份职责分工里,陆一伟找到了邹宁的名字及职务,水泥厂建设工程项目部经理。有了这一重大发现,陆一伟赶忙驱车赶到公安局,为抓捕“李鬼”打开了缺口。 0474 致富门道 邹宁何许人也?与夏瑾和一同出国留学的前男友,后回国娶官二代下海,捞取一定资本后离婚单干。一次,陆一伟去找夏瑾和,意外撞到了邹宁手举鲜花请求原谅,而夏瑾和果断弃之,让陆一伟很是感动,感情进一步升温。 关于邹宁和夏瑾和的事情,陆一伟至今有些摸不着头脑。夏瑾和说,是邹宁为了前途弃她回国并结婚立业。而局外人孟晓楠惊人爆出另一个版本,说夏瑾和抛弃了邹宁,直接颠覆了夏瑾和在自己心中的形象。到底谁说得是真的,对陆一伟来说,似乎并不那么重要了。 那他感到纳闷的是,邹宁那么“有钱”,怎么可能和这个李鬼“周亚如”混到一起呢?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有了这么一个关键人物,成为整个事件的重大转折点。在江东市警方的配合下,几乎没废吹灰之力在一家网吧找到了正在打cs的邹宁。 新世纪初,网吧这个新兴产业用万人空巷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高达5元一小时的上网费丝毫阻挡不了小年轻的上网热情,宁可一星期吃泡面都要省钱上网。男生抱着电脑玩红警、cs,疯狂地嘶喊;而女生则申请个qq,一边看着还珠格格,一边热烈地聊天。 警方找到邹宁,他似乎早就知道似的,一点都不惊奇。反而和警察哀求:“等会儿,我打完这盘立马给你们走!”说着,又全身心投入厮杀当中。最终,邹宁扮演的“警察”方输掉了比赛,起身闷闷不乐道:“都怪你们,害我输掉了比赛。”让付江伟他们哭笑不得。 走到吧台跟前,邹宁对网吧老板道:“我的机子不许其他人玩啊,待会我就回来了,听见了吗?” 邹宁被带到当地派出所,吊儿郎当随口就问:“你们是找兔哥的吗?不用问我,我也不知道。” 付江伟被整懵了,拿出照片让邹宁辨认,道:“我们找这个人。” “对啊!”邹宁疑惑地道:“这就是兔哥啊。甭说你们在找他,我们也在找他,别费力气了,这孙子不知躲哪去了。” 付江伟越听越糊涂,道:“他的真名叫什么?” “呃……这个……”邹宁想了半天道:“嗨!你还别说,我都忘记他叫什么名字了。有烟吗?” 付江伟从身上掏出烟丢给较为落魄的邹宁,继续问道:“关于这个兔哥的消息,我想知道,越详细越好。” “凭什么?”邹宁绷着脸警惕地道,然后抽了口烟,耻笑道:“既然要找兔哥,还不等他叫什么,真是搞笑。我看你们也不是江东的,哪个地方人?” 付江伟没心思和邹宁闲聊,严肃地道:“你说还是不说!” 邹宁见对方动真格的,双手插进裤兜,缩着脖子道:“说可以,但我不能白说,至少得拿点报酬吧?也不多,200块,够我这两天吃饭就行。” 付江伟觉得有些可笑,甚至怀疑陆一伟说得是不是真的,邹宁这个样子和地痞混混没什么区别,怎么可能是留过洋的海归呢。付江伟无奈,掏出钱塞给邹宁。邹宁顿时脸色欣喜,眼巴巴地看着钱,就要夺过来。 付江伟手一抽,把钱抽了回来道:“邹宁,我问你,我听说你是留学生,是吗?” 邹宁一愣,把抬起的头放下,用袖管擦了鼻涕,一脸茫然道:“这你都知道?” 看来是真的!付江伟十分好奇,一个留学生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问道:“这是你选择的生活方式?” 邹宁又愣在那里,嘴巴微微抽搐着不作声。过了许久,不耐烦地道:“你到底是问我还是问兔哥,要是问我的话就先走了,没时间和你们干耗着。”说完,转身要走。 这时,站在门外聆听的陆一伟推门进来,把邹宁吓了一跳。仔细辨认后,邹宁瞳孔放大,指着陆一伟结结巴巴道:“你……你是……哦,我记起来了,陆什么……” “陆一伟。”陆一伟很绅士地与邹宁握手,倒是邹宁尴尬万分,不知所措。 邹宁连“哦”了几声道:“记起来了,你就是陆一伟,对!你就是!” 陆一伟将邹宁拉到一边小声道:“你很差钱吗?” 邹宁眼珠子一转,道:“什么意思?” 陆一伟从身上拿出一沓子钱塞到邹宁手里,道:“这是5000元,够你花一阵子,不过钱你不能白拿,我需要兔哥的信息,一切!” 邹宁见到钱,立马心放怒放,贪婪地笑着道:“好,没问题,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换个地方!”说完,陆一伟先行走了出去。对付江伟道:“付局,找个相对僻静的地方,我先和他聊聊。” 来到一处茶社,邹宁看到身材魁梧且透着一股狠劲的陆一伟略显紧张,但依然装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道:“找我谈什么?还非要到这种地方来谈?” 陆一伟不喜欢喝咖啡,但这次特意点了杯苦咖啡,道:“一会你教我怎么喝咖啡,成不?” 邹宁对这种撑门面装样子的事情最拿手,笑着道:“成啊,就是给你现磨都可以。” 不一会儿,服务员端着咖啡壶上来了,邹宁熟练地仔细磨着,一边介绍道:“这咖啡啊,特别有讲究。你知道世界上最好的咖啡是什么吗?不知道吧,我告诉你,是产自苏门答腊岛的一种猫屎咖啡,叫鲁瓦克,堪称最昂贵的咖啡。该咖啡味道浓郁醇厚,轻轻品尝一口,你能感觉到绵柔滑口,滚烫的余温在舌尖划过,能嗅到一股丛林的清香,鸟儿的叫声在你耳畔萦绕,啊!简直是一种享受!” 看着邹宁陶醉的样子,像是古代没落的贵族一般,就连温饱都解决不了,还一遍又一遍回想着曾经的美好。陆一伟不忍心打断他,而是附和着点头。 “和你说也不懂!”邹宁看着陆一伟茫然的样子,有些失落。可再看看如今的自己,他楞在了那里,半天都回不过神。 陆一伟问道:“邹宁,我问句不该问的,你不是海归吗?这么落魄到如此地步?” 邹宁冷笑一声道:“你是在看我笑话吗?” “不!”陆一伟认真地道:“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邹宁眼皮子耷拉下来,叹了口气道:“我被人骗了,骗得血本无归,到现在还欠着大量外债,我都没脸活下去,哎!” 一人一部血泪史,这位曾经的海归也有难以启齿的柔弱。邹宁继续道:“三年前,你到江东市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邹宁,就连他杨同耀和任光明都高看我一眼,身价过亿,在整个西江省我都能排得上号。可他妈的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缝,遇到个香港人,说合伙去海南炒楼,结果可想而知,我的钱全部投进去了,那香港人也跑了,后来才知道被骗了,我去他妈的!” 邹宁的话显然有水分,敢和杨同耀、任光明这样的大佬平起平坐,他邹宁还不够格,至少陆一伟没听过他的大名。至于后面他讲得故事,倒是有些可信。因为前两年到海南炒楼的人特别多,大部分带着大量现金信心满满地去了,结果赔了个底朝天,类似的情况多了去了。看来邹宁也是栽倒在这上面。 邹宁继续道:“躲债的日子是极其痛苦的,也就在这时,我认识了兔哥。他让我跟着他一起干,也就到了现在。” “你口中的兔哥是干什么营生?”陆一伟问道。 说起兔哥,邹宁顿时眉飞色舞,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兔哥混迹江湖,就是靠着一张嘴,我都佩服得他五体投地。据说兔哥原先就是个社会混混,每天在街上晃荡,吃了上顿没下顿。有一天,他路过省委大院门口时,只见门口的保安和武警拦着一辆车不让进,车上下来一男子大呼某某市的副市长,可对方依然不领情,硬生生地将人挡了回去。兔哥好奇,在省委门口蹲了一上午,挖掘出了一个生财之道。” “当天晚上,兔哥就找地下钱庄的人高利贷贷了两万元,直接送给省委看门房的老头。门房老头活这么大第一次有人给他送礼,而且出手这么大方,心里甭提多激动了。以为兔哥要求他办什么事,可兔哥什么都没说,就说孝敬他的。无功不受禄,老头拿着钱心里不踏实,非要兔哥说出一二三四。兔哥只是说,只要你每天告诉我那个领导进没进院子就成了。适当的时候还需要您高抬贵手放几辆车进去。此后,兔哥和老头合作相当愉快。特别是一些县里的芝麻官到省里办事,摸不着门框,兔哥就上去攀谈并直接提供信息将其送进大门。这一来二去,都觉得这位兔哥不简单,以为是谁家公子爷,慢慢成为了好朋友,好哥们,好多人办事都找他。而兔哥呢,为人办事从来不提钱,可谁能让他白出力,大多数时候都是让他报条子,到了后来适当给些小工程。” “其实兔哥就一小混混,那有什么关系,更别说够着省领导了。可你还别说,天生有吃这碗饭的命,兔哥可真就攀上了一位省领导。此后,生意越做越大……” 0475 快乐忧愁 陆一伟想不到一位海归侃起大山来滔滔不绝,丝毫不逊于江湖人士。这吹起牛来,根本停不下来。要是再不刹车,估计侃一上午都说不到点子上。陆一伟急忙打住道:“邹宁,兔哥以前的事咱们随后再说,你就说说南阳县的水泥厂是怎么一回事吧。” 邹宁端起咖啡呷了一口,道:“这事吧,怎么说呢,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兔哥一次和你们南阳县的书记在一起吃饭,听说县里要搞招商引资,书记鼓捣他去投资,可他那有钱,不过你们书记说了,他能为其生钱,兔哥心动了,就……” 讲到此,陆一伟立马打算邹宁的话,道:“等等!你说我们南阳县的书记?什么书记?县委书记吗?” “对呀!”邹宁漫不经心地道:“好像叫什么刘书记,反正我忘了。” 陆一伟从口袋里掏出刘克成的照片放在邹宁面前道:“是他吗?” “是啊!”邹宁道:“就是他,挺豪爽的一人。” 看来陆一伟的推测没有错,果然是刘克成在背后捣鬼。可他这又是为什么呢?疑团重重,难以释怀。正当陆一伟继续追问时,邹宁又爆出猛料,道:“水泥厂这件事呢,也不是空穴来风,我们当初确实想搞来着,可手里没钱,你们县的秦二宝一直在暗里地帮助我们,都是好哥们。” “啊?”陆一伟没听清,再次征定:“你说谁?” “秦二宝啊!”邹宁没心没肺地道:“他不是你们南阳县首富吗?你不认识?” 陆一伟震惊,没想到秦二宝还参与这件事,简直不可思议。问道:“那秦二宝从中扮演的什么角色?” “这个嘛……”邹宁变得警惕起来,道:“我还没问你了,你和刚才的那伙人是不是一伙的?” “不是。我不是警察,你看我像吗?”陆一伟道。 邹宁上下打量了一番,道:“看你也不想,不过像当官的。你现在当什么官?想不想升迁?我可以给你找门路,只要钱到位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陆一伟冷笑,道:“这么说你继续操持兔哥原先的生意?” “嗨!”邹宁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混口饭吃呗!不过你想要提拔,我可真能给你找人,副省长邱远航,认识不?我能搭上他的路子。对了,他以前不就是你们北州市一把手嘛,这就更好办了,怎么样?有心思没?” 有些人聊天可以集中注意力,沿着主题往下谈,可有的人天一脚地一脚,扯着扯着就没边没影了,陆一伟真怀疑邹宁的海归身份,立马刹车道:“这事随后再聊,咱还是说说水泥厂事吧。具体的你也不用聊了,我自然有办法知道,你就说告诉我兔哥现在在哪?” “我不知道!”邹宁茫然道。 陆一伟以为邹宁故意隐瞒,从兜里又掏出一沓子钱放在他面前道:“只要你说了,这钱都是你的。” 邹宁属于那种见钱就可以出卖朋友的人,迟疑了半天道:“陆一伟,我确实不知道,不过我可以给你打听。” 陆一伟取回一半钱道:“也可以。先给你一半,剩下的等你找到后结清,好吧?” 邹宁把钱揣到衣兜里,爽快地道:“好说,这种事对我来说小事一桩,今天晚上就能搞定,妥妥的。” “好!”陆一伟严肃地道:“邹宁,你我都是明白人,希望别和我耍什么花招。我虽然没有你的路子野,但要在江东市办成件事还是绰绰有余的。” “哟!”邹宁阴阳怪气地道:“原来你也是道上的人啊。成!爽快!我就喜欢爽快的人。” 事已办完,陆一伟起身告辞,没想到邹宁拦住道:“陆一伟,你和夏瑾和现在发展到哪一步了?是不是快要结婚了?” 陆一伟站住迟疑了一会,没有说话,埋头继续往门外走。邹宁不放过任何一个赚钱的好机会,扯着嗓子道:“想不想听听夏瑾和以前的事?保准你没听过。” 陆一伟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回头冷冷地看着邹宁道:“什么意思?” 邹宁歪着脖子踮着脚道:“没什么意思,给你展现一个不一样的夏瑾和,或许对你有用。” “那你说吧。”陆一伟本不想听,但忍不住强烈的好奇心。 “这个嘛!”邹宁用手指摸着下巴,眼神充满了贪婪。 陆一伟明白了邹宁的意思,笑着道:“这也需要交易吗?” “如果我们是朋友,我可以免费为你提供。”邹宁道:“但我们不是朋友,提供信息就要收费的。你也知道,如今是信息社会,谁掌握得信息越多,越能在变幻莫测中随机应变,立于不败之地。这个钱,你白花不了。这谈恋爱也一样,你现在觉得她美若天仙,温柔似水,可她和你隐藏了另一面,你可能就要上当了啊。” 陆一伟将剩下的钱从口袋里掏出来丢给邹宁,厌恶地道:“快说!” 邹宁接过钱赶紧装进口袋,道:“怎么说呢,夏瑾和吧,太假。不知你发现了没有?不过你也发现不了,她隐藏得很深,一般人对付不了她。” 陆一伟不想听邹宁胡咧咧,打断道:“邹宁,我只问你一个问题,老实告诉我,你和他到底是谁追得谁?又是谁甩了谁?” “这个嘛!”邹宁还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追的她,她甩的我。” “确定?” “这还有假啊。”邹宁道:“我们一起到了美国,一开始还山盟海誓,后来她找了个美国男朋友一脚把我给揣了。我去美国为了什么,后来我无心读书,干脆荒废了学业回来了。此后就再也没联系过。其实吧,她……嗨!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就走了,这人……” 邹宁还没说完,陆一伟已经阔步走出了茶社,坐在轿车里大口大口地抽烟。还用说什么,这已经证明了夏瑾和在欺骗他,还有什么好说的。陆一伟愤怒地用拳头在桌椅上擂着,无处发泄。他最不能忍受别人欺骗自己,可夏瑾和她…… 陆一伟稍微冷静下来后,从口袋里取出录音笔关掉。看了看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心情糟糕透顶。他给付江伟去了个电话,说今晚他不回去了,便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乱转。走到繁华区域后,陆一伟无意之中看到了一家酒吧,心中萌发了主意。找了个停车位停好车,潇洒地走了进去。 陆一伟最喜欢穿夹克了,尤其是那种短款夹克。今天他上身穿了件深灰色夹克,搭配白色衬衣,而下身穿一条卡其色休闲裤,一双红棕色皮鞋,短发配墨镜,显得格外清爽帅气。 女人长得漂亮无论在何时何地都引人注目,男人同样如此,养眼不养眼先放一边,给人感觉特别顺眼。陆一伟俊朗的外表显然符合当代人眼中的“美男子”,走到哪都会引人侧目,就连男的都忍不住看一眼。或许,陆一伟的这种“帅”在县城里体现不出来,可到了大都市江东市显现得淋漓尽致。这不,还没进酒吧,就有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上来拉拉扯扯。 陆一伟心情不爽,放下了往日端着的矜持,决定彻底疯狂一回。 新世纪初的酒吧相对简陋一些,中间是一个巨大的舞池,上面悬吊着简陋的七彩射灯和转灯,一些着装暴露的男女随着音乐节拍扭动着,不时做出暧昧的举动。另一侧舞台上有一只乐队高唱着摇滚,卖命嘶吼着。四周都是半封闭的沙发卡座,唯有吧台是一处全开放式的。酒吧里空气污浊,灯光昏暗,酒气曼舞,甚至涌动着浓烈的荷尔蒙味道。 陆一伟很少到这种地方消费,这次应该算是第三次吧。既然放开了,索性彻底放松一次。陆一伟毫不吝啬地点了一桌子酒,豪爽地和两女子对饮起来。出入这种地方的女子功力果然不是盖的,陆一伟自认为酒量不错,可与两女子对垒,似乎有些吃不消。好在他机灵,拿起桌子上的骰子道:“这样吧,咱们换个玩法,吹牛吧。我要是输了,自罚一杯,要是你们输了,可以不喝酒,但是要我摸一下,成不?” “讨厌啦!”两女子并没有因为陆一伟的直白而羞涩,反而愈加兴奋,直往陆一伟身上扑,嗲声嗲气地撒娇。 “哈哈……”陆一伟仰天大笑。这笑声不知是快乐的滋味,还是痛苦的忧愁…… 0476 纸醉金迷 “陆一伟!是你吗?”就在陆一伟和两个女人玩得不亦乐乎时,佟欢端着酒杯神奇般地出现在陆一伟面前。 陆一伟已经喝得晕晕乎乎了,抬头冲着佟欢傻笑,道:“你是?” 佟欢看到陆一伟这番模样有些心疼,呵斥身边两位女子道:“你们俩怎么把他灌成这样,滚开!” 女子一言不发,站起来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了。过了一会儿,一女子又走回来道:“老板,我的提成还算吧?我可是帮着这位先生消费了不少……” “滚!”佟欢不等女子说完,怒气地吼道。吼完以后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火,难道是因为他?佟欢摇了摇头。看着陆一伟迷迷瞪瞪爬在桌子上,佟欢怜惜地道:“这喝了多少酒啊。一伟,来,起来,我扶你去休息。” 刚与陆一伟有了肌肤接触,陆一伟就一把将佟欢揽入怀中,不顾一切地疯狂热吻起来。这一举动吓坏了佟欢,她拼命捶打着陆一伟试图挣脱,可那双宽大有力的手如同钳子般,死死地抱着,勒得佟欢喘不过气来。 “一伟!”佟欢拿起一杯酒泼到陆一伟脸上,他才算清醒了些,松开了佟欢。佟欢赶紧站起来,整理下失态的仪容,回头偷瞄四周,确定刚才的一幕没被人发现后,松了一口气。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五颜六色的灯光照射着陆一伟,眼前白茫茫一片,有些惝恍,有些迷乱。耳朵完全听不清声音,只有嗡嗡作响声,仿佛进入了一个空灵飘渺的仙境,什么也看不到…… 佟欢见陆一伟痴痴地望着自己,不由得脸红了。她一直以为陆一伟是个正人君子,看来喝了酒与其他男人别无两样,除了贪婪还是贪婪。不过她挺享受陆一伟的眼神的,倒希望他天天这么看着自己。 佟欢是真心喜欢陆一伟。不知为什么,只从见到陆一伟第一面起,就被这个阳刚帅气且带羞涩感的男人给深深吸引了,尤其是他的笑容,是那么的纯净和迷人,没有一丝污浊,把她的魂魔都给带走了。 佟欢年纪不大,涉世较早,对这个丑恶的世界早就看得风轻云淡,除了沾满金钱的肮脏交易,还有什么感情所言。她不相信爱情,甚至对亲情都一度产生怀疑,可自从见到陆一伟后,埋藏心底沉睡已久的情感又被激发出来,她发现她爱上了陆一伟,简直无法自拔。怎奈身上贴着“二奶”的标签,她没有勇气去大胆地追求爱情,怕陆一伟瞧不起她。 自从上次主动贴身陆一伟被拒后,佟欢一个人哭了很久。因为这是第一个男人拒绝她,还是自己喜欢的男人。她不停地自问:“是他嫌弃自己的身子脏吗?”也就是从那次开始,佟欢清醒了。她先是请假消失了一段时间,回来后就和丁昌华提出了分手。 丁昌华听后惊诧不已,以为没满足佟欢的要求而闹意见,他立马送给佟欢一套房子,还附带一辆宝马车。要在以前佟欢一定欣喜若狂,而这次她拒绝了。 丁昌华怎么可能将这么一位大美人放走,死缠硬泡就是不肯松手。到最后还利用卑鄙的手段威胁恐吓,惹怒了佟欢。在一次媾和欢悦之时,佟欢将准备好的一把匕首插在丁昌华大腿上,把丁昌华吓了个半死。经过协商,丁昌华给了佟欢200万元,两人一笔勾销,不再来往。 佟欢成了自由身,专心干起了舞蹈。在朋友的介绍下,她接手了这个酒吧,作为自己的副业。陆一伟在她心中终究是个泡影,就当她准备忘记的时候,这个男人不偏不倚就出现在眼前,难道这是巧合吗?还是上天刻意安排?无论是那种原因,佟欢都相信了,她和陆一伟命中注定有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纠葛! 陆一伟似乎认出了佟欢,红着脸靠在沙发上笑着道:“怎么是你?” 尽管进入深秋,佟欢依然穿着单薄的连衣裙。她拂裙落座,端起一杯酒喝了下去道:“怎么不能是我,不欢迎吗?” 热浪袭来,陆一伟脱掉外套,解开衬衣扣子,一只脚踩到椅子上,倒满酒道:“我没那个意思,既然再次见面了,说明咱俩有缘,来吧,先走一个吧。” “来就来!”佟欢豪爽地道。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有烟吗?”陆一伟偏头冲着佟欢吼道。环境嘈杂,说话声音小了几乎听不到。 佟欢向不远处的服务员优雅地打了个响指,服务员赶紧跑了过来,嘱咐了几句,一溜烟跑开了。过了一会儿,服务员端着两**葡萄酒走了过来,一同带了两包烟。 “还喝啊?”陆一伟已经接近极限了。葡萄酒喝起来就像饮料似的,后劲贼大,就连酒量不错的陆一伟都有些发怵,脑袋晕乎乎的。 “怎么?是不想和我喝,还是喝不过我?”佟欢故意激陆一伟。 陆一伟拆开烟点上,拿起桌子上的打火机点燃,笑着道:“你是女同志,我不欺负你,怎么喝你定吧。” 佟欢豪放地点上烟,挑眉道:“这样吧,我们打个赌吧。” 陆一伟挠头笑道:“你们女人是不是特喜欢打赌啊,行啊,你说怎么个赌法!” “呃……”佟欢看了下舞池中央的人群,道:“这样吧,待会马上就是慢三场,你要是输了陪我跳支舞怎么样?” “跳舞?”陆一伟睁大眼睛道:“开什么玩笑,我不会!” “不行!”佟欢撒娇道:“你不会跳我教你嘛,很好学的。” “不行,真不行!”陆一伟难为情地道:“我跳舞历史可以追溯到小学那阵了,此后再没跳过,你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嘛,真不行!” “哦,那算了!”佟欢起身要走,把陆一伟凉在了那里。 “喂!别走啊!”陆一伟望着远去的佟欢,大声地叫喊道。佟欢听后,心中窃喜,返回来双手背在身后,装作小女生矜持的样子摆了个剪刀脚造型,嘟着嘴道:“怎么?想通了?” 陆一伟挑衅地道:“我不见得会输,万一我要赢了呢?” “要是赢了你说怎样就咋样,成不?”佟欢彻底放下女人的矜持,爽快地道。 两人制定了规则开始对垒。佟欢的酒量大得惊人,喝到最后陆一伟叫苦连连,后悔冲动做出的决定。结局可想而知,佟欢完胜。这时,舒缓的音乐响起,佟欢不管陆一伟同意不同意,生拉硬拽拉到了舞池中央。 佟欢的双手搭在陆一伟肩膀上,两人深情地望着对方,身体有所接触,陆一伟本能地后退了一步,没有乘机“耍流氓”。 陆一伟越是这样,佟欢越是欢喜。她调整了下身姿,笑着道:“一伟,从现在开始,这个舞台只属于我们的,你不要去看其他人,更不要在乎别人怎么看,跟着我的脚步走,对,就这样……”陆一伟跟随着佟欢不知不觉学会了交谊舞,不由得有些得意:“这舞蹈挺简单的嘛。” 一支舞终了,昏暗的灯光再起亮了起来。陆一伟睁开眼睛看时,发现舞池中间真的只有他们俩人,而其他人则围成一圈观看着,随即报以雷鸣般的掌声,让他面红耳赤。群众中还不时地喊着“安可,安可……” 佟欢拉着陆一伟的手优雅地鞠了一躬,然后对陆一伟道:“要不我们跳恰恰?” “恰恰?不会!”陆一伟木讷。没想到佟欢打了个口哨,围观的人迅速聚拢上来,音乐也换成了节奏明快的舞曲,所有人都跟着节奏疯狂地跳了起来。 陆一伟尝试着跳了半天都没学会,佟欢干脆放弃,问道:“转圈会不?” “啥?”陆一伟凑上前问。还不等反应过来,佟欢拉着他的手在原地转起了圈。 转了两圈后,陆一伟忽然头轻了许多。看到灯光下更加艳丽的佟欢,陆一伟产生了错觉,心猛然被撞击一下,触电般的感觉,不过这种感觉很快烟消云散。 陆一伟猛然止步,头晕恶心,差点摔倒在地。无论佟欢怎样劝说,他说什么都不跳了,返回卡座,一口气喝下冰凉的汽水。 0477 找个靠山 “哈哈……”佟欢跑过来嘤嘤地笑了起来,一只手撑着桌子道:“咋样?不行了?” 陆一伟蹙着眉头摆了摆手道:“天生就不是跳舞的料,恶心得我直反胃。”还没说完,他捂着嘴巴四处找卫生间。找到目标后一路狂奔,清理完肠胃后浑身舒畅了许多。 陆一伟今晚虽然喝多了,但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望着镜子里有些憔悴的自己,无奈苦笑。用冰凉的冷水洗了把脸,重心不稳地晃出了门外。 酒吧里依然是火爆的音乐节奏,尤其是低音炮的声音,“咚咚”劲爆震颤,心脏不好的估计当场就一命呜呼了。该发泄的也发泄了,陆一伟摇摇晃晃地一边穿衣服,一边叫服务员过来买单。 她有些失落地道:“你要走?” 陆一伟整理了下衣服道:“对呀,我还有事,等下次来了我请吃饭,好吧?” 佟欢极其不高兴地靠在沙发上,咬着嘴唇道:“陆一伟,你嫌弃我吗?” “什么?”陆一伟没听清,把耳朵凑到佟欢跟前,特意捂手当收音器,问道:“你说什么?” 佟欢凑到陆一伟耳朵上,大声地叫道:“我说你是个大坏蛋!” 陆一伟的耳朵被佟欢震塌了,一边用手指掏耳朵一边戏谑地道:“总共就两个蛋,不大不小,一颗未坏。” “你……”佟欢被陆一伟的调戏逗乐了,一只手搭在肩上道:“要不让我看看?” “跟我来!”佟欢勾着陆一伟的领口,往酒吧的一侧走去。陆一伟不知怎么的,居然鬼使神差地跟着佟欢左拐右拐来到二楼一间昏暗狭小的房间内。还不等陆一伟反应过来,佟欢一个跳跃,双手把陆一伟的脖颈拉下来,香唇已在脸上疯狂地吸吮着。 不知为什么,陆一伟和佟欢在进行时,没有任何负担,是一种空前的享受。就好像面朝大海,闭眼感受海水的味道。本身爱与爱就是放松,如果成为了负担,便不再是爱,只剩下机械般的义务和任务。 “一伟!”佟欢端着陆一伟的脸庞,轻声地交换着。 “嗯?” 佟欢打了个冷颤,抱紧陆一伟道:“以后你会来看我吗?” 陆一伟不知该怎么回答,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佟欢再次疯狂地热吻起来…… 美好的时刻总是短暂的,待二人整理好衣服走出来后,陆一伟道别:“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对了,我还没结账呢!” 看着陆一伟慌乱的神情,佟欢咯咯地笑了起来,道:“别惦记了,这家酒吧就是我开的,我都提前打过招呼了,你放心地走吧,没人拦你!” 陆一伟并没有惊讶,笑着道:“那行,就当你请我了,下次我一并还上。” “怎么还?”佟欢双手交在胸前,靠着墙壁妩媚地道。 陆一伟双手一摊,耸肩道:“随便!” “呵呵……”佟欢再次笑了起来,然后努了下嘴巴道:“去吧,忙的你吧,到了江东就到这里找我。” 陆一伟有些恋恋不舍地走出酒吧,坐到车里回想着刚才那激荡人心的一幕。想到兔哥的事,陆一伟迅速调整思路,掏出手机打给了邹宁。 邹宁此刻正在网吧打游戏,那顾得上接电话。另外,陆一伟交待的事,他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打不通邹宁的电话,陆一伟有些气馁。点燃一支烟,摇下车窗拼命地抽着,思考着下一步打算。可想着想着,脑海里又出现了佟欢那妖娆的身躯,不由得咽了口唾液。显然,他已经被佟欢熟练而精湛的功夫给折服了。 陆一伟看着酒吧的大门,几个流里流气的混混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走到电线杆处就是一通狂吐,让陆一伟看着恶心。他猛然有了主意,随即跳下车又返回了酒吧。 佟欢再次见到陆一伟后,以为已经征服了他,欣喜若狂。而陆一伟则严肃地道:“佟欢,能找个安静的地方吗?我找你有事。” “哦。”佟欢有些失望地道:“那到我办公室吧。” 佟欢的办公室在二楼,面积不大,很有女人味。陆一伟落座后,佟欢问道:“喝什么?” “随便!”陆一伟顾不上这些,紧接着问道:“佟欢,和你打听一个人,你认识兔哥吗?” “兔哥?”佟欢一边倒水一边思考着:“哪个兔哥?” 陆一伟从身上取出照片递给佟欢,佟欢看后道:“是他呀,这不马东子嘛,怎么,你认识?” 听到佟欢认识,陆一伟甭提多激动,抓着佟欢的胳膊摇晃着道:“你知道他在哪吗?我找他。” “哎呀!弄疼我了。”佟欢挣脱开陆一伟如钳子般的手道:“人在哪我不知道,这人挺神秘的,原来就是个马仔,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摇身成了老板,还有了公司,整得挺大的,听说。” “公司?公司在哪?”陆一伟追问。 佟欢好奇地道:“你找他干什么?你不会被他给骗了吧?” 陆一伟一愣,点了点头道:“我被他骗了。” “啊?骗了多少?”佟欢关心地道。 “这……”陆一伟撒谎道:“也不多,几十万吧。” “啥?”佟欢瞪大眼睛道:“几十万还不算多,你等着,我马上给你联系,看看能不能找到他。”说完,躲到里屋打电话去了。 但凡开酒吧、歌厅之类的娱乐场所,要是没个**背景,基本上干不了几天。佟欢一个女人敢开酒吧,不是一般的魄力,说不定与当地的**也有着某种联系。 过了一会儿,佟欢走出来道:“一伟,你别担心,我让人去找了,有人说昨天还见他了,这会估计不知在哪厮混呢,别担心,只有是他坑了你,他肯定会一分不少地吐出来。” 听到佟欢满嘴的江湖豪气,有些佩服地道:“佟欢,看不出来啊,你这是黑白两道都能吃得开啊。” 佟欢嘿嘿一笑,无奈地道:“没办法,干我们这行的,要是合法经营估计早就饿死了,何况江东的治安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一带都有活动收保护费,咱要是不找个靠山,根本不可能生存下来。这就是生存法则,就算是再文明、再先进的法治社会,也是这个理,不是吗?” 0478 无可奉告 正聊着,佟欢手中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接了起来,妖娆地来了句:“刚哥~”直把陆一伟叫得浑身酥软。 过了一会儿,佟欢合上手机回头自信地道:“找到了,走,我带你过去。” 佟欢的速度快得简直有些不敢相信,陆一伟拉住佟欢,不确信地道:“等等!佟欢,你确定是一个人吗?” 佟欢纳闷地道:“怎么?你不相信我?照片上的人就是马东子啊。” 确认后,陆一伟不肯迈步,道:“佟欢,你能把他约出来吗?” “我?”佟欢有些难为情地道:“我和他不熟,何况此人现在找小姐按摩呢,那顾得上。” 听到这个消息,陆一伟有些激动,道:“佟欢,这样吧,你告诉我地址,我自己去找他,行不?” 佟欢犹豫再三,给陆一伟写下了地址。 陆一伟疯狂地飞出了酒吧,赶紧和付江伟联系。正赶巧付江伟没有回南阳,听到兔哥找到后,带着几个民警迅速按指定地点集合。 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就将躺在按摩床上的马东子抓获。抓他的时候,大呼小叫,拒不配合,喊着谁谁谁是他的亲兄弟,好哥们,塞进车里后,付江伟先摁着马东子暴打了一通,才算老实了许多。 陆一伟连夜返回了南阳县。路上,他把这一消息汇报给张志远,张志远同样激动,打算亲自审问一下这个李鬼“周亚如”。 到了南阳县,马东子似乎明白了什么,说什么都不肯进去,并嚷着要见刘克成,这一喊不要紧,更让张志远坚信他们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勾当。 审讯工作立马展开。马东子从头到尾不配合,反而对着张志远大喊大叫,要请最好的律师起诉他。马东子自始至终不承认自己诈骗,一通问下来,让张志远都有些心虚。 先说合作关系,马东子说从一开始就没说和通亚集团合作,而是与自己的公司通亚路建集团合作,拿出合同文本一看,果然如此。合同结尾处赫然印着“通亚路建集团”的大红印。 再说到通亚集团参观一事,马东子说这是他们公司安排的一项活动,最主要的是想让南阳县的领导们出去活动活动,散散心,不存在欺骗的嫌疑。 又说冒充通亚集团副总“周亚如”一事,马东子更理直气壮,又不是我要这么叫的,是他们这么叫我的,让案件更扑朔迷离。 最后说携款潜逃一事,马东子同样不承认。他说他的手机丢失了,并不是故意关机。公司人去楼空是正在找新的办公场所,进一步扩大业务范围。至于转走500万元是为了采购设备,用于水泥厂机械设备的定金。 马东子应对自如,每个问题回答得看似完美,让现场的人都目瞪口呆,答不上话。遇到高手了,邹宁说得没错,这个“兔哥”果然是靠一张嘴行走天下,正着说反着说都能把你给绕晕咯,根本没有回辩的余地。 陷入僵局后,陆一伟发问:“马东子,我问你,是谁让你来南阳投资的?目的是什么?” “是我自己来投资的啊。”马东子梗着脖子,一副无辜得样子道:“能有什么目的,为你们南阳县造福呗!得!现在我里外不是人了,还把我给抓起来,看来我们的合作要重新谈了。” 陆一伟冷笑,道:“马东子,我先说说吧。据我了解,通亚路建集团成立于1999年8月,也就是说到现在不过刚满一年。注册资金300万元,经营范围承揽路桥建设、涵洞建设等,到目前为止,我没看到该公司的任何财务报表,你没见到你公司承揽过任何项目,而现在一出手就是10个亿的项目,能解释下吗?” 马东子自有应对的办法,道:“对!这就是我公司的现状,这在合作之初我都交代过啊,没有任何隐瞒啊,你不信问苏市长,他一清二楚。” 马东子很自然地将皮球踢给已经调离的苏启明,让陆一伟不知所措。马东子的这一招非常有攻击性,如果他真告诉了苏启明,那么说明苏启明在故意隐瞒事实真相,至于为什么,也只有他们知道。如果是栽赃,马东子同样高明,一股脑将这些事推给苏启明,量你们也不敢怎么样。 这个问题找不到突破口,陆一伟继续发问:“马东子,据我所知,你到南阳开水泥厂,与县委书记刘克成有过交接,那么请问,你们是什么关系?刘克成在这里面又扮演什么角色?” 马东子不以为然道:“我和刘书记是好哥们,就这样啊。来南阳投资是你们县的魏国强找得我,刘书记支持,就这样。” “没别的了?”陆一伟反问。 “你想有什么?”马东子摇晃着道:“我和你们说啊,这事没传出去,一切都好说。要是传出去了,休怪我翻脸不认人。怎么?平白无故把我从江东市拉到这鬼地方,差点没把我吓成阳痿,要不然,老子饶不了你们。也不看看我是谁,收拾你们这群芝麻小官绰绰有余……” 陆一伟不急不慢地将录音机放到马东子跟前,将一拍磁带塞进去道:“马东子,既然你不承认,那你听听这个!” 听完陆一伟和邹宁的对话,马东子居然脸不红心不跳,面无表情问道:“你到底是要想说什么?就凭这几句话能把我怎么地,你们有事实吗?我诈骗了吗?” 陆一伟道:“我不管你的想法是什么,但现在亦然造成了一个事实,那就是石湾乡上百亩土地都夷为平地,等待着你来建设水泥厂,你的水泥厂呢?” “这着什么急!”马东子喊叫着道:“明年就上项目,绝不会流产,但你们现在这样对我,我不打算继续投资了,哼!” “你是为了给秦二宝腾场地吗?”陆一伟突然转换口气问道。 马东子愣怔了一下,笑着道:“你这都说些什么啊,我听不懂!” “不!”陆一伟道:“就在我刚才说话的瞬间,你脑子里闪过一件事或者在思考,能说说你在思考什么吗?” “我不想和你往下谈!”马东子耍起了无赖,道:“让你们苏市长找我来,这是他的工程,我只对他负责。” “不好意思,苏市长已经调走了,这是我们新来的县委书记,以后这项工程归张书记管。”陆一伟解释道。 马东子冷笑,道:“这不你们张县长嘛,怎么一下子成了书记了?我不管你们谁管,咱还是依照合同办事,成吧?” “你真不打算老实交待吗?”陆一伟继续发问。 马东子狠狠地盯着陆一伟,眯着眼睛道:“无可奉告。” 对付马东子这种软硬不吃的人一时间让所有人都不知所措,完全走进了死胡同,遇到对手了。抓在手里本是很有力的证据,在马东子面前显得苍白无力。证明不了该行为属于诈骗,一切都无从谈起。就在陆一伟他们焦头烂额的时候,一个人的出现让整个事件局势来了个大逆转。 常务副县长田国华深更半夜找到了张志远,主动交出了马东子送得价值几十万的手表,被承认了错误,希望张志远能酌情处理。 张志远对田国华的态度还算满意的,至少愿意向自己低头,这是发出友好的信号。田国华为人还算老实,一肚子鬼点子,却用不到正经地方,专门念歪经。本性也不坏,可自己的仕途偏偏不顺利,在常务副县长止步多年,迟迟得不到提拔。本想着借水泥厂一事来个大翻盘,可当了解到事情的真实内幕后惊出了一身冷汗,可这时下船已经为时已晚。 最终还是败露了。市委书记田春秋将苏启明调走这步棋,田国华已经清醒地认识到:出了问题,苏启明没有事,责任都在他这个负主要责任的副县长头上,瞬间慌了神,害怕至极。他几次想和张志远摊牌,可始终没有勇气,直到听说马东子被秘密抓捕后,才带着东西赶紧“亡羊补牢”。 针对这件事,市委田书记一再交代,只做内部处理,不可声张。意在捂住南阳这个“火药桶”,也是在保自己的官位。好在目前查明的损失不大,没有造成恶劣影响,否则,就是天皇老子都掩盖不了这一事实。 张志远没有为难田国华,而是问道:“老田,我问你,这次水泥厂征地以及平整土地一共花了多少钱?” 田国华擦汗道:“具体的我还没算,不过大概就是个800多万元吧。” “800多万?”张志远提到分贝反问:“才800多万?我看不止吧。” “哦。”田国华继续擦汗,结结巴巴道:“也可能过了1000万元了,支钱都是苏市长点头的,我只管签字……” 张志远冷笑,道:“我来告诉你吧,截止目前,不算隐性费用,就明面上的账就花掉了3000多万元,将近县财政一年一半的税收啊,老田!” 0479 一腔热血 田国华只顾擦汗,不答话。他来的时候已经想好了,不管张志远说什么他都接了下来,只要他能保住自己就成,至于其他的,他没有多想。 张志远气得头有些发懵,道:“老田,我作为县长,在上这个项目上没有严格把关,也存在一定责任。我们受点损失没什么,可你想过那些没有土地耕种的百姓吗?近100多亩土地啊,就这么白白糟蹋了,我看得都心寒啊。” 田国华依然不说话,心里嘀咕着:“当初定下项目时,是在常委会上敲定的,追究责任也是连带责任。” “好了!”张志远气得发抖,一摆手道:“这事随后再说。关于马东子的事,你知道多少?” 田国华道:“张县长,哦不,张书记,如果你不说他叫马东子我还真不知道他本名,我也是刚刚知道的啊。” “哦?”张志远追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不是通亚集团副总经理‘周亚如’的?” 田国华结结巴巴道:“其实我早就有所怀疑了,但一直不敢说,毕竟苏市长满腔热血,我要是浇一盆冷水,不是存心找不痛快嘛。何况苏市长如同着了魔一般,那能听得进我们的意见,也就……” 张志远倍感震惊,又问道:“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吗,还是所有人都知道?” 田国华平静地道:“至少人大范主任是知道的,其他人知道不知道那我就不清楚了。” “既然你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接着往前推进?”张志远怒气震天,咬牙切齿道。 田国华唯唯诺诺道:“苏市长……” “行啦!”张志远恼怒地道:“别把什么责任都推到苏市长身上,难道你们没责任吗?关于后续工作,我们随后再聊,你先说说你知道的情况吧,这手表是怎么回事?” 田国华道:“是马东子送给我的。” “理由?” “……” “好!”张志远没有继续追问,又问道:“这件事和秦二宝有什么联系?” “联系?”田国华仔细回想着,道:“基本上没联系,非要说联系的话,这次平场地都是用得秦二宝的机械设备。” “那和刘克成呢?”张志远紧追不舍问道。 “这……”田国华立马小心谨慎起来,道:“这我可真不知道。” “好吧!”张志远拿起手表看了下道:“你要是不知道的话,我只能把这玩意儿让市委田书记看看了。” “张书记,别啊!”田国华害怕了,急忙道:“你要是真让田书记看了,我的仕途可真就毁了啊。” 张志远将手表扔到桌子上,打起了温情牌,道:“国华,你在常务位置上快7年了吧?” “哎!”田国华叹了口气道:“可不是嘛,这事我都不愿意提及,不提也罢。” 张志远找准了田国华的软肋,凑到跟前小声地道:“国华,我这到了书记的位置上,县长的位置可就腾出来了,难道你就没想法?” 田国华瞪大眼睛看了张志远半天,然后眼神柔弱下来道:“能不想吗?不想是假的。可我是不指望了,外界都疯传着康栋出任县长了,康栋可是田书记跟前的红人啊,我有什么资历和他竞争?完全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我是想通了,等我退休的时候,能给我个正处级调研员的身份也就不错了,其他的……不指望了!” 田国华的话不是空穴来风,因为这两天已经传着康栋接任县长职务的消息,而且说得有鼻子有眼,就连康栋都觉得是真的。康栋出任县长一职,对张志远来说很大的挑战,也是个不好的消息。其人路子野,门路广,江湖三教九流,官商上下通达,是个八面玲珑的公子哥,最为神秘的,还是他的身份,至今未揭开谜底。倒是田春秋不同场合公开袒护康栋,这倒是有目共睹的。所以,人们一致认为,县长这个位置,非康栋莫属。 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田国华自然不指望了。然而张志远接下来的话,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张志远道:“国华,要是我助你一臂之力,不知你乐意不?” 田国华瞬间瞳孔放大,盯着张志远道:“张书记,您真要帮我?” “你觉得呢?”张志远一边把玩着手表一边道。 田国华瞬间又泄了气,心道:“人家康栋是市委田书记眼里的大红人,你张志远算什么,不就是背靠郭金柱嘛。可郭金柱一个副职,说了又不算,何况和田书记又有矛盾,可能性微乎其微。” 张志远似乎看出了田国华的不信任,笑着道:“国华,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不过你放心,既然我答应帮助你,自然有我的办法,至于什么,我暂时不能透漏。” “您真的要帮我?”田国华感动地道。 张志远转动着手指,微微点头。 “为什么?”田国华疑惑地问道。 “不为什么。”张志远道:“这本身就是一个合作互赢的时代,你帮我,我帮你,不存在谁欠谁,所以你也不用感谢你,我也不会为难你。” 田国华自然明白张志远的意思,这是要和他结为联盟。多一条路自然多一个希望,田国华尽管对张志远的许诺不抱任何希望,但还是同意了与他歃血为盟。道:“你想让我怎么做?” 张志远突然严肃地问道:“告诉我,水泥厂一事是不是刘克成在背后搞鬼?” 绕来绕去又回到原来的问题上,田国华不是傻子,他肯定不能乱嚼舌头,又不能抹了张志远的面子,含含糊糊道:“是不是刘克成在搞鬼我不知道,但是他们肯定有联系,魏国强就是他们联系的桥梁。” “那秦二宝呢?” “这我可真不知道。不过秦二宝在这件事上表现的很积极的,或许有某种联系吧。”田国华道。 “那苏市长呢?” 田国华迟疑了半天道:“苏市长这里我倒觉得没多大联系,不过最后的那一大手笔担保贷款,说明二者一定有关系。对了,据我所知,马东子送给魏国强一辆奥迪车。” “是吗?”张志远对这个新线索非常感兴趣,继续追问道:“真的吗?” “这个我可以确信。”田国华道:“不过这事追究起来有一定难度,那奥迪车现在归魏国强小舅子,你也不好查明啊。何况魏国强现在成了那样子,调查能调查出什么结果?” 张志远冷笑,道:“这魏国强病得真是时候,不偏不倚这时候病了!” 紧接着,田国华又提供了一条劲爆的消息,道:“张书记,我有个小道消息,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我听别人说,苏市长之所以为其担保贷款,是因为马东子在海南给他买了套别墅……”田国华谨慎地道。 对于没收过任何贿赂的张志远来说,这一消息简直令人发指。他耐着性子道:“当真?” “这都是传言,至于是不是真的,需要您去鉴别!”田国华道:“不过,好像有人在海南旅游时撞到过苏市长、魏国强他们。” 张志远难以置信,但又不能不信。苏启明有多大胆子敢为其担保那么多的贷款?如果没有灰色操作,怎么也说不过去。事到如今,张志远彻底懵了,他有些看不清看不透事实的真相,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他坚决不能去查苏启明!这是田春秋交给自己这项任务的底线。可以说苏启明一事无成,要是说他在南阳贪污**,是绝对不允许的。如果真查出来有问题,市委的面子往哪里放?田春秋的脸往哪里搁?当初可是他力排众议坚持让苏启明到南阳主持工作的,绝对不允许! 有了这个底线,张志远调查起来畏手畏脚,完全施展不开。好多有价值的线索不能继续追查,而是只能原地徘徊。他甚至听到了另一种声音,微弱的呼喊,是大地的哭泣?还是百姓的呜咽?权力本身就是平衡自然法则的一种工具,一种手段,可面对芸芸众生,如何将权力运用的恰当好处,基本不可能。就算真正到了高度文明的法制社会,亦然是一种乌托邦。 马东子被秘密逮捕的消息在南阳县没引起波澜,却在省城江东市引起不小的轰动。此人怎么说也算个人物,于是乎,各种打招呼的蜂拥而至,层层传导压力,逼迫张志远束手就擒。有些时候,正义之光在权力面前是苍白的,尤其是在官本位的生态系统里,权力,绝对是主导一切的魔杖。 不出任何意外,马东子大摇大摆走了出去。随即,市委书记田春秋立马传唤张志远,传达了最新指示:暂定水泥厂项目的一切调查,千方百计做好各项补救工作,特别要安抚好失地农民的思想情绪。 对于这一则莫名其妙的指令,张志远一腔热血浸没了黑暗的力量,让他无力反驳。难道这样一个浩大的工程就这样搁置吗?怎么和南阳的百姓交代…… 0480 又见雄鹰 水泥厂事件就像是痱子,尽管奇痒无比,却只能隔靴搔痒,让人或多或少无奈和叹惋。如果继续往下追查,一定能深挖出不少东西,可事情到了市委书记田春秋那里,往往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最后不了了之。作为下属的张志远心里憋屈,却只能藏在心底。既然不能去改变既定的事实,还不如创造机会扭转乾坤,将坏事变好事。 石湾乡如同日本鬼子用大炮轰过一般,被急功近利的苏启明挖的满目疮痍,萧条苍凉,到处伤痕累累,让人看着痛心。尤其是当地百姓,多次到县委上访咨询,问水泥厂项目怎么好好地又停工了?对于这个问题,信访局的同志大多以各种理由搪塞,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这个流产的工程会不会重启。苏启明痛快地走了,却给百姓心中留下了难以愈合的沟壑,无法填补。水泥厂项目因“通亚路建集团”的违约,工期无限期延长。因为此,张志远很长时间不愿意到石湾乡下乡,他害怕,害怕看到这块丑陋的地方无法遮羞,成为埋在他们心中永远的一个痛。 水泥厂事件刚刚让人松了口气,又一个令人惊骇的事情发生了……如果说前面的事件是导火索,那么这个事件成为了一个重要爆点,触发了北州市大规模的人事地震…… “一伟,放下你手头的工作,赶紧和我去省人民医院!”张志远在电话那头气喘吁吁地道。 陆一伟听后神情慌乱,以为出什么大事了,本想追问,愣是忍住了好奇心,开着县委办给新配的一辆帕萨特迅速赶到县委大院,只见张志远站在台阶上,急躁不安地踱来踱去。 看到陆一伟后,急忙跨上车,指着前方道:“快走!” 陆一伟开足马力,一路狂奔,用最快的速度到了省人民医院。还不等停稳,张志远就急不可耐地跳了下车,大步往住院部跑去。陆一伟停好车,也赶紧追了上去。 住院部干部病房区,一大早就围了一大堆穿警服的人,陆一伟爬上来看到这一场景后,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心里一紧,难道是市政法委书记侯永志出事了? 侯永志自上次车祸后,虽抢救过来了,但一直昏迷不醒,医学上已经认定为植物人,后半生就是这样了。可他妻子说什么都不相信,几乎每天为侯永志按摩,并陪其说话,希望创造一个奇迹。然而,这个奇迹并没有发生,到最后等来的是病危通知书。 市委副书记郭金柱拿着病危通知书正在医生办公室大吵大闹:“前些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又下了这么个通知书,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你们的技术不如人,还是你们想害死侯永志?”郭金柱和侯永志是过命的兄弟,说话有些激动。显然,这一事实他实在接受不了。 医生害怕郭金柱身上的匪劲,不停地解释:“侯永志同志因肺泡破裂,导致肺部大量出血,病人近乎休克昏迷,第一次抢救算是比较幸运,保住了命。但病人没有几天了,还请郭书记冷静,多陪陪病人,让他平平静静走完最后一程!” 此话一出,郭金柱僵在那里,面部表情剧烈抽搐,腿脚不停使唤,瞬间软瘫在椅子上,木讷地问道:“医生,你和我说实话,永志还能活几天?” 医生摇了摇头道:“如果病人命大,可以挺过今晚。” 郭金柱一下从椅子蹿到地上,一旁的张志远往起扶,可郭金柱腿软的就像面条一样,根本站不起来。张志远和陆一伟两人架着才算勉强站起来,一头的冷汗已经渗出来,说话也开始结巴:“志……志……志远,医……医生刚才说什么?我……我……我没听明白……” 张志远心如刀绞,头侧向一方,不忍心看郭金柱痛苦的样子。没想到郭金柱瞬间发力,挣脱开张志远,一下子冲了过去,揪着医生的领口,布满血丝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对方,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问道:“你再说一遍。” 医生对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冷淡地道:“至多活不过明天,今天能存活,全靠外部设备供氧,他的肺部已经完全萎缩,且伴有尿毒症,能活到现在就是个奇迹,所以,节哀吧!你有时间和我在这里怄气,还不如过去多陪陪病人,过了今天,你想见都见不着了。” 医生的话如钢钉一般钉入郭金柱心中,他缓慢地放开医生,几乎发疯似的跑出治疗室,来到重症监护室窗外,手扶着玻璃,人憔悴,心已碎,还有什么语言能表达他此刻的心情,一切都显得苍白无力。 曾经出生入死的战友,一同转业,一同参加工作,几十年如一日,两人的感情并没有因为地位的变化而发生变化,依然还是当年的战友情。这么多年来,侯永志如同郭金柱的影子,追随左右,不离不弃。只要郭金柱做出的决定,侯永志毫不犹豫站在他这边,那怕决定是错误的,他依然支持。侯永志性子直,祸从口出,不知惹了多少领导,得罪了多少人,最后都是郭金柱为其摆平。工作上两人相互提携,生活上更是胜似亲人。两家刚好是一男一女,从小又在一个院长大,关系非同一般。侯永志多次提出两家要联姻,郭金柱说尊重孩子的意见。另外,两家人还时不时一同外出旅游,一起钓鱼,一起爬山……回忆起点点滴滴,郭金柱缓慢地蹲在地上,眼睛里闪动着泪花,头使劲往墙上磕,“嘭嘭”的响声让人心碎…… 病房里,侯永志的妻儿正爬在侯永志身上声嘶力竭地痛哭着,都知道时间不多了,而躺在床上的侯永志却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只见他瞪大眼睛盯着天花板,眼神空洞而恐惧,让人心惊胆战,毛骨悚然。身体僵硬地躺在病床上,没有一丝反应。或许,能有反应的地方也只有呼吸了。而如今,呼吸都成了一种奢侈,靠着呼吸机勉强维持着生命。 死并不可怕,最恐怖的是知道了死讯,度日如年等死,那过程简直是一种精神和**的双重摧残,折磨得人喘不过气来。 悲伤过后,郭金柱坚强地站了起来,几乎用哀求的语气求靠医生,他想陪侯永志说说话。医生看着郭金柱,最后还是同意了。郭金柱进去后,抚摸着瘦骨嶙峋的侯永志,竟然伏到身上放声大哭起来,凄惨悲切之情,让人听了都为之动容。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有人说,一个成功的男人从来不留一滴眼泪,事实上呢,在别人面前表现的格外坚强,一个人独处的时候都那么脆弱无助。哭,并不代表懦弱,相反是一种坚强的表现。好多事情在大哭一场后反而看得很淡很淡,不会再计较什么。可在今天的这种场合,哭泣是对一位即将成为“亡人”的惋惜和追忆。 人是不可能和自然规律抗争的,生老病死反反复复了几千年,依然没有逃脱命运的魔掌。可问题是,侯永志的“死”是被人陷害的。 等待,有时候觉得漫长,可有的时候异常得快,好比今日,郭金柱拉着侯永志的手说了一整天了,可依然有说不完的话题。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大有一副死神来了的氛围。 侯永志至始至终没任何反应,哪怕是动一下手指也没有,只有一双大大的眼睛,依然望着天花板。侯永志从基层小警察干起,一步步走到了市政法委书记,也算是功成名就了。可谁能想到,最后换来的,是这样一个结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走廊外面几乎站满了人,大部分是侯永志带出来的老部下,都一声不吭,不约而同地低头祈祷。陆一伟同样心情沉重,躲到角落不停地抽烟,试图用这种方式来麻醉自己忐忑的心,然而,流星在美丽的天空里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终究要去寻找属于自己的港湾…… 凌晨,走廊里格外的寒冷,好多人都冷得打颤,蜷缩在一起取暖。就在这时,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响了起来,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医生和护士冲进了重症监护室,前后不到五分钟,就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哭声…… 走廊里的人似乎明白了什么,身穿警服的属下纷纷脱下了警帽,齐刷刷对着侯永志的病房敬礼…… 一颗政治新星就这样陨落了。侯永志的一生谈不上轰轰烈烈,用跌宕起伏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与歹徒搏斗几次险丧命,没想到最后死在了自己人手里。或许,这就是归宿,让人心酸的归宿。不知道他到了那边会不会惦记着曾经的过往,今天,他的光辉写在了北州市历史上。 起了,追了,疯了 醉了,盼了,等了, 不是追寻远方的秋月影 而是镌刻历史的墓志铭 选择下半生 我宁愿做一个忍者 在黑暗的夜空里留下一曲不知名的词牌名 与岁月隔空绘影 与沧海遥望聆听 风起云轻 又见雄鹰 睡了,醒了,盼了, 累了,倦了,别了…… 0481 借刀杀人 侯永志病逝的消息当年晚上就传遍了整个北州市。市委书记田春秋知道后异常震惊,从被窝里爬起来连夜赶到了江东市看望,其他领导紧随其后,都赶着送侯永志最后一程。几乎四套班子领导都去了,唯独市人大主任李虎刚没有现身。 田春秋的出现,并没有缓和气氛,反而变得更加紧张。郭金柱望着田春秋,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而现在,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 田春秋先是安抚了侯永志家属,又和郭金柱商量后事。郭金柱红肿着双眼,冷淡地道:“既然田书记说他是因公负伤的英雄,那么我们就要按英雄的标准举行葬礼。” 田春秋听出郭金柱话里有话,强忍着道:“好,我同意,你来安排吧,让勤奎同志全力配合你。” 听到叫自己,市委秘书长李勤奎赶紧跑了上来听候安排。对于治丧这种事,李勤奎熟能生巧,不知主持了多少了,应该轻车熟路。田春秋紧绷着脸安排道:“勤奎,这两天你把手头的事情放下,专心致志配合金柱同志,按照我市最高规格标准,精心组织追悼会。我亲自担任治丧委员会组长,送永志同志走完最后一程。” “好的,回去以后我就安排!”李勤奎点头道。 “等等!”郭金柱有话说,道:“既然认定为永志是英雄,那就应该向全省发布讣告,勤奎,你联系下《西江日报》,在报纸的醒目位置连续刊登三天,并让人整理永志一生的典型材料,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位英雄。与此同时,以简报的形式通报省领导并发出邀请函,请他们参加追悼会。” “这……”李勤奎难为情地望着田春秋,不知该如何回答。如此高规格,甭说在北州市,就是在西江省都没有如何搞过,这不存心找茬嘛。田春秋一脸不悦,道:“金柱,你这样搞是不是有点过了?” “过吗?”郭金柱抬起头,用充满怒气的眼神望着田春秋道:“如果你觉得我过,那就请田书记安排吧。” “你……”田春秋被噎得说不上话来,克制情绪道:“永志同志是英雄不假,但这样搞有点过了,我希望你慎重考虑。” 郭金柱满不在乎道:“永志需要这样的待遇!” 田春秋最终没压住火气,拂袖离去。 三天后,侯永志同志的追悼会在人民剧院广场前举行。这天,几乎全市政法系统的人员都前来凭吊,整个广场密密麻麻穿制服的,声势浩大,规模空前。只见广场四周,停放着清一色的警车,如果不知道的,以为这是公审了。 按照郭金柱要求,不惜任何代价举办追悼会。市财政拨出专项资金支持,不仅如此,基本上政法系统内的单位都纷纷以捐款的方式表达,一来作丧事用,剩下的让侯永志家人养老。初略算下来,高达几百万元。 追悼会在熙熙攘攘中正式开始。市委秘书长李勤奎主持,由郭金柱念悼词,最后凭吊。在郭金柱的坚持下,临时增加了一项内容,李勤奎无奈,只好依了他。就在李勤奎宣布追悼会开始时,现场所有车辆的警报灯同时开启,“呜哇呜哇”的警报声在北州市的上空凄惨地吼着,如同婴儿在哭泣,撕心裂肺,响彻天宇。就连过路的行人都纷纷驻足行注目礼,一些泪腺发达的群众不等宣读悼词已经忍不住潸然泪下,送这位战斗英雄最后一程。 除了侯永志分管的政法系统外,还有一只独特的人群格外引人注目。只见这个群体披麻戴孝,上有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下有牙牙学语的幼儿,跪到边上嚎啕大哭,绝不亚于自己亲人。原来,这些人都是侯永志曾经帮助过或救过的,他们以这种方式告别曾经的恩人。 追悼会通过卫星在全市电视上直播,轮到郭金柱宣读悼词时,只见他一身黑西服,胸前戴着小白花,步履沉重地走到话筒前,用沙哑的声音宣读:“各位来宾,各位领导:哀乐低回,北风哀号,云天低垂,物色无华,花无悦色,万木萧条,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送别我们的一位挚友、一位朝夕相处的同事、一位英年早逝的同志。往事依稀,泪眼朦胧。千言万语,道不尽我们对他的思念……” 郭金柱说着说着已经泣不成声,难以表达内心的悲痛。而台下的人则纷纷掩面而泣,一时间,放眼望去,呜咽哀怨,让人心碎。 郭金柱一开始还手拿提前准备好的文稿宣读,到了后来干脆脱稿,与大家一同回忆侯永志的事迹,原本十多分钟的安排,硬生生拖了2个多小时。在一边等候的领导早就站不行了,可郭金柱丝毫没有结束的意思,长篇大论,滔滔不绝,在李勤奎的提示下,郭金柱才算意犹未尽收尾。 接下来到了凭吊环节,省市领导早就站得双腿发麻,加上天气寒冷,冻得顶不住了,心里有怨气不忍心发作。原本单独凭吊改为集体凭吊,结束后匆匆坐车离去,纷纷指责郭金柱小题大做,不就是个政法委书记嘛,有必要如此兴师动众的,何况又是死于非命,还真把自己当英雄了。 田春秋回到办公室,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独自斟酌,闷闷不乐。想起郭金柱总结侯永志的一生,再想想自己,不免有些伤感。人的一生啊,掰着手指头算也就那么几年,争来斗去的,又有什么意思呢,什么都是假的,好好活着才是真的。 已经是中午,凭吊的人还排着长长的队伍。就在这时,两三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路边。前一辆车跳下一些穿着黑西装戴墨镜的男子在前面清路,省委书记黄继阳从中间的一辆车下来了,带着沉重的表情往凭吊县城缓缓走去。 黄继阳的出现,现场顿时炸开了锅。没想到省委书记亲自来凭吊,给足了侯永志面子。市委秘书长李勤奎看到黄继阳后,赶紧躲到角落给田春秋打电话,田春秋听后以为开玩笑,再三征订后,才算相信了,撒开腿不顾一切地往广场方向赶来。 按照郭金柱的意思,李勤奎以明电的形式上报了省委办公厅,不过黄继阳能亲自来,确实有些意外。 黄继阳按照相关礼节送上花圈,并与侯永志的家属握手安慰,就在这时,侯永志的妻子突然“噗通”下跪,大声地喊道:“黄书记,求您还我们家老候一个公道,他是被人害死的。” 此话一出,整个会场出奇地安静,安静得甚至能听到风吹花圈抖动的声音。黄继阳蹙着眉头,一脸尴尬,将候妻扶起来道:“有话起来再说。” 候妻已经豁出去了,不分场合咬牙切齿道:“黄书记,我们家老候是被人制造车祸给害死的,你不能坐视不管啊。” 黄继阳脸色出奇难看。对于侯永志的死,官方通报是因救人受伤,自己还亲自批示要求在全省范围内学习,可私下得到的消息却与候妻的说法如出一辙。黄继阳虽心里有疙瘩,但已经做出批示,要是出尔反尔,对自己的威信何在!现在候妻把这个问题在这种场合下提出来,是有点不合时宜,可自己要是不答复,完全下不来台啊。黄继阳回头寻找着市委书记田春秋,却不见人影,郭金柱瞅准机会凑了上去。 “哦,是金柱同志啊,你说说是这么回事?”黄继阳问郭金柱。 郭金柱接下来的话至关重要。如果说侯永志是被人害死的,说明政治觉悟不高,没领会上级领导意图,说严重了这是政治立场问题。可如果仍坚持他是因公负伤,又怎么能对得起逝去的亡灵,如果选择,是仕途的问责和人性的拷问。 郭金柱选择了第三条路,巧妙地避开了锋芒,狠狠地给了田春秋一刀,道:“黄书记,侯永志同志确实是因公负伤,至于其他的,我不清楚,这件事是田书记安排的。”话不需太多,找到隐晦的关键点就可以借刀杀人了。 黄继阳没有说话,保持儒雅风度道:“大妹子,侯永志是个好同志,是我们心目中的英雄,值得我们去学习,至于其他的,我回去以后定会追究,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好吧?” 候妻在郭金柱的暗示下,没再耍泼出难题,而是感恩戴德地感谢了一番,目送黄继阳离去。 直到黄继阳准备上车时,田春秋才匆匆赶了过来。黄继阳看着满头大汗的田春秋,没有多说,而是丢下了一句话:“永志同志是个好同志,你也送送他吧。”说完,钻进车里离去。 田春秋听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甚是糊涂,黄继阳和自己说话居然这么客气,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从李勤奎那里,他才了解到刚才的小插曲,顿时大发雷霆,紧张万分。 候妻的这一招分明是把他逼向绝路,他坚信,这是郭金柱在背后搞鬼! 血雨腥风,真的到来了! 0482 漫想连篇 果不其然,就在侯永志下葬后的第三天,由省纪委牵头的一支专案组秘密潜入北州市,以侯永志的死作为切入点,对田春秋执政以来的经济、人事等全面铺开调查…… 还有几天就要国庆放假了,这是国家自1999年推行“黄金周”的第二次小长假。前两天操持侯永志的葬礼,陆一伟累得休息了好几天才缓过劲来。这天,陆一伟从美梦中惊醒,才发现是一场梦。他睁开眼睛撩开窗帘看了下窗外,只见细雨蒙蒙,又钻回了被窝。 也不知为什么,这两天只要一闭眼,满脑子都是佟欢的身影。那晚的疯狂如同记忆芯片植入了他的大脑,无论怎么努力都始终忘不掉。每次想起,陆一伟都无比的亢奋,甚至在某一晚找回了青葱岁月,竟然莫名其妙遗精了。 陆一伟不得不承认,这是他活这么大以来最美妙的一次难忘经历。有人说,女人不都那样嘛,两只眼睛一张嘴,脱了衣服关了灯都一样。在以前,陆一伟也是这样认为,可自从遇到佟欢后,他改变了这一看法。 爱原本是人类活动再正常不过的一种自然行为了,一旦加入了一些神秘元素,自然附加不一样的味道。越是制约,越让人有窥秘的**,每当玩火,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妙。对于有的人来说,天生**强烈,总有使不完的劲,尝试各种不同的美味。对于相对本分的陆一伟来说,这简直不可能。 陆一伟从小家教很严,父亲推行棍棒教育,陆一伟一旦做错事,二话不说直接上手。而母亲则打温情牌,每次都会护着儿子,采取说教的方式教育。在如此环境长大的孩子,缺乏很多个性,这一问题从上大学后体现的淋漓尽致。别人会唱歌跳舞,而自己什么都不会。别人抽烟喝酒拍婆子,自己连女生的手都没拉过。甚至大学四年,都是在暗恋中度过,直到结婚后,才第一次尝试做男人的滋味。 陆一伟清楚地记得,当他第一次与李淑曼亲密接触时,双手都在颤抖,那种青涩的滋味至今难以忘却。而与佟欢的这次疯狂,唤醒了他身体的机能,激发了内心的渴望,他甚至希望立马就见到佟欢,发泄一下心中的欲火。都说三四十的女人如饿狼,而他的**绝不亚于豺狼猛虎。饥渴难耐之际,陆一伟抓起手机给佟欢发了条短信:“佟欢,起床了吗?”接下来是苦苦的等待。 十多分钟过去了,都没有收到对方的任何讯息。看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陆一伟有些失落地把手机丢到一旁,噌地坐起来,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着直挺挺的擎天柱,突然产生了幻觉,佟欢就在眼前…… 没有哪一个女人能让陆一伟如此神魂颠倒,看来自己确实被这个“狐狸精”给迷住了。陆一伟忘掉那污秽不堪的一幕,强制自己做了300个俯卧撑,然后洗脸刷牙,开始新的一天。 天气转凉,父母亲已经从老家搬了回来,又开始了冬眠的生活。母亲刘翠兰早早地给陆一伟做好早饭,一边在客厅看电视一边耐心等候。听到楼上有动静后,立马起身去热饭,等陆一伟下来后,各色美食已经端上桌,马上开饭。 看到母亲蒸的玉米窝窝头,陆一伟就欢喜的不行。都说农村人命贱,就喜欢吃一些低等粗粮,而吃不惯海鲜之类的高档食物。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无论走到那里,家乡的味道永远是美味的,而母亲做的饭,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佳肴。 陆一伟抓起一个窝窝头大口吃了起来,而刘翠兰则坐在一边,脸上写满了心事。陆一伟好奇地道:“妈,你也赶紧吃啊,等我爸吗?” 刘翠兰摇摇头道:“你爸早就吃过了,这会儿去公园打拳了。” “哦。”陆一伟笑着道:“我爸啥时候有了这爱好了?呵呵,妈,你反正也闲着,隔壁的张姨不是每天去跳舞吗?你也一起去啊。” “我那有那闲工夫!”刘翠兰唉声叹气地道:“我也就不想和她们出去,只要一出去,她们总问我你的婚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伟,你老实和妈说,你是不是和瑾和闹别扭了?这么长时间,我不见你和她联系,也不见她来我们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领了结婚证,就赶紧把婚事给办了,你这样拖下去,妈替你着急啊。” 陆一伟把送进嘴里的窝窝头放下,一本正经道:“妈,有些事我也不想瞒你,对,我和是瑾和闹别扭了,不过您放心,你儿子过段时间就给你领回一个儿媳妇来,好不?” 看来是猜中了,刘翠兰瞬间泪眼汪汪,掩面抽泣道:“儿哪!到了这份上了,妈不指望你找多漂亮的,只要有人愿意跟你,哪怕是二婚带着孩子,我都认了。可你不能这样一直晃着,你到底要晃到什么时候?你真不打算让我们抱孙子了?你这样做,对不起我们吗?” 刘翠兰的句句刺在陆一伟心头,他不想让母亲伤心,道:“妈,你别伤心,那你说怎么办?我全听你的。” “真的?”刘翠兰立马停止哭泣,擦掉眼泪问道:“那你告诉你,你还打算和瑾和处下去不?” “这个……”陆一伟吞吞吐吐道:“我暂时还没想好,也许会,也许不会……” “好!”刘翠兰坚定地道:“我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要你现在单身就好说,接下来你必须听我的,隔壁张姨她家二闺女是个医生,在省城工作,过两天放假回来,你必须给我见一面,成不?” “妈!”陆一伟有些难为情地道:“你怎么搞起包办婚姻那一套了?” “我不管了!”刘翠兰破罐子破摔道:“这事看来我不上心你是不会主动的。张姨对你印象不错,他二闺女你又不是没见过,人长得挺俊,关键还是个姑娘……” “得得得!”陆一伟打住道:“妈,你什么眼光啊,她姑娘那也叫俊?我的天哪!我还是打光棍算了!” “怎么就不行了?”刘翠兰坚持道:“我看着就挺不错啊,你爸也看了,都说不错,怎么到了你这儿就不行了?不行!这次你必须见,要是不见,那你也别打算见我!”说完,气鼓鼓地转向一边。 为了讨好母亲,陆一伟连忙道:“好好好,妈,我见还不成嘛,可是我先说好了啊,我肯定看不上她,你们就别指望了。” 刘翠兰听到儿子妥协,立马神叨起来:“一伟,妈告诉你啊,我可找人看她女儿的生辰八字了,和你的特别合,而且先生说了,你命中注定有个儿子。你看看她女儿那屁股,又宽又大,肯定能生个大胖小子……” 陆一伟噎得说不出话来,赶紧喝了口米汤将窝窝头吞了下去。道:“妈,这都哪跟哪啊,说真的,我对她女儿一点兴趣都没有,要不这样,你再给我介绍个好的怎么样?” “好的?”刘翠兰忽然找到了有意义的事情,掰着手指头想着谁家还有待字闺中的姑娘…… “妈!你慢慢想,我先去上班了!”陆一伟和母亲打招呼,刘翠兰都没有顾不上搭理。陆一伟无奈地摇了摇头,出门往县委大院去了。 0483 论功封赏 到了县委大院,才刚过早晨8点。此时,在楼里上班的工作人员已经陆陆续续露面了。要在平时,至少要在8点半以后才不急不慢上班,现在不同了,新书记上任了,而且还是曾经瞧不上眼的张志远,要是不积极表现,说不定那天不高兴一脚踢到乡镇,那可就玩大了。见到陆一伟后,脸上绽开了硕大的花朵,嘴巴都咧到耳朵根后去了,热情洋溢地打招呼。 对于同事态度的急速转变,陆一伟已经见怪不怪了。也就在前段时间,这帮家伙见到自己如同见到瘟疫一般,远远地就躲开了,生怕沾上一点晦气。而今天,似乎没人觉得他是扫把星了,成了大家眼中羡慕的对象。在陆一伟身上,大家一致得出一个真理:想要升官发财,投靠一支绩优股是多么的重要!可在前段时间,却得出相反的结论:陆一伟天生就是个悲剧人物,谁沾上他谁倒霉!至于那个结论才是标准答案,全在于他们怎么想。 陆一伟进了县委大楼,遇到了一个不小的难题,到底该往左走,还是往右走?往左走是县委办,往右走是政府办。到目前为止,陆一伟没有收到任何文件解除他“暂停职务”的决定,在此之前,他是政府办副主任,这么一说,他现在应该回政府办。可张志远前段时间明确让自己当县委办主任,这么一说,又该去县委办。就在左右为难的时候,张志远的车停在了大门口,只见张志远昂首挺胸走了进来。看到陆一伟后,叫道:“一伟,你来的正好,我找你有事,一同上去吧。” 陆一伟和张志远已经超越了领导层面的关系,可在公共场合,陆一伟还是要摆在自己的位置,最起码懂得尊重。跟着张志远进了办公室后,张志远随即道:“董国平这段时间家里有事,可能来不了,你就先接替他,好吧?” “这……”陆一伟表现出了自己的顾虑。 “哦。”张志远明白了陆一伟想要说什么,道:“本月底我将主持召开第一次常委会,议题主要是研究你的问题。董国平那里我已经商量好了,没有任何问题。玉新可能过了国庆后就走马上任了,古川县组织部长,哈哈,总算进了常委了。你也别担心,用不了几年,你就和他一样!” 听张志远如此说,陆一伟有些受宠若惊。第一次常委会研究自己的事,这需要做出多大的贡献才能享受如此待遇啊,而且给了这么大的恩惠,很明显,要通过他的提拔来树立威信,告诉所有的人,对出过力的人,绝不会亏待! 这还没完,张志远又讲起了另一件振奋的消息,道:“罐头厂那块地你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 陆一伟道:“暂时停滞,贷款已经下来了。” “立马启动!”张志远敲着桌子道:“集体企业改制就从罐头厂撕开口子。另外,我也知道你没钱,贷款500万,你也真有这个胆量!我和百泰公司的李总商量过了,她打算把那块地买下来,用来建设企业总部以及职工住房。价钱我都给你谈妥了,1200万元,直接从你手里买,不知这个价钱你满意吗?” 陆一伟猛然发现张志远变了,是因为自己救过他才改变的吗?如此急切地还人情,而且一出手就让自己净赚500万元,怎么可能有这种好事呢! 张志远点点头道:“一伟,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不管你想什么,这都是你应得的,我愿意为你冒这个风险!何况,买罐头厂土地的事不是我提出来的,而是李总主动提出来的,包括价钱都是她定的,这个你放心,我不会因为你而徇私舞弊。在合法范围内,我尽可能地帮你一把,义不容辞。我还是那句话,你不可以经商!等卖掉那块土地后,你就专心跟着我干,你的心思不在经商上,而在仕途上,听明白了吗?” 陆一伟明白了张志远的苦心,点了点头。 张志远坐到办公桌前道:“好了,多余的话我也不多说了,说多了反而惹人嫌。今天就交给你个任务吧,把张乐飞的办公室收拾出来,我以后去他那个家办公。” “啊?”陆一伟觉得不可思议,道:“张书记,你……” “你什么你!”张志远道:“我是一个无神论者,你也不能相信那些牛鬼蛇神,没影的事。对了,顺便把刘克成的办公室也收拾出来,改装成个小会议室,以后常委会就在那里开!” “好!我马上就去!”陆一伟答应道。 临出门时,张志远本想关心陆一伟的私生活,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出了张志远办公室,陆一伟刚走到县委办门口,副主任杜佳明如同狩猎一般一下子扑了出来,把陆一伟吓了一大跳。只见杜佳明露出大黄牙,嘿嘿傻笑,嘴巴如同抹了蜜般道:“陆主任,您这是去哪?要不到我办公室喝杯茶?” 陆一伟最厌恶这种趋炎附势的小人。以前见着自己时,杜佳明头高傲地往后一甩,眼珠子往上翻白眼,故意把皮鞋声弄得很响,“哒哒哒”身体轻盈地推门进了某个领导房间,完全目中无人,不可一世。陆一伟那时候还想,要是让这种人当了一把手,还不像清朝的官老爷那样摆谱?还别说,杜佳明这种人真能做出来。 计划要收拾刘克成办公室,自然离不开县委办的配合,尽管有些厌恶,陆一伟还是同意了他的邀请。打算学着杜佳明甩头发,怎奈头发短,加上天生没有官架子,再怎么努力都达不到原版效果,陆一伟不由得偷笑。 进了办公室,陆一伟走到杜佳明宽大的办公桌前,很自然地桌子上的烟点燃,笑着道:“杜主任,您这可是享受正处的待遇啊,我看整个南阳县除了张书记的,估计找不到比你大的办公桌了。” “嗨!”杜佳明一脸便秘样,解释道:“陆主任您可是笑话我了,这桌子原本就是从书记房间退下来的,没地方放,也舍不得扔,干脆就搬到我办公室,这不一举两得嘛!” 陆一伟坐在靠椅上,前后摇晃这享受了一会,道:“好!真心不错!都是真皮的,又厚实又软和,就是不一样啊。你去看看我们政府办,清一色小板凳,凳子上都磨出印子来,都没舍得扔,甚至还有建国时期的柜子,哎!不能比啊!” 听到陆一伟揶揄,杜佳明不恼,附和道:“咱这用的东西都是退下来的,有什么好羡慕的。挨着领导也就这点好处,老弟,你可别寒碜你哥了!” 陆一伟懒得和他开玩笑,道:“把刘书记的办公室门打开,待会找两人帮我收拾一下,成不?杜主任!” “这……”杜佳明瞪大双眼,神秘地道:“一伟,张书记来这边办公了?哎哟喂!可算是回来了,你可不知道,苏市长一直在招待所办公,我们县委办几乎成了摆设,这下好了,太好了!” 陆一伟知道杜佳明是管后勤的,道:“那咱就打开吧?” “这……”杜佳明忸怩道:“陆主任,你要开门是不是和董主任打声招呼呢?你也知道,咱就一小虾米,董主任不发放,我们也不敢随意做决定啊。” 陆一伟当着杜佳明的面拨通了董国平的电话。董国平得知陆一伟的用意后,要求将电话递给杜佳明。杜佳明接了过来,董国平道:“佳明,这两天我有事,张书记交代了,县委办暂由一伟主持,待会你传达一下。” 杜佳明听后异常震惊,本想追问,忍住好奇心询问了刘克成办公室的事。 “一切听一伟安排!”董国平坚定地道:“佳明,既然有一伟主持工作,你们就必须服从他的指挥和领导,听明白了没?” “哦!”杜佳明挂掉电话,双手捧着还给陆一伟,又换了副嘴脸道:“陆主任,您这么不早说呢,真是怠慢您了,这下好了,以后由您带领我们为县委领导服务,我们的工作信心更足了,何况您又有朝气活力,相信会开创一个不一样的新时代!” “得得得!打住!”陆一伟急忙拦着道:“扯到哪儿去了!董主任不过是有事,我临时主持两天工作,董主任回来了,我原封不动交给他,别乱嚼舌头!” 杜佳明是个人精,尤其是对这个关键当口,每一次微妙的动作都意味着一次大升迁。陆一伟作为张志远的“功臣”,人们纷纷猜测他的去向,有的猜测他去国土局,有的说财政局,还有的说直接上副县长,各种猜测都有可能。而董国平突然有事离开,让政府办副主任陆一伟过来主持工作,甭说南阳没有先例,估计整个西江省也找不出几例来,这不很明显嘛,把董国平支走,给陆一伟腾位子。 如果对方是一般人的话,从不好的单位调到好单位,还有激励效果。可到了一定级别,再“赏赐”就捉襟见肘了。副处以上的职位如同秃子头上的跳蚤明摆着,要想安排董国平只能往上走了,看来,张志远已经十拿九稳了,硬生生把自家人安排到身边,不过,没有人敢提出反对意见。 0484 防不胜防 陆一伟懒得和杜佳明闲扯,起身道:“我说杜主任,能把门打开吗?” “马上就开!”杜佳明说着,身影闪出门外大吼一声:“晓冬,过来!” 不一会儿,一个小年轻大踏步跑了过来,朝气蓬勃地道:“杜主任,您找我?” 陆一伟面生的很,杜佳明忙着介绍起来:“陆主任,王晓冬,西江师范大学法律系毕业,是我县新招录的公务员,刚上班没几天,小伙子人挺精神,很不错。” 陆一伟看着王晓冬,活力充沛,精神抖擞,和自己当年刚上班那会差不多。另外,王晓冬相貌不俗,五官比较精致,且皮肤白皙,加上大高个,身体结实,第一印象相当好。陆一伟问杜佳明:“杜主任,咱县这次招了几个?” “一共招了12个,除县委办要了2个,剩下的都派到乡镇锻炼去了,现在的小年轻,首先得学会吃苦,你说是不?晓冬。”杜佳明说着,转头问王晓冬。 王晓冬应急反应能力强,随口答道:“杜主任说得对,不仅要学会吃苦,还要学会服从。” 王晓冬的回答或多或少让陆一伟感到意外,蹙着眉头问道:“这些都是你们老师教你的吗?” 这个刁钻的问题让王晓冬不知该如何回答,扭扭捏捏显得有些紧张。 陆一伟没有责备王晓冬,反而觉得现在的他才是最真实的,小小年纪就学会溜须拍马,和那些每天上班喝茶的有什么区别?不用说,肯定是他们教的。 官场的勾心斗角,手段方式奇多,让人防不胜防。有的人看似是在热情地帮你,实则是在害你,就等着你出丑出洋相,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尤其是新人进来后,一些升迁无望的人心理阴暗,总想法子给新人喝点辣椒油,如果不出意外,王晓冬的后半句话,也是那帮老家伙教的。 这句话看似讨巧,可对于有的领导来说很不受用,好比说张志远和陆一伟,最讨厌这种一上来就献殷勤的。不是自己清高,而是通过一个人的言行谈吐就能看出一个的品行,至少陆一伟是这么认为。 “还有一个怎么没来?”陆一伟问道。 杜佳明道:“另一个前两天来报了个到,有事请假了,下星期就来了。” “哦。”陆一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那行,你去忙吧,让晓冬留下就成。”他不想与杜佳明再纠缠,直接下了逐客令。 而杜佳明意犹未尽,追问道:“陆主任,要不把我办公室给您腾出来,这两天您就在这里办公?” 陆一伟摇摇头道:“还是不用了,这事随后再说吧。” 出了办公室,王晓冬正准备打开刘克成办公室时,陆一伟猛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制止。随即又回到杜佳明办公室道:“杜主任,按照张书记意思,将刘书记办公室改成一间小会议室,你分管后勤工作,这事就交给你来办吧。” 杜佳明心机颇深,每做一件事都要前前后后思考,看看对自己有什么利弊,如果有利的,立马抢过来,要是不利的,一推三六九,才不去管那些吃力不讨好的闲事。收拾刘克成办公室,这本身就比较敏感,拒绝道:“陆主任,我手头还有一大堆事,要不这样,聂主任比较清闲,让他来做怎么样?” 陆一伟心里有些不悦,将钥匙往桌子上一扔,毫不客气道:“后天上午,张书记要在这里主持第一次常委会。”说完,扭头带着王晓冬直接上了四楼。 陆一伟的这一举动,让杜佳明大为震惊。先不论资排辈,一来就给自己来了个下马威,很明显不把他放在眼里。他抓起钥匙丢在一边,气鼓鼓地骂道:“神气个j*b!不就有张志远撑腰嘛,要不然狗屎不如。”骂归骂,可人家“得道”终究是事实,不服气也不行。 收拾刘克成办公室,这和捅马蜂窝没什么区别,谁摊上这事谁倒霉!先不说现在谁是县委书记,刘克成毕竟在南阳县主政6年,党羽遍布,余威尚存,且推行“白色恐怖”政策,地下的人几乎没有敢发出第二种声音,就连他张志远又奈他何!而如今,张志远一上台首先从办公室入手,开始逐步清除刘克成痕迹,如果不出意外,下一步就是人事大调整了。 陆一伟相当聪明,把这档子事推给杜佳明,实在是明智之举。如果刚才他打开了房门,就算没迈进去,也是既定事实,将来刘克成知道后,第一个收拾得必然是陆一伟。现在推给刘克成提拔上来的杜佳明,十分巧妙。 刘克成办公室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就剩下一些书本没来得及带走。如果不是苏启明在招待所办公,这里早就收拾出来了。 陆一伟带着王晓冬到了四楼,还没走进张乐飞房间,就明显感觉凉飕飕的,有些毛骨悚然。尽管他是无神论者,可想想张乐飞死在监狱里的惨样,头皮直发麻。因为张乐飞的死,在相邻办公室办公的人都纷纷搬离,一般没什么事走廊空荡荡的,更没有人敢晚上值班。有些人夸张的神乎其神,说听到张乐飞办公室有拖椅子的声音,有咳嗽的声音,甚至还有打电话的声音,吓得一些胆小的干脆找关系调离政法委,谁都不愿意再忍受折磨。于是乎,政法委一层成了人见人怕的“鬼屋”。 而张志远一反常态将权力中心上移一层,专门移至张乐飞办公室。这一举动无疑是在堵住那些人云亦云的悠悠之口,并以身试法做一个无神论者,更坦荡荡地说明,张乐飞的死和他无关。不管出于那种原因,做出这一决定,需要多大的决心和毅力。 陆一伟到了政法委办公室,敲了敲门进去。一中年男子看到陆一伟后,急忙站起来迎接:“陆主任,您可是贵客啊,快请坐!” 陆一伟不客气地坐到沙发上,四周环看了一遍,问道:“萧书记呢?” “萧书记今天去市里开会了,你找他有事?”中年男子热情地问道。 陆一伟起身出了门,往走廊的相反方向望了眼道:“这一层现在都有哪些单位?” 男子道:“以前单位比较多,东面有宣传部、统战部、编办、通讯组,西面有我们政法委、团县委、妇联、工商联,宣传部现在搬到院子里和组织部合署办公了,编办也下去了,统战部和通讯组还在。这边现在就剩下政法委了,其他单位都想办法搬出去了。” “为什么?”陆一伟故意问道。 “这……”男子结结巴巴道:“不太清楚。” “萧书记在哪个房间办公?”陆一伟好奇地道。 “暂时还在公安局。”男子道:“萧书记以前兼任公安局局长时,一直在公安局办公。这不新局长来了,还不知道下一步安排了。我听说,萧书记在司法局找了几间办公室,估计去那办公了。” 陆一伟冷笑,道:“也就是说,这一楼层办公室全部空出来了?各单位外出找办公场所,是谁允许的?” 男子道:“基本上走得没单位了,我们政法委一走,团县委他们也走了。这都是苏市长在南阳时允许的,没有他的命令,我们怎么敢随意搬动?” “行了!”陆一伟不想争辩,道:“张乐飞书记办公室的钥匙,你有吗?” 男子一愣,拼命摇了摇头道:“没有!钥匙在机关事务管理局手里,得找他们。” “哦。”经男子一提醒,陆一伟才想起机关事务管理局,要想收拾改装办公室,离不了他们的支持和配合。他随即下楼,来到蜷缩在大院不起眼角落里的管理局。 机关事务管理局,这是个比较尴尬的单位,至少在南阳县发挥作用不明显。按照职责分工,管理局主要负责大院里各个机关国有资产管理、维修维护等,大到县委大楼、家属院管理及保卫工作,小到厕所维修,水龙头更换等细小末节小事。那个单位的电灯泡坏了,直接给管理局打个电话,马上就有人来维修。谁家的房顶漏水了,保证在24小时内完成维修工作,相当尽职尽责。当然,只有在县委大院里才能享受这一待遇。 按职责划分,管理局的权力应该蛮大,伺候领导起居饮食包括外出公务,基本上是**服务。可在执行过程中,与县委办、政府办又有相互交叉的职能,加上两家单位都有后勤科,这一来二去职责就不明晰了,委府两办开始瓜分管理局的权力,留给管理局的,就剩下些出力不讨好的活计。 陆一伟在政府办分管后勤科,领导们的用车采购及管理,包括食堂都应该归管理局管,不过归到了政府办,不仅如此,把事业单位招待所也划入政府办门下,权力不可小觑。陆一伟本身正直,如果遇到心术不正的人,基本上每个环节都能捞点外快。最直接的就是招待所,时蔬采购本身就一天一个价,只要手稍微一松,钱就流到你口袋去了。别看钱小,日积月累下来可是一笔大数字。 再说县委办,看着政府办分管招待所,早就愤愤不平。不过自然难不倒聪明的人类,直接把管理局手里的门面房收归手里,一年下来也是一笔不少的收入。 0485 福尔摩斯 县委大院里,大大小小单位加起来有20多个,实权部门自然牛气,部分小单位也不敢示弱,就连三个人一个单位的文联,都自以为在县委大院里工作而倍感自豪。相反,机关事务管理局却因身份卑微,抬不起头。再加上单位领导不硬气,成了一个上下受夹气的窝囊单位。 陆一伟到了管理局楼下,正准备进办公室,出来倒茶梗的局长胡志雄看到了陆一伟,把杯子往窗台上一扔,以最快的速度下了楼,亲自接见陆一伟的到来。胡志雄认为,张志远一上台,陆一伟先行到管理局,意义非同寻常,绝对要抓住这个大好时机。 “哟!陆主任!”胡志雄伸出宽大的手掌紧紧握住陆一伟的手,激动地摇晃着道:“您老可是大贵人啊,走走走,有事上楼说。” 胡志雄虽在大院内,但属于边缘人物,不显山不露水,也没人把他当回事,陆一伟的到来自然有些激动。陆一伟对其印象不好不坏,此人至少没有害人之心,还算个好人。不过,去年商贩们围堵县委大院时,他这个分管保卫的局长一早就躲开了,致使调动民警才平息这一事件,还造成一死三伤的事故。事后,张志远并没有说什么,他这个局长也没去认个错误,处理问题能力相对较弱。 陆一伟那有功夫闲扯,直接道:“胡局长,正好,带上张乐飞书记办公室的钥匙,和我去一趟。” 胡志雄一愣,露出胆小懦弱的一面,小心谨慎地道:“陆主任,您不是开玩笑吧?都说那里闹鬼,您可倒好,还偏要进去……” 陆一伟脸色一变,道:“我要说张书记要进去呢?” “啊……”胡志雄立马打住了,拍着嘴巴道:“你看我这嘴……好,我现在就去拿钥匙……” 再次上楼,已经有好多人围在走廊了。显然,政法委办公室的那男子已经四处宣传了,叫上一堆凑热闹的,带着好奇心一起见证“开棺验尸”的“奇观”。 胡志雄自然不敢开,叫了个胆子大的电工上来开门。门被打开的一刹那,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探脑查看,确定没飞出来什么东西后才松了一口气。 陆一伟见过死后的张乐飞,尽管提前做好思想准备,还是心有余悸,带着敬畏的心走了进去。 只见房间里满地狼藉,纸片四飞,桌子上、椅子上厚厚的灰层,墙角还有蜘蛛网,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气味,十分难闻。陆一伟捂着鼻子四周环看了下,又进里屋瞅了瞅,然后出了房间前后看了看,心里大致有了底数。他道:“胡局长,下午你就叫几个人上来开始收拾房间,张书记要来这里办公,这次房间的改装装修任务就交给你了。” 胡志雄激动万分,早把“害怕”两个字抛之九霄云外了,赶紧道:“好好好,既然陆主任这么信任我,那就请您放心,保证出色地完成任务,向张书记交一份满意的答卷!” 陆一伟道:“那行,你先回去吧,随后我找你商谈装潢的事,我先大致想想。” 胡志雄走后,陆一伟关上门,问一直未发言的王晓冬:“晓冬,有人和你说过这个房间的事情吗?” 王晓冬青涩地点点头道:“我上班第一天,县委办的司机就和我说了,说四楼有个鬼屋,死了个领导,还长长回来吓唬人。” 陆一伟觉得好笑,双手一摊,点头道:“这里就是了,你不害怕吗?” 王晓冬点了点头,又摇头道:“我不害怕,就算这个世界上有鬼,只要没做亏心事,我干嘛要怕?” 陆一伟拍着王晓冬的肩膀道:“好样的,我喜欢你这个的个性。接下来咱俩要做一件比较艰巨的任务,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要认认真真过一遍,你去卧室,我在外面。” “好!”王晓冬接到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满脸兴奋,毕竟他是学法律的,这种感觉如同福尔摩斯破案似的,在犯罪现场寻找这蛛丝马迹。 张乐飞的房间在他去世后,已经有三拨人整理过。先是政法委办公室的,将重要文件和资料一同搬走。接着是他家人,把张乐飞生前的私人用品都带走。最后是管理局,把一些贵重物品拿走,拿不走的登记在册,封存留档贴封条。 经历过几次整理,现场依然留有一些散落的文件和生前使用的物品。办公桌上,一个布满茶渍的水杯静静地在那里摆着,旁边还扔着一盒未抽完的香烟,甚至烟灰缸里还留有烟蒂,还有一团揉碎的纸团。陆一伟不由得触景生情,产生错觉,感觉到张乐飞就坐在眼前,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那眼神,锋利得可以杀人,把陆一伟着实吓了一跳。晃动了几下脑袋,才知道这是出现的幻觉。 他漫不经心地从烟灰缸里取出纸团,小心翼翼地展开,只见上面写着“赵志刚”三个大字,后面还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还有一个感叹号,感叹号的小圈,张乐飞特意用笔加粗,临了还使劲戳了一点,这说明他在这个名字的时候在思考问题,至于在想什么,只有他心里清楚。 看到“赵志刚”,陆一伟也猛然想起这个已经遗忘的人。自从侯永志带走后,一直没有下文。后来听张志远说,赵志刚被秘密判了三年,关在异地监狱,仅此而已。赵志刚的“红缨会”已除,可“四大金刚”却至今端不掉,只能感叹楼外有楼,人外有人。如同西天取经,孙悟空就算有再大的本事,在降妖除魔时只能降服没背景的。要制伏有通天背景的,只能借助外力。借助外力收走的妖魔最后安然无恙,照样该干嘛干嘛。 回到南阳县,张志远可以制伏背景不深的“十三狼”,但对付秦二宝,几次都没有得逞。甚至因为抓捕秦二宝,把自己给套进去,这样的“妖魔”背景实在不敢小觑。而赵志刚,被天庭大将救走,至于归宿,好像比较神秘。 陆一伟把纸团丢掉,拉开抽屉看了一遍,也没发现有价值的东西。之所以要对张乐飞办公室进行搜查,还源于从张乐飞女儿手中得到的一盘诡异磁带和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张薇坚持她父亲不是自杀,而是他杀。对于这一结果,陆一伟不能去怀疑,也不敢怀疑,一旦揭开这个疑团,必将引起更加疯狂的“战争”。 其实陆一伟心里清楚得很,磁带里是张乐飞和刘克成的谈话,谈论的事情相对隐晦,甚至能听出二者剑拔弩张。假如张乐飞非自杀,应该与刘克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到底是什么呢? 这时,桌子上的一张纸诡异地飞落在地上,陆一伟弯腰去捡。就在抬头的瞬间,在桌子下面发现了一个黑色的圆点。陆一伟好奇地用手指一扣,黑色物体轻松地取了下来。陆一伟拿到手里,仔细查看着这个新奇的电子设备。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 在张乐飞办公室出现**?陆一伟瞬间头皮发麻。是谁安装的?陆一伟可以断定,一定是疑心很重的刘克成安装的。他通过这种办法来控制张乐飞,也是一种行之有效的办法。他能控制张乐飞,也能控制其他人……陆一伟越想越害怕,因为他想到了张志远办公室,会不会同样也安装着类似的东西呢?事不宜迟,他把**装进口袋,赶紧往楼下跑去。正要出门,在里屋搜查的王晓冬突然大呼小叫起来,陆一伟又止步,走了进去。 “陆主任,快看!”只见王晓冬挪开了床,在床底下一块打开的地板砖里,一个锁着的小木箱格外醒目。陆一伟难以置信,没想到这里还暗藏机关。 王晓冬道:“我发现床靠墙的一侧有几张纸夹在那里,本想挪开床去取,当我踩到这块地板砖上时,感觉声音和其他地板砖不一样,没想到果然不一样,里面居然藏着这个……” 陆一伟一把将王晓冬的嘴巴捂住,小声地道:“别乱说!这里到处是眼睛和耳朵!” 王晓冬一个刚参加工作的,那懂得社会险恶,不过被陆一伟这一下吓得不轻,立马闭上了嘴。陆一伟小心翼翼将小木箱取出来,协助王晓冬恢复原样,并一再叮嘱,不许外传。 找到这个小木箱,算是意外收获。陆一伟不打算继续搜查了,找了个纸盒将小木箱放进去,又用几本废书覆盖到上面,让王晓冬搬着,径直往三楼张志远办公室走去。 张志远还在县长办公室办公,此刻房间里正好有其他领导坐着谈事,看到陆一伟进来后,甚是热情,直夸陆一伟有能力,希望张志远一定要大力提携,破格提拔,并很自然地看到了王晓冬怀里那个脏兮兮的纸箱。 陆一伟反应快,对王晓冬道:“晓冬,你先把肥料放到地上,待会把花盆取上来。” 0486 箱子秘密 待领导走后,陆一伟又走出门外安顿了王晓冬一番,才放心地回到张志远办公室。 张志远望着地上黑不溜秋的家伙,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真打算给我栽花?” 陆一伟先把小木箱的事放在一边,快步来到办公桌前蹲下身子扑在地上仔细察看起来,果不其然,在一枚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与张乐飞办公室一模一样的**。 陆一伟爬起来拿给张志远看,张志远疑惑地接了过去,问道:“这是什么?” “**!”陆一伟小心翼翼道。 张志远同样惊奇,瞪大双眼望着陆一伟道:“你再说一遍?” 陆一伟从口袋里将另一枚**拿出来道:“张书记,我与您一样,不相信这是真的,可我在张乐飞办公室无意发现了这个,着实有些骇人听闻,丧心病狂。这种出现在电影里的桥段居然在我们身边上演了。” 张志远很少发脾气,可面对这无耻的行为实在忍无可忍,拍着桌子道:“到底是谁?” 在张志远面前,陆一伟不隐瞒什么,道:“我推断,应该是刘克成。” 张志远沉默了,过了很长时间才道:“怪不得我们好多行动计划还不等实施,对方就知道了,原来一直有一双耳朵在秘密监听,太阴险了,太无耻了!能不能找到信号源?” 陆一伟摇摇头道:“这个不清楚,待会我让付江伟带上专业设备过来检测一下。” “算了!”张志远思考片刻摆摆手道:“刘克成已经不在南阳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就算查出来又有什么意义,算了吧。”张志远不想把这事搞大,或多或少给刘克成留点面子。这种事真要传出去,且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但这种伎俩确实给他上了生动的一课,防不胜防啊。 陆一伟坚决地道:“张书记,这种事确实不易声张,可要是您知道了不往下追查,只会助长某些人的胆量。将来以后再出现类似情况,万一造成某种后果,那可真就无法挽回了。” 张志远脸色大变,阴沉下来道:“那你觉得是谁干的?” 陆一伟暗示道:“除了我以外,谁还能进入您的房间呢?” 张志远恍然大悟,压低声音道:“你说蔡建国?” “我只能说可能,也许不是他。”陆一伟道。 张志远本身不是多疑的人,经过这件事后,他切身体会到官场的险恶,为了权力,可以不择手段,无所不能。他两道眉头冲天一挑,一字一顿道:“一伟,对于南阳官场的弊病,我们探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等企业改制结束后,我这第一把火就要烧得旺旺的,好好整饬一下南阳官场,抓出一两个典型来,蔡建国就是第一个!”说完,重重地擂了下桌子,把陆一伟都吓了一跳。 说起人事,陆一伟想起杜佳明说得新考录的公务员,道:“张书记,我上午听说新进来12个公务员,县委办留了2个外,其余的都放到乡镇了。对于势单力薄的我们来说,这可是一支劲旅之师啊。如果好好培养,将来必成大器。” 张志远眼前一亮,对陆一伟的长远目光啧啧称赞,道:“这支队伍你想利用起来?” “嗯。”陆一伟点了点头。 “好!”张志远道:“那这12个人就都交给你了,至于怎么利用,那是你的事。不过,有好就有坏,12个人里你能挑出三四个优秀的,就算不错了,这个你自己把握。”说起人事,张志远脑子里盘算着下一步工作部署,陆一伟的思路给了他启示。 “谢谢张书记。”陆一伟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可自己还没有出任县委办主任前,就算有再大的目标也得藏在心里,如果这个时候说出来,显得自己轻薄浮躁。两人各怀心事,目光不约而同集中在地上的那个破纸箱上。 陆一伟起身打开纸箱,小心翼翼地将小木箱取出来放在茶几上,为了保险起见,特意将房门反锁,又将百叶窗关上,如同探秘一般死死地盯着这个“宝箱”。 “这是什么?”张志远好奇地问道。 陆一伟小声地道:“从张乐飞卧室地下挖出来的,估计这里面藏着惊天的秘密。” 张志远有些迫不及待,道:“那赶紧打开啊。” 陆一伟拿起木箱上的锁仔细查看了一会,突然记起了张乐飞的女儿张薇给过自己一把钥匙,难道就是这个木箱上的?他赶紧取出钱包,拉开一侧拉链把钥匙取了出来,交给张志远道:“张书记,您还记得不记得这把钥匙?” 张志远接过来看了一遍,回忆道:“记得!当初张乐飞咬舌自尽时,萧鼎元从他身上的烟盒里找到这把钥匙,我还让你查钥匙的下落,难道就是这个箱子上的?”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陆一伟拿过钥匙比划了下,轻松插了进去,屏住呼吸一转动,“啪”——锁子打开了,两人都有些紧张,好像做了亏心事似的。 “开吗?”陆一伟要打开的时候,征求张志远的意见。 张志远有些犹豫,他很想知道箱子里面是什么,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万一再牵扯出一些惊天动地的大案来,他可有些吃不消啊。他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烟点上,自忖良久,随即痛下决心,回头指着箱子,坚定地道:“开!” 箱子打开了。只见里面躺着的,没有其他的东西,只有厚厚的一沓子信,这与陆一伟的期待截然相反,在一边监守的张志远也松了口气,他不希望再牵扯出什么大案。 陆一伟取出两封信,抬头望着张志远,问道:“看吗?” “这……”张志远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毕竟偷看别人信件是犯法的。就在拿不定主意之时,有人敲门,陆一伟紧张地将信件塞进木箱,张志远指了指里屋,陆一伟抱起箱子进去,把门关上。张志远整理仪容,大声问道:“谁呀?” “我,段长云!”政协主席段长云在门外叫道,对张志远这一诡异的举动有些好奇。 张志远走过去打开门,笑着道:“是老段啊,进来坐!” 段长云进来后,望着地上的破纸箱,再看看卧室的房门关着,心里更加狐疑,但人家是县委书记,自己作为下属的怎么好怀疑。坐到沙发上笑着道:“张书记,我过来给您汇报工作了。” “嗨!老段。”张志远没有摆架子,道:“和我你客气什么,咱们都是老朋友了,不存在。”张志远到了南阳县后,作为同病相怜的段长云比较支持政府工作,张志远也信任他,由他来负责创卫工作。张志远本想着借创卫工作夺取话语权,没想到让刘克成识破,拦腰斩断,硬生生地把这项工程抓在手里。如果不出意外,是**发挥的作用。 张志远毕竟是县委书记,人家可以客气,你要真是称兄道弟那就有些不识抬举了,段长云客气地道:“张书记,我过来和你汇报下创卫工作,国庆后,省里的验收组要下来看看,我打算国庆期间组织力量集中搞一下环境卫生,听听您的意见。” 张志远点点头道:“是不是马上要验收了?” “差不多!”段长云道:“这次是明察,据说还有一次暗访,所以,这次来了就要安顿好,省得暗访时候整出什么幺蛾子。” “行!这事你看着办!需要我做什么?”张志远问道。 段长云直截了当道:“张书记,自从你年初拨过一次款以外,到现在也没有拨。我请示过苏市长,苏市长借口水泥厂工程需要用钱,一直搁置不给拨,到现在还拖欠着不少工钱了。” 听着段长云发牢骚,张志远也痛快,直接问道:“需要多少?” “暂时需要200万。” “行,这没问题,我给你300万,随后你让人打个报告上来,我来签字。”张志远爽快地道。 段长云没想到张志远这么轻松就答应了,连忙感谢道:“张书记,多谢您支持创卫工作啊,您放心,我保证一次验收,年底把省级文明县城的牌子给您拿回来。” 张志远淡然一笑,道:“谢什么,都是给党国干事情,该说感谢的人是我,你作为政协主席替政府分担子,牌子不牌子不重要,你有这份心就好。” 两人在外面聊着,陆一伟则在里屋对着一大堆信件发呆,思量许久后,他终于鼓起勇气打开了一封…… “乐飞,近来你还好吗?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我有孩子了,我不能把孩子打掉,他是我们爱情的结晶,我一定要生下来,所以我等不及你了,我要嫁给李虎刚了,你好好读书,这辈子我们注定不可能在一起,下辈子再续前缘吧,有了我们的孩子,一切足够了……”陆一伟越看越惊奇,没想到这里面藏着的是这样的狗血爱情故事,他没心思看中间的肉麻话,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到落款是“爱你的小娥”,日期是“1978年隆冬。” (ps:网易最近搞活动,写评论赢大礼,最没节操的是评论超过100字,就有机会赢得网易猪肉一斤,长什么样,万路也没见过,想要的就行动起来吧。另外,孩子没人看,我只能晚上写了,对不起大家,不过还是一天两更!) 0487 烫手山芋 陆一伟震惊了,他不相信这是真的,又接连翻出第二封信,同样是卿卿我我的情书,到了第三封信,直接从里面掉出一张照片,是二人的合影。那时候的张乐飞确实挺精神,小平头,大高个,尤其是眼睛,特别有神。而身边的张晓娥同样风采迷人,美丽的麻花辫是那个年代的标配,要是能再穿一件布拉吉连衣裙,那就是高配了。张晓娥的穿衣打扮应该是出身富贵人家,而张乐飞穷酸小子一个。 陆一伟接着往下翻,没有发现更多的线索。在最后一个信封里,陆一伟发现了一张存折,上面的存款数额让他目瞪口呆,5000万元整。天哪!陆一伟以为自己数错了,连续数了好几遍,确实没有错,就是五千万。在普通公务员一个月还是挣六七百元的时下,5000万是什么概念,难以想象。 张乐飞去年被调查时,查出来的东西虽没有这个数目大,但总数加起来也是相当惊人的。现在又挖掘出这么大一笔数目,比成*克杰数目还要大,这要公布出去,直接到了中央了。 段长云坐了一会儿出去了,张志远随即进了卧室,询问情况:“怎么样?” 陆一伟将这段凄惨的爱情故事讲出来,同样惊诧万分。看到存折后,双手都在发抖。冷静了片刻,张志远回想道:“从张乐飞的履历上看,他当年在北州市插队,后恢复高考后考入警校,毕业后本该回乡,而他选择了北州市。如果按时间段分析,他们两个也有可能。” “据我所指,张晓娥她家是农村的,哪个村我也不清楚,不过她有个舅舅在京城当官,李虎刚升迁都是靠着这层关系。不过,她舅舅去世多年了,要不然李虎刚早就再上台阶了。要是张晓娥和张乐飞有联系,那么张乐飞的升迁很有可能与张晓娥有关系。” “推断下来,李虎刚在加拿大的女儿就应该是张乐飞和张晓娥所生,呵呵,这关系,确实有点绕啊。不过这都是推测,具体是不是真的,追究下去没多大意义。” 陆一伟同意张志远的说法,道:“这都是时代的产物,前些年播出的《孽债》不也是如此吗?张书记,您说李主任知道这件事吗?” 张志远摇摇头道:“这个我不敢断定,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这都是他们的私事,咱不去过问。” “那存折怎么办?”陆一伟拿在手里,如同一块烫手的山芋,早知道还不如让他一直躺在地底下,等若干年后再浮出水面,也没这么多烦心事了。要是往上交,并不现实。 张志远接过存折细细地看了遍,不看不要紧,进而看出了端倪,他连忙道:“一伟,你看!这存折的名字并不是张乐飞,而是李希珊,一会你去查一下是不是李虎刚的女儿。还有,存款类别上面写着是转账,也就是说是别人转进来的。再有就是日期,1999年11月21日,也就是说,这是在张乐飞出事之前转过来的。” 陆一伟不解,问道:“这能说明什么问题?” 张志远苦思冥想,道:“我也不清楚,难道是要逃走?” 陆一伟想起张晓娥因曙阳煤矿的事逃到了加拿大,点点头道:“也有这个可能。” 张志远冷笑,道:“这个张晓娥真是有钱啊,一出手就是五千万,在海外的资产不知有多少,从曙阳一个煤矿她就捞走多少,不足为怪啊,哎!” 陆一伟将存折收好,道:“张书记,那这些东西怎么办?” 张志远也不知该如何处理,道:“你先找个地方藏起来,你让我思考思考再做决定。最主要的这个存折……确实是个大难题啊。” 把东西收起来,陆一伟再次征订:“张书记,那您还去上面办公吗?” “去啊,为什么不呢?你赶紧收拾出来。”张志远坚决地道。 “好的。”陆一伟道:“张书记,我是这样想的,把您的办公室由四间扩大到六间,办公区三间,候客区一间,休息区一间,娱乐区一间。” 张志远一愣,道:“你真把我当土财主了,一个人占这么多房间,太多了,有四间足够了。” 陆一伟耐着性子解释道:“张书记,您家要是在南阳还好说,问题是您一个人在这里住,宿舍又不经常回去,我想着干脆把这里也弄个休息室,要是太累了就可以在这里休息。我打算给您弄个独立的卫生间,还能冲澡,再放一台跑步机,要是累了锻炼下身体,也是不错的选择嘛。” 听到陆一伟事无巨细,张志远没有多说什么,道:“一切从简,不要铺张浪费,你知道我的性格。” 从张志远办公室出来,陆一伟先把小木箱弄回了家,找了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藏了起来。对于这意外的发现,多少让陆一伟震惊,但张乐飞的死,这些东西并没有什么价值。最值钱的就是那存折了,可谁敢去动? 陆一伟正打算去管理局见见局长胡志雄,牛福勇来电话了。张口就道:“陆哥,听说你们上班的要国庆放假?怎么样,有什么打算没?” 陆一伟笑着道:“暂时没有,你有打算?” 牛福勇嘿嘿一笑道:“我倒是有个想法,不知能不能请得动您这位大忙人!” “说说看!” “我和海东商量好了,还有周三毛,我们打算来个自驾游,开车去内蒙玩一趟,他们都同意了,现在就看你了。”牛福勇道。 听到他们去内蒙,陆一伟突然怦然心动,几乎没有思考就答道:“去去去,肯定去,算我一个。” 牛福勇没想到陆一伟这么爽快就答应了,兴奋地道:“真的吗?可不许反悔啊。” “绝不反悔!”陆一伟坚定地道。 “成!”牛福勇道:“那我们过几天就走,到时候让海东去接你,就开我的越野车,这就定死了啊。” “好!”陆一伟挂掉电话,心脏依然砰砰直跳。内蒙,有自己的一个梦!在梦里,不知多少回去过那里,寻找美丽的托娅,可醒来后一场空,很是遗憾。这下好了,假如,假如有可能的话,哪怕见一面大学暗恋了四年的恋人,也算知足了。陆一伟激动得竟然跳了起来,看得出,托娅在他心里占很大的比重。 在陆一伟的规划下,张志远办公室开始动工了。对于张志远的这一举动,很多人都不理解,不过在人们眼里,可以读出很多不一样的东西。有的说张志远不愿去刘克成的办公室,还刻意改装成会议室,这分明就是对着干,充满了挑衅意味。而去了张乐飞办公室办公,证明张乐飞不是他害死的。还有的说张志远权欲重,从三楼搬到四楼,而且把原先的政法委楼层都给占了,这是要“一览众山小”的效果。每做一件事,都会招来非议,众口难调,也是国人的劣根性。 每逢节假日前,总会有人事调整的大动作。别的地方不知,至少在西江省比较通用。为什么选择节假日前呢?这里面有很深奥的学问,浅显易懂地说,一旦人选选定后,要公示7日,如果有问题可以向上反映。但凡提拔人,谁想提拔的人有问题,可就有一些不乐意的,不间断向上反映,有的干脆直接捅到省里。人们在研究后,觉得春节前调整人事再恰当不过了。春节期间都放假了,你反映有个毛用!现在又增加了两个五一节和国庆节,而且刚好都是七天,正好为提拔的公示期限。所以,好多人深谙其中的奥妙,选择在这个时间段密集调整人事,不过是愚弄大众的一种手段罢了。时间一长,假日前的常委会也就固定下来,总会涉及人事调整。于是乎,人们就像苍蝇一般,四处打听各方消息,期待在这个关键时刻脱颖而出。 南阳县因张志远刚刚上任县委书记,本不打算在这个常委会调整人事,可因陆一伟,他不得不找一些陪衬的,象征性地提拔一两名,剩下的,他打算今年下半年专门治治这群不学无术只懂享受的官员。 组织部长闫东森找到了张志远,研究常委会事宜。闫东森和张志远的关系不好不坏,但和刘克成绝对是一对仇人。刘克成到了南阳县后,直接把他的权力架空,牢牢地攥在自己手里,以至于闫东森就是个傀儡,他能不气嘛! 闫东森将一份拟调整的人员名单递给张志远道:“张书记,峂峪乡至今还缺党委书记,您看让谁去合适?” 张志远抬头道:“你推荐谁?” “这……”闫东森还有些不习惯,以前都是刘克成指定,自己那能做得了主,张志远猛然一问,还有点懵,道:“张书记的意思呢?” 张志远一本正经地道:“你是组织部长,选配优秀领导干部就是你的事,首先你自己心里有个底,你心里是如何想的,说出来,我们一起研究嘛!” 0488 三思而行 张志远如此谦虚,让闫东森有些惊慌失措。他思考了一会儿道:“张书记,陆一伟同志在副科上已经接近6年了,于情于理也应该上一个格次了。我看这次一并提出来吧。” 闫东森主动将陆一伟的事引出来,让张志远轻松不少。正好,可以试一试闫东森眼光和辨别力,问道:“你的意思让陆一伟去峂峪乡当党委书记?” “不不不!您误解我的意思了。”闫东森急忙摆手道:“张书记,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要讲明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刘克成书记主政南阳6年多,调整人事相对频繁,只是在总量上左右调剂,而总体结构上,却存在严重失衡。我手里有一份刚刚统计出来的数据,按老中青比例看,老占最多,高达65%,而中只占到30%,青就更少了,只有5%,出现头重脚轻的情况。如果不及时调整,很有可能出现人才断层,青黄不接、后继无人的现象。所以,恳请张书记要高度重视,提早研究这一问题。” 闫东森的想法和张志远不谋而合,可以看出问题已经到了很严重的程度。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东森啊,你说得这个问题,我心里有数。不瞒你说,这段时间我有其他事务缠身,一时腾不出手来,等忙完这阵子,就重点解决你提出的这个问题。你也可以提前想一想,如何操作,如何实施,拿出一个具有可操作性的方案来,一起商讨。” 闫东森听到张志远如是说,高兴地道:“既然张书记有想法,那接下来操作也就有把握了,不过大方向还得由您定。好,现在回到陆一伟的问题上。按照年龄结构划分,一伟应该算是青年领导干部,在副科行列里他年纪不算大,但要进入正科行列,那就是凤毛麟角了。目前看,全县35岁以下的正科领导干部只有两人,一个是谷阳乡党委书记武鹤轩,另一个就是团县委书记于晓年。而他俩同岁,今年刚好都是35岁,勉强算青年领导干部。如果陆一伟提拔上来的话,全县最年轻的正科级领导干部无疑。” 闫东森绕来绕去,让张志远有些头晕,道:“直接说结果!” 闫东森不急不慢地道:“张书记,恕我冒昧地问您一句,您是不是打算提拔陆一伟为县委办主任?” 张志远惊慌,却没有在面部表现出来,沉着淡定地反问道:“你觉得呢?” 闫东森说话直,从不会拐弯抹角,这也是让很多人不喜欢他的原因。在没有摸清张志远的脾性下,他又说起了大实话,道:“种种迹象表明,你必定会这样做。而且,如果我不提,接下来您也会提这件事。” 被人看穿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而且还是下属,张志远再好脾气,也有领导的脾气,不喜欢别人肆意揣测自己的意图,这一点陆一伟就做得很好,就算知道张志远心里想什么,从来不说出来,留足了面子。闫东森可倒好,直接把下一步甚至下下一步的话都说出来,自己还说什么?有些厌恶地道:“那你说说看!” 闫东森分析道:“董国平早不请假晚不请假偏偏在这个当口请假,而且私底下已经很多在疯传,何况陆一伟现在做的事也是县委办主任的工作,不知我分析得妥当不?” 自作聪明的人往往很自负,张志远脸色一沉,道:“东森啊,你作为组织部长,有些话着实不应该从你嘴里说出来,连最起码的组织性和纪律性都没有,何以服众?陆一伟如何用,我自有决断,而你不能把自己等同为一般干部,传播谣言,听信谣言,这绝不可取!” 闫东森意识到自己的大嘴巴又惹事了,连连道歉道:“张书记,我不是那个意思,您千万别误会。其实我想说的是,在陆一伟任用上,还需张书记三思。” “嗯?”张志远尽管讨厌闫东森,但还是想听听他不一样的意见。 闫东森道:“正如我前面所说,陆一伟是个青年领导干部,提拔他为正科,我坚决拥护,但真要任用他为县委办主任,我有不同意见。县委办应该是所有机关单位里级别最高的,一下子把陆一伟扶到这个位置,肯定会引来非议,他们不会说陆一伟有没有能力,而是走入另一个极端,说您任人唯贤,厚此薄彼,如果底下的人这样传,对您也不利啊。” “董国平毕竟是南阳官场的老人,无论是话语权还是执行力,都有一定分量,至少到了下面,别人服气,愿意听他的。此外,在处理一些复杂问题和棘手难题,或者大型会议等,董国平能够轻松应对自如,陆一伟刚刚30岁冒头,可能在这些方面有些欠缺。” “还有就是他本人,一下子提拔到一把手,看似美好,但对他的长远发展看并不利,甚至会挫伤他的积极性。所以,我建议张书记三思而后行。” 听完闫东森的分析,张志远陷入深思。他的话不无道理,而且白玉新也说过同样的话,建议他到基层历练。可问题是,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一个人,刚刚用得顺手就离开,实在有些不忍心啊。再培养一个人接班的,又得长时间磨合,实在难以接受。 闫东森看出了张志远的心思,接着道:“张书记,其实我的意思,也不是不让陆一伟去县委办当主任,而不是现在。可以先把他提拔为正科,然后再过个一年半载的,再提拔上来也可以嘛。这样做的好处是,在常委会上不会引起太大争议,也是间接地保护陆一伟啊。” 张志远望着闫东森道:“那你的意思,让他去峂峪乡当党委书记?” “不不不!”闫东森摇头道。 张志远火了,恼怒地道:“你能不能一口气说完?” 闫东森解释道:“在进门之前,我确实考虑让陆一伟去峂峪乡当书记,但听了您的意见后我改变主意了,我想到一个非常适合他的位子……” “哪?” “组织部常务副部长。” “……”张志远对闫东森的这一决定有些不解。 闫东森有自己的一套思维,道:“张书记,让陆一伟当这个常务副部长我有三层意思。第一层这个位子并不很重要,把他放在这里,不显山露水,隐蔽性极强,防止他成为口诛笔伐的攻击对象。如果放到县委办那么醒目的位置,即便有您撑腰,但很难服众。第二,这个位子看似不起眼,却大有手笔。您刚才也说了,下半年打算调整人事,如果让陆一伟替您筛查人选,是不是更加有说服力呢?第三,在组织部工作,可以结交一大批人,即便将来走到其他岗位,在这里积累的人脉,是宝贵的资源。这个过渡口,要比其他职位要强许多。” 张志远已经从心里认同了闫东森这一观点,可让他想不通的是,此人为什么如此不费余力地替陆一伟着想?种种迹象表明,他今天所说所讲,不是临场发挥,而是蓄谋已久的,提前准备好的。为什么?在张志远心中打了一个打打的问号。 张志远道:“这个提议也未尝不可,容我考虑考虑吧。还有其他事吗?”张志远需要认真斟酌,决不能草率做出决定。不过,即便将来陆一伟真到了组织部,也决不能重用这种口风不严的人。 闫东森继续道:“峂峪乡党委书记一职,让组织部常务副部长温东伟下去如何?” 张志远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你说什么?” 闫东森又道:“我的意思是让温东伟把位子给陆一伟挪出来……” 不管闫东森出于什么目的,但他太过于自负玩小聪明,这种行为让张志远十分厌恶,不过他不能表现出来,只好道:“这样吧,你再好好考虑考虑,行吧?” 闫东森走后,张志远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无奈地道:“现在的人哪!” 在陆一伟的去处问题上,经闫东森这么一提醒,张志远不得不重新审视。闫东森有些话还是说得不差,如果真把他推到县委办主任位子上,还是不服气的人多。自己今天是在县委书记这个位子上,万一将来那天突然调走了,对他的前途确实不利啊。 去组织部?这倒是个好地方!陆一伟不得不佩服这些成天琢磨人的组工干部,看问题毒辣,就连选位置都如此独道。让陆一伟道这里未必不可,正好打算下半年整饬吏治,让他给自己把住人事关,远比其他岗位重要得多。另外,让陆一伟为自己物色一些得力助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问题是,一伟会同意吗? 就在他苦思冥想时,办公桌的电话剧烈响了起来。他走过去接了起来,还不等开口,对方就喘着粗气道:“张书记,秦二宝被抓了。” “什么?”张志远难以掩饰激动的心情,道:“你怎么知道的?确信?” “确信!”白玉新在电话那头道:“刚刚抓走一会,据说是省公安厅的人下来直接抓的。” “好!” 0489 飘忽不定 张志远听到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长长松了口气,自己没干成的事居然意外实现了。应了那句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问道:“你现在在哪?” “我正往南阳赶,再有10分钟到。”白玉新道。 “好,来了后直接到我办公室。”张志远挂掉电话,心情格外沉重。他扶着窗台想了许久,激动之余,不忘分析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官场如同神经系统,哪怕是触动神经末梢,都会牵一发动全身,他有一种预感,这是暴风雨袭来的节奏。 10分钟后,白玉新准时出现在张志远办公室。进门后就喘着粗气要水喝,待缓过气道:“您知道省公安厅最近在搞一个打黑除恶的‘剿狼行动’不?” 张志远点点头道:“我听说过,昨晚罗志清还和我汇报此事了。这项计划不是还没展开吗?” “昨晚零点,省公安厅率先启动的,对上了黑名单的重点人群来了一次突袭,而秦二宝也在其中。”白玉新道。 张志远纳闷:“这么大的行动计划我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啊,秦二宝被抓至少应该有动静吧?” 白玉新解释道:“甭说您不知道,就连市局李振堂局长都不知道。据说昨晚出动了1000多警力,都是由省特警组成的,在全省范围内广撒网来了一次大追捕。秦二宝昨晚在轴承厂招待所聚众赌博,被当场抓了现行,连夜就被带到省里,直到今天早上才通知李局长去认人,我刚知道了就赶紧告诉你。” 张志远对这次诡异的行动十分不解!上次抓了他以后,省里好几个领导打招呼要关照,因为此市委书记田春秋还大发雷霆,直接让纪委查自己,可这次直接用“空降兵”将其抓走了,难道不知道秦二宝身后的背景?假如不知道,在今天上午也应该有人打招呼放出来,可没有!假如知道了,却没给面子,这种结果有两种可能,秦二宝成了弃子,或保他的靠山出了事。想到此,他立马问白玉新:“省里最近有什么大动作没?” “有!”白玉新肯定地道:“我刚从谭老那里回来,也正是为此事而赶回来的,不仅省里有动静,市里也有动静。” 张志远屏住呼吸,期待下文。看来,国庆节前的人事调动会相当频繁,且异常重要。 白玉新接着往下说:“副省长邱远航即将入常,分管领域也做出相应调整,主管城建规划、道路交通等。” 听到这一消息,张志远瞪大眼睛道:“确信?” “我从谭老那得知的,应该**不离十。”白玉新道。 邱远航入常,虽与自己无多大关联,但对北州市领导班子的格局却会产生深远影响。谁都知道,市长林海锋和市人大主任李虎刚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邱要成了省领导,对郭金柱非常不利啊。以前吧,郭金柱好歹有个侯永志在背后撑腰,可如今真成了“孤家寡人”。背靠谭老终究不是长远之计,毕竟谭老在野,有些事他也得求别人,一次两次面子给你,三次四次就不好说了。 “还有呢?”张志远又问道。 “李虎刚调任省人大城建和环资委主任。”白玉新轻描淡写道。 “平调?” “应该说明升暗降。”白玉新道。 张志远越来越看不懂了,怎么好好地把李虎刚调离,而且调到省里一个处当主任,这一安排究竟何意?他抬头望着白玉新,道:“意图是什么?” 白玉新摇摇头道:“不知,不过我说出另一件事你可能会更震惊。” “啥?”张志远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道。 “郭书记也要走了。”白玉新略显忧伤地道。 “什么?”张志远果然激动地站了起来,眼神慌乱地问道:“这都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白玉新安抚张志远坐下,道:“我也是刚知道,不过郭书记应该提早就知道了。毕竟在调动之前会谈话,看来这次的大调整牵动的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而是一大批!” 张志远头晕目眩,浑浑噩噩的,木讷地问:“郭书记去哪?” “西州市市委副书记、代市长。” 张志远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西州市是西江省最穷的地区,把郭金柱发配到这么个地方,意图昭然若揭,也间接地说明,谭老的影响力已经大不如从前了。郭金柱本想就地起当市委书记,现在看来,都化为泡影了。 张志远有些害怕,自己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基本上仰仗郭金柱照顾。可他现在一走,自己在朝中可就没有人替自己说话了啊。想到此,他又问道:“那谁接替他?” 白玉新摇摇头道:“暂时不知。不过据谭老所说,北州市领导班子可能会大换血,说不定市委书记也会调整,不过目前还没有任何迹象。” “什么时候宣布?” “快了,就在这两天。” 张志远难以置信,然而事实摆在面前,又不能不信服。他点上烟思考了良久,想起白玉新的仕途,问道:“你呢?” 白玉新点点头道:“定了,古川县组织部长,市里明天开常委会。” 张志远突然伤感起来,眼眶不由得湿润,道:“你们一个个离我而去,就孤单单剩我一人,有些残忍啊。” 白玉新宽慰道:“不还有一伟嘛。” 张志远摇摇头道:“一伟不同,我和他中间毕竟隔了一层关系,哎!正印了那句老话,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最不愿看到这种场面了。” 白玉新道:“张书记,您应该感到庆幸,至少我们都升迁了。谭老也说了,他年纪大了,也不想参政了,接下来就要靠我们自己了。” 张志远无奈地道:“是啊,市里重新洗牌,我们也是重头再来。我虽然坐上了县委书记,可你看,县长的位置还空着了,这就是市委田书记的高明之处。他故意空出来,看我的反映。如果我一上来就借水泥厂事大肆发挥,立马就派一个强势的县长与我抗衡。不知道明天的常委会上会不会有关南阳的任职。” 白玉新突然转移话题道:“张书记,您打算怎么安排一伟?” 提起陆一伟,张志远脑子一团糟,道:“我原本打算让他出任县委办主任,不过我现在有点犹豫,你的意见呢?” 白玉新道:“我还是坚持我的意见,让一伟到基层锻炼个一年半载的,毕竟他没有一把手经验,下去锻炼一下有助于他的成长。到时候再调回来,可能用得就更顺手了。” 张志远点点头道:“你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的。那你觉得让他去组织部当个常务副部长怎么样?”张志远在陆一伟的定位上有些模糊,几乎什么事都想压在他一个人身上,既想留在身边为自己所用,又想放出去锻炼,这不,还打算成立个煤炭工业局让他当局长压担子。说到底,还是手里没人。要是有几个像陆一伟这样听话的,还用得着如此飘忽不定? 白玉新很是纳闷,问道:“为什么给他这么一个职务?” 张志远道:“下半年我打算继续改革,这次改革放到人上。我需要他给我在人事上把关,选配出几个信得过的人来,等这一结束,再让他到县委办!” 白玉新听后思考了一会道:“这样也未尝不可。也对,刚好郭书记调走了,您这边还是低调一些为好,要是在这个当口有人使绊,对我们都不利啊。” 张志远现在无心陆一伟,道:“玉新,要不我们晚上一起去见见郭书记?” “我看还是算了吧。”白玉新摆摆手道:“一来这事还没定论,极有可能发生变故。二来郭书记也不希望我们去打扰,要不然他早说了。越是关键时期,谁都变得小心谨慎。” “好吧!”张志远有些失落,心里莫名的空虚。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从来没有这样焦躁不安过。 陆一伟还不知道省市发生如此大的动静,正谋划着国庆节出游的事。想着能见到托娅,他激动得寝食难安。希望假期早点到来,心早就飞到内蒙去了。 就在他兴奋之余,苏蒙来了电话:“一伟,我的签证办下来了了,我要走了。” 听到苏蒙要走,陆一伟或多或少有些不舍,道:“多会走?” “后天。” “这么快?” “嗯。”苏蒙咬着嘴唇道:“本来不想告诉你偷偷走的,可还是想再见你一面,毕竟,你是我现在唯一值得留恋的人。” 陆一伟爽快地道:“好,到时候我去送你。” “今晚我们能见一面吗?”苏蒙吞吞吐吐道。 “……”陆一伟在电话那头半天不出声。 苏蒙对陆一伟的态度有些失望,擦掉眼角的泪水道:“算了,那到时候见吧。”说着,准备挂电话。 “等等!”就在苏蒙要挂掉的瞬间,陆一伟叫了一声,道:“你现在在哪?” 苏蒙有些小激动,连忙道:“我现在在家,如果你有时间的话过来接我,我想去省城一趟。” “好!” 0490 漂洋过海 陆一伟开车到了北州市,按照苏蒙指定的地点开了过去。 苏蒙今天穿了件玫红大衣,搭配紧身牛仔裤,脚蹬长筒黑靴,显得身材十分高挑。原本飘逸的长发,在头顶上盘了个发髻,愈发成熟魅惑。苏蒙孩子流产后,身材几乎没走样,反而比从前更丰满了。另外,从来不喜欢化妆的她,居然开始浓妆艳抹,那饱满而火红的嘴唇,在夜幕降临之即显得格外耀眼。 都说女生到女人的转变需要百转千回,而苏蒙只用了一瞬间。与自己不喜欢的人结婚,甚至没有能力去保护未谋面的孩子,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她不知道。在流产的那段时间里,最先出现在身边的人,居然是最牵挂的人,难道这就是缘分吗?她不知道。 对于陆一伟,苏蒙自始至终没有忘记,甚至与任东方在一起时,都把对方幻想成陆一伟,用沉默或惨烈的闷叫来回应禽兽般的狂浪。她从来不幻想自己与任东方的婚姻会有好的结果,就算知道最好的朋友从手里抢走的丈夫,她都丝毫不惊讶。或许,感情这种事真不能勉强,勉强下去只会越伤越深,导致更加疯狂的举动。 如今,孩子没了,婚也离了,苏蒙突然感觉空荡荡的。尤其是到了夜晚,望着床头陆一伟的照片流下悔恨的眼泪,这种生活简直是一种煎熬。她几次想给陆一伟打电话,可拿起电话,却不知该说什么。 过两天,她就要离开这片故土了,飞向大洋的彼岸开始新的生活。想到很长时间见不到陆一伟,内心就是满满的不舍。她坚信,只要陆一伟恳挽留自己,她绝对可以放弃一切留下来,可是,他会说吗? 陆一伟的车子停在了苏蒙跟前,依然是那一抹晨曦般的笑容,让苏蒙找回了久违的感觉,如同初恋温情,更加增添了一丝留恋。 “你今天好漂亮!”陆一伟看到另一番风味的苏蒙,忍不住夸赞起来。 “是吗?”苏蒙反倒格外平静,好像对陆一伟的夸赞并不领情,给人一副拒之千里的感觉。她都惊奇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这就说明自己成熟了吗? 陆一伟尴尬一笑,把下半句话咽到了肚子里。苏蒙要走,陆一伟怕她一时接受不了,想多说点好听的,没想到苏蒙异常坚强,倒是自己有些小家子气了。问道:“去哪?” 苏蒙望着前方,长长的睫毛如同虹月飞云,优雅一挑,嘴角一扬道:“还记得东湖画廊吗?” 陆一伟点了点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去年也是这个时候一同到东湖画廊吃的饭,一眨眼都过去一年了,好快!”苏蒙感慨道:“今晚你有事吗?” 陆一伟摇摇头道:“应该没什么事。” 苏蒙突然变得欢脱起来,如同美式军官一般伸出右手做前进的指令道:“出发!” 到了江东市,二人直奔东湖画廊。二人静静地在湖中扁舟畅游,心里各怀着心事。猛然间,陆一伟感觉到现在发生的一切和以前简直一模一样,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时节,甚至同样的天气,而心境却大不相同了。 苏蒙先说话了:“上次听了你的建议后,我发愤图强考托福,怎奈底子不行,况且也不能尽快出国,让我舅给我找了关系,现在以报社的名义到洛杉矶《侨报》培训学习一年,主要学习广告营销学。《侨报》你听说过吗?” 陆一伟摇头。 苏蒙低头笑了下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听说是为华人服务的一份报纸,到了那边,接触的依然是中文,所以,英语对我来说掌握了日常用语就行了,呵呵。” 陆一伟当初也是鼓励苏蒙,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能实现出国梦。离别时日,满是伤感,尽无语应对,哽咽心头。 “你会想我吗?”苏蒙看着眼神迷离的陆一伟,突然问道。 陆一伟哈着冷气凝神望着苏蒙,几次要说话都没有说出,最终还是以点头回应。 “能正面回答我吗?”苏蒙很期待亲口听到陆一伟讲出。 陆一伟眨动着眼睛移到湖心,然后又望向远处的高楼大厦,长长出了一口气道:“会的。” 苏蒙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再看着陆一伟忧郁的眼神,似乎穿越时空,又回到了从前的热恋时节,是那样的美好而纯真。苏蒙回忆道:“一伟,那时候多好啊,我到现在都记得第一次去南阳找你的时候,因不熟悉山路,差点从沟里掉下去,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可笑。” 在陆一伟最孤单的时候,苏蒙意外闯进了他的世界,为枯燥而单调的生活增添了一丝光彩。就这样,两人很快走到了一起。虽没有别人那么浪漫,异地热恋却让彼此感到异常满足而幸福。但,明知没有结果的情感最终还是灵验了。他苦笑道:“苏蒙,吃饭吧,菜都凉了。” 苏蒙越回忆越激动,捂住嘴笑道:“一伟,你还记得那次吗?我在车站门口和你来了个大热吻,好多人都驻足观看,还给我鼓掌,哈哈……” “……” 苏蒙本来想活跃下气氛,可陆一伟一脸不悦,丝毫没有配合的意思,让她多少有些失望。她一把抓住陆一伟的手道:“一伟,看着我。” 陆一伟本想抽脱,苏蒙的手如同钳子一般死死抓着,纹丝不动。他抬头看着苏蒙的眼睛,瞬间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一伟,你是不是嫌弃我?嫌弃我和别人有了孩子,是吗?”苏蒙迫问道。 陆一伟摇头道:“没有!” “那你为什么一晚上闷闷不乐,难道你见到我不开心吗?”苏蒙追问。 陆一伟不能说实话,其实,他想起苏蒙的遭遇十分同情和内疚,好像与自己有关系似的。如果牵强附会,和自己还是能扯上关系。他强颜欢笑道:“我有不开心吗?可能是这里太冷了吧。” 说起冷,苏蒙也感觉有点冷。她起身道:“走,我们回家!” 陆一伟开着车回到苏蒙的住处。这里原先是好友肖一菲借住着,自从挑明和任东方的关系后,肖一菲就搬了出去。还是以往一样,苏蒙进门后就迫不及待地抱住了陆一伟,期待他狂吻,而他没有,多了些生分。 苏蒙失望地松口手,将一串钥匙丢给陆一伟道:“我走后,这里就属于你了,各种费用我都缴了,以后到了江东也有个落脚处,别总住宾馆。” 陆一伟本想推辞,没想到苏蒙一手打住道:“别和我整那些没用的,我不喜欢。你放心,房门锁我都换过了,除了你我,没人能进的来,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也可以把钥匙交出来。” “不不,我没那个意思。”陆一伟道:“苏蒙,我看还是算了吧。”陆一伟想得更多,这里面不单单是他和苏蒙的关系,还牵扯到苏启明等。万一那天她家人知道了,他都懒得解释。 苏蒙好像看穿了陆一伟的心思,道:“你就放心住着吧,没有人会打扰你。” “行!”陆一伟将钥匙装进了兜里道:“那我先收下了,等回来后就还给你。” 苏蒙甜美一笑,道:“这就对了嘛,哪怕你给我浇浇花也不错啊。”然后又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陆一伟,道:“一伟,这里面有300万元,是和我任东方离婚后所得,这钱放在我身上没用,你先拿着吧,密码是你的生日。” “不不不!这可万万舍不得!”陆一伟极力推辞道:“苏蒙,如果你这样的话,钥匙我一并还给你了。” “一伟!”苏蒙突然咆哮道:“你听我说!这钱不是给你的,而是让你替我保管。或者换个说法,这是本钱,我要你给我挣钱,算是一种投资。” 陆一伟笑道:“我一小公务员,又不会做生意,你给我没用,你还不如存在银行里,利息都够你花了。” “好吧。”苏蒙没再坚持,收了起来道:“既然你不要,我也不勉强。等你需要的时候,尽管开口。” 两人坐在沙发上,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苏蒙缓慢地依偎在陆一伟怀里,温柔地道:“一伟,你还爱我吗?” 陆一伟看着苏蒙憔悴的脸庞,无比心酸和难过。毕竟将近五年的感情,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他颤抖着抚摸着苏蒙的脸颊,道:“爱……” 苏蒙幸福地笑了,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又追问道:“一伟,假如,我说假如,一年后我回来了,你未娶,我未嫁,我们还可以在一起吗?” 陆一伟懵了,他尽管有过与苏蒙复合的念头,可真面对这个问题时,却难以回答。不过,他的眼泪出卖了灵魂,两滴眼泪滴到了苏蒙脸颊上,两人的眼泪交融在一起,汇成了漂洋过海的思念…… 0491 不是结局 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两天后,先是北州市委召开了常委会,白玉新拟任古川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市委办公厅秘书二处处长李小川调任马平县委常委、副县长;马平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杨德荣调任南阳县拟任县委副书记、代县长;南阳县县委副书记康栋调任市农经局党组书记;团市委书记马菲菲调任南阳县任县委副书记……一系列调整下来,涉及50多人,这是北州市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人事调整。 涉及南阳县的有四条任命,每项调整都隐含着深层奥秘。白玉新到古川县任组织部长,这没太多疑问,一早就公开的事情,何况是谭老给运作的,没有丝毫悬念。 郭金柱的秘书李小川外放全市最富有的马平县,这里面隐藏着多种力量的较量。首先是郭金柱,已经知道自己要调走了,临走前他要把伴随自己多年的秘书给安排了,于是瞅准时机与田春秋交换意见,同意外放。但李小川的任职地点和职务或多或少让人看不懂。 到富饶的马平县,应该是郭金柱给争取的。可副县长这一职务却诱惑力不大,充其量是个平调,而不是提拔,毕竟李小川已是多年的副处了,应该是田春秋所为。郭金柱自然不让,较量一番后,在副县长前面,又加了个常委,算是妥协。看得出,田春秋对郭金柱有很大意见。 有人会问,郭金柱既然到西州市任市长,到了新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干嘛不把李小川带过去,好歹还有个说话的人,却偏偏留在了北州市?这就引申到一个重要的课题,领导和秘书的关系。如果再引申的话,那就是领导最亲近的人是谁? 结论一定会大跌眼镜,不是秘书,而是司机。秘书大多文化程度高,经过几年历练可以独当一面。作为领导的影子,基本上好多事由秘书代办,时间长了彼此都配合得相当默契,假如领导有一天离开了秘书,到了生活都不能自理的程度。这不是笑话,而是现实。 有利就有弊,关系太熟了,双方之间没有秘密可言了,那作为秘书的处境就很危险了。好比说,当年陆一伟为了牛福勇给郭金柱送了20万元,这事可是李小川一手策划的啊。还有,关于郭金柱和丁昌华之间的秘密,李小川也基本上门清。甚至郭金柱的私生活,他都一清二楚。如果把这样的人继续留在身边,严重威胁到他的权力,甚至会成为别人利用的对象,掉头对准自己,必须得防! 司机呢?司机知道的秘密可能比秘书更多,可为什么要带司机走?司机大多数文化程度不高,而且对仕途没有过高的追求,能通过领导的关系赚点钱,他们就心满意足了,没有其他想法。一般情况下,司机与领导的配合从某个时段就开始了,可能是五年,也可能是十年,甚至可能是几十年,基本上不会中途更换。这样相处下来,基本上和自家人没什么两样。司机因依赖领导生存,只能更加地愚忠于他,对于看到的,听到的到此为止,绝不会外传。甚至领导与小三在后座车震,司机都能淡定自若地继续往前开。这就是信任! 所以,领导前往下一站时,会带司机走,秘书留下。当然,也有例外。 再说马平县的常务副县长杨德荣调任南阳县当县长,这应该算是破格提拔了。按照北州市惯例,提拔都是论资排辈,在特定的圈圈里选人。好比县长的位置,一般从县委副书记里挑,很少直接从常委里选。可以看出,杨德荣深受田春秋器重。杨德荣资历丰富,为官霸道,在北州地区都出名,此次调任南阳县,田春秋走得这步棋可谓是老谋深算啊,打算用杨德荣来牵制张志远,一着妙棋。 最莫名其妙的调动要属康栋了。这个人物如同鬼魅一般,神奇地游走在官场上。不见成绩,提拔却是神速。去年还是一个刚入政坛不久的“商人”,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市农经局的一把手,不得不说是个奇迹。当然,这一切都是田春秋保护的结果。为什么?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调任农经局,估计田春秋在考虑时,也是反反复复思考了。既要提拔,又不能引起太大关注,农经局这种小单位,实在不会让人引发非议,是康栋避开风头的绝佳避风港。当然,不过是停靠,很快就又能起航。 对于这种“神速”提拔的官员,只能望洋兴叹。 最后说说田市委书记马菲菲,这个人物在北州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应该算作本土“明星”。若干年前,她原本是市京剧团的旦角,主要唱青衣,最拿手的曲目是在《铡美案》中扮演的秦香莲,那娴熟的唱腔,柔软的身段以及俊俏的脸庞不知唱碎了多少人的心,成了远近闻名的大明星。成了名自然值钱了,以前是给平民看,后来专门给领导看,一来二去就摆脱了青衣,唱进了政坛。至于专门进来的,你懂的! 有人说,马菲菲身上有“妖气”,还有狐狸精的“骚气”,几乎那个男人沾上她,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还有的人干脆叫她“代代红”,因为她不管是哪任领导来了,都能混得如鱼得水,绝不会因为上任的关系,而停滞不前,反而进步很快。这不,没有基层经验的她下来镀金来了。不出意外,如同康栋一样,很快就调走了。 解读完事关南阳县的人事调整,张志远觉得匪夷所思。因为在调整前,没有任何人和自己商讨,最起码应该征求下自己的意见吧。这倒好,管你要不要,硬生生地塞给自己。不过看了李小川的任命,张志远也不抱什么希望了。很明显,郭金柱已经失势了。 此外,张志远给郭金柱打电话也不接,又见不着人影,行踪极其诡异,难道连自己都不想见了吗?因为市里的变动,张志远也加快了步伐,临时召开常委会,象征性地调整了几个人,并征求了陆一伟的意见,提拔为正科级领导干部,拟任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兼任县委办副主任。这一任命,是极具南阳的“调整”。 当天晚上,省里也召开了常委会,同样有10多条任免通知传出来。正如白玉新所说,郭金柱调任西州市任市委副书记、代市长;市人大主任李虎刚调任省人大城建和环资委任主任。空出来的职位没有递补,这就留下了太多的悬念。 郭金柱的调整,让人有些看不懂。升了吗?升了!但是去了西州市。按照他的想法是就地提拔,看事与愿违,直接调离,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不管怎么样,郭金柱坚决拥护省里的决定,背上行囊出发。到目前为止,北州官场的“强硬派”全部被清洗,“本土派”也开始稀释权力,看来,上级对北州官场的动态是一清二楚。 李虎刚的权力被架空,调到省人大一个委员会,为什么?其实,这完全是李虎刚本人的意愿。上次,张志远从背后狠狠地给了他一刀,牵扯出太多的秘闻和事件,已让他元气大伤。如果再不隐退,估计用不了多久,自己就成了“盘中餐”了。 这下,北州市空出了两个职位,又是一番殊死如归的权力较量了。然而,这个局面很快就被打破,更惊人的消息传来了,让所有观望的人无不大跌眼镜。 市委书记田春秋被紧急调离!调省扶贫办任主任。这是为什么?所有人都看不懂了。 北州市领导班子的局势不稳当,下面各单位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都在隔岸观望,等待最新的消息。田春秋的紧急调离,这一信号并不明朗。做出这种决定,一般是出现重大责任事故或出现重大决策失误,要不就是某个地方出现重大问题,需要一个能力强的火线救火。很明显,不是后者。扶贫办又不是要命的单位,能有什么重大的事情,那只能是前者了。那么问题来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还单独下达命令调离田春秋呢? 上面的态度含糊,下面的人就开始肆意揣测。有的人说是在新区建设上出了问题,可这项工程是林市长负责的啊,与他也没多大关系啊。还有的说是,大量地突击提拔领导干部,惹怒了上级领导,顾降罪于他。甚至有人说,田春秋贪污**,玩弄女性的事情败露了,上级为了保他才紧急调走……人云亦云,却谁都没有踩到点子上。 田春秋一走,问题来了。那到底前面提拔的人还算不算数啊?这是大多数名单里的人关注的问题。可省里并没有给出任何意见,只能等待。在这样的关口等待,无疑是坐在火山口上烤,等待的人身心憔悴啊。 不知不觉,国庆节就在焦虑氤氲中到来了…… (第二卷完) 预告 第二卷在很多悬念未揭开前完成了。 今天上午,有好多热心的读者痛心疾首质问我,以为全本完了,我说没,我不可能这么不负责任,只不过是又一卷结束了,第三卷马上展开。针对部分读者的问题,集中回答一下大家: 1、分卷的依据是什么? 分卷的依据是陆一伟的升迁轨迹,每上一个台阶开始新的生活。 2、分卷名称为什么都是花名? 这个……从牵牛花到红丝草(爬山虎),再到下一卷的山丹花,细心观众可能会发现,这些都不是名贵的花种,而是漫山遍野极其普通而卑微的野花。牵牛花一般生长在墙头,沐浴着稀少的阳光,默默无闻成长。红丝草也是很低等的花种,在北方农村院落非常普遍,到了城市,一般大院内都有。山丹丹花可能有部分读者没听过没见过,这种花一般长在比较高寒的半山腰上,生命力极其旺盛。每一种花代表着主角走过的每一段路程,算是一种契合吧。 3、第二卷里的那么多坑什么时候填? 这个……每一个坑我都清清楚楚地记得,就算记不起来,我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也记录着,在后文中会陆续填补起来。前提是,保持故事的连贯性。 4、第三卷写什么?看点是什么? 结合很多读者的意见和建议,第三卷我将从宏观视野收缩到微观视角,着重描写官场日常生活状态下的勾心斗角。有心的读者可能看出来了,在第二卷中我把市一级的斗争也加了进来混战,场面大的难点在与不好把控,深浅不能说,不敢提,通过隐晦的手法撕开面纱,靠读者去琢磨。如果说前两卷是打地基,建框架,第三卷就是精研细磨了。 要说看点的话比较多,陆一伟好不容易从夹缝中上了一个看似不起眼的职位,却展开了一场云谲波诡的战斗……县委书记的地位摇摇欲坠,县长杨德荣霸气挑衅,县委副书记马菲菲情意绵绵,竟然为了一个小科员的升迁引发大案…… 陆一伟的感情生活依然胶着,却“性福”不断……兄弟的生意蒸蒸日上,为其仕途不惜血本……(好吧,点到为止吧,剧透了就没意思了。) 近日,有一读者要求我增加主角的暧昧戏份,说暧昧一次1打赏1000,上一次床打赏5000,咳咳……我尽力而为吧,不过写暧昧不是我擅长,估计让这位读者失望了,哈哈…… 不多说,第三卷马上拉开帷幕…… 0492 一路向北 秋天总是给人一种肃杀之美。湛蓝的天让人神清气爽,清澈的湖让人心旷神怡。落叶在晨露后伴随着微风瑟瑟落下,再席卷而远飞,飞往下一步不是终点的终点。漫山的山丹丹花,尽管耀眼的映山红夺去了它的光彩,而它没有丝毫怨言,默默地倚在山腰观望、等待,观望生如夏花般绚烂的瞬间,等待死于秋叶般静美。浮泛于云端,彩虹的颜色把色彩借给了雨雾,终究在飞鸟的鼓怡之声中消失的无影无踪。留下的,只有碧云天,秋草黄…… 北州市领导班子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基层官员惊慌失措,不知所以,太突然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走上层路线的人也试图打听,得到结果很意外,不知道!实在反常。要在以前,人事调动调整,至少在一个星期前,甚至更早就有眉目了。而这次的调动,从决定到调离用了不到半天,而且是省委组织部长亲自到场宣读决定,如此高规格的待遇足以显示上面的重视程度。 市里局势不稳定,底下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都一声不吭地坚守阵地,生怕自家后院起火,引火烧身。张志远同样如此,原先的计划全部取消,待在南阳县等待着下一步动作。 陆一伟本想陪着张志远留在南阳,没想到张志远主动赶他走,道:“现在的局势很不明朗,你又刚刚提拔,在公示期间你先出去躲躲,顺便散散心。” 陆一伟已经答应了牛福勇他们,巴不得离开呢。在一番表演后,与牛福勇、李海东和周三毛汇合,当天晚上就离开南阳,直奔内蒙大草原。 这次自驾游,是牛福勇一手策划的。甭看牛福勇是匹夫之勇,却粗中有细,心思比较细腻,能钻进别人的心里。以前,一直听陆一伟念叨,大草原有他暗恋四年的恋人,为了实现他的愿望,牛福勇不知撮合了多少次,可每次都因为各种事情遗憾取消。另外,牛福勇又听说陆一伟感情出现了问题,说什么都要拉他出去散散心。能够如此关心的朋友,称得上兄弟! 在别人眼里,牛福勇是个混球、无赖、混混、流氓,而在陆一伟眼里,牛福勇仗义、耿直、讲义气,敢担当,这也是他们成为兄弟的理由吧。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陆一伟能与这样的人做朋友,就好比坐在前排的优等生和坐在后排的差生做朋友一般,简直不可思议。然而,陆一伟才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依然我行我素,和牛福勇称兄道弟,不亦乐乎。 牛福勇也喜欢陆一伟这样豪爽的人,不拘小节,最关键的是看得起他。别人接触他,是看上了他的钱,而陆一伟每逢过节还给他全家买这买那,着实让他感动。最令他最难以忘却的,是上次被捕后陆一伟做出的一系列事情,自掏腰包找人捞出来,母亲去世前前后后操持忙活,就是自家亲戚都做不到。人心是肉长的,再顽劣的人都会惦记别人的好,不过是不会表达而已。 李海东开着车在高速公路上狂飙,车上开着空调,异常暖和。陆一伟、牛福勇和周三毛三人撸起袖子,蜷缩在后排座上,叼着烟卷喝着啤酒,借着微弱的阅读灯玩着炸金花。 也不知咋回事,陆一伟的手气特别好,只要轮到他坐庄,基本上想要啥牌就来啥牌。牛福勇拿着一把同花老a,陆一伟手里则是同花顺,两人谁都不开,最后周三毛中止了二人“掐架”,在现金多达好几万元的时候,终于见牌了,牛福勇输,乐得陆一伟抱着钱往怀里揣。当然,不过是图开心,绝不会因为钱伤了和气。听到他们玩得如此开心,李海东浑身痒痒,不时地扭头看一下。 晚上8点多,几人虽灌了一肚子啤酒,都消耗得所剩无几了。随便找了个高速出口,蹿了下去。 “我们不走了,今晚就住这儿!”牛福勇心里甭提有多高兴,聚在一起出来玩一趟着实不容易。 “好嘞!”李海东加快的速度,往黄河岸边的小县城进发。 也不知天气转凉,还是县城内人烟稀少,街上空荡荡的,没一点人气。李海东随便找了家酒店停了下来,急不可耐地冲进了酒店大厅。进门就操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问道:“有小姐按摩没?” 服务员年纪不大,脸上还带着青涩,看到如狼似虎、五大三粗的男子吓得浑身发抖,诺诺地道:“我们这里是正经店!” “那你的意思我们不正经咯!”牛福勇挺着大肚子,流里流气地道。外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 “不,不,是……”服务员结结巴巴道。 “行啦!”一项低调的周三毛开口了,道:“先住下再说,要搞娱乐活动一会儿自由活动。” 周三毛的提议得到一致认可,牛福勇阔气地开了四间豪华间,不过进入房间令人失望,还不如南阳县招待所的档次高。 四人简单整理行装,浩浩荡荡地外出觅食去了。 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不了解当地的民俗风情,也不知道吃啥,随便找了家饭馆走了进去。老板娘服务态度较好,热情地张罗他们落座,边上茶水边询问吃什么。 李海东天生的**强,脑子里除了女人啥都没有,有急切地问道:“老板娘,你们这里啥地方好玩?” 老板娘看着李海东一脸色相,知道他想干嘛,故意道:“动物园啊。” “哈哈……”老板娘的话惹得众人大笑。李海东脸红脖子粗坐在那里,道:“大半夜的去动物园干哈,我是说那个!” “哪个啊?”老板娘假装听不懂。 “嗨!就那个!” “哦。”老板娘顺着李海东的眼光望去,道:“你说网吧啊,待会吃完饭走出去就是。” 李海东气得无言以对,干脆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其他人嘲笑自己。 “行了,先上菜吧。”陆一伟停止笑声道。 老板娘看着陆一伟顺眼,特意压低胸口弯腰问道:“老哥吃啥啊?” 陆一伟一抬头就看到白茫茫一片,波涛汹涌,要不是老板娘长得太老,他肯定多看几眼,收起眼神道:“挑特色的上吧。” 老板娘走后,牛福勇挤眉弄眼道:“陆哥,老板娘对你可有意思啊,故意让你看她的大白兔,怎么样?尺寸如何?” 陆一伟和他们在一起,说话举动都放肆不少,伸出手一本正经地比划着,道:“差不多这么大吧,要不你去试试?” “哈哈……”牛福勇爽朗地笑道:“你就不怕老板一会儿提着菜刀出来砍你?” “我才不像你嘞!啥货色都要,我没那心情。”陆一伟戏谑地道。 牛福勇突然瞪大眼睛道:“陆哥,我听说东北那边外国妞不少,反正内蒙离东北也不远了,要不我们去玩玩?” 还不等陆一伟回答,李海东就急不可耐地道:“好哇,好哇,一定要去。” 周三毛比划着道:“人家老外的家伙那么大,你充其量就是个火柴棍,能满足得了人家?估计还不等脱裤子,就他妈的软了。” “边去!”李海东求着陆一伟道:“陆哥,去一次吧,我活这么大还没见过外国妞了,更别说玩了,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说什么都得让我过过瘾!” 陆一伟揶揄道:“你他妈的都是要结婚的人了,还管不住自己,以后结了婚是不是也打算如此啊?” “就一次!”李海东铮铮地道。 陆一伟拗不过李海东,只好道:“那行吧,如果时间允许,我们可以去去。” 当晚,几人强忍着欲火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整装待发,一路向北,向神驰向往的大草原进发。 很快,车子进入大草原边界,车子上的无不欢呼。都说草原的魅力不在于景点,而在于那些路上的风景,在草原公路上飞驰,在林场间穿梭,在蓝宝石般的泡子边掠过,大草原的风光,沿途随行随有,只要举起相机就能拍到如画美景。广袤无垠的大草原绵延不绝地延伸到远方的地平线,群群牛羊就像珍珠般撒在绿色原野上。沿途天清云低,风光秀美,景色怡人,让人心情舒畅。 驰骋在草绿的海洋里,陆一伟满脑子都是托娅的身影。他能想象到,托娅穿着漂亮的长袍,脸上挂满微笑,骑着骏马在一望无垠的草原里飞驰着。不知不觉,托娅的影子已经浮现在眼前,大大的眼睛,甜美的笑容,在不停地向他招手…… 梦,终究是一个梦!陆一伟打心里眼想见托娅一面,没有其他意思,只要看到她开心就好。或许,埋在心里的梦成了一种奢侈。离梦越近,却有那么遥远。 “想见托娅吗?”牛福勇突然将一只手搭在陆一伟肩上问道。 陆一伟眼眶湿润,点了点头。 “就在前方,很快就到!”牛福勇偏头望着窗外道。 “啊……” 0493 奢华生活 听到马上就能见到托娅,陆一伟紧张的说不出话来。不时地挪动身体,并悄悄地对着倒车镜,整理妆容,不管怎么说,他都给托娅留下一个好印象。也许,这辈子就见这一次面了。 车子加快了速度,如同悬浮着绿毯上飞翔,不一会儿从黄绿的草丛中进入一座不大不小的城市。牛福勇亲自驾车,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别墅前停了下来。 陆一伟不敢相信,惊奇地道:“托娅住在这里?” 牛福勇摇摇头,故意买了个关子道:“等等你就知道了。” 一行人走了进去,门口的大藏獒歇斯底里地嘶吼着,那叫声让人生畏。进入房间,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天哪!这那是人间啊,简直是天堂!房间的装饰到处用鎏金,还用红蓝宝石点缀,装饰富丽堂皇,颇有民族特色,如同皇宫一样梦幻。这是,一个块头很大的男子走了出来,看到牛福勇后,上前来了个拥抱,道:“福勇兄弟,见到你太高兴了。” 牛福勇勒得喘不上气来,咳嗽了两声道:“巴图,你丫的多年未见,吃得和猪一样,一看就是发大财了。” 巴图嘿嘿憨笑,道:“我再发财,还能有你那两下子?别站着说,快请坐。” 坐下后,牛福勇才介绍起来:“巴图,姓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叫他巴图,好记有顺口,哈哈。原先和我一起贩煤,后来就回来了。人家现在可是两座煤矿的大老板,还有个什么稀土矿?巴图,你自己说说!” 巴图是典型的蒙古汉子,长得五大三粗,讲话粗声粗气,性格反倒有些腼腆,笑着道:“大家叫我巴图就行了。我十几岁的时候,就从家里跑到你们西江,在没饭吃的时候是福勇收留了我。不仅如此,还把我当兄弟,挣钱一起花,就这样我捞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后来因为父亲病故,无奈返回,正好遇到家乡的煤矿要卖,我和福勇借了钱买了下来。现在生意还算可以,我想说的是,要是没有福勇帮我,我也没有今天,是我的好兄弟!” “说什么呢!”牛福勇哼笑道,但巴图说这些的时候,心里无限感慨。 “哦,我记起来了!”一旁的周三毛恍然大悟道:“我记得你。好像是九几年左右吧,有个挺瘦的小男娃成天跟在福勇身后,推着小三轮,每天乌漆墨黑地从北河沟里钻出来,一车一车地推着卖煤,是不是你?” 巴图回忆起当年,心中无限感慨,点了点头。 “不对啊!”周三毛纳闷地道:“我记得当初是挺瘦的一小孩,现在居然……哎呀,一个人?” “哈哈!”巴图爽朗地笑了起来,道:“是一个人。这不回来了成天大鱼大肉的,没几天就吃成这样了。” 听完巴图和牛福勇的这段经历,陆一伟挺佩服二人的,尤其是牛福勇。牛福勇的父亲死得早,全靠母亲拉扯着兄妹四人。而福勇呢,又全家的独苗,上头三个姐姐。大姐为了养活一家子早早就嫁人了,老二老三嫌弃家里穷,自从离开后再没有回来,就连母亲去世后都不曾回过来。就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牛福勇靠着双手掏黑金,尽管开始起步是挖黑煤,但他吃得苦简直不是人干的。然而,他挺了下来,也取得了成绩,成为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名人。 对于巴图,陆一伟不熟悉,不过听牛福勇提起过。说内蒙有个大富豪朋友,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过着土著般的奢华生活。 牛福勇又忙着介绍陆一伟,道:“巴图,和你一样,我的铁哥们,出生入死的兄弟陆一伟,什么都不要多说,我的兄弟就是你的兄弟,如果他以后找你办事,你要是敢说个不字,别怪哥哥不客气啊。”听牛福勇的口气,这位巴图貌似挺给面子。 巴图立马接过话茬道:“福勇,你说这话就见外了啊,我是那种人吗?你老哥可好,就给我提供了个人名,就让在整个大草原上找人,害得我动用了公安上的朋友,才算找到几个,到底是哪个,还得陆哥来辨认。” 听到此,陆一伟有些感动,原来牛福勇托付巴图为他寻找托娅的下落啊。他望着牛福勇点了点头,又问巴图:“巴图,咱俩谁大啊?” “你大!”牛福勇不假思索地道:“他好像是78年生的。” 陆一伟楞在那里,不知所措。牛福勇见此,嘿嘿笑道:“是不是看着像四十多岁,哈哈,他们都这样。” 其实陆一伟想得不是这,而是没想到人家年纪轻轻就取得这么大成功,真是人和人不能比啊。不过靠着黑金做生意就如此,一夜暴富不是神话。 “那咱们现在去吧。”牛福勇看着陆一伟急切的样子,起身道。 “这马上就中午了,要不吃了饭再说!”巴图坚持道。 牛福勇摇摇头道:“走吧,一会回来了再吃。” “好!”巴图站起来阔步走到院子里,举起宽厚的手掌拍了拍,不一会儿,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跑了过来,低着头问道:“巴总,请问有何吩咐?” 巴图如同一位将军般,腆着肚子道:“把车库里的车全部开出来,去一趟格德林格。” 男子得令后快速跑开,不一会儿,三四辆豪华车停在了别墅门口,让所有人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只见打头是一辆黑色的加长悍马,紧接着是奔驰,再往后是卡宴,最后一辆居然是辆红色的法拉利轿跑,如此奢华的车队,陆一伟活这么大都没见过,周三毛和李海东被这架势完全吓傻了。 巴图好像很平常,伸出手邀请陆一伟,豪气地道:“陆哥,咱走吧。不远,但也有一段路程。这几辆车你喜欢那辆就坐那辆。” “我……”陆一伟有些语无伦次,在巴图面前,自己简直不值一提。他估算了下,停在门口的几辆车,总价值至少800万以上。能一次性购买这么多豪车的人,身价没有上亿也接近了。以前钻在山沟里,都说秦二宝是首富,他也觉得秦二宝出手阔绰,活得潇洒,富人就是这样排场。可看到巴图后,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富豪!然而,这只是冰山一角,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 陆一伟战战兢兢地上了相对稳重的奔驰车,李海东则看准了法拉利,兴奋地跳了上去。在刚才那位男子的指挥下,车队浩浩荡荡地前行。而且故意从闹事区穿梭,惹得一大群追着观看,投来羡慕的目光。巴图似乎很享受这样的待遇,在这里,他就是老大。 到了一处红绿灯前,已经变成了红灯,而且岗楼上还有交警站岗,可车队目中无人,径直冲了过去,充分展现高贵的身份和享有的特权。站岗的交警看到此,非但没有阻拦,反而指挥绿灯通行的车暂停,当车队通过后才放行。 车子开到了省道上,前方有一辆奥迪车慢悠悠地行驶着。悍马车打开双闪试图超车,奥迪车不知是没看到,还是故意为之,就是不躲开。惹得巴图生气了,对司机道:“通知二虎,直接撞到沟里!” 陆一伟本以为巴图是在开玩笑,可没想到的是,那辆悍马车真加快速度,愣是把那辆崭新的奥迪车挤到沟里,来了个四脚朝天。幸亏道路两侧都是草原,要是山沟估计得摔死。 陆一伟有些害怕,本想着下车看一眼,没想到悍马停在那里处理,其他车辆继续前行。他回头望着牛气冲天的悍马,瞠目结舌。 巴图好像没发生什么事一样,道:“没事,待会就都处理好了。现在的人哪,不给点教训,都不知道天高地厚!瞎了他的狗眼,没看到是我巴爷的车?” 现在的巴图和刚见面完全是判若两人,陆一伟惊诧万分。照这样看,这位巴图老板应该是当地黑势力。 车子很快到了格德林格,前方早就有车辆等候迎接,看到巴图的车后,从车上迅速下来几个黑衣男子,站在路边等候。 待巴图的车停稳后,两男子走过来道:“巴爷,已经安顿好了,现在就可以过去了。” 陆一伟原本还有见托娅的激情,可看到这位“巴爷”如此讲排场,最初的**已经降下来了。纯真的东西非要夹杂着铜臭,味道能好吗? “陆哥!”巴图居然谦虚就陆一伟“陆哥”,如果一开始不了解情况,陆一伟还能接受,可现在都这架势了,还叫陆哥,实在受宠若惊。他责怪牛福勇没有提前告知,搞什么突然袭击,有一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 “巴爷!”陆一伟客气地道:“你还是叫我一伟吧。” “嗨!”巴图搂着陆一伟道:“你是福勇的兄弟,自然是我的兄弟,你叫什么巴爷,那都是他们叫的,我就叫你陆哥,成不?” 一旁的牛福勇也附和道:“一个称谓而已,计较什么!图子不在乎这些,啧啧!图子,你这排场可真够大的,这次我可没白来啊。”显然,牛福勇对这样的排场很享受! 0494 偶遇老乡 陆一伟苦笑,无奈地跟随巴图一行前行。前方,随处可见西装革履的西装男子,路过的时候,总会低头表示。陆一伟从来没有享受过如此待遇,今天可真是开了眼界了。 来到一处大平房院子里,房屋主人早早地就站在院子里等候,脸上挂着喜悦,以为好运从天而降,正好掉到了他女儿身上。 “托娅呢?”巴图用粗犷的声音和房屋主人喊道。 “在,在里屋!”主人没见过这种架势,躬下身子卑微地答道。 巴图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陆一伟先行。陆一伟心情格外复杂,既想见到,又不想见到。现在,托娅就在自己面前,见面以后说什么,他全然不知道。深呼吸了一口气,怀着忐忑的心走了进去,看着托娅穿着华丽的民族服装,背对着自己坐在沙发上,一时间,他紧张得不知所措。 “托……娅,我是陆一伟!”僵持了半天,陆一伟终于鼓起勇气问候道。 “托娅”忸怩半天,面带羞涩转过了身。 “啊!”陆一伟后退一步大呼,眼前的女子根本不是托娅!现场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尬尴。连说了几声对不起后,陆一伟才退出房门落荒而逃。 得知此“托娅”非彼“托娅”,巴图道:“陆哥要提前有所准备,你也知道我们蒙古族,叫托娅的女孩实在太多了,按照福勇兄弟提供的线索,把我们这里叫托娅的全部筛查了一遍,找到符合条件的30多个。不急,你就在这里住着,什么时候找到了什么时候回去。走,我们去见下一家!” “算了!”陆一伟疲惫地摇摇头道:“巴图,我有点累了,要不我们回去吧。” “这怎么行?”巴图惊呼道:“这才见了一个,还有好多呢。” 陆一伟连声感激道:“真心谢谢了,我确实有点不舒服,改天吧。” 看到陆一伟脸色难看,巴图没有坚持,对二虎一挥手,道:“取消全部计划,明天你把找到的‘托娅’全部带过来,让陆哥辨认。” 车队浩浩荡荡回了e市,在一处豪华的大酒店门口停下。酒店老板亲自站在门口迎接,足以彰显巴图的身份。 “巴爷,一切都准备好了!”酒店老板面对奴性的笑容道。 巴图挺直身板,昂起高贵的头颅仰视,然后扫射了眼门口停放的车,问道:“谁在上面吃饭?” 酒店老板压低声音,凑到耳边道:“是刘副市长和西江省的一位官员。” “哦?”巴图回头望了眼陆一伟,又道:“西江省的?什么职务?” “这个……不清楚!”酒店老板结巴道。 “还有谁?” “没有谁了,好像是私人宴会。” “哦,知道了,待会让刘市长过来一趟,就说我这边有客人!”说完,巴图背起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听到巴图的口气,陆一伟彻底惊呆了。没错!是让市长过来见巴图,而是他过去见市长,足以显现巴图在该地界的身份。北州地区的富豪和这比起来,简直不值得一提。 饭菜上桌,基本上都是具有民族特色的菜品。巴图乐呵呵地道:“来了我们这里,就要品尝我们当地的特色,今天就在市里吃喝玩乐,明天我派人带你们去草原骑马,听马头琴,吃正宗的烤全羊,喝奶皮子,参加‘那达慕’盛会,哈哈,你们一定会爱上这里的。” 陆一伟点头微笑,对这位神秘的富豪更加捉摸不透。 这时,一红光满面的男子端着酒杯走了进来。看到巴图笑着道:“巴老板,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招呼一声,要不是小王说,我还不知道你也在这里,太不够意思了啊。” 这应该就是那位刘副市长了,而巴图的表现着实让陆一伟出乎意料。只见巴图正襟危坐,纹丝不动,语气平缓地道:“是刘市长啊,我们也是刚来,怎么?有客人?” “私事!一朋友带着一大家子过来玩……”刘副市长含含糊糊道:“巴老板,这几位是?” 巴图这才挪动了下身子道:“刘市长,介绍一下,从西江过来的,都是兄弟,这位是陆一伟,这位是……” 刘副市长点头回应,那能记得住谁是谁。陆一伟身在官场,自然懂得礼仪之道,起身谦虚地打招呼。 刘副市长一脸惊讶道:“你们都是西江省的啊,正好我朋友也是西江的,老乡啊,要不待会过去喝两杯?” “不必了!”巴图完全不把这位副市长放在眼里,轻佻地道:“我这几位兄弟刚从西江开着车过来,路途长,比较劳累,要是你朋友有心,就过来一起吃吧。” 陆一伟没想到巴图会这么说,尽管对方不是自己的领导,但这样做有失礼貌,连忙道:“不不不,刘市长,待会我一定亲自过去敬您一杯。” 刘副市长一脸尴尬,陆一伟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些气氛,他一听就是官场中人,点了点头强颜欢笑:“巴老板,既然都是朋友,就都是自己人,来,我敬大家一杯。”牛福勇他们还算懂规矩,起身碰了下杯,而巴图至始至终稳坐在那里,就连喝酒的时候,也只是舔了一下。 刘副市长走后,巴图一下子活跃起来,冲着服务员喊道:“把酒盅都撤下去,全部换成大碗!”都说蒙古汉子能喝酒,今天一见,果然傻眼。陆一伟长出了一口气,倍感压力。 酒斟满,巴图端起酒敬陆一伟,道:“来!陆哥,我这人最笨,多余的话不说,是兄弟的话连喝三碗!” 陆一伟眼珠子都快出来了,可看到豪爽的巴图,又不能驳了面子,只好咬着牙道:“行!” 三碗烈酒下去,陆一伟整个人都在飘着,浑身热浪翻滚。而巴图好像没事人似的,继续单挑牛福勇。一圈下来,个个都是红光满面,叫苦连天。 陆一伟还惦记着那位刘副市长,起身道:“巴图,我过去敬刘副市长一杯,毕竟人家礼在先,我要是不过去就有些不识抬举。” “坐下!”巴图几乎用命令的口气道:“你和他客气什么,不就是个副市长嘛,在我眼里屁都不是!” 陆一伟坚持道:“巴图,那边不还有老乡嘛,要是个大官,说不定以后还能用得着。” “管球他!”巴图依然一副傲慢地表情,好像对当地官员并不友好,道:“当官有什么好?陆哥,听我一句劝,别干了,没前途!只要你愿意,过来给我管理厂子,年薪给你200万,怎么样?” 陆一伟已经习惯了巴图的土豪口气,笑着道:“多谢巴老板的厚爱了,咱天生就不是做生意的料,要不然早和福勇一起干了。” 牛福勇在一边附和道:“图子,你也别难为了,他就是个官迷,他要过去就让他过去吧。” 牛福勇的话果然管用,巴图站了起来道:“好,既然你执意要去,兄弟我陪你去。” 两人一起走到对面的包厢里,刘副市长见到巴图后,起身欢迎,而坐在一旁的客人也不知所措地站了起来。 “哟!巴老板您亲自过来了啊,太给面子了啊,来来来,坐下吃!”刘副市长连忙欢迎道。 巴图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而陆一伟则傻站在那里,看着对面那位客人发呆。 “这位小兄弟,你也坐啊!”刘副市长张罗着道。 陆一伟鼓起勇气结结巴巴道:“您……您是秦部长?” 秦修文抬头诧异地盯着陆一伟,道:“你是?” 陆一伟虽没见过秦修文本人,却在电视上见过,激动地道:“秦部长,我是南阳县的,前段时间您陪同罗秘书长到我们县调研……” 省委组织部副部长秦修文似乎不愿意在这种场合提公事,只是微微地点点头,以笑回应。 “哦,原来是一伟老哥的领导啊,太有缘分了,这下就更好了,来来来,我先陪领导喝一杯!”巴图突然放下姿态和秦修文敬酒。 秦修文一派书生,温文尔雅,油头粉面,脸上时常挂着笑容,给人感觉笑里藏刀,城府极深,却捉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他最瞧不起这些一夜暴富的土豪,不过依然能保持仪态,不卑不亢地喝了下去。 “啪!”巴图喝完酒,一个巴掌重重地拍在秦修文弱不禁风的肩膀上,这种江湖豪气着实把这位常年坐机关的官员吓了一大跳。巴图勾着手指,指着陆一伟道:“我说老哥,既然是我兄弟的领导,以后可得多关照啊,你说是不是,刘市长?” 刘副市长懵了,连连点头道:“对对!”然后问陆一伟:“小兄弟现在是什么职务?” 陆一伟谦虚地道:“就是一打下手的,不才!” “不是吧?”巴图道:“我刚才还听福勇说你刚刚提了什么组织部部长?” “嗯?”刘副市长瞪大眼睛特意打量了一番陆一伟,啧啧称赞道:“不简单那,年纪轻轻就是组织部长了,进步快,有前途!正好,在这里找到了你的直接领导,一定要多喝几杯。” 陆一伟连忙解释:“不不不,巴老板太夸张了,我只是副部长,没到那个级别!” “副部长也不错啊,正科级,我在你这么大,还在地里刨坑呢,哈哈……小伙子,好好干,有前途!”刘副市长哈哈大笑道。 0495 十月金秋 刘副市长一个劲地称赞陆一伟,而秦修文至始至终没有搭腔。依然是那副笑眯眯的脸,给人感觉特别阴险。就连陆一伟敬酒时,他都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都说组工干部暮气沉沉,不苟言笑,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想想自己马上要走进组工队伍,陆一伟担心自己会不会也成了这个样子,不得而知。 从房间里走出来,陆一伟倍感轻松。他原以为和巴图在一起是一种负担,可没想到和领导吃饭喝酒才是一种折磨,出了一身汗不说,关键是敬酒有意义吗?好像没多大意义。人家根本把你放在眼里,扯什么关系都是白搭! 吃完饭,巴图安排了丰富多彩的娱乐活动。李海东酒喝多了,和洋妞杠上了,非要找一外国妞玩玩。本以为很刁难的问题,可到了巴图手里轻而易举。他命令身边的二虎:“找遍整座e市,给这几位兄弟一人找一个洋妞!” 这位兄台果然不辱使命,在整个e市搜刮,终于找来了不同国籍的洋妞。李海东见后,垂涎三尺,激动万分,饿狼般地扑了上去。 巴图介绍道:“陆哥,我们市里做这行的大部分是从白俄罗斯和波兰过来的,年纪都不大,十**岁。别看小,个个床上功夫了得,就怕你降不住啊,哈哈!” 带着猎奇心,陆一伟带着一位姿色不错、皮肤白皙的洋妞进了房间。洋妞会说几句中文,进门就说:“先生,我……先洗澡,给你按摩!” 酒店的房间是专门设计的,卫生间居然是透明的。坐在沙发上,里面的一举一动看得一清二楚。卫生间的光线非常特别,照射在搔首弄姿的洋妞身上是另一种美。陆一伟第一次感觉到,欣赏也是一种乐趣,甚至比直接嘿咻更让人陶醉。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佟欢,想起了那个激荡的瞬间。 陆一伟可以肯定,与佟欢的那一次,是他有生以来最享受、最刺激的一次。他经常做梦都会梦到,甚至大白天的,不经意间就会想起。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喜欢佟欢?他压根没去想。可为什么有脑子里都是她? “先生,我……帮……你洗澡!”就在陆一伟回忆的时候,洋妞已经走出来,邀请他一起沐浴。 出来本来就是放松的,陆一伟索性放下虚伪的一面,三下五除二脱光衣服,走进了宽敞的卫生间…… 第二天早上,一行人到了二楼的餐厅吃饭,陆一伟看到李海东干瘪而无光色的脸,笑着道:“你丫昨晚来了几次?” 李海东有气无力地指了指腿道:“我到现在都站不起来,我操!那骚娘们果然不一般,太他妈的爽了。” “哈哈……”李海东的回答惹得哄堂大笑。 吃饭中间,牛福勇问:“陆哥,我这哥们够意思吧?” 陆一伟点点头,苦笑道:“挺够意思的,不过,我怎么总觉得有些别捏,说不出来。” 牛福勇摇头晃脑地道:“有吗?我怎么感觉不到?我真没想到,巴图现在混得如此牛逼,我昨晚听服务员说,巴图现在在e市是这个!”说着,竖起了大拇指。 陆一伟道:“感觉出来了,副市长都不放在眼里,我看市长都不一定给面子。” 牛福勇啧啧道:“那是!我听说这小子在这一带绝对牛逼,省里的领导都让他三分。没办法,人家现在有钱,身价好几个亿,这样的财神爷放在那里不都是捧着,哎!和图子一对比,咱还差人家一大截。” “别那么说!”陆一伟宽慰道:“你是你,他是他,巴图机遇好,才有了今天的成就。而你现在不正是遇到好时候了?只要煤炭市场一回暖,一定挣大钱!” 牛福勇点头道:“这一趟来得真值!矿上还有好几百万的资金缺口,昨晚我和图子一说,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资金到位了,明天就可以投产。” “哈哈……这才是你这次来得主要目的吧!”陆一伟笑着道。 “不不!”牛福勇解释道:“意外,绝对意外!看着你闷闷不乐,想帮着你找找曾经和我说过的初恋情人托娅,你放心,一定会找到的。” 如果说陆一伟一开始还比较激动,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那种**,摇摇头道:“福勇,你的好心兄弟我心领了,你告诉巴图,真不用了,我还是把托娅藏在心里吧,见了又能怎么样?难道我还娶她不成?没意义了,真的。” “那怎么成?”牛福勇瞪大眼睛道:“图子费力给你找,怎么得你也应付一下场面吧,要不然我的面子怎么过得去?” 陆一伟想了下道:“那好吧。”他根本不指望会见到托娅,应承下来。 上午,巴图果然将他找到的“托娅”都带到了酒店,陆一伟如同选妃子般百无聊赖地筛选着,结果如同他期待的一样,真正的托娅并没有出现。至此,陆一伟庆幸没有找到托娅,他更希望托娅以一个梦的符号植入心间,就算老去的那一天,都有个回味的念想,知足了。 按照行程安排,下午去草原玩,可张志远的一个电话打乱了全部行程。张志远知道陆一伟出来游玩,但还是要他立马返回,具体什么事,也没在电话说。 陆一伟不敢怠慢,以最快的方式,乘坐着飞机当晚落到江东市,又让三条连夜送回了南阳县。 凌晨1点多,陆一伟回到了南阳县。张志远说,不管多晚回来都要和他联系,陆一伟忧心忡忡地打了过去。 张志远在宿舍,陆一伟赶了过去。只见张志远穿着睡衣,在沙发上坐着抽烟,陆一伟进来后,指着沙发道:“坐!” 陆一伟观察张志远的表情就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因为张志远在自己前面从来不掩饰。果不其然,张志远道:“一伟,你身上有多少钱?” 提到钱,陆一伟慌了,努力回忆着道:“从市发展银行贷回来的500万还在手里,加上先前有的,差不多有600多万。” “用不了那么多!”张志远道:“明天一早陪我去一趟省城。” “发生什么事情了?”陆一伟紧张地问道。 张志远没有多说,只是道:“明天一早咱们就出发,记住!谁都不要说。” 带着一丝神秘,陆一伟煎熬到第二天早晨,正有了睡意的时候,张志远一个电话打了过来。他赶紧起床刷牙洗脸,以最快的速度跑了过去。 路上,张志远没有提及要去哪,要干嘛,只是一脸严肃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很是吓人。等太阳升起后,张志远的脸色才好看了些。路过一个小村镇,陆一伟回头问道:“张书记,要不我们下去吃点东西?” 张志远双手一搓脸,看了下外面,点头道:“那好吧!” 陆一伟就近选择了一家早餐店停了下来。豆浆油条、馄炖小笼包这种完美的搭配几乎成了人们早餐的首选,陆一伟征求张志远意见后,选择了豆浆油条。 十月金秋,而在北方已经明显感觉到冬天的到来。早上的气温已经逼近零度,坐在街道旁吃饭,冻得人直发抖! 0496 生活不易 吃过早饭,身体储存了热量,人也变得灵活起来。张志远没有坐后排座,而是坐到了副驾驶室,抽着烟和陆一伟闲聊起来。 “一伟,你对这次市里的这次人事调整有什么看法?”张志远问道。 陆一伟回头道:“您说市领导班子吗?” “哦。”张志远楞了下道:“可以,可以谈一谈。”在陆一伟面前,张志远很少摆架子,就像两好朋友一般坐下来聊家常。如果不是陆一伟掏心掏肺、死心塌地为张志远服务,也不会有如此效果。张志远毕竟是县委书记,陆一伟讲话还是存有一定顾虑的。 对于市领导班子的突然调整,陆一伟明显嗅出不一样的味道,道:“我虽不懂省委领导的意图,但我总觉得要有大事发生,因为田书记走得太突然了,几乎没有征兆。” 张志远点点头道:“是突然了!难道真的没征兆吗?” 陆一伟望着张志远自忖,没有说话。 “不!”张志远道:“我推测,田春秋应该提早就知道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国庆前如此大规模地调整人了。” 被张志远一点拨,陆一伟恍然大悟,道:“张书记果然洞察有力,我怎么没想到呢,确实如此啊。” 张志远没理会陆一伟的马屁,继续道:“田春秋这个老狐狸,临走都不忘给我挖个坑,把杨德荣调到我身边,这是什么意思?冠冕堂皇说,杨德荣在煤炭战线上几十年,对煤炭管理有一定经验,是这样吗?不是!杨德荣为官霸道在北州地区都是出了名的。他在马平县,人们都叫他‘太上皇’,说他县委书记和县长都不放在眼里,把这种人安放在南阳,你说田春秋不是成心吗?” 陆一伟对杨德荣的事迹有所耳闻,道:“张书记,我到觉得这是件好事。” “嗯?”张志远抬头疑惑地望着陆一伟。 陆一伟道:“杨德荣为官霸道不假,您只要把南阳的经济命脉紧紧地攥在手里,量他也翻不了天。目前,您提出的三大工业园区,两处都已经如火如荼建设,另一处秦二宝被抓,估计不久就会提审,到时候让潘成军站出来争取,一定能夺回来。有了这三大工业园区,基本上掌握了90%的财政税收。” “不不!”张志远摇摇头道:“你说得虽有一定道理,但杨德荣这个人你真不能小觑,能量大得很。更何况现在郭书记调走了,我这日子有些难过咯!” 张志远说出了心里话,陆一伟替他捏把汗,确实如此。张志远是郭金柱一手提拔上来的,而且是一条腿走路,完全依附于他,谁曾想到郭金柱会突然调离?这条线基本上七零八落。郭金柱调走,侯永志仙逝,作为背后的“掌舵人”谭老又无心再过问政事,基本上没有替自己说话的人了,张志远当然害怕。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做官”,没有支持自己的人,这官怎么当? 话说回来,谭老真的无心过问政事了吗?其实不然。从郭金柱的调任就可以看出来,如今的政局似乎不买谭老的账,要不然怎么会如此结果?没有了话语权,自然觉得力不从心了。 通过这件事,给张志远狠狠上了一课。做官,如果绝对地依附于某人,最后会死的很惨!张志远现在明显感觉到孤立无援,成了一艘迷失方向的渔船,无论怎么努力都找不到灯塔。 局势,明显对他不利!杨德荣表面是田春秋的人,实则是市长林海锋的人,这一点,张志远一早就发现了。要说大智慧之人,非林海锋莫属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张志远又问道:“一伟,你说这次谁会出任北州市委书记?林市长会吗?” 陆一伟道:“按照以往惯例看,一般情况下都是从上面空降,我看这次也不例外,林市长的可能性不大。” “为什么?” 陆一伟分析道:“早些时候,就有坊间传说林市长和郭书记会竞争市委书记位置,如今郭书记调走了,很明显争不过林市长了。这就回到开头的问题,北州市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逼迫省委调走田春秋?如果真发生什么事情了,必然会下派一个强硬派来处理。林市长作为北州市的老人,说不定有些事他也参与,省委领导能放心吗?” “是啊!那到底是什么事情呢?”张志远自言自语道。 陆一伟猛然想起李虎刚,道:“张书记,您说可能不可能是因为李虎刚的事?” “李虎刚?”张志远道:“你说他牵扯曙阳煤矿的事?不可能!这事李虎刚做得天衣无缝,何况这次又提拔了,应该不会。” 而陆一伟坚持道:“那万一是调虎离山计呢?” “……”张志远懵了,许久没说话。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江东市。没想到张志远又安排他掉头往东州市拐,行踪十分诡异。张志远不说,陆一伟也不好意思问,在张志远的指挥下前行着。 进了东州市区,张志远问道:“带着多少现金?” 陆一伟道:“现金只有一万多,够吗?” “再去取点!”张志远道。作为一个不贪的人,用钱的时候就比较费力,自己的积蓄只够给孩子看病,无奈之举只能求救有生意头脑的陆一伟。 陆一伟将车停放在路边,找了三四个营业网点才算凑够20万元。交给张志远时,依然不说干什么。 “走吧!”张志远凝神望着前方,道:“去缝纫机厂。” 东州市缝纫机厂曾经辉煌一时,登峰造极,在全国都有名气。当年,在自行车、缝纫机和手表作为老三件时,东州市缝纫机厂产的“飞刃”牌缝纫机畅销大半中国,成为全国著名企业。时过境迁,老三件很快被冰箱、彩电、洗衣机取代,成为90年代初的新三件。而如今,这三件已经走进寻常人家,房子、车子、票子成为21世纪的新三件。 缝纫机厂没落了,没落得苟延残喘,随时等待着破产升天。自然,这里诞生了一大批下岗职工,成为影响社会稳定的另一难点问题。 车子驶进了缝纫机厂家属院,破败得如同秋天落叶一般,只需一阵风就可以吹走。一排排低矮的平房,狭小的过道堆满各种货物,随处可见卖煎饼果子的小推车,垃圾遍地,污浊不堪,气味难闻,简直难以忍受。 陆一伟在一处稍微干净的场地停了下来。张志远道:“你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就出来了。”说完,深呼吸一口气,提着一袋子钱下了车。只见他下车后,将风衣的领子竖起来,低头前行,走到一处平房跟前,四周看了看,猛然闪了进去。 张志远不说,陆一伟也能感觉到什么。但,张志远今天能带他来,而不是司机小郭陪同,可以看出张志远对他的信任。陆一伟将车座椅放倒,舒舒服服地靠着望前方,望着杂七杂八的院落。 这一幕似曾相识,陆一伟猛然想起了杜姗姗。 杜姗姗,陆一伟的高中同学。读高中时,陆一伟情愫萌发,对长相漂亮的杜姗姗情有独钟,却不敢表白。高中毕业后,他上了大学,杜姗姗不知去向。直到牛福勇带他到东州市是度假山庄玩耍时,在按摩房与杜姗姗相遇,吃惊不已。后,杜姗姗离去,几经周折又找到了她,并悄悄地探望。杜姗姗也如此,推着一三轮车卖小吃,生活不易,异常艰辛。 又是一年多过去了,杜姗姗现在过得好吗?想起在内蒙发生的事,陆一伟又不忍心去打扰杜姗姗的生活,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权力,过好过坏是另一码。 回想自己的感情经历,陆一伟有些可笑。总得来说,他这一生的情感经历是失败的。高中大学几乎都是暗恋,大学毕业后玩起了时髦“闪婚”,直到现在的几段感情,都有始无终。他常常总结自己,到底是情商不够,魅力不够,还是老天要故意折磨自己? 哎!每每回想都是满城伤。 半个小时过去了,张志远依然没有走出来。陆一伟再有强大的好奇心,也不能干涉领导的私生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一直这么认为。就在他烦躁不安之时,手里嘀铃铃响了起来,是短信铃声。他掏出来一看,依然是夏瑾和的,不由得咬紧牙关。 这段日子来,夏瑾和几乎每天都要发好几条短信,陆一伟都没看。对于感情脆弱的陆一伟来说,他实在受不了这种打击。在夏瑾和身上,他投入了许多,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至今,他都常常自问,夏瑾和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犹豫了很长时间,陆一伟还是打开了短信: “一伟,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你误解我了,请给我时间解释好吗?我承认一开始和你交往带有一定目的性,可那是过去,如今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你,无法自拔!没有你的日子,我都不知道怎么过来的,请你相信我一次,明天我去找你好吗?” 0497 天堂等你 看完短信,陆一伟哼笑一声,将手机扔到副驾驶室上,点燃一支烟,默默地抽了起来。 面对情感的失败,陆一伟有心无力。有时候常常想,保持这样的状态就好,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多好!看每每看到别人成双成对地走在大街上,心里无比酸楚。什么是婚姻?到了这个年龄才能读懂这两个字的含义。 又过了十多分钟,张志远低着头走了出来,身后还有一女子尾随相送。陆一伟坐起来立马聚精会神观察,只见那中年妇女着装普通,长相也一般,倒是身材不错,也就和张志远年纪相仿,眼神迷离,隐藏着几分不舍和难捱。而张志远面色凝重,一边讲话一边四周观察,生怕别人发现他似的,也让人对两者的关系多了分揣测。 两分多钟的道别时间,张志远猛然扭头离去,而中年妇女挥手道别,眼眶里闪动着晶莹的泪花,却无力迈步追赶已经远去的张志远。 张志远一猛子扎进车里,将一袋子钱原封不动地塞到陆一伟手里,然后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女人,面部微微抽动,眼睛一张一弛,似乎要望穿秋水,直叫人肝肠寸断。这分明就是爱! “走吧!”在持续相望一段时间后,张志远缓慢闭上了眼睛,靠在座椅上,声音颤抖地道。 陆一伟虽然不了解他们是什么关系,也能猜个大概,指着钱袋子道:“张书记,这钱?” 张志远微微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车子驶出了缝纫机厂,陆一伟不忍心打扰张志远,却又不能不问:“张书记,我们现在去哪?” 张志远睁开了眼睛,眨巴了几下,分明能看到眼球上红丝被湿润的液体沾湿,却硬是咬着牙坚持着,问道:“这两天你有事没?” 陆一伟摇头道:“没事。” “那行!”张志远道:“要是没事的话就陪我跑两天吧。日程比较紧,今天晚上约了省发改委的徐副主任吃饭,明天一早还得飞京城,明晚我们大学同学聚会,后天再去青岛看望谭老。” 听完如此密集的活动行程,陆一伟还好提前有所准备。点头没作声,只顾往前开。 快要驶出东州市时,张志远又不忍回头观望,眼眶瞬间红润,几欲开口,都咬着嘴唇沉默了。陆一伟看着张志远的难受的样子,只能干着急,总不能直白地询问吧。从扶手箱扯出面巾纸,塞到他手里。 张志远接过纸,身子抖颤了下,忖度片刻,拿起纸背过陆一伟擦了起来。 “一伟,以后你有时间多过来替我看看她,孤儿寡母的,挺可怜的。”张志远突然道。 陆一伟知道张志远如此托付是绝对的信任,也不问什么关系,点头道:“老板,那这钱要不要给她送回去?” 陆一伟也不知为什么,竟然脱口而出喊张志远老板,可能是在内蒙接触煤老板的缘故吧。而张志远似乎也没觉得不适应,道:“这次就不用了,下回吧。” 路过一处正在建设的楼盘,张志远目不转睛地张望,至于在想什么,不得而知。 到了江东市,已经是中午了。由于是国庆假期,路上的车辆和行人比较多,在征求张志远的意见后,车子开到富丽苑大酒店,先行登记酒店住了下来。 中午,二人就在三楼的流水快餐随便吃了点,折返回房间等待今晚的酒宴。请领导吃饭就是这样,你得提前预约,提前等候,更何况是省领导,更得慎重对待了。万一人家有什么事临时取消,一天就这么干耗了。干耗也得耗,都是这样一步步过来的。 陆一伟往床上一趟,就想起佟欢。他们第一次相遇,正是在这家酒店。很显然,陆一伟的魂已经被佟欢给勾走了。有一种女人,如同毒品,只要你尝一次,就时常想起她的美味。哪怕若干年后,回忆起美妙时刻,让人沉浸在醉美的世界里。 越想越让人煎熬,陆一伟干脆坐起来靠做俯卧撑转移注意力。可努力了半天,发现这一方法根本不管用。无奈之下,他只好下了楼,沿着东湖大道闲逛着。 不知不觉,陆一伟溜到了省歌舞团。门口广告牌上写着:下午三点,省歌舞团精彩汇报演出。海报上印着佟欢的巨幅照片,笑容可人,舞姿优美,似乎在望着自己微笑。他看了下表,演出马上开始,毫不犹豫买了张票走了进去。 还好,省城人民对舞蹈这种高雅的东西并不欣赏,偌大的舞厅只有稀稀落落的人群。陆一伟走到最前排,选择了一个绝佳的位置端坐那里,等待着佟欢的出现。 演出开始。第一支舞是颇具中国特色的“大杂烩”。男女老少,各个民族,穿着不同服装轮流亮相,具体要表现什么,让人看得云里雾里。大概也许是要表达民族大团结、齐民共和谐的氛围吧。但这一锅“猪肉炖粉条”,内容丰富,缺少灵魂。 第二支舞是经典曲目芭蕾舞《天鹅湖》,可以说只要有演出,《天鹅湖》是必跳舞蹈。芭蕾舞作为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贵族的专属品,集文学、美学、音乐为一体,通过肢体语言来表达情绪,更直接反映当下时代对文化的理解和历史的传承。然而,将西方的东西融入到东方的《红色娘子军》,好像喝咖啡配大蒜,吃烧烤喝红酒,谈不上不妥,总觉得别扭。 五六支舞蹈看下来,对于不懂欣赏的人来说,简直是种折磨。陆一伟不停地打哈欠,不时地低头看手表,时不时掏出手机看一下,怕有漏接的电话。要不是等佟欢的舞蹈,早就扭头离去了。还不如去佟欢的酒吧跳跳迪斯科来劲。 正在这时,舞台的帷幕落了下来。聚光灯打到舞台的黄金分割点,主持人一袭长裙走了出来播报:“爱,是纯真,是情殇,是那一弯家乡的明月,是那一捧故土的温柔;情,是桀骜,是等待,是追随阳光的风月,是通往天堂的虹雨。爱情,是爱与情跨越千年的一次回首,灯火阑珊处,只有孤独的等待。下面请国家一级舞蹈演员佟欢带来现代舞《天堂雨》,请欣赏。” 帷幕习习拉开,佟欢一袭纤薄的白纱裙,飘逸一头乌黑的长发从舞台的一侧飞了出来,自由奔放,舞姿优美,表情丰富,如泣如诉,演绎着一曲动人的故事。 现代舞与芭蕾舞最大的区别就是,它跳出了芭蕾舞限定的那些条条框框,不再过度追求技巧,不再侵淫王子公主的童话故事,用优美的律动、自由的舞蹈来展现无拘无束的浪漫主义。尤其是在情绪的控制和夸张的动作下,传递给人们想要诉说的东西,引起共鸣。 佟欢的这支舞表达的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男子在当兵走后,女子站在桥头含泪送别。过了一年又一年,女子始终等不回男子的归来,直到有一天得知心爱的人已经因公殉职,女子痛不欲生,纵身一跃,跳入湖中,与男子在天堂相遇…… 佟欢情感丰富,在空中飞舞中,陆一伟能看到她的眼泪飘飞,打动了现场为数不多的观众。在舞蹈结束时,都纷纷起立为佟欢鼓掌。佟欢在鞠躬答谢观众时,看到了坐在前排的陆一伟,惊讶万分,却没有当场表露出来。而是飞快奔向后台,卸妆后悄悄地出现在陆一伟身边。 “你怎么来了?”佟欢面带迷人的微笑,贴耳轻声问道。 佟欢侧头一个浅笑,头发如同黑瀑散落开来,不知是灯光的作用还是化妆的缘故,陆一伟被佟欢的美貌惊呆了。如果第一次见面,甚至在酒吧见面是一种妖艳美,而今天是一种纯情美,正如她在舞蹈中饰演的角色一般,温柔似水,轻柔似风,让人有种想保护的冲动。 陆一伟借用佟欢舞蹈里的意境道:“我一直在天堂等你,等待你的出现!” 陆一伟就是随口一说,而佟欢不知为什么,竟然瞬间泪流满面,感动得一塌糊涂。抓起陆一伟的手,飞快地往剧院外飞奔而去,把陆一伟吓了一大跳。现场的观众都注目盯看,一些男性观众认出了佟欢,都纷纷向陆一伟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佟欢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脸上依然挂着泪水,双手紧紧地抓住陆一伟的胳膊,用充满期待的眼神问道:“一伟,你刚才说得是真的吗?” 陆一伟纳闷,问道:“我刚才说什么了?” 梦境回到现实,佟欢颇为失望,她缓慢地松开了陆一伟,转过脸悄悄地擦掉眼泪,内心痛苦挣扎,找不回丢失的爱。 陆一伟突然从身后揽住了佟欢,用下巴顶着她的头,抓紧纤细的手道:“你想让我说什么?” 佟欢如同受伤的小鸟钻进陆一伟怀中,抬起头用憔弱的目光寻找着想要的东西,她要得就是这种安全感。只见她闭上眼睛,一滴眼泪落下道:“你爱我吗?” 0498 想有个家 这个问题让陆一伟有些措手不及,因为他压根没考虑过。 佟欢见陆一伟犹豫,得到了答案,失望至极。她奋力挣脱开陆一伟,往歌舞团后院的小花园跑去。 佟欢抛出这个话题,陆一伟才开始认真思考。他对佟欢是爱吗?好像不是,又好像是。如果不是,可为什么佟欢让他牵肠挂肚?梦里是,闭眼是,甚至幻想都是。如果是,为什么佟欢只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而从来没在心里出现过?陆一伟也搞不懂,他对佟欢到底是什么? 佟欢跑到八角亭坐了下来,望着湖里枯萎的荷花,如同自己的命运,无限惆怅。陆一伟走过来后,佟欢道:“一伟,你说同样是生长在水里的植物,荷花如此夺目,而水草甘愿屈身衬托荷花的美丽呢?” 陆一伟走上前去道:“其实这就是红花和绿叶的故事,有的人天生就是万丛绿中一点红,这就是事实,是无法改变的。” “你是在说我吗?”陆一伟的话刺痛了佟欢敏感的心。 “哦不!”陆一伟知道说错话了,连忙道歉道:“佟欢,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不过是打个比方而已。其实你在我眼中,一直就是红花,从来不是绿叶!” “真的吗?”佟欢再次用征求意见的强调询问。 陆一伟露出难堪的笑容,道:“真的。无可厚非,你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是个男人见了你都会喜欢上你,包括我在内。” “喜欢和爱是一个意思吗?”佟欢玩起了文字游戏,试图从陆一伟嘴里撬出想要的东西。 “这……”陆一伟双手一摊,耸肩道:“喜欢可以说是一种欣赏,而不是爱的升华。或许我想爱你,但……” “但是什么?”佟欢站起来逼问陆一伟,而陆一伟结结巴巴回答不上来。 见陆一伟回答不上来,佟欢转身望着荷塘,伴随着秋风将散落的头发往后一拢,性感的嘴唇微微挺起,然后向两侧划出优美的弧线,道:“喜欢什么?喜欢我的身体吗?” “不不!”陆一伟不知该如何回答,佟欢已经进入女人钻牛角尖的思维模式,一时间难以自拔。 “哼!”佟欢面无表情道:“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一群用下体思考的低等动物。兽性大发时玩弄别人的情感,满足兽*欲后拍拍屁股走人,你们眼里还有责任二字吗?” 佟欢的数落,陆一伟无言以对。而佟欢将几年来积压的情绪统统爆发出来:“对!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一个戏子,甚至是一个妓女,只要花钱就能取走我的一切,是吗?不是!绝对不是!我也有自尊心,为什么你们可以这样摧残我的灵魂,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佟欢……”陆一伟试图安慰情绪激动的她,却引来了对方更加猛烈的抨击。道:“你不就嫌我的身体脏吗?可我也是人,难道我就没有享受爱情的资格吗?” 陆一伟一把将佟欢拽进怀里,用尽力气拥抱着她,任由她的小拳头飞舞,任由她的眼泪横流,希望能用温暖的拥抱来感化她,疼爱她。 舞蹈演员出身的她能够通过肢体来传递情感,她似乎感触到陆一伟内心发出的声音,让烦躁不安的她渐渐安稳下来,享受着这美妙的时刻。这是她活这么大以来,除了父亲的爱,得到第二个男人的肩膀了。而那些充斥着交易的情感是丑陋的,罪恶的。 待佟欢情绪稳定后,陆一伟试图松开,没想到佟欢反映强烈,哆嗦着道:“一伟,别放开,抱紧我,我害怕!让我多享受一会儿。” 陆一伟不得已又抱紧佟欢,坐在八角亭下,感受着秋日午后的温暖阳光。 佟欢依偎在陆一伟怀里,望着渐行渐远的阳光道:“一伟,我知道你有女朋友,而且知道你们很快就会结婚,你放心,我不会破坏你们的感情。我需要的,只是你内心的一个问候就知足了。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贱?” 陆一伟摇摇头道:“都说爱情是自私的,每个人都有爱的权力,然而世俗的制约,让爱成了一种负担,往往因为负担,真爱擦肩而过,就是这样。我们都不奢求爱与不爱,只求在爱对方的时候,当做内心的一次表白就可以了。” 佟欢听完陆一伟这段充满哲理的独白,抚摸着脸颊道:“要是老天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不会这样作践自己,可已经成这样了,也就不在乎了。我更不奢求什么爱不爱的,你是我第一个爱上的男人,你信吗?” 陆一伟点了点头,内心无法平静。 佟欢突然做出大胆的举动,只见她握紧陆一伟冰冷的手,撩起裙子放到里面,瞪大眼睛喘着粗气望着心爱的男人。 “佟欢,不……”陆一伟看了下周围,还有来来往往走动的人群,试图抽手,却被佟欢死死地摁住,用柔软和温度传递她此刻的心情。 “我的身子虽脏了,但我的心没有污浊,永远给我爱的人留着位置。一伟,你就是我等的那个人,不要离开我,好吗?”佟欢在陆一伟脸上疯狂地亲吻着,全然不顾周围人群投来异样的目光。 陆一伟还算理智,能控制住情绪,迅速把手抽出来,略显尴尬地站了起来。佟欢看到陆一伟羞涩的样子,竟然不顾形象地大笑起来。她认为,至少眼前的陆一伟是真实的,不虚伪,不做作,比起那些惦记自己身体的男人不知强了多少倍。 笑过后,佟欢站起来轻盈地在陆一伟肩膀上拍了下道:“一伟,我为了今天下午的演出,到现在还没有吃饭,能请我吃饭吗?” 听到佟欢还没有吃饭,陆一伟有些心疼地道:“不会吧,那还不赶紧走?” “走,出发!”佟欢如同小女生一般,牵着陆一伟的手再次奔跑着。外人看来,这分明是一对热恋中的恋人嘛。 两人疯狂地跑了一段路程后停了下来,都累得气喘吁吁。陆一伟喘着粗气道:“吃什么?” 佟欢一脸开心,露出少女般的可爱,眼珠子滴溜一转,道:“我想吃鸡爪子、鱿鱼丝,呃……还有羊肉泡馍,再来个肉夹馍……哈哈,我统统都要吃掉!” 陆一伟惊讶地道:“你能吃这么多?” “那可不!”佟欢耸着鼻子道:“我以前可能吃了,哎!可惜我没那种命,为了舞蹈事业,一天只吃很少很少的东西,不过今天我要大开吃戒,一定要吃个够,吃个饱,走!” 两人沿着东湖大道,拐到谷未区的小吃市场。尽管才四点多,这里已经云集各方食客,享受着各具特色的小吃。 佟欢从第一家开始,见到好吃的就买,果真疯狂地饱餐起来。那种疯狂,让陆一伟都大跌眼镜。吃饱喝足后,两人又来到河边散步。这时,佟欢才问:“你来省城干什么?难道真是看我表演的吗?” “嗯。”陆一伟撒了个善意的谎言,却把佟欢感动得一塌糊涂,抱着陆一伟连声道:“谢谢,谢谢……” 陆一伟被佟欢异样的举动很是惊诧。在他印象中,佟欢不是如此感性的人啊,倒是她的精明、睿智、高贵,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道:“我在富丽苑酒店住着,也不知怎么的,走着走着就到了你们歌舞团门口,你说,这是缘分吗?” 听陆一伟说在富丽苑酒店,佟欢的脸色瞬间转变,极不情愿道:“今晚又请哪位领导吃饭?” 陆一伟知道逃不脱佟欢的眼睛,道:“你认识,省发改委副主任徐才茂,上次一次吃过饭。” “这个老色狼!”佟欢咬牙切齿地道:“请他吃饭干嘛?要从他手里拿项目?” 陆一伟摇摇头道:“我是陪我们老板来的,具体谈什么,我也不清楚。” “哦,还是你们那个张县长吗?” “嗯。”陆一伟道:“不过他现在不是县长了,已经升为书记了。” 佟欢自从逃脱丁昌华那个老秃驴的魔掌后,对北州市的格局也不过问了,没在过问。 “你呢?酒吧的生意还好吗?”陆一伟问道。 “卖了!” “卖了?”陆一伟惊奇地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佟欢轻描淡写地道:“累了呗,不想干了呗,想有个家呗!” 陆一伟道:“卖了也好,一个女孩子家,待在那种地方也不是长久之计,那你下一步打算做什么?” “不知道!”佟欢眯着眼睛望着前方道:“对未来我很迷茫,不知道该往那个方向走。不过我目前的心愿就是买一套不大不小的房子,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我会非常开心的!哈哈,这个愿望马上就要实现了。”然后随手一指远处的一栋正在建设的高层建筑楼,自豪地道:“看见了吗?那就是我未来的家,我选了32层,接近于最高层,伸手就能够到云端,简直是神仙般的生活。” 看着佟欢对未来无比憧憬,他猛然想起自己的目标。那个三年回到市里工作的目标还算数吗? 0499 大胆行为 “一伟,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手握权力的高官,一个是闲云野鹤的画家,你会选择哪个?”佟欢突然给陆一伟出了道选择题。 陆一伟回答也很实诚,道:“我不会画画!” “我就一比喻嘛!”佟欢思考了下,问道:“那你的爱好是什么?” 这一问题把陆一伟给问懵了。爱好?好像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从小到大,陆一伟就喜欢蹦跳,初高中爱好群体合作的篮球,到了大学又爱好单打独斗的羽毛球网球,作为一名文学爱好者,写写画画是最起码的基本功。大学时代,陆一伟绝对是文坛阵地的领袖人物。因为梁实秋和鲁迅政见不同,曾与高年级的同学下挑战书,并在学术报告厅来了一场激烈的辩论赛。 此外,他不满足时下无病呻吟的诗歌散文,在他的主导下创办了《简读》文学期刊,多以现代小品杂文和写实文体来对抗触景生情的散文。《简读》刚印出来时,一下子被哄抢而空,就连一些年轻老师都抢着看,甚至一些其他学校的都想办法托关系借阅,这是陆一伟万万没想到的,一战成名,在西江大学留下了印记,至今这本期刊都异常火爆。 然而,这都是过去!现实和理想虽只有一寸之遥,可理想在现实面前又是那样的不值一提,甚至遭到世人的耻笑而嘲笑,终将理想成为人们心底的一份记忆,陆一伟也如此。参加工作后,他依然放不下手头的笔,勤奋耕耘,当时的校长并不看好他,觉得他写得东西狗屁不通,还不如把心思用在教学上,深受重创,无言以对。 借调到统计局后,成天和一堆数字打交道,最终靠着超强的记忆力在一次偶然机会改变了命运。进入政府办,每天起草八股文,琢磨得不是文学的艺术,而是想着如何对仗,抠字眼成了基本功。假如领导要将五点,一二三四用了力度、深度、广度、高度,第五点实在想不起来了。用长度?宽度?还是用维度吧。再到了北河镇,每天忙活果园的事情,那有时间坐下来写写文章。就这样,爱好离自己渐行渐远,变得越来越冷漠。 佟欢见陆一伟发呆,摇晃了下道:“喂!你在想什么呢?难道你没有爱好?” 陆一伟回过神来,从地上捡了块石头使劲往波澜不惊的河面扔去,激起一圈微弱的波光涟漪。他似乎不满意地拍拍手道:“爱好嘛,打网球可以算吗?” “啊?”佟欢惊讶地捂住嘴巴,像见到外星人一般道:“算啊,当然算了,你真的会打网球吗?” “有什么问题吗?”陆一伟略显自豪地道:“我不仅会打网球,还是跆拳道黑带四级,拿过全省跆拳道比赛一等奖。”说完,当着佟欢的面比划起来。 陆一伟这一秀,让佟欢更加着迷。拉着他的手撒娇道:“一伟,教教我,我也想学跆拳道,还有,我还要和你切磋网球。” 陆一伟上下打量了一番,让佟欢有些莫名其妙,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说完,啪地将腿放到陆一伟肩膀上,呈现竖立的一字腿,让过往的行人羡煞不已。尤其是一些男同胞,对这个姿势的女人神驰向往,却只能远观不能亵玩已,实在是人生之憾,都纷纷向陆一伟投向嫉妒的目光。 陆一伟的脸唰一下子红了,往后退了一步,佟欢轻盈地放下了腿。看到陆一伟羞涩的表情愈加喜欢,这正是她想要的男人。她突然立正稍息,一本正经地道:“陆一伟,我现在正式宣布,我要追你,我要和你女朋友公平竞争,请给我一次机会!” 对于佟欢的胆大行为,陆一伟有些措手不及。不知为什么,他和佟欢在一起,无比的轻松和放松,感觉自己身上都充满了无限活力,这在以前是绝对没有的感觉。或许,到了这个时候,他应该能够明白为什么一直无法忘却那个激动人心的夜晚,是魅惑,是活力,是放松,是发泄! 与苏蒙,因苏启明的缘故,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并存有对未来渺茫的恐慌。与夏瑾和,总是一个不真实的自己,不知是自卑的表现,还是对方气场过于强大,似同一个始终无法难以填满的沟壑,永远望不着底。 但,性*爱不能等同于爱情,激荡过后身体感到无比的放松,内心却是饱含负罪感。毕竟,佟欢是丁昌华的情人,哪怕过去式,终究逃离不了这个现实。作为这个一个“公众”人物,即便是自己接受,家人能接受吗?张志远能接受吗? 想到这些,陆一伟从衣兜里掏出烟点上,走到石凳上坐了下来,腾云驾雾望着前方,一脸忧郁。 佟欢尴尬地站在那里,低头踢着小石块来化解这一窘境。走到陆一伟跟前,她低沉地道:“你还是嫌弃我,是吗?” 陆一伟向天空吐了一个烟圈,然后用手指戳了两下,直到烟圈消失后才道:“我说过,我从来不嫌弃你。不过,我还没有做好准备……”然后站起来扶着栏杆道:“不瞒你说,我这人很失败,特别是感情上,离过婚,有孩子,后又谈了两任女友,现在都已经分手了。或许,是我这个人不行,压根就没资格谈论感情。所以,你还是放弃吧,我也不打算再找了,单着挺好,真的!” 听完陆一伟的诉说,佟欢非但没有放弃的念头,反而那种**更加强烈,搂着他的胳膊道:“一伟,你的情况我都了解了,我甚至还知道你和夏瑾和又在闹别扭,不是吗?”然后望着陆一伟挑了下眉道:“这又怎么了?我在乎吗?你觉得我会在乎吗?我完全不在乎!一伟,你是个好男人,值得我用一生去爱你,只要你愿意,我就是付出生命都可以。只要……只要你不嫌弃我……” 佟欢的疙瘩始终在自己给别人当情人上,而陆一伟的疙瘩却在于心结,他一时难以释怀。毕竟,他和夏瑾和的感情还没有走到尽头,现在又和佟欢谈情说爱,实在有些“大逆不道”。他回头笑着道:“佟欢,谢谢你对我的爱,真的!你是第一个说愿意用生命去爱的人,换做任何一个人都做不到,我看到你的真诚。但是,有些事不是……不是……哎!怎么说呢!”陆一伟一跺脚,竟然语无伦次。 佟欢看着陆一伟有些可爱的样子,故意嘟嘴道:“不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算了!”陆一伟一挥手道:“一时半会和你说不清楚,以后再说吧。”说完,撸起袖子看了下表道:“不行,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要走啊?”快乐的时光是短暂的,到了分别的时候,佟欢才发现有多么的不舍,道:“再陪我一会行吗?” 陆一伟抬起手腕道:“都快6点了,我要是再不回去,老板又着急了,行了,下次来江东后找你,成不?” “不成!”佟欢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拉着陆一伟的手道:“求你了,别走行吗?我不想离开你!” 陆一伟不能看女孩子哭了,心里不是滋味,抬头为佟欢擦掉眼泪,道:“傻丫头,我又不是不来了,今天晚上的饭局真的很重要。你看你,都这么冷的天了,还穿着裙子,赶紧回去添点衣服,别冻坏了!” 被陆一伟这么一关心,佟欢哭得更凶了,扑在怀里哽咽道:“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你是第一个关心我的人,别走,求你别走……” 陆一伟不知该怎么办了,抚摸着裸露在外的肩膀道:“那这样吧,今晚吃完饭后我出来找你,行不?” “真的?”佟欢立马破涕为笑,激动地道。 陆一伟看着古灵精怪的佟欢,没脾气地道:“真的,那还有假?” “不行!把你的**拿出来,我要扣押着!”佟欢突然想了个好办法,把嫩滑的小手伸到陆一伟跟前。 陆一伟被佟欢的“野蛮”有些无奈,道:“我又跑不了,扣押我**干什么?” “万一跑了呢?”佟欢一个调皮的表情,直让陆一伟怜惜。 “不给!”陆一伟被佟欢感染了,一扭头飞快地跑了出去。 “陆一伟,你给我站住!”佟欢生气地在原地跺脚,然后发挥长腿优势,奋起直追。 自然,佟欢的腿再长也没有陆一伟的步伐大,始终没能追上。佟欢急了,灵感闪现,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呻吟起来。 陆一伟听到后,立马停了下来。看到佟欢表情痛苦地坐在那里,以为是崴脚了,连忙折返回去,正准备查看伤情时,佟欢一个跃跳抓住了陆一伟的领口:“哈哈,能逃得出我的魔掌,美得你!” 陆一伟有些哭笑不得,从衣兜里取出钱包交给佟欢:“行行行,你拿去!” “外套!外套也脱下来,我冷!”佟欢霸气地道。 陆一伟哀求道:“姑奶奶,我今晚还要陪领导吃饭,给我留点面子成不?” “叫祖奶奶也不成!”佟欢“撒泼”道:“你脱不脱?你要不脱我可喊了啊,说你耍流氓……” “哎!”陆一伟脱了下来丢给佟欢,无奈地道:“我真是服了你了。” “哈哈……你现在可以走了!”佟欢站起来美滋滋地道。说完,穿上陆一伟的夹克,挥舞着钱包往相反方向走去。 0500 大智若愚 陆一伟狼狈地回到富丽苑大酒店,先去停车场取出一件为张志远准备的西装穿上,马不停蹄地赶到九楼。正要进自己房间时,发现口袋里没有房卡,不用问,在外套口袋里,被佟欢抢去了。无奈之下,陆一伟到了张志远房间。 抬头敲门时,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他又把手收了回来。再仔细一听,是在打电话,于是走到休息区抽了根烟等了一会儿。还不等自己上前敲门,张志远已经走出来了,陆一伟立马起身走上前去。 “饭准备的怎么样了?”张志远没问陆一伟去哪了,直接问道。 “我刚才上来的时候特意到餐厅看了下,一切准备好了,客人到了立马就可以上菜!”陆一伟道。 “哦。”陆一伟办事张志远还是放心的,又道:“安排了什么酒?” “茅台,准备了两箱。另外,后备箱里还有两箱,给领导走时带的。”陆一伟道。 “好!”张志远对陆一伟的安排十分满意,道:“还是老搭档,你都见过的,省发改委的徐副主任,建设厅的白副厅长,可能还带了位电视台的主持人,今晚我们的任务就是把他俩灌倒,你怎么样?” 陆一伟心有余力而力不足,提了口气道:“老板,这个有点难度,上次过招的时候我喝得够呛,那俩人都是酒场的高手啊。” “那不行啊!”张志远眼珠子一转,道:“对了,你有没有认识的朋友,让他过来陪酒。” “啊?”陆一伟难为地道:“我朋友都是男的啊。” “男的也行,让他现在过来!”张志远直接下命令道。 陆一伟首先想到了三条,随即转身打电话,很遗憾的是,三条此时不在江东市,正在外地洽谈业务。没办法,他只好打给黑圈。黑圈倒是爽快人,听到有酒喝,毫不犹豫应承下来,半个小时后就到。 黑圈能来,陆一伟一颗心落肚。黑圈的酒量真不是盖的,估计那两个老家伙都不是他的对手。他最高记录一个人喝下25**啤酒,着实不是一般人能企及的。 张志远和陆一伟来到三楼的餐厅休息区等候。时间还早,俩人闲聊起来。张志远给陆一伟讲起了省发改委副主任徐才茂。 “可能你对徐主任还不太了解,这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徐才茂非科班出身,原先是机床厂一线工人,谁能想到他日后竟成了大器。据说,他当工人是就不安分,总爱开小差。有一次工作好好的,他竟然站起来大声地浪涌保尔柯察金的经典名言:一个人的生命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会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碌碌无为而羞愧!当时,整个车间的工人都停下手中的活看他,都以为傻了,自然受到车间主任的责罚。” “就这样在车间干了五年多。有一天他实在人受不了这种生活了,直接到厂党委办公室毛遂自荐,要求转行干宣传。当时的党委书记觉得此人狂妄无比,拿起扫帚就哄了出去。没想到他没走,而是站在门口放声背诵《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直到第二天早上还在那里背。靠着顽强的毅力打动了党委书记,同意他留在宣传股当干事,他的仕途就此开始。” “文革期间,机床厂一下子分成了两派,徐才茂以红色*造*反*团领袖倒戈,将现有班子全部赶下台,并成功接管机床厂,成为了那个时代最年轻的厂长。时势造英雄,时代成就了徐才茂。” “文革结束后,徐才茂被清洗,住了学习班,出来后发配到基层,成了公社书记。好多人说,他一生就这样了,想要翻盘,可能性几乎为零,除非出现奇迹,没想到奇迹就真的出现了。当时的行政公署专员下去调研时,徐才茂在汇报工作时有声有色,拔得了头筹。专员当时就接见了他,并看了他写得汇报材料。第二天,一纸文书就把他调到地委,成了一名笔杆子。而后,升迁就自然理顺了,一路向上,直到今天。” 听完徐才茂的传奇人生,陆一伟无限感慨。很显然,徐才茂是善于利用机会的人,而且每次机遇来临时都能紧紧抓住,丝毫不松手,最终成就了一番事业。 张志远继续道:“徐才茂作为省发改委的第一副主任,分管的领域不多,只有两个,但这两个绝对的有分量。一个是招投标处,一个是综合审批处,这个权力之大你应该知道了吧?” 陆一伟震惊了,怪不得张志远一直对这位徐副主任礼敬有加,原来手中握着这么大的权力啊。 跳过徐才茂,张志远又讲起了省建设厅副厅长白宗峰。道:“白宗峰这个人与徐才茂恰恰相反,是正儿八经的科班生,而且一上班就是建设部,这深厚的关系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前年,直接空降到西江,任建设厅副厅长,很明显是来接班的。用不了几年,要么是厅长,要么干脆任某某市一把手,随时有可能。” 从京城下来的人,自然是无限可能。那个随便扔砖头都能砸死处级领导干部的地方,厅级干部都是骑单车、挤公交、坐地铁上下班,提拔根本不用走后门,熬到一定资历自然上,可到了地方就不行了。在县一级,能混到正科,已经是人上人了;到了副处级以上,狼多肉少,凤毛麟角。所以,在最基层的公务员每天望着天花板磨洋工,直到板凳坐穿,从年富力强的小伙子,熬成胡子拉碴的老干部,都飞不出巴掌大的地方。一辈子,就是一辈子,道不尽的心酸和无奈。 张志远继续道:“这两位领导,都是我在市交通局结识的。这两年我不管再忙,都不敢切断这两条线,你要知道,徐才茂手中的权就是项目,就是钱,我需要他。而白宗峰是一支潜力股,值得投资。” 陆一伟似乎明白百泰公司到曙阳煤矿投资一事了,如果没猜错的话,是这位徐副主任的执笔之作,怪不得张志远在这件事上坚定不移,现在想,一切都解释通了。 张志远道:“说了这么多,可以说明白一个道理。你要是想干成一番大事业,仅靠一腔热血蛮干,而没有人在背后扶持,是绝对干不成的。在官场,就是个蜘蛛网,从那条线都能达到终点,那就看你怎么走了。有的人选择了捷径,一举成功。有的人脑子慢却勤奋,虽然绕了远路,最终也成功了。然而,蜘蛛网好比是独木桥,那有那么多路让你走?这就看谁上道了,你明白了吗?” 张志远的比喻再贴切不过了,陆一伟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你不明白!”张志远突然严肃地道:“有的人光明磊落,有的人卑鄙无耻,在选择通往成功的路上各使绝招。正直的人义字当头,不谄媚,不阿谀,不奉承,不卑劣,通过正常渠道取得成功。而卑劣的人利益当先,用谋略,设计策,玩阴谋,昧良心,将厚黑文化发挥到极致,登峰造极,这就是政治!如果让你选,你会选择哪种人?” “前者!”陆一伟毫不犹豫地答道。 “错!”张志远再次推翻陆一伟的思路,道:“大智若愚,难得糊涂,是中国官场其精髓,是取得成功的最**宝。有些人常常把这两个词挂在嘴边,却不理解其真正含义。大智若愚不是让你处处小心,而是要韬光养晦,伺机而出。难得糊涂不是让你装疯卖傻,而是要省方观俗,挥斥方遒。真正的智者是将两者去之糟粕,取其精华,有机地融合起来,才是一种超凡脱俗的人生境界。” 对于张志远这番高深的言论,陆一伟一时半会难以领会,但他能听明白,点头道:“老板,听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后还希望您多加指点和鞭策,成不成功无所谓,但做人做官的道理我一定铭记在心。” 张志远冷笑道:“一伟,有时候吧,我真觉得命运对人不公平。我堂堂一个名牌大学经济学硕士研究生,居然鬼使神差走上了仕途,每日诚惶诚恐,胆战心惊,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一不小心就是一个坑,你是跳还不是跳啊,你要是不跳,自然有人从背后推你,想想真可怕。我那些同学,基本上都从事与学业有关的工作,不是经济分析师,就是某某集团的首席运营官。我大学上铺的同学现在是摩托罗拉大中华区的高官,你说能比吗?” “为了工作,我家庭都不顾了,可到头来呢?我还不是为了再上一步台阶低三下四地在这里等候别人?真可笑!”张志远抽烟道:“不是我对政治失去了兴趣,而是我身上的担子越压越重,我真心怕有一天承受不了,辜负了领导和群众的期望,到那时,我是什么?是高尚的墓志铭,还是卑鄙的通行证?我不敢去想!” 0501 酒场神态 “一伟!”就在张志远和陆一伟聊得起劲时,黑圈穿着一身休闲服出现了。 陆一伟立马起身迎接,拉着黑圈介绍道:“黑圈,这是我们张书记,以前说过的。” “哦!”黑圈堆满肥肉的脸瞬间绽放,伸出肥厚的手主动打招呼:“是张老板啊,幸会,幸会!”黑圈一听就是上道的人,在公众场合懂得保护领导,不用职务称呼,而是用一个很俗也很雅的“老板”来替代,既能体现对方的尊贵身份,又能给人一种亲切感。 张志远不在乎这些虚头巴脑的称呼,挺起胸握手问陆一伟道:“这位是?” 陆一伟一高兴都忘了介绍黑圈了,忙道:“我的大学同学,好朋友,叫黑圈。” “黑圈?”张志远哈哈大笑道:“就是这个名?” 陆一伟懵了,真想不起黑圈的真名叫什么,一脸无辜望着黑圈发呆。 黑圈往陆一伟胸脯捶了一圈,然后假装儒雅地道:“张老板,我叫贺泉,开着一家文化公司,不介意的话叫我贺泉就行,要不干脆也叫我黑圈,我都习惯了。” “哈哈,贺泉兄弟很幽默嘛!”张志远一伸手道:“请坐!” 三人坐下来闲聊起来。黑圈无意中说漏了嘴:“一伟,上次给你的两件宝贝对方收下了没?”陆一伟听后连忙挤眉弄眼,才算中止这一话题。不过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张志远听到了,也听明白了。 五分钟后,徐才茂先行赶到。出了电梯就是一番领导做派,眉头皱成铁疙瘩道:“哎呀!好不容易放个小长假都不让人消停,这不!刚刚送走一拨客人,紧赶慢赶就过来了,你们没等多久吧?” “没,我们也是刚到!”张志远忙道:“徐主任快里面请!” 徐才茂一边点头一边慢条斯理地走进了包厢。陆一伟跟在身后望着这位个不高却能耐之大的领导,被刚才的那两句话佩服之极。一句话说了好几层意思,那就看听得人能不能听懂了。放了长假都很忙,说明他公务繁忙,树立了为人民服务的正面形象;紧赶慢赶过来,说明给你面子,这就是讲话的艺术性。 陆一伟闪了进去,拿起桌子上的烟为其点上,徐才茂这才认真查看陆一伟。然后指着陆一伟问张志远:“这位是?” 张志远介绍道:“陆一伟,南阳县组织部副部长。” “哦,怪不得!”徐才茂恍然大悟道:“上次是不是一起吃过饭?” “对对!也是和白厅长在这里。” “嗯,不错!”徐才茂望着陆一伟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陆一伟佩服徐才茂的记忆力,见过一面就能将对方的面孔刻在心里,这就是差距。 “那这位呢?”徐才茂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斜着身子望着黑圈。黑圈胆子大,上前自我介绍道:“徐主任,很高兴在这里见到您,我叫贺泉,小时候就听我爸讲您的故事,您可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啊。” “你爸?你爸是谁?”徐才茂脑子快速转动,在大脑里搜索姓贺的同僚。 “贺国庆,绿化局的。”黑圈故意说得简单,并没有提及职务。 “哦——”徐才茂故意拖长音调道:“原来你就是贺国庆的儿子啊,都这么大了?我记得那时候经常去你家打麻将,你还是个小不点,没想到都这么大了,好,好!你爸最近怎么样?” “托您福,身体还行,现在就等着退休呢。” “哈哈……”徐才茂爽朗地道:“这个老贺!今年应该有55了,比我大一岁,好长时间没见他了,改天一起去钓钓鱼,哈?” “没问题!我回去以后就转达您的话。”黑圈立马转换称呼道:“徐叔叔,说起钓鱼,我可知道一个好地方啊。” “真的?在哪?”徐才茂显然对钓鱼很感兴趣,激动地坐起来。 “在东州市那边,改天我带您去,可好玩了!” “一言为定啊!”徐才茂像个小孩子一般答道。一来二去,黑圈成功抢占主场,把张志远和陆一伟亮在一边,倒像他俩是客人似的,这就是黑圈的本事。 白宗峰来了。作为官场的潜力股,自然受到最高规格的欢迎仪式,就连徐才茂都站了起来,可见这位新秀的威力。 紧接着,今晚最后一位客人也闪亮登场。只见李春妮穿着一身绣着富贵牡丹的旗袍妖艳且夸张地走了进来,如同旧上海滩的天涯歌女,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媚骚,这也是她成功上位的资本。 “哎呀!黑圈!”李春妮看到黑圈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上前往胳膊上一掐,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哎哟!我的姑奶奶!”黑圈捂着生疼的胳膊道:“都这么多年了,还不放过我,疼死我了!” 李春妮丝毫不顾及场合,又掐了一下,道:“徐哥,白哥,这黑不溜秋的东西是我大学同学,那时候可没少欺负我,你们可得为我做主啊!”说完,双手从高挺的屁股上一抹,坐了下来。屁股如同梨瓣一般,展现着近乎完美的身材,一点都不像生过孩子的女人。 徐才茂和白宗峰听完李春妮的“控诉”,都呵呵微笑不发言,张志远在一旁赔笑,而陆一伟作为身份最低的人还在地上忙活着酒水,无暇参与,也不想参与。 “一伟!”李春妮突然叫道:“你过来坐,别忙活了,让服务员弄!你过来给我评评理,今晚到底让黑圈喝几杯!” 陆一伟从地上箱子里取出两**茅台放到黑圈跟前,笑着道:“这两**就归你了,我们说了不算,让春妮讲!” “好!”白宗峰突然鼓掌,操着一口浓重的老北京话道:“妮儿,咱别和他争,既然是同学,那就更应该喝了,别认怂!” “喝就喝!”黑圈豪爽地道。 饭局开始,李春妮作为女人成了主角,都在听她讲话。而李春妮也高兴,酒过三巡后兴致勃勃地讲起了笑话:“说一记者采访村长,村长说,本村的计划生育难度一直很大。记者问,为什么?村长说,两年前,村子旁修了铁路,每天早上五点火车准时经过,汽笛一响,全村的人就都醒了。这个钟点,你说起来吧,太早;你说接着睡吧,时间又太短……哈哈!” 一群人看着李春妮在那里捂嘴大笑,都一脸茫然问道:“你听懂了吗?” “没呀,什么火车?什么时间太短,这和计划生育有什么关系啊!”徐才茂其实听懂了,故意道。 “我们都没笑,喝酒!”黑圈在一旁起哄道。 “对对对,这个办法好!就这样喝酒!”白宗峰赞许黑圈提出的这个意见。 李春妮也爽快,直接端起酒杯喝了下去,然后解开旗袍领口前两颗扣子道:“你们这群人真不解风情,这么好笑的笑话居然听不懂,没意思,黑圈,你来讲!” 李春妮把这一棒交给了黑圈。黑圈自然不客气地讲了起来。陆一伟坐在那里不出声,听着黑圈讲笑话。黑圈经常在社会混,讲得笑话自然不堪入目,乐得两位领导哈哈大笑,而李春妮则面红耳赤,直骂黑圈是流氓。显然,黑圈的笑话把宴会带向了**。 陆一伟习惯性做听众,不愿意哗众取宠,或许与性格有关系吧。陆一伟突然留神到徐才茂的眼神,一直盯着李春妮打开的领口看。而李春妮明明知道有色眯眯的眼睛在看,还故意将胸口压得很低,波涛汹涌,呼之欲出,让人直咽口水,无心吃饭。或许,李春妮要得就是这效果,要不然怎么能有了今天的成就呢! “一伟!你也讲一个!”李春妮把这一棒交给陆一伟,让他有些措手不及。道:“我这人天生缺少幽默细胞,不会讲笑话。” “那那成!你在大学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啊。”李春妮道:“徐哥,白哥,我和你们说,这一伟在我们学校可是风云人物,追他的小女生多了去了……” “那你追了没?”徐才茂眯着眼睛问道。 “我?当然追了啊,可惜啊,没追到手!”李春妮撇嘴道:“我没那个福气!”说完,将一大杯酒喝了下去。显然,这句话或多或少带有一定情绪。 这一幕黑圈最懂,他赶忙采取补救措施,聊起了他擅长的领域,道:“徐叔,白叔,不知你们听说没,前段时间京城承嘉拍卖行拍出了一件陆子刚镂雕青玉杯,拍下了3000万元的天价,我的天哪!这古玩市场是越来越水涨船高啊。” 白宗峰作为地地道道的京城人,自然有资格卖弄文化。不过人家也有那资本,讲起来头头是道。黑圈的话题很巧妙地引到领导们共同爱好上,这种强大的现场控制力让人钦佩。 见黑圈讲起古玩,白宗峰摇头晃脑把酒杯一放,歪着脖子道:“陆子刚?3000万?我和你说,拍出这个价有点少了,简直是对这位雕刻大师的侮辱!要我说,至少要拍到5000万以上,才对得起他老人家,哎!可惜了了!” 0502 雕刻巨匠 正好是巴结白宗峰的一个好机会!黑圈假装不懂,故意道:“白叔,以前总听人说子刚玉,此人到底是谁?” “不懂了吧?”白宗峰得意地道:“泉儿,你说你还干这行,连陆子刚老爷子都不知道,真是蒙羞啊。也好,今天借此机会给你普及普及。” 众人一听,都如同小学生般挪动椅子,黑圈更夸张,直接拿出笔记本记录,惹得李春妮一阵揶揄:“哟!黑圈,大学四年都没见过你这么用功,敢情全用在拍马屁上面了,哈哈!” “你懂什么?”黑圈反驳道:“这叫不耻下问!今天正好遇到白老师,我要是错过这次学习的机会,估计就要错过好几千万的生意,你说,我能不努力嘛!” 陆一伟对黑圈嘴皮子上的功夫佩服有加,这也是他所欠缺的技能。好像耿直的人大多不爱说话,不喜欢油嘴滑舌,大多时候都是埋头实干。非要说话就是大实话,把一干人得罪个遍。官场虽污浊,却不缺乏这类人。 白宗峰如同说评书般讲了起来:“陆子刚,明嘉靖年间的著名雕刻巨匠,工艺精湛,技艺超群,深受皇室喜爱,明代三大才子徐渭都著诗称赞“昆吾峰尽终南似,愁钉苏州陆子冈。”陆子刚以和田青玉为料,多雕刻牌、壶、杯、**等,件件精美,可谓传世精品。不过此人有人怪癖,每雕刻一件玉器总要落款,以‘子刚制’、‘子冈制’为多。明神宗一次让他雕刻玉壶,还特意叮嘱不让落款,可陆子刚不死心,用微雕技术雕刻在壶嘴里,朱翊钧知道没怪罪他。后,陆子刚更加猖狂,直接把落款雕刻在龙脑袋上,结果可想而知,直接处死。” “陆子刚没后,也没有徒弟,所以他的作品成了传世之作,价值奇高,其中最为著名的茶晶梅花花插珍藏在故宫博物院,无价!他流传在世的作品不多,导致仿品奇多,能买到真品,实在是捡漏了。” 黑圈瞪大眼睛道:“白叔,您说拍卖行拍卖的那件是不是真品?” “这个嘛……”白宗峰敲着桌子望着黑圈,脸上露出一丝诡谲的笑容道:“你说呢?” 黑圈嘿嘿傻笑,挠头道:“亦假亦真,亦真亦假,花多少钱买的东西就值多钱,哪怕是假的,也值这个价。” “哈哈……”白宗峰显然很喜欢黑圈这股机灵劲,端起杯道:“你也别叫我白叔,显得我多老似的,再说了,春妮都叫我白哥,这不乱了辈分了嘛!今天你我有缘,我很高兴,来,走一个!” 黑圈喝下去,立马转换口吻道:“白哥,徐哥……徐叔,我在古玩市场开了家古玩店,虽没什么值钱东西,再加上我是半拉子货,还望您二位有时间多加指点。” 聪明人一听就明白,白宗峰乐呵呵地道:“好说,好说……” “好了,光顾你们聊了,把张哥和一伟凉在一边,算怎么一回事啊,来来来,咱们共同走一个!”李春妮说完,端起酒杯邀请张志远和陆一伟喝酒。 按道理说,每吃一顿饭就如同开会似的,都有一个主题,要不然这顿饭吃得有什么意义?今天这顿饭是张志远做东,那他有什么想法呢,陆一伟并不知情,不过与近段时间的一系列人事调动看,应该有一定关系。可至始至终都没有谈起官场之事,反而海阔天空侃大山,今宵有酒今宵醉,好不乐乎! 按照“**”服务标准,吃完饭自然要安排活动。大晚上的,娱乐项目实在不多,俗气一点唱唱歌,高雅一点按按摩,可陆一伟对二位领导并不熟悉,不知该如何安排。为了保险起见,他两边都预定了贵宾房。张志远和陆一伟眼神交流后,征求徐才茂意见:“徐主任,我听说这酒店最近从泰国请来几位按摩大师,正好今天检验一下,随便放松放松” “不会是人妖吧?哈哈……”白宗峰在一旁乐呵道。 “行!”徐才茂身子一倾,道:“这段时间正好颈椎不好,按按也好!”说完,转动了两下脖颈,证明自己没说谎。 “你们去按摩,那我呢?”李春妮有些不服气地道。 陆一伟赶紧上前道:“下面可以做美容护理的,我已经给你提前安排好了。” 李春妮看着陆一伟鞍前马后忙活着,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不过在今天这种场合下,她一定要拿出贵妇的尊容和领导的气场,笑着道:“还是一伟有心,难为你了!” 黑圈借口有事先走了。陆一伟先将两位领导安顿后,又赶紧招呼李春妮这边。李春妮酒量惊人,喝了那么多就和没事人似的。她没让陆一伟为其服务,拦在门外道:“罐头厂那块地我看上了,国庆节后就有人找你签合同!”说完,扭头进去了。 张志远也在陪领导按摩,陆一伟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客厅里,内心无比荒凉和空寂。同样是人,为什么徐才茂和白宗峰就能成功,而自己却依然偏隅小县城?别人可以在里面享受,而自己却坐在这里等候?这就是现实,**裸的现实。 陆一伟百无聊赖,掏出手机翻看着。看了半天,也没多大意思。关上手机,干脆躺在沙发上小憩。刚闭上眼睛没多久,陆一伟就感觉有人在推搡自己,他以为是张志远叫他,轰一下子站了起来,正准备说话时,看到佟欢捂着嘴巴在那里偷笑。 陆一伟简直不可思议,四周看了下,将其拉到一边问道:“你怎么在这?你怎么进来的?” 佟欢停止笑声道:“还有我佟欢进不去的地方?太小看我了。怎么?我为什么不能出现在这里,你不欢迎吗?” 陆一伟还是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小声道:“徐才茂和白宗峰在里面,你不怕撞见他们吗?” 佟欢看到陆一伟紧张的表情越是喜欢,她抓住领口道:“跟我来!” “干嘛!”陆一伟捏着嗓子道:“我不能走,万一找我……” “找什么?”佟欢突然听停下脚步道:“他们都在里面快活,找你干嘛?你来!” 佟欢将陆一伟带到一个狭小的角落里。头顶依然是璀璨星空,加上皎洁的月光如水乳倾泻,照在佟欢的脸庞上,更显得白皙而细腻。佟欢看着陆一伟,胸脯上下起伏着,气息紊乱,双手伸进衬衣抱紧,闭上眼睛抬起下巴道:“吻我!”…… (此处略去23333字) 0503 绵里藏针 佟欢温婉一笑,道:“我从来不偷男人的心,而都是男人主动送上来。而我为了你,愿意破例偷一次,不仅要偷,我还要把你抢过来,成为我的男人。”佟欢得意地凑到陆一伟耳边道:“你永远是我的男人。”说完,整理好衣服欢跳着离去。临走时,还不忘回头道:“我在你客房等你!” 一切都刚刚好,陆一伟来到休息厅时,张志远刚好穿着白色的睡袍走了出来。气色不错,满面风光,看到陆一伟衣冠楚楚地站在那里,惊奇地问道:“你没去?” 陆一伟道:“我怕领导们有事……” “能有什么事,你现在去吧,我在外面等着。”张志远心疼陆一伟。 陆一伟原本愤愤不平,不过有了佟欢,已经很是满足了,推辞道:“真不用了,没事的。” “哦。”张志远没再坚持,道:“一会拿三个信封各装2万元带上来,一会就挪步到隔壁打麻将。” 陆一伟变魔术似的从衣兜里掏出信封道:“老板,已经都准备好了。” 看到陆一伟想得如此周到,张志远很是欣慰,拍着肩膀道:“你办事,我放心!” 十分钟后,两位领导陆续走了出来,坐在沙发上抽了根烟,喝了杯饮料侃了会,等到李春妮出来后,一同进了棋牌室。 陆一伟赶紧进去端茶倒水,伺候各位入座。倒水的时候无意中看到李春妮上衣真空…… 刚才的惊鸿一瞥,至今让陆一伟心跳不止。尽管女人那个地方都一样,可每一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魅力,李春妮属于成熟女人的魅力,让人欲罢不能,亢奋不已。他一直搞不明白,李春妮到底是谁得情人,以前听说是杨同耀的,怎么又和徐才茂、白宗峰滚到了一起? 就在他傻傻分不清的时候,一个细节让他目瞪口呆。只见,白宗峰的右脚抬起来,直接放到李春妮的大腿上,努力了几下,伸进了睡袍里……这一举动直接解开了陆一伟心中的疑虑。他万万没想到,大学时候还是乖乖女的李春妮,竟然如此放浪奔放,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看到李春妮一前一后迎合着白宗峰,陆一伟突然产生幻觉,坐在对面的人是夏瑾和,而白宗峰是林海锋,上演着一幕动作大片。要不是徐才茂大叫“糊了”,估计陆一伟冲上前去将白宗峰暴打一顿。 “志远,你对省里面调整田春秋有什么看法?”徐才茂主动为张志远解开心扉,直接问道。 张志远一边码牌一边小心翼翼地道:“早些时候就听说田书记要调走,没想到走得这么急,去省扶贫办当个主任,也挺好的。” “是吗?”徐才茂摸起一张牌随手打了出去,抬头斜着眼道:“那你对李虎刚的调整又有什么看法?” 张志远坦诚一笑,摇了摇头。 徐才茂停止打牌,抬头望着陆一伟,陆一伟受宠若惊,连忙摆手。而白宗峰和李春妮正在打情骂俏,顾不上插话。李春妮干脆起身道:“抱歉,我去一趟卫生间。” 白宗峰也跟着起身道:“我也去,你们先聊!”说完,急不可耐地追随李春妮出去了。 房间里就剩下三人,都不是外人,徐才茂将牌摁倒,神秘地道:“那我再问你,为什么把郭金柱调到西州市呢?” 张志远依然摇头,表示不知。 徐才茂指着张志远无奈地笑了笑道:“志远啊,这官场就和打麻将,你虽不知道对方胡什么牌,但至少要记住他打过什么牌,通过他打的牌来推出他手中有那些牌,如果这么一分析,你心中的那张牌就是对方要胡的。你看看白厅长是不是胡五八筒?” 张志远侧着身子一看,发展白宗峰果然胡五八筒,而自己手里的五八筒正好是废牌准备要打,对徐才茂佩服得五体投地,忙道:“徐主任,恕学生愚钝,今后还希望多加指点和提携。” 徐才茂的面部表情控制得十分到位。比如说笑,他可以控制脸皮发生轻微变化,从而带动其他器官发生变化,拿捏得十分到位,这没几十年的功力绝对做不到。有些领导在下属面前喜欢摆出一副威严,自然得到想要的东西,却失去了找不回的东西,至少没人敢在他面前说真话。而徐才茂的表情,既威严可惧,又平易近人,实在搞不懂他是在笑,还是在生气。 徐才茂微微点头,将藏在手心里的五筒扔到麻将桌上,道:“领导嘛,自然要玩高雅,玩艺术,要是普通人能看懂,那就不叫领导水平了。在这个世界上,绝对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就拿这次北州市领导班子调整而言,是一次高智慧的逐力。” 张志远和陆一伟对望了一眼,屏住呼吸接着往下听。徐才茂点燃一支烟,翘着二郎腿道:“先说说金柱同志吧,到西州市当个市长,这个结果对他来说很不错了,可他却看不到背后的危险,反而对省委的决定有些不满,好在谭老一直在保他,要不然他这个市长都没得了!” 张志远后背一凉,浑身发汗。不管怎么说,郭金柱都算自己的领路人,他的升迁也关系到自己的命运,他能留到北州市,对自己的仕途自然大大有利。 徐才茂继续道:“金柱性子直,得罪了不少人,我可以直言不讳地说,在推荐的时候,没有几个常委愿意投赞成票,这就是现实。北州市再不齐也是西江省的第三大城市,这个位子不是他想坐就能坐的,这是其一。还有一点,金柱同志因为侯永志同志的去世,一直耿耿于怀,如果他就地提拔后,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不得而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度衡之下,采取稳妥之策,实为上策。让金柱同志去西州锻炼下也好,要是真能做出成绩,也不枉省委黄书记的重托了。” 说完郭金柱,徐才茂又把问题回到田春秋身上,道:“田春秋这个人呢,就好比我手中这把牌,十三幺看似好打,实则很难。如果你选对了,可以胡十三张,如果运气不好,只能胡一张。假如你胡的这张牌刚好对方抓成了一对,基本上你就无望了,除非出现奇迹。胡十三张,在哲学上就是十只手指弹钢琴,懂得顾前顾后,思左盼右。你要是单吊一张,那就是剑走偏锋咯。” “很显然,田春秋是麻将高手,他看懂了其中的奥妙,哪怕错胡五把牌,也要胡一把十三幺。正因为他是抓大放小,懂得规则的人,才聪明反比聪明误,曲解了上层领导的意思,导致越滑越远,最后作茧自缚。你们知道导火索在哪?” “不知!”张志远和陆一伟连连摇头道。 “还记得侯永志同志的追悼会吗?”徐才茂问道。 “记得啊,省委黄书记还亲自到场了。”张志远道。 “嗯,问题就出现追悼会上。”徐才茂道:“我听说侯永志的妻子在追悼会现场为丈夫喊冤,有这回事吗?” 张志远不假思虑,点头道:“确实有,我就站在不远处,也听到了。” 0504 一臂之力 徐才茂脸色一沉,眉头一挑,身子一倾,移到张志远身边道:“田春秋这下犯了大忌啊!要知道黄书记最不喜欢说谎之人,而田春秋做了,而且彻彻底底愚弄了黄书记一把,实在罪有余辜。” “啊?”张志远大呼,不知徐才茂所指,身子压低,继续往下听。 徐才茂接着道:“田春秋向黄书记汇报说,侯永志是因公负伤,因此黄书记还亲自做出批示,大张旗鼓地搞宣传,甚至还报到了中央,为他争取烈士了。可侯永志妻子却声称是冤死的,黄书记能容忍吗?绝对不能容忍!当然,这件事是导火索,更直接的是,派了一个专案组秘密下去调查,这一查,问题就都出来了。首当其冲的,是通过侯永志牵扯出来的二宝煤矿以及李虎刚。” “后面的可能你也知道了,由省公安厅直接下到你们南阳县,将案犯带走。涉及到李虎刚,还查出很多问题,调离是缓兵之计,是为了更直接地取证调查,我估计用不了多久,李虎刚就秘密双规,锒铛入狱了。” “啊!”张志远再次惊呼,没想到他一直在努力的事,最后由省委书记黄继阳直接给办成了,简直是老天开眼,助自己一臂之力啊。要是真如徐才茂所说,那么二宝煤矿不费吹灰之力就回来了,为下一步开展工作清除了一切障碍。 徐才茂面无表情道:“今晚给你们透漏的秘密也够多了,已经犯了大忌。有些事不是靠打听,而是靠敏锐的嗅觉去领悟,靠灵敏的味觉去感触,这样得到的结论要比从别处讨要的真实的多,不是吗?” 张志远尴尬无比,无言以对。 “当然了,我不是说你!”徐才茂继续道:“事关重大机密的事,没几个人能猜透。我也是一半听人说,一半猜的。不过,我觉得**不离十,不信你等着瞧!” “我当然相信了,我不信您,还能信谁呢?”张志远忙道。 徐才茂听后很是满足,对这位小兄弟他还是乐意拉一把的。对于徐才茂说,现在缺得不是钱,而是人。手握招投标和审批大权,随便那个工程那个项目都轻而易举,还在乎一个小小的县委书记的那点钱?简直不值得一提!倒是他手底下没有几个踏实的人,选来选去看准了张志远的高学历,为人实诚,值得培养,于是乐意领他上路。 张志远心中还有一个疙瘩,又问道:“那田春秋调离前提拔的那批领导干部算数不?” “这个嘛……”徐才茂也拿不准,道:“具体如何,那就等下一任市委书记来后定夺了。” “下一任可能是谁?”张志远急切地问道。 徐才茂诡谲一笑,道:“志远啊,我刚刚教了你一招,怎么转眼就忘了。你要用心去琢磨。就好比蒸一锅土豆,蒸得时间短了,外面熟了,里面还是硬的。你必须把它给蒸透了,蒸烂了,味道才香嘛!谁来出任,你既然确定不了是谁,完全可以用排除法嘛!” 张志远想到了市长林海锋,他道:“我敢肯定不是林海锋,林海锋虽有魄力,但心胸狭隘,不成大器。” “嗯,上道了!”徐才茂夸奖道:“这人哪,只要抓住他的弱点,就是你制胜的法宝。你能看出林海锋此人心胸狭窄,就是很大的进步嘛。” “谁心胸狭窄了?”这时,白宗峰红光满面地走了进来,气色红润,甚至能闻到李春妮身上的香水味。 李春妮紧接着就进来了,完全不避讳在场的人怎么想。不过这次换了个行头,披上了外套,微微一笑,坐了下来。 徐才茂笑着道:“我和志远说笑呢。老白,马上到年底了,你这位副厅长怎么也得支持下志远的工作吧?” “哈哈……”白宗峰哈哈大笑,豪爽地道:“说吧,怎么支援,我尽力而为。” 李春妮紧接着道:“我听说住建厅有个小城镇建设项目,要不明年干脆放到南阳县不是更好吗?” 白宗峰为难状,道:“这个有点难度啊。小城镇建设项目,主要是放在那些经济实力较强的,基础条件好的,有产业项目支撑的县域,南阳县先不说经济能力,至今还扣着国家级贫困县帽子,你让我怎么操作?” 照白宗峰这么一说,确实有一定难度。徐才茂含糊道:“老白,规则如何定,还不是你说了算?弄几个强县,再弄一两个弱县,不正好嘛。” 李春妮想拿下这个项目,急切道:“就是,白哥,支持张哥的工作,也是支持我们百泰煤业嘛!” 白宗峰眼珠子一转,道:“这样吧,志远,你改天带上你们县的材料来我办公室,我们再具体研究一下,毕竟这种事要上厅党组会通过的,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好吧?” “好!那就谢谢白厅长了!”张志远一阵兴奋,知道这件事基本敲定了。 李春妮又加了把火,道:“张哥,改天去见白哥的时候叫上我,我们一道去!” “有你什么事啊?”白宗峰对李春妮的格外热情狐疑。 李春妮理直气壮地道:“咋?这个项目下来了,我要着手参与,你不会不同意吧?” 张志远沉默,没再发言。不过陆一伟觉得李春妮这女人真不简单啊,吞下去那么大煤矿,现在又插手城建来了,是个女强人。 “呵呵,呵呵……”白宗峰不知那句话戳中了他的笑点,竟然笑个没完。也正是用这种方式,结束了这一话题,回归到麻将桌上。 不到12点,个个打着哈欠。最终,在徐才茂的提议下,结束了这场没有结果的“战争”。陆一伟已经给各位领导登记好房间,怎料徐才茂执意要回家。徐才茂如此,白宗峰也没留下的必要了,也提出回宿舍。无奈,陆一伟又挨个将两位领导送回去。自然,李春妮跟着白宗峰走了。 李春妮的关系过于复杂,陆一伟完全看不懂。不过今晚的酒席没有白吃,了解了一些内幕,还有可能争取到一个大项目,简直太值了。 回到酒店,张志远不忘询问陆一伟明天的机票,落实妥当后,才关门休息了。 陆一伟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房间。开灯后,佟欢已经抱着被子睡着了。他脱掉衣服,钻进卫生间打开浴缸放满热水,舒舒服服地躺了进去,身心无比放松。他点燃一支烟,仔细回想着徐才茂富有哲理的话,确实受益匪浅。不愧是官场高手啊,姜还是老的辣,张志远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小新星,在处理一些复杂事务上还是有一定欠缺。 洗完澡刚上床,就听到佟欢道:“明天你要走吗?”只见她惺惺相惜望着陆一伟,心里有太多的不舍。 陆一伟点点头道:“张书记要去一趟京城,后天还要去一趟青岛,这个国庆假期就这么结束了。” “我想你怎么办?”佟欢躺在陆一伟结实的怀里,手指勾着嘴唇道。 陆一伟笑着在佟欢额头亲了一口,道:“傻瓜,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佟欢突然坐起来,一本正经地道:“陆一伟,我想嫁给你,你愿意娶我吗?” 0505 心灵创伤 面对佟欢突如其来的表白,陆一伟显然有些难以适从,不知如何回答。 正如问陆一伟爱不爱的时候一样,佟欢很是伤感。如同一头受伤的小鹿依偎在陆一伟怀里,道:“一伟,我不奢望你能娶我,但希望你不要抛弃我,好吗?” 陆一伟感觉到佟欢的声音在颤抖,不由得抱紧道:“佟欢,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女孩,而我,不过是一个失败的男人,我相信你会找到幸福的。” “是吗?”佟欢有些失望地道:“我能说现在就很幸福吗?” “呃……”陆一伟放在佟欢肩膀上的手指松了下,又坐起来拿起床头柜上的烟点燃道:“你了解我吗?了解我的家庭吗?了解我的工作环境吗?” “三个了解”让佟欢有些发懵,她也坐起来道:“这些都重要吗?” “你觉得呢?”陆一伟双手一摊,道:“佟欢,你还小,婚姻是什么概念,你全然不懂,更不明白结婚后所面临的一切,如果草率地步入婚姻殿堂,会有很多未知数,你准备好了吗?” 陆一伟的话让佟欢有些措手不及。是啊,婚姻是什么?这个概念自己从来没想过,想起同事提及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带孩子以及婆媳关系就让她头疼,确实,自己并没有准备好。 陆一伟拉着佟欢的手道:“你这么年轻,还有大把的美好时光去享受,为什么要过早地将自己套入婚姻的坟墓呢?我问你,你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佟欢跟着陆一伟的思维往下走,道:“缺什么?说实话吧,我现在最缺的,就是一个懂我爱我疼我的人。哪怕对方一无所有,我都甘愿为他付出一切。” “那有喜欢你的人吗?” 佟欢眼睛耷拉下来,将被子盖在身上,望着天花板道:“有,他对我很好,人长得也还行,家庭条件也不错,有车有房,对于我这种农村出身的家庭来说,应该是攀高枝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不管他怎么努力,我的心平静的如一湖死水,没有任何心动可言。呵呵,不知他一个,追我的人很多很多,还有土大款直接开口就说送我车……”讲到这,佟欢心情糟糕起来,夺过陆一伟手中的烟抽了几口,道:“你想知道我和丁昌华的事情吗?” 陆一伟瞄了眼床头柜上的手表,没有说话。 佟欢双臂抱膝,道:“我那年刚刚大学毕业,一个舞蹈毕业的,除了跳舞,没有任何生存技能。一开始我并没有到省歌舞团,而是在别人的介绍下到酒吧跳舞,我和他相遇了。当时,我还是个愤青,觉得你有钱又怎么样?老娘有的是骨气,搭理都没搭理他。而他死缠烂打,出手非常大方,我依然没有心动,直到我母亲得了重病。” “尿毒症你也知道,要不换肾,要不长期透析,可我们家就一农民家庭,哪来的那么多钱啊。于是,我找到了他,而且把第一次献给了他,可就这样也没保住我母亲的命,最后还是离我们而去了。”提及母亲,佟欢“哇”一下哭出了声,直教人心碎。陆一伟赶忙从床头柜抽出纸塞到她手里,不停地抚摸后背安慰她。 情绪稍微好一些后,佟欢继续道:“送走我母亲后,我失业了。丁昌华说可以帮我弄进省歌舞团,为了生计,我再次屈服了他。后来,他又帮我弄到了国家一级舞蹈演员的荣誉,供我妹妹上大学,包括我后来开酒吧等等,这一切都是她给我的。而我们之间,仅仅是交易,没有任何感情可言。” 听完佟欢的“控诉”,陆一伟不好公正评判,是佟欢的错,还是丁昌华的错?如果抛去道德而言,丁昌华所产生的价值远远高于回报,但人毕竟不是商品,何况佟欢将最宝贵的东西献给了他,又有谁能弥补她心灵的创伤呢?这伤口或许一辈子都无法愈合。 佟欢擦掉眼泪道:“现在好了,我和丁昌华彻底决断了,身心无比地轻松,就好像囚笼里的小鸟,一直在渴望自由,如今终于回归了大自然,我能不高兴嘛!” 陆一伟隐隐担心道:“那丁昌华能放过你吗?” “不放过又能怎样!”佟欢扭头激动地道:“我做了个将近4年的奴隶,他还想怎么样!要是把我逼急了,我什么事都能干出来,别以为他做得那些烂事我不知道,只要我拿出来足够他坐监狱的,哼!” 陆一伟一开始对丁昌华颇有好感,可因为借钱奚落自己的事,一切好感飘散,现在再加上佟欢的控诉,一切都荡然无存,更觉得他是个卑劣无耻的小人。安慰道:“佟欢,这一切都过去了,开始新的生活不更好吗?” “对!”佟欢坚定地道:“我是要开始新的生活。昨天你看到的表演,是我最后一场演出,我的辞职信已经递上去了,我要离开舞台!” “什么?你真要离开舞台?”陆一伟有些不可思议。 佟欢苦笑,道:“说真的,我舍不得,非常舍不得,可又能怎么样?我只要待在那里一天,我都觉得无比恶心,比吃苍蝇还恶心,离开是最好的选择,也是我最正确的决定!” 听佟欢如此说,陆一伟倒也觉得无所谓了,道:“离开也好,那你打算做什么?” “做什么?我还没想好!”佟欢低头摇晃着道:“我除了跳舞还能干什么,我也不知道能干什么,哎!” 陆一伟眼珠子一转,问道:“那你还想跳舞吗?” “想啊!”佟欢心情低落地道:“我觉得我就是为舞蹈而生的,离开舞台我肯定会想的,非常想。” “那你办一个舞蹈培训班怎么样?”陆一伟出主意道。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佟欢两眼放光,激动地道:“这个主意太棒了,说干就干,明天我去看看!” 陆一伟困得眼皮子都睁不开了,再次看表已经是凌晨3点多了,而佟欢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幻想着未来的舞蹈培训班的模样,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铃铃铃……”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把陆一伟吓醒,他努力睁开眼睛,翻开手机看到是张志远的,睡意全无,赶忙接了起来。对方有些生气地道:“打了几个电话都不接,你在忙什么?” 坏了!陆一伟心里一慌,都睡过头了。他不得已撒了个慌道:“老板,我拉肚子,手机调得振动没听到……” “行了,赶紧过来!”张志远啪地挂断了电话。 陆一伟拿起手表一看,已经是早晨8点15分。飞机是上午9点半的,还来得及!他立马起身,一边穿衣服一边道:“佟欢,你也起床吧,我得走了!”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佟欢的回话,陆一伟带上眼睛,才发现佟欢早已不见人影了。而床头上留了一张便笺,陆一伟拿起来,上面写着:“一伟,谢谢你的坦诚和陪伴,你是个好男人,我愿意走进你的生活!欢。”结尾处还画了一个可爱的笑脸,陆一伟脸上也浮现出了笑容。 他将便笺装进口袋,快速到卫生间洗漱,五分钟后出现在张志远房间门口。推门进去后,只见他一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进而起身穿外套,焦躁地道:“我们赶紧走,要不然赶不上飞机了。” 陆一伟跟着身后一路小跑,本想问他吃过早餐没,见这架势,把话咽到了肚子里。 陆一伟驾车一路狂飙,到了江东机场9点10分,一切都还来得及。陆一伟抓紧时间取票,一系列动作下来时间刚刚好,等上了飞机才算松了口气。 飞机起飞后,张志远紧蹙的眉头才算舒展开来,并没有过多责备陆一伟。而陆一伟对这次重大失误深深自责,小声道:“老板,都是我不好,睡过头了,以后绝对不会出现类似的事情了。” “好了!”张志远扫了圈头等舱的旅客,确定没有认识的人后,压低声音道:“好了,事情过去了就不提了,以后注意就行。” 张志远的态度给了陆一伟很大空间,要是换做别的领导,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劈头盖脸训斥一通,说不定等出差结束后还会有其他动作。张志远如此轻描淡写,让陆一伟很是感激。 都说细节绝对成败,对于秘书而言,细节是对你工作的考量,做不到面面俱到,基本上算为失职。陆一伟虽不是张志远的秘书,但每次外出都带陆一伟,不是秘书,胜似秘书。其他人想有此待遇,门都没有! “去青岛的飞机票订好了没?”飞行过程中,张志远不忘再次征订。 陆一伟连忙道:“都订好了,明天早晨7点的飞机。” “嗯。”张志远没有再说话,而是端着咖啡看起了报纸。陆一伟浑身酸痛,躲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才算彻底清醒。 望着飞机外触手可及的云朵,想起佟欢的一笑一颦,陆一伟突然低头傻笑起来。这个谜一样的女人,着实让他着迷…… 0506 疗养中心 两个多小时后,飞机落地。陆一伟提着箱子在身后一路狂奔,他无意中扫射了一圈,头等舱里,类似他这样的“秘书”竟然不少。一行人相互对照后,都不约而同地微笑示意。 不远处,几辆轿车竟然直接开到飞机舱口,不一会儿,一位经常在电视上见到的熟悉面孔从车上钻出来,在一帮穿西装精壮男子的护送下快速登机,让陆一伟第一次近距离见到了首长。 走出贵宾专用通道,其他领导直接钻进奔驰宝马豪华车里一溜烟开走了,而陆一伟和张志远不得已打车到指定地点。 在等出租车的时候,陆一伟小心翼翼地道:“老板,您看刚才接机的,都是当地在京城设立的驻京办的人,个个牛气冲天,其实我们南阳县也应该设个,方便公务出差,邻县古川县一个农业县,早在前两年就有驻京办了,马平县就更不用说了,据说还在京城买了块地皮,建了栋大楼专门为领导服务,市里的领导到了京城都落脚他那里,现在好像就我们南阳县和封川县没有了。” 张志远一脸凝重,对陆一伟的这个提议既不赞成也不反对,道:“你的这个建议很好,不过按照南阳县的财力看,养活驻京办这么个单位确实有些费力,回去再说吧。”说话间,出租车已经来了,中止了话题,上了出租车。 张志远的同学聚会规格让陆一伟惊诧不已,直接选择在钓鱼台国宾馆。作为领导人接待外宾的地方,甭说进去吃饭,连进去瞅一眼估计都很难。当时的国宾馆虽部分区域对外开放,但只对公,不对个人。对公还要看你是什么单位,你说你是某某省某某县,估计门都不让你进,一般情况下都是高规格的单位召开会议用。张志远的同学聚会选择在此,可见同学的实力多么牛叉。 下车后,陆一伟将一套休闲服递给张志远,道:“老板,我就不跟你上去了,这是一套休闲服,还有一些生活用品,方便你出席非正式场合宴席。另外,”陆一伟从身上掏出一张银行卡递过去接着道:“卡里有100多万元,密码在卡后面,让你应急使用。我就在附近找一家旅馆住着,您要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我保证随叫随到。” 听完陆一伟事无巨细地安排,张志远早将早上的不愉快一扫而去,接过东西点头道:“那行!没什么事我就不找你了。好不容易来了京城了,出去逛逛吧,明天一早联系你。” “好嘞!”陆一伟挥手道:“老板,那我先去了啊,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看着张志远进了层层设卡的国宾馆,陆一伟才放心地离去。 到京城不止一回两回了。以前给楚云池当秘书的时候,一年不知来多少次。不过大多时候都是匆匆来,匆匆去。就是有闲暇浏览,也是走马观花,蜻蜓点水走一圈,拍几张照片,就算来过了。可留下什么记忆,什么都想不起来。 今天可好,有大把时间自由支配,陆一伟却不知该去哪。小时候,最向往的非**莫属了,难道故地重游?他很快否决这一想法。 沿着三里河大街走到阜成门大街,陆一伟干脆拦了辆出租车,上车问道:“师傅,到了京城哪儿好玩?” 司机上下打量着陆一伟,道:“年轻人喂!有女朋友没?” 陆一伟耸了耸肩,道:“一个人。” “去后海吧,那就酒吧多,保准您喜欢!” “行!” …… 第二天早上,陆一伟五点就起床了,五点半准时抵达国宾馆大门口。不一会儿,张志远提着大包小包下来了,陆一伟接过东西,打了辆出租车,径直往机场走去。 路上,张志远心情不错,问陆一伟:“昨天去哪玩了?” 陆一伟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去酒吧坐了一宿,没多大意思就回来睡觉了。” “哈哈……”张志远笑着道:“不都说那里美女多吗?你这帅小伙就没搭讪一个?” 张志远居然开起了玩笑,陆一伟还有点不适应,也开起了玩笑道:“搭讪了,人家根本不理,一看就是从小地方来的。” “哈哈……” 一切都很顺利。在机场吃了点东西,按时登机,直接飞到青岛。这次要比京城待遇好许多,至少有车来接。刚出大门,就看到白玉新冲着张志远他们挥手。 “哟!”张志远惊讶地道:“啥时候买的大奔啊?” 白玉新戴着墨镜笑着道:“我那买得起,借得别人的,上车!” 十月金秋,远在西部的西江省已秋风瑟瑟,暮叶潇潇,而这座充满活力且浪漫的现代海滨城市却秋高气爽,格外宜人。每到一个地方,陆一伟总会发出感慨,我要生活在这里该多好啊。对比起还不及南方小镇大的南阳县,简直是天壤之别。走到大街上,你就算打扮的再时髦,别人一眼就能辨认出来。服装和装饰有时候可以掩盖外在的东西,但骨子里的本质却无法掩盖,需要很长时间的适应才能蜕变。 车子沿着海岸线奔驰着,道路一侧随处可见某某省干部疗养院、某某省干部职工培训中心、某某军康复中心的楼房,而且一栋比一栋规模大,一个比一个奢华,让人羡煞不已。 疗养院,顾名思义,收治病人疗养的地方,收治对象自然是病人,但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来的。以老干部、特殊行业人群及特勤人员为主。老干部很好理解,从一定级别退下来的,当然有资格享受这一待遇。或者说有慢性病的领导干部,也可以到此疗养。特殊行业人群是指从事煤炭、石油、化工等容易患慢性疾病的职工,而特勤人员多指部队,不作阐述。 想法最是好的,但现实是很残酷的,疗养院不是你想来就能来的。你说你是老干部且有病,老干部多了去了,自己抓两服药就好了。你说你是煤炭工人患矽肺病,提出疗养申请,得了您咧!那凉快那呆着去!自觉对号入座。久而久之,疗养院成了某些领导干部旅游度假、医疗保健的好去处。 仔细对比,实则和驻京办一个道理。不过驻京办多以公务服务,而疗养院更多以娱乐休闲为主。除了服务领导外,也成了某些领导亲属的“私人会所”。 陆一伟一早就看到了“西江省煤炭职工疗养院”的牌子,暗自感叹真会选地方。此地出大门不足几百米就是一处海滩,而且附近有一处浅水湾,远比其他地方的疗养院上一个档次。 车子很快进入院子,引入眼帘的让陆一伟瞠目结舌。一栋栋独立的别墅之间都由小花园相连,松柏苍翠,鸟语花香,看不到秋天的影子,倒像是春天的脚步刚刚到来。再往前走,有露天游泳池、篮球场、网球场等,应有尽有,五脏俱全,只有你想不到的,简直是一个小王国。 车子缓缓停下,白玉新指着一栋颇为豪华的别墅道:“到了!” 一行人下车后,带着万分好奇走了进去。只见郭金柱正陪着谭老坐在沙发上聊天,而谭老气色红润,心情看着不错。陆一伟真羡慕谭老,过着候鸟的生活。到处都有落脚点,混到这个级别,知足了。 “志远来了啊!”谭老穿着一身精干的中山服正襟危坐,气场十分强大,还不等靠近,就感觉寒气逼人,让人生畏。 张志远赶紧上前问候:“谭老,听说您身体不适,这两天我一直提心吊胆,牵肠挂肚,您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还是老毛病,别听玉新和你瞎咧咧!”说话间,谭老瞪了一眼白玉新,这一瞪并非厌恶,而是善意的。 白玉新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然后对张志远做鬼脸。张志远连忙道:“您身体无恙,是我们的福气,看到您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强!” “哎!”谭老叹了口气,伤感地道:“人老了,不中用了,去哪都惹人烦了。也只有你们,还把我当个人看,在别人眼里,我谭良年狗屁都不是!” 张志远用眼神和白玉新征求意见,白玉新接着话茬道:“谭老,您可千万别多心。您在我们心目中德高望重,在别人眼里更是礼敬有加,不知多少人想接近您,正如志远所说,您赏识我们,爱惜我们,是我们的福气啊。” 郭金柱也附和道:“谭老,我看您最近两天有些劳累,要不我带您去海南散散心?” “去海南干什么?和青岛有什么两样!”谭老想着道:“确实,在这里连个说话的人没有,还不如回去呢。还是老家好,这地方不适应!每天都是海鲜,我想吃面团子都没有。” 张志远立马道:“谭老,您看!我把一伟也给您带来了,今天中午您有口福了,哈哈!” 谭老望着陆一伟,耍起了小孩子脾气道:“一伟,我可点菜了啊,今天中午非吃面团子不可。” “哈哈……” 0507 退出舞台 中午,陆一伟“操刀”做了一顿丰富的家乡饭。各位上桌后,都屏住呼吸让谭老先行品尝,直到看到他脸上露出微笑后才松了一口气。 “不错!”谭老乐得直搓手,道:“谁没有在家里吃着爽快,但已经比那些厨子好多了,哈哈。” 郭金柱一边夹菜一边道:“自然不一样。咱吃得是黄河上游水,这里喝得是崂山水,也有少量引黄入青,不过水质偏软,富含的矿物质也少,味道也截然不同。” 谭老放下筷子,颇为感慨地道:“都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如果要是追溯,我父亲也不是地道的西江人,而是湖南永州人。当年,他追随解放大军一路北上,解放后就驻扎当地建设,我是后来才跟着我母亲北上的,我老家至今还有亲人,哎!虽是湖南人,但我已经完全融入了西江的风土人情,要是现在让我回去吃大米腊肉,还真是吃不惯!” “哈哈!”白玉新附和道:“听惯了信天游粗犷秦腔,再让您听花鼓戏泼辣爽快,也是一番风味。不过,谭老您还秉承着湖南人的辣性,以至于我们都跟你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话题引到此,张志远也耐不住性子道:“玉新所言极是,您看郭书记,玉新,还有我,现在都与您的性格差不多,性子急,且耿直,包括一伟都是如此性格。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看来我们五百年前就是一家人。” 谭老官至省部级高官,加上曾担任省委组织部长,培养和提拔官员无数,门生遍地。在任时,门庭若市,众星捧月;退休后,门可罗雀,鲜有访客。也就是眼前的这几位还不嫌弃他是个“废人”,依然追随其左右,感慨万千。想起比自己早走一步的侯永志,他就伤身劳心,叹惋痛惜。道:“我们这一家人,除了永志,就到齐了!” 提及侯永志,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尤其是郭金柱,面部表情发生异位,拳头紧紧地攥着。 “好了,不提了!”谭老眼眶红润,扬手道:“既然都到齐了,那我就借着这个机会说两句。从今天开始,我就要彻底退出政坛了,不再过问政局,也不会随意插手,以后的路就全靠你们自己奋斗了!” 众人听着这话,倒像是道别似的,心情格外沉重,却不忍心打断谭老,都默默地低头注视着某个地方。这里面好像没陆一伟什么事,不过他心里同样不好受,一同保持沉默。 谭老端起酒杯,对着郭金柱道:“金柱,来,咱俩先喝一个。” 郭金柱双手端起酒杯,压低轻碰了下,仰头喝下去。 谭老张大嘴巴哈了口气,放下酒杯道:“金柱,这次我和黄继阳在你的问题上大吵了一架,知道为什么吗?” 郭金柱摇了摇头。 “黄继阳在调查田春秋问题上,查到了你。”谭老直言不讳地道:“尤其是你和丁昌华之间的一些事,黄继阳掌握的一清二楚,我不说你也清楚。黄书记得知后,大发雷霆,直骂北州官场**,要一锅端重新选配班子,我自然不同意。我虽然退休了,但我也有参政议政的权力,毕竟我全省的掌管组织人事,谁如何谁什么情况,我都如数家珍,倒背如流。我问黄书记,你这样查下去,只会拔出萝卜带出泥,甚至动摇根基。我在他面前压了我的名誉和资历力保你,最后他妥协了。” “所以说,你这个西州市市长来之不易。你到任后,一定要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给我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也不枉我对你的期待。不过我要警告你,此番上台阶后,没有人再帮你在前面开路了,剩下的就全靠你努力了。我老了,也没人听我话了,无能为力了!” 郭金柱哽咽,拉着谭老的手臂道:“谭老,您的教诲学生一定铭记在心,绝不辜负你的期望!” “好好好!”谭老拍着郭金柱的手背道:“你们这帮人里,数你年龄大,职位高,经验多,我挺看好你的。” 说完郭金柱,谭老又转向张志远,端起酒杯道:“来,咱爷俩走一个。” 喝完酒后,谭老欣慰地道:“对于你,我没有多少话可讲。你今天能坐上县委书记的位子,我没有丁点帮你,包括金柱也没有,而全靠你自己争取来的。我刚才和金柱说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来,你做到了!不仅得到了黄继阳的首肯,而且赢得了较好的口碑和声誉,这是很难得的,令我刮目相看,值得金柱和玉新向你学习。” 被谭老一通吹捧,张志远浑身不自在,连连道:“谭老您过誉了……” “不!”谭老坚决地道:“我没有任何溢美之词,而是真情实感,客观描述。你这次企业改制确实干得相当漂亮,黄继阳多次在不同的会上点到过南阳县,那你说,其他县有如此幸运吗?没有!到了新的岗位,过多的话我也不啰嗦,只作提醒。你的致命弱点就是手软,这点比你金柱差远了。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必须杀一儆百,先把威信树起来,然后充分运用手中的权力把握全局,决不能出现大权旁落他人之势,更不能让人凌驾于你之上,你要知道,杨德荣可不是个好东西啊。” “谭老所言极是,学生一定谨记教诲,不辱使命!”张志远保证道。 “好!冲你这态度,我再和你干一杯!” 聊完张志远,目光又对准白玉新。谭老看到这位自小跟着自己的交通员,心里五味杂陈,竟然伏案嚎啕大哭,嘴里连连道:“玉新,都是我不好,是我耽误了你啊。” 白玉新同样不好受,扶着谭老安慰道:“谭老,您千万别这么说,都是我不争气,一直惹您生气,我罪有余辜,对您没有一丝怨言。” 谭老却陷入深深自责,道:“我不该冷落你多年,要不是如此,今天你至少和志远差不多,我自作检讨。让你去古川县当组织部长,自有我用意。我还希望你把握好手中的权力,进可攻,退可守,不可锋芒毕露,但求低调内敛,等过渡期结束后,一切照旧,听明白了吗?” 白玉新依然满脸泪水,不停地点头。 目光最后停留在陆一伟身上,谭老脸上露出了让人难以酌定的微笑。他道:“一伟啊,我和你接触的时间尽管很短,但我对你的印象很好。办事干净利落且果断,留在志远身边当助手绝对可以优劣互补。我听说你现在是组织部副部长,志远的这一安排良苦用心,也很有想法,你好好干,前途无量。另外,你已经进入全省年轻后备干部名单中,这对你以后的仕途绝对有帮助!” 陆一伟有些受宠若惊,急忙起身道:“谭老,我不知该怎么感谢您才好……” “不用感谢我,这都是你应得的。”谭老说完,又对着全体道:“该说的话也说完了,我对你们也没有太多期望,但我真心希望你们一帆顺风。在我临终前,能看到你们个个混得扬眉吐气,我也知足了。来,我们一起干一个。” 饭菜凉了,谭老却丝毫减退情绪,铮铮道:“我虽然不直接参与政局了,但也不能任由他们踩到头顶上胡作非为。如果你们以后遇到急事,可以来找我,但其他事,我一再不过问,好自为之吧。” 一顿饭吃得无比压抑。谭老和郭金柱午休的时候,张志远和白玉新躺在阳台的躺椅上,晒着太阳,吹着海风,抽着烟喝着茶,聊着北州局势。 “玉新,谭老没说谁到北州当市委书记?”张志远好奇地问。 白玉新摇摇头道:“没说。我估计谭老也不清楚!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次与前几次一样,很有可能是空降。” 张志远一颗心落地,道:“空降好啊,总比林海锋小人得志强。你觉得可能是谁?” 白玉新哼笑,道:“这可我真猜不准了。都说省委黄书记不按套路出牌,谁知道走什么棋,管他呢!” 张志远坐起来小声问道:“玉新,我刚才听谭老的意思,黄书记要对田春秋动手了?是这样吗?” “也许可能吧。”白玉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不过因侯永志牵扯出来的李虎刚这次是逃不掉了,据说已经被秘密双规了。” “真的?”张志远一拍桌子坐了起来,白玉新连忙道:“小点声,别打扰谭老睡觉。”然后道:“可不,我听说从李虎刚身上挖出不少东西,牵扯到田春秋,还有林海锋市长,甚至邱远航副省长,这样一来就有意思了。到了这个时候,不是比谁幸运,而是比谁关系硬了。找到牛叉的靠山,安然无恙。不过,这条绳上的蚂蚱已经开始内讧了,哈哈,有意思!” 这些消息张志远这么全然不知道呢,而且那天和发改委副主任徐才茂碰面也没说,难道他们也不清楚,还是白玉新所说为假?可他在谭老身边,消息怎么可能为假呢?这一切是真的…… 0508 如何发展 在青岛逗留了一晚,第二天一早,郭金柱去了京城,张志远和陆一伟返回了南阳县。 还有两天的假期,因市里局势不稳定,张志远也无心办公,干脆回家休息去了,自然给陆一伟也放了假。 回到家中,母亲刘翠兰乐呵呵地拉着陆一伟上了楼,指着客厅一大堆东西道:“一伟,你看看,你走的这些天,好多人都登门拜访了,这不,几天功夫就这么多东西,哈哈。” “谁让你收他们东西了?”陆一伟突然暴跳如雷,指责母亲。 刘翠兰笑容僵在脸上,不知所措,道:“这……这……” 陆一伟感觉到刚才有些过火了,拉着母亲道:“妈,这些都是谁送的你知道吗?” 刘翠兰木讷地摇摇头,道:“我不清楚,不过你爸拿着小本记着了。” 陆一伟松了一口气,道:“还是我爸聪明。”说完,走过去翻看着。不乏都是一些名贵烟酒茶,还有一些补品。一个不起眼的小包引起陆一伟的注意,提起来扯掉上面的报纸,下面居然是一沓子钱。他提到母亲跟前道:“妈,你说这敢收吗?” 刘翠兰看到一沓子钱也吓了一跳,急忙道:“你爸也说了,所以我原封不动地放在这里,等你回来处置。” “嗯,只要有记录就行。”陆一伟道:“随后我挨个给他们送回去,要是他们不要,我直接送到纪检委去!” 刘翠兰不知儿子为何如此不解风情,道:“儿子,你升官了,下面的人看看你也没什么不妥啊,如果你真退回去了,以后怎么相处啊?” 陆一伟冷笑,道:“妈,你儿子倒霉的时候,你见过谁登门送礼?没有吧!如今,你儿子手里握着权了,他们又开始巴结了,早干啥去了?妈,且不说你儿子不贪,就是贪,在这个关键时候,也绝不会收别人的一分钱好处。你要知道,拿了别人的,可是要替人家办事的啊。要是办不成,他们能白出血吗?” 听陆一伟这么一解释,刘翠兰慌了,连忙道歉道:“儿子啊,都是妈不好,你爸当初不让收,可我贪图小便宜就收了下来,没想到会对你有如此不利,妈糊涂啊。” 陆一伟赶忙安慰起来,道:“妈,没事!这样也好,我至少可以看看谁想在这里时候投机倒把,也是件好事。行了,没事了,我爸呢?” “他出去了!”刘翠兰道:“你爸这两天人缘可好了,每天都有人叫他。你看,早上有人叫他打太极拳,下午有人加他打麻将,那生活可我比过得有滋味多了。” 陆一伟笑道:“那你怎么不去?” “我才不去嘞!”刘翠兰道:“那些人那个安好心了,还不都是看你升官了,都想巴结嘞!别的不说,就咱家那些亲戚,国庆期间都来家了,那个热情啊,我都替他们脸红!” 陆一伟自从出事后,甭管是父亲这边的亲戚,还是母亲那边的,都不约而同选择了敬而远之,让他们切身体会到什么是世态炎凉。如今,“胡汉三又回来了”,他们又开始攀亲戚,实在有些讽刺。 “谁都来了?”陆一伟好奇地问。 “你舅舅,还有你二伯。” “我舅也来了?”陆一伟惊诧地道:“他一个人,还是?” “你舅妈也来了。”刘翠兰眼神飘忽不定,狠心道:“一伟,不要管他们。都是些白眼狼,你喂不熟!” 陆一伟拉着母亲坐到沙发道:“舅妈也来了?有啥事?” “不清楚!”刘翠兰道:“他们提着东西来坐了一会儿,见你不在就回去了,说等你回来再说。” “哦。”陆一伟道:“妈,这事你把握吧,你说帮咱就帮,我不计前嫌,全看在你的面子上。” 毕竟是自己亲弟弟,就算做得再过分,当姐的怎么忍心。刘翠兰眼神憔悴地道:“哎!其实你舅听可怜的,就是遇了个厉害的媳妇,都是你舅妈在背后撺掇的,再说吧。” “好嘞!”陆一伟搂住母亲道:“别的面子不给,您老的面子我绝对给。不仅给,还要给得大大的,让他们看看你刘翠兰的度量,绝非凡人!哈哈……” “没个正型!”刘翠兰看着都奔三的儿子还如此撒娇,心里甭提多高兴。可一想到他的婚事,浑身就不自在。她狠劲在陆一伟胳膊上掐了一下道:“你出去也不和我说一声,害得隔壁你张姨的女儿等了你好几天,今天早上刚走,你和我说,你到底想不想结婚?” 听到此,陆一伟嘿嘿一笑道:“走了啊,这不正好嘛,说明我们俩根本没缘分,你老也死了这条心吧。结啊,当然结,只要找到合适的,立马结!” “那你给个准信,啥时候?”刘翠兰急切地道。 “这……”陆一伟含含糊糊道:“快了!” “不行!”刘翠兰坚决地道:“必须给个准信!” 陆一伟无奈,央求道:“妈,你就饶了我吧,这样吧,明年行不行?明年绝对结婚,成吧?” 刘翠兰刀子嘴豆腐心,心焦地道:“一伟,其实妈也不想一直催你,可你总不能就这样过下去吧?妈的要求真心不高,能找个懂你的人,陪你过日子的人就行了,至于其他的,什么都无所谓!再退一步讲,就是不要孙子,我和你爸都认了,只要你过得好就行!” 每每母亲提及婚事,陆一伟心里就乱糟糟的,不敢去面对。他真诚地道:“妈,你放心,你儿子不挑,我一定给你找个称心如意的儿媳妇,还要让你抱上孙子,你再给我点时间,好吗?” 刘翠兰还能说什么,只好点头应承,道:“你不结婚,玲玲也不嫁,你们俩的性格那么想,都跟了你爸,犟得像头牛!” “嘿嘿!”陆一伟嬉皮笑脸道:“一家三头牛,挺好的。” 刘翠兰立马又道:“一伟,妈问你,你和瑾和真不打算处了?” 提及夏瑾和,陆一伟一脸不高兴,道:“看情况,应该不了吧。” 刘翠兰一急,道:“可你们都领结婚证了啊,这下可怎么办?” “你放心,我近两天就把这件事处理好!” “不是妈说,其实我觉得瑾和那姑娘挺好的,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事,你可千万别伤害人家啊。”刘翠兰叮嘱道。 “放心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处理!”说完,陆一伟起身下了楼。 到了楼下,陆一伟从外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打给李海东,得知他们还在内蒙,道:“早点回来,找你有事!” 罐头厂土地的事,既然张志远交给李春妮开发,他不能违抗。不过也好,转手就挣了500万元,如果不是张志远照顾,就是自己拿到地开发,也不见得能挣这么多。抛去零零散散开支和借的钱,到手的也有400多万元。他在想,拿着这钱到底干什么好? 他最开始想着入股牛福勇的煤矿,这绝对是个明智的选择。煤矿行情节节攀升,而且国家有意松绑电价煤价指导,这个市场一旦放开,由市场来定价,乖乖!简直是暴利!而牛福勇的溪河煤矿煤质好,含硫量少,是烧焦的优质煤,以后肯定会翻番地涨价。可他想到溪河煤矿现在的股东都占到十几个,自己再进去,先不说挣钱,将来利益分配不均,必然会引发矛盾。因为钱的事,和兄弟反目,陆一伟做不到。 另外,人多嘴杂,说不定那一天就有人拿此事说事,到时候自己无力争辩,还给张志远惹一身麻烦。不过,前两天在省城和省建设厅白副厅长吃饭时,提出的那个小城镇建设项目要是真的争取成功的话,那明年县城的项目绝对少不了。要是瞅准时机再买几块地皮,或者直接搞房地产开发,绝对挣大钱。可他很快有否决了这一想法,坚决不能!如果真这样做的话,直接给张志远上眼药,到时候惹得自己也是一身骚! 他想过很多投资方式,不过目光始终没有跳出南阳。那晚,无意和佟欢闲聊中,陆一伟猛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何不去外县买个煤矿自己经营呢?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南阳县独特的地域让当地人束缚生存技能,好像除了吃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就别无他项了。不过回归现实,南阳人乃至整个北州市都逃脱不了这一魔咒,资源为本,是生存的唯一的出路! 刚刚经历了国际金融危机,国内经济也受到了严重冲击,如不是国家以“扩大内需”刺激国内市场救市,估计刚刚起步的企业一多半胎死腹中。传统能源企业同样遭遇了寒冬,好多煤企都以停产整顿、技改升级等方式观望,如同藏在黑暗里等待猎物出现的猎人,蓄意已久,伺机待发。煤矿实力雄厚的,能抱着火炉度过寒冬。而一些小企业,资金链早已断裂,各大银行大批追债,恨不得早点出手,将手中的“包袱”变现甩掉。陆一伟正是看中的这一点。 0509 专职司机 有了这一想法,陆一伟自然不会着手经营,担子压到了李海东身上。 对于李海东,陆一伟还是比较放心的。毕竟在东瓦村多年,两人已经形成某种默契,而且果园全权交给他打理,以及罐头厂项目也是由他具体承办,李海东花多少钱、挣多少钱,陆一伟只要一个数,具体干什么他不会过问,这种信任已经超出了朋友的层面。何况李海东又做了父母亲的干儿子,名义上已是兄弟了,在没有人手的情况下,李海东是不二人选。 确定了方向,陆一伟又了了一件事。想起张志远给自己安排的那个常务副部长,或多或少有些失落。其实,张志远原来许诺的那个煤炭工业局局长就挺好的,他不清楚为什么突然又变了?不管怎么样,国庆节一过,公示期一结束,自己也是正科级领导干部了。为了这一步,他等待五六年。 这两天,陆一伟哪儿都没去,在家美美的睡了两天,以全新的姿态接受新的工作和挑战。期间,登门找他的人自然不在少数,都让母亲刘翠兰驳回去了。有一单位的副局长听到陆一伟不在家,放下东西扭头就跑,害得刘翠兰提着东西跑了老远才算追上。为了儿子的前途,刘翠兰积极配合,支持到底。 10月8日晨,陆一伟早早起床,特意穿了身精干的黑西服,对着镜子整理下眼镜,直到满意后才得意地走到餐厅前吃早饭。转身时,陆一伟再次回头望着那副眼镜,突然想起了李淑曼,这是她给买的。确实很长时间没去看望女儿了,哪怕到了江东市都以各种理由回避,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严重失职,懊悔不已。 “一伟,吃饭了!”刘翠兰端着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上桌,一边叫着陆一伟。 陆一伟对着镜子苦笑了下,无奈走到餐桌前,味如嚼蜡地吃了起来。儿子有心思,做母亲的一眼就能看出来。刘翠兰小心翼翼地坐到对面,问道:“咋了?” 陆一伟收拾妆容,连忙道:“没事啊,我不挺好的嘛!” “哎!”刘翠兰叹了口气道:“这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也不知道小雨穿上厚衣服没?暑假在城里学画画没顾上回来,我可想她了。一伟,瞅个礼拜天,把小雨接回来让我和你爸看看,成不?” “嗯!”陆一伟故作镇定,将一块包子塞进嘴里,匆忙喝了两口汤起身道:“妈,我先上班去了啊,我要不给你打电话就说明不回来了,你和我爸吃就行。” “好吧!”刘翠兰显得无奈,儿子大了,就不由娘了。 陆一伟在茶几上拿起车钥匙,正准备出门,一个衣着精干的小年轻敲门进来了。进门就点头哈腰道:“陆部长,您吃过饭了吗?” 陆一伟颇为惊奇,问道:“你是?” “哦。”小年轻连忙道:“陆部长,我叫刘辉,您叫我小刘就行。我是组织部办公室的,按照许主任安排,今后我就是您的专职司机,负责接送您上下班。” “许主任?哪个许主任?”陆一伟对这一安排倍感惊讶。上头还没正式任命,况且公示结束后还有好几个流程要走,还没上班,这边已经安排了专职司机,这马屁拍的。此外,以前组织部的常务副部长也没有专职司机啊,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就有了。说到底,还是看到自己背后的县委书记张志远。 刘辉嘿嘿一笑道:“组织部办公室主任许敬业,您应该认识。” “哦,是老许啊。”陆一伟道:“这个许敬业,果然够敬业的。这样吧,你先回去,我目前还不是组织部的人,等正式任命后再说,好吧?” 刘辉也算县委大院里的老人了,说起话来相对随意些,道:“陆部长,我临走前许主任说了,接不到您,我的工作就丢了。您何苦为难我一临时工呢,不管怎么说,我也干了四五年了。” 这一将军,让陆一伟有些进退两难。想了半天道:“那好吧,我搭你的车去县委大院,不是接!” 刘辉乐了,笑着道:“这搭和接还不是一个概念嘛。” 陆一伟摇摇头,与母亲道别后,大步流星往门外走去。 “哟!是一伟啊。”陆一伟刚出门就与隔壁的张姨碰面了。张姨上下打量着陆一伟,啧啧称赞道:“你这一身打扮,就和电影明星似的,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帅呆了!哈哈……” “张姨,您老可真会开玩笑!”陆一伟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张姨,要是没什么事我先去上班了。” “一伟,姨和你说啊,我家那闺女虽不是美若天仙,长相也还说得过去,我早你和妈说了,可一直逮不着你的身影。”张姨叽里呱啦道:“一伟,算命的可说了,你和我女儿的生辰八字特别合,更关键的是,”说话间,她四周瞅了一眼,然后压低声音道:“关键是我那女儿能给你生儿子……” “噗!”陆一伟差点没喷出来,愣是忍住道:“张姨,时间真不早了,我先走了啊。” “别啊,这星期天我就让我女儿回来,安排你们见一见,您说,嗨!听见了吗?”望着陆一伟远去的身影,张姨在身后卖力地吼叫着。 “一伟,上班去了啊。”走出门道走廊没几步,住在第一家的退休老干部笑眯眯地看着陆一伟,一个劲地献殷勤。 “嗯,王局长,您早啊。”陆一伟没好气地道。这位王局长,自己刚搬来时,脸扬得老高,见面都爱理不理的,与你打招呼顶多喉咙里哼一声,然后背起手傲慢离去,压根看不起陆一伟这种受政治打压的皮皮虾。 “嘿嘿!”王局长脸上乐开了花,道:“我以前就觉得你不一般,现在看来果然不一般,小小年纪就是正科级领导干部,而且还是组织部这么要害的部门,前途无量啊!” “好的,谨记王局长教诲。”说完,转身要走。没想到王局长一把拉了回来,继续道:“一伟,我以前也在组织部干过,怎么干组工工作,可有我的一套方法,我现在给你说道说道。先说用人……” 陆一伟连忙打断道:“王局长,要不这样吧,中午我回来了,专门请教您,您看如何?” “你现在很着急吗?”王局长有些奇怪地道。 陆一伟抬起胳膊道:“快八点了,马上要上班了。” “哦,那也不用着急啊。”王局长以身说法,道:“我当年当局长的时候,我一般九点才到单位,拿起签到表看看谁没到,谁是代签的,直接给他们下马威!你还年轻,到了组织后第一件事就是灭他们的威风……” “王局长,真不行了!”陆一伟连连求饶道:“我们8点半还有个会,改天,改天好吧?” “有会啊!”王局长有些失望地道:“那行,你先忙。回头过来找我,咱爷俩喝两盅,我好好地教教你,把我毕生的心血传授于你……” 陆一伟一边点头一边向前方挪动脚步,总算摆脱了自以为是的家伙。他大步走到路边,一辆崭新的帕萨特轿车停在那里冲着自己打喇叭,让他惊奇万分。 这时,刘辉停好车快速跑下来为陆一伟开门。陆一伟冷漠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刘辉没听明白,抓头道:“陆部长,您说车?” “嗯。” “哦,是这样的。”刘辉解释道:“组织部国庆节前一起买了两辆新车,一台是闫部长的,另一台是您的。” 陆一伟指着车道:“这应该超标了吧,县领导才有资格坐帕萨特,我一副部长那有这资格。算了,我开我车去吧。” 刘辉还是不听劝说陆一伟,而陆一伟是铁了心不上车,执意开着自己的标致车去了县委大院。刘辉无奈,开着新车在后面追赶着,对这位即将到任的副部长颇为奇怪。 进了县委大院,陆一伟停好车径直往县委大楼走去。这时,在大院东楼办公的组织部办公室主任许敬业一边气喘吁吁地跑着一边喊着:“陆部长,陆部长,等等……” 看着身材严重发福的许敬业,陆一伟觉得有些搞笑。想到以后要在一起工作,他选择原地等候。 “陆部长,您这是去哪啊?”许敬业大口喘气问道。 陆一伟抬头望了一眼道:“怎么?我走错了吗?” “可不走错了!”许敬业指着身后的东楼道:“组织部在那里,您以后去那里上班。” “哦。”陆一伟客气地道:“许主任,你作为老组工干部,最起码的组织纪律应该懂吧,我这八字的那一捺还没划出去,你就叫我陆部长了,组织允许吗?” “这……”许敬业被陆一伟噎得搭不上话茬,道:“您这不就剩下那层窗户纸了嘛,一捅就破。何况闫部长也提早安排为你收拾办公室,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儿了。闫部长交代了,今天一上班,他就要找您谈话,要不一边参观下您的办公室,一边等闫部长?闫部长马上就到!” 0510 刮目相看 “闫部长找我谈话?”陆一伟纳闷地道:“好像还没到这一步吧?” 许敬业笑嘻嘻地道:“程序是死的,人是活的,闫部长都没觉得不妥,您较什么真呢!快走,先去看看你的办公室,然后到各个科室转转,今天中午科级以上干部在新开的一家饭店为你设宴接风!”说完,拉着陆一伟往组织部走。 在一个院里生活工作多少年了,可以说那个单位都比较熟悉。组织部作为主管组织人事的“神秘”单位,地位自然不一样。在这里上班的工作人员,天生就有一种优越感。头颅永远昂得高高的,眼睛永远是往上看,摆着一副不可一世的便秘脸,走起路来异常挺拔,男的把膀子甩得老高,女的挺起胸脯,故意将皮鞋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时时处处彰显着高贵雍容尊华的优越感,让人见了就像过去甩两嘴巴子。 大院里流传着这么一句顺口溜:“组织部**大,统战部屁股大,宣传部口气大,纪检委脾气大,政法委肚子大,管理局卵子大。”这“六大”不知是那位高人总结的,尽管有些嘲讽的意思,但很形象地将大院里的各单位刻画得十分到位。 组织部年轻女人多,尤其是被人们戏称为“一枝花”的柳萧萧,胸前的那对白面馒头是整个大院公认的“大”。走起路来,屁股扭得夸张,胸前抖动得夸张,妖娆万分,把那些饥渴男勾引的鬼迷心窍,无法自拔。因此,柳萧萧成了组织部的代言人。当然,还有一种泛指的说法是,把组织部比作娘家人,都希望多喝“一口奶”,既然觉得越大越好。 统战部与组织部恰恰相反,中老年妇女居多,尤其是一些到了正科级别的妇女同志,无法安排到其他单位,最后统一安排到统战部,享受待遇,等着退休。统战部格次高且工作清闲,涌入大量膘肥体胖且的妇女。上班随身携带游泳圈,屁股大的足以压死人,成为人们饭后茶余调侃的对象。 宣传部工作相对平庸,无非就是宣传。虽分管科教文卫,但业务性的东西还是由政府负责,重点就移到“吹牛皮”上了。县里的新闻稿、宣传稿最后由宣传部统一口径发布,水分居多,因此留了个“口气大”的名号。 纪检委脾气大好理解,人家毕竟管纪律的,但凡手里不干净的,远远地就躲着走。此外,不苟言笑的严谨作风也让人们对这一特殊群体颇为微词,留下了“脾气大”的恶名。 政法委的肚子大,其实是指原政法委书记张乐飞的。张乐飞的肚子远比身怀六甲的孕妇大得多,低头看不到脚尖,更别说撒尿低头看**了。而管理局莫名其妙地上了榜,着实有人匪夷所思。 以管理局的地位,怎么能和组织部这样的单位化为等号?不过据了解编纂段子内幕的人说,让管理局进入,不过是凑字数罢了,读起来朗朗上口,比较对仗。至于卵子大,这也有来历的,此处不做过多阐述,后会讲到。 陆一伟正思考着要不要去,这时县委办副主任杜佳明从楼上飞了下来,气喘吁吁地道:“陆主任,董主任叫您现在上去开例会。” 曾经是爱理不理的,现在自己竟然成了香饽饽,两头争抢起来了。听到杜佳明的话,许敬业自然不乐意了,没好气地道:“喂喂喂!我说杜佳明,一伟是组织部的常务副部长,和你们县委办有什么事?开会也应该是我通知,怎么也轮不到你啊。” “哟!是许主任啊!”杜佳明阴阳怪气地道:“光顾和陆主任说话了,就没看到你。陆主任是你们的部长不假,可也是县委办的副主任啊,通知开个会怎么了?你以为就你们组织部事情多,我们县委办就闲的端着茶杯站在窗台上看‘一枝花’?” 许敬业对这种场合应对自如,笑眯眯地道:“怪不得杜主任经常往我们组织部跑,原来是看上一枝花了啊。这敢情好啊,你不是能耐大吗,干脆把一枝花调到县委办,就坐在你对面,你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看!” 杜佳明的嘴皮子没许敬业厉害,憋得满脸通红,接不上话茬。陆一伟看着二人斗嘴,急忙打住道:“行了,二位,我现在还是政府办副主任,我去政府办工作去!”说完,阔步往大楼走去。 不料,两位主任纷纷上前拦住了去处。许敬业先说:“陆部长,待会闫部长就到了,要与您面谈……” 那边杜佳明也不甘示弱,道:“董主任叫您开例会,商量近期工作,您不能不去啊……” 陆一伟一夜之间成了重要人物,成了人们众星捧月的“香饽饽”,让他还有些无法适应。就在他两难选择时,杜佳明说了一句话,让陆一伟决定先去那边。他说:“张书记的办公室已经按照您的意思收拾好了,要不要去看看?” 陆一伟跟着杜佳明上了三楼,只见原先封闭的楼道已经打通了,恢复了原来的宽敞明亮。上了四楼,整个走廊焕然一新,像是重新粉刷了一遍。杜佳明对自己的杰作颇为满意,介绍道:“陆主任,我利用国庆假期间,安排管理局的工人将整个四楼全部粉刷了一遍,还悬挂了一些宣传画,你看满意不?” 陆一伟走上前去欣赏这每一幅廉政文化作品,对杜佳明神速和工作十分赞赏。每个人身上都有优点,而杜佳明的优点善于观察,更善于捕捉人的内心,就像肚子里的蛔虫一般,知道对方想要什么,这种本领不是谁都有的。 给张志远收拾办公室,是他交给陆一伟的工作。陆一伟接手后,与事务管理局局长胡志雄一对接,并根据空间设计了草图组织施工,而具体内饰陆一伟有意交给了心思活泛的杜佳明。 推门进去,陆一伟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与原来的那个办公室简直无法比拟。看着吃惊的陆一伟,杜佳明心里有了底,笑着介绍道:“陆主任,按照您的意思,我把房间简单装修了下,不知满意不?” 陆一伟没有说话,杜佳明逐一介绍,陆一伟听着如痴如醉,对这个长相猥琐、嘴皮子功夫了得的杜佳明佩服有加。尤其是最后一句话,让陆一伟刮目相看。他道:“陆主任,房间布置的如此漂亮,这全是您的功劳,不知道张书记喜欢不喜欢了。” 陆一伟微笑道:“你这下来花了多少钱?” 杜佳明淡然道:“家具没花多少钱,就是施工费劲,我都让胡局长按工程走了。”杜佳明的聪明远不是停留在表面,而是体现在每一处细节,让人听后感觉舒畅,没有多少突兀,这种聪明之人想不提拔都难,可他为什么迟迟得不到提拔呢? 见陆一伟不说话,杜佳明将他拉到一边小声道:“陆主任,我有一事需征求您的意见。” “嗯?” 杜佳明小心翼翼道:“这不张乐飞去了嘛,我怕屋子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打算请几个道士过来,可我不敢自作主张。您要是同意,我今晚就请他们过来。” “别!千万不要!”陆一伟立马拒绝道:“杜主任,张书记是无神论者,你搞这些东西适得其反,反而不愉快。他要是迷信,会选择到这里办公?” 杜佳明一声冷汗,幸亏没自作主张搞那些,要不然这个错误就大了。连连道:“多谢陆主任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参观完张志远的办公室,杜佳明道:“为方便张书记服务,县委办也将移到四楼,您的办公室就是那一间!” 陆一伟感叹,权力中心不在乎你有多么漂亮的办公楼,只在乎县委书记一人,他才是权力中心的核心人物。以前刘克成在三楼办公,三楼风风火火,热闹非凡。他这一走,三楼瞬间成了冷冰窖。苏启明来后,将权力中心移到了招待所,于是乎,招待所人来人往,县委大院反而暗淡了许多。如今,张志远又把权力机构移到了四楼,把曾经死过的人地方又焕发生机,迎来了新的时代。 陆一伟笑笑,没有说话。如果去了组织部,肯定是以那边为主,县委办这边一年还不见得来几回。道:“你不是说要开例会吗,开始了吗?” 杜佳明笑着道:“那都是骗许敬业的,董主任还没有回来,不过我听说他真的得病了。” “啊?什么病?”陆一伟有些不敢相信。 杜佳明道:“我也是听说的,具体真假不确定。据说董主任胸口闷就去医院拍片子,肺部有阴影……” “良性还是恶性?”陆一伟追问。 “不清楚!”杜佳明道:“董主任对这一消息封锁了,他不想让别人知道。” “那你联系一下,看看在那家医院,我们现在去探望一下。”陆一伟急不可耐道。 “那行吧,我试试,不过我建议您来联系为好。” ps:万路最近工作特别忙,昨晚出差回来已经凌晨3点了,没赶上更新。今天中午没吃饭没睡觉更了一章,对不起大家了。 0511 历史突破 这时,楼里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陆一伟竖起耳朵一听,脸色凝固,小声道:“张书记来了!” 杜佳明也同样竖起耳朵,可他听到的脚步声很乱,根本听不出是谁的,不得不佩服陆一伟这一本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长处,有的人善舞长枪,有的人善秀佩剑,各有长短,各有不同。 陆一伟快速下楼,正好与张志远迎头碰面。只见他身后跟着一大堆手里拿着各色文件的人,见到陆一伟后都纷纷面带微笑点头打招呼。 陆一伟顾不上这些,以一个秘书的身份上前接过张志远手中的包,快速冲到前面为其开门。刚一进门,张志远就问身后的教育局局长高大宇:“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早汇报?” 张志远这么一问,其他单位的领导自觉回避,躲在门外心惊胆颤。以前,张志远是县长的时候,这些领导还有些看不起,觉得他“软弱”,也没有能力。如今,一转为县委书记,个个跑得欢脱,生怕得罪了这尊“大佛”,影响了今后的仕途。 陆一伟为其泡好茶,蹑手蹑脚地退了出来。看到一群局长极其不自在地站在那里,打开办公室迎了进去。 最为紧张的要数财政局局长许万年了。在刘克成时代,这位不仅跟在刘克成身后混,还有个**性质的小舅子赵志刚,不巧的是,被他们认为“软弱”的张志远一锅端咯,并没有处置他。随后,许万年又易主,紧随苏启明的脚步鞍前马后,本想捞个好彩头,结果把自己套了进去。局长的位置岌岌可危,他能不害怕嘛。 接过陆一伟倒的茶叶水,许万年强颜欢笑,一脸包子褶子道:“一伟老弟,我们可有日子没在一起聚聚了,怎么样,今天中午赏个脸,聚聚?” 陆一伟冷笑,心里嘀咕道:“还有日子?压根就没在一起吃过饭!”笑着道:“改天吧,改天我请客。” “这那行!”许万年站起来把陆一伟拉到一边,小声地道:“陆老弟,今晚能不能将张书记约出来吃顿饭?你放心,你只要办成了,老哥心里有底!” 陆一伟自然明白“心里有底”是什么含义,道:“许局,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张书记那里我做不了主啊。” 对于这种推脱之言,许万年自有办法,铮铮地道:“陆老弟,我知道你在张书记心目中的地位,只要帮这个忙,老哥必有重谢!”说话间,双手使劲压着陆一伟的手臂。 这个“必有重谢”在别人眼里或许值钱,可在陆一伟眼里分文不值。但他也不想得罪许万年,道:“许局,万事讲个缘分,强扭的瓜不见得甜,很多时候是靠创造机会。至于怎么创造机会,相信许局比我有经验吧?” 许万年想了半天,不知是想通了还是想到了妙招,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安顿好许万年,交通局局长孙长青如同见了领导一般,竟然卑躬屈膝地站起来,自觉矮三分和陆一伟握手。而且采取同样的办法将陆一伟叫到一个角落,嘀咕道:“一伟,我早就知道你非池中之物,你看灵验了吧。这么年轻就成了正科级领导干部,以后前途无量啊。” 对于这种马屁,陆一伟已经麻木了,不过依然用笑容回应,道:“孙局长过誉了,您是我的前辈,有时候还得多向您虚心请教。” “不不不!可别这么说!”孙长青表现得过于激动,动作有些夸张,道:“和我学什么,要能力没能力,要水平没水平,要文化没文化,早就该淘汰了啊。这不,我打算将刘超提名路政科科长,重点培养!” 刘超是陆一伟的表弟,两人的关系因母亲与舅舅的关系,从小就比较冷漠,走动很少,就连陆一伟当年结婚,都不曾露面。说到底,身为城里人的刘超,压根看不起农村人陆一伟。 陆一伟明白孙长青的用意,打算领下这份情,点头道:“那就谢谢孙局长了。” “应该的,应该的!”孙长青得到陆一伟的肯定,脸上绽开了花,比得到张志远表扬还心满意足。紧接着就悄悄地问:“一伟,我听说下半年张书记要动一批人,确定吗?” “你听谁说的?”陆一伟异常惊讶,因为这事张志远只和自己说过,其他人一概不知。没想到孙长青都有所耳闻,要是张志远知道了,还以为在外面乱传谣言。 “组织部的人说的。”孙长青小声地道。 “哦。”陆一伟故作镇定道:“没有的事,好好的动什么人啊。孙局,您就放心吧,动谁还能动到您头上,不是吗?” “哈哈……”孙长青开怀地笑了起来,竟然与刚才的许万年笑声如出一辙。 这时,城建局局长蔡建国一脸凝重上来了。看到陆一伟后,就像多年未见的兄弟一般,又搂又抱,甭提多亲热了。然后使劲往陆一伟肩膀捶了一拳,道:“你小子不够意思啊,提拔了也不说请客,多会请?” 陆一伟被蔡建国矫揉造作的举动很是反感,强忍笑道:“蔡局长定时间,我随叫随到!” “此话当真?”蔡建国瞪大了双眼,似乎一口要吃掉陆一伟不可。 陆一伟本是一句“外交辞令”,却被蔡建国纠缠不放,点头道:“这……那好吧。” “好!”蔡建国道:“随后我让宋勇过来接你,中午我就去吃。” “中午不行!”陆一伟连忙推辞,道:“张书记还有事,改天吧。” 提起张志远,蔡建国就牙痛。作为张志远第一个撤掉的官员,他是多么不想见张志远啊。最为愚蠢的是,在张志远调查期间,以为回不来了,将三个广告牌的内容全给撤换了,要知道这可是张志远建设南阳的“附身符”啊,而自己却给人家撕了,这个“罪行”可就大了啊。在加上与陆一伟间的过节,他断定,张志远第一个要动的人,就是他! 蔡建国心慌,刚才还是一脸兴奋,马上就耷拉着脸悄悄哀求陆一伟:“一伟,咱俩共事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以说,我是看着你成长的,这层关系你不能忘吧?” 陆一伟没想到蔡建国攀这层关系,点头道:“恩师之命,不敢忘却。” 蔡建国欣慰一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行了,以前是我帮你,以后可就成了你帮我了,多多美言啊。” 想起广告牌的事,陆一伟对蔡建国的丑恶嘴脸厌恶万分,不想当面拆穿他,只是微笑示意。 甭说空姐一天到晚绷着脸微笑,就这么会功夫,陆一伟都有些吃不消。这种违心的皮笑肉不笑,简直是种折磨。迎来送往,是秘书的一项基本功课,但陆一伟即将走上新的岗位,想着要离开张志远出去单干,就像孩子离开了母亲的怀抱,一万个舍不得。其实,两人心中都在想着这件事,不过是谁都不提罢了。好像还在同一个县,甚至可以天天见面,也是一种幸福。 张志远希望尽快把陆一伟培养起来,留在自己身边太自私,早点出去锻炼进步更快。张志远如是想,而陆一伟则想着尽可能地为他多做点事,收拾办公室算是一件事吧,另一件事就是尽快为其选个秘书,好代替自己为起服务。 陆一伟在张志远身边,从来没有对外称其秘书,一直是按照职务称呼,这是对他最大的尊重,由衷地感谢。与张志远相处一年多,谈不上多么的默契,但在某些观念上基本能达成共识,这也是能成为朋友的重要因素。 一上午时间就在等待中度过。张志远与这几个领导挨个见过面后,累得差点虚脱,陆一伟赶紧上前为其按摩才算好一点。 张志远闭着眼睛道:“这人哪,尤其是男人,一上了岁数,就是脆的。这才工作了几分钟,都累成这样了,以后可怎么办?” 陆一伟安慰道:“可能是您昨晚没休息好,或者说前段日子操劳过累罢了,您才多大啊!” 张志远笑着道:“是啊,我过了这个年虚岁才40岁,在他们眼里一直把我当小孩看,时时处处哄我开心,南阳的官场到了非收拾不可的地步了。” 张志远严肃下来,道:“今天上午,财政局许万年拿着一沓手续让我签字,一伟,你猜猜我们今年的税收是多少?到目前花了多少?” 陆一伟摇摇头,对这一概念不清晰。 张志远伸出一根手指,一本正经地道:“截止9月底,财政收入突破了一个亿。” “啊?”陆一伟惊奇不已。 张志远道:“按道理说,今年各大煤矿都在基建,不生产就没有税收,可今年的税收提早已经迈进了亿元大关。打击私挖滥采,没收非法所得就达到5000多万元,曙阳煤矿改制我们抛去股份,还额外挣了2000多万元,另外各煤矿零零碎碎的税收,我们已经取得了历史性突破。如果三大工业园区全部投产后,我保守估算,一年10个亿不成问题!” 0512 赢得民心 张志远说话间,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这笑容,显然是一种胜利的象征。苏启明在上任时,夸下海口提出了四个“实现”,马上一年过去了,一年实现都没完成就灰溜溜走了,让干部和群众微词颇多,怎奈,人家毕竟是主持工作的。 笑容过后,很快就是暴雨倾袭。刚才还是和煦午后,瞬间就是乌云密布了。张志远擂着桌子,咬牙切齿地道:“你猜猜我们花掉了多少钱?” 陆一伟倍感紧张,摇了摇头。 “6000多万!”张志远说出这个庞大的数字时,都是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吐出来的。“光在水泥厂建设上就投资了4000多万元,钱就这样白花花地丢出去了,留下一个极其难看的伤疤,着实心痛啊。” 陆一伟不知该怎么安慰,小心翼翼道:“其实苏市长也是想为南阳县做点贡献来着,估计是决策失误……” “嗯。”张志远对于苏启明犯下的这个巨大错误不包庇,不掩饰,道:“这就是盲目决策的后果!可又能怎么样?苏市长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一个烂摊子还得我去收拾,这不,许万年又要往出拨钱,还有几百万的欠款,我直接让他挂起来了,以后再说!” 陆一伟没有接茬,而是起身为其续水。 张志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全县现在有多少吃供应的?” 陆一伟掐指一算,道:“差不多8000多人。其中,教师就占60%,有5000多。” “哦。”张志远在心中默算着,又问道:“如果一个人一个月涨200元工资是多少?” “160万元。”陆一伟脱口而出。 “嗯。”张志远点头,道:“苏市长当初承诺实现职工工资翻番,这个目标暂时实现不了,可以考虑从明年起每人增涨200元工资。另外,今年年底多发一个月工资。” 听到这个振奋的消息,陆一伟忘乎所以为张志远鼓掌,道:“张书记,您这个消息一旦散布出去,绝对大快人心,赢得民心的。” 张志远笑道:“我不是什么救世主,只要县财政允许,当然为大家要谋福利了。这事我看行,改天上常委会议议。”说完,起身扭了两下腰,伸了个懒腰问道:“对了,我办公室收拾得怎么样了?” 陆一伟道:“正打算和您汇报此事了,已经收拾好了,要不现在去看看?” “好啊!”张志远兴致勃勃道:“正好现在没事,走!我们去看看。” 陆一伟陪着张志远到了四楼,从面部表情看,基本上对外部陈设还算满意。推门进去后,陆一伟介绍起来:“张书记,这间是候客室,需要见您的客人都在此候客。” 张志远饶有兴趣地查看着,不断点头道:“嗯,挺好!” 陆一伟继续介绍:“这里还有另外一个用途,将来您的秘书可以在候客室办公,方便为您服务。” 张志远回头道:“我不需要秘书。” 陆一伟奉劝道:“张书记,您确实需要一个为您跑腿的,我要是去了组织部那边,连个为您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了。” “……”张志远一脸凝重,没有说话。 陆一伟继续道:“张书记,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向您汇报一下,我打算为您物色一位秘书。前段时间不是新进来12名公务员吗?我打算在这里挑一位。” 张志远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拍着沙发皮道:“也行吧,不过你选上的不见得我喜欢,我提几个条件吧。一,必须有文化,至少是大学学历,这样我们在交流的时候不费劲。二,人要老实,耍鬼滑头一概踢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三,耐得住寂寞。别三天两头有这事有那事,我不喜欢静不下心的人,就这三条!” “好!”陆一伟道:“我保证按照您的三年意见慎重遴选。” “行吧!”张志远站起来道:“其实……我还是想要你留下……”停顿片刻后,进了里屋道:“算了,你当我的秘书,年龄有点大了。” 进了里屋,张志远反应不大,并没有那种吃惊的表现。陆一伟挨个介绍道:“张书记,这扇门是经过特殊处理的,隔音效果特别好,只要关紧,外面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包括这玻璃,我都让进行了更换,都具有隔音效果,防止出现意外。” 张志远没有多说,背着手继续参观。陆一伟道:“办公区域我扩充到三间,要比原来的两间宽敞些。地板用木地板铺设,家具都是红木的,不过您放心,不是那种昂贵的红木,适用美观,大方实惠。” 张志远依然点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紧接着进了卧室。卧室陈设简单,一张一米五的大床,外加两个衣柜,一台电脑,一台电视,仅此而已。张志远点头道:“挺好,我就喜欢简单大方,没必要弄那些复杂的东西,行!下午就搬上来吧。” 张志远要走,陆一伟连忙道:“张书记,您不参观下卫生间了?” “哦。”张志远望了一眼,走了进去。“嗯,挺好!”依然寥寥数语。 陆一伟顺势道:“张书记,您推一下这块玻璃。” 张志远好奇地一推,如同进入了另一番世界。只见,里面又是一个宽敞的房间,配备同样齐全,他惊奇回头问陆一伟:“这是怎么回事?” 陆一伟已经做好挨批的准备,道:“张书记,请您原谅没征求您意见就擅做主张,这个房间位于走廊的尽头,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这里还有一个房间,倒像是走廊,极其隐蔽。这个房间主要是用于您休息,没有人会知道您。” 对于陆一伟的良苦用心,张志远虽不买账,但也没多说什么,道:“你这样一搞,别人以为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随后改改吧。” 走到办公区域,张志远点燃香烟道:“总体不错,是我想要的效果,看来我还是离不开你啊,呵呵。” 陆一伟适时提醒,道:“张书记,我杜佳明说,董国平主任得病了。” “嗯。”张志远很平淡地道:“我知道了,他和我请假了。” “怎么样?严重吗?”陆一伟关心地道。 “还好!是个良性肿瘤,需要治疗一段时间。”张志远道:“我都和他说了,安心养病,县委办主任的位子还是他的,我会一直空着。他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你就替他保守秘密吧。” “哦,是这样啊。”陆一伟若有所思地点头。 张志远突然想起另一件事,问道:“魏国强现在在哪?” “好像是在家。”陆一伟道:“不过他脑子可能真有问题了,时而正常,时而不正常,反反复复,受了很大刺激。” “哎!”张志远叹了口气道:“现在时间还早,要不我们过去看看他吧。” 出了县委大院,陆一伟停在路边在小卖部买了点营养品,径直往魏国强家驶去。 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恶臭味。张志远捂着鼻子后退几步,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都快冬天了,魏国强穿着单衣坐在院子里,呆呆地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什么。而他妻子不停地数落:“你还不如死了算了,这么大的人了还得伺候你吃喝拉撒,我上辈子不知造什么孽……” 魏国强的目光缓慢地从天空移了下来,望着两个奇怪的“客人”。可能对张志远有些模糊,但见到陆一伟后,万分惊恐,猛然坐起来钻到桌子地上,嘴里还念念有词:“有妖怪,有妖怪……” 看着前段时间还是生龙活虎的石湾乡党委书记,自己曾经的老领导,尽管十恶不赦,但活到这份上,没有了仇恨只剩下同情。 张志远同样眼神悲切,他没想到,一个人好好地就成了这样,到底是因为什么?难道就因为水泥厂的事? 听到魏国强大喊大叫,魏妻从房间里跑出来,看到张志远和陆一伟时,站在那里呆住了。此时的她不是该悲该喜,面部狰狞了几下,最终还是蹲在地上掩面而泣。 陆一伟走上前去安慰道:“嫂子,你也不要这样伤心,魏书记成了这样我们心里谁都不好受,还希望你坦然面对。这不张书记执意记心里还是挂念着他的。” 魏妻哭得更凶了。过了许久才算情绪缓和,站起来擦干眼泪,将魏国强从桌子底下拽出来,安顿在椅子上,又从房间里取出两把椅子递给陆一伟,冷淡地道:“张书记,陆一伟,我知道你们今天是来看笑话来了,国强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了,还希望你们给他留条活路,别在逼他了。” 张志远脸色肃然,走上前去道:“嫂子,我们今天是来看望国强同志的,见他病情还未好转,我与你一样悲痛,更希望他早日好起来。你对县委县政府有什么要求没?尽管提出来,我一定满足你。” “真的?”魏妻有些不相信地道。 张志远一本正经道:“你看我像开玩笑吗?” 0513 突击检查 魏妻擦掉眼泪道:“国强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了,指望他是指望不上了,这不,我把犬子魏源生拉硬拽从外面叫回来了,和我一起照顾他。一家人吃喝拉撒现在就靠国强的工资,魏源又没工作,生活比较拮据。你们眼里真要有国强,那就给魏源安排个工作吧。” 张志远回头与陆一伟相望,问道:“魏源多大了?学什么专业?结婚了没?” 魏妻道:“今年23了,还没结婚。从小就不爱学习,读了个中专死活不肯读,就出去打工了。学什么专业我也忘记了,好像是法律?” “那你让他出来,我见见!”张志远直接道。 “出去玩了!”魏妻淡然地道:“前天晚上出去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打他手机不接,出门时也没穿外套,我还寻思给他送去呢……” 虽没有见到本人,魏源的“高大”形象已经呈现在张志远面前。不管魏国强犯过多大错误,毕竟为党国效劳了半辈子,如今又成了这样,于情于理可以酌情考虑。他把这个难题“踢”给了陆一伟。道:“嫂子,这样吧,你等魏源回来后,让他直接去组织部找陆一伟,让会为其安排。” “真的?”魏妻不敢相信,擦干眼泪道:“张书记,您说的是真的?” 张志远架子不大,笑着道:“我的话不管用吗?”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魏妻依然不相信,毕竟魏国强未得病前总是和张志远对着干,和陆一伟就更别说了,恩恩怨怨多少年,怎么会突然转变态度。又追问道:“合同工,还是事业编?最好是公务员。还有,能不能不要去乡镇?他吃不了那个苦,最好去安监局,安排也不能太累……” 张志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对于这种得寸进尺,甚至无理取闹的刻薄要求简直无法忍受,要不是自己的身份,早就扭头离去了。陆一伟则低头强忍着,尽量不笑出声。待魏妻讲完一系列各种要求后,张志远道:“还有吗?” 魏妻天真地在那里盘算着,猛然灵光闪现,道:“对了,还有一点,魏源要照顾他父亲,最好工作时间相对宽松,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来去自由嘛,您说呢,张书记。” 张志远冷笑:“嫂子,你可以不可以给我提个醒,那个单位有这样的岗位,我好来安排。” “呃……”魏妻结结巴巴说不上来,耍起了无赖,不耐烦地道:“哎呀!如果你们要是真关心,我就不相信找不到合适的岗位,我儿子一表人才,才华横溢,到那个单位都是抢着要,回南阳实在委屈他了……” “行了!”张志远突然严肃地道:“嫂子,我们今天来主要是看看国强同志,我待会还有事,至于你提的要求,你让魏源直接找陆一伟吧,只要他能找到合适的岗位,我不干涉,好吧?” 魏妻傲慢地眼神一挑,眼白露出大半。待张志远走后,嘴里喋喋不休道:“一副假惺惺的样子,我偏要让魏源去!国强,行了,走远了,别装了……” 车上,陆一伟望着似笑非笑的张志远道:“张书记,您真打算安排?” 张志远望着前方道:“我一开始真有心思安排,不过后来看着她故意发难,绝非善类,只要他来找你,你看得安排吧!” “不会吧?”陆一伟露出难堪的表情道:“天下那有这样的好事?我见过那个魏源几面,完全就是扶不起的阿斗……” “行了!”张志远打断道:“这件事我交给你了,至于怎么做我不过问,你全权负责。不管怎么说,魏国强也是做过贡献的,我们不能一棒子打死,好吧?” 陆一伟没有没再说话,点了点头。 快到县委大院时,张志远临时改变了主意,道:“快到中午了,我们下去转一转吧。” 张志远升为县委书记后,还没有到各单位调研,也就刚好赶上国庆假期,没来得及。再说,张志远原先就是县长,大家再熟悉不过了,调研不调研就那样吧。但以政治角度来说,调研绝非率性而为,蕴含着某种政治信号。就好比众人揣测张志远上台后第一把火如何烧,怎么烧,个个侧目打听,妄自推测。 张志远在县长位置上时,各单位头头脑脑都觉得他年轻,又没有工作经验,且性格相对温和,没有人把他当回事。反倒是对铁腕刘克成十分恐惧,个个害怕他。后来苏启明主持工作,都觉得人家是副市长,赶紧的巴结拍马屁。特别是张志远出事后,都觉得他不可能翻盘了,没想到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一跃成了县委书记。不得不说,没有什么不可能! 第一把火怎么烧,张志远想了好久。但市委班子不稳定,他也稳定不下来。何况县委副书记和县长的人选还没到位,这把火一旦烧起来,光自己看也不热闹啊,还不如等班子补齐后再来“表演”,更加热闹! “去哪?”陆一伟征求意见。 “发改局。” 由于事先没有通知,加上张志远没有做公务车,到了发改局后并没有引起太大轰动,各位该干嘛干嘛,一番其乐融融的景象。 下了车,只见几位妇女推着自行车往外走,一边走一边乐呵呵地聊天:“喂!你听说了没?新来的那个县委女副书记,以前就是个唱戏的,啧啧!” 另一位女同志不屑地道:“你这是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你要有那本事你也去啊。对了,我可听说了啊,给张书记当秘书的陆一伟又恢复单身了,你要有本事直接把他搞定!” “去死吧!”妇女毫不脸红地开着玩笑:“你家男人是不是那方面不行啊,看把你给饥渴的,你怎么不去啊?” “哈哈……” 聊着聊着,推着车出了大门,全然没看见站在院子里的县委书记张志远。张志远抬头看了眼陆一伟,没有说话,径直走进了办公大楼。 “嘎嘎……你个死鬼!哎呀,掐死我了……”张志远刚进大楼,就听到了不堪入目的“**”剧目,站在那里铁青着脸,极其难看。 “果然比我婆姨的那个大,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容从一楼右侧办公室传来,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份。 张志远本打算留情面,现在看来第一把火可以直接烧了,他眉头一蹙,快步向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里,一男四女就像在菜市场,一点都没有公职人员的样子。猥琐眼镜男坐在桌子上,晃荡着双腿,色*眯眯地眼神望着一位正在织毛衣的中年妇女,妇女脸上还挂着灿烂的笑容,显然,对这种污浊的玩笑毫不介意。 另一侧,一妇女拿着喷壶,悠闲地站在窗台前打理着几盆盛开茂盛的月季花。坐在对面的妇女则一只脚放在桌子上,手里抓一把瓜子,磕着瓜子怡然自得地摇晃着椅子。只见她将一粒瓜子放进嘴里,轻盈地用牙齿一磕,上下嘴唇合拢用力一吐,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地,吃瓜子吃出了水平,吃出了功夫。 靠墙一侧的是一位约莫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女孩,只见她耳朵里塞着耳机,闭着眼睛双手抱着头,随着音乐打着节拍,显然,她不愿意和其他妇女聊天,闲的无事可做,自娱自乐打发时间。 张志远进来时,还是那位男子眼尖,一眼就认出了张志远。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县委书记第一站会到发改局,直接撞在了枪口上。吓得他从桌子上滚下来,冒了一头冷汗哆哆嗦嗦站起来,声音颤抖着道:“张……张……张书记……” 其他妇女也认出来了。嗑瓜子的那位妇女直接栽到了后面,翻了个跟头,样子十分滑稽。而打毛衣的妇女手脚利索,将毛衣往桌子底下一推,若无其事地拿起笔装模作样记录着什么,好像这一切与他无关。 摆弄盆花的妇女心态显然不够强大,直接尖叫起来,做出了匪夷所思地举动,直接冲出了办公室,以为这样就避开了这场“大祸”。而年轻女子反应敏捷,将耳机一扯,继续爬在那里睡觉。 张志远看到一幕,怒火冲天,没想到这么重要的部门,上班竟然如此清闲。压着火气,他没有搭理那几位,而是沿着办公室转了一圈。看到墙上的领导班子公示栏时,从张贴的照片中找到了眼前的这位男子。他回头确认了一下,道:“你是王茂云?” “是……”王茂云连连点头,头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下来,今天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哦。”张志远看着公示栏道:“发改局副局长,兼任物价局副局长,不错嘛。” 王茂云对张志远莫名其妙的夸奖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好用眼神向一侧的陆一伟求救。陆一伟微微摇了摇头,王茂云选择了沉默。 “哦,这里是办公室啊。”张志远随手拿起还没收走的签到表,看着七八十号人的单位,只有不到五人的签到,心里凉了一半。他把签到表折叠好,小心翼翼地装进了口袋里,然后走到织毛衣妇女的身后,看着装模作样,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0514 风卷残叶 织毛衣妇女淡定自若将笔放下,起身眉头紧锁道:“张书记,我正在草拟下午局机关工作会的会议议程,您看!”说完,拿起一张纸递给张志远。 张志远手插口袋没有接,瞟了一眼,确实是与工作有关。他没有多说,转向嗑瓜子妇女道:“你呢?你在干什么?” 嗑瓜子妇女显然没有织毛衣妇女心里素质好,双手垂肩,紧张地撕扯着衣角,脸憋得通红,讲不出话。张志远没有搭理,走到窗台上用手指轻轻勾了下花瓣,抬头望着窗外,只见院子里已经乱成一片,一大群人从大门外不顾形象地狂奔进来,紧接着又是一连串脚步声,显然,已经有人通风报信。 张志远见那位年轻女子还爬在桌子上睡觉,他走过去敲了敲桌子道:“同志,醒醒了,该下班了。” 年轻女子轻缓地站了起来,使劲一吸鼻涕,捂着嘴巴咳嗽了几声,道:“张书记,我离您远一些,我感冒了,别传染给您。” 张志远冷笑,回头走到王茂云跟前,看着大汗淋漓的他,道:“王茂云,对吧?” “是……是……”王茂云一副痛苦惊慌的表情,道:“张书记,您听我解释……” 张志远一抬手,打住了王茂云,脸色极其难看,恨铁不成钢道:“解释什么?难道我听到的,看到的没有你说得好听?” 张志远压了一肚子火,本想借题发挥,愣是强忍着压了下去。回头对陆一伟道:“这几个人你记下来,还有刚才跑出去的那个,交给纪委廖书记,让他来处置。” 话音未落,嗑瓜子妇女已经软瘫在地上,而织毛衣妇女似乎对张志远的这一做法不认同,理直气壮地道:“张书记,您凭什么这么处置我们?我们触犯哪条党纪国法了?” 陆一伟站在张志远身后使劲挤眼睛,没想到那妇女不领情,道:“陆一伟,你别挤眉弄眼的,再怎么挤我也是怎么说。怎么,学生还有课间休息时间,难道我们就不能休息清闲一下?何况我们是在用一种愉快的方式讨论工作,以缓解压抑紧张的气氛……”此妇女的嘴皮子功夫果然不是盖的,说起来滔滔不绝,也不管王茂云生拉硬拽,直接炮轰张志远。 “你叫什么名字?”张志远忍无可忍,但和一个女人又不能怎么样,一直隐忍。 妇女斗志昂扬,甩开王茂云道:“我叫刘碧霞。” 张志远回头看了眼墙上的公示栏,道:“哦,是党发改局组成员兼办公室主任,嘴巴挺厉害嘛,我说了要处置你们了吗?” “您不是说交纪检委……” “够了!”这时,发改局局长曹占山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对着刘碧霞疾言厉色训斥道:“滚出去!” 刚才还是一副慷慨就义铁娘子形象,被曹占山一训斥,立马哭成泪人,捂着脸跑了出去。 曹占山一脸茫然,强忍着挤出一丝苦笑道:“张书记,实在对不起,不知道您要来,我刚出去办了点事……” 张志远个子瘦小,但穿上风衣竖起领口,显得格外冷酷。道:“你们下午要开会?” “开会?”曹占山望着王茂云含含糊糊半天,道:“对对对,我们下午是要开会,研究下一季度工作。” “哦!”张志远没有多说,道:“行了,你们忙吧。”说完,昂首阔步往门外走。曹占山见此,急忙追了上去,道:“张书记,您看,已经到了饭点了,您好不容易来一次,要不留下来吃顿便饭?” 张志远停住脚步,表情极其严肃,眉间的川字如刀刻一般,道:“占山同志,饭就免了吧,给你一个星期时间,我希望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发改局,如果你做不到,我派人下来替你整改。”说完,从衣兜里掏出签到表,塞到曹占山手里,又道:“你作为局长,你都不签到,下面的人你如何领导?” 曹占山拿着签到表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辩解。望着张志远离去后,怒火由心而出,冲着办公楼大吼一声:“今天中年谁都不许走,开会!”这一怒腔,不知是对职工,还是对张志远。 张志远一肚子火坐在车里,对发改局的表现失望透顶。可仔细一想,发改局如此,其他单位能好到哪儿去!整个南阳县就是这个风气,想要扭转,必须下大力气整饬。发改局一行,更加坚定了整饬南阳官场的决心。 “几点了?”张志远面无表情问道。 陆一伟看了下手表,小心翼翼道:“十一点四十三分。” 说话间,路过旧“县委大院”,张志远眼睛一瞟,指挥陆一伟道:“开进去!” 这个大院前面我们也做介绍,建国后产物,曾是红极一时,自新大楼落成后,这里自然成了一些小单位的蜗居地。一个大院聚集了20多个单位和社会团体,旅游局、档案局等政府成员单位,残联、文联等社会团体都在此。由于单位小,且没有行政职能,一般被人们称之为“遗忘的角落”,确实如此。 好比旅游局,南阳县虽有旅游资源,但没有开发,一年到头无所事事,以至于成了“处分”官员的最佳地方。档案局的工作更常规化了,从名字上就能看出来是冷衙门。至于残联妇联更是轻松自在了,每年到了残疾人日、三八妇女节搞搞活动外,一年平安无事。你倒想忙活,可问题实在没事可做啊。 张志远下了车,希望看到与发改局不一样的场景。可令他失望的是,奇迹没有发生,反而比发改局的情况更加糟糕,早已人去楼空。唯独闪现一两个身影,还是打扫卫生的,着实让人心寒。 就是如此,张志远执意走进了大楼,从一楼开始,几乎每间办公室他都要敲一敲,一直敲到三楼,无任何反映。 “张书记……”陆一伟轻声地叫了下道:“应该没人了,我们回去吧。” 张志远脸色越来越难看,始终接受不了这个打击。直到最后一间办公室,都没有见到一个人。这时,打扫卫生的妇女怒火冲天地吼道:“干啥,你们干啥啊?没看到我刚拖了地,从一楼踩到三楼,成心和我过不去是不?”显然,这位妇女没认出张志远。 陆一伟要说话,被张志远打住,上前问道:“大姐,这楼里的人都去哪了?” “谁是你大姐?”妇女没好气地道:“大中午的,敲什么门啊,你要办事明天上午九点后来,10点过后就来迟了。” 张志远一惊,道:“下午不行吗?” “下午?下午你来了连人影都见不着,打麻将的打麻将,带孩子的带孩子,你去哪找去?快走吧,我要拖地了,这都什么事儿啊。”妇女充满怨气地道。 出了“县委大院”,张志远回头问陆一伟:“一直是这样吗?” 陆一伟不敢看张志远,道:“基本差不多。” 张志远没有说话,走到车跟前打开门,一屁股坐了进去。陆一伟赶紧上车问道:“张书记,去哪吃饭?” 张志远那有心思吃饭,闭上眼睛道:“去石湾乡。” 陆一伟不知张志远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没有多说,直接往石湾乡驶去。 石湾乡,是张志远心痛的地方,他非常不愿意来这个地方,却又不能不去面对。二宝煤矿因秦二宝的落网暂时停产,水泥厂建设成了永远无法完成的“空头支票”,偌大的空地凄凉萧条,一阵风吹来,卷起扬沙灰尘,让人心酸且无能为力。 快到水泥厂建设工地时,张志远闭上了眼睛。他不敢看,也不愿意去看,这里是他心头的伤疤,与其疼痛着还不如不去揭开。陆一伟似乎看出了张志远的心思,道:“张书记,我看您脸色不好,要不我们回去吧。” 张志远摇了摇头,语气沉缓,道:“走吧。” 工地出现在眼前,张志远下了车,抬头望了眼简易的大门,上面写着“通亚集团”四个大字,不由得冷笑起来。左侧砌起的墙壁上用美术字写着:“大干一个月,全速推进项目落地生根。”右侧也写着:“快干三十天,力争实现项目投产达效。”口号喊得响亮,大有“大跃进”时期的影子。墙上还插着残损的红旗,在瑟瑟秋风中如同魔鬼肆意飘扬着,还发出令人恐惧的“呼呼”声。 张志远推了下大门,本以为会上锁,没想到轻轻一下就推开了。一眼望不到边的土地还能闻到泥土的芬芳和稻谷的香味,泥土里碾压的凹痕可以看出这里昔日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而如今,除了风卷残叶,找不到曾经的任何痕迹。 确定一个工程,上一个项目,是需要经过多方论证研讨,并经专家认定并形成可行性研究报告,最后征集民意,上常委会研判才能形成初步决议。可这一系列要求,在苏启明眼里,都成了真空带,急功近利,急于求成导致他盲目上项,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更南阳蒙羞,让百姓遭殃,而他,拍拍屁股走人,并不打算为自己的失策负责。这一难题,直接推到了张志远头上。如何解决,他没有任何头绪,如同一块巨大的蛋糕,简直无从下口! 0515 阳光背后 “你们干啥?”这是从一侧的简易平房内钻出一个身着破棉袄的中年男子,头发蓬松,胡子拉碴,眼神污浊,手里端着破洋瓷碗冲着张志远大喊道。 陆一伟准备上前,被张志远拦了下来。他不顾尘土飞扬,裹紧风衣走了过去,热情地打招呼道:“老乡,你好啊。” 男子直愣愣盯着张志远,又斜着打量陆一伟,拿起筷子伸出舌头,习惯性一舔,然后用筷子扎进碗里的馒头,举起来咬了一口道:“你们是要工钱的?” 张志远与陆一伟一对望,连声道:“对对对,这不从外地来讨要工钱嘛。” “回去吧!”男子挥手一扬,茫然道:“老板都跑了,你去那要工钱?欠你多少?” 张志远伸出一只手,男子冷冷地道:“50万?”张志远点了点头。男子将馒头丢进碗里,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道:“乖乖!你算是真够倒霉的,别指望了,一分钱都拿不到!回去吧,别等了。”说完,端着晚一挑门帘进了房间。 张志远倏然有了主意,既然男子不认识他,或许能从他嘴里听到不一样的东西,随即他撩起门帘走了进去,进去以后发现后悔了,差点没恶心的吐出来。 天哪!不到10平米的房间内堆满了东西,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房间中央按着一个火炉子,冒起的黑烟以及水壶冒出的水蒸气混杂一起,烟雾缭绕,如同南方熏腊肉,呛得眼睛都睁不开。最为恐怖的是房间里的气味,脚汗味、体味、被褥味等等,按照比例调和而成,简直让人无法忍受。张志远站在门口迟疑了下,还是强忍着走了进来。陆一伟陪同着,干脆将门帘掀开,让外面新鲜的空气进来。 “喂!干啥?快放下!”男子呵斥陆一伟:“好不容易积攒的温度都放出去了,出去!” 10月一过,南阳县的室外温度直线下降,白天最高气温不到20度,到了夜晚可以逼近0度,昼夜温差相当大。这两天刚好赶上大风降温,大中午的太阳火热,却感觉不到温暖。倒是这个臭气熏天的小房间内挺暖和的。 张志远回头示意,陆一伟极不情愿地放了下来。对着男子道:“老乡,你刚才说老板跑了,跑哪去了?” 男子将洋瓷碗往堆满杂物的床上一放,道:“你们到底是不是讨工钱的?发生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这老板就一诈骗犯,卷着钱跑了!快走吧,要钱你去找县里!” 男子不过是个看工地的,知道的也就这么多。张志远没有再问,一脸凝重退了出来。 走到大门口,不远处就是石湾村,张志远上车道:“走,我们进村子。” 进了村子,张志远示意陆一伟靠边停车,就近选择了一农户家走了进去。 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一侧的猪圈里,几头未吃饱的猪仔正在哼哼呀呀叫唤着,蹲在门口的大黄狗警惕起来,撑直脖子站起来冲着张志远犬吠,惊动了正在吃午饭的农家人。 一妇女戴着围裙走了出来,强光刺眼用手遮着眼睛问道:“找谁?” 陆一伟上前一步,用南阳话道:“婶子,我们是县城的,来石湾乡办点事,不巧没办成,又赶上中午,肚子饿了,能不能在你家吃顿便饭?” 妇女扬手一指,道:“出了村有家饭店,你们去那里吃吧。”说完,没好气地往屋里走。 “婶子,等等啊!”陆一伟拦住道:“我们去了,人家不开门,你放心,吃多少我们付钱。” 提到钱,妇女转变了态度,与房间里的人征求意见后,淡淡地道:“进来吧。” 屋子里生了火,加上太阳晒着,格外暖和。男主人见到两位长相穿着不凡,急忙穿着红秋裤从炕头坐起来,露出一排大黄牙嘿嘿一笑道:“上炕,炕头暖和。” 土炕对陆一伟不稀罕,对城里人张志远来说还算稀奇,他放下架子,拖鞋上炕,学着男主人盘起腿,体验一把农家生活。 男主人将一张小桌子端到张志远跟前,拿起劣质的香烟递给张志远。张志远没有丝毫考虑,接过来点上,笑着道:“老乡,你这小日子过得听不错嘛!” 男子一脸憨厚,且嘴笨,依然是憨笑,道:“还好,还好!”然后问道:“你们是当官的吧?” 张志远笑而不语,陆一伟急忙岔开话题道:“大哥,今年的收成如何?” 男子笑容僵在脸上,烟头掉在身上,急忙站起来抖落,然后捡起来继续抽了两口,才难以割舍地丢掉。叹了口气道:“一粒收成都没有,土地都给征了。” 正是张志远关心的话题,他坐起来问道:“你家的地是因建设水泥厂征了吗?” “嗯。”男子又点燃一支烟道:“我家有20多亩地,一家人全靠种地生存,一下子没了土地,今后都不知该怎么办。以前,我家院子早就挂满了玉米,你看,今年空空的,连一粒玉米都找不到。” 张志远惊奇,道:“不是都补偿你们了吗?” “是补偿了!”男子茫然道:“那点钱还不等用就花完了,还不够买粮食的,哎!” “补了多少?”张志远追问。 男子低沉地道:“一亩才补了100元,2000多刚够今年开支,可明年呢?后年呢?没人管我们的死活。” 张志远震惊了,这与他了解到的截然相反。他清楚地记得,在常委会议定补偿价格时,每亩按300元,并额外补偿搬迁费,青苗补偿费等等,按照这家的情况算下来应该能上万,可怎么才只有2000多元?如此大的差价都去哪了?他没有追问,又道:“当初征收你的土地,愿意吗?” “怎么可能愿意?”男子道:“县里的,镇里的干部天天到我家软磨硬泡,说一大堆好话,俺迷迷糊糊就签字了。这一签字,狗日的立马翻脸,比翻书还快,这不,答应给我们安排工作,水泥厂的老板都跑了,让我们怎么生存!我们去找乡里,乡里推到县里,县里说苏市长调走了,不管事了,让等新县长来。我们可真是欲哭无泪啊,老祖宗留下的地就这么糟蹋了。”说着,男子眼泪流了下来。 但凡上访的群众,无非是找不到诉求的渠道。一层推一层,一级推一级,推来推去就不知道该找谁了,怪不得部分群众做出过激的举动来抗议政府的不作为。政府公信力的下降,也让群众失去了原来的信任,甚至站到了敌对面仇视,而我们的官老爷依然高高在上,不以为然,用高压手段压制。截访,成了乡里每年的主要工作。 张志远决定插手这件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赵四娃!” 张志远凝重地点点头道:“四娃兄弟,假如现在让你选择,你是想要一份工作,还是土地?” “当然是工作了。”赵四娃道:“种粮现在远不如从前了,还不够买化肥的,但我就是农民,不种地能干什么。” “那你怎么不去煤矿?” “你说二宝煤矿?”赵四娃摇摇头道:“那地方不能去!村里有在那里上班的,到现在没领到一分钱的工资。还有,在那里上班就是将脑袋别到腰上干活,不知什么时候就一命呜呼了,村里都死了十来个人了,我孩子还小,不能没了父亲。” “死了十来个?”张志远更加震惊。自己原先作为县长,二宝煤矿死了这么多人居然不知情。 “可不是!”赵四娃道:“就在今年夏天,一个小煤矿冒了顶,一下子压死6个人。据说,秦二宝人都往出挖,直接用铲车将矿口子封上了。有3个是我们石湾村的,最后按失踪一个人赔了6万元,造孽啊!老天总算开眼了,将这群祸害全都关进监狱了,这得多亏张县长啊。要不是他,这群恶霸依然横行霸道。” 得到群众夸赞,张志远却笑不出来。他大胆问道:“四娃兄弟,你说水泥厂和秦二宝有关系没?” “怎么没有?”赵四娃瞪大眼睛道:“我听说秦二宝就是幕后老板,从头到尾就是他策划的,他早就想要这块地了,可一直批不下来。这不,苏市长几天就给推平了,据说他要建焦化厂,水泥厂压根没有的事儿!” 张志远身子一倾,感觉天旋地转。这一切,他都蒙在鼓里。他问一旁的陆一伟:“这些事你知道吗?” 陆一伟摇了摇头。 事情到了这里,一度中止调查的水泥厂事件又浮出水面,张志远打算一定要揭开这个谜团。在此之前,他要查一查补偿款的事,到底是谁拿走了群众的利益?可是,查有意义吗?苏启明和康栋调走,承办人魏国强疯了,就算是查出来,又能怎么样? 官场上,好多事情不能深究。曙阳煤矿挖到一半牵扯出市领导,还搭上两条性命,可见背后有多少见不得阳光的事情。现在的水泥厂事件,同样是调查了一半,不得不被迫中止。面对深不可测的黑洞,到底有多少黑暗的力量寄生于阳光的另一面?或许,这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阳光的背后是什么?是黑暗还是阳光?无人可知。却更人留下太多的悬念…… 0516 空降北州 吃饭中间,张志远接到市委办公厅的电话,通知下午2点半到市委会议室开会。挂掉电话,张志远隐约感觉又要发生重大事情了。他看了表,距离开会还有一个半小时,随意扒拉了几口,下炕与农户道别,匆忙往市里赶去。 路上,张志远心里一直不踏实,几次拿起电话想打给郭金柱,最后还是忍住了。思量半天,他打给了白玉新。 白玉新猜到张志远这个点来电话的意图,笑着问道:“您是不是打听下午开会的主题呢?” 被白玉新一问,张志远更加确定了。直截了当问:“谁?” “省委组织部副部长秦修文。”白玉新小声地道。 听到这个名字,张志远松了一口气。又道:“谁接替郭书记的位置?” “不清楚。” 挂掉电话,张志远头靠着座椅,直视着前方冷静地道:“秦修文来北州市了。” 尽管他们之间谁都没提什么事,但心知肚明,陆一伟回头道:“省里如此高规格安排,还属首次。看来,北州还是破不了从前的魔咒,市委书记都是空降兵。” “是啊!”张志远长叹,道:“秦修文原先是西州市委副书记,直接调任省委组织部任副部长,排行老三。已是正厅大员,现又重返地市,省里一定是深思熟虑,慎重考虑的。” 派组织部副部长到地方任职,本身没什么,属于正常提拔。可把这位曾经炙手可热的副省长热门人选放到北州市,似乎能嗅出不一般的味道。如果不出意外,北州市班子出现了重大问题,才会如此高配。 联想到秦修文前段时间陪同省委秘书长罗中原到南阳调研,张志远似乎看出了端倪。原来,秦修文早就在为接替这一位置提前做准备,说明省里对田春秋早已有了动念,老谋深算啊。不过让人纳闷的是,这次的调整为什么事先没透露一点风声? 张志远与秦修文不熟,拢共加起来见过几次面,最长的一次就是上次调研了。张志远颇为幸运,好在给秦修文留下了好印象,以后开展工作相对顺畅了。 到了市委大院,各县市区的书记县长已经陆续往市委大楼一侧的会议厅迈进,个个心照不宣地互相点头示意。看样子,都是刚知道不久。 陆一伟停好车,下车准备抽根烟透透气,发现一群司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自己。回头一看,才察觉自己的那辆白色的标致车与周围清一色帕萨特显得格格不入。陆一伟有些不好意思地一挥手,从衣兜里掏出一包中华烟丢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一个精干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爬在车上往里瞅了瞅,冲着陆一伟笑了下,伸出手道:“是陆一伟吧?很高兴见到你。” 陆一伟也很随意,握紧对方的手道:“我也很高兴认识你,贺建。” 贺建挥手一摆,小声道:“进车里我和你说件事。” 进了车里,贺建狠劲抽了口烟,道:“咱俩虽是第一次说话,其实早就认识了,我也不兜圈子,就直说了。我妹妹贺敏今年考上了你们县的公务员,被组织部分配到相对偏远的七里镇。我和闫东森打过招呼调回县城,哪怕是条件稍微好点的乡镇,可他不给我面子。我妹妹还是单身,且性子野,家人很是担心,听说你老弟调到组织部了,请你帮个忙,想办法把妹调整一下。” 贺建是古川县县委书记肖志良的司机,本身就是混混起家,臭名昭著,算是古川县街头一霸,谁都拿其没办法。肖志良得知后,突发妙招出任自己司机,让人大跌眼镜。所谓一物降一物,怎奈肖志良就喜欢贺超身上的这股痞劲和直爽,贺超也比较服气同样带着匪劲的肖志良,一拍即合,合作到现在。 以前开会,张志远总喜欢带着陆一伟,时不时遇到肖志良,与贺建面熟没说过话,今天算是正是认识了。陆一伟同样喜欢贺建的性格,细细盘点,他身边的朋友好像都是这样的人。牛福勇,在南阳也算是有名的混混,天不怕地不怕,靠着双手打天下。李海东,曾经一无赖,打架绝对一好手,被张志远收拾得服服帖帖。这就好比坐在第一排的优等生和坐到最后一排的差等生交朋友,只要兴趣一致,都是好哥们。 陆一伟这个副部长的位置还没坐上去,已经有很多人递条子说情走关系,甚至一部分人通过间接的手段讨好自己,交通局局长孙长青把自家表弟刘超提拔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且不说自己手中有多大权力,毕竟上面还有个部长。人们一边倒求自己办事,显然是看重背后的张志远,而不是闫东森。 对于贺建的直截了当,陆一伟不好当场回答,也不能直接浇对方一盆冷水,采取斡旋的手段道:“这事啊,你妹妹学什么专业?她想去哪个单位?” 陆一伟这么一说,贺建觉得有门,往过凑了凑道:“我妹妹读书不行,上了个师范类大专,学中文的,就喜欢那些哼哼呀呀的文章,哎呀,我反正不懂。想要去哪个单位,这我可真不清楚,回头给问问。” “行了!”陆一伟决定帮这个忙,爽快地道:“这样吧,你也知道南阳的班子还没有配齐,等稍微安稳后,你让你妹妹过来找我,行吧?” “太好了!”贺建激动地拥抱了下陆一伟,豪爽地道:“我就知道陆哥会帮这个忙,多余的话不多说,以后有事需要老弟帮忙,直接开口,我就是办不到,想办法也要办到!” “客气!”陆一伟淡淡地道:“我也一样,既然答应了你,就答应办到。” “值了!”贺建动情地道:“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改日,一定要赏个脸喝两杯。” “成!” 贺建突然下了车,过了一会儿,走了过来敲了敲车窗,从衣襟里掏出一条烟塞给陆一伟,道:“别的没有,抽条烟吧。” 陆一伟拿起来翻看了下,确实没见过的玉溪,不客气地道:“那我就收下了,不知这算不算受贿,哈哈……” “哈哈……”贺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陆一伟下车,正准备点烟时,看到苏启明一脸焦虑,正风尘仆仆往会议厅走,两人眼神不期而遇,苏启明本顾不上搭理,还是停了下来。冲着陆一伟一摆手,道:“一伟,你过来。” 陆一伟小跑过去,问道:“苏市长,有什么吩咐?” 大风将苏启明的头发吹得凌乱,蹙眉挤眼的时候,额头和两侧的皱纹都悄然爬上了脸,雕刻着岁月的痕迹。他四周看了看,还是不放心地往边上走了走,小声道:“早就要见你,一直没时间。我再问一次,愿意不愿意给跟我到市里来?” 陆一伟懵了,让自己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回答这个问题,确实有些困难。好在这个问题已经探讨过好几次,陆一伟道:“谢谢苏市长的美意,我还是那句话,我想在基层多锻炼几年。” “狗屁!”苏启明突然大怒,道:“我这次不是征求你的意见,而是正是通知你,过两天会有人通知你办手续,就这样!”说完,转身快速离去。 望着苏启明的背影,陆一伟彻底整懵了。还没见过如此霸道的领导,在没征得同意下就擅自调整。不过,陆一伟还是感谢苏启明的坦诚率真,至少还记得自己的好。至于是不是苏蒙在中间搞怪,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退后两个月,如果苏启明再问这个问题,陆一伟肯定毫不犹豫回答愿意。可如今已经失去到市里的动力,来这里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在南阳过自己的安稳日子。他经过夏瑾和的事情后,陆一伟全然想明白了。他不会再去追求什么狗屁爱情,只要有个人愿意跟着自己死心塌地过日子,且父母亲喜欢,这就知足了。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会议很短,不到一个小时就散会了。司机们纷纷上车发动车,一字排开等待领导上车。张志远上车后,显得十分疲惫,将公文包丢到一旁,靠在座椅闭目养神。 出了市委大院,陆一伟问:“张书记,我们去哪?” 张志远无力地道:“回南阳吧。”说完,将公文包放平,直接躺在那里休息起来,不到一会儿功夫,已经是鼾声四起,惹得陆一伟睡意上头,好在听着音乐,要不然真睡觉了。 回到南阳县,已经是下午5点多。张志远还是睡觉,陆一伟没有征求他的意见,直接拉到宿舍楼,才小心翼翼提醒。张志远睁开眼坐起来,看了看窗外,又闭眼挣扎了会,道:“行了,你回去吧。”说完,下车直接上楼了。 晚上时间自由分配,陆一伟赶紧拿起电话打给李海东:“晚上出来吃顿饭,谈谈罐头厂的事。”罐头厂一事,终于将在历经千难万险后尘埃落定了。 0517 神童官员 刚挂了电话,发改局局长曹占山就打过电话来了,几乎用乞求的语气务必要见陆一伟一面。不用说,肯定是谈上午的事,陆一伟不好驳面子,毕竟对方大小是个局长,距离吃饭还有一段时间,只好驱车到了发改局。 到了发改局,没想到曹占山亲自到门口迎接,并一路小跑跟了上来为其开门。陆一伟下了车连忙道:“曹局,这个万万使不得,您老怎么说都是老局长了,怎么能给我开门了。” 曹占山那顾得这些礼节的问题,急切地道:“我的好兄弟,你可算来了!快走,上楼!” 进了办公楼,陆一伟特意往办公室瞟了一眼,只见上午活蹦乱跳的几位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只想做一位安静的美女子,远没有上午的飞扬跋扈。显然,张志远突然袭击还是有一定震慑力的。 进了曹占山办公室,曹占山亲自泡茶,又是端茶又是递烟的,生怕怠慢了陆一伟,道:“陆老弟,到了这个时候,你可不能袖手旁观,得帮帮我啊。” 曹占山也算个铁腕局长了,应该算是“神童”级的官员。在别人还在上小学时,曹占山就参加工作了,第一份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是送报纸。对于这份枯燥无味的工作别人每天发牢骚,而这位小神童不但不抱怨,每天乐呵呵的,别人以为是傻子。 由于曹占山表现积极,得到了一份看似很正常的工作,往县委办送报纸。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曹占山正是抓住这机会,每天在县委书记面前晃悠。每次见面都是满脸阳光,九十度鞠躬,混个脸熟。曹占山的勤快,终于打动了县委书记,成功成为县委书记身边的交通员。那一年,他才14岁。 后,县委书记调走后,曹占山在18岁那年提拔成副科,到乡镇担任副镇长,成为全县乃至全市最年轻的领导干部。 好运总是伴随着他。两年后,38岁的团县委书记下去任职了,这下愁坏了县领导。因为全县也找不出一个适龄书记,最后无奈将这一大任交给了20岁的曹占山,再次刷新记录,一度成为风云人物,都上了省电视台。 然而,好运就此止步。后来的20多年,曹占山一直原地踏步,不再向前。从团县委书记到乡镇书记,在乡镇干了15年,最后才到了发改局,这就是他的仕途。就和送报纸一样,简单而枯燥。究其原因,源于他的身份。 中国的人事制度,从建国后就是党政机关企事业单位不分,简单就是干部和工人两种。改革开放后,才按照单位的性质,实行不同的人事政策。属于行政职能的,走公务员序列。而企业单独划分出去,人事相对宽松。唯独事业单位,说政不政,说企不企,你说他是行政单位,还带有企业性质。说是企业,还有行政执法权,没有一个明确的界限。从而,衍生出林林总总的人事制度,比较典型的全额事业编制、自收自支编制、差额编制等,在此之前,还有聘任制干部、合同干部、竞聘干部等等,种类繁多,五花八门,而曹占山属于其中的聘任制干部。 曹占山小学没毕业就参加工作,从哪来的学历,最开始是临时工,后转成合同工。到了县委办后,又转成带有技术性质的工人,还不是干部。到乡镇任职时,才从工人身份变成干部身份,不过是聘任制,而且是乡镇“聘任制”。 怎么说呢,乡镇当时编制相当紧缺,人手不够,只好聘请部分有特殊技能人员充实到干部队伍中,身份是干部,由此而来。当然,签订合同也是和乡镇签,工资可以挂靠县财政,和其他事业人员待遇一模一样。后,人事逐步改革,这部分特殊群体过于强大,可上面又不能不管,就是民办教师一样,成了历史遗留问题。 既然是乡镇聘任干部,你就只能在乡镇呆着,于是曹占山一直停留在乡镇。后,刘克成到任南阳,通过种种变通将曹占山的身份变过来,成了公务员,才调回县里任发改局局长。可已经错过了黄金期,就算再努力上升空间也不大了,一代神童就因为身份淹没在宦海大潮中。如果不是身份,怎么的也是个厅级干部吧。当然,这是设想。 比基层经验,南阳县找不出第二个比曹占山丰富的。尤其是处理邻里纠纷,家族矛盾上,绝对信手拈来,药到病除。因为他的突出表现,别人赐个他一个响亮的雅号“居委会大妈”。 此外,曹占山还有个优点,那就是执行力特别强。但凡上级交代下去一件事,总是第一家完成。收提留款,抓大肚婆,刨人家祖坟等,件件完成的出色,找不出任何漏洞。最有意思的一件事,上级要求上报残疾人人数,本来报了11个,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最后统计成了41个。如此高的比率,上级下来调查,为了完成任务,争取更多资金,曹占山动员群众装聋装傻,甚至镇干部都参与进去表演,成功蒙哄过关。关于曹占山的事迹,后面会陆续提到,不再阐述。 陆一伟笑着道:“我说曹局,还有能难倒你的事?” 曹占山为人厚道,如论陆一伟辉煌还是衰败,从不落井下石,更不伙同他人陷害。不过因为刘克成的关系,两人不冷不热,不温不火,保持常态。他一屁股坐到陆一伟跟前道:“陆老弟,都啥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今天你要是不给我出主意,帮我度过难关,你就甭打算走出这个屋!”说完,起身将门反锁,弄得陆一伟哭笑不得。 陆一伟痛苦状,道:“曹局,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嘛,我能帮你什么忙!” “别扯没用的,快给我想办法!”曹占山没心思开玩笑,直截了当道。 陆一伟略显歉意地道:“曹局,事先我真不知道张书记要到发改局,要不然提早就悄悄给你打电话了。张书记是临时起意,路过就拐进来了。” “我知道,别人不相信,我还不相信你?”曹占山道:“咱不追究这个了,直接说如何解决吧。” 陆一伟一本正经地道:“按照张书记的意思,要求你整改,那你就整改吧。” “那几个人怎么办?”曹占山最关心的是被抓住的那几个,道:“该不会真交给纪检委处置吧?尤其是那个副局长王茂云,我他妈的真想揍他一顿。” 陆一伟宽慰道:“曹局,你也别多想,与其县里处分,还不如你先走到前面,效果会好多。” “我怎么处分?”曹占山瞪大眼睛道:“那几个妇女你又不是不知道,政协王副主席的老婆,统计局局长的老婆,还有人大范主任家闺女,个个都是有背景的人,你让我怎么处分?” 曹占山所说不无道理,情况确实如此。这一批老干部中,大多数都赶上文革末班车,直接从农民成为干部,有的从村干部直接成了领导,没几个有文化。就算有文化也是工农兵学员,能认识字就算不错了。自然,摆脱农民身份后,糟糠之妻还在老家种地喂猪,待政策稍微好点后,才进城团圆。 当家庭主妇终究憋不住,于是想尽办法将她们安排好一点的单位。像财政局、劳动局、安监局等都是热门单位,太太团居多。最后实在挤不下了,发改局成了备选单位,于是也有了太太团。这群悍妇除了种地喂猪织毛衣吵架侃大山比阔气打听别人**外,啥事都不会干,最后只能是在办公室接接电话什么的。 悍妇们自由散漫惯了,那受得了约束,把农村的恶习带到了办公室,大嗓门聊天,毫不避讳聊性生活,可谓是无所不谈,简直忍无可忍。有意思的是,一妇女从厕所出来,一边提裤子,一边往办公楼走,大红秋裤裸露在外,大肚腩暴露无疑,硕大的屁股被亚麻裤包裹着,直到办公楼前才能提起来,大煞风景。对于她们来说,这在农村太正常不过了。 曹占山也没办法,毕竟她们家男人有本事,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要给她们处分,实际上是如何平衡两边利益,稍微处理不妥当,就有可能得罪一方的人。无奈之下,他只好求救陆一伟。 陆一伟坐起来,撇开这一话题问道:“曹局,我问你,张书记自提拨为县委书记后,你这里的第几站?” 曹占山眼珠子一转,拍了下陆一伟的肩膀道:“张书记去过那些单位你最清楚了,你这不是故意为难我嘛。” 陆一伟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这里是第一站。第一站意味着什么,想必曹局比我更清楚吧?” “怎么不清楚?”曹占山一撑脖子道:“这不直接给了我个下马威,出了个大难题。” 陆一伟提醒道:“曹局,依你这么多年的工作经验和聪明的脑袋,难道你就看到了这一面?” 0518 拔得头筹 被陆一伟这么一说,曹占山有些懵了。不过以他的聪明才智,似乎明白了什么,道:“你的意思是,张书记是故意为之?” 相处一年多,陆一伟对张志远的脾性还是了解的。在他印象中,张志远对曹占山的评价还是中肯的,不可能第一个就拿他开刀。 陆一伟点点头道:“曹局,万事都是一把双刃剑,有利就有弊,那要看你怎么对待了。好比说上午,张书记为难你了吗?当着面也没给你不好看。如果说他真对你不感兴趣,我敢说,绝对会让你当场下不来台。给了你这么一个大缺口,你要是能把坏事办成好事,非但安然无恙,且直接拔得头筹,你就成功了。” “什么?什么?”曹占山一时转不过弯来,催促陆一伟道:“一伟,你倒是讲清楚啊,我到底该怎么做?” 陆一伟神秘一笑,道:“既然张书记让你整改,你就整大的。张书记脸上有了光,你自然平安无事了。至于怎么做,想必曹局比我更懂吧。” 曹占山接着道:“那几个太太和王茂云怎么办?” 陆一伟眼神凝聚,伸手在茶几上一划,道:“作风问题不是大问题,让那几个太太写个检查,在大会上批评下就行了。但王茂云这里,你必须下手狠一些,你看着办吧。” 曹占山心中有了主意,点头抱拳道:“多谢一伟兄弟指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说完,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起身道:“到饭点了,我这就让人安排饭去,等着!” “曹局!”陆一伟起身拦着道:“今晚不行,我还有事,改天吧。” “那那行,不行!”曹占山有些生气地道:“你好不容易来一次,不吃顿饭就走。怎么?嫌弃我不是?乖乖地在那里坐着,才不管你什么事,马上就好!”说完,执意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准备打电话。 “曹局!”陆一伟摁掉电话,冷静地道:“今晚真不行!张书记上午到了发改局,你晚上就请我吃饭,要是外人看见了,对你我都不利。” 陆一伟这么一提醒,曹占山放下了电话,有些歉意地道:“那怎么成?不吃饭我这过意不去啊。” 陆一伟笑着道:“曹局,以后日子还长了,不在乎这一顿,改天吧。” “那好,改天我一定单独请你,你可别再驳我面子啊。” 陆一伟凑到耳边小声道:“我等着曹局的精彩表演,你这出戏要是唱好了,说不定张书记请你吃饭哩!” “哈哈……” 从发改局出来,李海东正好来了电话,两人约定在牛福勇小区楼下的饭店见面。五分钟后,准时碰面。 今年以来,也不知李海东成熟了,还是有了爱情滋润,无论是衣着,还是谈吐,都比以前有了很大进步,让陆一伟很是欣慰。其实,陆一伟早就把李海东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要不然也不会放心地把果园交给他,甚至罐头厂的谈判,到市发展银行跑贷款都由他一手操办,完全可以独当一面,根本不用陆一伟操心。 “在内蒙玩得怎么样?”陆一伟从烟盒里掏出一支烟丢给李海东,自顾点上抽了起来。 李海东嘿嘿一笑道:“陆哥,你走得早,后来那位巴老板又带我们去了大草原,骑了马,吃了烤全羊,晚上还在蒙古包里干了他娘的一炮,简直爽死了!那娘们的床上功夫可不是盖的,全活!绝对过瘾!” 李海东最大的爱好就是女人,三句半离不了女人,生活里更缺少不了女人。可能是正值需要女人滋润的年龄,却孑然一身,自顾撸管。戒赌后,女人似乎成了他唯一的爱好。这种事,陆一伟不好干涉。人体的构造相同,但各个器官的能力不同。有的人天生性*欲强大,一天嗅不到异性的骚气浑身不自在。而有的人天生性冷淡,觉得污秽不堪,看到异性的器官就觉得恶心,还谈什么**可言。 陆一伟笑着道:“这要是让你结了婚,看你还怎么到外面鬼混去!” 李海东嘿嘿一笑道:“要是真结了婚,我就安稳了,也不想出去鬼混了。” 说到此,陆一伟不由得鼻酸,道:“你和梅佳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李海东扭扭捏捏道:“房子买了,也装潢了,本来已经把结婚提上日程了,梅佳的母亲又提出新难题。这个老太太,可真够缠人的。真把自家闺女当成了宝贝疙瘩。说我买房子,这不在县城买了。不仅如此,把她家我还重新翻修了一遍,花了我好几万。后来又提出买金项链耳环戒指,好吧,我觉得这不值几个钱,也该买,又去了好几万。这不,又提出五万八的彩礼,简直是薅羊毛,实在受够了!” 陆一伟看着李海东一脸不愉快,问道:“我问你,那你喜欢梅佳不?” “当然喜欢了!”李海东抬起头道:“梅佳虽不怎么喜欢我,但我觉得她挺漂亮的,嘿嘿!” “这不就对了!”陆一伟道:“只要你愿意,花多少钱都值!”说完,从挂在椅子上的衣服里取出一张卡,推给李海东道:“人家要多少你就给多少,别因为这俩钱谈崩了。” “这……”李海东不愿意接卡,陆一伟一变脸,严厉地道:“让你拿你就拿着,和我推什么推,拿起!” 李海东不知该说什么,哆嗦着手把卡收了起来。正准备开口,被陆一伟打断了,道:“今天找你还是罐头厂的事。这不,前段时间因为张书记的问题,停滞了一段时间,现在又有了转机。事不宜迟,最近两天你就签订合同,把房产证和土地证拿到手,怎么样,有问题吗?” “没问题!”李海东信誓旦旦道:“现在是我们占主导地位了,狗日的吕经理生怕我们反悔,天天纠缠着我签合同,并主动提出压价50万。另外,罐头厂一开始反对的那些职工更加着急,都等着拿钱花呢。” 听到如此,陆一伟增加了信心,接着往下说:“这样如此就更好了,那就这两天签合同吧。”说完,又从身上掏出一张银行卡道:“剩余的款就都在这里面了,完了你直接转过去就行。” “好嘞!”李海东显然比陆一伟还要激动,总觉得干成了一件大事。 饭菜上桌后,二人喝着小酒继续聊天。陆一伟得意地道:“等签完合同后,百泰煤业很快就会取走罐头厂,你猜猜,我们这么一倒手挣了多少?” 李海东端着酒杯愣在那里,道:“多少?50万?” 陆一伟淡定地道:“后面再加一个零。” “五……五百万!”李海东噌地一下子站起来,瞪大眼睛大声地叫道。李海东的举动立刻引来周围顾客的侧目,以为喝多了酒疯子在发癫,都没在意各忙各的去了。 李海东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坐下小声地道:“陆哥,真有那么多?” 陆一伟点点头,一杯酒下肚。他知道这个钱中间夹杂着许多人情。而这个人情,张志远占有很大部分。在这个人情社会,钱并不重要,失去了可以再挣,但欠下别人的情,却要用一辈子的心血来偿还。 得到陆一伟的确切答案,李海东更加兴奋,直接拿起酒**子敞开了喝。500万是什么概念,李海东没有见过,也没有衡量的单位,只能说很多很多。他见过最多的也就几十万元,时下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陆一伟没有被金钱冲昏头脑,反而异常冷静,道:“拿到这笔钱你打算花,想过没有?” 李海东难为情一笑,道:“要我就存到银行,每年光利息也够我活了。” 陆一伟点头道:“这也算是一种理财的方式,那你想过干更大的买卖没?” “更大的?”李海东思维活跃,道:“再种五百亩果树?” 陆一伟忍住没笑出来,道:“思路很好,可我不想靠老天吃饭了,且利润低,资金回笼慢,不确定因素多,要是我们也买个煤矿干,你觉得怎么样?” 李海东兴奋了,一拍大腿道:“好啊,太好了!你看福勇,靠着挖黑煤起家,人家都是千万富翁了。再看看那内蒙的巴老板,那架势,老有钱了,我他妈的看得都眼红了。我们现在要是干煤矿,绝对挣钱!” “既然确定了方向,那咱就行动!”陆一伟豪爽地道:“等罐头厂一事尘埃落定后,你就在周围踅摸下,看看那个煤矿急于出手,咱低价买回来。” “这不有现成的嘛!”李海东道:“北河村杨海勇的煤矿正好要卖,要不我找他谈谈?” “不不不!”陆一伟摆手道:“不能在南阳县卖,毕竟我在张书记身边了,传出去对他也不利。你看看周边县区,或者更远,东州、西州都可以。” “哦。”李海东没想到这一层,道:“那行,我这两天就托朋友打听,应该有急着出手的,这两年形势又不好,好多煤老板都亏惨了。” “嗯。”陆一伟严肃地道:“还是从前一样,这事要保密,谁都不能说,包括牛福勇。” 0519 需求层次 牛福勇作为兄弟,陆一伟并不是防着他,而是自己有钱不往他煤矿上投,多少有些说不过去。其实也没什么,一旦出了问题,面临的不是金钱,而是友情的终点。陆一伟认定,兄弟之间最好不要套上金钱的枷锁,这是维护友情的最好途径。 李海东不同于牛福勇,牛福勇本身就底气硬,而李海东是依靠陆一伟挣钱。这些年下来,虽然挣得不多,但比起一般家庭,绝对绰绰有余。就好比今年果园挣的钱,陆一伟拿了15万,剩下的都给了他了,至于花多花少,没有过多追问。一来是给东瓦村的村民弄点实惠,二来是让他用于婚姻大事,没有爹妈,只能陆一伟来当这个“家长”了。 两人喝了不少,吃完饭直接上了楼,进了牛福勇家。牛福勇买的这套单元楼,基本上就是陆一伟住着。牛福勇的妻女在江东市,他平时很少到县城,一般情况往省城跑得比较多。这套房子,还是抵账要的。盖这栋单元楼的工头欠他10万元,牛福勇二话不说占了套房子。对于这种混混,工头有怨气不敢发作,只好低价将这套140多平米的房子抵账了。 当时南阳县的房价每平米1000元左右,算下来也差不多。 进了房间,陆一伟将外套往沙发上一扔,重重地倒了下去。李海东也喝多了,但他习惯于为陆一伟服务,泡了杯浓茶端了过去,道:“陆哥,起来喝点水。” 陆一伟坐起来摸了摸身上,然后掏出车钥匙丢给李海东道:“车里有条好烟,拿上来。”无论是在政府办,还是县委办,烟基本上不愁。每到一个地方,少则一两包,多则好几条往车里塞,而且都是好烟,最低档次也是芙蓉王,没有上限。且经常能见到奇奇怪怪的高档烟,抽起来的效果也就那样。 陆一伟平时抽7元的红塔山,而张志远抽玉溪居多。而其他单位的一把手,流行抽云烟,再往下走,3块一包的蝴蝶泉较为普遍。抽烟这玩意儿,就和各地的性格差不多。山东人喜欢抽劲大味冲的将军,东北人则喜欢香料浓厚的长白山,北京人喜欢混合口味的中南海,四川人喜欢味醇柔绵的骄子,还有湖南的白沙,河南的红旗渠,云南的玉溪、红塔山等等,每种烟都融入了各地特有的情感。 西江省也有卷烟厂,生产一种名叫“江河”的低档香烟。因档次太低,没有推陈出新,很快就被云南的烟草给打败了,从此一蹶不振,艰难度日。 红塔山,阿诗玛,这种国民香烟,曾经红极一时,红遍大江南北,且经久不衰,如同凤凰牌自行车、熊猫牌电视这类民族的情感,成为人们心中的记忆。 李海东今晚还藏着话,可不知如何谈起。看着他身心穹苍且心情难捱,想要安慰都不敢提,思量许久,李海东终于鼓起勇气道:“陆哥,你和夏瑾和真的不处了吗?” 陆一伟一只手臂垫着头,红着眼睛从电视上移过来,弹了弹烟灰,用异样的眼神望着李海东,心情愈加苦闷。说是朋友多,兄弟也不少,可真正能将掏心窝子话的又有几个?掰着手指头一数,没有一个。 按照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最底层为生理需求,最高层为自我实现需求。一个很形象的金字塔结构图,充分说明人在不同时期所面临的需求层次亦然不同。好比说官场,这是一个很奇怪而独特的生态圈子,它有自我维系循环供求的一套独立体系,是千百年来智慧的华夏民族实践总结出来的。朝代更迭,只会在先辈的基础上再度加强,而不会削弱。如同进入一个强大的磁场,魔力无穷,欲罢不能。 它的独特性,自然在培育发展造就了一代又一代畸形的意识形态。可以将一个刚入官场朝气蓬勃的志向青年一夜之间就从生理需求直接过渡到自我实现需求,目标达到了空前一致的统一,那就是当官。至于当官后干什么,只有极少数人怀揣远大志向,大多数人因理想信仰的缺失,最终沉浸在自我世界里。唯我独尊,个人崇拜主义盛行,进入狭隘的怪圈中。 这类人注定是孤独的,包括混迹官场的每一个人。与官场中人谈朋友,纯属扯淡,不过是存在互相依赖的利益而已。一旦你手中的权力失去作用,没有人把你当朋友,这就是血淋淋的现实。高处不胜寒,自有道理。越往金字塔尖攀行,你看得高看得远,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少,甚至没有一个敢说真话的人,包括最亲近的家属都是胡话连篇,用一切谎言来遮掩丑陋的一面。到头来你会扪心自问,今天我说实话了吗? 没有,你没有,他没有,所有的人都生活在一个大谎言中,用一个又一个违心的谎言去掩饰一切真相,心里揣着明白装糊涂。很简单举一个例子,好比开会,没有一句真话。 陆一伟同样是孤独者,更何况他临近某一个特定小金字塔尖,听到的只有溢美之词,却讲不出一句真心话。 对于自己的情感生活,除了父母亲过问后,陆一伟应该没有和任何人探讨过这个话题,更多的是自我封闭,习惯性靠主观意识去认知。如此一来,特别容易钻牛角尖,认定一件事,绝不承认自己有错误,更多的时候将过错推向一方。 关于夏瑾和的问题,陆一伟不止一次自我发问,自己心里到底有没有夏瑾和?如果没有,可为什么时常想起她,愈发思念?如果有,可为什么她又如此模糊,模糊得有些捉摸不透?或许,这就是相亲婚姻的结果,认识时间短,仓促而匆忙,且带有目的性地直奔主题,这种婚姻最直接的矛盾陆一伟已经经历过了,前妻李淑曼就是例子。先结婚后恋爱却并不是在每个人身上都适用。 陆一伟一根烟抽完,烦躁地掐灭在烟灰缸里,双头抱头望着天花板自忖,过了许久后道:“海东,你觉得夏瑾和好吗?” “好啊!”李海东一本正经地道:“反正我觉得挺好。长得漂亮,知识分子这就不用说了,这都是公认的,绝对算得上人中凤了。人贤惠开朗,性格也好,你看她第一次登家门时什么都不挑,时时处处站在我们的立场上考虑问题,谦和有礼,佳人有诚,比别的女人强了不知多少倍。还有上次,张志远被调查的那次,人家怕你有情绪,特意制造了个生日惊喜哄你开心。还有,人家一闺女,看上你什么了,图你什么了,没挑你二婚,没挑你工作吧……”李海东越说越激动,而陆一伟的脸色出奇难看,被李海东的反常表现惊讶不已。 李海东说完后,陆一伟没有恼,而是道:“你说得这些都对,那我问你,要是她欺骗了你怎么办?” “欺骗?”李海东诧异道:“她欺骗你什么了?” “感情!”陆一伟一字一顿道:“她对我隐瞒了很多事,而且与我交往的目的也不纯。” “是吗?”李海东反问:“这些都是她亲口和你说得吗?” “还有亲口说吗?” “难道没必要吗?” “……”陆一伟哑口无言。 李海东依然激动,又道:“你说她欺骗了你,难道你就没欺骗她吗?” “我有吗?”陆一伟突然坐起来,梗着脖子道。 李海东瞪大眼睛道:“你没有吗?” 陆一伟被李海东逼问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喘着粗气道:“海东,你不觉得和我如此说话有些放肆吗?” “今天你就是打我,我也是这么说!”李海东铮铮道:“陆哥,你今年都31了,年龄真的不小了,就算你能玩得起,可爸妈能陪你耗几年?他们今年可都是过六十了啊,还有几个十年,毫不避讳说,接下来就是掰着指头活了。为了他们,你也应该早点了却心愿,不要再让他们担心受怕。至于夏瑾和,我认为你应该给她一次机会,开诚布公地坐下谈一谈,谈好就好,谈坏就散,各不干涉。可你这样一声不吭地生闷气,这辈子也解不开这个疙瘩!” 李海东的话让陆一伟震惊了。他没有反驳,而是重重地倒在沙发上,瞪大眼睛望着墙上的某一个点发呆。海东说得没错,是自己太自私了,没有顾及他人的感受,更没有把父母亲的话当成回事,只是当做任务去完成。 李海东点上一支烟,不经意间道:“陆哥,下个月我要结婚了。” 陆一伟酒醒了一半,触电般坐起来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李海东又重复了一遍,陆一伟既高兴又气愤,道:“这么大的事你这么不提早和我说?你把我当一家人了吗?” 李海东吐了口烟道:“这事是刚刚定下的,我谁都没说。梅佳说了,结婚可以,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0520 改头换面 李海东心情沉重地点上烟,欲言又止,急得陆一伟催促:“什么条件?你倒是说啊,和我你还藏着掖着,快点的!” 陆一伟终于鼓起勇气,一狠心道:“梅佳有个弟弟,在外面闯荡了几年,实在混不下去就回来了,一直在家闲着游手好闲的没个事做……” 到此,陆一伟大致明白下面的话了。人人都想当官,可真把你扶到那个位置,不是让你用手中的权力为所欲为,而是平衡各方利益和关系。自己还没上任,短短一天时间内就接到三件人事问题,有些事可以解决,但有些事不是他这个副部长能解决的,毕竟身后还有组织部长。另外,还牵扯到组织和人事混乱而复杂的关系。 对于体制内人,对于这两个部门的职责分工一清二楚。而体制外的人,或多或少模棱两可。组织部属于党委序列,主管党员领导干部升迁、调动等,而人事局属于政府序列,主管企事业单位人事招录、薪资待遇等。通俗的讲,组织部管科级以上党员领导干部,而人事局管一般干部。 因为有工作交叉,自然会引起争权夺利的情况发生。作为党领导一切的组织部,自然不肯让大权旁落他人,不断插手干预人事局事务,各地自有不同,南阳县的组织部在刘克成主政期间,得到了空前的强化,权力大得惊人。甚至一般干部进出都得手拿县委书记的条子,而不是行政首长县长的签字。 南阳县的人事制度,陆一伟还是比较清楚的。至少在新县长还未到任前,张志远还是有绝对话语权的。 魏国强儿子是张志远亲自安排的,这事相对好操作。贺建的妹妹贺敏属党管干部,组织部有权调动调整。而现在李海东又提出新进人,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但此事涉及到海东的婚姻大事,陆一伟无论如何也要办成这件事。问道:“想要去哪个单位?” 越是亲近的人,越不好开口。李海东忸怩半天道:“她弟弟一直梦想着当警察……” “好了!”陆一伟干脆利落地道:“这事你不用管了,我来办。你把电话给他,明天直接来找我,好吧?” 第二天一早,太阳照常升起。但与往日不同的是,各单位的工作人员早早地就上班了,显然对张志远突袭发改局的事引起了高度重视,都怕在这个关键时期抓了典型。而发改局俨然凛风整改,提出了开展一个月的改进工作作风行动。 张志远正式搬进了新办公室,对陆一伟的手笔还算满意。陆一伟为其泡好茶,张志远道:“董主任这段时间在外看病,县委办就现有你抓起来。” 作为临时一把手,陆一伟多少有些不自信,道:“张书记,杜佳明在县委办工作时间长且业务熟练,要不让他替董主任吧?” 张志远对杜佳明这人印象不好,道:“这事就这么定了,你现在通知东森同志到我办公室来。” 陆一伟走到候客室,拿起办公桌的电话打给闫东森。闫东森接到电话后二话不说,三步并作两步跑了上来。见到陆一伟后,小声地道:“待会去一趟我办公室,我有事找你。” 将闫东森送进去后,陆一伟自觉退了出来。而张志远将其叫住,道:“你也坐下来听听。” 谈话开始。张志远直截了当道:“东森,前段时间我们已经探讨过人事方面的工作,你研究的怎么样了?” 闫东森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打开道:“鉴于南阳县人事处于青黄不接的情况,我建议大胆起用一批年轻干部,并适当让部分老干部退居二线。” 关于这个问题,张志远思考过,但迟迟不敢下狠心。人事调整,事关南阳大局,稍有不慎,恐影响大局,造成根基不稳。他点头道:“有具体的思路和措施吗?” “有!”闫东森胸有成竹道:“上次您交代我后,专门起草了个方案,您看看。”说完,起身将小本子递了过去。 张志远看着密密麻麻的字,不禁眉头紧锁,闫东森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事关机密,我只在本子上勾画了下,字迹潦草,呵呵。” 张志远看了几行,还给闫东森道:“我就不看了,你直接说吧。” 闫东森道:“上次我也和您汇报过,南阳县人事出现了断层,这已经是迫在眉睫,急需解决。这两年新进的年轻干部人数并不多,且素质残差不齐,以中专生和大专生居多,本科生寥寥无几,包括今年新招的12个当中,只有4名同志是全日制本科毕业,其中3名就是女生。所以,起用一批年轻干部,只能在现有人选里遴选,还得选拔一批后备干部。” 听完,张志远面色沉重地道:“你所说的现有人选,可掌控的人数有多少?” “不完全统计,也就100多号人,至于素质如何,有待进一步筛查。”闫东森道。 张志远点头,道:“如何遴选?如何限定条件?提拔到什么岗位,这些你心里有底吗?” 闫东森道:“这两年,自上而下要求进人必须通过考试,要不我们也采取这种办法?” 张志远若有所思道:“你说得这种办法倒也可行,可你想过没有,如此一来,将有相当一部分人拒之门外,特别是有丰富基层工作经验的,我希望他们也能参与进来。” “这……”闫东森没想到这一层,一时回答不上来。 张志远及时打住,道:“新进干部这块你再考虑考虑,先说说让老干部退居二线一事吧,你有什么好办法?” 闫东森道:“这确实是个大难题。但我参照其他省市的办法,有一部分地区采取53岁一刀切的做法,我们未尝不可以借鉴。” “有依据吗?” 闫东森道:“没有依据,不过是一个不成文的约定,相当于土政策。这样做的好处,可以拿掉一大批领导干部,腾出不少位子注入新的活力。当然,难点就是如何做思想工作和如何安置的问题上。好比说审计局局长,今年都61岁了,干了近20的局长。本该到退休的年龄,可这一届还没完,明年才到期,像这种人早就该切掉了。” “如何安置,你考虑过吗?” 闫东森道:“我举个例子,某省某县采取同样的办法切掉一批干部,甚至还有副处领导干部。对部分还有能力的领导选择到企业分管党务,对无心政事的选择挂什么研究会的虚职,或者挪到政协人大编撰党史等等。具体到南阳县,我们可以结合实际,研究制定适合自己的办法嘛。” “还有吗?”张志远问道。 “暂时就这些了。” “好!”张志远坐起来道:“东森同志,你刚才的这个想法非常好,我完全赞同。人事调整不是儿戏,必须要想到每一个环节,如果那个环节出现了问题,势必会影响全盘大局,这类话我也不多说了。我的建议是,回去以后继续细化,细化到什么程度,就是你刚才所说的阐开说,形成一个完整的方案,好吧?” “好的,我回去以后就修改。” “闫部长。”张志远起身绕到闫东森身边坐下道:“老闫,你这样的工作态度让我很感动,至少你心里还挂念着南阳的前途发展。我也和你表个态,组织人事工作我只过问不参与,权力都交给你。这不,因你提议,将一伟也忍痛割爱让给你,真心希望通过这次大范围的人事调整,让南阳真正改头换面,南阳人民会记住你的!” 闫东森被刘克成压制了多年,现在又遇到如此开明的领导,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连连保证道:“请张书记放心,我闫东森一定会对党负责,对人民负责,把这项工作搞好。” 临走时,张志远又特意交代:“老闫,董国平这段时间外出看病,县委办不能没有人,这段时间就让一伟主持工作吧,待会你带着下去开个会,好吧?” 闫东森有些为难地道:“张书记,您刚才还说把一伟让给我,这不又留在您身边了?” “哈哈!”张志远笑着道:“借用两天,等国平同志回来后,一伟还回组织部上班!” 领导的话不是征求意见,而是直接下达命令,闫东森能说什么,只好点头答应。 闫东森走后,张志远脑袋快速运转,权衡闫东森提出的这一方案。随即问道:“一伟,你对这事怎么看?” 陆一伟至始至终未发言,但对闫东森提出的“一进一出”办法还是认可的。道:“我觉得出口关是个难点,如果真要一刀切,一大批人要退居二线啊。还有,这部分人都是有着丰富工作经验的人,正是他们发挥传帮带作用之即,一旦切掉,会不会出现工作衔接不畅呢?我认为,50岁这个年龄刚好有了岁月沉淀,处理问题相对冷静,考虑问题也比较全面,不能用年龄衡量工作好坏,而应该综合考虑!” 0521 条条框框 张志远颌首,手指灵活地旋转着钢笔,道:“你说得这个不无道理,可以此为据,究竟哪些人该切掉,哪些人又不该切呢?这个问题如果处理不当,可能引发一系列问题,倒不如一把尺子量到底,直接切掉!”说话间,张志远用手比划作刀状,向空中劈去。 再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之前,陆一伟不敢妄自提意见,毕竟涉及到又一集团的利益,稍有不慎,将是一场惨烈而悲壮的斗争。出口搁置,入口陆一伟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道:“张书记,我记得刘克成在任时,曾提出一个‘两推一选’的人事办法,这项工作因不够成熟一直搁置,但也走漏了部分消息。将农村基层组织换届选举的办法移植嫁接到党政领导任用和选拔上,不乏是一种创新的机制,此法我认为可以研究商讨。” 对于刘克成的“两推一选”,张志远多少还是知道的,而且他还知道这是出自张乐飞之手。能提出并有胆尝试此法的人必是有勇气之人,毕竟“两推一选”办法相对来说比较民主,会不会削弱党的发言权,还需要进一步论证。 作为游戏规则的制定者,如何编排,是一个技术活。既要设定一个大规则不容许出了条条框框,还要设置一道又一道门槛进行过筛子般筛查,最后剩下的还需要制定者总体把控,有绝对的发言权,才算有效。为什么这么做?因为人实在太多了,多到一抓一大把符合条件的,于是不得不临时改变游戏规则,继续增加游戏难度,通过层层选拔过滤,剩下的不是优胜者,而是幸运者。 张志远点头道:“这个办法倒是值得商榷,那你这个‘两推’打算怎么推?” 陆一伟脑袋快速运转着,道:“其中的一推就以系统推,而另一推由常委推,采取百分制比率,各占一半,您觉得怎么样?” 张志远作为游戏规则的制定者,一时拿不定主意。不过陆一伟此法倒也有一定可操作性。以八大系统推选,按照得分高低排名,再由常委打分综合排名,这既体现了民主,且最后一关也牢牢在自己手中攥着,也跳不出条条框框。他道:“这个办法可行,完了你和东森部长负责起草吧。在常委推环节中,再把分值分开,常委们一半,我一半,好吧?” 陆一伟一点就通,立马明白张志远的意思,点头道:“好的,我知道怎么做。” 谈完“入口”环节,话题又绕回“出口”问题上。拿出几个职位,拿掉谁?这都是很棘手的问题,不是一次两次能够敲定的。张志远说出了自己的意图:“昨天,我本打算下去突击一两个单位的,当场让他们下不来台。可转念一想,这种方法不可取。目前看,南阳县官场普遍存在这么几风,其中玩风,酒风,享乐风最为严重。转变工作作风,上面不知喊了多少年,有几个单位引起重视了?没有一个。肯定有人早就打听,我这个县委书记的第一把火这么烧,那我就从这‘三风’烧起,先把这趟水搅浑再说。” 张志远见陆一伟不说话,又继续道:“当然了,这项工作本身就是得罪人的事,不会让你去干的,我看就让纪委牵头吧。廖闵元会不会认真去落实,不得而知,你的任务就是督促廖闵元,必要时可以直接干预,甚至直接跳过他,查处有关领导干部。对态度蛮横的,不服管教的当场免职,不必请示我,我赋予你这个权力。” 张志远思路越来越清晰,又道:“过两天我打算召开全县干部大会,你也来给准备讲话稿,要体现这几方面。”讲到此,陆一伟立马从衣兜里掏出笔记本认真记录起来。 “第一,要挑明我们所面临的形势并作具体分析,重点从经济运行情况和发展框架出发,说明重要性和必要性。第二,毫不掩饰地揭露南阳当前存在的问题和不足,尤其是作风方面,要加重笔墨描写,最好让他们红红脸出出汗。第三,要提出鲜明的发展目标和下一阶段工作思路。发展目标就是以三大工业园区为引擎,拉动南阳经济全速发展,着力扭转‘三风’之弊,切实转变工作作风,努力达到城建、环境和民生三大提升,力争实现南阳三年大变样。” 陆一伟奋笔疾书快速记录着,也被张志远提出的发展目标深深感染。苏启明一到南阳就不切实际,风风火火提出了“四实现一争取”的响亮口号,到头来一件也没实现。刘克成就更不用说了,在南阳待了五六年,根本找不准发展定位。而张志远所提出的“四个三”,至少前期已经做了大量工作,奠定了一定基础,三年大变样,这个目标也贴合实际。应该说,张志远的这一提法,是南阳有史以来最为振奋的一次“集结号”。 张志远又补充道:“每一个版块你都要细致推敲,等出来一稿后我们再仔细研讨。行了,你先去吧,随便把廖闵元叫过来。” 陆一伟退出去后,正准备打电话,就看到政法委书记萧鼎元一脸茫然站在门口,眼神迷离,甚至充满愧疚,望着陆一伟小声道:“张书记在吗?” 陆一伟把电话扣上,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我方便进去吗?”萧鼎元再次征求意见。 陆一伟拿不定主意,道:“要不我进去通报一声?” “那就谢谢一伟了。” 陆一伟敲门进去征求了张志远的意见,出来道:“萧书记,张书记让你进去。待会他还要见廖书记,可能时间上……” 萧鼎元脸色窘迫,连连道:“我只占用张书记10分钟时间,你放心。” “好吧,你进去吧。”陆一伟亲自为萧鼎元打开门,待他进去后又轻轻关上,回到办公桌前,心里五味杂陈,不禁扪心自问:“萧鼎元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萧鼎元在公安局任局长时,被时任政法委书记张乐飞架空权力,成为傀儡局长。张志远费尽周折为其把权力夺回来,还把政法委书记的位置“送”给他,应该算是张志远出力最多的一次。可萧鼎元却没有领情,抑或说忘恩负义,在最关键的时候选择了退缩避让,让张志远心寒无比,不得已曲线救国,以至于张志远至今都懊悔不已。他认为,如果当初不去动马林辉,不去动二宝煤矿,或许侯永志就不会死,陶安国也不会死。在这个问题上,张志远嘴上不说,心里却如同压着一块石头,不愿意提及此事。这也是他后期在二宝煤矿上放松的原因。 这算“蝴蝶效应”吗?或许吧。 萧鼎元进去后,陆一伟拿起电话打给了廖闵元。得知张志远传唤后,表现出异常高亢的热情,一边答应一边往县委大楼走来。 廖闵元,这位曾经是刘克成的心腹,自刘克成离开后,变得异常低调。低调得不参与党务政务,哪怕是召开常委会,也很少表达意见,不管谁说他都举手同意。苏启明执政期间,廖闵元极少提出自我主张,让人忘记了他的存在。这样做,俨然是在保存实力,保护自己。何况和刘克成共用情妇的事传出去后,更是夹着尾巴做人,大气不敢出。本想着找关系调动一下职务,可市里发生了一系列变故,他的事也就搁置下来。 陆一伟刚挂掉电话,县委办副主任杜佳明就敲门进来了。进门后小声地道:“陆主任,人已经都到齐了,就等您下去参会了。” “参会?什么会?”陆一伟疑惑地问道。 杜佳明道:“组织部闫部长已经等了你十多分钟了。” 陆一伟恍然大悟,被闫东森这种严谨的工作作风很是佩服和尊敬。急忙起身道:“那我们下去。” 刚下了楼,就遇到一路小跑上楼的廖闵元。看到陆一伟后,早早就伸手打招呼。陆一伟连忙走上去道:“廖书记,我还有点事,要不您上去先等会吧,我还有点事。” “哦。那行,你先忙!”廖闵元本想和陆一伟聊两句,见对方确实有事,没再坚持。陆一伟要走时,又上前叫住拉到一边低声道:“一伟,晚上有事没?” “应该没事,您说。”对方毕竟是县领导,陆一伟放低姿态,摆出足够的谦虚。 廖闵元道:“那正好,晚上一起吃顿饭吧,我有话和你说。” “成!”这个面子陆一伟不能驳,爽快地答应道。 “好!”廖闵元对陆一伟的态度十分满意,道:“晚上我让司机过来接你,我们去南州。” 站在一旁的杜佳明,看着谁都往陆一伟身上贴,心里既羡慕又嫉妒。人就是如此,前一阵子还活得不如人,今天摇身一变就成了人上人了,真是世事难料,难以揣测啊。他认定,只要把陆一伟伺候好,自己的仕途也就指日可待了。 0522 主持工作 县委办没有专门的会议室,要开会时到处借会议室,一般情况下就在大办公室开个短会,要是正式会议,就借用常委会议室。今天的会议特意安排到常委会议室,足以显现对此次会议的重视程度。而且县委办的上下30多号人都到齐了,欢迎新“主任”的到来。他们认为,陆一伟名义上是主持工作,实则就是一把手了。至于组织部那边,不过是挂名而已。 陆一伟进来后,挺会来事的杜佳明居然带头鼓起了掌。其他人见状,都卖命地拍起了手。尤其是曾经看不起陆一伟的,或者说下过黑手的,都在此时不费余力地表现,生怕陆一伟上台后整自己。 陆一伟震惊了。他第一次享受如此待遇的掌声,激动得不知所措。如果是领导,可以气宇轩昂地走到主席台前,然后用慈和的眼神扫一圈,微笑着伸出双手往下压一压,感受那种众人瞩目的待遇。 陆一伟不能。他刚刚提拔,不想给人官架子大的感觉,更不愿意留下口舌,成为将来攻击的靶子。他做出了异于常人的举动,只见他站在门口,身体九十度前倾,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一举动让所有人都吓傻了,不知该如何进行下一步。好在还是杜佳明反应快,连忙道:“请大家再次以热烈的掌声欢迎陆主任。” 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陆一伟眼眶湿润,无限感慨。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他一定会放声大哭,来祭奠来之不易的今天。他的人生目标不是为了当官,可只有当官才能证明自己的努力。今天,他做到了!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用在官场上,升迁提拔莫过于任何事,不仅是自我认知的肯定,也是人生价值的一种体现。 主席台前,摆放着自己的席位牌,甚至还细心地摆放着纸笔、香烟打火机,还有一杯绿茶。他走到主席台上往那里一坐,顿时感觉视野开阔,一览众山小。尤其看到一行人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时,心跳不止,神情慌乱,故作镇定地点燃一支烟,清楚自己的位置后,又匆忙将抽了一口的香烟丢到地上狠狠踩灭。 这时,县委常委、组织部长闫东森端着水杯走了进来。陆一伟立马起身迎接,闫东森拉了一把,将他摁倒了座椅上,然后面无表情坐到主席台正中央。副主任杜佳明也坐到了主席台上主持会议。 会议开始,杜佳明一贯的官僚作风,举起话筒准备长篇大论。刚讲了几句,就被不喜欢打官腔的闫东森硬生生地打断了,直接接过话筒道:“同志们,今天开个短会。根据县委张书记指示,我今天出席县委办的会议。本来张书记要亲自参加,临时有事来不了,暂由我代替,传达相关精神,宣读一下任命决定。” “县委办主任董国平同志因事暂时不能上班,但县委办的工作不能止步不前,经会议研究,决定由陆一伟同志主持工作,大家有什么异议没?” 县委书记做出的决定,下面的人哪敢有异议。依然是杜佳明,举着话筒带头喊道:“无异议,我们支持县委的决定!” “喊什么!就不能小点声?”闫东森被杜佳明这一嗓子吼得心惊肉跳,惊魂未定。稍微平静后继续道:“陆一伟同志我不必多说,想必大家都认识。我就强调几点吧。陆一伟同志到县委办主持工作,不是率性而为,而是深思熟虑的。大家知道,他先后在政府办断断续续干了三四年,又在基层干了四五年,这就是历练,这就是经验,是你们在座的谁都不曾经历的。如果谁站出来说不服气,我第一个不答应。所以,既然组织让一伟同志主持工作,那就是全面负责,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要是谁违抗组织的命令,或不服从不遵守,我不多说,直接给你找适合你的岗位。” “再者,我强调下纪律。县委办作为服务领导的一个窗口单位,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大家看。要是你们都不团结,成天说三道四,以讹传讹,下面的人怎么会服气?我还是那句话,县委办最不缺的就是人,谁要是不遵守纪律,直接给我滚蛋!” 闫东森是个直性子,说话从不藏着掖着,有一说一,开会时经常脏话连篇,乱发脾气,留下“阎王爷”的美名。虽背负许多骂名,但这一招绝对管用,没有人敢在背后嘀嘀咕咕。要是单独见面,都是双腿打颤,生怕那句话说错了又招来一通狠骂。 他的话果然有一定震慑力,说完后下面静悄悄的,部分人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得罪这位“阎王爷”,遭来一通臭骂。闫东森比较满意,又道:“既然大家都没什么异议,那下面让一伟同志讲两句吧。” 陆一伟很感激闫东森为自己铺路,有了这一席话,以后在开展工作时要顺畅许多。讲话对于陆一伟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大学时候还有优秀辩手,不仅思维敏捷,而且风趣幽默,虏获大批怀春少女的心,成为西江大学名副其实的“风云学长”。然而,自从参加工作后,自己习惯性选择幕后工作,很少站在台前讲话。这突然让自己开口,紧张地头脑一片空白,都不知说些什么好。 陆一伟一边摆弄话筒,一边组织语言。可不管怎么努力,思维都是混乱的,双腿不停地颤抖,又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紧张,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面对微笑地道:“在座的我们大部分都认识,我就不自我介绍了。首先,我很感谢组织对我的栽培和信任,将这么重的担子交给我,诚惶诚恐,实在有些力不从心。另外,各位都是我的前辈,个个经验和阅历比我丰富,我何德何能胜任这份工作呢?不过,既然组织信任我,我就把这份工作给做好,向组织交一份满意的答卷。当然,这一切离不开大家的精诚团结,离不开大家的通力协作,离不开大家的共同努力,希望我们能对得起组织的重托。” “在此,我向县委及闫部长郑重承诺,我一定以身作则,率先示范,严明纪律,不折不扣完成县委交办的各项任务,请大家监督!” 依然是杜佳明带头鼓掌,其他人也跟着鼓了起来。陆一伟微笑着向众人点头,也在观察着每一个人。看得出,大部分人还是不服气。看来,今后的工作要有一定难度了。 散会后,陆一伟执意将闫东森送到楼下。临别时,闫东森道:“一伟,你虽然到县委办主持工作,可你的真实职务是组织部副部长,我这边也需要你。上午张书记交代的几件事,为了保险起见,还得你和我一起完成,好吧?” “好的!”陆一伟激动的心情依然难以平复,道:“多谢闫部长赞誉和栽培,一伟一定不辱使命,对得起您的期望。” 闫东森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道:“你不必感谢我,这是你应得的。对了,组织部的工作你要考虑考虑,接下来如何开展,你有什么打算,都可以和我沟通。尤其是围绕张书记提出的要求,我们更应该创造性地开展工作,好吧?” 送走闫东森后,陆一伟回到县委办。杜佳明站在常委会门口等候,冲着陆一伟傻笑。陆一伟纳闷地道:“还有事吗?” 杜佳明道:“各科室的科长都在会议室等您训话,您请!” 陆一伟顺着门往里一瞟,果然齐刷刷地坐着一排人等候。没有了闫东森,他相对轻松了些,笑着走了进去道:“训什么话啊,都是老相识了。” 杜佳明紧跟身后道:“这不一样,您现在是我们的领导了,如何开展工作,我们可都得听您的啊。” “是啊,听您的,听您的……”其他人匆忙附和道。 陆一伟往圆桌会议桌一坐,掏出身上的烟发了一排,点上后道:“诸位,我再强调一点,我不过是给各位打工的,等董主任回来后我还是回组织部。以前该怎么干就怎么干,不必请示我,遇到大问题时我们商量着办就成,好吧?” 陆一伟的话比较中肯,可一些人听了认为是矫情。更让人愤愤不平的是,才31岁就能出任县委办主任,还有天理吗?不就是政治投机押对了宝,然后鸡犬升天嘛。不服气归不服气,政治就是如此残酷,谁让你们当初没有眼光呢。陆一伟就是幸运者,应该说是唯一的幸运者。 “陆主任,中午我安排了一顿饭,单位的人都去,你看呢?”杜佳明没征得陆一伟同意就私自做决定,陆一伟虽不悦,还是道:“好啊,你来安排吧,正好和各位老哥老姐们好好喝一杯。” 正在这时,一着装怪异且染着一头黄毛的小年轻毫无礼貌地推开门,扯着大嗓门问道:“谁是陆一伟?”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不约而同望向了陆一伟。 陆一伟同样有些惊诧,身子坐正道:“我就是陆一伟,你是?” “给你打电话不接,啥意思啊?”小年轻流里流气地道。 陆一伟对这不懂礼貌不讲规矩的小年轻很是厌恶,他掏出手机一看,果然有好几个未接来电,耐着性子道:“找我有事?” 0523 八面玲珑 “可不是!”小年轻将额头前的黄毛长发夸张地往后一甩,手臂架着肩手插牛仔裤兜,靠着门框一只脚尖垫底,浑身不自在地晃动着道:“我姐夫说了,让你给安排工作,这不来找你了嘛!”说完,用地包天的肥大嘴唇往上一吹,再次潇洒地一甩。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陆一伟,有的替他捏一把汗,但更多的是看笑话,看他如何收场。陆一伟傻眼了,没想到刚宣布自己主持工作,就出了这么大一难题,多少有些紧张,对此少年的张狂忍无可忍。 好在杜佳明反应块,起身将少年推了出去,关上门吹胡子瞪眼道:“有事随后说,没看正开会了吗?” 小年轻翻了个白眼,二话不说,大摇大摆地下楼离去了。 对于杜佳明及时解围,陆一伟还是比较感激。他没有理会,就当什么事都发生过一样,绕开话题故作轻松地聊起了天,心里早就暗自痛骂李海东不懂规矩。 10分钟后散会。陆一伟径直走进了杜佳明办公室。杜佳明赶紧从柜子里取出好烟好茶好生伺候着。他已经认定目标,一定要通过陆一伟这个跳板,短时间内再上一个台阶。有了奋斗目标,干什么事都理所应当了,别人怎么看也就无所谓了。 陆一伟没有当过领导,言行举止还如同以前一样,不摆架子不摆谱,让杜佳明有些不自在了,道:“陆主任,您以后有事就直接吩咐我,谈不上尽善尽美,但基本满意我还是能做到的,请您放心。” 陆一伟起身道:“杜主任,以后千万别和我这么客气,都是兄弟嘛,这样说显得多生分。何况我就在县委办待一段时间,大部分工作还得靠你这个副主任来处理。” “好说,好说!”杜佳明嘿嘿一笑道:“您就是主持一天工作,也是我的领导。作为下属,不分性别,不分年龄,就应该坚定不移地执行领导命令,就应该不折不扣地完成领导交办的任务。” 杜佳明的嘴巴如同抹了蜜一般,尽管有些假,但听着却很悦耳舒服。陆一伟以前最讨厌趋炎附势、阿谀奉承之人,看着那些丑恶嘴脸就觉得恶心。可当自己真正成为“领导”后,对于会说话,会讲好听话的下属也有了不同的看法。 陆一伟没有接茬,而是道:“杜主任,这不张书记的办公室搬到了楼上,我们县委办也应该搬上去,你看怎么安排?” 杜佳明立正稍息道:“楼上的办公室已经全部整理好,等您同意后就往上搬。” 陆一伟点头道:“那就今天下午下班后开始搬吧,争取一晚上搬完,不影响明天正常上班。” “好嘞!陆主任,您就放心吧,保证令您满意。”杜佳明拍着胸脯道。 不知怎么的,陆一伟习惯了听别人安排,突然间自己成了发号施令者,一时间角色转换不过来。有些拘谨地道:“你看着安排吧。但是,董主任的办公室必须留着,给我单独弄个小间就可以了。” “这……这有些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陆一伟坚持道:“就这样定了。” 陆一伟如此坚持,杜佳明也没说什么。不过陆一伟适时补充了一句:“杜主任,张书记的办公室收拾得不错,表扬你了。” “是吗?”杜佳明眼前一亮,本来就小巧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挠着头道:“这都是在陆主任的指导下完成的,没有您的指点,我能完成的这么出色嘛,嘿嘿!” 陆一伟道:“我说杜主任,咱以后说话能不能别这么客气,你也知道我这人性子直,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有一说一,好吧?” 杜佳明嘴上含含糊糊答应,心里却是另一个声音。 陆一伟坐到沙发上端起茶杯喝了口水道:“杜主任,按道理说我们县委办应该是两个副主任编制,怎么一直就你一个副主任呢?” “可不是嘛!”杜佳明唉声叹气地道:“这个问题我不知和董主任说过多少次了,可也不知他怎么想的,一直不配,我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又是文字材料,还要管会务后勤,有任务了下乡跟着跑,实在累惨了。现在您来了,可要再配一个副主任了。” “哦。”陆一伟若有所思地道:“一个人也挺好的,这不董主任不在,还不你说了算?哈哈。” “陆主任断会开玩笑了。”杜佳明赧然道:“我说得是实情,还望您多加考虑。” “行吧!”陆一伟将一杯茶喝完,起身道:“这事我向张书记汇报一声,随后再说。我还有点事,出去一趟,有事你先处理着。” “您去忙,中午我去接您!”杜佳明将陆一伟送出门外,心中无限感慨。他不仅佩服陆一伟的年轻,还羡慕他的眼光。都说陆一伟是丧门星,谁沾边谁倒霉。如今看来,虽走了四五年的弯路,可猛然一跃成为一把手,是别人奋斗一辈子都实现不了的。 陆一伟到了楼底下,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给李海东打了过去,一脸不悦道:“海东,你现在在哪?” 李海东此时正在家收拾,听到陆一伟语气生硬,以为发生什么事情了,提心道:“我在家。” “好,等着,我马上过去!”陆一伟合上手机,从衣兜里掏出钥匙,对着车一摁,走过去打开门,潇洒地跨了进去,直奔位于城北的李海东家。 李海东喜欢梅佳,对方提出的首要条件就是有房。李海东囊中羞涩,陆一伟毫不犹豫出资将这套三间二层楼房给买了下来。对于这个“弟弟”,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这不,梅佳又提出为其弟安排工作一事,陆一伟爽快地应承下来。为了李海东,这一切他都值得,谁让他是没爹没妈疼的孩子呢,陆一伟作为兄长,就是他的家长。这个家,他一定要为其撑起来。 陆一伟很快到了李海东的住处。李海东站在门口等候着,陆一伟下车后从大门探头望去,问道:“谁在里面?” “就我一个人。” “你跟我进来!”陆一伟没搭理李海东,自顾快步走了进去。 李海东心里咯噔一下,七上八下地跟了进去。 “你让你那小舅子去县委办找我了?”陆一伟怒不可遏道。 李海东不敢抬头,点了点头。 陆一伟看着天花板长出一口气,气鼓鼓地道:“海东,你做事动动脑子好不好!也不看看你那小舅子是什么模样,就直接冲了上去,当着那么多的面张口就要我安排工作,简直丢死人了。这以后还怎么在别人面前树立威信?” 李海东虽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害怕陆一伟。被他第一次训斥,或多或少有些委屈,小声嘀咕道:“不是你让去了嘛……” “是我……”陆一伟不知该如何往下接,一屁股坐到沙发上道:“算了,不说了,你那小舅子我见过了,就一地痞流氓,无赖混混,还有他妈的什么资格当人民警察,这个忙我帮不了。” 李海东选择了沉默,没有争辩。 待冷静下来后,陆一伟意识到自己话有些重了,赶忙解释道:“海东,我不是说你,你那小舅子真不适合当警察,要不这样吧,下一步咱要开煤矿,你就带着他一起干企业挣大钱吧,你看成不?” 李海东低头抠着指甲道:“梅佳说了,就希望她弟弟有份体面的工作……” 提及梅佳,陆一伟气不大一处来,早就对此女子有看法了。以前看着挺好的,可没想到如此有心计。又是房子,又是彩礼的,现在又提出这种要求,她分明知道李海东办不到,这不成心给他施压嘛。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想,李海东是真心喜欢梅佳,简直是百依百顺,梅佳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十分听话。想想海东的身世,陆一伟心软了。思量了许久,终于在一根烟抽完后掏出手机打给了公安局局长罗志清。 “陆主任,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了,恭喜啊!”罗志清还不等陆一伟说话,先道贺了。罗志清能有今天,应该感谢死去的侯永志。如果没有这位伯乐,或许今天也坐不到这个位子上。换句话说,如果当初马林辉不是在他手里,也就没有以后了。所以说,人的命运总是不经意间来到你身边,关键就看你如何把握了。罗志清是幸运者,挨了一巴掌,得到个局长,也算值了。 陆一伟与罗志清虽不怎么熟,但已经有过合作,一同调查了水泥厂事件,对罗志清的为人还是信得过的。笑着道:“罗局,你这不是寒碜我嘛,晚上有时间没?叫你出来喝杯酒。” “今晚哪怕有天大的事也得放下,陆主任的酒必须喝!哈哈。”罗志清硬朗的笑声如同侯永志附身,让陆一伟产生错觉。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晚上我过去接你!” “好嘞!” 挂掉电话,陆一伟将手机往茶几上一扔,习惯性地拿起香烟点上,有些歉意地道:“海东,我刚才话重了,你别见怪。” 0524 空中白鹤 李海东也点上烟,低沉地道:“哥,你说什么呢!甭说你骂我,就是直接上手打我两下,我都不带还手的。都怪我不好,做事考虑不周……” “行了!”陆一伟制止道:“完了让你小舅子打扮得正常一点,然后教教他规矩。”陆一伟隐隐担心,这个“小舅子”今后要是有什么问题或出了什么事,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实在是个大麻烦。可想想结婚心切的李海东,他隐忍了。 “唉,好嘞!”李海东脸上露出了笑容。看得出,他非常在乎梅佳家人对他的看法和评价。 谈完此事,陆一伟环顾四周看了一遍,房屋装修得比较精致。用得时下流行的明黄色调,罗马式吊顶,欧式套装门,莲花式水晶灯,电视柜上还摆放着梅佳的照片,十分温馨。 陆一伟一扫不快,起身往楼上走,一边道:“都准备好了?” 李海东紧跟身后,美滋滋地介绍起来道:“基本都差不多了。梅佳说了,结婚后想把她母亲接过来住,我把楼上腾出来了。” 陆一伟停止脚步,疑惑地回头问道:“她不是有家吗?怎么也要搬过来?” 李海东解释道:“她那边的家打算给她弟弟娶媳妇用。你也知道,梅佳没有父亲,她妈身体又不好,指望她弟弟照顾,简直是痴人做梦。合计了下,我也就同意了,其实也没什么。” 这是李海东的家事,陆一伟虽有一肚子话但不能说。他只有一条,只要李海东喜欢,那什么都不是事!尤其马上谈婚论嫁,在这个节骨眼上绝对不能出问题,所有的一切等结婚后再说。 上楼后,装潢同样讲究,看得出,海东是花了一番心思的。也难怪,对于一个孤儿来讲,家是什么概念,或许今天才有了答案,他能不珍惜嘛。陆一伟想着李海东马上要结婚,不禁鼻子一酸,泪水打湿眼眶。他故意背着身子,待情绪稍微好点后,回头笑着道:“哥能为你做些什么?” 李海东不知看到陆一伟的红眼,还是怎么的,瞬间眼泪哗哗地往下流,泣不成声。倒想是出嫁的姑娘,即将要离开母亲的怀抱。陆一伟作为他唯一的亲人,能不伤感嘛。 陆一伟强忍着道:“海东,是不是爷们?哭什么,别哭了,应该高兴才对!” 李海东小声抽泣着道:“哥,要不是你,我李铁蛋估计还是在酒场赌场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混蛋,而今天我不仅当上了村长,又在县城买了房子,马上又要娶媳妇,如同做梦似的,这一切都是你给予我的,没有你也就没有我的今天,我李海东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来偿还今天的恩情!” “住嘴!”陆一伟突然沉下脸道:“海东,我再强调一次,这一切不是我给予你的,而是你应得的。有了家就好好过日子,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哥依然当你是兄弟。行了,你告诉你梅佳,让她放心,她弟弟的工作我包圆了,好好准备婚事吧。” 临走时,陆一伟将车钥匙丢给李海东,道:“这两天你事情多,跑这跑那的离不了车,你先开着吧。” “那你呢?” “你别操心我,家里离单位几步远,走着也去了。” 李海东没客气,接过了车钥匙。 “我送你?” “不用,我走两步吧。” 陆一伟沿着小路到了主路上,心情异常沉重。眼看着李海东就要结婚,自己至今还未着落,如同盘桓着空中的白鹤,努力寻找着温暖的栖息地。忽然间,前妻李淑曼,苏蒙,夏瑾和,佟欢,一个个都出现在面前微笑着,挥舞着。 四个女人,徘徊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注定让陆一伟的一生变得丰富多彩,跌宕起伏。然而,这条路才刚刚开始…… “喂,陆主任,我们这边都准备好了,你在哪?我过去接您!”陆一伟正走着,杜佳明已经来了电话。 陆一伟看了下表,已经是中午时分,他心中还挂念着张志远,道:“不用了,我先回一趟县里。” 杜佳明如同陆一伟肚子里的蛔虫一般,知道他想什么,连忙道:“陆主任,张书记回市里开会了,走得比较急。” 话到此,陆一伟应该能听明白。毕竟市委书记秦修文刚刚上任,会议急也是正常的。他猛然想起苏启明昨天和自己说过的话,心里一阵发虚。当时,他并没有当回事,也忘了和张志远说。要是苏启明真的不征求意见,直接调回市里,那一切就都晚了。 “喂,喂,陆主任,你还在吗?”杜佳明见对方不说话,催促道。 陆一伟回过神来道:“这样吧,十分钟以后到档案局门口接我。” 挂掉电话,陆一伟立马给张志远拨了过去。张志远接起来就道:“一伟啊,市里临时通知开会,另外今晚我有饭局就不回去了。”张志远升到县委书记也没有架子,至少和陆一伟一如既往得客气,这种情况发生在上下级身上比较罕见。 陆一伟顾不上这些,冷静地道:“张书记,我要向您汇报一件事,昨天开会时,苏启明市长说要调我回市里,我没答应,可他说……” 陆一伟说完,张志远良久没有说话。很大一会功夫才道:“那你的意思呢?” 陆一伟表态:“张书记,我愿意跟着你干。” “行了,回头我和苏市长坐坐吧。” 交代完这件事,陆一伟长出了一口气,不知是高兴还是惋惜。去市里工作,这是摆放自己面前多好的一次机会,错过了这次不知幸运之神何时再会眷顾,或许很快,或许这辈子也没机会了。人就是这样,关键性的选择,足以改变一生。 县委办的车停在身边,陆一伟放下一切,毫不犹豫上了车。 到了县招待所,县委办的人基本上都到齐了。三十多号人坐了5座,个个眼巴巴地盼着陆一伟。按道理说,陆一伟不应该参加今天的饭局,毕竟自己不是正式任命为主任,不过是主持工作。杜佳明这么一搞,倒像是真成了主任了,这要让董国平知道了,还不气炸肺?既然已经答应了,陆一伟也没挑刺,居中坐到大圆桌上,随着杜佳明吼了一嗓子,午宴正式开始。 杜佳明主持的津津有味,接下来的环节就老套多了,挨个碰杯喝酒说祝词。陆一伟作为“一把手”,喝多喝少自然他说了算,但第一次和县委办的全体人员喝酒,他选择了实打实,基本上每个人都喝,四五桌下来,足以退层皮。 陆一伟特意和新考进来的两位公务员多喝了一杯。王晓冬自然不用介绍,另一位是个女生,长相马马虎虎,但着装十分时尚,甚至有些过头。一个公职人员,穿什么低胸,陆一伟对其印象并不好。他在想,此女子能进了县委办,估计有两把刷子,是能力强,还是关系硬?这需要进一步了解。 到了后半场,各位都放开了。脱掉外套豪爽地喝了起来,尤其是小车班的司机,个个是喝酒的高手。还有后勤科的,最后秘书科、信息科的也参与进来,展开了一场激烈的厮杀。秘书科的那帮秘书别看是白面书生,喝起酒来绝不亚于小车班的那帮二杆子货。刚开始还装斯文,后来把衣服一脱,撸起袖子划拳,争得面红耳赤,引得一阵阵喊叫声。 如果自己不是所谓的“领导”,陆一伟也就参与进去了。毕竟年龄相仿,又都是老相识,可头上带了个紧箍咒,就要有领导的样子,说得大一点,这是给张志远撑面子,所以他端坐着眯着眼睛观战。扫了一圈,他发现躲在角落喝闷酒的督查科科长彭建华,他缓缓起身,端着酒杯坐了过去。 “陆主任!”彭建华见陆一伟坐到自己身边,神情一慌,像犯了错误的孩子猛然站了起来。 “快坐!”陆一伟用有力的双手将彭建华拉到座椅上,谦虚地道:“老彭,和我你客气什么,在你眼中,我永远是小兄弟。” 彭建华今年50有余,算是县委办的元老级人物了。从参加工作就到县委办,负责排字印刷工作。在没有电脑的年代,所有的材料几乎都是靠手写,一些大型的稿件文件就需要铅字印刷了。铅字印刷找字模可是个苦活计,彭建华就负责此项工作,一干就是十多年,直到买进第一台电脑。 县委办属于论资排辈的地方,也就是说甭管你能力如何,轮到谁提拔就是谁,这是多年来形成的固定套路,但在彭建华身上却是个例外。彭建华所干的工作比较枯燥,而且不易出成绩,好多领导看不到他努力,都不知道县委办还有这么一个人,直接遗忘在角落。 另外,彭建华搞铅字印刷,就是印刷厂的工人都不如他技术娴熟,绝对称得上活字典。一来二去,县委办离不开他,也就压着一直没有提拔。 0525 亦真亦假 县委办新进来刚从学校毕业的打字员,彭建华的优势一下子就没有了,真正被人遗忘了。三十多岁的彭建华不甘心,找到了当时的县领导。为了照顾他情绪,同意提拔为副科领导,职务县粮食局副局长,也算交代了。 一切就绪,还没等到正式上任,彭建华又接到新的任务,为县三干会校对稿件。时下县委办主任说了,等三干会一结束就放他走。然而,县委书记并不满意起草的讲话稿,且大发雷霆,直接推倒重来。彭建华文化程度不高,但每天接触文字,时间长了,他基本上把每年常规工作领导的讲话稿背的滚瓜烂熟,加上平时喜欢看报纸,非科班出身的他自告奋勇撰写讲话稿,别人以为他疯了,但那一次他成功了。 彭建华一篇讲话稿成名,还未到粮食局报到就继续留在县委办服役,职务是秘书科科长。从此,彭建华为县委办培养了一茬又一茬笔杆子,而他却迟迟得不到提拔,从秘书科挪到比较清闲的督查科,明眼人一看这是不招待见了,一脚踢开了。 按道理说,彭建华这么有才的人怎么会混到如此地步,这与他的性格有关。但凡肚子里有点墨水的人都有点怪癖,甚是孤傲,容不得别人对他的文章指手画脚,就算领导修改了,他都坚持自己的,坚决不改。对于别人的文章,更是批的体无完肤,一文不值。文人相轻,是古今中外文人的通病。孤傲倔强的性格注定了他是一个悲剧人物,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仕途没有了希望,彭建华反而看开了,每天得过且过,浑浑噩噩,逍遥自在,怡然自得,上班喝茶看报聊天,下班喝酒下棋打牌,每年跟着单位出去旅游一次,这生活过得实在无趣乏味,可又有什么办法,一辈子尽给别人当伯乐了,可发现自己的伯乐如同昙花一现,再未出现过。 之所以如此给陆一伟面子,是陆一伟一直以来就很尊敬他。别人经常调侃他,讽刺他,挖苦他,嘲弄他,可陆一伟没有,开始学写八股文材料,经常请教这位“老师”,而彭建华也乐意教授这位悟性颇高的“弟子”。如今,学生一下子成了自己的领导,除了感慨,更多的是道不尽的辛酸。 陆一伟端起杯道:“彭老师,学生能有今天全靠您栽培指点,没有您,也就没有我的今天,来,我敬您一杯!” 彭建华感动得一塌糊涂,手端着酒盅不停颤抖,酒都洒到手上,用另一只手抓住才算好了许多,道:“好哇,一伟,你能有今天,我彭建华真心为你高兴,这杯酒我一定要喝。” 彭建华喝了下去,陆一伟又给满上,道:“彭老师,我的工作干好干不好,全靠您老人家掌舵支持,只要您站出来坐镇,我这工作就游刃有余了。” 彭建华酒量不行,被陆一伟吹捧几句,顿时飘飘然了,孤傲的性格再次显现。只见他拍着陆一伟的肩膀咬耳道:“一伟,我和你说句大实话,在这县委办只要有我在,谁都翻了不了天。你就放心干工作,伺候好张书记,至于其他的,我来给你摆平。谁要是敢说半个不字,我彭建华第一个不答应!” 彭建华这是吹牛了,但陆一伟依然虚心点头接受,感激地道:“有了您的支持,我这心里就有底了。” “放心吧,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彭建华眯着眼睛神叨叨地道:“我和你说,这些年下来我总结出了这么几点,我先说第一点……” 陆一伟听着直打哈欠,可又不能不听,耐着性子听他娓娓道来讲古书。 “嗨!陆主任。”信息科科长李丹端着酒杯走了过来,面对微笑道:“陆主任,我敬您一杯。” 陆一伟终于摆脱了彭建华的“念经”,赶紧起身躲开,没想到彭建华扯着他的衣襟道:“一伟,我还有四点没讲了,你等等……” 陆一伟回头道:“彭老师,要不这样吧,改天我单独去找您,咱俩好好聊聊,行不?” “我下午就有时间!”彭建华好不容易抓住一位听众,非得把这些年积压在肚子里的话全都掏出来不可。 陆一伟无奈,点头道:“好,我下午去找您,正好还有点事请教。”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彭建华再次确认道。 “李科长,这边请!”陆一伟很绅士地做了个请的动作,邀请李丹落座。 陆一伟和李丹并不熟,两人最多是见面后点头打招呼,没有深入交往。李丹师范毕业,与陆一伟一样,分配到学校当老师。酷爱文学的李丹参加工作后依然没有放弃写作,经常在《南阳通讯》和《南阳文学》两个媒体上发表豆腐块文章,时而散文,时而诗歌,文笔优美,辞藻华丽,情感真挚浓郁,成为当地小有名气的文学“流派”,视为南阳的“丁玲”。 县委办作为全县顶级人才的集结地,李丹作为优秀人才引进来,负责信息和机要工作。工作以来,兢兢业业,没有大的成绩,也没有大的错误,已经被列为后备干部准备外放了。可惜的是,刘克成突然离开,这事就搁置了。 如果你看了李丹的文章,可能幻想执笔之人是一位身材窈窕、多愁善感“黛玉”型美女,然而见到本人后绝对会大跌眼镜,失望至极。李丹又矮又胖,说得好听点是丰腴,说得难听点就是矮冬瓜,不仅腿短腰粗,而且脖子也短,远远望去,真的如同冬瓜一样挪来挪去,很是滑稽。此外,长相也有些勉强,不能用丑形容,但决不能用美形容。高颧骨,青蛙眼,大鼻头,扁担嘴,几乎和“黛玉”挂不上钩。 俗话说“丑人多作怪”,李丹亦然如此。可能她自尊心过于强,怕别人说她丑,不仅头发经常换发型,穿着也十分时髦。描眉画眼,红唇细眉,越是糟糕。如同彭建华一样,成为别人嘲讽作弄的对象。 陆一伟从来不以貌取人,尽管不熟,现在李丹主动喝酒,也是表明了态度。他道:“李科长,我不过是主持工作,还希望你多多关照,弟弟我不甚感激。” “好说!”李丹谦和地道。男人喜欢漂亮的女人,女人同样喜欢养眼的帅哥。陆一伟不是那种小白脸型的奶油“小鲜肉”,倒是有棱有角,阳刚俊朗的“硬汉子”。看着陆一伟冲着自己发笑,李丹还有些羞涩,不由得脸红起来,道:“陆主任年轻有为,且工作能力强,这都是有目共睹的。希望县委办在您的带领下开创一个新时代,我李丹一定全力以赴。” “那就太感谢了!我先干了。”陆一伟尽管喝得有些多,依然毫不犹豫喝了下去。 李丹走后,新进公务员王晓冬带着那位未谋面的女生端着酒杯一同走了过来。王晓冬自然不必说,已经和陆一伟有过合作,而且配合得很愉快。倒是这位女生眉骨里透着一丝魅惑,让人捉摸不透。 “陆主任,您好!”女生大胆地伸出手与陆一伟握手,自我介绍起来:“陆主任,我叫吴彤,是这次新考录的公务员,原先在北州市天平律师事务所工作,很高兴能与您一同合作,我相信,您既是一位好领导,也是一位好大哥。” 比你带着学生气的王晓冬来说,吴彤不知豪迈多少倍。对方介绍曾当过律师,陆一伟对其表现也不足为怪。握了下手道:“县委办需要你这样懂法律的人才,我们共同努力。” 吴彤优雅一笑,道:“能为陆主任服务是我的福气和荣幸。” 好个伶牙俐齿,此女子绝非池中之物。陆一伟预感,她来南阳充其量是个跳板,或许实习期结束后就调回市里了,这样的大有人在。陆一伟以笑回应,端起酒杯道:“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一顿饭吃下来已经到下午3点多了,可这帮人借口张志远不在,甩开膀子喝倒还不尽兴,又移到娱乐城唱歌去了。陆一伟没有参与,而是回了县委办。 今天中午的酒宴说是为他接风,也能检验出有多少人服气,有多少人不服气。县委办有综合科、后勤科、财务科、秘书科、信息科、机要室、调研室、小车班和督查科9个科室,其中,后勤科和小车班合署办公,归为一个科室。不过小车班班长一般由县委书记司机担任,平时主要还是后勤科主事。信息科和机要室也合并一起办公,这样算下来就是7个科室了。 七个科室里,只有督查科的彭建华和信息科李丹主动示好,其他科长都没有亮明态度。很明显,对陆一伟主持工作一事不服气不满意。这是一个很不友好的信号,陆一伟在今后的工作中如何开展,着实是个大难题。好在副主任杜佳明旗帜鲜明,可谁有知道他是真是假呢? 0526 道破天机 晚上,陆一伟还没有从中午酒精中缓过劲来,又咬着牙与公安局局长罗志清赴宴去了。 这顿酒陆一伟必须得喝,毕竟关系到李海东的婚姻大事,他不能不重视。话说回来了,作为县委书记身边的心腹,给罗志清打个电话就轻轻松松办了,可他没有狐假虎威,而是用朋友的方式去结交罗志清。 罗志清表面斯文,内心可是一位狠角色。执行起来,绝不拖泥带水,颇有侯永志的风范。侯永志一辈子在公安系统,培养了一批忠实的“徒弟”。只要他一声令下,北州都能翻了天。想想看,这权力大得惊人。怪不得从古到今隔几年就要大换防,具有一定的前瞻性和战略性。 侯永志的死,让他的部下久久不能释怀,都要想方设法为其报仇。当所有的矛盾激发点都对准市人大主任李虎刚时,人家却调走了。想下手也得不着空,不过后来的事态发展,用不着他们动手,已经直接把他给切掉了。 晚上依然选择郊外的农家饭店,这里成了陆一伟的定点饭店。味道土色土香,关键老板为人不错,有了陆一伟的引荐,尤其是上次市委书记在此就餐后,退伍军人杨建国的饭店一下子就火了,火得一塌糊涂。这半年多下来,挣了个盆满钵满。 逮着空,杨建国和陆一伟简单聊了几句。杨建国道:“陆主任,我把赵志刚原先的西丰娱乐城通过合法渠道给盘下来了。” 陆一伟颇为惊讶,道:“不错啊,你小子挣了大钱了,听说那栋楼法院拍卖了,最后成交价为60多万元,原来是你买走了啊,挺好,有什么打算?” 杨建国不好意思地道:“我那有那么多钱,四处和战友借了些,然后贷了款,加上手头的点余钱也就够了。我想把一二楼开成饭店,三四楼开旅店你觉得怎么样?” 对于这种事,陆一伟不好发表意见,道:“照目前形势看,南阳县没有几家像样的饭店,你要是开饭店就大气一些,有特色些,这样生命力才长久些。至于开旅店,这事你拿主意吧。” 陆一伟侧面点题,杨建国是聪明之人一点就通,高兴地道:“陆主任,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农家小院里,包厢只有罗志清和陆一伟,两人自然把话题引到马林辉身上。罗志清道:“马林辉现在被关押在市看守所,近期古川县检察院已经以非法持有枪支罪提起公诉。期间,有大人物打过招呼,还有人拿钱要取保候审,都被市局李振堂局长给驳了回去。后来,打招呼的人突然就少了,非常奇怪。至于马三蛋,查出多起涉黑涉暴案件,由古川县检察院直接批捕,调查正在进行中。” 这两位的结局陆一伟早就猜到了,他最关心的是能耐大的秦二宝。 罗志清蹙眉摇头道:“一伟老弟,秦二宝甭说我,就连市局李局长都不知他的去向。上次是由省公安厅直接派人下来抓捕的,至于是哪支队伍,因为什么事这个可真不清楚。” 陆一伟很是好奇,秦二宝两次被抓获都能轻松逃脱,而这次为什么直接被秘密逮捕?问道:“罗局,你说和马林辉有关联吗?” 罗志清习惯性摸着下巴,眼神如同盛夏的暴雨线,直接穿透别人的五脏六腑。长期办案,已经养成了联想性深思和逻辑性推理,如果清晰对方的每一步举动,哪怕是留下指甲盖大的线索,也能窥一斑而知全豹,找到蛛丝马迹。他摇了摇头道:“我看不像是。” 常人的思维是直线型,而经过逻辑思维训练后的人常常习惯用逆向思维推理。罗志清继续道:“你想啊,如果和马林辉有关,你们上次抓捕后就不可能让他轻易逃脱。而这次直接从省城派兵秘密抓捕,如果我没猜错,可能是得罪了某一位大领导,至于是谁,这已经是天机了。” “啊?”陆一伟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特意起身望了下门外,将门反锁小声道:“怎么会这样?” 罗志清道:“你想啊,如果牵扯马林辉,直接交给李振堂局长不就完了嘛,干嘛直接从省里派警力?谁又能调动省里的警力,你想过吗?” 陆一伟脑子转不过弯来,摇头道:“罗局,我就是抓破脑袋也猜不透。” “猜不透就对了!”罗志清神秘一笑,道:“有些事啊,你就算知道也只能装糊涂。但你要道破天机,很有可能就是大难临头啊。” 陆一伟身子一抖,浑身冒着冷汗,着实被罗志清的话吓了一大跳。罗志清也颇为奇怪,道:“一伟,你这是怎么了?” 陆一伟晃了下脑袋,含糊道:“没事,中午喝多了,现在还没缓过神来,来,喝酒!” 一杯酒下肚,陆一伟吃了几口菜,情绪稍微沉稳一些,又道:“秦二宝被抓了,那二宝煤矿怎么办?” “怎么办?”罗志清道:“这不是他们几兄弟非法占有的嘛,找到当事人,直接起诉马林辉!” “马林辉?” “对啊!”罗志清又道:“这事已经调查清楚了,二宝煤矿的正在法人是马林辉,而不是秦二宝。” 陆一伟恍然大悟,懊悔自己一直钻牛角尖,犯了常识性错误。以为二宝煤矿就应该是秦二宝的法人,却没想到马林辉,太不应该了。这下好了,马林辉已经被依法提起公诉,潘成军只要站出来,一定能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酒继续喝,话题继续往下走,很自然地聊到新上任的市委书记秦修文身上。有意思的是,罗志清居然和秦修文是老乡。罗志清乐呵呵地道:“我们俩都是怀州市的,他家是上湾乡,我家是下湾乡,中间只隔了一道河。上湾乡以秦姓居多,而下湾乡罗姓为主,两个乡因争水吃历史上就结仇了,见面后分外眼红,打架斗殴时常发生。秦家人个个彪悍,罗家人也不示弱,唯独秦修文是个例外。” “秦修文自幼酷爱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事,从不参与斗殴。恢复高考后第一年就考取了大学,毕业后因成分问题分配到上湾乡政府,默默无闻,碌碌无为。后,又通过考试,考上了省报,成为了一名记者。干了没多久,又回了省委办公厅成了秘书,此后仕途一路坦途,直到省委组织部副部长。” 罗志清吃了口菜道:“要说秦修文的仕途没有什么亮点可言,可人家把一个字发挥得淋漓尽致,那就是‘考’!大学是考上的,省报是考上的,据说去省委办公厅也是考进去的,你能说人家没本事吗?有的人是靠嘴皮子拍马屁上位,有的人是在床上提拔,各人有各人的特殊技能,能不能用好,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秦修文这个人比较平庸,但城府极深。见到谁都是嘻嘻哈哈,绝不会让任何人找到他身上的弱点。一旦转身,立马露出獠牙,如同割麦子一般,齐刷刷地就连根拔起了。那你说他是平庸呢,还是厉害呢?特别是搞过组工的,一准是心里做事,所以,在他面前千万别耍小心眼,一旦被他盯上了,当场不表态,随后也要想方设法……” 陆一伟再次震惊。他想起了国庆节期间在内蒙与秦修文的一次偶遇,会不会因为土豪巴图张牙舞爪,自己留下比较恶劣的印象呢?他不敢想。 “行了,陆老弟!”罗志清给陆一伟倒满酒道:“秦修文咱俩肯定够不着,也别浪费那个力气,毫无疑问铁面无私,就这么任性!想要进入他的法眼,除非你有他赏识的地方。要是私底下搞小动作,一早就列入他的黑名单。要知道,他这次可是带着使命下来的。至于什么使命,如同秃子头上的虱子,不明摆着嘛!” “啥?”陆一伟装作糊涂问道。 罗志清用小拇指在酒盅里蘸了下,在桌子上写了个“肃”字,然后迅速擦掉,会心一笑。 话已至此,陆一伟该挑明今天的来意了。简单说了两句后,罗志清爽快地道:“这行吧,你让他明天到局里来找我。现在基层警力非常缺,尤其是石湾乡,我实在是头疼啊。不过你放心,都是自家兄弟,安排到城关派出所吧。至于编制,我能办到的只有合同工,事业编需要张书记签字。” 陆一伟点点头,坚持道:“罗局,这事还得你多费心。张书记那里还得你跑跑,拜托了!” 罗志清很是纳闷,道:“你每天在张书记身边,不是比我好说话些吗?” “正是因为每天在他身边才不好开口,您就不一样了,您要是开口了,张书记绝对给面子。”陆一伟笑着道。 罗志清想了一会道:“那行吧,这事我来办!” “那就多谢了!”陆一伟很少求人,但为了李海东,他真是豁出去了。 “客气!”罗志清哈哈大笑道:“以后免不了叨扰你呀,哈哈……” “哈哈……” 0527 形象问题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准时起床,洗脸刷牙吃早餐,临走时,和母亲刘翠兰道:“妈,下个月海东要结婚,你和爸要有时间过去帮帮忙,他一个人也不行。” “海东要结婚?”刘翠兰将手中鸡毛掸子一丢,简直不敢相信,再次确认道:“还是那个玲玲的朋友梅佳吗?” “嗯。”陆一伟点头道:“海东已经是自家人了,就按咱家的事来对待,决不能冷落了他。别人家有什么,海东就有什么。不仅要办好,还要把场面搞得宏大些,让海东感觉到家的温暖。需要花钱的地方直接和我说……” “海东这孩子!”刘翠兰有些生气地将围裙解开丢到沙发上,气鼓鼓地道:“这么大事情都不告诉我们,行了,你上你的班吧,这事就不用你操心了。”说完,急急忙忙走出门外,对着厕所的陆卫国喊道:“卫国,快点的,海东要结婚了,咱过去看看!” “啥?海东要结婚?”陆卫国在厕所大喊大叫。刘翠兰则毫无头绪,不知先该干什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想起了什么,直接往楼上爬,嘴里念叨道:“被子,新婚被子……” 有了父母亲帮忙,陆一伟省心许多,穿戴整齐出了大门。 天气是越来越冷了,过道里的冷风嗖嗖地往脖子里灌,陆一伟不由得缩着脖子,将领子竖了起来。快到街道上时,特意往住在第一户的老干部家瞅了一眼,发现大门紧闭,一颗心落地,赶紧加快脚步。 车子海东开走了,陆一伟只好步行上班。家里距县委大院不远,走路10分钟左右就到了。走走也好,每天车里坐,办公室坐,酒桌坐,基本上没有运动的机会。好在陆一伟每晚睡前都要锻炼,才得以保持好的身材。要不然和其他领导干部一样,大腹便便,脑满肠肥。不过他发现脸比以前大了些,这是要吃胖的节奏啊。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官员的形象基本上成了固定模子,肥头大耳,悬胆鼻,四方口,大黄牙,偶尔还要镶金牙,发型如教科书般统一格式,长发飘飘一边倒。如果遇到东半球形成灾害性沙漠带,还需西半球全力支援,弥补东半球寸草不生的缺憾。脖子粗短,上身下身一样长,肚子如同皮球滚圆,皮带永远系在肚脐眼之下,成为十分不协调的黄金分割点。喜欢穿宽大的毛料裤子,直追时下流行的喇叭裤。不同的是,喇叭裤是大腿紧,小腿宽,美不美一眼就能分辨。皮鞋时常锃亮,走起路来重心不稳,左右摇摆,走几步就气喘吁吁,恨不得有人用轮椅推上。讲起话来手叉腰,手舞足蹈,唾沫星子飞溅,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用政治学解决经济学问题,用哲学解决社会学问题,你说东,他就用西给你解释,不绕晕你绝不罢休。 随着生活质量的提高,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甘油三酯、胆固醇、脂肪肝、前列腺等成为官员的标配,你要是没有,出门都不好意思和别人打招呼。吃饭时第一句话就是,吃降压药了没?要是吃了,那就放开喝。喝完回去后再吃药。据不完全统计,10个官员里有7个就有以上常见病的一种,发病率极其高。比较讽刺的是,原本在办公室谈成的事,基本上都是在酒桌上解决。喝酒,成为衡量工作的一项过硬指标。 陆一伟酒量还可以,常见病暂时未发现,如果吹毛求疵的话,胃口不好,胃寒。不能着凉,一着凉就疼痛无比,直冒冷汗。他的胃病史要追溯到上高中时,那时候就不吃早饭,常常是提着冷馒头到教室吃,怕耽误学习。到了大学,已经养成那种习惯,懒得起床,胃病就落下了。不过,南阳县的胃病发病率还是比较高的,和南阳县当地水土有关系。因地处矿区,水体含矿物质多,水质偏硬,如不进行软化,喝到嘴里都是苦的。经检测,水体含有锰、铬等微量元素,是不是引发胃病的诱因,还有待考证。 陆一伟刚走了几步,一辆车侧着他行驶过来。他偏头望了一眼,发现是县委办的车,停止了脚步。 “喂,一伟,上车!”董国平的司机赵文斌摇下车窗大声喊道。 赵文斌在县委办开车少说也有十多年了,算是老人手了。陆一伟在政府办的时候,两人就认识。赵文斌那时候打心眼看不起陆一伟,觉得他是吃软饭的,靠老丈人上位。事到如今,陆一伟明显感觉此人还带有不敬的情绪。不管怎么说,自己现在主持县委办工作,叫一声陆主任总是应该的吧。退而求其次,叫一伟也成,说话的语气是不是该谦恭点,粗声粗气的,吆喝卖大米哪! 尽管心里不悦,陆一伟不想表露出来,毕竟刚刚到县委办,与人为善,处理好人际关系为首,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道:“是老赵啊,你先去吧。又不远,走两步就去了。”说完,阔步向前走。 赵文斌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一只手伸出车外拍着车门,戴着墨镜露出一副流氓样,缓慢地跟着陆一伟往前走,道:“一伟,别矫情了,人家你现在是领导了,坐个车也是应该的嘛。杜佳明说了,以后就由我每天接送你。” 也不知这个赵文斌是二,还是有点彪,如此说话分明是带有情绪。陆一伟一直隐忍着,笑着道:“接送?有劳您嘞!”说完,继续往前走。 就在这时,组织部的车也来接陆一伟了。陆一伟没有丝毫犹豫,跨进了刘辉的车。赵文斌见后,拍着车门骂道:“神气个j*b!” 杜佳明执行命令上,绝对是挑不出任何毛病。这不,陆一伟昨天交代了将县委办搬上四楼,一夜之间真就全部完成。执行力,在官场上尤为重要。领导交代你一件事,说明信任你,如果你找各种理由推三阻四,罗列出一大堆客观理由,好了,你去办公室喝茶吧,以后不用你了。如果换做其他人,不管再大困难都拍着胸脯应承下来,遇到困难想尽一切办法克服,这样有执行力的下属那个领导都喜欢。 就好比说张志远交代陆一伟做广告牌一事,张志远以为多简单,不就竖个牌子嘛,那有什么难的,三下五除二就能完成。接到任务的陆一伟自然了解其困难程度,没有丝毫怨言,调动可以调动的力量,一个晚上全部完工,直到第二天张志远拉开窗帘看到广告牌。 类似这种例子举不胜举,多了去了,尤其是遇到突击检查,绝对难不倒聪明的国人。据说,有一地方某位领导要路过一座桥,可桥有些破,为了不让领导颠簸,地区领导一个晚上重新修了一座桥,创造了桥梁建筑史上的奇迹。这不是讲故事,而是真实事件。 杜佳明也是执行的高手。除了一些细小末节,大部分都已安顿好。带着黑眼圈饶有兴趣地带陆一伟参观他的办公室。 按照陆一伟要求,办公室面积不要太大,两间最好,一间办公,另一间休息。杜佳明准确领会意图,基本上达到陆一伟预期。不仅床上铺的整整齐齐,包括拖鞋、毛巾这些小东西就一应俱全,而且还细心地摆放了几盆花,这种察言观色,不是什么人都能具备的。 杜佳明乐呵呵地道:“陆主任,电脑、打印机、传真机都已配好,方便您平时工作。您看还需要什么,或者是我落下什么,我现在就去置办。” 陆一伟满意地点点头道:“杜主任,你真是有心了,谢谢你做得这一切。” 被陆一伟肯定,杜佳明有些小激动,道:“陆主任千万别这么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以后有事你直接吩咐我就成,我虽不能完全合您意,至少让您挑不出刺,哈哈。” “行了,我非常喜欢!”陆一伟不能过多地说谦虚的话,降低自己的身份。他探头望了眼张志远办公室的门,问道:“张书记来了没?” “还没!来了我向您汇报。” 陆一伟点头道:“那行,杜主任,您去忙吧。” 杜佳明走后,陆一伟看着房间里的一切,异常兴奋。他早就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独立办公区,今天终于有了。以前在政府办那边就一小间,转个身都费劲。现在不一样了,房间大,还有休息的地方,太好了!他得意地躺在床上,用手指拨弄着窗台上的绿萝。 “笃笃……”一阵敲门声,陆一伟赶紧起身,整理好衣服,走出卧室坐在办公桌前,一本正经地道:“进来!” 进门之人是综合科科长周茂生,提着一份文件径直放到陆一伟面前,道:“陆主任,市委办公厅明电,要求今天下午前报前三季度财政运行情况及下半年产业规划。还有一份是市创卫指挥部的,近期将统一验收,可能有明察暗访的,你看一下。” 0528 集体发难 陆一伟接过文件,把椅子往前挪了挪,从笔筒里拿出一支笔,一边凝神盯着文件,一边旋转笔帽思考,猜想这份文件背后的意图。 财政运行情况和产业规划这本是政府的事,现在由市委办公厅发加急电,并规定在中午12点前以传真方式报回去,比较着急。如果不出意外,是新来的市委书记秦修文要相关数据。如果进一步猜想,过两天就要召开全市干部大会了,以传导履新后的发展规划和思路。 无论是哪任领导,新到一个地方的第一件事,就是敲定发展方向。口号喊得响亮,朗朗上口,极具煽动性。如“再造一个新城”、“打造北半球最好的城市”、“三位一体”等等,实则呢,换汤不换药,再怎么创新也跳不出固有发展模式。往大了说,政治、经济、文化、生态等;往细了说,一二三产业,民生工程,社会管理,法制建设及党建等。在快速发展时期,几乎所有地区的发展都集中的两个点上,一个是工业,一个是城建。 工业产业是一个地区在发展时期的经济支柱,所有的一切产业必须为工业让路,全力以赴,开足马力产生更大的经济价值,进而拉动gdp全速增长。沿海港口城市疯狂盖楼建厂,内陆城市入魔采掘资源,源源不断送往南方,比重可占到全部财政收入的70%以上。 城建更直接,全国各地都在造城,造大城,造新城,造名城,成为全世界最大的工地。开发商捂着钱袋子哈哈大笑,政府捂着肚子乐不思蜀,无论从经济上和社会效益实现了“双赢”,为中国房地产市场做出了卓尔不凡的成绩。 这两点最容易出成绩,而且见效快,这正是历任领导看重的。苏启明一到南阳,就急于筑巢引凤,引来一个“大项目”。市长林海锋的目光紧紧放在新城建设上,为建设富强物美人和的新北州努力奋斗。他们总不会选择出力不讨好的农业项目,见效慢不说,关键是对gdp的作用很小,如果工业强,那点作用可以忽略不计。选择文化?肚子还吃不饱还追求什么高雅,上级用硬指标考核你的时候总不会问你“茴香”的“茴”有几种写法吧? 工业是铁,城建是钢,如想铸成钢铁长城,必须用拳头说话! 陆一伟看完后,准备签署拟办意见,后来想了想,还是和张志远请示后再说。搁到一边,又拿起市创卫指挥部的文件阅读起来。看完后,拿起笔写道:“呈请张书记批阅,并抄送县政协段主席阅。”签下自己的大名,交给周茂生道:“你先处理这份文件,另一份我需要请示张书记,十分钟后再过来。” “咚!”周茂生做出了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举动,居然一屁股坐到了桌子上,然后从桌子上拿起烟盒,自顾取出一支点上,抽了一口道:“陆主任,我和你反映个事情,综合科我是不想干了,你看看谁能干得了,就让谁干吧!” 陆一伟被周茂生举动惊诧不已,这分明是挑衅。本想发作,但转念一想,如果真动怒,那就中他们的计了。他不急不慢道:“周科长这是什么意思?” 周茂生晃荡着腿道:“没什么意思,就是不想干了。” “哦?”陆一伟冷笑,指着沙发道:“周科长,沙发比桌子软和,要不你坐到那?” 周茂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坐到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抽着烟,等待陆一伟发话。 陆一伟交叉着手快速思考着,道:“能说说理由吗?” “理由?”周茂生瞪大双眼道:“没理由!反正就是不想干了,哪怕你把我安排到后勤科,或者小车班都行,综合科我是待不下去了。” 陆一伟没想到周茂生会来这一手,他心里还惦记着文件的事,道:“周科长,这样吧,你先回去,你的事随后再说,好吧?” 周茂生一句话也没说,拿起陆一伟的批复的文件吊儿郎当门也不关走出去了。 陆一伟咬着牙握紧拳头,慢慢又松懈下来。他顾不上与周茂生一般计较,现在抓紧时间汇报张志远,拿起办公桌的电话打了过去。 连续打了两三个,可对方始终无法接通,陆一伟忐忑地放下电话,看了看手表,正好八点半,如果再等就来不及了,只能是一边操作,一边请示。事不宜迟,他又拿起电话,打给综合科。 电话响了一声,陆一伟又挂断了。想着周茂生这幅模样,实在不放心交给他。他起身走出门外,正好看到王晓冬从综合科走出来,陆一伟一摆手,叫了过来。 王晓冬刚参加工作,表现十分积极,尤其是得到“新主任”的召唤,更是激动异常,飞奔而来。 陆一伟直接安排,将文件递给王晓冬道:“你拿着文件去文印室复印一份,然后带着复印件去财政局找赵局长,10点前必须把相关数据报回来,你就在那等着,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王晓冬自信地答道,对于这份跑腿的工作他还是很乐意的。 王晓冬走后,陆一伟又一次给张志远打电话,还是无法接通。联系不上他,下半年的产业规划如何上报?想起前两天张志远提出的“四个三”,打算以“三大园区”建设上报。又想到常务副县长田国华分管工业,陆一伟决定与其商量一下。 陆一伟拿着文件正走出办公室门,后勤科科长齐大鹏如同一只企鹅挪了过来。慌里慌张大声喊道:“陆主任,出大事了!” 陆一伟四周一看,走廊里没有其他人后,厌恶地道:“喊那么大声干嘛?生怕别人听不到?有事进来说!”说完,又折返回办公室。 齐大鹏跟着进去,爬到陆一伟办公桌上道:“陆主任,我可不是告刁状啊,你说那狗日的赵文斌,真他妈的不是东西,我今天早上安排他开车去接你,谁知那孙子拉着组织部的‘一枝花’给人家送孩子,这不,一大美女坐到车上,光顾看人家的胸部和大腿了,一不留神和车撞了,这会还在大街上争吵呢!” 齐大鹏说话满嘴带脏话,讲话时还不停地抽动鼻翼,肥大的脸盘如同烤糊了的烙饼,黑不说,还散发着一股臭味。可能是抽烟的缘故,嘴巴出奇的臭,就这样还喜欢爬在别人跟前说话,一点都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 陆一伟以为是什么大事,有种被愚弄的感觉。将手中的文件丢到桌子上,刻意与同样不懂礼貌的齐大鹏拉开距离,道:“我说齐科长,你是后勤科科长,还兼着小车班班长,这种事你自行处理,事后知会一声就行了,我还有其他事,你去办吧。” 齐大鹏不仅脸盘大,部件也大。尤其是眼睛,瞪起来如同核桃大小,且眼白多,十分吓人。他道:“陆主任,你不能不管啊,这孙子早就该滚蛋了,你今天一定得把他给开除咯,要不然这个科长我不当了!”说完,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如果说刚才周茂生以辞职威胁让陆一伟紧张了一下,那么齐大鹏的辞职就有针对性了。陆一伟看出来了,他们几个这是合起来对付自己,好让自己下不来台,当众出丑,而且他也不敢对他们怎么样。毕竟县委办不是你家开的,想开除谁就开除谁,何况中间还有董国平呢。要是董国平回来看到主持工作的陆一伟把县委办弄得一塌糊涂,定会饶不了他。 陆一伟笑道:“齐科长,你刚才是不是从综合科过来的?” “什么综合科?”齐大鹏脸不红心不跳地道:“我刚从事故现场回来,心里还一肚子火气呢。” “行了!”陆一伟拍着齐大鹏的肩膀道:“你消消气,赵文斌什么情况先不说,你先去把事故处理咯,然后咱们再坐下来细细聊,好吧?” “不行!”齐大鹏直接威胁陆一伟道:“陆主任,今天有我没他,有他没我,你要是不公正主持,我做出什么出格举动可别怪我啊。” 陆一伟早就忍不住了,脸色一变,站起来走出办公室,然后丢给齐大鹏两个字“请便!” 齐大鹏急得从房间冲了出来,对这次不成功的表现很是惊讶。等陆一伟下楼后,立马钻进综合科周茂生办公室,摇头晃脑地道:“不行,这小子鬼精着呢,不上钩啊。” 政研室主任李兆清端着茶杯怡然自得地吹着茶花,一边慢条斯理地道:“我早就和你们说了,陆一伟可不是好对付的,就凭你们那两把刷子就想拿捏住他?做梦去吧!别最后真惹急了他,一准告到张书记那里,直接把你俩个给突突了,滚回去卖红薯吧。” “他敢!”齐大鹏再次瞪大眼睛,显然是位易冲动且头脑简单的角色。他拍着桌子道:“他要是敢告到张书记那里,老子今晚就弄死他!” 0529 背后阴谋 周茂生最近在戒烟,看着别人腾云驾雾,心痒无比,直咽唾沫。烦躁地拿起一根烟,凑到鼻子跟前来回捻搓,拼命地感受着烟草的香气。对于齐大鹏这种二杆子货,周茂生打心眼瞧不上,但现在因有共同的敌人,必须结成联盟。他道:“对付陆一伟,还得靠李科长!李科长,您老该亲自出山了吧?” 齐大鹏也跟着附和道:“就是,兆哥,你要是不出手,那就被陆一伟那孙子赶在前面收拾我们了,到时候说啥都晚了。” 李兆清一副军师样,慢悠悠地将茶杯放到茶几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绢,叠着整整齐齐擦了下嘴,又慢吞吞地装进口袋。紧接着翘着兰花指点上烟,依然不说话。这下可把齐大鹏给憋坏了,火冒三丈道:“我说兆哥,你他妈的有完没完啊,要是不说我可就走了啊!”说完,气呼呼地往门外走。 “回来!”李兆清举止阴气较重,说话还蛮正常的。一声喝叫,齐大鹏乖乖地走了回来。 李兆清说话了,指着周茂生和齐大鹏道:“我说你们几个人,真是猪脑子,做事以前怎么不提前问问我?直接跑到陆一伟门上挑衅,这不是拔老虎的胡须吗?你以为陆一伟真不敢动你几个?错!他难道不知道咱几个是刘克成书记提拔上来的吗?都一清二楚。所以,别惹急了他!别看他平时斯斯文文的,下起手来比谁都狠。” 李兆清这么一说,周茂生和齐大鹏都焉了吧唧地坐在那里,对刚才的行为有些懊悔。齐大鹏沉不住气,站起来指着周茂生道:“都是你!都是你挑唆的,要是陆一伟真把我后勤科科长给免咯,你他妈的也别想好过!” “嗨!”周茂生没想到齐大鹏把矛头对准了自己,梗着脖子道:“瞧你那点出息!兆哥说两句就吓破了胆,还能干什么大事,我呸!” “好啦!”李兆清又一声吼叫,制止了二人的斗嘴,厌恶地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内讧,有那力气去对付陆一伟啊!”李兆清显然是他们几位的主心骨,几句话就把两位收拾得服服帖帖。 见两人停止争吵后,李兆清道:“陆一伟出任县委办主任是肯定的了,董主任那病秧子身体估计是不行了,所以说这叫屋漏偏逢连夜雨,人家正在找由头拿掉你,你就不争气地生病了。这样也好,体面地离开县委办也是一种解脱吧。他是解脱了,那我们呢?我们总不能也得病假装离开吧。你也看到了,昨天中午喝酒的时候,陆一伟与督查科彭建华及信息科的李丹多亲密啊,倒是我们人家爱理不理的,既然不给咱们面子,咱也不能给他面子!” “对!不能给他面子!”齐大鹏如同墙头草,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觉得对,丝毫没有主见,这种智商当官,也真是委屈他了。 李兆清继续道:“昨天晚上我电话请示了刘书记。刘书记那边说了,已经和即将上任的县长杨德荣打好招呼了,并达成了一致意见。只要杨县长一来,咱们几个要有其中的一个到他身边为其服务去。” “我去!”依然是齐大鹏,毫不犹豫举手道。 周茂生鄙夷地道:“你去能干了什么?” “我怎么干不了?给杨县长当交通员总行了吧?”齐大鹏不服气地道。 周茂生看着齐大鹏小丑的模样,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李兆清头脑清醒,思路清晰,道:“我是这么想的。如果杨县长来了,我去他身边为其服务。茂生你继续留在县委办,为新来的县委副书记服务。而大鹏,你必须离开县委办!” “啊?”齐大鹏瞪大眼睛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与其陆一伟收拾你,还不如咱先离开,这叫智慧,懂吗?”李兆清看着傻乎乎的齐大鹏,气不打一处来。 齐大鹏没有反驳,而是道:“那让我去哪?” 李兆清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道:“去机关事务管理局吧,这事我来给你运作。” “啥?让我去那鬼地方?不去!”齐大鹏急了,显然对李兆清的这一安排并不满意。 李兆清耐心地道:“大鹏,你别看管理局地位低,等杨县长来后,立马提高一个档次,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另外,如果由管理局来伺候杨县长的吃喝拉撒,不是你愿不愿意?” 被李兆清这么一点拨,齐大鹏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我去,我去!” 周茂生觉得李兆清有些不切实际,用怀疑地口吻道:“我说兆哥,现在的县委书记可是张志远,而不是刘克成,人事调动在人家手里攥着,你有那本事调动吗?” 李兆清对目光短浅的周茂生嗤之以鼻,道:“你说得没错,张志远是县委书记,杨德荣是善类吗?多余的话我不多说,你就等着瞧吧。” “那赵文斌呢?”齐大鹏关心地道。 “你自己都不保了,还关心别人?”李兆清这语气,显然是不去管赵文斌了。 …… “田县长,您在啊!”陆一伟敲开常务副县长田国华办公室门,恭敬地道。 田国华正坐在那里发呆,看到陆一伟后,点了点头道:“是一伟啊,快进来坐!” 陆一伟坐定后,田国华的秘书进来端茶倒水,一系列工作完成后退了出去。 “有事吗?”田国华问道。 “哦,是这样!”陆一伟站起来,将文件放到面前,解释道:“市里让报下半年的产业规划,张书记不在,想着您分管工业,征求下你的意见。” 田国华大致浏览了一遍,然后交给陆一伟笑着道:“这种事你的请示张书记,我一常务副县长那做得了主?再说了,新县长马上就到任了,下一步如何发展还两说呢。” 田国华说这话,心里满肚子怨气,陆一伟感觉出来了,他连忙道:“张书记说了,说以后关于发展产业方面的工作要多和您沟通,您是这方面的专家。” “张书记真这么说了?”田国华有些不相信地问道。 陆一伟本是宽慰田国华,一本正经地道:“真的,要不然我过来请示您?” 田国华释然了,一下子靠在转椅上,对张志远的态度还是比较感激的。可他实在想不通,同样是常务副县长,为什么他杨德荣就可以直接提拔为县长,而自己却不行?因为这事,田国华心中已经有了疙瘩,何况与杨德荣以前也在一起工作过,那时候就经常欺负他,现在又到一起了,以前的种种场景浮现在面前,心里很不是滋味。 田国华一把接过文件,又仔细浏览了一遍,认真地道:“张书记先前和我说过,南阳的产业发展必须依靠强大的工业,三大园区建设是根本,目前,除了石湾乡工业园区未动工外,其他两大园区已经在建设中。至于农业,你也知道,是我县的短板,不说也罢,能保收成就算不错了。三产就更谈不上了,啥都没有。你看我这么说能行不?” 陆一伟点点头道:“您说得这些和张书记先前提到的差不多。可张书记联系不上,市里又急得要,要不就按三大工业园区报上去?” 这种事田国华不敢拍板,含含糊糊道:“你成天在张书记跟前,这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直接报上去吧。” “那行!”陆一伟起身道:“有劳田县长了,那我先回去了。” “再坐会嘛!”田国华一反常态,邀请陆一伟聊天。陆一伟看了看表,极不情愿地坐了下来,端起水杯假装喝了口,故意找话题道:“田县长这段时间瘦了。” “哎!能不瘦嘛!”田国华唉声叹气地道:“自从白玉新把他那一摊子交给我,我这身心憔悴啊,别的不说,光百泰煤矿我几乎天天去督导改制,总算看见希望了。还有北河镇的溪河煤矿,更是头疼不已啊。成天有矛盾,我都不知该如何插手了。北河镇那地方的人都是刁民,现在我难以想象你当初是怎么度过五年时光的。” 陆一伟笑着道:“田县长,北河镇的人不算是刁民,就是性子烈,说话冲,正儿八经聊天,你以为他骂你了,其实就是那样说话。你看牛福勇,说话就是这个味道,哈哈。” “对对对!”田国华聊开了,道:“牛福勇说话直挺挺的,一句话能把我给噎死。何小天在那里当镇长,简直快让他们给折磨疯了,一见面就和我诉苦,说什么都不干了,要我把他调回县里来,且不说我没那个权力,就算有,这种人不识抬举,管球他了。” 陆一伟听出来了,田国华最后一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知道和何小天不对付。他低头看了看表,起身道:“田县长,时间不早了,改天有时间了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就不打扰您了。” 陆一伟刚走出门外,裤兜里的手机就叽里哇啦叫唤起来。看都是个陌生电话,接起来就听到对方哭喊着道:“陆主任,许局长他,他打我……” 0530 惊魂大戏 陆一伟听出了对方是王晓冬,也只有新入职的人员才会如此一惊一乍。不过听到许万年动手打人,这倒是有些新鲜。他快速走到一个安静地角落,捂着手机问道:“晓冬,你冷静点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晓冬毕竟还是刚入世的“孩子”,哭声盖过了说话声,嘤嘤呜呜听不清。不管什么理由,打人就不对了,何况王晓冬是他派过去的,这不是在自己的脸嘛!陆一伟的火气蹭地上来了,他脸色一变,道:“你等着,我马上过去!” 挂掉电话,陆一伟匆忙跑下了楼。扫了一遍,看到组织部的刘辉站在那里抽烟,陆一伟一挥手,刘辉将烟丢到地上,快速上车开了过来。一系列动作简单明快,干净利索,让陆一伟刮目相看。 “去财政局!”陆一伟上车后急促地道。 刘辉听出语气不对劲,一脚油门飞了出去。新车的性能果然好,提速贼快,到了大门口已经达到80迈了。 到了财政局,新建成的大楼显得格外夺目。尤其与其他周围的建筑形成鲜明的对比,一边是衣衫褴褛吃不饱肚子的非洲,一边是金光闪闪富丽堂皇的欧洲,很是刺眼。车子进了财政局大院来了急刹车,那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天际,办公楼里的工作人员纷纷起身侧目,看到是陆一伟来后,都大声惊呼:“有好戏看了!”原本没什么,但那刹车声的威力昭然若揭,没事也是有事了。 陆一伟下车匆匆往大楼走。这时,王晓冬捂着脸从楼道里走出来。陆一伟将其拉到一边,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晓冬哆嗦地道:“我找到许局长说您让报财政运行情况,没想到他无缘无故就起身破口大骂,让我滚出去。我没有走,他走过来就往我脸上甩了一巴掌,你看。”说完,挪开手让陆一伟看,脸上清晰地显现五个手指印,可见这巴掌的力量有多大。 正如李兆清所说,陆一伟表面看斯斯文文,惹急了也不是善类。看着王晓冬脸上的掌印,如同疼在自己身上,浑身发抖。他拉着王晓冬,狠狠地道:“走,跟我上去!” 看到气势汹汹的陆一伟,工作人员悄悄尾随,挤眉弄眼交流心得,等待大戏的开演。 陆一伟毕竟还年轻,火气旺,到了许万年办公室门口,见门紧闭着,抬起脚重重地剁了下去。也不知是门的质量不行,还是陆一伟练过跆拳道的原因,那扇门居然直挺挺地躺到了地上,与地面发出的碰撞声振聋发聩,在空旷的走廊里想起巨大的回声。把坐在那里喝茶的许万年吓了一大跳,差点把一杯水倒到身上。 “陆一伟,你好大的胆子,这是要干什么?”许万年惊魂未定,声音颤抖着指着陆一伟道。 既然已经迈出了这一步,陆一伟决定将错进行到底。他把王晓冬拉了进来,颌首道:“我说许局长,这是什么意思?” 许万年自知理亏,不过经陆一伟这么一闹,反而更有理了。梗着脖子道:“什么什么意思,再这么说你也不能如此野蛮吧,这要是传出去,张书记的秘书就如此飞扬跋扈?那可真成了狗仗人势了。” 一句话激怒了陆一伟。他正要发作,身边的王晓冬死死拽住了他。 “哟呵!还要动手啊,来来来,往这里打,让别人看看主子不在,看门狗是如何发威的。”许万年因为张志远将小舅子赵志刚抓捕后就结下梁子,早就想找个由头好好发泄一下,今天正好,先拿身边的陆一伟出出气也好。 陆一伟身子已经挪动了,可王晓冬依然死死摁着,不停地使眼色并小声地道:“陆主任,不行啊……” 瞬间走神,陆一伟似乎清醒了些。他识破了许万年的激将法,就算动手也得等他动手,他突然笑着道:“我说许局长啊,这狗不狗的还真是两说了。正好,你的下属都在这里围着,让大伙给评评理,咱俩谁更像奴才呢?好像你当初为了爬上这个局长位置,应该陪领导洗过无数澡吧,听说你还给别人搓背洗脚?啧啧!委屈你了,许局长!” “哈哈……”围观的下属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反观许万年脸色铁青,青筋暴凸,抓起手中的茶杯丢向门口,破口大骂:“滚!都给我滚出去!” 属下见状,纷纷躲避,不过很快又围了上来。看到他被陆一伟奚落,心里甭提多解恨。 “哼!”许万年决定和陆一伟斗嘴皮子,道:“狗就是狗,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成不了人,只要谁给点施舍,摇着尾巴就跟谁。” 陆一伟冷笑,一屁股坐到沙发上,道:“我说许局长,你除了骂我是狗以外,还有什么新鲜的?让大伙也听听。是我比你会敛财,还是比你更会近女色?” 许万年脸色骤变,慌张地指着陆一伟道:“陆一伟,你这条疯狗,别乱咬人啊。你要为你今天说的话负责。” “负责就负责!”陆一伟腾地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前,双手撑着桌子,瞪着许万年道:“为什么打王晓冬?” 陆一伟的眼神让许万年有些凌乱。他故作镇定道:“打了就打了,没什么理由!” “道歉!”陆一伟指着王晓冬道:“你要道歉了,这是就了了。” 许万年一屁股坐到转椅上,脸上露出诡谲的笑容,双手一摊道:“陆一伟,你也太天真了吧,让我给个小毛孩道歉,你脑子没烧糊涂吧?” 陆一伟紧绷着脸,冷冷地道:“许局长,我没有和你开玩笑。” “那我要是不道歉呢?”许万年爬到桌子上,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陆一伟。 箭在弦上,王晓冬不想因为自己让两位领导闹翻,赶紧上前制止,道:“陆主任,不用了,我没事。我们还有重要工作,赶紧回去吧。”说完,拉着陆一伟往门外走。 被王晓冬一提醒,陆一伟想起市委办公厅的任务,与许万年对视五六秒后不情愿地往门口方向走去。 “去你妈逼!”许万年想起这些年的窝囊事,抄起桌子上的烟灰缸就对准陆一伟飞过去。好在陆一伟躲闪及时,不过玻璃的一角还是划了下耳廓,顿时血流如注。 “啊!”看热闹的人见红了,都捂着眼睛大叫起来,气氛变得异常紧张。 王晓冬从外表看就是个羸弱的大男孩,不过他接下来做出的举动让他一战成名。只见他快速飞了过去,一把抓住许万年的头发,重重地往桌子上一磕。又提了起来,用手肘甩到脸上,然后指着许万年道:“许万年,看你是个领导我尊重你,打我我也不还手,但你做人不能太过分!我刚刚考上公务员,老子大不了不干了,别他妈的欺人太甚,挑战老子的底线。” 王晓冬打架的手法异常娴熟,尤其是手上的动作,格外灵活,一看就是打架的老手,这与他刚才的表现简直判若两人。 双方都动手了,这戏码越来越精彩了。毕竟是站在财政局的地盘上,不一会儿涌进几个五大三粗的男子,抄着家伙摆开架势要干仗。不过谁都不愿意第一个动手,谁都害怕枪打出头鸟。 “打他,往死里打,出了事我负责!”许万年捂着脑袋冲着人群咆哮道。 站在前面的胖男子往前迈了一步,陆一伟眼疾手快,走过去紧紧抓住对方手中的椅子腿大喝道:“我看谁敢!” 0531 陷入混战 陆一伟厉色一喝,倒是把围上来的人给震慑住了。毕竟他们清楚动手的后果,为了许万年丢掉自己的工作,实在不值得。 许万年已经完全魔怔,被两个小毛孩子玩得团团转,这要传出去多掉面子。他上前一步,夺过男子手中的家伙什,径直往陆一伟劈去。陆一伟一个躲闪,王晓冬伸出手臂迎挡,只听“噶擦”一声,椅子腿劈成两半。许万年不依不饶,抬起小短腿往王晓冬肚子上踹了一脚。 面对如此咄咄逼人的架势,陆一伟实在忍无可忍了。这不是挑衅,而是**裸地报复。只见他一个鲤鱼打挺,伸出手如同钳子般死死地掐住许万年的脖子。陆一伟每天锻炼,手劲自然不一般,许万年顿时脸色发黑,眼白上翻,吓得其他人“噗通”坐到地上。 陆一伟把许万年顶到墙角,听到对方“呼哧呼哧”强烈的求生**,而且双手不停地在空中飞舞,生怕陆一伟手重了,真就一命呜呼了。 时分差不多了,陆一伟松开了手,冷冰冰地道:“许局长,人是有忍耐限度的,不要觉得你是领导就看不起我,是狗怎么了,我咬过你吗?别他妈的欺人太甚,惹急了别怪我心狠手辣!”说完,回头对着王晓冬道:“我们走!” 许万年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显然陆一伟已经让他摸了鬼门关,惊魂未定。其他人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显然对这一幕目瞪口呆。 出了许万年办公室门,王晓冬看着陆一伟结痂的伤口懊悔不已。连连道:“陆主任,都怪我,要不是我就没这回事,现在害得你受伤,还闹出这么大的事,我愿意承担全部责任。” 陆一伟回头道:“这不怨你,你不要太自责,有些事你不清楚,以后自然会明白的。今天我和许万年撕破了脸,这人睚眦必报,以后时时处处要小心,听到了吗?” 陆一伟的关切让王晓冬温暖了许多,跟着下了楼梯,他赶忙道:“陆主任,我还没有完成任务呢,您看?” 陆一伟顺势抬头,正对的正是办公室,他快步走了进去。 办公室的人看到陆一伟后都纷纷躲避,尤其是女同志,见陆一伟一边脸血肉模糊,吓得直往桌子下面钻,完全没有了平日飞扬跋扈的气焰。 陆一伟认识办公室主任,走上前去敲了敲桌子,没有给好脸色,直接下命令道:“老王,接市委办公厅通知,要上半年财政运行情况,现在是九点一刻,十点钟送到我办公室,如果到时候完不成,你自己去和市委领导解释去!”管不管对方答应不答应,带着王晓冬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主任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刚走到大厅,有几个年轻人冲上来就将玻璃门关上,并从外面上了锁。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提着一把铁锹对准王晓冬就狠狠劈来,完全是下死手。王晓冬已经惊呆了,要不是陆一伟眼疾手快,真就劈到头上了。 “啪!”铁锹与墙面碰撞发出巨大的响声,一些女同志听后分寸大乱大声尖叫。 陆一伟见对方这是要动真格的,保命要紧。他随手将竖立在门口的广告牌使劲一推,正好挡住对方手中的独门兵器。这时,其他几个人也围了上来,把陆一伟和王晓冬逼到了死角。陆一伟眼尖,看到一个人从衣兜里掏出了刀子,顿时紧张万分,仔细搜索着有什么可用回击的武器。 没有!陆一伟眼疾手快一个飞脚踢向男子的手腕,只听到“咔嚓”的骨头碎裂的声音和水果刀落地的清脆响声,现场的气氛凝固到了冰点。其他男子见状,恼羞成怒,张牙舞爪飞扑过来。由于空间狭小,完全没有施展的空间,陆一伟擅长的长腿发挥不了作用。王晓冬伸手努力地去抓男子的衣领,可怎奈力气不够大,被男子一把就捏住手腕,往死里的整。 眼看陆一伟被几人围殴,这时,一声巨大的声响打破了僵局,玻璃门被不明物体砸碎了,刘辉提着一把类似铁棍的东西冲了进来就是乱劈。刘辉的身手更有套路,从不往要害部位打,而是往后背猛劈。这样看不出外伤,但内伤足够疼一段时间的。 “住手!”一大群警察冲了进来,公安局局长罗志清也跟进来了。看到这一场面,对着身后的警察吼道:“把这几个给我抓起来。” 人民警察以人大力量大抓现成的煮熟的鸭子那绝对不费吹灰之力,要让他展开追击战,个个腆着大肚子,跑不了几步就累得像条死狗一样瘫在那里。 “凭什么抓我们?难道你没看到是谁在打人吗?”一个男子不服气地道。 罗志清走到男子面前,眼神直勾勾瞪着对方。在对方丝毫没准备的情况下,快速从口袋里掏出手结结实实往脸上甩了一巴掌,然后愤愤地道:“瞎了你的狗眼,带走!” 罗志清的这一举动让陆一伟也不敢相信,没想到平日里一团和气的罗志清在生气时候也能下得了狠手。他上前看了看陆一伟的伤口,关心地道:“一伟,你没事吧?” 陆一伟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笑着道:“还好你及时,要不然我可真被这几个人给打死了。” 罗志清佩服陆一伟的心态,都这时候了还能笑得出来。他在陆一伟胸前捶了两下,回头望着楼梯,看到许万年一瘸一拐地走了下来。 “哟!是罗局长啊,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真是有失远迎啊。”刚才罗志清的一巴掌,许万年听到了。自家的兄弟被人打,心里当然不舒服了。 罗志清是直性子,不喜欢在语言上多费脑筋。严肃地道:“许局长,接到举报,说这里出人命了,我就赶来了。过来一瞧,果然及时制止一起恶劣事件。对于这种扰乱社会秩序,持凶器殴打他人的,我一定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哼!”许万年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指着自己的脸道:“那烦请罗局长仔细看看,到底是谁在闹事?” 罗志清一脸正义,道:“作为执法机关,我们只能证据。刚才进门的时候,斗殴事件就发生在眼前,这不争的事实谁都否认不了。至于你的情况,还需要你配合我们,一起到公安局录笔录,如果认定谁的责任,我们也照样严惩不贷!” “好!”许万年鼓起了掌,道:“罗局长说得好,那我现在就陪你去,鄙人一定会客观公正、实事求是地交代实情的。” “不必了!”这时,从门外传来一声高亮的嗓音,让所有人都不住侧目。 “张书记,您来了啊。”罗志清回头看到张志远穿着风衣走了进来,主动让出了一条路。张志远的到来,把整个闹剧推向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张志远看看许万年,再看看身后的陆一伟,甭提多气愤。他转过身走到陆一伟面前,面无表情问道:“到底怎么一回事?谁先动的手?” 陆一伟从来没见过张志远这样的表情,让人看后有些毛骨悚然,他甚至看到了眼神的怀疑和不满,他赶紧道:“张书记,是许局长他……” 张志远不听陆一伟解释,顺势在他腰上推了一把。陆一伟没站稳,差点就摔倒在地。很显然,张志远对陆一伟的做法非常不满意。 张志远没有询问陆一伟,而是走到许万年跟前道:“许局长,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今天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说到此,许万年有些害怕了。本来张志远就看不惯他,这下可好,直接点燃了导火索。不过他理直气壮地道:“张书记,你看看我脑袋,被这个小毛孩抓了一把,再看看我的脸,到现在还隐隐作痛了……” “够了!”张志远喝止道:“我现在不是听你抱怨,而是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这……”毕竟自己无理在先,说话有些犹豫。然后直接指着陆一伟道:“张书记,你问陆一伟,他一脚把我的门给踹开,进门就打,我身边好多都是证人,不信问他们。”说完,回头将一旁的工作人员推到张志远面前,试图证明自己没说谎。 男子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站在那里一副便秘脸,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为什么踹门,能告诉我吗?”张志远总能抓住问题的关键点,盯着许万年问道。 见张志远不说话,回头走到王晓冬跟前,严厉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王晓冬。” “好,王晓冬,我要你现在一五一十告诉我事情经过,有一处谎话,我饶不了你!”张志远大声喊道,其他人听后都浑身哆嗦。 王晓冬不卑不亢道:“早上陆主任让我过来找许局长,要往市委办公厅报材料。我敲了许局长的门,没有应承。我见门开着就进去了。没想到看到许局长他们在里屋打麻将,他看到我紧张地站起来询问我情况。我还没把话说完,就直接打了一巴掌。我有些气不过,就把这事告了陆主任。后面的就……” 0532 事关大局 张志远见王晓冬正义凛然,也不像说谎,手插风衣口袋,把目光如同飞刀般移到许万年身上,万箭穿心,不寒而栗。问道:“是这样吗?” 许万年低头不吭声,又顷刻解释道:“张书记,打麻将不假,我那是在谈工作……” “嗯,”张志远微微点头道:“我相信你,一定很累吧?这事我不计较,我只问你为什么打人?” “这……”许万年尴尬地道:“张书记,其实我那也不算打,就是和他闹着玩呢。” “哦?”张志远对许万年苍白的解释很是恼火,不过领导的修养就是不一般,甭管心里多窝火,很少在人多的时候发泄出来,而是道:“你这样玩开心吗?” “……” 许万年很长时间没说话,对峙一会后,张志远道:“半个小时后,拿着今年截止上月底的财政收支运行情况到我办公室。”说完,转身步伐矫健地绝尘离去。 一旁清醒过来的陆一伟颇为懊悔自己的鲁莽冲动,深深自责,赶紧追随张志远往县委大院去。 张志远进了办公室,将手中的公文包甩手一丢,划出个优美的弧线落到沙发上,往皮座椅上一坐,烦心地解开衬衣的风纪扣,拿起办公室的烟点上,拼命地抽了几口。 陆一伟敲门,张志远知道是谁,故意冷落了一会,才从用声带摩擦喉咙,发出一个富有历史沉淀和符合心境的“嗯”字。 与张志远磨合了一年多,他的某些习性陆一伟掌握得差不多。尤其是喜怒哀乐,别人破译不了这一密码,陆一伟却深谙其中奥妙。张志远如果高亢地叫唤“进来”,那说明心情愉悦;如果简单的一个“进”,那说明他正在想事情,有些不情愿见人,但又不能不见。如果直接是“嗯”,那就说明心情比较糟糕了。摸清这一规律,陆一伟也好对症下药。 他慌慌张张进去,正准备解释上午的事情。张志远故意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出去,然后热情洋溢地聊了起来。这一聊,就是十多分钟。 陆一伟不敢坐,明知犯了错误,只能直挺挺地保持一个姿势站在地上,时间久了重心不稳,且双腿发麻,甚至双眼都发黑,可张志远却没有让其落座的意思。 张志远尽管是在打电话,但讲话的同时一直在观察着陆一伟的一举一动。他挂掉电话,拿着茶杯起身去倒水,陆一伟见状,赶紧上前主动服务。没想到张志远随手一扬,没有理会,径直走到饮水机前倒满后,又回到座位上拿起今天的报纸仔细浏览起来。 陆一伟心情异常复杂,本来就在许万年那里受了气,现在张志远也不理解,让他有些大失所望,可又有什么办法。他想过了,今天这事自己一头应承下来,该怎么处分就怎么处分,大不了再回北河镇…… “你在想什么?”张志远突然移开报纸,寒气逼人的眼神让人毛骨悚然。陆一伟挪了挪麻木的脚,道:“张书记,我没想什么,只想和您解释一下,今天早上……” “够了!”张志远突然将报纸摔到桌子上,嗖地站了起来,一巴掌拍到桌子上道:“陆一伟,不要用工作作为挡箭牌,你知道今天行为的后果吗?” 张志远显然动怒了。他很少和陆一伟发火,如此暴烈还属第一次,大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陆一伟不敢直视张志远,低头沉默不语。 张志远将抽了几口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点上,指着陆一伟道:“上周刚刚结束公示期,你就立马惹出这么大的乱子。且不说谁有理谁没理,你这么一闹,别人以为这是我怂恿的,怎么弄,啊?你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等着我们出错,这下好了,亲手将自己端到别人面前,任人宰割,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陆一伟自顾火冒三丈了,真没想到这一层,紧张得不知所措。嘴唇颤抖着欲讲话,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刚才的理直气壮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张志远从陆一伟脸上看到了歉意,自己心里也不落忍。他连抽了几口烟后,心情稍微稳定下来了,指着沙发道:“你坐下吧。” 陆一伟尝试着挪动了下脚步,两条腿如同冰棍,直挺挺地毫无知觉。终于迈出了一步,瞬间“咣当”地躺倒在地。张志远见状,急忙过去扶了起来,架着手臂扶到沙发上,看到陆一伟受伤的耳朵,心里隐隐作痛,如同疼在自己身上一样。他回到卧室将毛巾沁湿,走出来丢给陆一伟,又将烟和打火机丢了过来。 张志远虽面无表情,陆一伟能感受到超越上下级领导关系的其他情感,不禁鼻子一酸,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眼圈发红,愣是咬着嘴唇不丢人。 张志远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重了,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一伟,其实你也看出来了,我当这个县委书记是有多少人不服气,有一些人简直就是充满敌意,这许万年就是其中的一个。当初,我把他小舅子赵志刚抓了他和我求过情,给我送了100万元保赵志刚平安,我给否了。这不是金钱可以办到的,何况我又不吃这一套。从那时起,许万年对我就有了看法,以至于后来处处和我对着干。我在文件上签字要求拨钱,可许万年以各种理由推辞,就是不给拨。到现在为止,谷阳乡基本建设资金还没到位。” “相反,苏启明主抓的水泥厂建设,许万年准时拨付,先后支出2000多万元,我这个县长竟然不知情,实在有些窝囊。” 关于许万年的事,陆一伟还是知道的。此人一向独断专行,仗着刘克成这强大的后台天不怕地不怕,甚至“携天子令诸侯”,直接骑到了张志远头上。张志远经验不足,且资历尚浅,好多场面镇不住,哪怕就是走到县委书记位子上,也不见得能够镇得住南阳如今的局势。要想树立威信,震慑官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不是简简单单通过人事调动就能把控全局的。 张志远深谙这一点,他十分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特别是即将到来的杨德荣,这个厉害人物远远比刘克成厉害十倍,手腕极其强硬,作风极其彪悍,这是北州官场是出了名的“官痞”,田春秋将其调入南阳县,其良苦用心可真是动了一番脑筋的。 树静风止,一场更加残酷的角逐即将展开。如同一场竞选赛,让孤单影只的张志远去抵抗强大的对手,实在有些自不量力。 昨晚,他和即将赴任的郭金柱聊了一晚。郭金柱留给他三个字:“团”、“打”、“揉”。意思是在杨德荣未到之前,必须赶在其前面拉拢一部分人,尤其是常委及政协人大的老家伙,并特意强调,政协主席段长云一定要委以重任,关键时刻还得靠他来撑场面。同时,把能争取到的人一定争取到,团结在自己周围,随时待命。 紧接着就是要打掉一两个出头的,冒刺的,杀一儆百,这与张志远的整治“三风”有异曲同工之妙。打掉一部分人后,再从地位不高的,且容易控制的人员里选出几位来委以重任,这将是今后“打江山”的“肱骨之臣”。 这么一点拨,张志远豁然开朗,知道下一步如何开展工作。可正谋划着“团”后,直接就跳到了第二步,完全乱了他的计划。 这是虽是偶然发生,但具有必然性,许万年迟早有一天要冒出来的。既然冒出来了,干脆就直接砍掉。将财政局局长换成自己的人,以后开展工作会顺畅许多。他道:“这样也好,既然撕开了口子,咱就会一会许万年,看看他有多大能耐!” 陆一伟道:“张书记,祸因我起,您该处罚就处罚,不要因为我而乱了您的计划。” 张志远眼珠子一转,又道:“既然双方都有错,那就各打五十板。许万年那边必须严惩,这事交给廖闵元来办。而这边我不能动你,要是动了你就会影响这次提拔,只能先放到那个新来的公务员身上了。” 陆一伟听到此,心提到嗓子眼,连忙摆手道:“张书记,万万使不得啊。王晓冬是刚考进来的公务员,他还是个孩子,一来就给背个处分,这对他不公平啊,何况这事我是交代他办的,我不同意处罚他,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吧,我绝不会有任何怨言。” 陆一伟还是有担当的,敢于为别人承揽责任,不过张志远绝对不会采纳他的意见的,毕竟事关他的前途。想了一会儿道:“那这样吧,不给他下处罚决定,调离吧。” 陆一伟有些激动地站起来道:“张书记,烦请您思量。王晓冬这孩子不错,我一直想培养他,好给您当秘书,要是真调离,那他的前途就毁了啊。” “毁了吗?”张志远不以为然道:“不就是下乡镇嘛,对于他们新入职的公务员一点坏处都没,多下去历练历练,是金子是银子一磨准成。他要是那块料,随后再把他调回来也可以嘛。但今天他必须离开,这关系到整个大局!” 0533 处理方向 张志远已经做出了决定,陆一伟不能再反驳,只是觉得对王晓冬有些不公平。事到如今,不能以个人得失衡量,而应该把大局放在首位。 张志远看出了陆一伟的心结,道:“王晓冬那边的思想工作你去做,可以给他调到好一点的乡镇,你征求他的意见吧。” 陆一伟不说话,只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谈完此事,张志远脸色一沉,敲着桌子道:“我真没有想到,他许万年敢如此胆大妄为,这次必须解决了他。” 陆一伟思量道:“外界都在传,许万年手中的权力比一般副县长的都大,而且在南阳官场上威望极高,如果真要动了他,会不会引起其他人的不满?另外,借口这件事拿掉他,是不是有些太草率?” 陆一伟的话提醒了张志远,他欲哭无泪地坐在椅子上,双手使劲揉搓着太阳穴。谁说当了县委书记就可以随意调动人,各种利益的牵扯绝非动动嘴那么简单,他何尝不知道拿掉许万年带来的后果呢,但这次他下定决心了,必须拿掉他!道:“一伟,拿掉他不一定是处分,还有一种是升迁。” 陆一伟顿时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对张志远的这一妙招赞许。 “行了,你赶紧去包扎下伤口。市里不是中午前要材料,赶紧给报上去。”张志远安排道。 陆一伟随即道:“张书记,下半年的项目规划我请示了田县长,他同意按照三大工业园区上报,您的意见?” 张志远对陆一伟这一聪明做法称赞,道:“一伟,这就对了,以后要多和田县长联系着,涉及到工业这块多请示他,毕竟他分管工业嘛。” “明白。”陆一伟会心一笑,走了出去。张志远如此说,是在全力争取常务副县长田国华。要知道,政府那边有两个常委,要是把田国华拉拢过来,政府方面的好多工作可跳过即将赴任的杨德荣直接执行。张志远虽不惧怕这个被外界传神了的杨德荣,但不得不防,提前做好准备。 “一伟!”陆一伟刚走出去,张志远又大声叫道。 陆一伟返回去,张志远看了下表道:“你让段长云同志半个小时后到我办公室来。” “好的。”陆一伟接到任务刚出门,就与一脸怒气的财政局局长许万年迎头相遇。许万年的脸色如同夏日午后的天气,天雷滚滚,暴雨侵袭。陆一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尽管上午发生了不愉快,照样打招呼:“许局长来了啊,张书记在里面等你!” “哼!”许万年咬牙切齿地哼了一声,甩袖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许万年果然不把张志远放到眼里,进了门径直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开始抱怨:“张书记,今天的事我虽有责任,但陆一伟欺人太甚,到财政局砸场子,这要传出去,我这个局长还怎么当?今天你要是不主持公道,我下午就递辞职报告!” 张志远对许万年厌恶至极,但又不得不让其三分。道:“万年,事情的经过我都知道了,而且我刚才也把一伟批评了一通。他有不对的地方,你这里是不是也有些不妥当?” 许万年得理不饶人,理直气壮地道:“我哪里有不妥,他陆一伟打发个小毛孩来找我,这是什么意思?小看人呢?这刚提拔了正科就开始摆架子了,什么态度!” 张志远压着火气道:“董国平外出看病,我暂时让一伟主持县委办工作,他手里事情多,可以理解。何况新来的市委秦书记要各县市区的情况,不单单是财政这块,还有其他数据,这么短的时间本身就困难,你让他事无巨细也不现实啊。” 许万年听出来了,张志远一直维护陆一伟,这话说下去也没多大意思了。起身道:“张书记,这事我有错,我主动接受处罚。但砸财政局的事,我不会这么简简单单就了结,一定会讨回这个公道!”说完,气呼呼地往门外走。 “回来!”张志远实在忍不住了,呵斥道:“我不说你是给你面子,我问你,上班期间你叫社会上的人在办公室大张旗鼓打麻将,这事你觉得合适?不仅如此,你还让这帮小混混往死里打陆一伟,这是不是你示意的?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事没出了人命,要是出了人命你能逃得了责任吗?” 一席话说得许万年面红耳赤,直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吭。张志远见状继续道:“这件事我的态度是点到为止,低调解决。如果你要是抓住不放,那我就按党纪国法来,查到谁就动谁,绝不姑息。” 许万年继续沉默不语,心里仔细掂量着张志远的话。 张志远起身,走到许万年跟前坐下语重心长地道:“老许,咱俩现在不存在上下级关系,掏心窝子说两句。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你打的不是王晓冬,也不是陆一伟,而是我,对吗?” 心思被人看穿如同**着身体在大街上跑一般,许万年极力掩盖不安,辩解道:“张书记,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完全没有的事。这……” 张志远打断道:“老许,在南阳县,你也算是老人了。从统计员干起,一直干到今天局长的位置也不容易。其实我有时候挺佩服你的,财政局在你的带领和管理下,连年取得不俗的成绩,在各单位排队中常常夺得头筹,南阳需要你这样的领导干部。”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许万年本打算今天好好借题发挥一下,没想到张志远态度诚恳不说,还夸奖起来,有些大出意外。原本准备好的台词现在也不适用了,反倒结巴起来:“张书记,您千万别这么说,我……” 张志远笑了下道:“这是你应得的荣誉。我前两天还和东森同志座谈,你也知道白县长走了,在物色人选的时候一致同意你来接任。原本过阵子和他谈一谈,没想到就发生这档子事。也好,今天就说说你的想法吧。” 许万年有些错乱,甚至激动,不知该如何表达。他不敢相信张志远会举荐自己,语无伦次道:“张……张书记,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你看我是在开玩笑吗?”张志远一本正经道。 许万年木然,如同过山车一样,还没回过神来。试探地问道:“张书记,您真是这么想的?” 张志远站了起来,走到窗户跟前拨弄着吊篮道:“我张志远用人绝对一碗水端平,不会因为我们曾经发生不愉快而否定了你的成绩,何况你的能力摆在那,让你出任这个副县长,我想没几个人不服气吧?” 许万年把上午发生的一切抛之九霄云外,激动地道:“张书记,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您这肚量一艘航空母舰都能放下,着实让我汗颜啊。先说这事能不能成,就凭您这番话我许万年认了。” 张志远望着窗外,脸上露出一丝诡谲的微笑,转过身又立马消失,道:“老许,这事既然你没意见的话,过两天我上常委会讲一讲此事。大家都没意见的话,我就去找找秦书记,早日把这事定下来!” “哎呀!”许万年两眼放光,走过来握着张志远的手道:“张书记,多余的话我不多说,以后我定会肝脑涂地,义不容辞,死心塌地为您服务。” 张志远故意将头抬高,腰板挺直,接受许万年的“低头”,颌首道:“今天上午的事,我希望你妥善解决,既不能在社会上引起不良影响,又要安抚好各方情绪。这边我将对王晓冬做出处理意见,调离县委办,至于你那边这么解决就全看你了。” “请张书记放心,我一定处理的妥妥当当的,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张书记,王晓冬是不是处理得重了点?”许万年讨巧道。 “这事我已经决定了就不会改变,就如同我刚才说让你出任副县长一事,也不会改变!”张志远一字一句道。 许万年激动得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连连点头道:“一切听张书记安排。” 送走许万年,张志远长出了一口气。许万年这种人,必须尽快解决掉。 张志远的许诺,让许万年有些飘飘然。临走时路过陆一伟办公室时,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搂着肩膀称兄道弟热情地聊着,非要中午在一起吃饭。陆一伟有些莫名其妙,不知张志远给灌了什么**汤,进去时还是深仇大恨,这一会功夫都冰释前嫌了。 许万年前脚走,段长云后脚就跟上来了。见到陆一伟后,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批评道:“一伟,不是我说你,都是当领导的人了,怎么能动手打人呢?你去外面听听,到处都议论纷纷,知道情况的人还好说,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耍威风呢,这事我必须得批评你。” 陆一伟听得出段长云是好心劝诫,诚恳地道:“段主席批评得对,我冷静下来也反思了,确实有些鲁莽,以后我一定谨慎再谨慎,坚决不会再犯!” 0534 意外邀请 段长云对陆一伟一直就有好感。政协副主席李登科是其岳父,段长云多次劝说他不要如此待陆一伟,可其不听,偏撺掇女儿离婚,直到现在也不肯释然。段长云膝下一女,且长年在外工作,很少回来,家里就他老两口,很是孤寂。不知为什么,看到陆一伟他心情特别愉快,真希望是自己的儿子,可他命中注定没那福气。 段长云使劲在陆一伟肩膀上拍了下,道:“以后一定要学会克制,今天晚上到我家吃饭,我和你好好说道说道。” “啊?”陆一伟被段长云突如其来的邀请有些受宠若惊。 “啊什么啊,不乐意啊?”段长云假装生气地道。 “不是,是……”陆一伟有些语无伦次。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段长云不是征求他的意见,而是直接下命令,道:“完了我给你打电话。”说完,敲门进了张志远房间。 “老段来了啊!来,快坐!”作为现任资格最老的领导,张志远理应放低姿态起身恭迎,忙绕过办公桌,将其扶坐在沙发上。 段长云笑着道:“张书记如此待我,还真觉得自己老了,不过马上就奔六的人了,不服老不行啊。” 张志远为其亲自沏茶,端过来道:“老段,你可千万别这么想。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曹操54岁提刀打天下,黄忠62岁出山为刘备效力,佘老太君100岁高龄还能驰骋战场,和他们比起来,你老吗?” “哈哈!”段长云发自心底大笑,道:“张书记的意思是,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发挥余热咯?” 张志远笑容僵在脸色,摆出一副谦虚的姿态道:“志远今日虽坐上县委书记之位,但根基不稳,还需您出山坐镇,送志远一程!” 刚才还是其乐融融,此刻气氛凝重。段长云端茶喝了一口道:“志远,你也知道,我不过是个政协主席,搞创卫工作就有些力不从心,还盘算着干完这一届死活不干了,还是给年轻人腾出位子吧。” 张志远诚恳地道:“老段,当初请您牵头搞创卫,就是看重你脚踏实地且严谨严苛的工作作风,再加上您的工作阅历以及威信威望,必定能把这项工作搞成功。现如今,成绩已经摆在那,让我很是敬佩。你也看出来了,南阳改革到了关键时期,如果有人站出来破坏或阻挠,必将错过黄金发展期。当官对于我来说意义并不大,甚至我压根就不喜欢。但既然走到了今天,那就要干出一番事业来,所以在这个时候,您老千万不能坐视不管,拂袖离去啊。” 段长云对张志远做出的一系列举措是看着眼里的,也明白他的发展意图。道:“志远啊,有些话我早就想和你说,可有不知从何说起。你我都不是南阳人,却捆绑着南阳的荣辱兴亡,谁不盼着为老百姓多做点实事,可有些人为官几载将群众利益不顾,只顾个人得失,让南阳一次又一次错过发展期。” “你为南阳所做出的努力我是看在眼里的,应该说很感动。因为只有你切中命脉大刀破斧搞改革,这点我特别赞成,也很支持。当然,改革嘛,不可能是一帆风顺,自然要有一定阻力。是什么样的阻力,想必你比我看得更清楚。打算让我怎么帮你?” 张志远语气坚定地道:“实不相瞒,下一步我打算整饬南阳官场,可能牵扯到一部分人的利益。一旦豁开这个口子,我单枪匹马的怕控制不住局面。您在南阳是老人了,资历深,威望高,且目前在职的一批的领导干部都是经你手提拔的,所以务必请您出手相助,拜托了。” 张志远言语诚恳,情深意切,打动了空有一身抱负却一辈子无法实现的段长云。但如果真站出来支持张志远,要冒很大的风险。且不说即将赴任的杨德荣,如果一旦改制失败,或撬动力度生猛,必会遭来一片抵制声和唾骂声。为了别人的利益,最后弄个晚节不保,实在得不偿失。 张志远见段长云飘忽不定,明白其中个由。补充道:“老段,有些事或许对你不公平,但我真心希望您能在这个关键时刻站出来,不为我,不为你,为百姓,为南阳。” “好!”段长云被张志远最后几句话打动了,拍着桌子道:“志远,既然你有这个打算,我段某豁出去了,陪你走一段路程,也算了解我未完成的夙愿吧。说吧,打算怎么做?” 见段长云答应了,张志远激动异常,压低声音道:“这事我已经和东森同志交换过意见了,打算近期召开全县干部大会适时启动这项工作。在启动前,我想拿一部分人开刀,您的意见呢?” 张志远把话说得如此直白,说明充分信任段长云。段长云端着水杯思量了许久,把茶杯放下抬头道:“那你打算拿谁开刀呢?” “烦请长云同志指点一二。” 段长云陷入深思,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沙发扶手,手指甚至在发抖,很巧妙地绕开这一话题,道:“志远同志,拿谁开刀不是我说了算,应该由县委决定。如果需要我找谁谈话,我全力以赴。” “好!”段长云虽没有正面回答,至少表现出了诚意,让张志远很是欣慰,道:“那行,今天我就这里拜托您了。” “好说。” …… 陆一伟办公室,他正在与王晓冬谈话。对于张志远做出的处罚决定,陆一伟不可逆转,他有愧于这个新进公务员,还没来得及相处就替自己背着黑锅下乡镇,这和自己当初的处境是多么相似啊。但他不能亏待王晓冬,要想尽一切办法来弥补。 “来,晓冬,抽烟!”陆一伟以寻常见面的方式当招呼,以缓和紧张的气氛。 王晓冬一脸憨笑,摆摆手道:“陆主任,我不抽烟。” “不抽烟?”陆一伟一愣,又强行塞给他道:“来吧,男人嘛,点上。”在陆一伟的怂恿下,王晓冬点上烟,抽了一口就呛得直咳嗽,有些难为情地望了一眼,脸上满是稚嫩。 陆一伟更加不忍心了,他使劲握了下拳头,故作轻松道:“晓冬,今天上午你的表现真勇猛,我喜欢你。我还不了解你的情况,能介绍一下吗?” 王晓冬道:“我今年22岁,南州市人,毕业于河海工程大学,学的是土木工程专业。毕业后,本已经进了国企,可我家人死活不同意,非逼着我考公务员。我不想让我父母伤心,就稀里糊涂地考上了。” “哦。”陆一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又问道:“你喜欢这份工作吗?或者说你喜欢这里吗?” 王晓冬无奈地摇摇头道:“陆主任,和你说实话,我真心不喜欢这份工作,每天无所事事,闲的无聊,重复着一样的工作,简直快要逼疯了。我和我妈说过了,今年下来如果我还适应不了立马辞职走人。” 这种状态如果放在别人身上,陆一伟觉得此人很浮夸浮躁,不想着自己付出多少,总想着要得到什么,甚至价值观世界观和人生观都不同,有着明显隔阂。了解了王晓冬的情况后,陆一伟有些更不忍心了,道:“假如你辞职,打算去哪?或者说你打算做什么工作?” 王晓冬突然眼睛变得明亮起来,道:“我学的土木工程,我当然希望从事这一行业了。至于去哪,我还没想好,走一步说一步吧。” “你想过留在南阳吗?” “什么?”王晓冬拨浪鼓似的摇摇头道:“陆主任,这个我可真没想过。南阳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地方,没有,真没有。我还是那句话,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想办法走出去。” 王晓冬的思维很跳脱,作为70后的陆一伟有些跟不上,甚至不了解新世纪年轻人的想法。道:“晓冬,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了,我喜欢你,并诚恳地邀请你留下来。近期,我打算让你到基层锻炼锻炼,体验下生活,你的意见呢?” “啊?”王晓冬一脸的不高兴,道:“陆主任,一开始分配的时候把我分到谷阳乡,我家人托人找关系才把我调到县里。说等实习期一过,就想办法调回南州,我在这里是临时过渡。现在让我下基层,我干不了。” 陆一伟耐心做其思想工作,道:“晓冬,我不管你家庭背景如何,但作为一个自然人成长需要多姿多彩,人不可能一帆风顺,适当磨练有助于你成长,不会被一丁点困难就被击倒。” 说了一半,陆一伟又咽了回去,讲大道理对方未必听得进去,直截了当道:“晓冬,让你下乡镇,你愿意去哪个?” 王晓冬也听着不对劲,小心翼翼问道:“非去不可吗?” 陆一伟没有说话,王晓冬也陷入沉默。过了许久后,王晓冬突然笑着道:“下乡镇也好,我听说您在北河镇一待就是五年,我选择北河镇。” 0535 各就各位 两天后,市委组织部正式出具人事调动决定并在报纸电视媒体公示,让一些提心吊胆的人终于一颗心落地。结果和预期一样,市委书记秦修文并没有否定前任,基本上都遵照田春秋的提拔意见执行。通知要求,三天内全部到任报到。秦修文的这一举动,引发了两种声音。一种声音觉得他是个窝囊废,没主见,性子软,还不如田春秋强势。另一种声音则品读出不一样的味道,觉得他意在稳定局势,根基不稳前暂时按兵不动。不过另一则通知又有另一番味道。 北州市委下发文件,定于10月28日召开北州市委五届第十三次会议。与此同时,市人大也发布通知,11月5日提前召开人代会。这两则消息一发布,如同一滴水掉入油锅,顿时油花四溅,热议纷纷。尽管上面没有明确表示会议议题,不过基本上能猜出要其目的。 召开十三次会议,秦修文第一次在全市亮相,自然要作重要讲话。其讲话内容将成为今后一段时间各单位的努力目标和奋斗方向。而提前召开人代会,不出意外选举产生空缺的市人大主任以及对部分提拔的领导干部进行任命。其实,选举产生人大主任一般由上级人大提名,召开人大常委会通过一下就可以了。如此兴师动众,有必要吗? 陆一伟大闹财政局事件原本是热门话题,但很快被新来的县长杨德荣和县委副书记马菲菲给取代。尤其是马菲菲,在电视上一亮相,几乎所有的人都异口同声拍案叫绝:真他妈的太漂亮了!截止目前,县委三人组全部配齐。 陆一伟这两天忙得焦头烂额,为新来的县委副书记收拾办公室,安排宿舍,选配司机及秘书等等,每一项工作都事无巨细地安排。第一次为女领导服务,多少有些生疏,特别是宿舍安排上,根本不知该怎么下手。好在信息科科长李丹和新进公务员吴彤的配合下,布置得还算满意。律师出身的吴彤表现出来的干练作风让陆一伟很是欣赏,打算让其给马菲菲当秘书。 县委办忙得不亦乐乎,政府办那边同样红红火火。都知道新来的县长杨德荣是个厉害的角色,在安排上不敢大意。政府办主任张志松甚至跑到杨德荣任职的马平县取经,了解其习惯和习性,以便更好地为其服务。 这天,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到南阳县主持召开全县干部大会,宣读任命决定,传达市委精神,杨德荣和马菲菲分别发表任职感言,张志远代表县委作重要讲话,会议结束。会后,张志远在招待所设宴款待,与杨德荣频频举杯,杨德荣一脸嬉笑,表现得十分随和。特别是喝酒时一再和张志远说,要紧紧围绕县委开展一系列工作。态度谦和,俨然没有平日飞扬跋扈的样子。 下午,杨德荣回马平县交接工作,而马菲菲则留在了南阳县。 马菲菲长相颇为大气,大眼睛,高鼻梁,平坦的前额,丰满的下巴,如同希腊爱神维纳斯,娇美的脸庞平静如水却不失性感。一头时下流行的大波浪披肩卷发,搭配淡淡的彩妆美不胜收。 马菲菲不愧是戏子出身,身材苗条,比例匀称,凹凸有致,堪称完美。穿着一件橘红色开衫,下着米白色铅笔裤,搭配一双红棕色高跟鞋,衣着简单却雍容淡雅,既有西方特有的大气尊雅,又有东方女性的灵动婉约。正值女子风华期,如同秋日里一朵醉美的紫荆花,芬香扑鼻,艳气夺目。 陆一伟带着马菲菲去办公室参观,并详细介绍着每一处细节。陆一伟硬朗的外表和迷人的笑容给马菲菲留下深刻的印象,不时微笑点头,表示认同。 “马书记,这是休息室,不知您的喜好,简单装饰了下,如果有不满的地方,敬请提出来我马上整改。”陆一伟谦虚地介绍道。 马菲菲双手擦裤兜,进门仔细查看着。走到床边摁了两下,又拿起摆在枕头上的玩具熊用手指拨弄着,放回原处回头笑着道:“这都是你安排的?” 陆一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道:“马书记,初次为您服务,不知该如何布置,我与县委办的女同志一同为您布置的,您要不喜欢,我重新安排。” “不不不!”马菲菲摆手,然后捂嘴咯咯地笑道:“挺好的,难为你们了。”说完,又走进卫生间瞟了一眼,频频点头回到办公室,坐到办公桌前翻看着桌子上的文件。陆一伟见状,起身为其泡茶,并小心翼翼地放在面前。 马菲菲端起水杯轻轻抿了一口,面色红润笑着道:“有咖啡吗?” 这一特殊偏好让陆一伟无所举措,连忙道:“马书记,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工作疏忽,我立马通知后勤科为您准备咖啡。”说完,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行了!”马菲菲伸手示意,对陆一伟执行力很是认可,道:“喝茶也挺好的,不必麻烦了。” 陆一伟与马菲菲的眼神不经意间碰撞在一起,他慌乱地躲开,用微笑事宜回应。一时间,两人突然无话可说。都说马菲菲身上有妖气,倒不如说眼神有钩子,只要她盯着男人看几眼,甭管定力再强的男子都轻而易举拿下。怪不得人家短时间内就官至正处,没有两把刷子是爬不上来的。 陆一伟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打开道:“对了,张书记,征求下您的意见,请问司机和秘书是您带,还是由县委办统一配备?” 马菲菲用手肘倚着桌子,轻轻吹开茶汤上漂浮着的**,慢吞吞地道:“我先听听你的安排吧。” 这项工作陆一伟已经提前做好了,道:“如果您带过来的话,县委办统一考虑薪资劳酬,并为其安排宿舍。如果县委办配备的话,为您在北州市找了位女司机,每周她与您一同上班,放假后她也能休息,还方便为您服务。至于秘书,暂时没有合适人选,不过县委办新进来一位学法律的女公务员,各方面都挺不错,您要不要见见?” 马菲菲频频点头,道:“司机我带吧,秘书暂时不急,等等吧。” 马菲菲话很少,让陆一伟有些不适应,道:“好的,这些事我来安排。秘书的事先放一放,等您找到合适人选前,这些天暂时由吴彤为您服务。” “好的。”马菲菲轻微地点了点头。 陆一伟随即起身,道:“马书记,如果您现在有时间的话,我陪您一同去看看宿舍,要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我马上安排人为您调整。” 马菲菲看了看表,起身道:“好吧,去看看吧。” 来到县委大院后的家属院,陆一伟让事务管理局的人安排到三楼,采光好且楼层适宜,对门是空着的,很好地保护了她的**。南阳条件不好,领导们住着单元楼,像比较富裕的马平县而是小别墅,奢华上档次。来自城市的马菲菲还没上楼已经眉头紧蹙,显然对住宿条件不满意。 房间面积不大,也就70多平,两室一厅一厨一卫。时下的建筑风格大多把卧室设计得大大的,且向阳有阳台。反而客厅比较小巧,摆放沙发茶几后已经是满满当当。 房间陈设相对简单,但陆一伟下了一番功夫,把房间捯饬的有模有样。介绍道:“马书记,这个房间和其他领导的房间一样,一个卧室,另一个卧室改装成书房,方便您工作。厨房炊具一应俱全,都是刚刚购置的。一楼就是餐厅,如果您不想吃食堂的饭,可以自己做,条件简陋了些,需要什么我尽量满足。” 马菲菲初次下基层,对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想着住在有山有水的地方,早上一推窗阳光倾泻,微风吹来,飘着阵阵青草香味。可事实上,一切都是冰冷的,心情一下子跌入谷底。 陆一伟看出来了,却不知该怎么安慰。只好道:“马书记,要是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您休息一会儿吧,晚饭时分让吴彤过来叫您。” 马菲菲点了点头道:“好的,那你去吧。” 陆一伟从马菲菲房间出来后,汗水已经湿透衣背。他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张志远办公室汇报工作。 “一切都打点好了?”张志远中午喝多了,扶着浑浑噩噩的脑袋问道。 陆一伟道:“都安顿好了。”说完,将一杯浓茶递了过去。 张志远接过茶杯喝了两口道:“市委马上要召开大会,我们的会议可以暂时缓一缓,等秦书记有了发展目标和任务,我们依照上级要求开展工作。明天上午9点,通知杨县长和马书记到我办公室开会,研究相关事宜。” “好,我马上去办。” “对了,你嫂子一直让我问你,你和夏瑾和到底怎么了,最近见你一直一个人,吵架了吗?”张志远突然关心起陆一伟的私事。 0536 为官情操 这段时间一直忙,陆一伟暂时放下了情感,倒也没什么。闪烁其词道:“张书记,没有,我们挺好的。” “哦。”张志远从陆一伟眼神里看出了不一样的东西,将计就计道:“那行,这个星期到我家吃顿饭吧,正好楚楚也想你们。” “这……”陆一伟有些为难,张志远直接敲定道:“就这么定了,你就别再推辞了。”防止陆一伟变卦,他又转向另一个话题,问道:“杨县长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你去看了吗?” 陆一伟摇摇头道:“杨县长吃过午饭就回去了。听政府办那边的人说,各方面都已经准备好了。” “嗯。”张志远若有所思地道:“你要注意下面人这两天的动向,有什么情况及时向我汇报。”张志远说这话,很明显是不够自信,甚至有意防着杨德荣。这还没有正式交锋,私底下已经开始较劲了。 “好的,我明白。” 张志远双手交叉,大拇指转动着望着窗外,时不时瞅一眼电话机,好像藏着什么心事。陆一伟见状起身道:“张书记,要是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嗯。”张志远点点头道:“今晚长云同志摆酒席,待会一同去看看。” 陆一伟回到办公室,对张志远最后那件事有些纳闷。段长云好好的摆什么酒席啊,他女儿结婚?没听说啊。可除了个由头也没别的事啊,这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另外,张志远自从到了南阳后,从来未出席过工作以外的任何酒席,尤其是婚丧嫁娶,往往是点一下卯就走了。要是一般干部,让司机过去随礼就行了。可这次突然一反常态,着实让人捉摸不透。 又想起张志远的邀请,陆一伟头皮就发麻。和夏瑾和已经很长时间没联系了,现在想想,总觉得自己不够爷们。可想起她的欺骗和背叛,陆一伟又心存怒火,很是难捱。从抽屉里取出崭新的结婚证,他迟茫了许久,拿起电话打给了姚娜。 姚娜这段时间因为陆一伟和夏瑾和的事情相当苦闷,本想着能搓成一段姻缘,可到头来落了个两头不太好。看到陆一伟的电话,她不知该如何化解这份积怨,竟然拿手机的手在瑟瑟发抖。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还是接了起来。 陆一伟的话很简短,道:“姚娜,你通知下夏瑾和,后天上午民政局见。”说完,啪地挂掉电话。 姚娜手举着“嘟嘟”的手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陆一伟心慌意乱地将手机一扔,站起来活动了下身体。忙忙碌碌劳累一天,实在有些力不从心。最主要的是没有个得力助手,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原本可以信赖的王晓冬在张志远的坚持下送到了北河镇,才算平息了财政局事件。至于其他人,个个都是大爷,都觉得资历老摆谱。倒是副主任杜佳明还能搭把手,可他的威望不行,也镇不住那帮董国平手里的“兵油子”。自己毕竟不是县委办主任,不能随意调动人,要是让董国平回来见自己的心腹都调走了,或多或少脸上挂不住。 算了,一个人就一个人吧。正当他扭动身体时,事务管理局局长胡志雄笑眯眯地出现在门口。 “是老胡啊,快进来!”陆一伟见到胡志雄后格外热情,走上前去忙张罗着落座。 胡志雄长得胖,一脸憨相,见谁都是笑眯眯的,好像他天生就没有烦恼似的。正因为这个标志性的笑容,再加上地位并不高的单位,人们常常奚落他,嘲笑他,尤其是领导们,经常因为伙食或其他的,当面训斥,就像老子训儿子似的,一点都不给面子。好在胡志雄皮实,你骂你的,我干我的,干工作嘛,那有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地方。不过有一个人例外。 张志远自从入住家属院“常委楼”后,几乎没有一次训斥过胡志雄。每次都是很温和地提醒:“老胡啊,今天中午的菜有点咸了。”说完,再没二话。如此讲话方式,倒让胡志雄浑身不自在,还不如破口大骂两句来得实在。 陆一伟将胡志雄摁倒沙发上,赶紧掏出烟塞到嘴里点上,又泡了杯茶端到跟前,急得胡志雄不停地念叨:“陆主任,好了,好了,别这么客气……” 陆一伟将白衬衣袖子挽起,拿了把椅子坐到胡志雄对面道:“老胡啊,这两天真是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后勤工作我一个人完全拿不下来啊,太感谢了!” 胡志雄呵呵笑道:“陆主任太客气了,这本身就是我的本职工作嘛,为领导服务,义不容辞啊,哈哈。” 陆一伟也跟着笑了起来,道:“胡局,这次我真要感谢你,明天晚上咱哥俩一定好好喝一杯。” “好说!”胡志雄道:“怎么样,办公室和宿舍马书记满意吗?” 陆一伟摇头道:“不清楚,马书记话少,也没说什么。她是女同志,我又不好意思多问,应该差不多吧。” 胡志雄叹了口气道:“马书记这边是交差了,杨县长那边比较难办了,哎。” “怎么?”陆一伟好奇地道。 胡志雄道:“政府办那边不是给杨县长安排好宿舍了嘛,人家的司机上去后看了看直接给否定了。嫌弃房间太小,装饰普通,家具陈旧,嘚啵嘚啵列举了一大堆,最后的意见你猜怎么着,人家说了,把招待所二楼的那间总统套改装一下,要去那里居住。张书记,包括苏市长来了后都没有如此摆谱,真是……” “嘘!”陆一伟急忙打断胡志雄的话,指了指门小声道:“小心隔墙有耳。” 胡志雄也意识到自己说话声音高了,赶忙捂嘴,压低声音道:“陆主任,你说这是要不要向张书记汇报一下?” 陆一伟想了一会道:“多大点事啊,你就按照杨县长交代的去办。” 胡志雄道:“更可气的还在后头。他那秘书去看了办公室,进门就抱怨,摆设不够讲究且风水不够好,找了半天看准政法委萧书记的办公室了,非要对调。那气焰嚣张的啊,简直当成自己家了。” “后来呢?”陆一伟追问道。 “能怎么样!”胡志雄道:“政府办主任张志松征求了萧书记的意见,这不已经腾房了嘛,架子实在太大了。还有,那司机还抱怨配备的车子太旧,要求换新的,这事我可做不了主啊。” 陆一伟对杨德荣并不了解,不过其司机和秘书刚来就如此飞扬跋扈,倒是可以看出杨德荣为官情操。俗话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他们敢如此吆五喝六,自然是主子授意的。看来,县委和政府要有一段磨合期了。他不禁为张志远担心,本身资历不够,又单枪匹马的,加上身上失去了支持者,郭金柱的调离,侯永志的去世,谭老的隐退,以后开展工作有一定难度啊。 他打着哈哈道:“杨县长毕竟是县长,人家提出要求,咱照做就行了。” “也对,抱怨又有什么用!”胡志雄眼皮子努力一撑,满脸愁容道:“就好比我,一辈子窝囊,上上不去,下下不来,如同夹在墙缝里的蝼蚁,难得见一次阳光,却不见雨后的彩虹,命苦啊。” 陆一伟上前宽慰道:“老胡,你别泄气,我相信你的努力不会白费的。” “真的吗?”胡志雄激动地道,好像是张志远在和他说话。 有时候,下面的人总把陆一伟的话当成张志远的话,所以他说话格外小心。就好比刚才这句,本身是一句宽慰的话,却让胡志雄激动半天。他不想打击对方的积极性,笑了笑,微微地点头。 “太好了!”胡志雄难以掩饰激动的心情,抓住陆一伟的胳膊道:“陆老弟,今晚我要请你吃饭,你可得赏哥一个面子啊。” “今晚不行,改天我请你。”陆一伟道。 “那好吧,可说好了啊,别反悔啊。”胡志雄像个孩子似的怕陆一伟赖账。 送走胡志雄,陆一伟侧身瞟了眼张志远办公室门,松了口气坐到办公桌前准备喝杯茶。这时,手机响了起来。 “喂,是陆一伟吗?”县委副书记马菲菲此刻正坐在沙发上给陆一伟打电话。 陆一伟记忆力超群,能够很准确地捕捉到每个人声音的特点,虽然与马菲菲刚见面,他很快反应过来,以为马菲菲就在眼前,起身道:“马书记,是我,请问我可以为您做些什么?” 马菲菲无所事事地拿着遥控看电视,道:“你出去让人给我买点水果,最好是苹果。” 陆一伟想着自家的果园在地窖里藏了不少,立马道:“好的,马书记,我马上叫人给您送过去。” “你亲自送过来吧。”说完,挂掉了电话。 对于不冷不热的马菲菲,陆一伟有些莫名其妙。不过领导安排了工作,那就是天大的事,他麻溜地穿上外套,快速往楼下跑去。 (实在抱歉了,这段时间真累残了,下个月恢复正常更新,谢谢大家的支持和理解。) 0537 老兵渔港 “马书记,您要的水果。”陆一伟抱着一箱苹果气喘吁吁地端进了房间,解释道:“马书记,这是自家种出来的苹果,个大味甜且清脆,您先吃着,吃完我再给您拿。” 马菲菲探头望了一眼,果然品相不错,微微地点了点头。陆一伟赶紧取出两个,跑到卫生间洗好,又细心地削皮切成小瓣,端到马菲菲跟前道:“马书记,您尝一尝。” 陆一伟这种事无巨细的服务态度,让马菲菲刮目相看。她伸出细长的手指,翘着兰花指捏了一块送进嘴里,眉头一蹙,嘴角在经过不断位移后最终上扬,又拿起一块,放下了高冷的姿态问道:“听说你以前在乡下种果树?” 没想到马菲菲对自己的情况了如指掌,这又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陆一伟直截了当道:“对,不过不是我个人的,属于集体的。” “你别紧张。”马菲菲指了指椅子示意陆一伟坐,道:“你的情况我大体了解一些,听说你兼任贫困村的党支部书记,然后带领大家一起种植果园,对吗?” “嗯。”陆一伟点了点头。 作为分管党建工作的县委副书记,一上任就想着工作。陆一伟这种机关干部到农村挂职支部书记的做法,还是值得推广的,至少陆一伟干出了成绩。他可以,为什么别人就不可以呢? 看着马菲菲心事重重,陆一伟道:“马书记,那不打扰您休息了。” “等等。”马菲菲站起来道:“房间窗帘的色调我不喜欢,给我换成紫色的。还有,马桶给我换个全新的,别人用过的我用不惯。再者,我的房间必须一天打扫两次,床单被罩每天都要换,听明白了吗?” 陆一伟第一次伺候女领导,没想到第一次就遇到有洁癖的女人,着实让人有些吃不消。不知为什么,陆一伟与马菲菲见面的那刻起,就觉得此人有些孤傲冷艳,始终给人以距离感,让人无法靠近,更难以揣摩其心思。虽然是领导,也没必要一来就摆出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这以后还怎么接触?想归想,他还是点头应承着:“明白,马书记,我现在就先让人更换窗帘。” “今天就算了吧,明天吧。”马菲菲挥手,又妖娆地坐在了沙发上。 这下让陆一伟为难了,到底该走还是不该走?他就像仆人一般站在沙发跟前,等待主人发号施令。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张志远也没有如此摆布过自己,这下倒好,俨然成了她的私人秘书,算哪门子事啊。 “马书记,您看,我要不先走?”陆一伟一直等到马菲菲将一盘苹果都干掉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马菲菲舒展了下身体,抬头瞟了眼钟表,懒洋洋地道:“急什么,马上到饭点了,今晚我不想在食堂吃饭,待会你带我去尝尝南阳的特产,顺便走走看看,提前熟悉下这弹丸之地。”说话间,满是对南阳的不屑,甚至压根就看不起。 想着张志远的安排,陆一伟道:“马书记,我让吴彤陪您吧。” “她不也刚到南阳吗?”马菲菲质问。 “哦。”陆一伟连忙纠正,道:“那这样吧,让信息科科长李丹陪您,她可是地道的南阳人,又是搞信息工作的,找她了解比较合适。” “你有事?”马菲菲突然问道。 陆一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道:“没,没事。” “没事就好,就你和我去吧。”马菲菲眼神一挑,不顾及陆一伟的感受,起身往卧室去了。走路如鹤行走,看来当年旦角的功底依然没有丢掉。 这下让陆一伟着急了,两边都有任务,不去那边都不合适。按照职务大小,肯定是先陪张志远。可马菲菲第一天到南阳,冷落了她也不行。想着张志远比较开明,陆一伟打算面见张志远说明情况。 “马书记,待会我过来接你。” 马菲菲没有答话。 回到县委大楼,陆一伟径直去了张志远办公室,将情况说明后,张志远通情达理,立马道:“那你去陪马书记吧,完了你直接来兰苑酒店。” 6点10分,陆一伟到了常委楼下,上楼请马菲菲。敲了半天门都没反应,无奈之下只好拨通了电话,可电话也没人接,这下急坏了陆一伟。真当他一筹莫展时,马菲菲红肿着眼睛打开了房门,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低头用手捂着脸颊道:“走吧。” 女人性情多变,陆一伟也不好多问。进了车里后,马菲菲用沙哑的声音道:“你打算请我吃什么?” 在接马菲菲之前,陆一伟已经提前联系了农家饭馆的杨建国,并特意叮嘱一定要用新餐具,房间也要打扫得干干净净,食物自然不必说,一定要精致一些,别第一顿饭就给这位女领导留下什么口舌,否则以后开展工作可够喝一壶了。他回头道:“南阳有三宝,虹鳟鱼,山芦鸡和野蘑菇。今晚我请您吃这三道菜,另外,还有我们当地特有的荞麦面鱼儿,保准您喜欢。” 刚才还一脸忧郁的马菲菲,听到吃的后瞬间换了副表情,纳闷地问道:“虹鳟鱼是什么鱼?” 陆一伟解释道:“这原本是产于北美的一种鱼,由于背上有一条红间紫的虹带,故名虹鳟鱼。也不知什么时候起,这种鱼就出现在南阳县,经过大量人工繁殖后,成为南阳颇有代表性的特产。” “那山芦鸡呢?” “山芦鸡其实就是芦花鸡,不过南阳的芦花鸡在山上散养,故名山芦鸡。常年在松下觅食,蛋白含量高,脂肪少,肉质嫩而滑且味美,营养价值极高。” 从小在城市生活的马菲菲听着如痴如醉,急不可耐地道:“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啊。” 到了王家坝村,杨建国俩夫妇早早地就在门口等候陆一伟了。对于陆一伟,两口子是由衷的感谢,如果没有他,估计一辈子靠这个小饭店养家糊口。有了陆一伟的帮助,不仅名气越来越大,而且有了余钱,打算把原来的西丰娱乐城盘下来做更大的买卖。 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马菲菲刚才还眉飞色舞,看到农家饭馆的环境后,立马没有了食欲。本想着离开,可又觉得不妥,只好捂着鼻子走了进去。 利用间隙,杨建国拉着陆一伟的手汇报工作:“陆主任,我已经把西丰娱乐城给盘下来了,这两天就打算装潢。经营范围以餐饮为主,您文化程度高,又是领导,给我取个店名行不?” 陆一伟机灵一转道:“你不是退伍军人嘛,什么兵种来着?” “炮兵。” “哦。”陆一伟若有所思道:“叫炮兵饭店也不合适……人家以为是啥了。” “哈哈,陆主任说啥就是啥。”杨建国对陆一伟绝对的信任。 陆一伟想了半天道:“对了,你还记得那首《军港之夜》不?” “当然记得啊。”杨建国两眼发光道:“这可是我最拿手的歌曲,哈哈。” “那就叫老兵渔港。”陆一伟拍板道。 “啥?渔港?我一炮兵又不是海军,这……”杨建国有些不解地道。 “管他什么兵种,只要靠上军队就成。你想啊,咱们县好多领导都是转业军人,看到这个招牌必然能引起共鸣。如果再把你的拿手绝活使出来,绝对一炮打响,成为南阳最好的饭店!” “啊?”杨建国有些激动,道:“到那时候我那忙得过来啊。” 陆一伟没想到杨建国想得是这些,道:“谁说非要你干了?只要你招牌打出去,去外面聘请两个大厨,绝对红!听我的,没错。” “行!”杨建国言听计从道:“那我就听您的,到时候开业您可一定要来啊。” “没问题。” “谢谢您嘞!”杨建国乐滋滋的,谁能想到他能有今天这番成就?俗话说,术业有专攻,只要爱好那一行,踏踏实实地干下去,就绝对饿不死。 “陆一伟!”马菲菲一会功夫见不到陆一伟就高声叫道。 “唉!马上就来。”陆一伟答应了一声,道:“不和你说了,改天再聊。” 进了包厢,陆一伟坐下道:“去厨房盯了下菜,您放心,保证干净。” 马菲菲桌子跟前堆了一堆擦过桌子的餐巾纸,就这样她还是不放心地一遍又一遍擦拭,生怕桌子将衣袖弄脏。道:“下次选地方选个干净的地方,这环境简直不忍直视。” “好的。”陆一伟心情不爽,也没说什么,草草答应了。 饭店的茶杯,马菲菲是绝对不用的,就算是消毒,她都觉得膈应。你想啊,有多少人用那茶杯贴近嘴唇喝茶,有满嘴黄牙的农民工,也有可能是满嘴口臭之人,有那不自觉的还喜欢用舌尖转圈舔着茶杯,哎呀!想想都恶心。 洁癖,是一种精神疾病。有些人并不是与生俱来的,大多数是后天形成的。如精神受挫后喜欢重复某一件事,久而久之就产生一种强迫症,看到任何事物都是污浊不堪的,习惯性地按照自己的意志强迫,女人常见。 0538 舆论风向 与马菲菲待在一起,简直是种折磨。尤其是不能看她吃饭,一只手捂着胸,一只手夹一筷子菜,不碰到嘴唇塞进嘴里,然后赶紧用自带的纸巾擦拭两下嘴巴。满是一桌子菜,陆一伟原本还有食欲,看到这位“老佛爷”,食欲全无,倒觉得也患有洁癖了。 “一伟啊,这个鱼的味道不错!”马菲菲脸上总算露出了笑容,夸赞起来。 陆一伟附和道:“这家老板是退伍军人,部队上在炊事班,专门给首长开小灶,手艺自然不一般。” “哦,怪不得!”马菲菲心情比原先开朗了许多,谈起了南阳官场,道:“陆一伟,你每天跟在张书记身边,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陆一伟还是头一次被人问到这个问题,自忖道:“挺好的啊,有能力,有学历,肯干事,干大事,我在他身上学了许多。” “是吗?”马菲菲用怀疑的语气道:“可我怎么听人说他这人有些孤傲,喜欢独来独往,不好相处啊。” “有吗?”陆一伟不清楚马菲菲是从那听来的,道:“我没察觉出来啊。” “是吗?”马菲菲再次反问,尖酸刻薄道:“那只能说明,你和他是一类人,彼此发现不了对方的缺点。” 陆一伟脸色有些挂不住,如果马菲菲不是领导,他绝对要和她理论一番不可。神气什么啊,一个戏子莫名其妙成了团市委书记,这要说道起来,三天三夜都说不完。还洁癖,一切都是装的。当然,陆一伟肚量大,不与马菲菲计较,道:“马书记,人与人相处,我觉得只要心交心,实打实,绝对不存在任何隔阂,相反会成为很好的朋友。不管别人怎么说,我认为张书记是一个正直的人,一个绝对的好官。” “你紧张什么?”马菲菲看着一本正经的陆一伟扑哧笑出了声,道:“我不过就随口一说,你别太较真。你说的很对,其实我这人也是如此,只要你对我好,我肯定对你好。但你要对我不好,我保证加倍让你不好,是这样吗?” 最毒不过妇人心,接触还不超过五个小时,马菲菲的种种就急不可耐地暴露出来。陆一伟不确定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是针对自己,还是针对张志远,很明显充满敌意。说话毫不留情,直戳人心窝子,看来此人不简单啊。陆一伟冷笑道:“好与不好的理论我没有专门研究过,我只知道感恩和宽容,不管对谁,多记别人的好总比记不好强。” “你在给我上课吗?”马菲菲脸色骤变,显然对陆一伟的说话语气有些不满。 陆一伟就这性格,道:“马书记,您是我的领导,我怎么可能给您上课,我只不过是谈谈个人的心得而已。不过您说得自有一定道理,我不否认每一个人的观点。” 马菲菲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过敏,眉目舒展开道:“我不过是说说而已,别太当真,也别在张书记跟前说。” 陆一伟道:“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 马菲菲又拿起纸巾擦嘴,继续问道:“你担任过村支部书记,你对党的建设有什么好的建议没?” 对于马菲菲这个宽泛的概念,陆一伟不好回答,道:“请问马书记具体所指,是指队伍建设,还是阵地建设?” 干过团市委书记,对务虚的工作信手拈来,道:“你想到什么说什么。” 陆一伟实话实话道:“我感觉吧,特别是南阳的党员,在发挥先锋模范作用上不是很积极,甚至一些党员忘记自己的身份,忘记党性修养,等同于一般老百姓,根本不去想如何为村里谋发展,这是其一。另外,阵地方面那就更薄弱了,与村委合署办公不说,有部分村连村委都没有,经常是干部家里干事开会,这方面亟待加强。” 马菲菲点头道:“你说的很好,这不是南阳县,基本上全市都存在这个现象。当然,马平县除外,人家毕竟底子厚,不能比。我这个分管党建的副书记,要是能把南阳的阵地建设抓起来,而且还要抓好,我就心满意足了。你下午说要给我选配秘书,我不要刚入职的新手,给我配一个基层工作经验丰富的年轻女干部,你有人选吗?” 陆一伟首先想到的是石晓曼,可转念一想,她又是无党派人士,这与马菲菲提出的发展目标有些不符啊。不过他还是争取道:“马书记,我倒是有个人选,人非常不错,相信您见了一定满意。可惜她是民主副乡长,与您的要求有一定差距啊。” “这倒没什么!”马菲菲并不在乎这些,道:“只要人我看中了,可以让她入党嘛。这样吧,明天上午让她到我办公室,我见见。” “好!我待会就给她打电话。”刚说完,陆一伟又想到明天上午的会,急忙道:“对了,马书记,明天上午您还有会……” “没事的,让她在办公室等我。”马菲菲轻松地道。 吃过饭,陆一伟将马菲菲送回常委楼,又马不停蹄赶往兰苑酒店。 “哎哟!我的好陆主任啊,您怎么才来啊,我可一直在等您嘞!”兰苑酒店老板罗成文嘴巴如同抹了蜜似的,见面就热情地道。 陆一伟那顾得上和他闲扯,问道:“张书记他们在哪?” “后院,我带您去!”罗成文急忙带着陆一伟来了后院。还没进门,就听到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好不热闹。 陆一伟推门进去后,陪着张志远坐在正中央的段长云立马站起来道:“一伟,快到这边来,就等你了。” 陆一伟扫了一眼,大部分都认识。政协的几个副主席全部到场了,包括前岳父李登科。此外,还有县委常委、宣传部长裴奇峰,人大副主任柴国胜,分管金融农业的副县长薛凯,发改局局长曹占山,国土局局长曲广平,文联主席席建辉,审计局局长刘绍文,还有北河镇党委书记梁道义,有两位不认识。 他略显歉意地落座,挨个点头示意。与李登科对视时,对方显然已经没有往日的敌意,相反温柔了许多,这倒是有些罕见。 酒席已经进行了一半,段长云又站了起来道:“各位,今天我们有幸请到张书记参加今天的聚餐,这是我们的荣幸,也是我们的福气。可以看得出,张书记对我们文艺工作者是支持的,肯定的。现在一伟也来了,让我们共同举杯敬张书记一杯。” 段长云的话果然管用,众人纷纷起身敬张志远。张志远没有摆高姿态,挨个与众人碰杯,一口气将一大杯喝了下去。 陆一伟从知道有今天这个聚会时就心存疑虑。张志远在这个当口参加这种聚餐,不难免让人多想,特别是今天上午县长杨德荣刚来,就如此大张旗鼓聚在一起。要是杨德荣随后知道了,他会怎么想呢。 陆一伟也挺佩服张志远的勇气,如果说严重点这分明是在搞小团体嘛。不过这个幌子怎么打,绝对是个技术活,他不清楚今天聚会的主题,看到文联主席,难道与文艺有关? 果不其然,发改局局长曹占山站了起来道:“张书记,段主席,今天是柴国胜同志书法作品展,我就喧宾夺主了,先敬二位领导一杯。” “嗨!你有点诚意行不?怎么能一同敬呢,一个一个来。”副主席李登科起哄道。 “就是,一个一个来……”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曹占山反应快,立马道:“我这杯酒是有寓意的。我希望段主席以后多发挥参政议政作用,为南阳县的发展多提宝贵意见。” “说得好!这杯酒我喝了。”张志远端起酒一饮而尽。 段长云道:“占山同志提醒的对,这也是我下一步要开展的工作。近期,我将组织政协委员对县煤矿发展进行调研,并形成高质量的调研报告呈报县委政府。与此同时,我还要召开现场会,重点解决答复部分政协委员的提案。还有,近期我和奇峰同志还要联合开展一系列文艺活动,如文艺工作者座谈会,新闻记者邀请会等等,还希望占山同志给点赞助费哦,哈哈。” “小事一桩,需要多少我让人给您送过来!”曹占山豪爽地道。 今天饭局的主角柴国胜有些不乐意了,道:“我说曹毛子,每次吃饭只要有你,你就给搅和了,今天我坚决不同意!” “哈哈……” 到了这个时候,陆一伟算是看明白了。今天的这个聚餐表面上是柴国胜的书法作品展,可仔细一分析,这些人可都是段长云的心腹啊,大部分都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尤其是曹占山,如果不是段长云点拨,估计现在还在乡镇了。另外,段长云突然发力,要在最近密集开展一系列活动,其目的不言而喻。而今晚参加会议的人也间接地表态,全力支持张志远。 段长云的做法也很明确,要死死掐住宣传口,确保舆论风向牢牢把控在手里。这一屡试不爽的手段,是阳谋,是智慧,是阵营对抗赛中的制胜法宝。 0539 家的温暖 酒过三巡,县委书记张志远起身告辞。其他人也不阻拦,将其送出门外。离别时,段长云指着陆一伟道:“一伟,你送了张书记后再过来,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张志远立马道:“一伟你留下吧,送什么送,行了,你们好好喝,我走了你们更自在些。”说完,一头扎进车里,挥手道别。 张志远说得没错,毕竟他是一把手,喝酒说话举止多少有些拘束,这不,张志远一走,曹占山立马撸起袖子,拉着薛凯划起了拳。 酒宴进入各自为战环节,段长云拉着陆一伟坐到一边拉起了家常。红着脸道:“一伟,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你这个人不错,能力不错,人品不错,我非常喜欢。不管你先前经历了什么,我希望你不要再计较前嫌,而是矢志不渝往前看,坚定不移向前冲。男人嘛,就要拿得起放得下,谁没有经历过挫折?挫折对于年轻人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只有磨去了棱棱角角,你才会愈加成熟。” 酒后吐真言,陆一伟相信与自己父亲年龄相仿的段长云说的是掏心窝子话,他很感激地道:“谢谢段主席教诲,我定会努力。” “好啦!”段长云脸上露出微笑举起杯道:“来,咱爷俩连干三个!” 三杯下肚,段长云显然意犹未尽,正要继续加强时,“岳父”李登科面色红润,端着酒杯坐过来了。这种见面多少有些尴尬,段长云左右看看,提醒陆一伟道:“一伟,敬你爸一杯酒。” 这下让陆一伟为难了,离婚都多久了,还叫爸,这那叫得出口。李登科也看出陆一伟为难,解围道:“算了算了,来,我和你喝一个,恭喜啊。”说完,将一杯五味杂陈的酒喝了下去,心里除了懊悔只有懊悔。 涉及家事,段长云也不好多嘴,正好柴国胜叫唤,起身离开了,将时间留给二位。 两人没想到在这种场合见面。李登科拿着酒杯不停地旋转着,手指还瑟瑟发抖。陆一伟则低着头,各怀心事想着如何开口。最终,李登科先开了口,问道:“最近见小雨了吗?” 提及女儿小雨,陆一伟心立刻融化,略显愧疚地摇了摇头。他是个不称职的父亲,总是以各种理由逃避,让小雨在最需要父爱的时候得不到父亲宽大的肩膀。对于大人来说,充满了各种冠冕堂皇的仇恨,可对于孩子呢?她是无辜的。 李登科不能责怪陆一伟,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叹了口气道:“有时间了你去看看小雨吧,她挺想你的。” 陆一伟不禁鼻子一酸,眼眶发红,转头掩饰慌乱而焦躁的心。 话说开了,李登科打开了话匣子,又道:“一伟,这些年呢,我年纪大了,好多事情也看开了,特别是对于我当年干下的愚蠢事,自责了许多年。如果我当初把目光看得远一些,或者说多一些宽容,也不会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也不希望你能原谅我,更不期望你能和淑曼和好,只求你多陪陪小雨,我就心满意足了。” 陆一伟心情愈加糟糕,极力地摇头道:“什么都不要说了,我没有记恨过你,也没有记恨过任何人,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任何人无关。过去的就都过去了,我不想回忆,也不想计较,就当没发生过一样。至于小雨,她是我的亲骨肉,我自然会疼爱她,请您放心。” 李登科从陆一伟眼神里看出不一样的东西,没有说话,而是拿起酒**倒满酒,一口气灌了下去。喝完起身,李登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塞到陆一伟手里,道:“这是你的房子,回去住吧。” 想起小舅子李乾坤大闹一事,陆一伟立马将钥匙还回去道:“不,我不能要。”说完,转身要走。李登科一把拉住,又将钥匙塞进手里道:“一伟,你必须收着,你要不收着,淑曼会恨我一辈子的。”说完,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攥着手臂,用乞求的眼神等待答复。 经过思想激烈斗争后,陆一伟还是收下了钥匙。李登科一颗心落地,道:“一伟啊,我干完这届也就退了,你的前途无量,相信你会成功,我会支持你的。”说完,端着酒杯气宇轩昂地离去。 陆一伟望着那并不伟岸的背影,突然想恨也恨不起来。五年的青春,五年的等待,离去的不是充满诱惑的仕途,而是难以磨灭的情感。 “喂!一伟!”发改局局长曹占山提着一**子酒走过来了,豪爽地道:“咱俩就别客套了,来,换大杯喝!” 陆一伟不怵,拿过两杯子道:“来就来,今晚一定要把曹局长伺候好咯。” 上次张志远突查发改局后,原本打算让纪检委追查责任,可曹占山行动迅速,提前就做足了功课。对那几位官太太进行了象征性地警告,对副局长处以党内警告处分,并开展了为期一个月的纪律整顿,效果出奇好。几位官太太也按时上下班了,上班期间也格外谨慎了。与此同时,其他单位纷纷效仿,都害怕在这个关键时期撞到枪口上,一时间,秩序井然,纪律严明,比以前不知强了多少倍。 曹占山开怀大笑道:“一伟老弟,上次多亏你指点啊,要不然那一关我就闯不过去咯,哈哈。来来来,走起!” 酒宴一直持续到晚上11点多才算结束。陆一伟喝了不少,还是坚持将没开车的领导送回了家。在回家的路上,他无意中摸到了口袋里的钥匙,转念一想,掉头回到了久违的小屋。 这套房子是陆一伟和李淑曼结婚时,李登科为其小两口购买的。房屋面积不大,两室一厅,70多平,放在现在局促了点,但放在当时算是比较大的。不管大与小,陆一伟在这里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哪怕将来再结婚生子,也找不回曾经美好的记忆。 “咔嚓——”房门打开的一瞬间,尽管漆黑一片,陆一伟也能感受到冰冷房间的温度以及熟悉的味道。他伸手摸着开关,房间亮了起来。依然是当初的陈设,电视上次被人砸坏了,但已经换上了流行的背投大电视,其他的没有变化。 陆一伟迫不及待地走进卧室、厨房、卫生间挨个查看了一遍,看到还是当初的模样后,他释然了。一头栽倒在沙发上,眼睛直挺挺地望着墙上的结婚照,从前的一幕幕如同过电影般又浮现在面前。 陆一伟神经质地坐了起来,李淑曼惊奇地出现在身边。只见她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撒娇道:“老公,我要洗脚!”陆一伟立马起身往卫生间走去,等开灯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才意识到刚才出现的是幻觉。 这时,客厅里又传来小雨的声音:“爸爸,抱抱……爸爸,抱抱……”陆一伟瞬间闪出卫生间,看到空荡荡的客厅时,扶着门框缓慢地坐到了地上…… 恐惧过后,是荒凉,是寂寞,是孤独。陆一伟讨厌这种孤冷,可又能如何呢?他掏出手机举到空中,哆嗦着手找到李淑曼的电话号码,却没有勇气摁下去。经过漫长的思想斗争后,最终还是拨了出去。 李淑曼身在省城,心却一直牵挂着南阳。尤其是陆一伟,她这辈子牵肠挂肚之人,更是如刀刻在心上,每天无数次想念。小雨也经常把父亲挂在嘴上,念着,盼着……两个孤苦伶仃的女人,心里装着一个男人,却等不到那个人的出现。 陆菲雨早早就休息了,李淑曼正伏案为孩子缝补破损的衣物。正墙上,挂着一幅小雨满月时候的一家三口照片,此后再无有过合影。她就是看着这张照片度过无数个夜晚,满脑子只有回忆。尽管她再婚过,但那段婚姻异常耻辱,她怎么都想不起来。或者说,是一片空白,而从前却是历历在目。想起陆一伟的好,更是如数家珍,念念不忘。 接到陆一伟的电话,李淑曼简直不敢相信,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她立马起身,披着衣服走出门外接了起来。 “喂,你们还好吗?”陆一伟头靠着墙满是牵挂地问道。 听到熟悉的声音,李淑曼眼泪立刻夺眶而出,泪流满面,声音颤抖地道:“好……” 陆一伟听到李淑曼低沉的抽泣声,心里不是很舒服。毕竟他们两个的感情没有破裂,而是在外力的作用下强行分开的。两人沉默了大概有一分多钟,还是陆一伟先开口:“小雨好吗?” “好。”李淑曼激动的语无伦次,都不知该如何表达。 “学习呢?” “都挺好的,老师说她可聪明了,就是……”李淑曼吞吞吐吐道。 “就是什么?” 李淑曼鼓起勇气道:“就是经常在我跟前念叨你……” “哦。”李淑曼击中了陆一伟最柔软的地方,他尽管咬着牙不流泪,可还是不争气地流下来。 听到陆一伟不出声,李淑曼小心翼翼问道:“你还在吗?” “在。” 0540 各怀鬼胎 李淑曼站在阳台上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光,哈着热气笑着道:“小雨特别懂事,老师同学都喜欢,这段时间一直刻苦训练舞蹈,过一阵她们学校有个文艺汇演,她希望拿第一名,呵呵。” 说起孩子,满满的都是爱。陆一伟点上烟道:“小雨表演具体是哪天?” “下个月3号。” “好,到时候你在提醒一下,我一定去!”陆一伟坚定地道。 想到又能见到陆一伟,李淑曼难以掩饰激动的心情,连忙点头道:“嗯,到时候我通知你。” 聊完孩子,两人霎时又没有了话题。沉默了一会儿,陆一伟先道:“你呢?最近还好吗?” 李淑曼低头婉约一笑,心中的苦只有自己知道,但还是道:“挺好的。对了,玲玲来过两次,每次都给小雨买一大堆东西和漂亮的衣服,太浪费了……” 两人不自觉地把话题又引到孩子身上,可不管怎么聊,都始终聊不到一个轨道。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墙,他在这头,她在那头,不复相望,却彼此牵挂…… 电话终于在无话可说后挂掉了。陆一伟摇摇晃晃站起来,走进卧室,一下子扑到床上,用鼻尖嗅着残留的味道。尽管早已被尘埃取代,但刻骨铭心的爱永远停留在彼此的港湾。今晚,他决定在卧室睡。这是他离婚后第一次在卧室休息,更多的时候还是选择客厅里的沙发。 六年了,从客厅走进卧室用了六年的时间,除了辛酸,更多的是温暖…… “铃铃铃……”一大早手机就叽里呱啦地叫唤起来,把正在熟睡中的陆一伟吵醒。陆一伟将手臂懒洋洋地伸出来,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睡惺朦胧地接了起来,还不等开口,就被马菲菲刺耳的尖叫声给吵醒了。 “喂!陆一伟,你赶紧给我过来!”马菲菲在那头惊魂未定地叫唤着。 陆一伟睡意全无,一个激灵坐起来,忙问道:“马书记,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别管,赶紧给我过来!”马菲菲有些气急败坏地道。 “好,我马上过去。”陆一伟听马菲菲的语气不对,不敢大意,赶紧起床简单洗漱后就驾车到了常委楼。 “马书记,发生什么事情了?”陆一伟敲门进去后问道。 马菲菲穿着一身粉红色的睡衣,看样子没睡醒多久,正双手交叉于胸气鼓鼓地坐在沙发上,狠狠地瞪着陆一伟。 马菲菲猛地站起来,对陆一伟道:“你进来!”然后进了卧室。 陆一伟换好拖鞋后跟了进去,马菲菲指着床单道:“这是什么?” 陆一伟细细地看了一遍都没有发现什么问题,纳闷地问道:“马书记,这……” “你再仔细看!” 无奈,陆一伟又如同雷达一般扫射了一遍,还是没发现什么,摇摇头道:“马书记,怪我愚钝,我没发现什么啊。” 这时,马菲菲从床单上捏起一根头发丝举到陆一伟面前道:“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根头发是从哪来的?” 陆一伟透过阳光才发现马菲菲手里果真有一根肉眼看不清的头发丝。他仔细辨认,只见头发丝细长,且带有一定弯度,发梢为棕褐色,略微干枯分叉。再看看马菲菲的发型,应该和她发型差不多,纳闷地道:“马书记,这不是您的头发吗?” “不!绝对不是!”马菲菲语气坚决,十分肯定地道:“你仔细看看,我的头发没有这么卷,也没有这么干枯,你和说实话,是不是这床单被罩都是别人用过的?或者说我来之前有人在这里居住过?” 面对有些神经过敏的马菲菲,陆一伟不好说什么,只能耐心解释:“马书记,这个您可以放心,床单被罩保证全新,也绝对没有人居住过,如果不是您的头发,或许是打扫房间的服务员留下的,要不我叫服务员上来?” 陆一伟这么一说,马菲菲激动的情绪安稳下来,不说不叫,也不说叫。陆一伟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转身要去叫服务员,被马菲菲叫住了,道:“算了,算了!”说完,两只手指捏着头发丢掉垃圾桶里,用肥皂洗了好几遍手才算放心。 陆一伟觉得马菲菲有些兴师动众,更多的是搞笑。大清早的,就为了一根不明真相的头发丝把自己大老远的叫过来,实在有些无语。 马菲菲洗完手,将卫生间门一反锁,在里面洗漱起来。陆一伟一个人站在客厅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实在难受。最终还是忍不住了,站在卫生间门口道:“马书记,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 一个等等,等了20多分钟,马菲菲才算走了出来。出来后,没和陆一伟说话,径直走进卧室把门反锁。又过去10多分钟,马菲菲穿戴整齐出来了。对陆一伟道:“你陪我吃早餐去吧。” 陆一伟快要把肺给气炸了,这他妈的大清早的就折磨人,以后还不知怎么摆弄了。可对方毕竟是新来的领导,陆一伟只好隐忍,陪着马菲菲来到一楼的餐厅。 到了餐厅,张志远正好也在吃饭,看到马菲菲和陆一伟后,眼神掠过一丝疑惑,又很快恢复,热情地招呼道:“马书记,来这边坐!” 马菲菲夸张地扭着胯子走到张志远桌前,将手提包放到一旁的椅子上,笑着道:“张书记您起床早啊。” 张志远笑眯眯地道:“已经习惯了,呵呵。你呢?昨晚休息的怎么样?” “挺好的!”马菲菲在张志远面前表现得还算正常。 “那就好!”张志远回头对陆一伟道:“给马书记上饭,你也过来一起吃。” 吃饭中间,陆一伟保持沉默,张志远则和马菲菲有一搭没一搭闲扯着。两人貌似有共同的语言,一聊就聊了半个多小时,要不是上班,估计再聊一天都觉得时间不够。陆一伟这个“电灯泡”倒有些多余。 8点10分,马菲菲乘坐着张志远的车到了县委大院,上楼分别前还不忘叮嘱:“马书记,待会我们要开会啊。” “好的,我待会就过去!”马菲菲笑嘻嘻地道。 陆一伟陪同张志远进了办公室,为其泡茶倒水,进行一系列准备工作。张志远先是扫了一遍办公桌前的文件和报纸,问道:“杨县长到了没?” 陆一伟道:“我刚才给张主任去了个电话,说杨县长还在路上,估计再过半个小时就到。” “嗯!”张志远一边翻看一边道。 一系列工作完成后,陆一伟退了出去来到自己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马菲菲就在楼道里大声喊叫起来:“陆一伟,陆一伟……” 陆一伟眼神一耷拉,痛苦地坐到椅子上,对这位“女魔头”简直受够了。但马菲菲还在一遍又一遍叫着,他只好起身走了出去。 “你过来一下!”马菲菲招手道。 陆一伟猜想,这位神经质肯定是又发现什么问题了。进门后,还不等他开口,马菲菲就道:“你昨天不是说要给我介绍为秘书吗?人呢?” 陆一伟心里一紧,昨晚喝多了,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可他不能说忘记了,立马道:“她正在往过赶。” “磨磨蹭蹭的,让她赶紧过来!”马菲菲一副悍妇表情,一点都不像30冒头的女子。 走到外面,陆一伟赶紧给石晓曼去电话,可她不接。连续打了好几个电话才算接了起来。 陆一伟顾不上询问原因,直截了当道:“你现在来县委办一趟,就现在。” 10分钟后,石晓曼气喘吁吁地到了县委办。陆一伟站在走廊里等候,先将石晓曼带到自己办公室,抓紧时间说道起来:“石镇长,事情比较急,我提前也没通知你。你也知道,来了位女县委副书记,需要一名女秘书,我推荐了你。现在马书记要见你,不管对方问什么,你先应承下来,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听明白了没有?” 陆一伟吧嗒吧嗒说了半天,石晓曼好像没睡醒似的,听得云里雾里,追问:“什么?你再说一遍!” 陆一伟又重复了一遍后,石晓曼才算听明白,连忙摆手道:“一伟,你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嘛,我那能干了秘书?不行,不行!坚决不行。” 陆一伟道:“晓曼,现在可由不了你了,马书记看上你了,能轻易放过这次好机会吗?不管愿意不愿意,先进去见见面再说,好吗?” 石晓曼还是不敢相信,在陆一伟的半推搡下忸怩进了马菲菲办公室。 今天上午的会议比较重要,陆一伟将会议记录本找出来,又电话催了政府办好几遍,可这位杨县长的谱实在太大了,距离约定的时间都超出了,还是不见人影。到底是真有事,还是故意为之? 杨德荣不到,今天这个会就开不成了。此时,张志远和杨德荣心里各怀鬼胎,暗自揣摩对方的心事,进行无声地较量。第一次会议就迟到,这是一次试探,看看对方到底什么反应,也是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0541 霸气一面 十分钟后,石晓曼脸色红扑扑地从马菲菲办公室走了出来。 陆一伟一直站在门口,既在等石晓曼,也在等杨德荣。看到石晓曼后,赶紧将其拉进办公室,急不可耐问道:“怎么样?” 石晓曼摇了摇头道:“不好!” “为什么?” “太突然了,我都没有丝毫准备,马书记问我的问题好多都回答不上来,估计没戏。不过,我还是挺感谢你的,时时处处想着我。”石晓曼动情地道。成立创卫指挥部时,陆一伟将她从北河镇调回县城,现在又让她来县委办,在他眼里就是个同事之间相互帮忙的事,可在石晓曼眼里,却多了份不一样的味道。 “哦。”陆一伟有些遗憾地道:“都怪我,要是我昨晚通知你就好了,也不会这么匆忙。这样吧,你先回去,我随后征求下马书记的意思,好吧?” “谢谢!”石晓曼脸色依然红扑扑的,从窗户里射进的光线打在脸上,更显得红润无暇。望着陆一伟的眼神有些迷离错乱,特别是心跳猛烈加速,因为看到他,就不自觉地想起那个午后。或许,那个午后已经深深地植入她的脑海里,永生难忘。 临走时,陆一伟无意问了一句:“曹晓磊最近好吗?” 提及丈夫,石晓曼眼神瞬间变得慌乱,遮遮掩掩道:“挺……挺好的。” 陆一伟也看出石晓曼有难言之隐,没有多问,笑了笑道:“那行,你先回去等候,有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石晓曼走后,陆一伟拿出手机打给李海东:“和副食品加工厂什么时候签合同?” 李海东道:“我正打算和你汇报了,那吕经理说了,明天上午正式签合同。也就是说,一签合同,罐头厂我们就拿回来了。另外,百泰煤业那边催了我好几次了,急得想拿回土地要开发,您看什么时候与他们签合同?” “越快越好!”陆一伟道:“这样,只要和副食品厂一签,就和百泰煤业联系,这事你不必和我说,你全权做主就行。” “好嘞!”李海东又道:“明天上午吕经理想让你出席签约仪式。” “这不开玩笑嘛!”陆一伟道:“你告诉吕经理,晚上我可以请让他吃饭,签约仪式我肯定不能出席。” 说完正事,陆一伟好奇地问道:“海东,最近你见曹晓磊了吗?” 李海东道:“你还别说,我也好一阵子没见他了。我问吕经理了,他只说出差了,我也不好意思多问。” “哦。”陆一伟若有所思地道:“好了,没其他事了,你去忙吧。” 挂掉电话,陆一伟靠着办公桌仔细回忆石晓曼刚才的那个表情,难道是自己神经过敏想多了? 正想着,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陆一伟探头一看,如同门神一般的县长杨德荣出现在走廊里,正往这边走来。他立马走出去迎了上去,谦恭地在前面带路:“杨县长,请这边走。” 杨德荣好像没发现陆一伟的存在,摇晃着身体,昂首阔步走进了张志远办公室。进门就高声道:“志远兄,让你久等了,哈哈。” 杨德荣的嗓门出奇地大,在走廊这边说话,走廊的另一头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其体型宽大,满脸横肉,大背头一根不错乱地往后梳,铮亮的额头在太阳光的反射下显得格外突出。眼睛外凸,且眼白较多,眉毛如同节省墨水似的就一点。酒糟鼻硕大无比,几乎占整个脸的五分之一。再搭配两条肥而厚且发紫的香肠嘴唇,两边悬挂大耳廓,这么一组合,与美男子一点都沾不上边,倒是与门神尉迟敬德长得一模一样。 何为为官霸气?至少在长相上就显现出其霸气的一面,让人生畏,不敢靠近。与相对文弱瘦小的张志远相比,简直不是一个档次。别的不说,陆一伟身材高大,就如此,站在杨德荣面前都有些气短压抑。 当官绝对是一门学问。无论从衣着还是言行举止,都是历史的沉淀和岁月的锤炼后形成的特有的气质。如同欧洲贵族的养成,不是一朝一日就能练成的。早就听说杨德荣为官霸气,今日一见果真如此。陆一伟替张志远捏一把汗,这样一个狠角色,他怎么能与其对抗? 就在这时,杨德荣做出一个惊人的举动,走到房屋中间突然停住了,双手捂着肚子和张志远对话。而张志远伸出的一只手尴尬地悬在空中,放下也不是,不放下也不是。陆一伟见状,立马上去解围,笑着道:“杨县长,您这边坐。” 杨德荣抱着肚子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那一瞬间感觉地板都在颤抖,颇有气势。陆一伟为其泡茶,并点上烟。至始至终,杨德荣没正眼瞧他。显然,根本不把陆一伟放在眼里。 “一伟,你去叫马书记吧。”张志远道。 不一会儿,马菲菲踩着高跟鞋叮叮当当过来了。杨德荣两眼冒光,表现出极大的热情主动上前握手,马菲菲不屑地意思了下,选择坐在对面的沙发,故意与杨德荣保持一定距离。 “一伟,你在这里做记录。”张志远指着一旁的椅子道。 一切准备就绪。张志远道:“昨天你两位刚刚到南阳,对南阳的情况还不熟悉,本应该过段时间再开会敲定一些事,但形势刻不容缓,所以今天就召集二位召开书记办公会。开会之前,大家先说说各自的想法吧。” 张志远的这一招很明显是针对杨德荣的。刚到南阳第一天,能有什么想法?但就是看看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杨德荣喉咙里好像卡着鱼刺,呼吸的时候“呼哧呼哧”,让人始终替他捏一把汗,就把他那一口气没喘上来就闭眼了。只见他坐在那里只顾抽烟,好像不把张志远的话当回事。 马菲菲已经蠢蠢欲动了。马菲菲是南阳史上第一位女县委副书记,也是第一位正处级领导干部。如果不按分工划分,她完全可以和张志远、杨德荣他们平起平坐,不存在上下级关系。另外,多年在市直机关工作,气度还是作风自然不一样。见杨德荣不说话,她先开口了,道:“张书记,我虽然刚到南阳县,以前或多或少对南阳有所了解,农村基层党组织涣散薄弱不仅在全县乃至全市都是一个大问题,因此我在任期内希望能在这方面多下功夫,力争有所改观。” 马菲菲很配合张志远,张志远立马就进行答复,道:“马书记的这个想法非常好,基层组织建设是一项非常规工作,是非常必要和紧迫的,我完全赞成。这个可以作为一个议题提请常委会决定,如果通过,由县财政下拨专项资金着实搞好此项工作。” 听到此,杨德荣不乐意了。自己手里掌握着财权,他张志远凭什么不征求自己意见就直接做出决定,不能因为是一把手就独断专行吧。他插话:“马书记的想法是好,可这项工作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好的,而且投资战线长,按照南阳的财力看,还不到搞这些虚头巴脑东西的时候,要我看,还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 一句话把马菲菲给得罪了。马菲菲斜眼瞟了一眼,冷笑了一声道:“杨县长这话说的,什么叫虚头巴脑,你能说抓党建是虚头巴脑?如果你有这种想法,说明的党性意识不强,宗旨意识不强,进一步讲党性修养缺失,如此一来,怎么能成为一名合格的领导干部?” 还没讲三句半,火药味已经浓烈。女人有天然优势,打不得骂不得,漂亮女人就更有优势了。杨德荣没想到马菲菲如此伶牙俐齿,笑着道:“马书记,我也不是不能搞党建,我的意思是等财力增强后再搞也不迟嘛。” “哼,照杨县长的意思,要是发展不起来那就不搞党建了,对吧?”马菲菲一肚子火气。 看到这一幕,张志远心里高兴。他们两个有了矛盾,至少能将马菲菲拉拢过来。这样一来,在常委会上又多了一份力量。九个常委中,组织部长闫东森可以肯定,宣传部长裴奇峰也可以确定,纪委书记廖闵元、政法委书记萧鼎元不确定,常务副县长田国华可以争取,武装部长一直保持中立,变数很大。 张志远立马打住道:“行了,这事不过是设想,随后可以讨论嘛。德荣同志,说说你的想法吧。” 杨德荣一副高姿态道:“我是从产煤大县马平县过来的,一直就是管煤企,抓煤企,南阳也是一个煤县,我希望还是发挥长项,把煤企盘活搞活。” “好!”张志远鼓起了掌,兴奋地道:“德荣同志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我也正是此意,把南阳煤企壮大扩大,走向一个新高度。具体的想法呢?” 杨德荣依然一副门神脸道:“想法暂时还没有,不过马平县已经从传统的销煤转为炼焦了,我们南阳也应该大胆尝试。” 0542 省油的灯 “嗯。”张志远凝重地点点头道:“杨县长所言,南阳县已经在实施。北河镇通过整合煤矿资源建设工业园区,目标就是要建设一个大型焦化厂。此外,百泰煤业建设焦化厂已经提上日程,估计明年就能动工。” 杨德荣脸上挂不住了,这那是征求我的意见,分明是给我下套嘛。他绷紧脸,举着烟大口大口地抽着道:“既然已经有了想法,开工建设就是了。” 张志远察觉到杨德荣脸色变化,暗自得意。又道:“杨县长,你继续说,我觉得你讲得挺好的,一伟,你要认真记录。” 杨德荣压根不把“学院派”的领导干部放在眼里,学校里学得那些有个毛用,还不是靠这些泥腿子一步一个脚印干出来的。据说张志远还是个研究生,今日一见也就那样吧,能研究出什么?他将左腿压到右腿道:“想法嘛,我还没有,等我调研几天再说吧。” 杨德荣不愿意讲,张志远道:“这样也好,你先下去熟悉一下,咱们坐下来再聊也不迟嘛。今天开会嘛,议题相对集中,就是研究下副县长人选事宜。你们也知道,南阳县副县长编制应为4人,目前只有两人,暂缺两位,我请示市委秦书记后,他同意我们在南阳县现有领导干部中选拨。请大家回来,就是集中议议,看看怎么个选拔,马书记,你先说说吧。” 马菲菲一直从事团委工作,对政府行政职能这块还不太熟悉,甚至一些流程都不是太懂。她蹙着眉头道:“张书记,副县长嘛,主要还是干工作,干脆从政府序列单位随便挑两个优秀的出来,直接任命就可以了嘛。” “说得轻巧!”杨德荣展现了他霸气的一面,对任何人都不留情。道:“副县长是由人民代表选举产生出来的,怎么能随随便便任命?再者,选副县长是给我选搭档,选好了一切好说,要是选不好工作就我一个人干了吧,怎么能随便挑选呢,这又不是挑牲口,挑两个牙口好的就能干活。” 杨德荣此话一出,马菲菲脸色唰一下红了,调整坐姿后道:“杨县长,既然是给你选搭档,那就更应该慎重了。要是不把你给伺候好了,还真要当成牲口卸磨杀驴呢。” 张志远见此,急忙打断道:“好了,都别争了。我相信谁都是为了我们南阳县好。杨县长,正如你所说,那讲讲你的想法吧。” 杨德荣此时已经压了一肚子火气了。张志远这是什么意思?上班第一天就越俎代庖插手政府的事情。不管怎么说,事先应该打声招呼吧,就算不打招呼,也应该由自己把这件事提出来,现在直接把自己逼到南门,非选择不可了。他一脸严肃道:“这事随后再说吧,我下去调研调研再说。” 张志远打算用这件事压制住霸气的杨德荣,直接道:“杨县长,我是这么想的。你刚才说得对,副县长是人民代表选举出来的,那咱就选举产生。不过我想变通一种方式,将基层组织的‘两推一选’引用到副县长人选上来。先由党员和代表推,最后县委推,最后选拨出最优秀的,这样对每一个竞争者都比较公平。” “我赞成张书记的意见。”马菲菲立马表决道:“如此一来,就扩大了民主范围,既提高了党员和代表的参政议政权力,又能让一部分真正的人才通过这种方式选拨进来,我完全赞成。” 如果按照民主集中制,这个提议就算在书记办公会上二比一通过了,他杨德荣就算不服气也没办法。张志远心中早就有了一套成熟的方案,继续道:“马书记说得对,就要不拘一格降人才。为什么有的人能力强却屈居某单位的副职,而不能走到前台发挥作用?这次,我就是要扩大海选范围,单位推荐、个人自荐和老干部举荐三种方式相结合,看看我们南阳县到底有多少可用之才!” 杨德荣依然铁青着脸,心里嘀咕:“既然你已经有了主意,干嘛征求我的意见,这不多此一举?”想归想,嘴上道:“张书记,我还是刚才说的,慎重一些为好,我保留个人意见。” 张志远直接跳过杨德荣道:“这事既然马书记也同意,二比一就算通过了,过两天我们就提请常委会审议,你们看怎么样?” “我没意见。”马菲菲坚决站在张志远这边。 杨德荣没有发表意见,而是继续大口大口抽烟。 正事谈完,张志远突然变得轻松起来,起身哈哈大笑道:“德荣老哥,咱俩在一起吃饭的次数比较少啊,今天中午好好喝一杯,意下如何?” 杨德荣皮笑肉不笑道:“既然张书记邀请,我杨某奉陪到底。” “好,爽快。” 杨德荣也起身道:“张书记,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过去了。” “好,你忙!” 杨德荣气呼呼地走后,马菲菲立马显现出女人嚼舌头的功力,道:“张书记,你也看到了,牛气什么啊,再怎么说你也是个县长,就应该配合县委,怎么可以如此说话呢,要我看,这种人必须狠狠地灭灭他的威风。” 马菲菲既然能在张志远跟前说,就有可能在别人跟前说。张志远笑着道:“都是同事嘛,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觉得杨德荣同志挺好的啊,性格豪爽率真,我喜欢这样的朋友。” 没有得到张志远的大力支持,马菲菲略显失望。摆手道:“算了,算了,才懒得管那些闲事呢。张书记,正好和你说件事,我这身边不是缺个秘书嘛……” 张志远立马对陆一伟道:“一伟,这件事交给你,在全县范围内挑选,只要马书记看上的,和东森说一声,调到县委办来。” 见张志远如此态度,马菲菲也好挑明了,笑着道:“张书记,人选我已经看上了,不过是个非党人士,您看?” “这好办,你分管组织人事,到时候让她入党还不是你说了算?”这点小事张志远要给马菲菲绝对的自由权,只有恩舍,才会得到更大的回报。 马菲菲心里乐开了花,欢天喜地道:“那就太感谢张书记了。” 临走时,张志远又把马菲菲叫住,道:“马书记,我刚才说选拨副县长的事,交给你来完成怎么样?” 马菲菲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我可干不了。” 张志远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涉及人事调整,必然要得罪人,马菲菲一个女同志,就算是铁面无情,别人也不敢把她怎么着。另外,通过给她压担子,进一步拉拢她,也算是巩固自己的地位吧。他给马菲菲带起了高帽子:“马书记,我听说你在团市委时,干工作就相当出色,这点小事对于你来说还不是信手拈来?另外,你刚到南阳县,也可以通过这项工作多接触一些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嘛。由你领导,具体实施还是有组织部。这不,一伟既在县委办,又是组织部的副部长,有事你让他去办就成。” 张志远如此一说,马菲菲眉飞色舞道:“既然张书记如此信任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保证全力把这项工作完成好。” “好嘞!我相信你!” 送走马菲菲后,办公室就剩下张志远和陆一伟两人。张志远抽着烟思索了许久,突然问道:“一伟,凭你的观察,你给我分析分析这两个人,各有什么优点,又有什么缺点?” 关于选拨副县长一事,张志远并没有提前和陆一伟说。这说明,有些事情并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这没什么,毕竟人家是领导。不过有意让陆一伟留下来观察二人,说明还是信任他的。 陆一伟与张志远之间不存在遮遮掩掩,直截了当道:“马书记从团市委下来锻炼,本身不会待太长时间,不过与她对话,倒想在南阳县干出一番成绩。作为一个女人,能有此番抱负也算不容易。不过,此人相对单纯,在考虑问题时是直线思维,完全根据自我喜好来决定事情的走向,这种人比较好控制。” 张志远点头继续问道:“还有呢?” 陆一伟压低声音道:“我觉得她是有故事的人,情绪易激动。” 张志远将手中的烟头掐灭道:“一伟啊,你无论看问题看人还是有点不成熟,为什么你要相信表面的东西?表象一定是真的吗?” 陆一伟被整懵了,难道自己所说的不对吗? 张志远道:“马菲菲绝对不是你所说的那种人,单纯是她的表象,其实她是城府极深,心计颇多的女人。要不然她凭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首先肯定的是,她非常聪明,在第一时间就亮明自己的观点,坚定不移地支持县委工作,如此表态,是真诚的,还是在表演,至少现在我不敢确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一伟,在官场上,千万不能相信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她们借着美丽的外衣作幌子迷惑对方,定力不坚定的男人一下子就上钩了,都不是省油的灯!” 0543 官风官气 张志远如此一分析,陆一伟感慨万千。按照常理思维,马菲菲从前不过是个戏子,不就是靠着“特殊技能”才上位嘛,能有什么心计?现在看来,此女子的能量不可估量。 张志远又道:“那你分析下杨德荣吧。”张志远如此栽培陆一伟,希望他能快速成长起来,为自己所用。 陆一伟蹙眉道:“杨县长我先前听过他在马平县的一些事迹,掌管着全县煤企,别人私底下都叫他‘煤公’,还有的直接称呼‘老大’,颇有一定势力。此人骄横霸道,架空县长权力把持政府,不断插手各项工程,甚至染指组织人事调动,都说他马平县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所以,我觉得此人不得不防。” 张志远摇了摇头,抬头反问陆一伟:“杨德荣真有那么可怕吗?你怕不怕?” “这……”陆一伟一时回答不上来。 张志远起身道:“你说得有一定道理,而且大部分都是事实,但我并不惧怕他。据我了解,杨德荣在马平县飞扬跋扈,其背后真正的操作者是当地煤企大老板,如果没有这些人扶持,他什么都不是。通过今天的试探,也能看出他的一些弱点。对付他这种人,两个字——‘放纵’。” “啊?”陆一伟纳闷地道:“张书记,这是什么意思?” 张志远脸上浮现笑容道:“放纵不理解吗?就是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要给他足够的空间和权力,只要不违反大原则的,我统统都答应他。” 陆一伟还是有些不理解,摸不清张志远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张志远神秘一笑,道:“读过白居易的《岭上云》吗?” 陆一伟随后答道:“读过,自生自灭成何事,能逐东风作雨无……”读到最后,陆一伟似乎明白了其中的奥妙,小心翼翼地道:“张书记,您的意思是让他自生自灭?” 张志远不说话,拿起桌子上的文件翻看起来。陆一伟临走时,张志远又叮嘱道:“今天上午尽管是三人会,不出中午就传遍全城了,你多听听外面的声音,好的坏的我要知道。” 果不其然,会议结束还不到半个小时,已经有人打进电话询问。表现最为积极的莫属县委办副主任杜佳明了,他本在外面办事,听到这一消息后,立马返回县委办,把陆一伟堵在门上询问情况。 “一伟老弟,你和我说句实话,这到底是不是真的?”杜佳明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陆一伟含含糊糊地道:“可能吧,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杜佳明急了,拉着陆一伟非要说道两句,道:“我听说只要正科级以上的就可以报名参选,是这样吗?” 没想到传到外面条件都有了,他依然装聋作哑道:“杜主任,这事真不清楚,等过两天常委会敲定后不就清楚了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风声很快吹遍南阳县的大小角落,让一些空守了一辈子的老板凳看到了希望,直接上副县长,多么诱惑的条件啊,那个人能不想?于是乎,全程总动员,陆一伟的手机就没有停过,此起彼伏地响个不停,都希望在此次竞选中露露脸。 不仅如此,县长杨德荣和县委副书记马菲菲办公室这两天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尤其是杨德荣,几乎是饭局不断,中午刚从酒席爬出来,立马又转战下一个酒席,喝得晕晕乎乎,烂醉如泥。好多单位堵在门上预约都轮不上,特别是一些冷门单位,要是按照如此进度要排到年后了。 与此同时,县政协主席段长云近期活动密集,先是组织政协委员先后调研了北河镇工业园区、百泰煤业,还专门去了一趟东瓦村果园种植基地参观,政协委员纷纷表示,县委县政府做出的决定是正确的,“三大工业园区”的提法跃然出现在各大媒体上。 另外,县委书记张志远专门出席了老干部以及文艺工作者座谈会,倾听他的意见和建议,并将南阳县未来的发展目标抛出来,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由县委宣传部牵头举办的南阳县第一届记者节如火如荼拉开了帷幕,张志远专门接受各大媒体采访,同样将南阳向全省乃至全国推介,一时间,支持张志远的呼声节节攀高,对其提出的发展思路大力拥护和支持。 张志远巧妙地运用宣传手段巩固自己的地位,段长云在一系列事件的策划中功不可没。 转眼间,市委第五届十三次会议如期召开。秦修文作了题为《抢抓机遇,转型发展,大力推进北州市又快又好发展而努力奋斗》。其中,提出了“以壮大工业产业为发展龙头,以加强城镇化发展和改善民生为两翼,以加强平安文明城市建设为凤尾,通过整合改制,着力在全市打造3-5个叫得响的工业园区;搭借‘西部大开发’顺风车,努力树立3-5个城镇化样板县城,通过多轮驱动推进北州市快速发展,力争在‘十五规划’期间争先抢位,成为全省最具潜力的工业强市、平安强市、新型城市。” 这一发展目标贴合时代潮流,与中央和省委保持高度一致,也有自己的特色,最大的亮点莫过于工业园区建设。其他地市都是一窝蜂建设开发区、高新区,一味追求高精尖项目落地,却忽略本地资源的整合改制。他的目标就是要通过整合改制,壮大发展本土企业,努力培养培育一批新企业人,闯出一条有别于其他地方的路子。 张志远看到秦修文的报告后,心中暗自得意,这不和自己的思路如出一辙嘛。想起前段时间秦修文陪同省委秘书长罗中原一同到南阳县调研,难道灵感来源于此?他不敢胡乱揣测,就算是借鉴的南阳县,那也是人家的东西。 另外,还有几个重要的人事调整,让人瞠目结舌。市委常委、组织部长韩洪刚荣升为市委副书记;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张同河任组织部长;市公安局局长李振堂任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副市长苏启明任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省报记者柳文川调任北州市任副市长。 组织部长上市委副书记这没有争议,争议比较大的非李振堂和苏启明了。先说李振堂,直接从市公安局局长的位置直接入常,违背常理不说,简直就是破格提拔。这一结果对于张志远来说无疑是好消息,至少李振堂是侯永志曾经的部下,有些事还是能说上话的。 苏启明就更加莫名其妙了,成绩平平不说,在南阳县招商引资失败,捅了那么大一个窟窿,市委没有追究他的责任,反而稀里糊涂入常,成为市领导,这让很多人看不懂,猜不透。有人说是借老丈人的威望,有人说他和市委书记秦修文是同学,不管哪种情况,人家是常务副市长了,这就是命! 苏启明主政南阳期间,张志远与他并没有发生太大的不愉快,总体上还算和睦相处。如此一来,张志远对水泥厂一事就更不能大动干戈处置了,不管怎么说都得给苏启明面子。 陆一伟得知这一消息后,或多或少有些失落。前段时间苏启明要带他走,可自己没有答应,还让张志远从中协调,才算留在了南阳县。现在看来,如果当初答应了苏启明,在市政府办公厅工作几年,轻而易举就能上几个台阶。命运总是捉弄人,谁能想到苏启明能爬上去呢。 值得欣慰的是,陆一伟看到了老熟人。省报记者柳文川神不知鬼不觉就到了北州市任职,陆一伟一猜就知道大学教授蔡润年是幕后推手。省委书记跟前的红人,提拔个人还不是轻轻松松?柳文川的提拔也给陆一伟提了个醒,蔡教授这条线是绝对不能中断。 原本定于11月5日的人代会提前到11月1日召开,任务只要是审议政府工作报告,选举产生人大主任。由于秦修文参与选举,毫无悬念地高票当选为人大主任。至此,秦修文身兼两职,权力空前的集中和强大。在随后的人大常委会第一次会上,一条消息异常劲爆,宣布罢免人大副主任杨大庆的职务,并撤销其人大代表资格。 这条任免决定让很多人摸不着头脑,不过从省城传来的另一则消息与其前后呼应,让人们一下子恍然大悟。 几乎是与此同时,省纪委宣布省人大城建和环资委主任李虎刚严重违纪的通知。这么一联系,人们又回到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侯永志事件上。其实当初调离李虎刚时,好多人都已经猜到其下场了,这种调虎离山计太熟悉了。先把你调离,然后暗地里**,掌握足够证据后再一举拿下,就算你有一万个不服气,为时已晚。 关于李虎刚的消息很简短,并没有透露过多的细节,给人们留下很多的悬念。不过,源源不断的消息从省城传出来,暗指其**,大肆敛财。而且,据说省委书记黄继阳得知后非常生气,要求严惩不贷,杀一儆百。特别指示北州市,要进一步肃清北州官风官气,决不允许再出现类似情况。 0544 打黑书记 市里局势动荡,县里照样不太平。 李虎刚的案子牵扯到马林辉,二宝煤矿,百泰煤矿,甚至北州市的大大小小煤矿。如同捅了马蜂窝,一发而不可收拾,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戾气悄然蔓延着,随着牵扯人数居多,最后演变成如何收场的问题。 市委书记秦修文带着使命下来彻查李虎刚案件,没想到李虎刚背后隐藏着如此之多的“蛀虫”,让其心寒而震惊。但此事不能无节制无边界的蔓延,应该找个适当的出口收网,最后又回归到事情的起因,决定在马林辉处做个了断。 由于李虎刚的案件,张志远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工作全力配合省纪委和市委展开调查。 经查,李虎刚在任期间,以妻子张晓娥的名义成立了鑫源煤矿设备有限公司,由马林辉作为实际操作人为其经营敛财。六年多来,从北州市各大煤矿捞取好处费多达6000多万元。所得收入通过地下钱庄西前后,源源不断汇入双国籍身份的张晓娥名下。李虎刚早在几年前就和妻子离婚,张晓娥目前携女定局加拿大。 此外,在其家中搜出金条、黄金首饰,古玩字画,港币,美元等总价值高达2000多万元。并调查出牵扯多起命案,让人惊叹,令人发指。 李虎刚的罪行昭然若揭,罪不可赦。省委书记黄继阳多次发声,要求严惩**分子,绝不姑息。有了这一指示精神,省纪委将其移交到司法机关,正式进入司法程序,对其违法犯罪行为进行调查。 与其同时,消失多日并秘密逮捕的秦二宝也突然浮出了水面,移交给北州市与马林辉进行并案审理。南阳县积极配合相关部门,将二宝煤矿进行查封。此外,潘成军在陆一伟的支持下,向北州市人民法院以非法占有他人财物罪提起诉讼,要求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至此,二宝煤矿牵扯的一系列大案到了清算阶段,张志远一年多的努力没有白费,终于将这伙披着合法外衣的黑恶势力彻底清洗。然而,事情并非如此简单,后续引发的一连串恶**件让人措手不及。除去毒瘤,绝非易事。 “四大金刚”消失了,南阳县的治安得到前所未有的井序。原本一并收拾的“唐氏三兄弟”,由于提前做出了预判,及早收手,并没有殃及。也因为此,张志远的呼声得到了空前绝后的支持和拥护,民众赐予他“打黑书记”的美誉。 然而,有一件事或许永远石沉大海,不到一定时候是绝对不会翻供,那就是侯永志的死。其实,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李虎刚的妻子张晓娥,可其逃之国外,无法立案侦查。另外,侯永志已经由省委书记拍板认定为因公去世,其光鲜事迹经媒体大肆渲染,并号召全省上下学习,成为公认的“英雄楷模”。如果现在翻供推翻,政府的公信力何在?更把省委领导陷入其中,绝对不可能!因此,侯永志是“英雄”,永远是英雄。虽然对亡人并不公平,但也算一个美丽的“告慰”吧。 李虎刚“虎落平阳”后,人们把眼光集中在调离省扶贫办主任的田春秋。可等了许久,田春秋没有任何风吹草动。看来,省委并不想把战火引到他身上,适可而止,点到为止。如果再在这一条线上做文章,估计牵扯的不是一个田春秋,或许会更多。 南阳县并没有因为李虎刚事件而震荡,及时召开全县干部大会,传达市委五届十三次会议精神,张志远借势提出了“打造三大工业园区,整饬领导干部‘三风’之弊,达到城建、民生和环境三大提升,实现南阳三年大变样”的“四个三”发展思路。具体落实,就从遴选副县长开始。 关于“遴选副县长”一事提到常委会时,张志远本以为会引起极大反响,没想到全票通过,就连不发表任何意见的县长杨德荣也投了赞成票,着实让他有些意外。不管这么说,这事敲定下来,就抓紧实施。还是先前敲定的方针,由县委副书记马菲菲具体负责。 马菲菲刚上任就接到这么一项重要的工作,态度格外认真。与组织部长闫东森几次座谈,并亲自执笔起草实施方案,由秘书石晓曼整理成征求意见稿,于近期上常委会通过。 实施方案放在张志远案头,张志远却迟迟不肯拍板。不得不说,马菲菲起草这个方案动了脑,用了心,但有些条条框框过于生硬,甚至不符合南阳实际,如果一旦公布出去,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说到底,还是基层工作较少,干脆说,已经脱离了实际闭门造车。 “一伟,马书记起草的方案你看了吗?”张志远指着桌前的实施方案询问陆一伟。 张志远要求陆一伟全程参与,可刚愎自用的马菲菲坚持亲力亲为,包括这份实施方案除了秘书石晓曼以外,没有任何人看过。陆一伟还是通过石晓曼那里了解了只言片语,但并不全面。他摇摇头道:“张书记,我了解一些,没有看过。” “哦。”张志远道:“那你现在看看吧。” 陆一伟接过方案,坐在一旁仔细地研读起来。前面的大话套话一笔带过,最主要的是实施步骤部分。方案对张志远的精神把握的还算到位的,并对其要求进一步细化。 推荐方式分三种:一是单位推。本单位召开职工大会采取无记名投票进行推荐,推选出来的报本系统党委,再由党委进行甄别投票;二是个人推。对部分在单位推选不上的,可以直接到组织部报名,但要符合报名条件,条件附后;三是老干部推荐。由部分退休的老干部对相关候选人进行综合评判并推荐。 三种推荐后,确定初步候选人。再经过层层审查后,召开全县党员大会和人代会,再一轮推选,选出正式候选人。再由常委会综合研判后确定候选人。 步骤繁琐,且操作起来比较麻烦。作为南阳县的顶层设计者,越是复杂,才能彰显其程序的严肃性和规范性。毕竟僧多肉少,把谁落下也不合适,干脆让其公平竞争,优胜劣汰。不管怎么样,必须得在掌控范围内。 再看报名条件,第一条就把大部分人拒之门外,要求大专以上学历。这不从属招骂嘛。要知道,南阳县的官员大部分是初高中学历,大专以上凤毛麟角,屈指可数。就算有大专以上学历的,大部分都是通过后期加工取得的文凭。如此公布出去,必然遭来非议。 第二条是期满三年的正科级以上领导干部。这条倒也说得过去,不过这么一规定,有一部分人就无权参与了,比如说陆一伟。 0545 升迁捷径 看到此条后,陆一伟心里或多或少有些空落落的。尽管自己刚刚提拔了正科,但副县长如此诱人的位置还是想拼一把的。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他还是比较有信心。不过话说回来,就算自己有资格参选,也不符合领导干部任用条例。想到此,也就一笑而过了。 第三条,连续三年以上考核为优秀的,或受到市级以上表彰的。这条倒合情合理,谁干的好与坏,通过工作来检验。不过评优秀或取得荣誉,大部分单位都是由一把手指定的。有的干脆就是领导本人,如此有失公平。 第四条,在工作岗位上取得特殊成绩的。这条就比较含糊了,特殊成绩,什么算特殊成绩?如果没有一个评判的标准,很容易引起强烈的反响。 接下来就是哪些人不能参选的:一是受过党政处分未满一年的;二是违反计划生育的;三是涉及相关刑事案件的且正在审理中的;四是年龄超过55周岁的;五是工作业绩不突出的。 陆一伟细致浏览了一遍,感觉这份实施方案漏洞百出,一旦公布出去会遭来非议。 张志远耐心地等待陆一伟,等他看完后,急切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陆一伟不能否定马菲菲的成绩,点头道:“张书记,我觉得实施方案还是比较符合南阳县情的。不过如此一刀切下去,可能让很多人拒之门外,尤其是一些单位的副职,估计连报名的资格都没有,有失公允。” 张志远眉头紧蹙,问道:“那你有什么好的法子没?” 陆一伟转念一想,道:“可不可以采用积分制的方式?” “积分制?” “对!”陆一伟道:“比如说每个人的基础分是60分,在正科位置上每干一年加1分,大学以上文凭的加2分,考核优秀的每一个加2分,取得市级以上荣誉的加2分,做出特殊成绩的加5分。另外,为了把控游戏规则,县委常委手中各有2分,可以投给中意的那个人。” 陆一伟这么一说,张志远很是激动,道:“这个办法甚好。这样一来,谁是什么情况就一目了然,省去了一些人的口舌。能得多少分自己一算就可以了嘛,然后从高到低取分数最高的。对对,这个方法好,我看就这样执行。” 被张志远一夸,陆一伟还有些不好意思,道:“张书记,积分制的运用还可以免去一些人暗箱操作,确保执行过程中的公平公正。当然,这办法也有一定的弊端,那就是不够人性化,有部分同志能力非常强,可由于积分不够而拒之门外,也要考虑这部分同志的情绪。” “不管了!”张志远拍板道:“一伟,你回头与马书记讲一讲你的思路,尽快把这份方案敲定。我看最迟明天就上常委会,这事不能拖得时间太长。” 陆一伟有些为难地道:“张书记,这事还是您和马书记说吧,我……” 张志远看出陆一伟的为难之处,道:“那行,待会你把马书记叫过来,我来和她说。”说完方案的事,又问道:“最近一段时间外面的动静大不大?参与副县长竞选的热情高不高?还有,你听到有哪些风声?” 陆一伟道:“张书记,我也没想到此次副县长竞选有引起如此大的热潮,这些天大街小巷几乎都在议论此事,尤其是一些老板凳最为激动,都想着在此次活动中亮亮相,就算不成功,也无憾了。大家纷纷表示,您的此举是最公平公正的,抱怨两个名额太少,要求多增加几个名额。” “嗯。”张志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前段时间东森同志也讲过,我们南阳县的领导干部结构十分不合理,多年来未培养储备年轻干部,老得居多,中青偏少,出现青黄不接的现象。出现这种问题,我不袒护,不回避,也不是指责,这就是我们领导的责任。往大了说,这就是严重失职渎职。” “这次遴选副县长不过是小试牛刀,也可以挖掘一部分具有潜力的年轻后备干部。东森同志不是说了嘛,要对53岁的领导干部进行一刀切,我看这办法挺好。把位置腾出来,让年轻人上去。另外,如果这个办法可行,那么今后就要大力推广,运用到每一次选拔领导干部上。特别是你刚才说得积分制,伴随终身,只要你的积分够了,你就是后背干部。” “名额少不怕,整饬‘三风’是干什么的,那就是要拿掉一些站着茅坑不拉屎的人。把他们清除出去,不就腾出位置来了嘛。这个可以让他们大可放心,这次副县长选不上,还有局长,主任的位置等着他们。一句话,只要你有能力,我就要大胆起用你。” 陆一伟没想到张志远如此高瞻远瞩,不得不佩服心思缜密。但他隐隐担心道:“张书记如此整饬吏治,必然会得到一部分的拥护,同时也会伤到一部分人……” “怕什么!”张志远突然脸色一变,拍着桌子道:“我既然敢做就不怕得罪人,他们有什么招尽管放马过来,我张志远要是蹙一下眉头,张字就倒过来写!” 陆一伟从来没有见过张志远如此严肃,严肃的有些惧怕。看来,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来触碰多年来形成的官场戾气,不亚于一次变革。历史为证,每一次变革都非易事,何况张志远上面的人都纷纷离去,实施起来却有难度。 怒火过后,张志远放平心态道:“一伟,你心里肯定在想,为什么这次活动不让你参与。实话告诉你,你是南阳县人,你的家也在这里,有些事你不便出面。不像我们,家在北州,出了问题,我们将来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你可以吗?你家人可以吗?我不想因为这件事把你牵连其中,还是少淌这浑水的好。我问你,这次遴选副县长,你是不是也有想法?” 被人看穿的心思,陆一伟有些不自在,辩解道:“没,没有。” “说谎!”张志远道:“我刚才一直在观察你,你肯定有想。我再问你,你当初没答应苏启明回市里,是不是有些后悔?” “不不不,张书记,绝对没有后悔,我保证。”陆一伟争辩道。当他得知苏启明成为常务副市长后,心里有过一丝后悔,不过很快就烟消云散了。他心里十分清醒,跟对一个好领导,绝对比一个好位置要强许多。 张志远没有追问,道:“一伟,这次副县长竞选的目的你清楚吗?” 陆一伟摇了摇头。 张志远压低声音道:“那我再问你一件事,参选副县长候选人,目前谁的呼声最高?” 陆一伟道:“财政局局长许万年,国土局局长曲广平,安监局局长高博文,还有发改局局长曹占山,旅游局局长李建伟。另外,谷阳乡党委书记武鹤轩,北河镇党委书记梁道义听说也要参与竞选。” 张志远点点头道:“我听说许万年、曲广平和高博文这三人最近与杨县长打得很火热,是吗?” 陆一伟没有隐瞒,道:“是的。我听说杨县长还没来之前,这三人已经搭上杨县长的船了。杨县长不是不喜欢住单元楼嘛,许万年专门在王家坝租了一家相对偏僻且新盖不久的楼房,由财政局出钱装潢。曲广平给买了家具,而高博文联系双庙镇的双庙煤矿矿长孟刚买了一辆奥迪车,几人经常钻在一起喝酒打牌。” 张志远最讨厌搞小团体,杨德荣敢如此做,说明不把他放在眼里。不过这样一来也好,可以看出谁在支持谁。又问:“如此一说,杨县长支持他们几个人咯?” 陆一伟不仅是主持县委办工作,为张志远搜集相关信息也是必要工作。所以他平时格外留心这些事情,好及时汇报给张志远以出对策。道:“我听说,杨县长支持许万年和高博文,至于曲广平已经给许诺了财政局的位置。” “哦。”张志远点点头道:“看来他们已经行动了,这样也好。我现在回答你的问题,其实我也希望许万年能当选。” “啊?”陆一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张志远很平静地道:“我知道你会吃惊,这不过是缓兵之计。你也知道,杨德荣作为县长手里掌握着财政权,如果许万年与其联合,我这个县委书记就会很被动。就算你有天大的想法,如果一个人不签字,一个人不拨钱,我这巧妇无米之炊啊。所以,许万年必须离开。” 陆一伟恍然大悟,原来张志远这么兴师动众搞什么副县长竞选都是为许万年一人服务的啊。 谈完许万年,张志远又回头问道:“另一名副县长你觉得应该让谁上去?” 这可是个高难度的问题,陆一伟摇了摇头,不敢妄自下结论。 张志远征求意见道:“董国平怎么样?” “董国平?他不是在住院吗?”陆一伟惊讶地道。 张志远道:“他是在住院,不过听说这件事后,给我打过电话表达了意愿,要求参与竞选,我同意了,也希望他能上。如此一来,县委办主任的位置腾出来了。” 绕了半天,张志远把落脚点落在了陆一伟身上,让他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张书记,我的问题可以随后考虑,千万别因为我来乱了您的计划,这样得不偿失啊。” “不!”张志远严肃地道:“这不单单是因为你,应该说涉及整盘思路。我知道你想参加这次竞选,不过我已经替你想好了出路,大可不必与他们挤独木桥竞争,何况你也争不过他们,费那么大劲干嘛。其他县市区县委办主任已经入常,唯独我们南阳县还是个正科级,所以……” 张志远话说了一半,陆一伟已经全然明白了。原来张志远早就谋划啊,而且一出手就是常委,他激动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张志远继续道:“对于你的前途,我一直在调整。最开始我想成立煤炭工业局,让你去担任局长。可你资历不够,怕你驾驭不了。再者属于政府序列,进步空间不是太大。后来让你去组织部,一则是为了后半年整饬‘三风’,也是让你多接触些干部,积累人脉。然而,董国平病得恰到好处,让你过来主持工作就顺其自然了。我还是想让你留在我身边,对于你,我放心。” 一席话讲得陆一伟心里暖暖的,看来自己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他动情地道:“谢谢张书记大力栽培,一伟永世难忘。” 张志远道:“不用感谢我,这都是你应得的,好好努力吧,接下来我们两个要应对更艰巨的挑战。” 从张志远办公室走出来,陆一伟内心始终无法平静。就在他们为副县长名额激烈厮杀时,而自己悄无声息地成为副处领导干部,而且还是常委,不知比他们快了多少步。尽管这件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办成,但张志远给他留下了盼头,也是激励自己拼命工作的努力方向。 加油吧! 0546 初冬暖阳 初冬的南阳如同往年一样,午后温暖如春,早晚冻得发抖。不过人们的热情似乎忘记了寒冷,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副县长遴选上。此外,人们不经意间发现,位于县城中心的罐头厂四周围起了围挡,部分厂房陆续拆除,至于干什么,谁都不知道。 罐头厂经过长达一年多的时间谈判运作终于落下了帷幕。期间,经历了太多曲折,甚至一度差点流产。不过好在因为张志远重返南阳政坛而得以逆转,并成功落入百泰煤业手中。 陆一伟不是商人,但他有商人独慧的眼光看中了这块地,以至于他不惜一切代价要获取土地使用权。如果不是张志远阻拦,他还打算自己开发,这种勇气不是人人都有的。不过也印证了那句话,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改革开放,不仅仅是开放经济,更需要的头脑。 罐头厂最终以1200万元转手出让给百泰煤业,陆一伟除去借款、贷款,光这一笔就净赚400多万元,放到当时,绝对算一笔巨款。对于普通人来说,一辈子都挣不到零头,陆一伟做到了。当然,在所有手续都合法的情况下,如果没有张志远放行,白玉新指点,他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百泰煤业依托省名企宏泰集团开始在南阳县扩张自己的商业版图,煤矿是其中的一部分,地产也是重要的一个项目。对于他们来说,1200万元拿到县城中心的一百多亩土地,价格虽有点高,但绝不吃亏。谁都不会想到,这块地落成的商贸大厦成为南阳县的地标建筑,也从此开始,拉开了南阳县城镇化帷幕。 由于罐头厂的土地属于工业用地,要想建商贸大厦就得变更土地性质。不过这点小事实在难不倒百泰煤业总经理李春妮,后有全国人大代表、西江省杰出企业家、宏泰集团杨同耀撑腰,前有省发改委副主任徐才茂和省建设厅副厅长白宗峰撑腰,搞个项目立项,弄个项目批文实在不是多大事。远的不说,当初选定曙阳煤矿进行兼并,似乎没费多大阻力,轻而易举收入囊中。都说朝廷有人好办事,一个女人执掌乾坤,定有不俗手段。 李海东的婚期是越来越近了,陆一伟单位的事还焦头烂额,几乎帮不上什么忙,全靠老两口帮忙打理着。老两口把李海东当成了自家亲儿子,里里外外操持。母亲刘翠兰主内,包括穿的用的戴的,都给置办齐活,还赶着做了两床新婚被褥,结婚的物品基本准备齐全。而父亲陆卫国则主外,忙着准备酒席,并主动承担起家长的责任,与梅家多次谈判。不仅如此,还动用了自家亲戚,几乎全家总动员一心扑在李海东的婚事上。 李海东是孤儿,从小没有感受到父爱母爱,陆家人如此对待自己,感动的都不知说什么好。有些事有些话不是挂在嘴边,需要用心去体会去感悟。如果当初遇不到陆一伟,他坚信没有自己的今天。在县城有了漂亮的大房子,娶了有正式工作的漂亮老婆,这搁在以前想都不敢想。如今,他拥有了一切。 李海东知道陆一伟忙,所以轻易不去打扰他。陆一伟虽顾不上,但一直惦记着他。一早就给联系好婚车,清一色奥迪,还从省城调了一辆奔驰回来,如此高规格,在南阳县实属罕见。 遴选副县长实施方案一改再改,张志远始终不满意。归根结底,是傲气的马菲菲总觉得自己的思路就非常正确,就是不按照张志远的意思来。作为起草和修改方案的秘书石晓曼来说,夹在中间简直是一种折磨,多次悄悄征求陆一伟的意见。可神仙打架,作为秘书的他们也做不了主。 方案不敲定,张志远着急上火,这不命令陆一伟亲自督阵,务必于明天一早看到正式方案。同时,让陆一伟通知所有常委明天下午三点钟开会。看来,张志远等不及了。 是夜,夜冷。空旷的县委大楼走廊里,只有秘书科还亮着灯。石晓曼正蹙着眉头盯着电脑屏幕删了改,改了删,痛苦至极。她已记不清度过这样几个夜晚了,始终交不了差,急得上火。 “来咯!”陆一伟端着两盒方便面冲了进来。由于太烫,陆一伟飞速放到桌子上,双手不停地在空中飞舞着,表情扭曲直叫唤。石晓曼见状,关切地道:“明明知道烫,还逞能拿两盒,烫着了吧。” 陆一伟将手在衣服来回搓了两下,嘿嘿笑道:“这不图省事嘛,等着,我去给你拿火腿和鸡蛋。”说完,一溜烟飞出了秘书科。 石晓曼痴痴地望着陆一伟潇洒的背影,心中无比怅惘和失落。这是第三次与陆一伟合作了。他们一起在北河镇搞村委换届选举,又一同去了创卫指挥部,现在又到了县委办。应该说,陆一伟一直在背后默默地帮着她。他所做的这一切为了什么? 她坚信陆一伟是个好男人。尤其是那次崴脚后的细心照料,让她发现了与其他男人不一样的地方。特别是和自己丈夫相比,简直没有可比性。自从与曹晓磊结婚后,甭说说两句情话,哪怕是细小的关心都不懂得,经常喝得醉醺醺直到深夜才回家,在外不如意了还拳脚相加打骂,让她对婚姻一次次绝望。直到某一天,这段婚姻终于走到了尽头。 曹晓磊在外有女人的事,石晓曼早就有所耳闻。但为了孩子,她从来不质问不戳穿,可能自己无限度地忍让,曹晓磊愈加胆大妄为,乘着自己回老家时候,甚至带着那女人回家过夜。就是这样,石晓曼也打算默默忍受。 然而,曹晓磊先提出了离婚,让她方寸大乱,措手不及。曹晓磊爽快,只要离婚,他什么都不要,石晓曼不同意,这下惹怒了他。他不择手段逼迫石晓曼就范,公开带那女人进出家门,威逼石晓曼父母,甚至诋毁石晓曼不守妇道等等。最终,石晓曼承受不了压力,同意离婚。曹晓磊净身出户,孩子留给了她。 曹晓磊之所以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与罐头厂收购一事有莫大的关系。据说,罐头厂收购后,他拿到了40多万元。有了钱,自然烧得不知东南西北,执意想过两天好生活。如此说来,和陆一伟还有一定关系。当然,这是客观原因。 孩子虽然留给石晓曼,可孩子从小就和爷爷奶奶长大,石晓曼不忍心夺回来,继续留在他们身边。也就到了县委办后工作特别忙,根本无暇照看孩子。没有了后顾之忧,她全身心扑在了工作上,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争一口气。 与丈夫离婚的消息,她没有和任何人说,包括陆一伟。直到曹晓磊与那女人闪电结婚后,这事才传播开来。陆一伟知道后,他什么也没有说,只希望尽最大的努力小心维护石晓曼受伤的心。 “来来来,别写了,先吃饭。”陆一伟拿着火腿和鸡蛋走了进来道:“吃完饭咱俩再细细地过一遍,不管成不成明天就这样交差了。”说话间,陆一伟细心地剥开火腿肠,用叉子切成一小块,放到盒子里,递给石晓曼。 石晓曼回头和陆一伟微笑,然后使劲伸了下懒腰,扭动了两下脖子,接过方便面,放到鼻子前使劲嗅了两下,笑着道:“一伟,你还别说,长时间不吃倒觉得挺香的,你也赶紧吃啊。” “哦。”陆一伟有些失神,赶紧收回了眼神,低下了头。时值初冬,已经供暖,房间里温度接近20度,和初夏的温度差不多。穿上外套热得不行,所以穿一件毛衣就足够了。石晓曼今天穿一件低领红色毛衣,就在刚才伸懒腰的瞬间,陆一伟的眼神不偏不倚落到石晓曼身上,他不禁心脉一跳。 石晓曼同样发现了陆一伟的表情不自然,出于女人的直觉她明白了什么,脸颊不由得红润起来。要是别的男人如此不礼貌,她肯定厌恶至极,而陆一伟不同,他们有过肌肤之感,更重要的是,她喜欢陆一伟。 陆一伟自顾埋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石晓曼则心不在焉地挑着面条,用小嘴缓慢吸着,眼睛不时地瞟一眼身边的陆一伟。当初陆一伟让她来县委办时,原本不想。可想到能与陆一伟多接触时,她欣然答应了。今天这种场景,她希望以后越多越好,就他们两个人,一起改稿子,一起吃方便面,不知有多么快乐。 “来,你吃!”石晓曼将碗里的鸡蛋挑给陆一伟。 陆一伟推辞,又将鸡蛋挑了来,放进石晓曼碗里道:“你赶紧吃,这两天你太累了,需要补充营养,我一大老爷们,越吃越笨蛋。” “呵呵。”石晓曼会心地笑了。又把鸡蛋夹回去,故意道:“你吃吧,我不喜欢吃鸡蛋。” 0547 一道枷锁 秘书科狭小的房间里热气氤氲弥漫,除了方便面让人垂涎三尺的香味外,还弥漫着一股绕梁飞转且摸不着的味道。两人虽埋头各自吃着方便面,血液里沸腾的荷尔蒙如同凌汛后的黄河水,来势凶猛,奔腾不息。 国人饱受孔孟之道熏陶,尤其是朱子理学的迫害,“存天理,灭人欲”,让人性禁锢在道德的十字架上,把本身很高雅的东西变成了庸俗低俗,以至于国人耻于表露性的奔放,**裸地被道德绑架。然而,越是浅尝辄止的羞涩,越是饮鸩止渴的疯狂,这一点,在道德包围的农村最为普遍,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石晓曼长相颇为大气,更有为人母的成熟稳重,绝不是那种风华绝代,风情万种的放浪,更多的是给人一种贤淑端庄,符合中国传统妇女的形象。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安静”。与她在一起,内心始终平静,平静的让人忘却了烦恼。这种女人如果砸到曹晓磊那种生情较野的人手中,生活简直是一潭死水,平静的激不起任何涟漪。可要遇到陆一伟这样性情温和的男人,能够激活她内心的活力。然而,生活就是如此不如意,美好的事物总是擦肩而过,留下无限的遗憾。 陆一伟坐在办公桌的另一头,与石晓曼对头,两人互相不说话,埋头自顾吃着,时不时抬头互望一眼,然后局促微笑,继续行动。其实,两人心中各藏着话,却找不到合适的由头挑起话题。 石晓曼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个午后,如同烙印挥之不去。她甚至能回忆起每一个细节,包括那根火热的物体在体内活动的每一瞬间,尽管时间很短,但对于她来说,已经留下太多美好的回忆。或许正因为如此,两人变得拘束,甚至回避。 石晓曼在回忆,陆一伟在自责。他懊悔当初做出的举动,给原本纯洁的友谊加了一道枷锁。当然,他不知道石晓曼内心所想。 “晓曼,来了县委办还适应吗?”陆一伟终于打破了宁静的恐惧,主动挑开了话题。 “嗯。”石晓曼一边跐溜面条,一边点头答应,样子极其可爱。 一个话题结束,又回到了从前的宁静,房间里只有电脑机箱嗡嗡的响声,让人窒息。 吃完饭,陆一伟主动接过石晓曼的饭盒道:“你喝杯水,我去扔垃圾。” “你休息一下,我去!”石晓曼一把夺过陆一伟手中的饭盒,主动要求做本来很轻松的小事。 陆一伟争夺,倒显得生分,于是道:“我去扔垃圾,你给泡杯茶,行不?” 石晓曼松手了,乐呵呵地拿起陆一伟的杯子泡茶去了。 一切就绪,陆一伟拖了把椅子坐到石晓曼身边,赶紧点上一支烟,享受神仙的生活。他一只脚踩到桌子腿上,望着闪烁的电脑屏幕道:“不急,先休息一下再说。” 今天已经连续工作了十几个小时了,石晓曼头晕欲裂,整个人都是懵的。她单手撑着下巴,嘟嘴盯着密密麻麻的文稿道:“一伟,你说这一稿在马书记能通过不?” 陆一伟道:“通过通不过明天下午要上常委会了,这就好比过年,再准备也有那样了。我觉得这方案修改到这程度可以了,基本上该表达的都表达了,我倒觉得马书记有点闹情绪。” 石晓曼早就预感到了,可陆一伟毕竟是领导,有些话不能乱说。不过现在说出来了,她也没什么顾虑了,回头道:“我也觉得是。张书记几次修改后的东西,马书记总是要挑毛病,把咱俩夹在中间受闷气,实在难办。” “不管了!”陆一伟知道孰轻孰重,更何况了解张志远此次遴选副县长的目的,道:“咱就按张书记的来,毕竟人家是县委书记,听我的。” 陆一伟一开始认为马菲菲是一个比较单纯的女人,不过是下来过渡的。可通过这起事件后,着实刮目相看,没想到她是权欲极重的人。女人一旦染指权力是非常可怕的,毕竟她没有男人爱好广泛,考虑事情也相对偏颇,只要认定的就是一根筋到底,哪怕就是错误的,也永远觉得自己是对的。 再者,女人说不得打不得,在有些时候实在无奈。市里为陆一伟搭配的这两位副手,可真不简单哪!当然,这是上一任市委书记田春秋留给张志远的“礼物”,现在看来,着实“用心良苦”啊。 一根烟抽完,陆一伟迅速投入工作。手持一份草案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抠着过,直到没有原则性的错误后才算松了一口气。陆一伟打印好三份文稿分别放到张志远和马菲菲办公室,自己留了一份。 全部完成后,已经是凌晨两点。陆一伟瞟了眼窗外,穿好衣服道:“我去送你。” “不用了,我还骑着自行车,你早点回去休息吧。”石晓曼客气地道。 “那怎么行!你一个女孩子家,深更半夜的,一个人回去我也不放心啊,走吧。”陆一伟坚持道。 石晓曼突然捂嘴笑了起来,陆一伟莫名其妙,以为身上有什么不妥,道:“怎么了?” 石晓曼还在嗤嗤发笑,让陆一伟更加心里没底。再三追问下,石晓曼才道:“我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女孩子,不过我喜欢这样的称呼。” 陆一伟习惯性地挠头憨笑,道:“三十好几也是女孩子嘛,我妈现在还把我当宝贝疙瘩呢。” “哈哈……”几句玩笑,让两人的关系近了许多。一同下楼后,陆一伟为其打开车门,护送离开。 行驶到大门口时,陆一伟打了两声喇叭,熟睡中的门卫老张头反应迅速起身,摁下遥控打开了伸缩门。老张头在县委看大门十几年了,早就习惯了这种没时没点的生活。这个时候才下班的,不用问,不是县委办就是政府办。 陆一伟行驶出去不忘打喇叭回应,老张头不忘撩开窗帘以作回应。 黑黢黢的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偶尔看到一两个无所事事的小青年叼着烟站在路边耍帅。自从张志远重拳整治县城治安后,治安环境一下子变得好了许多。加上新来的公安局局长罗志清又增设了24小时巡逻队伍,很长时间没听说什么打架斗殴事件。好多事情官员们看不到,但生活在南阳县城的老百姓有切身体会,对张志远还是比较认可的。 快到石晓曼家时,石晓曼突然道:“一伟,掉头去审计局家属院。” “啊?”陆一伟颇为惊奇,审计局家属院那可是自己家啊,石晓曼去那干什么。 石晓曼苦笑道:“自从我和曹晓磊离婚后,我就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家。如今,我一好姐们把她的房子租给了我,就在你家隔壁单元。” 陆一伟更惊奇了,道:“不会吧,可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呢?” 石晓曼回头道:“人家你是大忙人,怎么可能见面呢?不过我住过来也没几天,以后我们可是邻居咯!” 陆一伟嘿嘿一笑道:“那敢情好,以后我要是没吃饭的地方就过去蹭饭。” “行啊,随时欢迎。” 进了审计局家属院,石晓曼指着陆一伟家相邻的单元道:“一层就是,要不要进来参观一下?” 陆一伟看了下天色道:“还是算了吧,太晚了,改天吧,明天我们还得早起。” “那行,改天我请你吃饭!”石晓曼温柔一笑,提着包跨了下车。 陆一伟停好车走出来后,听到一连串钥匙声音紧接着房间灯亮了,心中无法控制的**驱使着脚步向前迈进,如果不是寒冷的天气吹醒了他,很有可能就会不听指挥地迈出这一步。他相信,石晓曼不会拒绝。 回到家中,陆一伟身心疲惫地躺在沙发上,又回到从前的孤独。在卧室睡过一晚后,他又搬到了沙发上。不知为什么,在卧室他一点都睡不踏实,反倒沙发上更加舒心。望着天花板,脑海中掠过妆点自己生活的几个女人,每一个女人都是那么的沉重和疲惫。 原本和夏瑾和约在前段时间解除婚约,可不巧的是,夏瑾和委派到京城学习,以至于此事一直搁置。在冷静思考后,夏瑾和到底给留下了什么,好像什么也没有,如果非要找出一个理由,那就是激情和青春。 确实如此。与夏瑾和在一起他没有任何负担,是那么的愉悦和开心,可没想到的是,自己成为她利用的工具。到底是谁的错?好像谁都没有错。 南阳是一个小地方,如同马菲菲所言,就是个落后的弹丸之地。除了喝酒唱歌打麻将外,没有什么娱乐项目。每天见的人也就那么多,如同井底之蛙,生活在自己的小圈子里,甚是苦闷。 如果生活在大城市,陆一伟大可通过各种娱乐方式排除心中的烦恼,可在南阳无法实现。没有了追求,也就只剩下寂寞聊以慰藉,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窗外,星光闪烁,凄凉的寒冷…… 0548 强势归来 “董主任回来了!”第二天一上班,县委办副主任杜佳明就出现在陆一伟办公室,第一时间播报南阳的新闻。 陆一伟自顾埋头研读着材料,漫不经心道:“回来就回来吧,正好我回组织部上班去,县委办的工作我真心拿不下来。” 杜佳明显然不是这个意思,神秘地道:“陆主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听说董主任这次回来是专门竞选副县长的,啧啧!董主任都那样了,还放不下工作,令人感动啊。” 陆一伟知道杜佳明在揶揄董国平,抬头道:“董主任是老同志了,按照资历他早就该上副县长了,怎奈副县长的位子就那么多。这次好了,我觉得董主任的希望还是蛮大的。” “也许吧。”杜佳明心里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他也是多年的正科了,可始终得不到提拔,一直屈居县委办当副职,实在窝囊。这次副县长竞选,他也想参加。但听说财政局的许万年,国土局的曲广平要参加后,顿时泄了气。现在董国平也参与进来了,自己就更没希望了。 见陆一伟不说话,杜佳明没话找话,道:“陆主任,我可听说了啊,好多人都要争副县长的位置,这下可热闹了。你怎么不参与一下?” “我?”陆一伟猛然抬起头,又低下头道:“杜主任,你这不是拿我开涮嘛,我刚刚提拔了正科,那有资格参与竞选啊。再说了,我的资历不够,我可不想去丢人现眼。对了,你不是也要参选吗?” 杜佳明失神地坐在沙发上,无奈地道:“我倒想参选了,可让我和董主任竞争,这不是以卵击石嘛,放弃了,哎!” 陆一伟拿起桌子上的烟丢给杜佳明,安慰道:“你也别泄气,这次轮不上,说不定下次就轮上你了。” 这句话给杜佳明留下了话柄,猛地站起来,两眼放光道:“陆主任,你和我说实话,张书记下一步是不是还有更大的动静?” 陆一伟摇摇头道:“张书记想什么我那知道,暂时还没听说。” “看看看,还瞒着我。”杜佳明不信任地道:“可我怎么听说要切掉一部分领导干部提拔一批新人了?” 陆一伟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惊奇地道:“你从哪听到的?” 杜佳明坏笑,道:“这你就别管了,到底是不是?” 都说官场无秘密,这本是组织部长闫东森与张志远两人的谈话,怎么就传出去了?自己从来没再任何人面前提起,张志远更不可能说,那只有闫东森了。他若无其事地道:“这我可真不知道。” 杜佳明突然用哀求的语气道:“陆主任,如果张书记那里有什么最新消息,你可要告诉老哥啊。说句掏心窝子话,我在这县委办憋屈太久了,真心想挪一挪了。要是真有这个政策的话,你可要帮我说句话啊。” 陆一伟笑了笑道:“杜主任,咱俩相处时间不是一年两年了,你的工作能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如果真要有这个政策,我相信张书记一定会考虑你的。” “真的?那太好了。”杜佳明以为这就是陆一伟释放的信号,激动的不能自已。抓住陆一伟的手道:“陆主任,我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只要你能助我一臂之力,我知道该怎么做。” 陆一伟只是笑笑,没有多说。 这时,走廊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陆一伟竖起耳朵仔细辨认,听着并不想张志远的,杜佳明听出来了,小声道:“董主任来了!” 陆一伟立马起身,出门迎接。 “董主任,您回来了啊。”陆一伟急忙上前伸手问候,不管怎么说,董国平才是正牌的县委办主任。 董国平消瘦了许多,尤其是脸颊,几乎没多少肉了。颧骨出奇的高,黑眼袋也特别严重,一看就是重病之人。就是病成这样,他都拖着身子回来参选,这种精神值得让人“尊敬”和学习。 董国平在县委办主任的位置已经将近8年了,先后伺候过三任领导,如果加上张志远的话,就是第四任了。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何况成天围在自己身边服务的。政府办主任换了一茬又一茬,让人奇怪的是,董国平居然雷打不动地坐稳了。 一方面说,董国平的综合协调能力确实强悍,能取得几任领导的信任,混得如鱼得水,实属不易。另一方面说,以他的资历和能力完全可以上副处了,当个副县长绰绰有余,可为什么一直上不去?这就让人值得深思了。要说他的人际关系不错,与常委会们搞得都很融洽,可偏偏就轮不上他,百思不得其解。 董国平虽在省城住院,可南阳县发生的一切他了如指掌。陆一伟代他主持县委办工作,他心里虽不愉快,可这是张志远的决定,他必须坚决服从。陆一伟的谦恭,董国平收下了,他也伸出手笑着道:“一伟啊,你是越来越精神了,挺好!” 陆一伟赶忙道:“看您的身体恢复的也挺好的,您回来就好了,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到底谁说的是真话,只可意会。董国平依然微笑道:“别站着,去我办公室聊。” 县委办从三楼移到四楼,特意为董国平留了三间的主任室。陆一伟主持工作,本应该到此办公,可他一次都没进来过。董国平进门后,左右看看,点头道:“好,好,一伟,不错啊!” 陆一伟道:“这都是杜主任一手弄的。” 董国平回头冲着杜佳明点了点头。 落座后,陆一伟关切地道:“董主任,早就要去省城看您,可一直抽不开身,实在遗憾啊。不过今天看到您大病初愈,身体比从前还硬朗,我就放心了。” 董国平说话时,始终面带微笑,十分平易近人。或许这就是他为官的制胜法宝吧。道:“有什么好看的,你有这份心我就知足了。现在想想,这辈子活着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自己嘛。要是身体垮了,什么都没有了。看到你朝气勃勃,十分羡慕啊。” 陆一伟没有接话茬,而是道:“董主任,您现在回来了,待会我就把工作移交一下,下午我就回组织部上班去。” “别!”董国平立马制止道:“一伟,你千万别多心。我老了,身体也不行了,哪有力气再干工作,这次回来我就是请辞的。希望张书记同意我退居二线,把位子腾出来让给你们年轻人。好好干吧,我一直就很看好你。” 董国平的话很真诚,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客套。不过陆一伟依然坚持道:“董主任千万别这么说,您还年轻得很嘞!待会我和张书记说一声,把最近的工作移交一下。”说完,也不管董国平同意不同意,起身往门外走。 董国平没再坚持,还是微笑。 笑,有很多种含义,不过挂着脸上笑不露齿,皮笑肉不笑赋予了太多内涵。有的真诚面带慈祥,有的虚假笑里藏刀,至于哪一种,这需要自己去把握。 董国平的笑很奇怪,似乎介于两者之间,让人捉摸不透。不过了解他的所作所为后,此笑容实为奸诈,典型的笑面虎。表面上是在微笑,心里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或许,从笑容里可以破解为什么一直得不到升迁的原因。 陆一伟走后,政研室主任李兆清立马闪进董国平办公室,关上门秘密研究着一些事。 陆一伟回到办公室,望着桌子上的材料发呆。尽管在县委办工作比较累,但他已经适应了这种节奏。现在突然离开,还真有点舍不得。不过为了张志远的计划,他必须暂时离开。 张志远来了。陆一伟起身打算汇报工作,刚出门就看到董国平点头哈腰地追随其后。张志远看到陆一伟后,道:“一伟,你也进来。” 进了办公室,张志远先是关心了下董国平的身体,然后直接道:“你既然回来了,就正常上班吧。工作上我不会给你安排多少事,暂由佳明为你代办。但涉及重大会议或事项还得由你亲自出马,你办事,我一百个放心。” 张志远如此说,董国平感动地道:“感谢张书记抬爱,我只要有一口气在,就尽心尽力干好本职工作。不过这段时间一伟同志一直帮衬着,要我说还是让一伟干吧。” “不!”张志远坚决地道:“一伟的工作不是在组织部嘛,那就让他回组织部,那里也需要他。” 董国平试图争取,张志远打断道:“就这样定了,等今天下午开完常委会,一伟就回组织部。” 张志远又回头叮嘱了陆一伟几句,道:“我和董主任聊几句,待会你拿方案过来。” 陆一伟出去后,张志远直接挑明道:“国平,这次遴选副县长,我希望你能积极参与。按照你的资历和威望,我相信你一定能脱颖而出。你是南阳的老人了,我特别希望你能再上一个台阶,不仅是对你,就是对全县的干部也是一个交代。说说你的想法吧。” 0549 大病初愈 董国平脸色略显憔悴,长吁短叹道:“张书记,按道理说,我这个样子就没必要和年轻人竞争了。选上去又能怎么样,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工作干不好,反而成了累赘,拖大家的后腿啊。但是,我要是不竞选,这心里又不甘心,毕竟干了一辈子了,也没什么追求了,最大的心愿就是得到组织的认可,还希望张书记体谅。” 董国平讲话平实,却很有感染力,让张志远也为之感叹。安慰道:“国平,我完全理解你,要不然也不会亲自打电话让你回来参选。这次机会是我好不容易和上级争取的,或许错过这次,就没有下次了。规则的制定不是针对某个人,而是面对大群体,但也要体现人性化的一面,照目前制定的方案,对你是十分有利的,还希望一定要把握好。” 董国平点点头道:“谢谢张书记还惦记着我,既然组织信任我,觉得我还能为南阳建设出一把力,那我就是拼了老命也要争取一下。” “对!我就是要你这样的精气神!”张志远欣慰地道:“下午就要召开常委会敲定此事,我们一起努力吧。不过我要叮嘱你,不要太拼命,还是身体要紧。” 董国平走后,陆一伟拿着方案走了进来。张志远示意把门关好,脸上掠过一丝不安的温燥。 “一伟,方案的事待会再说。等等你去一趟魏国强家,看看他的情况。”张志远道。 陆一伟疑惑不解,道:“他儿子工作的事我已经和闫部长谈过了,过段时间就能安排。” “不,不是这事!”张志远叹了口气道:“魏国强这次也要竞选副县长,你上门征求他的意见,他的事我要单独拿到常委会通过。” “啊?”陆一伟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惊奇地道:“他不是病了嘛?” “好了!”张志远也不相信地道:“他已经大病初愈了。” “啊?”陆一伟再次发出感叹词,诧异道:“还有这事?” 张志远靠在椅子上无奈地道:“昨晚,苏启明市长给我打来电话,直接用命令语气道,要求魏国强必须参选。不仅参选,而且还要当选成功。” “啊?”陆一伟第三次惊叹,这云里雾里的,还转不过弯来。怎么又牵扯到苏启明了? 张志远没有过多解释,道:“苏市长现在是常务副市长了,何况又在南阳干过,他的面子不能不给,你下去落实吧。” 从张志远办公室出来,陆一伟还是不敢相信。前段时间,张志远和他一同去看过魏国强,精神失常且无意识,怎么说好就好了。就算是大病初愈了,这好的也太是时候了,简直神了! 苏启明打电话亲自关照,这又是为什么?联想到水泥厂事件,陆一伟或多或少能猜到其中的个由。不管怎么说,领导交办了任务,咱就去落实。下了楼,驱车往魏国强走去。 路上,陆一伟不由得苦笑,上辈子也不知欠了魏国强什么,这辈子和他一直有渊源,简直阴魂不散。不过魏国强的能量真不是一般的强大,几起几落,如今还要竞选副县长,这魄力,换做其他人保证做不到。 到了魏国强家,与前段时间简直是两番模样,院子收拾得井井有条,一点都不想精神病人待过。魏国强好像知道陆一伟要来似的,早早地就站在家门口眺望,看到陆一伟一进门,如同老母鸡捕食一般飞扑过来,用肥厚的双手紧紧攥着陆一伟摇晃着,见了亲人般热情地道:“一伟,你可算来了。” 陆一伟上下打量着魏国强,一点都不像生过病的样子,倒像是刚刚度假回来,养得白白胖胖的。至此,他也开始怀疑,魏国强到底有没有得病?难道从前是装出来的? “国强,让一伟兄弟站在院子里干嘛,外面冷,赶紧回屋!”魏国强的妻子站在门口大声叫道,与前段时间见面简直判若两人。 陆一伟进了门,两口子热情的啊,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魏妻端茶倒水,又是水果点心,生怕招待不周。而魏国强则摆了一溜各式各样的好烟,不停地往陆一伟手里塞,竭力“巴结”着陆一伟。 陆一伟还没询问,魏国强自己先辩解道:“前段时间,我妻子带我到京城医院走了一圈,巧了,遇到一位好大夫。人家说我脑子受了刺激,结果你猜怎么着,我既没吃药也没打针,我往一个炮筒似的大家伙里面一躺,然后经过心理开导治疗,好了!你说神不神?” 如果先前是怀疑,那么此时陆一伟坚信魏国强从前的病一定是装出来的。他不得不佩服魏国强精湛的演技,简直无懈可击,冲击奥斯卡金像奖也绰绰有余。为了逃避责任,算是拼了老命了。一时间,对其更加厌恶。 魏妻也附和道:“这下可好了,我们家老魏病好了,我一身轻松。听说县里要遴选副县长,我就鼓动老魏去参选,这待在家里对他的病情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到时候再憋出病来,我这辈子可真就没奔头了。一伟,你算是我们家老魏一手培养起来的,要不是我们家老魏,你也没今天啊。所以啊,在这个关键时刻,你可不能忘恩负义,一定要帮帮老魏啊。” “滚出去!会不会说话?”魏国强冲着妻子大声咆哮道。 魏妻不顾及陆一伟的脸色,自顾继续道:“我说得有错吗?还不是你一手把一伟带出来的?” “滚!”魏国强心里有愧,起身将妻子推出了房间。 魏妻走后,魏国强慢悠悠地坐在沙发上,满脸歉意地道:“一伟,别听那败家老娘们胡咧咧,我魏国强有愧于你啊。”说完,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转,演技一流。 陆一伟不相信鳄鱼的眼泪,直截了当道:“魏书记,我受张书记委托上门征求你的意见,这次副县长你是否要参选?” “选,当然选。”魏国强急不可耐地道。 “哦。”陆一伟道:“那麻烦你写个书面东西吧,我回去好交差。” “行,我现在就写。”说完,起身到另一个房间拿出稿纸,思考也不思考提笔就写,显然他早已做好准备。 写好后,魏国强双手捧着交给陆一伟。陆一伟扫了一眼,折叠好装进口袋起身道:“那行,我回去交差了,你多加休息吧。”说完,逃离似的往门外走去。 “再坐会呗,着急干嘛?”魏国强一边客气一边跟着陆一伟往门外走。 魏妻见陆一伟要走,拉住陆一伟再次叮嘱道:“一伟,顾念旧情,这个时候你可的帮帮老魏啊。” 陆一伟一丝苦笑,跨出了大门。 魏国强望着远去的车辆,回头抱怨妻子道:“就你嘴多!” 魏国强确定参选后,张志远对照他的情况浏览者实施方案。问道:“魏国强身上还背着处分不?” 陆一伟道:“苏市长来后,已经给他抹去了。” “满一年了吗?” 陆一伟掰指细算,又打电话询问了纪委办公室,道:“还差一星期就满了。” “哦,这倒没什么。那行吧,让他参选吧。”张志远拍板道。 陆一伟不放心地提醒道:“张书记,魏国强要插进来,会不会引起其他人的不满呢?” “肯定会!”张志远道:“不满归不满,但这是政治任务,我不敢保证他能竞选成功,但可以保证他有参选资格,算是仁至义尽了。” 话说到这份上了,陆一伟也不好说什么。 “常委们都通知了没?” “通知了,除了武装部杨部长到省军分区开会外,其他都通知到了。”陆一伟道。 “嗯。”张志远停止翻看方案,抬起头道:“一伟,董国平这不回来了,你暂时先去组织部上几天班,等完了你再回来。” “好的,全听张书记安排。” 张志远起身道:“你去了组织部也不能放松,尽快和闫部长把先前交代的两个方案弄出来,并积极探索行之有效的措施和办法。等副县长一选完,立马就实施,听明白了吗?” “请张书记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陆一伟点头道。 “行了,你先去吧,把马书记叫过来。” 临走时,陆一伟又鼓足勇气道:“张书记,到了组织部,我可不可以创造性地开展工作?” 张志远抬起头纳闷地道:“说说你的思路。” 陆一伟道:“前段时间不是新招了12个公务员嘛,我想在他们几个人身上做点文章,为南阳储备一批年轻梯队。” 张志远思考了片刻道:“行了,你放心大胆地干吧,随后我和老闫说一声。” “谢谢张书记。”陆一伟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于这12个年轻人,好多人都不放在眼里,甚至都觉得他们是小毛孩,能干了什么?就算能干了,也是当交通员使唤,不是打扫办公室,就是写写画画,全然不当回事。特别是把他们分配到乡镇,好多都是在办公室当杂役,根本不能发挥应有的作用。 别人不看好,陆一伟剑走偏锋,决定大力栽培这支“潜力股”。 0550 各怀鬼胎 下午两点五十分,张志远提前到了常委会议室,原本热闹异常的会议室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其他常委都纷纷端正坐姿,个个面无表情地专注于某个地方。 开会是最让人无聊的,可有些事必须通过会议解决,不得不开。尤其是常委会这种高规格的会议,一旦形成决议对某一重大事项或战略性的发展有着不可逆转的特殊意义。 无聊就无聊吧,总得找点事做。有的人手托举着下巴,专注于会议桌上某个凸起的部位,患有强迫症的还有用手抠两下。有的人无所事事地练起了学生时代的特殊技能转笔,掉了捡,捡起来再转,以此往复。有的人则拿着笔在笔记本上练起了签名,一张空白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自己的名字,好多领导写一手好字大部分是在开会练就的。 还有的举着透明的玻璃杯,专心致志地观察着茶叶的漂浮舒展,如果在实验室说不定能有重大科研发现。还有的百无聊赖地拿着功能机,翻看着电话本或短信,仔细甄别着每一个人,将不认识的人逐个删掉。如果是女同志,则伸出手仔细欣赏着纤细的手指,不停地旋转着无名指上的钻戒…… 看似无聊至极,但丝毫不影响听力系统,基本上每个人所讲的都清清楚楚,可到了发言的时候,习惯性地装聋作哑不发言,一旦会议结束私底下叽叽喳喳议论个没完,愤青似的抨击某领导的独断专行,趋炎附势…… 好比今天的会议,议题已经提前发给每位常委熟悉并准备发言,但具体细节性的东西并没有透露,让一些常委颇有微词。有什么保密的,不就是遴选副县长嘛,兴师动众的,还不如指定某人提拔算了。当然,他们并不知道张志远搞此次活动的目的。 方案是县委副书记马菲菲起草的,她自然知道方案内容。另外,张志远与县长杨德荣、组织部长闫东森提前沟通,他俩也知道。闫东森没有任何意见,但杨德荣意见很大。他认为,如此设计规则过于复杂麻烦,还不如直接在党员大会上推荐,搞什么积分制,这又不是商场,积分高了还能额外兑换礼物,但简单的东西复杂化,完全没必要嘛。 当然,他只是一己之见,具体的还要在常委会上见分晓。 张志远拧开水杯环顾一周,与各位常委都微笑点头后,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又轻缓放下,从衣兜里掏出香烟,挨着散了一圈,自顾点上抽了起来。 陆一伟悄悄走到张志远身后,伏贴在耳朵上小声地道:“杨部长请假,杨县长马上就过来,其他领导都到齐了。” 张志远没有说话,微微点了点头。 这时,坐在右侧的县委副书记马菲菲凑了上去道:“张书记,要不待会让闫部长宣读方案吧,我主持就行。” 临时变卦是绝对不允许的,张志远面无表情道:“闫部长待会还有其他事要提,就你宣读吧。” 马菲菲没再坚持,一脸不快如年画似的坐在那里。 又过了一会,张志远撸起衣袖看了下手表,已经是三点过五分,杨德荣还没有过来,脸色不由得凝重起来。陆一伟看到这一举动后,立马起身走到门外急切地眺望,见没有杨德荣的踪迹后,掏出手机打给他的秘书郑旭东。 杨德荣到南阳县任职,随身带了司机和秘书。郑旭东比陆一伟大两岁,是杨德荣在马平县时看上的,已经搭档了三四年,取得了杨德荣的信任。杨德荣平时飞扬跋扈,郑旭东自然也骄横傲气,凡是杨德荣不喜欢的或看不上的,他也看不上。 郑旭东接到陆一伟电话时,表现出了不耐烦。语气有些生硬地道:“杨县长在厕所,马上就到。”陆一伟听后,也不能说什么。只好焦急地站在门口等候。 又过去十分钟,杨德荣才优哉游哉地走了过来,秘书郑旭东拿着水杯跟随其后,架子大的离谱,不知道的,以为他是县委书记了。 进门后,看到大家正襟危坐等候他一人,杨德荣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径直走到自己座位前,拖动椅子落座。拖动椅子的瞬间,椅子腿与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声,埋头深思的常委们纷纷抬头相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颇有挑衅的意味。 会议还没开始,会场已经萦绕着硝烟的味道。 张志远一脸不快,没有多说,而是清了清嗓子道:“好了,人都到齐了,现在开会。关于会议议题,县委办已经提前发放到大家手中,应该有了初步了解。今天会议的任务,就是要通过一下这次遴选副县长的领导组和实施方案,下面由马书记来宣读。” 马菲菲屁股往前挪了挪,挺直腰板凑到话筒前扫了一圈,拿起稿子念了起来:“按照《党政领导干部选拔任用工作条例》和西江省《党政领导干部选拨任用实施细则》,经北州市委批示,结合南阳实际,打算在全县领导干部中遴选两名副县长……” 马菲菲本身是“艺术家”出身,普通话悦耳动听且声音洪亮柔和,颇有播音主持的味道,比起其他人满嘴的南阳土话,着实耳目一新。 宣读完毕后,张志远接过话题道:“大家知道,北州市在选拨任用领导干部时,历来实行异地任职。我们南阳县目前四套班子领导里,只有一半的人是当地人。异地任职的好处我不必多讲,也存在一定弊端。比如说我,到了南阳后,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熟悉了当地的风土人情,对开展工作极其不利。所以,这次副县长出现空缺后,我第一时间向市委秦书记请示,要求在当地领导干部中选拨出优秀的,有能力的同志来担当重任。秦书记当场同意,也就有了今天的遴选工作。” “这次遴选工作,马书记做了大量工作,亲自起草了实施方案,并担任此次工作的领导组常务副组长,具体领导实施。另外,我和杨县长也进行了多次商讨,最终形成了这一方案。刚才马书记宣读了,我来解读一下。” “积分制想必大家不陌生,年度考核的时候我们都用具体数据进行量化考核,完成一项,给多少分,最后加起来综合排名,就是这个道理。前面的具体量化我不说了,重点说一下各位常委手中的分值。” “通过积分排名出来的人选,再次提请常委会确定。这时候你觉得谁优秀,就把手中的分数加给谁,确定初步候选人,然后上党员和代表大会正式选举。大致就这么个流程,大家听明白了吗?” 张志远讲完,其他常委不作声,埋头发呆。 没有人主动发言,张志远只好点名了,依次道:“来,奇峰同志,从你开始,说说吧。” 排名考前的常委、宣传部长裴奇峰调整了下坐姿,抬头道:“我觉得这个方案挺好,这样一来,让很多同志都有了机会。英雄不问出处,只要你有能力,完全可以胜任副县长嘛,我完全赞成。” “很好,闵元同志,你也说说吧。”张志远对裴奇峰的态度非常满意,继续往下走。 廖闵元自从刘克成走后,一直很低调。特别是国土局局长曲广平的妻子大闹县委后,更变得谨慎细微。如果放在从前,他肯定是一个激进分子,不过现在他能躲则躲,眼不见心不烦,早日调离这是非之地才是正儿八经的事。他道:“我没什么意见,我赞成。” 简短的回答也算表态,轮到组织部长闫东森,他接过话筒道:“有些提议,我早些年就提及过,今天我再说一次。当前,南阳领导干部的结构很不合理,老的老,年轻的年轻,多少年不培养年轻领导,不储备后备干部,出现了严重断层。这次遴选副县长,我希望选拨出年轻的,高学历的,有能力的干将,给年轻人机会,也是给南阳的明天机会,我就说这些。” 接下来是常务副县长田国华。为了顾及杨德荣面子,他的发言也很简短,道:“政府的工作比较繁重,我希望选拨进来懂业务的,能干事的,如果啥也干不了,还不如不选,我没意见。” 话筒移到政法委书记萧鼎元跟前,这位张志远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忘恩负义,进了常委就倒戈,让张志远胸闷了好一阵子。萧鼎元自然有愧疚之心,道:“意见我没有,不过我知道其他县市区有公安局长兼任副县长的,是不是我们也应该考虑?我只是建议。” 该县委副书记马菲菲了。马菲菲作为这次工作的负责人,她自然没什么意见。讲了两句,把话筒交给了坐在那里生闷气的杨德荣。 杨德荣从一开始就对这件事很不满意,不管怎么说,是给他选副手,张志远全然不顾及他的感受,本应该自己负责这项工作,却交给了马菲菲,这分明给他难堪嘛。 0551 语出惊人 杨德荣挪动着肥大的身躯坐了起来,用手拍了拍话筒道:“那我来说两句。这次遴选副县长,出发点是好的,我也是非常赞同的。想必张书记也是动了脑筋,力求选拨出优秀的人才。不过这个方案在设计过程中,我认为有不合理的地方。” 此话一出,常委们都屏住呼吸,眼神偷偷瞟向坐在那里抽闷烟的张志远,静候杨德荣语出惊人。 杨德荣继续道:“积分制,听起来很美好,可细细品味起来味如嚼蜡,经不起推敲。好比说残联主席王仲刚,他完全符合这次遴选条件,年龄也刚好在这个范围内,无论说工龄,还是获得的荣誉,多的不敢保证,但肯定在前面。他要进来了,你选还是不选呢?如果选,他一司机出身,肚子里没多少墨水,何况一直就从事残联工作,怎么能胜任政府工作呢!如果不选,我们制定了规则违背了,别人是不是在背后说三道四呢?” “还有,什么叫做出特殊贡献的,这是不是弹性很大?地震局局长干了一辈子,南阳县也没发生过地震,那他是不是就没有特殊贡献了呢,我觉得对他不公平。再比如气象局,年年就干得常规性工作,你让他怎么特殊?” 杨德荣越说越来劲,全然不顾及张志远的脸色,坐在一旁的裴奇峰不停地咳嗽提醒,但他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开炮:“政府工作有其特殊性,来不得半点虚的,都是实打实干出来的。不出问题没事,一旦出了事,都是政府的责任,要是不选拨出一位有担当的,有责任心的,这工作还怎么做?所以,对于这一方案我保留个人意见。” 杨德荣站在了对立面,这下让其他常委难办了。待会表决通过的时候举手还是不举手? 张志远对于杨德荣的发难丝毫没有准备,先前沟通时也没提出来啊,在这种场合发难,到底有什么目的?他不给自己面子,张志远也不打算给他面子,直接不解释,进入下一环节道:“好了,同志们说得都挺好,下面表决吧。”说完,举起了手。 马菲菲尽管有分歧,但相比杨德荣,她更喜欢张志远,她也举起了手。 宣传部长裴奇峰、组织部长闫东森自然不必说,毫不犹豫举起了手。 令人窒息的一幕出现了。刚才说没意见的萧鼎元、廖闵元和田国华都在犹豫,举与不举在一念之间。田国华想举,可想到自己归杨德荣直接领导,迟迟不敢伸手。廖闵元想当老好人,两边都不得罪,在犹豫着。萧鼎元按道理应该支持张志远,可他却又一次站到了对立面,紧紧攥着拳头不发言。 原本是九位常委,可偏偏武装部长杨宝刚请假,出现了偶数。现在又出现四比四的局面,让会场的气氛更加紧张万分。 “我弃权!”田国华在关键时刻做出了选择,让张志远以微弱的优势通过了这个方案。 看到这一幕,张志远心凉了一半。最让他寒心的就是萧鼎元了,他到底要干什么? 张志远心情不爽,道:“好了,都放下吧,按照民主集中制的原则,这个方案就通过了,会后,马书记召集相关人开会,并把方案以文件的形式发下去。下面进行第二个议题,东森同志你说吧。” 闫东森将魏国强的情况大致介绍了一遍,张志远接过话题,加重语气道:“让魏国强同志参选是市里的意见,行就行,不行也是行,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如果那位同志有意见,直接到市里反映去,表决吧。” 众人似乎都听出张志远语气强硬,知道他心里不愉快,怯怯地举起了手。杨德荣依然没有举手,而是靠在椅子上黑煞着脸发呆。其他人全部举手了。 “好了,那就通过了,散会!”说完,张志远起身,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大步往门外走去。 张志远走后,其他常委都安静地坐在那里,大气不敢出。杨德荣望着天花板冷笑了一声,双手摁住桌子起身,背起双手大摇大摆地潇洒离去。这时,其他常委才陆续起身,个个灰头土脸走了出去。 这次陆一伟经历过最为紧张的一次常委会。他看到了各位常委暗中较劲的力量,尤其是杨德荣和张志远公开斗法,这种情况实属罕见。毕竟常委会是严肃的会议,事先没有沟通好就不会上会。民主集中制,虽说民主在先,但集中才是目的。这次不友好的信号,再次绕进了书记和县长不和的怪圈。 不过张志远今天的表现异常强硬,这是陆一伟不曾看到的。不过要想降服杨德荣,绝非易事。他坚信,这次遴选副县长,才是他俩对决的主战场,谁输谁赢,暂无定论。 张志远一肚子气回到办公室,重重地坐在办公桌前。他原本给杨德荣面子,现在看来,完全没那个必要。打算调整计划,绝对不能让杨德荣支持的财政局局长许万年当选,而且要在遴选副县长工作结束后一刀切下去,让他看看,到底是谁厉害! 张志远生闷气,没有人敢进去,包括陆一伟。过了半个小时后,陆一伟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看到张志远火气消褪后,松了口气。上前续上水,小声地道:“张书记,刚才市委办公厅通知,明天早上八点开会。” “哦。”张志远双手搓了把脸,道:“什么会?谁参加?” 陆一伟道:“关于冬季护林防火的,秦书记亲自参加。” “哦,我知道了。”张志远略显疲惫地道。 陆一伟准备出去时,张志远突然道:“你让萧鼎元到我办公室来。” 陆一伟知道什么事,点头离去。刚走了没几步,就听到张志远大声叫道:“回来!”他又折返回去,张志远摇头道:“算了,你忙你的去吧,让郭凯备车,我现在回市里。” 常委会上发生的事情不胫而走,有人欢喜有人愁。最气愤的要数残联主席王仲刚了,好好的被杨德荣在会上举例子羞辱,成为好多人的笑柄。王仲刚不服气,原本不打算参选,这次他卯足了劲要参选,非要给杨德荣颜色看看,司机出身的他,照样可以当县长! 虽然正式方案还没下放下去,不过好多人手里已经有了“手抄本”,对着方案中例举的条件一项项算着自己的分数。有人掐指一算,已经超过了80分,乐得合不拢嘴,对竞选副县长很有希望。 晚上,陆一伟快成了大忙人,大卸成八块都分配不过来,个个要请客吃饭,希望让其给解读下张志远下一步动作。个个都是爷,陆一伟都不好得罪,不过他最终还是答应了老朋友峂峪乡乡长李建伟和纪检委副书记赵东升的请求,依然在豆娘餐馆聚餐。 见到陆一伟后,李建伟就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抄本”放在陆一伟面前,急切地道:“一伟,你快给我算算,看看我有没有资格?” 李建伟的情况陆一伟了如指掌,早在起草方案时就给他算过,基本上没戏,倒是赵东升还有得一拼。不想打击他,装模作样道:“这还用我算,你自己一算不就知道了嘛。” 李建伟神色慌乱地道:“我算过了,完全没戏。” 看来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陆一伟无奈地道:“这都是县里定的,我也没办法啊。” “有没有补救的办法?”李建伟努力抓住最后的稻草问道。 “有!”陆一伟肯定地道:“常委们手中还有分数,你要有本事就挨个走动走动,他们手中的分值比例占很大,原本你是倒数第一,如果常委们都投给你,一下子就是第一名。” 李建伟一下子泄了气,无精打采地坐在那里,感叹道:“本以为这次很公平,说到底还是不公平嘛。” 陆一伟道:“那你说怎么才算公平?这次就算不公平,至少你有参选的资格,如果直接内定,你连想都不敢想,我觉得还算比较公平。” 一旁的赵东升说话了:“建伟,要我说你别去争了,你能争过许万年,还是能争过高博文,别做梦了。你看我,压根就不去想,一身轻松,多自在。” “哎!”李建伟叹了口气道:“可是我不甘心啊,凭什么?我在政府办干了大半辈子,哪点比他们差?我为什么就不能竞选?”说归说,心里早已放弃了。 在饭店这会功夫,陆一伟的手机依然不断,弄得二人心神不宁。赵东升哈哈大笑道:“今晚,不知道有多少人睡不着觉,估计这会都钻在一起商量对策了吧,哈哈。” 陆一伟一会接一个电话,李建伟最后驱赶道:“行了,你去忙你的吧,眼不见心不烦,我们也走,回家!”说完,一桌饭一口菜都没吃就气鼓鼓地奔家去了。 还有一个人陆一伟不得不见,那就是旅游局局长徐青山。按照条件,他绝对是热门人选,完全可以和许万年他们对抗。分值占到10分的特殊贡献,他应该可以拿到满分。毕竟北河镇的工业园区是他主导的,没有人敢质疑他的“特殊贡献”。这不,徐青山就像催命似的,满城寻找着陆一伟,急的想见一面。 0552 白面书生 “我的好老弟,见你一面比见县委书记都难啊,快坐。”徐青山一脸急切,见到陆一伟胜似亲人。 陆一伟落座,徐青山立马上前为其按摩,弄得陆一伟十分局促,忙道:“得得得,现在献殷勤,一切都晚了,你还是坐下吧。” 徐青山坐到沙发上,猴急地道:“一伟,你赶紧给我分析分析,看看我有多大的把握。” 相比李建伟,陆一伟更希望徐青山当选副县长。徐青山心眼虽多,但干工作绝对没话说,尤其是执行力,在全县乡镇干部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别的不说,北河镇的工业园区就是典型的例子。倒是李建伟,长年蹲在机关,习惯于斗心眼,在执行力方面有所欠缺,能力平平。 陆一伟道:“徐局,你的情况我又不是不知道,方案一出来就仔细算过,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基本上那一条你都能沾上边,你应该没多大问题。” 陆一伟这么一说,徐青山嘴巴都咧到耳朵根子,嘿嘿笑道:“一伟,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你可别开玩笑了,几斤几两,我自己又不是不知道。” 陆一伟突然严肃下来道:“徐局,我问你一句实话,你到底想不想参选?” 徐青山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散去,认真地道:“要说不想那是鬼话,我当然想。可是要我和许万年他们竞争,毫无优势啊。” 陆一伟知道徐青山的真心话后道:“这你不必害怕,积分不过是敲门砖,你现在只要能入围就好说了,下一步你在党员和代表中活动活动,应该问题不大,这是后话。” “这个道理我也懂,可问题是怎么能入围?按照我现在的分数排名是挺考前的,要是常委一打分,说不定就挤出去了,难啊!”徐青山叹了口气道。 “你也别灰心。”陆一伟安慰道:“这两天你可以按个登门拜访下各位常委,最主要的还是张书记那里。只要张书记支持你,认可你,说不定就成功了。” 徐青山道:“我真是因为这事才找你的。一伟,到了这个关键时刻,你可得帮帮我啊。你放心,只要我能成功当选,咱俩的关系依然是这么铁。” 陆一伟有些难办。在别人眼里,自己在张志远身边风光无限,觉得说句话那是轻而易举的事,可实际呢?他很少在人事方面左右张志远的思维,唯一求过的一次,就是上次城建局城管大队队长宋勇一事,除此之外再没有。想着徐青山在北河镇时待自己不错,他打算帮这么忙。道:“我可以帮你说句话,但关键还靠你自己。” 听陆一伟如此说,徐青山激动地道:“一伟,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你的一句话比别人十句话都强。如何去见张书记,还需要你指点一二。或者说张书记有什么爱好,也好对症下药啊。” 陆一伟摆手道:“徐局,你不了解张书记的为人,千万别整那些没用的,他最讨厌这个了。你要真想,我建议你直接去他办公室面见,表明态度就可以了。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搞。” 徐青山不踏实,道:“这样可以吗?” “听我的,没错。”陆一伟坚定地道。 按照徐青山的思维,总觉得不拿点真金白银就办不成事。都说张志远为官清廉,没想到还真是如此。道:“好,我听你的。” 陆一伟点头道:“徐局,我觉得你这次还是挺有希望的,到了这个时候就是拼人脉的时候,9个常委里你能拿下5票,基本上就稳稳地入围了。加紧活动活动吧,你不要忘了,你在活动的同时,别人也在活动,这就看谁更真诚了。你不是和田国华县长关系挺好吗?赶紧先把他的票拿下。” “好好好,我知道怎么做了。”一想鬼点子多的徐青山到了这时候也变得六神无主,看得出,他非常重视这次遴选副县长。 王家坝小别墅,直到深夜依然灯火通明。二楼某个房间,此起彼伏的麻将声不绝于耳。财政局局长许万年,国土局局长曲广平以及安监局局长高博文正陪着县长杨德荣打麻将,秘书郑旭东则坐在一旁观战。 “杨县长,要是张果老和马戏联合起来,我们可得提前做准备了。”许万年手举着麻将,一脸阴险道。 “张果老”是他们对张志远的别称,而“马戏”是针对马菲菲的。马菲菲从前是戏子,简称“马戏。”张果老个子小,张志远身材瘦小,称其“雅号”实则戏谑。马菲菲就更别说了,戏子在古代是下等人,如此称呼压根就看不起她。 杨德荣满脸横肉,沟壑纵深,写满了历史沧桑和岁月沉淀。只见他冷笑一声,将手中的“一万”飞出去道:“怕什么,他张志远从前敢耀武扬威,还不是因为背后有郭金柱和侯永志撑腰嘛,现在一个调离,一个去西天了,看他还有什么能耐!马菲菲就更别说了,从田春秋肚皮上捞了个县委副书记,看把她能的,如今田春秋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怕他干什么!” 高博文接着道:“我听说马戏来南阳县之前,她老公就和她离婚了。现在是孑然一身,看她那股骚劲,是不是已经爬到张果老床上了?” 对于这种事,曲广平从来不发言。毕竟自家婆娘也是个破鞋,与刘克成暧昧就不说了,居然还和廖闵元纠缠不清。好在曲广平看得开,也就无所谓了。 杨德荣满面风光,眯着眼叼着烟卷戏谑地道:“一个是自恃清高满嘴跑火车的白面书生,一个是自以为是满嘴道义的舞台戏子,这要搁在古代,秀才配戏子,那是绝配啊。” “哈哈……”众人顿时哈哈大笑,把张志远和马菲菲当做笑料乐不思蜀地调侃。 笑声过后,许万年把话题引到了遴选副县长上。对于此次遴选,他是十分迫切的,而且他底气十足,很有把握脱颖而出。再加上杨德荣的帮衬,基本上十拿九稳。道:“杨县长,你说这次遴选我需要准备什么?” 杨德荣专心致志地看着手中的牌,随口道:“这有什么好准备的。不过张志远既然制定了规则,那咱就按规则办事。你目前先把积分搞上去,越多越好。达不到条件的,想办法也要达到。上常委会时,多的票我不敢保证,廖闵元、田国华、杨宝刚还有萧鼎元的票起码可以保证。这都五票了,你担心什么,没多大问题。广平,博文,你俩个也是啊。” 曲广平漫不经心道:“老大,这次遴选我没多大兴趣,还是让万年和博文努力吧。再说了,拢共就两位置,怎么分配得过来啊。” 许万年没有说话,高博文接着道:“广平说得也对,国土局这么重要的部门,不能没有自己人,万一把广平扶上来,张果老安排自己的人进去,那就不好掌控了。” 高博文说得是这个理,可曲广平有些不高兴了。照这么说,我就没资格竞选了?不高兴归不高兴,他没有表露出来,而是乘机在桌子上胡摸了张牌。 杨德荣点头道:“博文说得有一定道理,如果引申一下,一旦你们两个当选,那财政局和安监局这两个位置绝对不能落入张志远手中,我就是和他撕破脸也要争回来,尤其是财政局。” 许万年倒没想到这一层,道:“老大说到点子上了,我这个位置得提前考虑好接班人。”说这话的意思,他觉得当副县长已经十拿九稳了。 高博文警惕地道:“老大,你说张果老会不会让陆一伟去财政局?” 杨德荣不说话,曲广平接过话茬道:“我看很有可能。上次陆一伟大闹财政局,张果老屁都不放一个,反而将万年的几个兄弟拘留了好几天。他是不是已经提前设计好这一步了?” 曲广平一说,大家都表示赞成,纷纷停止打牌盯着杨德荣。 杨德荣将手中的八万抽出来又放进去,老觉得会放炮,最后还是打了出去。高博文嘿嘿一笑,将牌推倒后道:“老大,不好意思,我又胡了!” 杨德荣探头看了一眼,脸色骤变,将麻将使劲一推,起身恼怒地道:“不玩了!”说着,走到沙发前气鼓鼓地坐下来。众人见状,纷纷起身围坐其左右。 杨德荣慢条斯理点上烟,道:“我不管什么陆一伟,还是陆二伟,财政局局长的位置谁要敢惦记,我绝对不答应!”“啪”杨德荣猛烈拍了下沙发扶手,让其他人吓了一大跳。 许万年看着秘书郑旭东,心里顿时有了主意,道:“老大,我看还不如让旭东去财政局得了。” 其他两人听到这个提议后,都纷纷附和道:“对对对,让旭东去最合适了。” 一旁的郑旭东受宠若惊,激动的都不知道该如何了。怯怯地道:“不行,不行,我刚到南阳,资历不够,何况我去了财政局谁伺候杨县长啊。”说是说,郑旭东心中急切地想去,毕竟是肥差实缺啊。 不过杨德荣给他浇了盆冷水,道:“旭东说得对,他去不合适,我身边离不开他。” 郑旭东听后,心里凉了一半,机会又一次与他擦肩而过。 0553 各自人选 杨德荣问道:“我来南阳县没多久,对当地的干部还不太熟悉,你们推荐给稳妥点的。我只有一个要求,不需要他能力有多大,只要听话就行。” 说起推荐人,三个各怀鬼胎,心中都有各自的人选。高博文抢先一步道:“双庙镇党委书记张建明为人老实,阅历深厚,在管理企业方面颇有一套,最主要的是听话,我觉得可以委以重任。” 许万年表示不屑,道:“就他那张老焉,讲话不利索,办事拖拖拉拉,焉了吧唧的,把财政局交给他实在不放心。我倒觉得县委办后勤科科长齐大鹏挺不错的。年轻有为,干工作扎实,虽然有时候有点彪,但还是值得信任的。此外,他后勤工作搞得特别好。” 最后一句话,许万年是专门说给杨德荣听的。“后勤工作”意义广泛,吃喝拉撒睡,还有其他丰富多彩的娱乐项目,都属于后勤工作,许万年特意强调,他知道杨德荣喜欢玩,尤其是女人,是他最大的嗜好。三天不近肉色,浑身难受。 高博文哼笑一声道:“齐大鹏?拉倒吧。就他?让他干一个月就给你把家败光了。再说了,他一后勤科长,也没到其他单位当过一把手,把他推到财政局,估计众人把他唾沫星子淹死。” 杨德荣不说话,而是望向沉默的曲广平。 曲广平有些心不在焉,毛遂自荐道:“你们推别人,还不如推我,我在国土局干了多少年了,也该挪挪位置了。我觉得没有人比我更合适。” 这次,许万年和高博文没有说话,静静等待着杨德荣最后拿主意。 三个“候选人”,杨德荣虽没见过面,但他更喜欢许万年推荐的齐大鹏。如此说来,三人中,许万年最懂他的心思。但高博文说得没错,阅历不够就算推出去也不服众,到时候惹得自己一身骚,得不偿失。曲广平自荐,倒是不错的人选。可毕竟认识没几天,谁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很难在短时间做出决定。 思考了许久,杨德荣慢条斯理道:“这件事嘛,不急!随后再说。”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高博文看了下表起身道:“时间不早了,就不打扰杨县长休息了,我先回去了。” 许万年和曲广平也起身道别。 分道扬镳后,许万年又悄悄折返回杨德荣的住所。颇为神秘地道:“杨县长,就我刚才说得那个齐大鹏,他想邀请您唱歌。” 本来困意十足的杨德荣听后,立马精神抖擞,眼珠子冒绿光道:“去哪?” 许万年看到杨德荣上钩,心中得意地道:“已经安排好了,在南州市。他找了几个女大学生唱歌一级棒,希望您去指点一下。” 杨德荣听到女人,顿时浑身不自在,感觉数以万计的蚂蚁在身上爬。在这个时候他都不忘领导的架子,道:“说起唱歌,我虽然不专业,但我爱好,更喜欢专研。我不是和你吹,和那些自恃清高的大学教授比,我完全可以超越他们,更别说指点几个大学生了。” 杨德荣捧着臭脚道:“那可不,杨县长声线浑厚,歌声优美,是那种有岁月沉淀的中低音,尤其是您那首《父亲》,唱得我声泪俱下,感动不已,一点都不次于那些歌星。” 许万年的这个高帽子让杨德荣心放怒放,他侧头低语:“安全吗?” 许万年神秘一笑道:“放心,绝对安全。齐大鹏找了辆军车,保证一路畅通。地点也是精挑细选的,是那种高档会所,一般人进不去。” “那还等什么,走啊。”杨德荣已经急不可耐了,内心火急火燎。 许万年哈腰摆了个请的造型,杨德荣昂首阔步往楼下走去。 陆一伟手机两块电池都没电了,手机完全成了摆设。没有了手机,他顿时心慌的要命,感觉与世隔绝一般。自从有了手机,就成为人体的一部分了,寸步难离。一旦没带手机或手机没电,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陆一伟的手机24小时不离身,24小时不关机,而且时刻保持满电状态,就怕有什么万一。可今天的电话实在太多了,几乎密集地轰炸,到了最后脑袋都是懵的。 他身上有两台手机,一台是公共号,所有人都可以打。一台是秘密通道,里面只有一个号,那就是张志远,以便快速做出反应。如今看来,他不得不再增加一台手机,专门联系关系比较亲密的人。 陆一伟赶着回家充电,可到了家门口,才发现没拿钥匙。仔细回想后,才记起今天走得急,落在办公室了,于是又匆匆下了楼。钻进车里才意识到,办公室和家门的钥匙在一起。 算了,陆一伟打算放弃了。一晚上关机,也没什么大不了,正好安安静静休息一晚。他略显疲惫地下了车,正往自家单元楼走时,一股红烧排骨的肉香钻进了鼻子里,让他垂涎三尺。这时,他才记起还吃晚饭。摸了摸扁扁的肚皮,他后退一步寻找着香气的来源。 “刺啦!”二单元一楼厨房发出清脆的炒菜声,石晓曼正钻在厨房做着丰盛的晚餐。今晚,她本来就是要请陆一伟吃饭的,算作答谢餐。本想给一个大大的惊喜,没想到陆一伟已经主动上门了。 陆一伟站在楼下,心情复杂地借着灯光望着厨房里正在专心致志炒菜的石晓曼,很同情她的遭遇,也让他回想起家的温暖。 曾经几何,妻子李淑曼也是如此,尽管厨艺一般般,但看到一桌子饭菜心里暖暖的,这才是家的味道。已经是很长时间了,长的自己都忘记那个味道了。忽然间,他产生一种错觉,在那里做饭的正是妻子李淑曼…… “陆主任,回来了啊!”这时,对门邻居周建胜神奇地出现在陆一伟身后,把他吓了一大跳。 院子里黑灯瞎火的,原本门庭还有声控灯,不知什么时候早就坏了,也没有人修。陆一伟认出了周建胜,客气地道:“是周局长啊,我准备出去。” “哦。”周建胜若有所思地答道:“那行,我先上去了啊。”殊不知,陆一伟在看石晓曼的时候,周建胜已经观察许久了。 周建胜回到家中,把手中的东西随后往沙发一丢,火急火燎地跑进厨房,对着妻子道:“老婆,你猜我刚才看到什么了?” 周妻正在做饭,顾不上搭理周建胜,道:“你又看到什么了?经常是一惊一乍的,你这毛病能不能改改?” 周建胜不介意妻子数落,靠着橱柜看着妻子神秘地道:“你知道二单元姜芳家房子租出去了吧?” “知道啊!”周妻炒菜的间隙望了一眼神神叨叨的周建胜。 “那你猜租给谁了?” 周妻不耐烦地道:“管他租给谁了,和你有什么关系!老周,不是我说你,你能不能有点上进心,你在审计局干了一辈子了,到头就混了个副局长。你看看对门陆一伟,人家年纪轻轻就是县委办主任了,多和人家好好学习学习。一天到晚啥事也不干,就喜欢打听谁家长谁家短,瞧你那点出息,和个老娘们似的。” 周建胜不以为然道:“陆一伟人家有个好老丈人,我有什么?有今天还不是靠我一步步打拼出来的?” 周妻将炒勺往锅里一丢,转身恼怒地盯着周建胜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就嫌我是农村人嘛,有本事你找城里人去啊,看把你给能耐的。当初我要不是瞎了眼,老娘才不会嫁给你了。你倒是城里人,你有什么,你爹妈连间破瓦房都没留给你,现在的这房子还不是靠我家买下来的?知足吧!” 这席话周建胜不知听了多少遍了,他气愤地道:“好好的发什么火啊,一说就把老三件翻出来,有完没完啊。”说完,只身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起了电视。 周妻端着菜来到客厅,突然记起了什么,急忙道:“对了,建胜,我听说县里遴选什么副县长,好像条件还放得很宽,你不去试试?” 周建胜有些小家子气,还没从刚才的数落中缓过劲来,冷冰冰地道:“不知道。” “瞧你那副德行!”周妻往周建胜太阳穴戳了一下道:“我和你说正经的,你到底去不去?” 周建胜如同泄了气的皮球道:“我们局长都放弃这次遴选了,我去凑什么热闹,不去!” 周妻不甘心,又道:“建胜,对门的陆一伟现在可是县委书记身边的大红人,要不咱买点东西过去求求他,让他出出主意。你想啊,今天你周建胜还是人人看不起,一旦当上副县长,还不是挺直腰板大摇大摆地走路?” 周建胜动了心思,不过又焉了下来,双手垫着脑袋往后一靠道:“咱们平时不和人家走动,而且以前还看不起陆一伟,你还经常说三道四,现在低声下气地求人家,你觉得可能吗?不去!” 0554 同命相连 “你不去我去!”周妻铁了心,站起来走到酒柜翻箱倒柜,取出积攒下来的好烟好酒,准备送给陆一伟。 “喂喂喂!那可是我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别动!”周建胜心疼地道。 周妻不管不顾,一边往袋子里装一边道:“你要是当上副县长,还差没人给你送礼?瞧你没出息的样!” 周建胜这时才想起在楼底下碰到陆一伟,道:“别去了,我刚才碰到陆一伟刚出去,人家不在家。” “你怎么不早说!”周妻将袋子丢到地上,气鼓鼓地坐到沙发上。想了半天,问道:“你刚才要和我说什么来着?” 周建胜耍起了性子,道:“本来想说的,现在没兴趣了。” “熊样!”周妻起身,走进厨房做饭去了。 喜欢八卦的周建胜实在憋不住,又跑到厨房道:“我刚才在楼底下碰到陆一伟,你猜他在干什么?” “干什么?”周妻急了,火冒三丈道:“最讨厌你这说话的腔调了,怪不得你一直不提拔,经常神神叨叨的,要说赶紧说,不说滚出去!” 周建胜道:“我看见陆一伟在看租姜芳房子的那个女人。” 周妻剜了一眼道:“咸吃萝卜淡操心,管你什么事!再说了,你就敢肯定陆一伟是看人家?吃饭,吃饭!” 周建胜充分发挥嚼舌头的功力,道:“你猜租住姜芳房子的是谁?是副食品加工厂办公室主任曹晓磊的老婆石晓曼。前段时间不是刚离婚吗,就从家里搬出来了。” “这事我知道。”周妻跟着周建胜的思路往下走。 周建胜见妻子认真听自己,颇为得意地道:“据我了解,石晓曼以前在北河镇是副镇长,恰好陆一伟也在北河镇,而且也是副镇长。我听说俩个以前就乱七八糟的,还让曹晓磊堵在床上了。后来,陆一伟前脚回到县里,石晓曼立马就抽到创卫指挥部。奇了怪了,历史惊人的一样,这次陆一伟刚去县委办,石晓曼又去了。更神奇的是,陆一伟的房子空了大半年刚住进来,石晓曼也搬了过来,你说巧合不巧合?” 听周建胜这么一说,周妻半信半疑道:“真的?” “可不是!”周建胜绘声绘色道:“刚才,就在我上楼的时候,我看到陆一伟站在石晓曼窗户根底,眼巴巴地看着石晓曼,那眼神,简直要望穿秋水,海枯石烂啊。” “黑灯瞎火的,你能看到他眼神?”周妻揶揄道。 “不就是比喻嘛,语文里还有夸张手法了。”周建胜无力地解释道。 “嗯。”周妻道:“你说这些到底想说什么?” “说了半天都白说了,难道你没听明白吗?他俩有一腿!”周建胜坚定地道。 周妻眼皮耷拉着道:“人家有一腿关你你什么事,真是闲得,快吃饭吧。” 得不到妻子的响应,周建胜显然意犹未尽,继续补充道:“对于咱这普通人来说这没什么,可他陆一伟现在可是大红人啊,要是他在外面搞破鞋,这可是重大新闻啊,传出去,够他吃一壶的。说不定和上次一样,由市纪委直接带到市里调查,那可有看头了。我现在怀疑,石晓曼和曹晓磊离婚,是不是就因为陆一伟在中间插了一脚。” 周妻拿起碗筷道:“建胜,我再说一次,你要把打听别人**的这劲头用在工作上,这会早就提拔了。人家陆一伟是单身,他想和谁搞就和谁搞,你管得着嘛!我警告你,别没事找事,要是得罪了他,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再说了,咱还要求他办事了,别到处乱说啊。” “不和你说了!”周建胜见没有得到妻子的响应,有些失望地埋头吃起了饭。 陆一伟终究还是没有抵挡扑鼻的香气,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了石晓曼家门外,考虑了许久,鼓起勇气摁下了门铃。 “谁呀!”房间里,传来石晓曼温柔的声音,陆一伟有些局促地咳嗽了声,手插口袋左右观察着。 石晓曼见没人回答,蹑手蹑脚走到门口,屏住呼吸小声地问道:“谁?” 陆一伟用脚尖提着地上的烟头,有些不自然地道:“我。” “陆一伟!”石晓曼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顿时有些慌神,赶紧上下打量了一番,将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双手在围裙上胡乱搓了两下,神情紧张地打开了门。 “是一伟啊,快进来!”石晓曼激动地说着,赶紧身子一侧,给陆一伟让出通道来。 陆一伟有些局促地跨了进去,四周看了看道:“我刚回来看到你家亮的灯,过来看看你有什么需要。” 石晓曼心跳加速,脸色绯红,开玩笑地道:“多谢领导莅临指导,请进吧。” 陆一伟往前迈了一步,又退了回来,低头瞅着拖鞋。石晓曼立马道:“快进来吧,没那么多讲究。” 陆一伟坚持换了鞋,不过没有男式的拖鞋,偌大的脚穿进女人瘦小的鞋里,样子十分滑稽,石晓曼看到这一幕,捂着嘴巴扑哧笑了起来。 石晓曼租住的房屋与他家格局一样,就连装修风格都十分相似,明黄色调,欧式吊顶,典雅端庄。比起自己家,石晓曼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很是整洁。陆一伟自嘲道:“和你家比起来,我家那简直不能看。” “呵呵,那要多脏啊。”石晓曼站在陆一伟一侧,专注着他帅气的脸庞,并用敏锐的嗅觉嗅着身上淡淡的烟草味。男人是天,没有男人的家根本就不算家,石晓曼恍然间以为陆一伟就是自己的男人,那个伟岸的丈夫。 “什么味?”陆一伟鼻子使劲吸了两下道。 “呀!”石晓曼一个箭步闪进了厨房,将一锅焦黑的排骨赶紧端起来。 陆一伟走到厨房门口,歉意地道:“都怪我,把你的菜也糊了。” “可不怪你!”石晓曼假装生气地道:“你知道排骨多少钱一斤吗?你必须赔!” 陆一伟嘿嘿一笑道:“我赔,你开价吧。” 石晓曼像个小女生一般,嘟起嘴巴道:“谁要你的钱,你要是真心想赔的话,你负责把这锅统统吃掉。” 陆一伟摸着饥肠辘辘的肚皮道:“正好我还没吃晚饭,这下可有口福了。” “你还没吃饭?”石晓曼关心地问道。 陆一伟道:“可不,今天忙活一天了,都忘记吃晚饭了,回家才记起来。可想要进门,却发现没带钥匙,估计是锁办公室了。办公室也进不去,今晚只能睡大街上了,哈哈。” “要不……”石晓曼本想说要不住我这里吧,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转头掩饰慌乱的眼神,端起锅准备往垃圾桶里倒。 “喂,你干嘛啊?”陆一伟急忙上前制止道。 石晓曼抬起头道:“你不是没吃饭吗?我现在给你做。这菜都糊了,倒了吧。” “别啊!”陆一伟道:“这上面还好好的,能吃!”说完,用手指夹了一块塞进了嘴里,有滋有味地嚼了起来。 看到陆一伟坏坏的表情,石晓曼心里满是喜欢。她把锅端到灶台上,道:“等着,我往里面放点葱花,去一去糊味。” 陆一伟没有反对,走到客厅左右张望着,看到电视柜上摆放相框,凑近看着和自己女人年龄差不多的小女孩,依偎在石晓曼怀里小鸟依人,很是温馨。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女儿,心里百般滋味。 石晓曼侧身看到陆一伟眼神里满满的父爱,心中异常伤感。两个多么相似的家庭,结局都惊人的相似,唯一不同的是,自己是被男人踹开的,而陆一伟是被迫无奈。 石晓曼将排骨端上饭桌,并盛了米饭,道:“一伟,你要饿了先吃着,我再炒两个菜。” “别麻烦了,一个菜就足够了。”说归说,石晓曼还是坚持弄了一大桌子丰盛的饭菜,让陆一伟很是过意不去,连连道:“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做了这么多,我们俩个那能吃的了啊。” “我乐意!”石晓曼开心地道:“你是第一个到我家做客的人,当然要高规格接待了。菜都是些家常菜,还望领导多多包涵。” “什么领导啊,你再这么说我可走了啊。”陆一伟道。 “一伟,行了吧!”石晓曼往陆一伟碗里夹了一口肉,乐滋滋地埋头扒拉着米饭。 “对了!”石晓曼突然放下碗筷,起身走进了厨房。不一会儿拿着一**西江红走了出来,道:“我不喝酒,都忘记给你拿了,来,我陪你喝。” “你能喝?”陆一伟用怀疑的口吻问道。 “笑话!”石晓曼不服气地道:“从乡镇出来的干部那个不会喝酒?来,今晚我和你用大杯喝。” “别别别,就小杯喝一点点就行了。”陆一伟看着石晓曼架势像是动真格的,急忙劝解道。 “谁和你开玩笑了?今天你能来我特别高兴,我舍命陪君子,一定让你吃好喝好。”石晓曼豪爽地道,完全没有平日里端庄的淑女模样。 0555 陌生地方 石晓曼的表现让陆一伟吃惊不少,以前吃饭也没见她如此豪迈。都说女人一旦学会了喝酒,酒量绝对不次于男人,甚至翻倍的增加,而且酒后和没事人似的,颇有女中豪杰的味道。只见石晓曼咕嘟咕嘟倒了满满两杯,端到陆一伟前面一杯道:“这样公平吧?” 陆一伟将石晓曼的酒拿过来,又取了杯子倒了少半杯道:“你意思意思就行了,都是老熟人了,没必要这个样子。” “不!”石晓曼奋力夺了过来道:“我今个高兴,你管得着吗?”说完,端起来就要喝。 陆一伟眼疾手快又夺了回来道:“高兴归高兴,聊表心意即可。待会你要是喝醉了,我都不知该如何了。” 石晓曼心里压抑了许久,铁定心今晚要发泄一番,不依不饶,陆一伟无奈,只好端起杯一口气喝了下去。喝完后道:“这下没有了,你要是再争夺,我把剩下的那杯也喝下去。” 看到陆一伟如此护着自己,石晓曼直挺挺地坐到椅子上,伏案嚎啕大哭起来。 陆一伟知道石晓曼心中不快,可不知如何安慰,道:“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好受多了,憋在心里终究不是事。不过我希望你要坚强,不要因为这事把身子搞垮,多不值当啊。不要忘了,你还有孩子,她是无辜的,你不能剥夺了她的权利。” 不安慰还好,一安慰石晓曼哭得更凶了。陆一伟待在那里,不知所措。 西江红属于清香型白酒,虽不及汾酒那么出名,但历史渊源可以追溯到西汉。由于不注重包装推销,只在西江省小范围内比较有名。其气味芳香纯正,入口柔绵,落口清甜,穿肠爽静,回味无穷,色香味三绝融入本土特有文化底蕴,成为对外推广的一张独特名片。 与酱香型白酒不同的是,西江红入口感觉不到辛辣,甚至觉得和白水一样,可后劲十足。用不了几分钟,酒劲就上来了。整个人轻飘飘的,如同到了极乐世界,享受着神仙般的生活。 陆一伟的酒量不错,可刚才空腹喝了一大杯,这会酒劲上来了,感觉重心不稳,头胀欲裂,但意识还是清醒的。他赶紧吃了几口菜,可手脚有些不听使唤,夹菜时颤抖不停。他意识到有问题了,赶紧起身道:“晓曼,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石晓曼停止了哭声,起身拉着陆一伟道:“怎么了?就算有天大的事也得把饭吃完啊。你要是不想听,我们聊点高兴的,你别走!” 陆一伟低头摇晃了下脑袋,稍微清醒了些,回头笑着道:“谢谢你的盛情款待,我真有事,改天我再来你家做客,好吧?” 陆一伟坚持,石晓曼也不能强制挽留,只好将其送出门外,还不等关上门,就听到“噗通”一声,走廊里传来巨响,她慌张地走出去一看,陆一伟扶着栏杆坐在了地上。 “一伟!”石晓曼赶紧走过去扶,可陆一伟死沉死沉的,根本拖不起来。她也不知从那来的力气,愣是把陆一伟拖进了卧室。 看着烂醉如泥的陆一伟,石晓曼一遍又一遍责怪自己,如果刚才不任性,陆一伟也不会这样。 “怎么办?”石晓曼手足无措,赶紧去卫生间打了一盆热水,用热毛巾敷在陆一伟额头上。只见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石晓曼用手指触电般触摸了下脸颊,烫得如同火炭。再抚摸额头,依然滚烫。她慌了,以前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啊,陆一伟到底是怎么了? 按理说,陆一伟也不止这点酒量,难道是酒有问题?不该啊。酒是刚刚打开的,能有什么问题?不可能!她试着推了两下,可陆一伟没有任何反应。石晓曼又触摸了下手,天哪!浑身都是滚烫,难道是高烧了? 她赶紧扯下热毛巾,将冷毛巾放到其额头上。可能是冷水刺激的缘故,陆一伟一个激灵,浑身哆嗦了下,翻了个身,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惊呆了,措手不及。慌乱之中,石晓曼赶紧掏出手机,打给在医院的同学姜芳。 姜芳听了石晓曼的描述后道:“像这种情况极有可能是酒后中风。” “啊?”石晓曼第一次听到这个概念,追问道:“啥时酒后中风,严重不严重?” 姜芳道:“酒后中风的成因有很多,轻则嘴眼歪斜,重则偏瘫或全瘫,甚至危及生命,这都有可能的。”医生总是将临床表现说得如此恐怖,把石晓曼一下子吓得瘫坐在那里。如果陆一伟真瘫了,这可这么和他家人交代啊。 姜芳见石晓曼半天不说话,又宽慰道:“我说得只是可能,就你刚才所说,也有另一种可能。病人这两天过度劳累,大量饮酒或猛烈饮酒后压迫神经中枢,见风后致使体内血液循环加快,出现短暂性休克。你看看他身上有没有红斑?如果有,说明酒精过敏,问题不大。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去医院吧,毕竟眼见为实,我不敢确定。” 去医院,这可怎么办?陆一伟在自己家深更半夜喝酒喝成这样,要是传出去对谁都不好。无奈之下,她一再央求同学,务必过来确诊一下。姜芳考虑了许久,还是答应了请求。 十分钟后,姜芳赶来。因为石晓曼租住着自家的房子,进门后轻车熟路走进了卧室。看着床上躺着的是陆一伟,惊诧万分。石晓曼顾不得这些了,催促道:“姜芳,你赶紧看看,要是真有问题,我现在就送他去医院。” 出于医生职业,姜芳没有多问开始检查。她翻看了下眼皮,又摸了摸额头,回头责备道:“他高烧了怎么喝这么多酒?” “高烧了?”石晓曼疑惑地道。 “是啊,你过来摸摸,你看身上有多烫。赶紧脱了衣服用冷毛巾进行物理降温。他喝了酒,用药效果不明显。”姜芳叮嘱道。 “啊?”石晓曼难为情地道:“这,这……” “这有什么难为情的,饭都在一起吃了,还在乎这个?”姜芳以为他们俩走到一起了,小声地问道:“你俩什么时候开始的?隐瞒的够深啊,怪不得你非要租我的房子,原来另有企图啊。” 石晓曼懒得和姜芳解释,道:“你出去别乱嚼舌根子啊,我认真地告诉你,没有的事!人家陆一伟怎么可能能看上我?我真要有这样的好男人,这辈子,值了!” 姜芳相信石晓曼说得不是假话,但可以看出她很喜欢陆一伟。道:“晓曼,有些事不是等来的,而是争取来的。你看今天多好的机会,抓住吧。” 姜芳走后,石晓曼按照姜芳的指点,准备为陆一伟“宽衣解带”。可想着如此陌生的“身体”,却迟迟下不了手。 眼看陆一伟脸色越来越难看,石晓曼一狠心闭眼,颤抖着手一粒一粒解着衬衣的扣子…… 在露出肌肤的一刹那,石晓曼手发抖的更加厉害了,心脏“咚咚咚”狂跳,倒像是自己要怎么着陆一伟似的。巧合总是在恰当时期发生,陆一伟上次同样是醉酒,与自己有了肌肤接触,这次历史用重新上演,不同的是,陆一伟并没有醒来。 待宽阔厚实的胸肌全然裸露出来后,石晓曼浑身在颤抖,甚至有一种扑上去的冲动。这不是**,而是见到异性的本能。尤其陆一伟身上散发着浓烈的荷尔蒙气味,让她更加把控不住。她和前夫曹晓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感觉,可在陆一伟身上发生了。 陆一伟胸腔一起一伏,整齐排列的腹肌在灯光的反射下更加夺目诱人。好色不是男人的专利,女人看到喜欢的异性后,同样血脉喷张,不能自已。她用手指轻轻地触碰了一下,感受到阳刚之气独特的魅力,比起曹晓磊滚圆的啤酒肚,更具诱惑力。 好在她比较理智,拿着冷毛巾一遍遍擦拭着。陆一伟则毫无知觉地躺在那里,任由石晓曼摆布。 最终,石晓曼还是没有克制住自己,将绯红的脸颊贴在陆一伟胸前,双手紧紧抱住了他。 这时,陆一伟突然一阵抽动,吓得石晓曼赶紧退缩,完全清醒了。她匆匆给陆一伟擦拭了一遍,将鞋子袜子脱掉,拿着被子盖上,红着脸跑到客厅平复心情。 刚才盖被子时,石晓曼触碰到陆一伟的下面。虽柔软,但有筋骨之刚,让她不由得夹紧双腿。 好男人终究是别人的。石晓曼心里虽喜欢陆一伟,却从不奢望得到他,拥有他。到觉得现在这种关系挺好,不远不近,就在那里。每天能看到他,也是一种精神聊慰。 一晚上,石晓曼不知起来多少回过去瞄一眼。后半夜时,见陆一伟的烧退下去后,才算安稳地睡了个短暂觉。 陆一伟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醒来的。醒来后,发现自己睡在陌生的地方,惊奇不已。他顾不上头疼,立马下地跑出客厅,找了半天,没见到石晓曼的身影。 0556 走马上任 陆一伟用手拍了两下发胀的脑袋,试图回想昨晚发生了什么。可想来想去,就是想不起来。他看着歪歪扭扭的衬衣,心里一紧,赶紧跑到卫生间低头检查皮带,并解开皮带伸进去摸了下,才算松了口气。 酒,真是不个好东西。因为它,要耽误好多事。陆一伟现在想起昨晚那满满一杯酒心有余悸,如此烈的酒还第一次喝。好在没出什么大乱子,要不然罪过可就大了。 他回到卧室整理好床铺,晃晃悠悠走了出来。突然看到餐桌上摆放着饭菜,还有一张纸条。带着好奇心,他走过去拿起来一看,只见上面写到:“陆一伟,医生说你劳累过度,多注意休息。饭菜已经帮你热好了,看到你睡觉不忍心打扰你。我先上班去了,一定要注意休息啊。” 寥寥数语,满满真诚,陆一伟从衣兜里掏出笔在上面写了个谢谢,又放回原处。看到桌子上有小笼包和豆腐脑,坐下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时针已经指向上午8点40分,这个时间段,住在这栋楼里的大部分人去上班了,留下一些老人孩童。陆一伟在这里生活了七八年了,多半都认识,所以他出石晓曼家时格外的小心,从窗户上看到四周没人后,就和做贼似的迅速闪了出去,来到院子里才松了口气。 如此警惕,还是被正好与出来泼水的看门房老头撞了个正着。陆一伟反应敏捷,笑着道:“李大爷,早啊。” 李大爷疑惑地看着陆一伟,再看看楼房,不解地道:“昨晚我看到你的车停在院子里,本想着让你挪一挪,叫了半天没反应。” 陆一伟佯装不好意思地道:“昨晚喝多了,实在不好意思。” “没事,赶紧去上班吧,时间不早了。”李大爷没有多虑,回到门卫室给陆一伟打开了大门。 陆一伟驱车到了县委大院,习惯性地到了县委办,正巧与石晓曼在走廊里相遇,两人没有说话,而是相互微笑点点头,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他刚走进办公室,办公桌上的电话就急促地响了起来,陆一伟上前接起来道:“喂,你好,我是陆一伟。” “哎哟喂!我的好陆主任啊。”组织部办公室主任许敬业听到陆一伟接起了电话,急切地道:“我快把您的手机打爆了,却一直关机,您老可算接起来了。” 陆一伟摸了下口袋里的手机,道:“有事?” “闫部长一早就让您去他办公室,现在还在等您,如果现在方便的话,请您过来一趟。”许敬业道。 陆一伟侧身看了眼张志远办公室,点头道:“那好吧,我待会过去。” 去组织部前,陆一伟打算再去见见张志远。他进张志远办公室,通常采用暗号形式,敲门声短促连续两声,如果办公室有人,张志远不会答应,如果没人,则高声地“嗯”一声。 外面是间会客厅,陆一伟进去的时候可以不敲门,但进入办公场地时就需要暗号了。 陆一伟进去后,只见套门虚掩着,他乘机瞟了一眼,只见张志远正伏案写着什么,样子极其认真。他敲了敲门,张志远没有抬头让其进来。 “哦,一伟啊。”张志远悬着笔看着越来越成熟的陆一伟很是欣慰,道:“怎么样?去组织部报到了吗?今天早上东森还一个劲地电话催,让我放你走,哈哈,是人才到了什么时候都不会埋没。” 陆一伟从口袋里掏出烟敬上,道:“还没,去之前过来和您说一声。” 尽管是短暂分离,不免有些伤感。张志远点头道:“嗯,你去吧。到了组织部尽快熟悉工作,尤其是组织人事上的一套流程和相关政策法规,都要扎扎实实搞清楚、弄明白,这对你今后的工作很有好处。另外,东森那里正在研究制定人事改革方案,你过去帮衬着点。还有,你不是要对新招的公务员进行培养吗?我完全赞同,你大胆地去做吧……”张志远如同兄长一般,事无巨细地交代着陆一伟。 陆一伟不停地点头,将张志远说得每一句话都记在了心里。 聊了很久,张志远也是感性之人,越说越伤感,最后一脚刹车道:“好了,我就说这么多吧。你跟我一年多来,从来没在我跟前提过什么要求,我知道你是正派人。不过我猜想,托你找我办事的人一定很多。跑官要官我是最反感的,但打算为你开个口子,集中解决下你的后顾之忧,说吧,都有谁?” 陆一伟没想到张志远会说这些,他摇摇头道:“张书记,自从跟随您以来,我一直苛责谨慎,恪守尽责,绝不背着你狐假虎威,做一些对您不利的事。的确,有不少人求过我,但都被我拒绝了。以前如此,今后也如此。” 陆一伟成功躲过了一劫。张志远本是用这个问题测试一下陆一伟有没有在背后搞小动作,如果没有,一切好说,如果真提出来,那他要重新审视陆一伟了。都说伴君如伴虎,看似很随意的一个问题,其实早就设计好了,就等着你往进跳,如果你经受不住诱惑跳进去,恭喜你中招。所以说,在官场上,甭管平时和你多亲密的人,在利益面前,在权力面前,巩固自己的地位是第一位。这不是自私,而是权力魔力的驱使。 张志远对陆一伟的这个回答很满意,点头道:“很好,你还是值得信任的。到了组织部后,我交给你一项重要任务,就是替我物色人选。尤其是在年轻干部中,我要重点倾向。组工干部就要用猎鹰般的眼神仔细甄别,包括每个人的性格、特点、优点、弱点、长处、短处等等,都必须了如指掌,你能做到吗?” “请张书记放心,我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陆一伟保证道。 张志远突然起身笑着道:“行了,我的话说完了,你可以去了。”说完,从抽屉里取出一幅画递给陆一伟道:“这幅画是楚楚让我转交给你的。” 陆一伟接过画,只见上面用蜡笔画着一个戴眼镜的男子的一个扎辫子的女子牵手在花海里行走,后面还有冉冉升起的太阳,下面写着一行小字:“送给陆一伟叔叔和夏瑾和阿姨。”看到这稚嫩的手笔,陆一伟惆怅万千。 张志远道:“我不管你和夏瑾和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觉得夏教授人不错,你嫂子也比较认可,楚楚也很喜欢。你也老大不小了,如果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不必要计较小节,男人嘛,大度一些,何况你又不是小鸡肚肠之人,没什么迈不过去的坎。或许,更多的是误会,说开了就好了,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吧!” “夏瑾和找您了?”陆一伟惊奇问道。 张志远不隐瞒,道:“她没有找我,而是找你嫂子了。你嫂子让我劝劝你,希望你冷静一些。诚然,夏教授在与你交往之初带有一定的目的性,但通过后来的接触,对你十分认可,要不然也不会与你领结婚证。至于中间还有什么误会,还需要你们自己去解决,好吧?” 陆一伟脑子乱哄哄的,楞在那里不说话。 “好了,你去吧。” 陆一伟临走时,张志远又道:“一伟,你不是早就要为我挑选秘书吗?到了组织部你帮我物色吧,只要你满意我就满意。” 回到办公室,陆一伟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楚楚的画发呆。他不知道到底是谁做错了,不过张志远的话让他不得不重新对待这份感情。 还不等他仔细盘点,许敬业火急火燎地冲进来了,进门就道:“我的好陆主任,闫部长都催促我好几次了,您赶紧动身吧,要不然我就得挨批评了。” 陆一伟把画仔细叠好放进抽屉里,疲惫地起身道:“走吧。” 到了组织部,部里的工作人员见到陆一伟后都纷纷点头问候,眼神里充满羡慕之光。也难怪,谁有陆一伟的福气,能够得到县委书记的如此器重?要知道,组织部的常务副部长一般情况下都是在其他单位摸爬滚打一辈子才能混上来的,陆一伟年纪轻轻就坐上了这一位置,前途无量啊。 进了闫东森办公室,闫东森正打电话,看到陆一伟后,用手压了压示意落座,草草结束了通话。 打完电话,闫东森换了一副笑脸道:“一伟啊,你可算是来了,我和张书记不知要了多少次,他才肯放手。这下好了,有你给我当副手,我要轻松不少啊。从今天开始,你就正式上班了,简单分一下工,你负责办公室、干部科和考核办。你的工作不轻松啊,这一上任马上就面临全县各单位的年度考核。此外,还有遴选副县长人选的筛查考核,这都是你的任务,担子不轻啊。” 陆一伟听闫东森如此说,道:“全听闫部长安排。” “那好,下午我们召开个部委会,今天上午你先熟悉下工作,完了我们再碰头交换下意见。另外,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一并提出来,好吧?” 0557 人选确定 从闫东森办公室出来,在门外等候多时的许敬业立马迎了上来,带着陆一伟进入相邻的一间办公室,道:“陆部长,这就是您的办公室。” 陆一伟进入四周看看,环境整洁,阳光充足,比县委办的办公室大了一圈,点头道:“谢谢许主任了。” 许敬业咧嘴一笑,道:“为领导服务是我的职责,只要您满意就成。以后您分管办公室,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望您多多批评指正。” 许敬业也算是老机关了,从乡镇参加工作调入县直机关,本可以成为某单位一把手的,可由于犯了点小错误受了处分,此后就一直搁置。边缘化后经多方打点,才算进入组织系统,一直在办公室工作。许敬业正如他名字,干工作绝对没话说,但人无完人,天生长了张大嘴巴,导致好多未定来的事情源源不断从他嘴里传出去,以至于闫东森不怎么待见他。 组织部作为党群系统最神秘的系统之一,工作人员首要的职业素质就是严守秘密,或许,这也是他得不到提拔的原因。 陆一伟道:“谈不上指正,还希望你多配合我工作,共同为县委和闫部长服务。” “这肯定的。”许敬业嘿嘿一笑道:“闫部长交代了,让我,还有干部科的谢中华和考核办的葛云见一见您,您看,我把他二人现在叫过来?” 陆一伟想了会道:“既然是闫部长安排,那就叫过来吧。” 不一会儿,谢中华和葛云走了进来。对于陆一伟他们再熟悉不过了。当年,还是个毛还未长全的孩子,如今摇身一变竟成了顶头上司,不得不说世事无华。感叹之余,更多的是辛酸。熬了一辈子,盼了一辈子,抵不过在领导面前晃悠几年,这不,陆一伟乘风破浪,短时间内完成了华丽转身,成为南阳县掌握实权的“少数派”。 这几位都比自己年纪大,陆一伟谦虚起身迎接,并掏出烟为其点上。陆一伟看得出他们有些紧张,他故意放低姿态,轻松地聊了起来:“谢科长,还记得当初我从学校抽调到统计局时,还是您为我办的手续,这一晃都过去好多年了,我依然记忆犹新。” 谢中华感叹道:“是啊,不仅是调入统计局,就是调入政府办也是我一手经办的。当初我就觉得你非池中之物,这不灵验了吧,短短几年就成了我的领导,这就是命!”谢中华故意略去了后来的几项调任手续,以免谈及伤心往事。 陆一伟苦笑,道:“我不相信命运,但经历过这么多后,也不得不相信。或许,这就是命运,固然勤奋,还需要那么点运气。我能与你们一同共事,这是我的福气,还需要你们在座的几位多多支持和配合。” 葛云是位老组工干部,从参加工作就在组织部,可以说对组工工作门清。他道:“陆部长客气了,我虽然年纪大了,但尽我最大的所能站好每一班岗,也希望您多加敦促我们。” 寒暄过后,陆一伟谈起了工作,道:“刚才闫部长说今年的年度考核工作要开始了,不知葛主任有什么打算?” 葛云道:“年度考核年年如此,陆部长你有什么指导意见尽管提出来,我照做。” 陆一伟谦虚地道:“指导意见谈不上,毕竟我对组织部的工作还不熟悉,往年如此今年还如此吧。你这边筹备吧,什么时候要开始我全听你的。谢科长,那你这边呢?” 谢中华道:“这不县里要遴选副县长嘛,马书记和闫部长要干部科对报名参选的人员进行打分考核并汇总。” 陆一伟点点头道:“我没什么要求,那就按照闫部长是意思来吧。目的只有一个,把上级和县委交代的任务办好,就是我们的职责。” 经过一段时间的紧张忙碌工作,参与遴选副县长报名的人数在截止日期前已经达到100多人,其中符合条件的就占到了四分之三。按照积分制规则,采用1:5的推荐方式,也就是说只取排名前十的作为初步候选人。 排名情况看,县委办主任董国平当之无愧排名第一,旅游局局长徐青山因北河镇工业园区项目排名第二,五角镇党委书记温国良因百泰煤业位居第三,财政局局长许万年排名第四,成为这次副县长的热门人选。 让人意外的是,一向高调自信的安监局局长高博文竟然被挤出了前十名,恰好排到第十一名。因为此,县长杨德荣找过张志远,希望变通一下,让高博文参与一下竞选。张志远作为制定规则的人,当然不能带头破坏规则,他没有同意,惹得杨德荣质问张志远:“这是给你选班子,还是给我选副县长?” 张志远毫不客气道:“你这是遵纪守法,还是徇私枉法?” 一句话,噎得杨德荣喘不上气。没想到平时羸弱的张志远,竟然也有暴脾气的时候,他不甘示弱,拍着桌子道:“那你说说魏国强又是怎么回事?一个精神病人也有资格参选?如果让这种人当选副县长,让我怎么开展工作?” 张志远压着火气道:“德荣同志,魏国强在某个特定时期做出过特殊贡献,这个分值我同意给加上。另外,上级领导打过招呼必须让参选的,希望你讲点党性原则。” 杨德荣冷笑,道:“照你这么说,如果高博文让上级领导打打招呼也能入围竞选了?另外,他有什么特殊贡献?半拉子水泥厂项目就是他的贡献?” 听到杨德荣胡搅蛮缠,张志远道:“如果杨县长如此说,我无言以对。如果你非要高博文参与竞选,我提议上常委会表决通过。” 一句话把杨德荣将在那里。要知道高博文虽在实权衙门任要职,可心眼不好,心术不正,说得直白些就是人品不行,几乎人人提及他都没人说他好的,更别说常委了。给他最多的评价就是“不是个好东西”。 高博文能爬上这个位置,拜赐予讨好原县委书记刘克成。据说花了借了高利贷10万元才买下安监局局长的位置。上任后,一件好事也没办成,三天两头跑到煤矿伸手要钱,致使底下的人出来后狐假虎威,狗仗人势,气焰十分嚣张。就是这样的人渣,可他偏偏就有官运,当局长以来,全县没发生一起煤矿事故,还得到上级表彰。 杨德荣还未到南阳任职时,高博文就抢先一步,带着双庙煤矿矿长孟刚用钱打通关系,后又为其买了辆豪华奥迪车,以至于杨德荣肯为其撕破脸卖命。 张志远不想因为高博文这种人和杨德荣撕破脸,他安抚道:“德荣同志,我只问你一句话,高博文就算成为候选人,你觉得他能当选吗?” 杨德荣脸偏向一侧,气鼓鼓不说话。其实他心里清楚,高博文是什么样的人。 张志远决定给杨德荣一个面子,道:“杨县长,如果你真让高博文入围,我给你出个主意,如果前十名里有人退出的话,是可以递补的。” 点到为止,接下来就看杨德荣的悟性了。杨德荣毕竟是老江湖,一点就透,转身看着张志远道:“你的意思是……” “我什么也没说。”张志远将烟蒂狠狠地掐灭在烟灰缸里。 是夜,同样是老队员,聚集在王家坝别墅,紧急磋商着对策。 杨德荣道:“想让张果老改变主意松松规则是不可能的,不过他暗示我,只要有人退出,博文还是可以顺利进入的。这样也好,那你们说说看,前十名里哪个可以拿下来?” 许万年已成功入围,对高博文的事情不是很上心。甭看平时关系不错,暗地里都在讥讽嘲骂。高博文不仅吃黑,财政局的钱也不放过。每年都会超出财政预算,弄得许万年尴尬无比。不给他办吧,这种小人得罪不起。给他办吧,他一年的经费比一些小单位多出几十倍,该不该拨?可他呢,用单位经费换新车,组织职工旅游,还超标发福利,惹得其他单位牢骚不断,怨声载道。 另外,许万年也有私心。他万万没想到,董国平已经是快死的人了,竟然也跳出来参与竞选,这下让他慌了神。要知道,董国平在南阳官场可是元老级人物,虽不是一呼百应,但口碑相当不错,与他竞争,简直是鸡蛋碰石头,自不量力。所以他一开始就绕道,避开与他竞争。 董国平已占有一席,那就剩下一个名额了。他坚信,那个名额肯定是自己的,谁都不能和他抢,包括高博文。尽管高博文群众基础差,可这孙子的鬼点子特别多,谁知道到时候整出什么幺蛾子,把自己给挤下去,那就要了老命了。另外,听杨德荣的口气,好像非要让高博文入围竞选,他当然不乐意了。所以,在这个关键时刻,虽不能抵挡别人前进的步伐,但势必要使出浑身解数让别人为自己让路。 0558 陌生面孔 许万年不乐意,曲广平就更不乐意了。他这次压根不打算参与竞选,可奇了怪了,居然排名第八,顺利入围。他能成功入围,也是在特殊贡献上有加分。上半年打击私挖滥采时,曲广平配合张志远端掉石湾乡十几个坑口,缴获非法所得5000多万元,这一成绩谁都不可能抹杀。 听杨德荣这么一说,高博文立马换了副嘴脸转向曲广平,嘿嘿傻笑着道:“广平老哥,你说咱俩平时的关系怎么样?” 曲广平虽是靠着老婆上位的,但对高博文这种东西颇有微词,他皮笑肉不笑道:“挺不错啊。” 高博文一只手搭在曲广平肩上,甜言蜜语道:“广平老哥,我记得你上次说不想参与竞选,如果真不想,也不要勉强,你退出来,把这个机会让给我成不?” 曲广平四平八稳地道:“对,我说过不想参选,那是我不够自信,觉得和你们俩竞争没有优势,可没想到我竟然入围了。既然入围了,那我就想试试,万一成功了呢,也不枉大家对我的信任和支持啊。” 高博文脸色瞬间骤变,阴冷地道:“这么说,你不愿意帮我一把咯?” 曲广平不甘示弱,道:“不是不帮,是无能为力!” “好!太好了。”高博文露出獠牙道:“曲广平,平日里看着你还不错,关键时刻就看出来了……” “够了!”杨德荣见二人剑拔弩张,大声一喝道:“你们两个吵什么吵,前段时间怎么说的,还说抱团发展,照这样怎么抱团?博文,不是我说你,广平好不容易入围了,那你就让他试试,成不成是两说,你总得给他机会吧。你却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让他骑虎难下?你能不能多动动脑子,难道就没有其他人了吗?” 杨德荣这么一说,高博文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焉了吧唧地斜躺在那里,一声不吭。 这时,秘书郑旭东拿出一份名单交给杨德荣道:“杨县长,这是我从组织部拿出来的名单。” 拿到这份名单后,几人迅速围了上来,仔细辨别着每一个人。 “胡志雄?就是机关事务管理局的哪个胡志雄?”许万年回头问郑旭东。 “嗯,是他。” “乖乖!就那个窝囊货也想参与竞选副县长,真是自不量力,老高,我看你就和他去谈谈。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得罪你。”许万年出主意道。 高博文点头道:“这个人倒是可以谈谈,我尽量,看看还有谁。” “居然还有魏国强,真不知道组织部的那帮人是干嘛吃的,把一个神经病拉进来凑数,这要公布出去还不笑掉大牙?”曲广平看到魏国强的名字时,不由得笑了起来。 杨德荣没有理会,指着一个人名道:“这个申江虎是谁?” 许万年接茬道:“申江虎是史志办的副主任,为人十分古怪,是文化人。” 杨德荣惊奇地道:“那他怎么能入围?” 秘书郑旭东悄悄凑了上来道:“我听说申江虎也加了特殊贡献的分值。理由是他主持编撰了《南阳县志》,而且拿过不少奖,所以总体分值一下子上去了。” “胡闹!”杨德荣气不打一处来,拍着桌子道:“张志远着实是没有基层工作经验,选个副县长还如此大张旗鼓,把一个书呆子老古董选进来他能干了什么,如果真当选了呢,博文,你去找找他,务必要把他给撤换掉!” 还有最后一个人,同样生疏的很。杨德荣又问道:“那这个肖杨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仅杨德荣不认识,包括在场的几位也不认识。曲广平纳闷地道:“这个人好像不是我们南阳的吧,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我也没听说过。”许万年同样不解。 所有人的目光同时集中在郑旭东身上,郑旭东面露赧色,摇头不知。 “你现在就去问!”杨德荣下命令道。 郑旭东去打听的同时,几人围坐在一起逐个分析着每个人的特点。曲广平道:“董国平自然不必说,几任县委书记都重用他,人脉广,路子广,很难与他抗衡。另外,徐青山和这个温国良也不可小觑,别看一直在乡镇,搞群众工作颇有一套。” 许万年表示不屑,轻蔑地道:“广平多虑了。徐青山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家伙就是墙头草,那方有利就倒向那一方,不就是借着张果老的东风搞了个工业园区嘛,大可放心。至于温国良就更不用说了,他又不是当地人,怎奈学历高起点高,又在曙阳煤矿改制时出了把力,瞧把他能的,好多人还都不认识他,没必要嘛!” 见许万年如此轻敌,曲广平没多说什么。高博文不参与他们分析,而是专心致志地考虑把那个人给挤下来。这时,郑旭东打电话回来了,进门就道:“打听清楚了。肖杨,原来是曙阳煤矿工程科的副科长,高级工程师,现是安监局下属的煤矿培训中心的职工。” “哦,我想起来了!”高博文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我怎么把他给忘记了,对,是有这么一个人,你要是不说我还真记不起来,曙阳煤矿改制时,分流安置了一批人,一部分人选择留在煤矿继续服务,一部分转为事业编制分流到各个单位,为了安排这批人,安监局专门成立了个培训中心,弄得我现在都不好管理。” “那他怎么可能成为初步候选人?”许万年惊奇万分,简直不可思议。 郑旭东一字一顿解释道:“我刚才了解了,肖杨年纪轻轻就是高级工程师,如果按照薪资级别对等的话,相当于副县级领导干部。按道理他不能参与竞选,可他报名了。据说张书记还为此请示了上级领导,答复是如果是人才,可以通过身份过渡为行政岗位,以技术型人才引进,也就有了他的入围。” “什么?技术型人才?这是什么狗屁理论?”高博文张大嘴巴道。 杨德荣摸着下巴稀疏的胡须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上头对这个肖杨是按照科技副县长处理的。” 科技副县长,不是什么新鲜的新职务,早在改革开放之初就诞生了。改革开放初,各地发展不一,有的地方甚至落后贫穷,连温饱都解决不了。国家为了加快发展,从中央到地方开始陆续选派一些有技术,有文化,有头脑的技术型人才到基层挂职担任副县长,为地方带去新思路,推动改革发展。挂职期限一般是一到两年,挂职结束后大多有好的归宿,很快得到提拔。后,将挂职锻炼制度引申到其他选拔任用干部身上,得到广泛应用。 也就是说,科技副县长大多数是上级委派的,也有特殊情况由地方选拔任命的。 郑旭东道:“确实如杨县长所言。这个肖杨别看年纪轻轻,已经是土木工程方面的高级工程师,张书记也是基于这一点,才看重他的。” “不用考虑其他人了,就是他了。”高博文拍板道。他想着,是自己的职工,这样一来就方便多了,量他也不敢和自己对着干。 许万年好心提醒道:“老高,在张果老那里挂了号的人,你也敢动?” “怕个卵!”高博文不屑地道:“你放心,对付他我自有办法。” 与此同时,张志远叫着陆一伟在办公室对名单上的人进行逐个分析着。这么多人里,肖杨的意外入选是让张志远最为高兴的,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才。他笑着道:“名单里的人我都不看好,我就看好这个肖杨,呵呵,土木工程方面的工程师,还是个高级的,我非常需要,只要他当选,我就让他分管城建,好好把县城规划建设一下,挺好!你认识他吗?” 陆一伟好久没见张志远如此开心了,点头道:“知道这个人,但不熟。我记得曙阳煤矿改制时,他站出来提问我问题,满脑子考虑着职工的利益,觉悟相当高。后来,我听说省委秘书长罗中原下来调研时,他还拦车上访……” “对对对,我记起来了,是他!”张志远激动地道:“挺好,人才不错,我很喜欢。志远,我要见见他,你来安排一下吧,要注意隐蔽。” “好!”陆一伟点头道:“张书记,杨建国的农家餐馆搬到县城了,现在叫老兵渔港,明天试营业,要不我们去尝尝?” “不错啊。”张志远点头道:“我也好久没去他那里吃饭了,鸟枪换炮了,都有什么招牌菜?” 陆一伟道:“今天我还去过了,他特意从湖南找来一大厨,主打湘菜,我尝过了,味道相当不错,尤其是那啤酒鸭,味道特别好。” “听你这么一说,我都肚子饿了,哈哈。”张志远哈哈大笑道。 陆一伟道:“要不我现在带您过去尝尝?” “不用了,时间太晚了,明天吧。”张志远挥手道:“今天,杨德荣因为高博文的事专门跑到我办公室大吵大闹,要是你,你打算怎么做?” 0559 临时变更 陆一伟没想到高博文来这一招,他猜不透张志远的心思,不过他断定张志远不会因为高博文破坏规则,道:“要是我,我肯定按规则办事。” “嗯。”张志远点头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杨德荣拿魏国强说事,我无力回辩。现在想想,真后悔答应苏启明,现在办下了糊涂事,这不故意给人留口舌嘛!” 站在张志远的立场上,这事确实不好评判,可又有什么法子呢?张志远既然提出来,肯定是让他拿主意,思考片刻后道:“张书记,在不违反规则的前提下,如果有人退出来,高博文不就进去了吗?” “嗯。”听到陆一伟的意见和自己一致,心里轻松了许多,道:“这么做确实对某位同志不公平,但这是下策,无奈做出的选择。我不能因为这件事和杨德荣闹翻,不值当!再说,高博文就算进来了,也就此止步了,我并不看好他。” 陆一伟同意张志远的看法,道:“高博文为人骄横,人缘特别差,接下来不是常委们还要打分吗,我估计这一轮就被刷下来了。” 张志远道:“一伟啊,你设计得这个规则特别好,不仅让我发现了一个人才,而且还能把局势牢牢地握在手心。如果广撒网海选,指不定杨德荣那里出什么幺蛾子呢。这下好了,公开透明,不仅我们看得一清二楚,老百姓也明明白白,我到要看看谁敢胡乱搞!” 陆一伟没有因为张志远的夸赞而自满,道:“接下来常委会打分1:3入围,意味着淘汰4人。肖杨排名第九,分值并不靠前,我担心的是,其他常委对其并不熟悉,会不会在这一轮就被淘汰呢?” “这个不用担心!”张志远铁了心要让肖杨入选,道:“你这样,这不有个候选人公示嘛,你联系下电视台,让每位候选人都露露脸,让全县的干部群众认识一下这几位候选人,不管怎么说,我要保肖杨过这一关!” 看来,张志远是真心喜欢这个肖杨,陆一伟不免有些醋意。看来,肖杨以后要和自己“争宠”了。 第二天一上班,陆一伟把考核办主任葛云叫到办公室询问:“葛主任,今天我们该去哪个单位考核?”因为张志远一再交代,要为其下去物色干部,所以陆一伟亲力亲为,基本上每个单位考核都要下去,进度虽慢,但对各单位的人员情况铭记于心,了如指掌。 葛云翻看着笔记本道:“陆主任,今天还是党群系统,该团县委、文联、妇联了。” “哦。”陆一伟道:“今天调整一下,我们先去安监局,你通知一下,待会就下去。” 葛云小心提醒道:“陆部长,安监局是经贸系统,我们还没开始呢。” “我知道,党群系统剩下一些小单位了,你们去考核就成。从今天开始考核经贸口,就先从安监局开始。”陆一伟道。 “好的。”陆一伟毕竟是副部长,领导随时变卦常有的事,葛云没再坚持,下去通知了。 上午九点,考核队伍准时到达安监局。都说安监局是个好单位,好在哪?掌管着全县大小安全,几乎涉及每个领域。煤矿、城建、学校、厂矿甚至小商小贩都挂钩,其中煤矿安全是大头,也是安监局工作的重中之重。另外,城建领域的安全也不容忽视。比如盖房子你得进行安全评价,建个加油站也得安监局批,权力大得惊人。 按理说,正常生产经营怕他干什么,可为了利润最大化必然要逃避责任,也就有了安全漏洞。对于一些不违反大原则的安全问题,只要你钱到位,安监局的人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一马。可要是得罪了这位老爷,一查一个准,绝不扑空。也就是说,商人都是游离于法律和情理之间挣大钱。 安监局在南阳县的地位仅次于财政局。严格的说,安监局前身属经贸委下属的煤炭安全监察局,后国家设立安监总局,在各地也设立了相应机构。设立年限不过一年多,但国家把安全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自然格外重视。 年终考核,如同过年一样,年年如此。作为一项常规性工作,不需要有多少创新,按照上级要求和相关规定量化考核就行了,再依据得分高低评出优秀、合格和不称职三个档次。 优秀自然不用说,谁都想争。谁不是努力工作,凭什么他是优秀我不是优秀?优秀名额是根据人数比例确定的,不可能人人都是优秀。按照相关规定,连续三年被评为优秀的,可以上一个格次,这也是人们争夺的利益所在。真的如此吗? 理想总是美好的。一个县最大的就是正处,按照这步伐算下来,用不了几年就可以超越这一格次。就算你真连续三年评为优秀,绝不是提拔的主要依据。因为此,好多人对这个“优秀”看得不那么重视,以至于成了摊派,今年你家,明年我家。有的干脆领导直接指定某某人,也没人去太在意。然而,优秀成了此次遴选副县长的一项重要依据,让很多人觉醒了,今年的优秀争得格外激烈。 大部分人是合格,不称职几乎没有,没有人愿意得罪人。也有看不惯个别人的,总体上不会出了大框框。真要出现了不称职,一般情况下会重新考核,让不称职的人勉强成了合格。 陆一伟之所以要提前考核安监局,主要是奔着肖杨来的。张志远看上了他,陆一伟必须为其把关,了解他的真实工作状况以及其他情况。 安监局人员构成极其复杂,这与历史沿革有必然联系,主要由公务员和事业编组成,其中事业编有全额事业编、差额事业编和自收自支事业编。自收自支事业编里又分为干部和工人。顾名思义,自收自支就是政府或物价部门批准行政事业收费,按照一定比例留成,用于单位日常开支和工作人员工资发放。直白点,单位收钱发工资,多收多发,少收少发。 有人要问,这不和临时工一个性质嘛,不一样!临时工是单位聘用,不需要签订什么用工合同,随时可以卷铺盖走人。而自收自支事业编需县编办批准才能进入,并签订聘用合同,具有法律效应。与其他事业编待遇一样,同样享受各类险金,如果单位效益好,说不定比全额事业编都挣得多。 然而,身份问题阻挡了你前进的脚步,英雄要问出处了。公务员属行政序列,根红苗正,仕途一路坦荡。而事业编由于构成的复杂性,要想走上领导岗位,那要比公务员走许多弯路,着实不易。 事业单位编制里有管理岗、技术岗,还有就是工勤人员。其中,工勤人员级别最低,就算你能力再强,也不可能走上领导岗位,除非转岗。有人说,事业单位人员就是后娘养的,一点都不为过。升迁提拔不必说,还有就是薪资待遇方面了。公务员比事业编工资要高,你要想挣得多点,那必须走职称了。 肖杨原先是国有企业曙阳煤矿的职工,手持高级工程师职称,挣得工资与副县长持平,甚至略高。转入安监局下属的安全培训中心,属全额事业编。如果真要竞选副县长,就必须把身份过渡为公务员。 由于临时变更,通知安监局比较匆忙,汇报到局长高博文那里,高博文心思全然在副县长身上,那顾得上管这些,全权交给副局长接待。 陆一伟不计较这些,进入安监局后按照程序往下走,待考核完毕后,专门把肖杨的考核表抽出来仔细研究起来。 肖杨的分数出奇低,差一点就是不称职了,这让陆一伟颇为意外。按理说,肖杨来安监局的时间不短了,就算人缘再差也不至于如此。他问副局长:“肖杨平时的表现怎么样?” 副局长摸不透陆一伟想了解真实的还是虚假的,笑呵呵地道:“挺好的啊。” “那和其他同事相处呢?” “也挺好呀!” “哦。”陆一伟见副局长不说实话,道:“你把肖杨叫过来,我想和他单独聊聊。” 不一会儿,肖杨走了进来。 肖杨走进来的一瞬间,陆一伟恍然有些走神。也不知为什么,自从第一次见肖杨时,就有一种捉摸不定的亲切感。 肖杨个子比自己还高,长相帅气,皮肤白皙,着装时尚,典型的城里人打扮。见到陆一伟后,不卑不亢,不谄不媚,骨子里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 “坐!”陆一伟指着一旁的沙发上干脆利落道,说着拿起烟丢了过去。 “不好意思,陆部长,我不抽烟。”肖杨将烟还了回来,又恭敬坐了回去。 陆一伟点上烟道:“肖杨,我认识你。” 肖杨端正坐姿,一本正经道:“谢谢陆部长还记得我,我们这是第三回见面。” 陆一伟记不得第二次在那见过了,不去追究,拿着他的履历表道:“肖杨,28岁,**党员,高级工程师,未婚,东州市人,毕业于西江大学土木工程系,西江省建筑业协会会员。于1996年以技术人才引进曙阳煤矿,一直从事煤矿基建项目,这些信息对吗?” 0560 初出茅庐 肖杨如同军人般直起腰板,双手放在膝盖上,自信地点点头道:“对,没错!” 陆一伟缓慢地把履历表放到桌子上,弹了弹烟灰,仔细观察着坐在对面的肖杨。肖杨里面穿一件雪白笔挺的衬衣,外加一件麻灰色羊毛衫,一件精干的深蓝色中长款呢大衣,显得十分精神。认知一个人,要捕捉一个人的特点,肖杨最突出的那就是两道雕刻在高耸眉骨上黑而密的剑眉了。 剑眉,直而挺,末梢上扬,如同一把利剑悬在两侧。从名字本身看,给人硬朗正义之感,命中注定离不开“侠气”。命相学中解释,内心刚强,不肯屈居人下,对自己在意的事能主动积极,反映敏锐,为人也颇讲义气,但是略见骄傲自负。从肖杨的表现看,到印证三分。 陆一伟道:“肖杨,我很好奇,你是城里人,且又是土木方面的高级工程师,怎么会选择到南阳这小地方工作?而且一待就是五年,你不觉得不和常理吗?” “是吗?”肖杨很轻松地道:“我怎么觉得挺好啊。南阳这地方虽小,工作也比较艰苦,但不知为什么,我喜欢这里,这样解释可以吗,学长?” 陆一伟摇了摇头道:“肖杨学弟,你没和我说实话,解释太过苍白,不足以信服。这是你的**,我可以不追问,你也有权力不说,这样吧,说说你到安监局后的工作情况吧。” 肖杨道:“其实我早就向和上级反映这个问题了,在安监局大半年时间,高局长并没有组织相关煤矿工人培训,我几乎是无所事事,枉我积累了丰富的煤矿工作经验。现在向陆部长提出申请,我想调离安监局。” “你想去哪?” “专业对口的城建局。” “好,我可以向上反映你的情况,还有什么要求?” 肖杨声音洪亮地道:“没有了。” “真没了?” “没了。” 陆一伟很自然地过渡到另一个话题,道:“那好,谈谈你这次竞选副县长吧。” 肖杨道:“这个……我决定弃选。” 听到肖杨的回答,陆一伟十分惊奇,一下子坐起来道:“你说什么?” 肖杨丝毫没露出慌乱,道:“我说我弃选。” “为什么?” “没为什么,我资历不够,且身份不对,参选本想着试一试,没想到入围了,既然证明了我有这个能力就行了,我没有强烈的当官**。” 陆一伟对肖杨冷静的回答惊诧万分,道:“你就这么轻易放弃?” 肖杨微笑着点点头道:“嗯,还是刚才的话,我是一个工程师,希望从事与专业相关的事情。当了副县长又能怎么样,何况我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与许局长,高局长抗衡,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听到后面这句话,陆一伟判断肖杨没讲真话。他不打算追问下去,草草结束了谈话,道:“好,组织部会充分尊重你的意见的,工作的事谈完了,聊点私事吧。咱俩年纪相差不大,又是校友,觉得你这人也不错,想和你交个朋友,今天晚上新开的老兵渔港等我,不见不散。” 陆一伟不等肖杨回答,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下午,陆一伟将肖杨的情况向张志远进行了汇报,张志远听后同样不可思议,道:“这个肖杨倒是挺有个性的,别人是挤破脑袋想进,他却主动放弃机会,这不给了高博文一个台阶嘛!” 张志远这么一说,陆一伟立马将高博文和肖杨联系起来,有些惊奇地道:“张书记,您说有没有可能在我去之前,高博文已经和肖杨谈过话,让他主动放弃?” 陆一伟一提醒,张志远眉间的“川”字立马显现,凝神道:“我看有可能,到了这个时候什么可能都有,你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陆一伟摇摇头道:“肖杨一直不说实话,我也没办法啊。” “好,今晚我来问他。” 晚上,陆一伟先行一步到了老兵渔港。老板杨建国见了陆一伟胜似亲人般对待,乐呵呵地道:“陆主任,简直不敢相信,这两天试营业下来,营业额是从前的几十倍,昨天晚上直到一点多才关门,厨子都累趴下了,哈哈,照这样下去,我可要大发了啊。” 杨建国挣了钱,陆一伟同样高兴,道:“这还是试营业,正式开业后更加火爆,尤其到了年关岁末,各类饭局增多,加上外出打工的开始陆续返乡,够你忙活一阵子了。这说明你的眼光好,把湘菜第一个引进我县,第一个敢吃螃蟹的人,哈哈。” 杨建国乐不拢嘴,道:“我在湖南当的兵,那时候就喜欢吃湘菜,又麻又辣,味道特别好。生意火爆的关键还在于您起的店名好,好多退伍军人都是慕名而来,要的就是这份情谊,哈哈。” 寒暄过后,杨建国突然问道:“对了,陆主任,海东是哪天结婚?” 陆一伟扳着手指头一算道:“下周五,还有**天。” 杨建国道:“陆主任,我有个不情之请,我想把海东结婚的宴席承包下来,你看怎么样?” 陆一伟眼前一亮,频频点头道:“这个主意好啊,就这么定了,所有的一切费用我来承担。” “不不不!”杨建国摆手道:“陆主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免费为提供宴席。” “这哪成,不行!”陆一伟不接受杨建国的馈赠,道:“老杨,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但一码归一码,你就是生意人,挣钱天经地义,你要是免费,我只好换别的地方了。” 杨建国急了,拉着陆一伟道:“陆主任,免费自有我的道理,肯定有我对您的感激之恩,但还有一个目的。你想啊,海东的朋交广,在这里吃饭,不是免费为我打广告嘛。” 陆一伟细细一想,杨建国说得有点道理,但他还是摇头道:“不行,不行,这一顿饭下来至少要花上万,这要多少天才能挣回来啊。何况你还有外债,是多少就是多少。” 杨建国也是直性子人,他急赤白脸地道:“陆老弟,难道咱俩之间就没有情谊了吗?我成心想交你这个朋友!都说了是为我做广告,你就别坚持了,给我我也不要,就这么定了!”说完,转身忙活去了。 陆一伟被杨建国耿直的性格弄得哭笑不得,什么免费做广告,就是想还自己一个人情,他心里一清二楚。不过杨建国的这个提议特别好,为海东风风光光办一次婚礼,也算对得起他死去的爹妈。 肖杨到了,看到陆一伟后主动上前握手。两人在大厅的一个角落里一边喝茶一边等张志远。两人同为校友,自然话题比较多,很快拉近了距离。聊着聊着,话题落到情感问题上。 陆一伟道:“肖杨,我很好奇,你今年都28岁了,可你的履历表上还写着未婚,按说你这个年龄早该结婚了。” 肖杨端着茶杯低头旋转着,道:“陆部长,今天上午你问我为什么只身来南阳,那我回答是因为这里有我喜欢的一个女孩你信吗?” 没想到肖杨给出了这么一个答案,颇为意外。陆一伟点点头道:“我信。” 肖杨一只手臂搭在椅子上,眼眶里闪动着泪花望着天花板道:“以我的能力随便去任何一家大型国企都是抢着要,待遇或许是现在的十倍,二十倍,甚至更多,你信吗?” 陆一伟不质疑肖杨的能力,毕竟学历和资质摆在那,他重重地点点头。 肖杨苦笑了一声道:“人生就如此戏剧性,我哪儿都没去,选择了南阳。我家人因为我,几乎快要和我断绝关系,可我依然坚持我的选择。” “你后悔吗?”陆一伟问道。 “后悔?”肖杨木讷地反问,陷入了短暂的思考。过了一会儿道:“怎么说呢,在我的人生字典里就没有后悔二字,既然迈出了这一步,谈后悔有点荒唐,不后悔。” 陆一伟对肖杨有了全新认识,赞许地道:“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很佩服你,换做我,可能做不到。男人如此痴情的例子举不胜举,我衷心地祝福你们幸福。既然你都来了南阳这么多年了,那这么不结婚呢?” “……”肖杨的头埋得更低了。 陆一伟不知实情,换了个问法道:“那我可以问一下那个女孩在哪个单位上班吗?” 肖杨猛然抬起头,欲言又止,眼神黯淡了许多。陆一伟见对方有难言之隐,立马道:“算了,你不想说算了,这是你的**,聊点其他的吧。” “她已经离我远去了。”肖杨语气平实地道。 “啊?”陆一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尽管已经意识到什么了,还是问道:“她去哪了?” 肖杨抬起头微笑着指着天上道:“远方,遥远的远方,一个没有烦恼,只有快乐的幸福国度,一个没有痛苦,只有欢笑的极乐世界。” “……” 0561 凄美爱情 听到这一噩耗,陆一伟选择了沉默,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一直微笑的肖杨,不知该说些什么。 肖杨要比陆一伟想象的坚强许多,端起水杯呷了一口,脸上挂满笑容回忆起来:“她是个很美丽的女孩,胖胖的小圆脸上印嵌这可爱的小酒窝,笑起来特别迷人,是我们土木工程系为数不多的女孩子之一,好多男生都在追求她,包括我,可没想到她最后选择了我,我很感动,感动的一塌糊涂,就这样,我们一同走过了单纯而短暂的大学时光。” “毕业后,她被分配到南阳县五角镇政府,而我则分配到东州市缝纫机厂。东州和南阳很近,我几乎每周都来看她。时间一长,我实在忍受不了这种两地生活,不顾家人的反对来到位于五角镇的曙阳煤矿,这样我们就可以天天见面了。” “我家人不喜欢她,觉得她是农村人,但事情已经如此,他们做出了让步,同意我们交往,条件是女方必须到东州,而且我父亲答应给她安排工作。可她呢,因父亲有病,不愿意离开,我只好选择留下来陪她。” “后来,我们终于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可突如其来的噩耗打乱了一切,她被查出患有尿毒症,简直是晴天霹雳。为了给她看病,我四处筹钱,欠下一大笔外债,可终究还是挽救不了她,离我而去了!” 说到此处,肖杨眼眶里转动的泪水自满盈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就这样,他依然面带微笑,透着一股不服输不屈服的劲头。 陆一伟同样被深深地震撼了。这个女孩的事迹他听说过,曾经轰动一时,当时县红十字还组织捐款,他主动捐了500元,可终究没有挽救她脆弱的生命,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一段凄美而动人的爱情故事。 肖杨继续道:“心爱的人去了,我本应该回到东州开始新的生活,可我没忘记她临终前的托付,要照顾好她病重的父亲和年迈的母亲,我答应了,也履诺了。然而,她父亲在她去世后的第二年也相继离开了人世,把她母亲孤零零的留在这个世上。” “我虽不是什么高尚的救世主,但我看着她母亲很可怜,于是再次做出决定,留下来照顾她母亲。期间,我家人不知来了无数次,要我回家,可我不能丢下她不管。他们以为我疯了,对,我就是疯了。因为我的生活不能没有她,如果真的离开这里,那最后一点熟悉的味道都烟消云散了,还让我怎么活?” 肖杨的对与错,陆一伟不好评判,道:“其实你完全可以把她母亲接到身边,这样也可以敬孝,你父母亲心里也好受点。” “试过了,没用的。”肖杨道:“她母亲比较恋旧,不愿意离开,我也没办法。我答应我家人了,再给我两年时间,两年后不管是什么样,我都会义无反顾地回到他们身边。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没!”陆一伟摇摇头道:“听了你的故事,我才觉得我多么渺小,换做我,或者任何一个人都做不到你这样,真心佩服你的勇气,真的。不过我劝你也要考虑你家人的感受,毕竟他们是关心你的,别伤了他们的心。” 肖杨点点头,长出一口气道:“前几年吧,人年轻,比较气盛,做出好多事都是一时冲动,这两年,年纪大了,性子也磨平了,好多事看开了,也觉得无所谓了。但是最初的诺言我不能违背,我要照顾好她母亲。” 陆一伟觉得,感动的背后透着丝许人性的自私。不管那个女孩多优秀,临终前给肖杨套上这么一个紧箍咒,有些不近人情。舍弃自己的家不顾,反而跑到异乡照顾别人的母亲,从道义上多少有些难以接受。不过从另一方面讲,肖杨是个重情义,讲义气之人。 古人的面相之说,不无道理。肖杨与生俱来的两道剑眉,已经决定了他的一生。陆一伟问道:“那你现在呢,还一直单着吗?” 肖杨苦笑了下道:“期间,好多人给我介绍对象,包括我家人,相亲是一场接着一场,可我总是刻意寻找她的影子,一直没找到。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我始终跳不出这个怪圈。呵呵,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单着也好。” 看到肖杨,再想想自己,不免有些同病相怜。陆一伟劝道:“肖杨,是该放下包袱的时候了。你不能一直沉寂在过去,而应该勇敢的面对现实,你不是为了自己而活,而是为了家人,为了她而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肖杨点点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陆主任要是有合适的给我介绍介绍,哈哈。” 陆一伟笑着道:“行,只要有合适的,我给你留心着。” 聊完,肖杨撸起袖子看了看表问道:“陆主任,我们这是在等什么人吗?” 陆一伟点点头道:“嗯。” “谁啊?” 陆一伟神秘一笑道:“待会你就知道了。” 五分钟后,张志远的司机小郭打来电话,告知张志远已经到后院了。陆一伟随即起身,带着肖杨往后院走去。 酒店后院原本是仓库,在设计之初,陆一伟就建议杨建国把仓库装修一番,弄成两个相对隐蔽的包厢,以便领导使用。这样做,可以有效地保护领导**,还可以避免领导之间碰面。 仓库做得很隐蔽,从外表看根本看不出里面还有包厢,但经过一道门后,顿时豁然开朗。气派的装修,宽大的空间,并配有卫生间和棋牌室,甚至还有一道后门,考虑的十分周到。这个包厢与其说是给领导准备的,还不如说是给张志远专门准备的。 陆一伟将肖杨带进来,肖杨看到张志远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看看陆一伟,再看看张志远,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来,肖杨,这边做!”张志远没有架子,笑呵呵对着肖杨招手,示意坐到自己旁边。 肖杨站在那里无动于衷,还没有缓过神来。陆一伟急忙推了一把小声提醒:“张书记叫你了。”肖杨才跌跌撞撞走到张志远跟前,怯怯地坐了下来,紧张地道:“张书记,我……” 张志远笑着点点头,道:“什么也不要说了,心里明白就成。” 陆一伟补充道:“肖杨,今天这顿饭,是张书记特意宴请你的,待会你要好好感谢张书记。” “好,好,一定!”一向自信的肖杨见到南阳最高领导人后也变得语无伦次起来。看来,权力在人们心中永远是敬畏的。 饭菜很快就上齐,张志远和杨建国也算是老熟人了,特意留下他,与他喝了一杯酒。激动的杨建国举杯时双手哆嗦,出门时差点撞到门框上。 饭局开始,张志远脱掉外套搭到椅子上,解开袖口纽扣撸起袖子,端起酒道:“肖杨,你的情况我都知道了,我很满意,特意让一伟把你叫出来,与你聊聊天。你有什么想法,尽管提出来,我洗耳恭听。来,先干了这杯酒!” 一杯酒后,肖杨紧张地双手在裤子上来回搓,依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道:“多谢张书记和陆主任抬爱,还单独设宴请我一个无名小卒,着实令我感动,谢谢您。” 张志远看出肖杨紧张,缓和气氛道:“你怎么是一个无名小卒呢?上次省委罗秘书长到南阳调研,你横拦上访,我就认识了你,哈哈,你小子有胆识啊。” 肖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张书记,我不过是一时冲动,还望您多加批评,给您添麻烦了。” “嗨!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咱只提眼前的。”张志远切入今天的主题,道:“怎么?我听一伟说你弃选这次副县长了,为什么?能说说吗?” 肖杨眼神漂浮不定,鼓起勇气道:“张书记,我真没想到这次我能入围,可我年龄还小,要是真选上了,肯定有很多人不服气,给您造成麻烦和困扰,还不如我主动退出。” “哦?”张志远脸色变得严肃起来,道:“年轻怕什么,我要的就是年轻人。我年龄也不大,照样当县委书记,给谁造成麻烦了吗?这你大可放心,只要你是人才,我一定会冲破一切阻力和荆棘,排除一切干扰和后顾之忧,让你堂堂正正当选。你看一伟,他就是个人才,为了起用他,我哪怕得罪所有人都要把他调到我身边,现在不也好好的嘛!” 张志远特意把陆一伟作为典型案例,陆一伟很是感动。确实如此,要不是张志远把他从山沟沟里拉出来,估计现在还在东瓦村刨土地呢。他附和道:“肖杨,因为你的身份特殊,张志远专门请示了市委领导,才算把事情弄通,你这个时候放弃竞选,辜负张书记的一片苦心啊。” 肖杨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一回事,慌忙起身向张志远鞠躬,道:“张书记,谢谢您如此器重我,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您才好,我……” “坐!”张志远将肖杨摁倒椅子上道:“我不喜欢这一套,也非常讨厌溜须拍马的人。既然你今天能坐到这里,就把你当成了自己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要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事情,要是真有心,把这一杯酒喝了。” 被张志远一激将,肖杨果然端起酒杯一干而尽。 0562 任重道远 酒在有些时候确实是个好东西,可以让人放下思想包袱和顾虑,敞开心扉去面对一切。其实和香烟的效果一样,可以短暂地麻痹和刺激人的神经中枢,以至于集中精力去做一些平时干不了的事。大文豪李白在醉酒癫狂状态写出传世绝唱的《将进酒》,不得不说酒精的效果在某些时候有着特殊功效。 肖杨是绝好男人,不抽烟,不喝酒,甚至不近女色,但在今天这个场合他破例饮酒,一大杯酒下肚,已是满脸通红。要想成为一名“酒精”考验的干部,任重而道远。 肖杨不说,张志远也不勉强,闲聊起了家常道:“肖杨,你的履历表我看了,你写得家庭住址是东州市缝纫机厂家属院,你父亲是谁?” 陆一伟猛然想起前段时间陪着张志远去过东州市缝纫机厂,见了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女子。至于那位女子和张志远什么关系,陆一伟没去打探别人的**,但肯定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肖杨微醉,道:“我父亲是肖仁邦。” “肖仁邦是你父亲?”张志远突然激动地道。 肖杨对张志远的过激表现有些纳闷,点头道:“对啊。” 张志远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了,调整情绪道:“真没想到,你原来是他的儿子,他现在还好吗?” 肖杨点点头道:“挺好的,怎么,您认识?” 张志远眼神望向远方,叹了口气道:“何止认识,我们两家还有一段缘分在里面。现在想想,都过去几十年了。” 肖杨和陆一伟对望一眼,不知所云。 张志远打开了话匣子,回忆道:“我父亲当年和你父亲同为东州市缝纫机厂的工人,我父亲是钳工,而你父亲是技术员,小组长,两人关系特别要好。我从小也是在缝纫机厂家属院长大,那时候还没你呢,我每天和你姐姐肖丽莎在一起玩耍。文化革命开始后,我父亲成分不好,被划为富农,成天拉出去批斗。而你父亲是贫农,根红苗正,还是缝纫机厂的宣传干事。要不是肖叔叔处处保护着我父亲,估计他老人家早就被打死了。” “那时候,不仅我父亲遭殃,就连我母亲和我都逃脱不了魔掌。家里被砸了个稀巴烂,母亲吓得不敢出门,经常躲在屋里抱着我哭泣,生怕有人冲进来把我夺走。家里不成样,饿的我前心贴后背,两眼发晕。要不是你姐姐偷偷给我们吃的,我们也饿死了。现在想想那疯狂的岁月,多少让人绝望。” “文革结束后,我父亲得到平反,他没有继续留在缝纫机厂,而是举家搬迁到北州市。此后,我们两家还保持着密切来往,后来我父亲去世后就联系得少了。再后来,只听说你父亲当了厂长,哎,岁月催人老啊。” 没想到两家还有这段渊源,肖杨激动地道:“原来是您父亲啊,怪不得他总在我耳边絮叨,说从前的张叔叔怎么怎么,真没想到。” 张志远眼神柔弱了许多,道:“我离开缝纫机厂时才**岁,但厂子里的一草一木我都历历在目,清清楚楚记得。我后来也去过,除了原来的老厂房外,其他的都不复存在了。儿时的记忆总是美好的,等有机会一定去看看您父亲,不知他还认识不认识我,哎!” “嗯。”肖杨点头道:“等我过两天回去就说,他比较恋旧,肯定记得您。” “你姐姐还好吗?”张志远突然问道。 肖杨黯然地点点头道:“还行吧,自从我姐夫车祸离世后一人带着孩子,日子过得清贫些,好在我父母接济她,马马虎虎过得去。” 张志远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嘴唇有些发抖,赶紧端起一旁的水杯喝了口茶,掩饰自己的不安。这一切,陆一伟全都看在眼里。如果他没猜错,上次一同去看的那个女人,就应该是肖杨的姐姐肖丽莎了。 地球很大,人脉很近。如同山的这一头和那一头,海峡的这一边和那一边,聊着聊着,就能捋出存在的某种关系。谁能想到,肖杨和张志远八竿子打不着的,竟然在言语之间牵扯出一段父辈的友谊。 张志远冷静了许久道:“肖杨,我不管你是什么理由,这次竞选副县长你必须参加,如果你当选,一切好说,如果选不上,也别灰心,我定会大胆地重用你,好吧?” 肖杨似乎还在犹豫,陆一伟看不下去了,忙道:“肖杨,你别辜负张书记的一片苦心,赶紧敬一杯酒啊。”肖杨听后,双手端着酒杯敬酒,道:“张书记,谢谢您的支持和栽培,我一定全力以赴。” 从老兵渔港出来后,张志远对陆一伟道:“一伟,肖杨意外入选,我必须打乱原有计划,过两天就要召开常委会进行打分了,有些事我不易出面,你私下和马书记,还有东森、奇峰联系一下,务必要将肖杨送进下一轮,听明白了吗?” “好的,我知道该怎么做。”陆一伟点头道。 张志远又道:“下一轮就是党代表和人代表投票环节了,你也可以提前入手,有意无意地将肖杨的情况和我的态度吹吹风。另外,不是让初步候选人进行电视采访嘛,你去协调一下,把肖杨排到第二位,这个人,我是要定了!” 如果张志远没讲那段故事,陆一伟或许难以理解,但现在张志远铁了心,甚至破例让自己私下活动,有些事也就没那么复杂了。他羡慕肖杨,张志远如此器重他,会不会对自己的地位构成威胁呢,不得而知。 肖杨的临时变卦让安监局局长高博文大发雷霆,在办公室就指着鼻子破口大骂肖杨忘恩负义,并扬言绝不会放过他。可最终人选马上就要敲定了,如果再不赶紧找替死鬼,一切就都来不及了。他看着名单挑来挑去,最终圈定了史志办副主任申江虎。 事不宜迟,他连夜直赴申江虎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申江虎是个老夫子,长年钻研学问脑袋转不过弯来,特别容易钻牛角尖,直截了当道:“凭什么让我退出?门都没有!” 高博文见这招不管用,直接掐准申江虎的软肋道:“老申,我知道你儿子至今还待业,只要你同意,我立马把他安排到安监局,正式编制,你看怎么样?” 申江虎的婆娘心动了,在一旁劝说着申江虎:“老申,博文人家也是关心你,要是真给咱家儿子解决了编制,那多好啊。再说了,你一个朽木疙瘩,天生就是搞学问的料,竞选什么副县长嘛,真把自己当成回事了。” 婆娘在一旁苦口婆心劝说,申江虎不为所动,依然坚持自己的意见,撑直脖子道:“搞学问的怎么了?搞学问的就不能当副县长了?哪条哪款规定了?我再说一次,要让我退出,绝对不可能!”说完,直接将高博文下了驱逐令。 朽木不可雕,高博文也无能为力。再次拿出名单仔细捡漏,他又把目光放到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胡志雄身上。 到了胡志雄家后,还不等高博文表明来意,这个看似焉了吧唧的胡志雄卖命地表演,先是借口拉肚子,上厕所一去就是大半天,高博文耐着性子等候。从厕所出来后,还没聊了两句,胡志雄张大嘴巴惊悚地哮喘起来。演技颇为精湛,不一会儿竟然口吐白沫,让高博文都吓了一大跳。 胡志雄的妻子不明真相,吓得浑身哆嗦,赶紧从抽屉里取出药塞到嘴里,不停地抚摸着胸口,回头对高博文道:“博文兄弟,志雄有哮喘,天气一冷,就更厉害了。你要有什么事,要不明天去办公室说,你看行不?” 胡志雄的表演最终还是让高博文识破了,可他又不能说什么,愤愤起身离去。 高博文走后,胡志雄立马好转,催促妻子道:“你快去看看高博文走了没有?要是走了,赶紧把大门锁紧,今晚不管谁敲门,都不准开门!” 妻子疑惑地走出大门左右看看,将大门上锁,回家问道:“你这是表演的哪一出啊,吓死我了!” 胡志雄起身悠哉悠哉地道:“高博文那点鬼心眼子还能骗得了我?要我退出,做梦去吧。” 妻子还是没听明白,又追问道:“什么退出?你是说副县长的事?” 胡志雄大屁股往沙发一坐,用**打开电视,手掌击打着节奏跟着电视里唱了起来…… 又回到起点,高博文把最后的希望放在国土局局长曲广平身上。这次,他没有直接找曲广平,而是找到了县长杨德荣。 表明来意后,杨德荣略显为难,道:“博文啊,我就搞不懂了,在安监局好好的,怎么非要竞选个副县长?再说了,这盘棋到底怎么下,到现在我都摸不清,万一是张志远设的局呢,到最后不是把我们当猴耍了嘛。要我说,你不必淌这趟浑水,好生在安监局待着,随后瞅个合适机会,我再把你扶上来。” 0563 高手过招 高博文那听得进去,如同着了魔一般求告杨德荣:“杨县长,我承认我能力有限,水平也不高,但我对您绝对的忠诚啊。那许万年您不是不知道,两面三刀,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对您是不是真心还有待验证,可我您完全不用验证啊。还有那曲广平,本身就是靠老婆在别人床上才爬上来的,他那有什么本事啊。再说了,这种人留在您身边也不踏实啊。您放心,只要我进了门,剩下的就不用您管了。另外,嫂子不是早想着给孩子在京城买套房子吗?这事我来安排。” 高博文这么一说,杨德荣动摇了。思考良久道:“你还别说,这个许万年表面对我客客气气,私底下混着呢。还有那个曲广平,水平确实不行,真要是让他给我当副手,我还信不过他嘞!那行吧,我找广平谈谈。” 第二天一早,杨德荣将曲广平叫到办公室,聊了起来。他道:“广平啊,我来南阳时间不长,对全县的干部了解的还不够,不过你,万年,还有博文,我还是比较了解的,都不错,值得信任。” 杨德荣铺开这一伏笔,曲广平已经知道是什么事了,他直接道:“杨县长,我承认我能力有限,但既然进来了就不可能退出去,万一我当选呢,也好证明下我的能力。您还是找其他人吧。” “广平同志!”杨德荣见曲广平摆出一副臭脸色,怒气升起道:“在大是大非面前,你能不能讲点原则?你的能力我不可否认,可你听听外面怎么传,对你有利的一句都没有。” 初步候选人名单一出来,一片哗然。有的说史志办的申江虎走了狗屎运,捡了个大漏。有的说曲广平如同上国土局局长一样,靠着自家婆娘爬肚皮才入选的,话特别刺耳难听。曲广平自然听到了,可越是这样,他越要竞选来洗脱自己的罪名。他道:“不利又怎么样,只要我行得正坐得正就行了,管他们怎么说,我曲广平也是有手有腿的人,且容那些小人用蛊惑之术迷惑?我不服!” 杨德荣起身走到曲广平跟前,语气放缓道:“广平啊,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我劝你一句,越是在这个当口越不能置气,你越置气反而上了他们的当。有些人巴不得你在这个时候出丑,咱就越要冷静。副县长真的有那么好当吗?你看看其他候选人,董国平,许万年,那个不比你有本事有能力,说句不好听的,你真竞争不过他们。与其给他们当陪衬,还不如早早退出来,安安心心地当自己的局长。博文想竞选,那你就让他竞选,他的能耐和人品你又不是不知道,指望他当选,哼!也是个垫背。” “广平啊,咱俩认识虽然不长,可我对你还是蛮信任的,我这么做,也是在保护你啊!” 甭看杨德荣平时吆五喝六,言语粗俗,做起思想工作颇有一套。经他的一通劝说,曲广平动摇了。 杨德荣乘胜追击,道:“广平啊,你在国土局的位置上待着时间也不短了,再待下去就有可能出问题。马平县早几年就有驻京办了,可南阳县到现在也没有,你的出路我早替你想过了,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就提议组建驻京办,而第一任主任就让你出任,你觉得如何?” 曲广平早就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无奈关系不硬,始终跳不出这个圈圈。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到京城工作,他当然乐意了,瞪大眼睛道:“真的?” “这还有假?”杨德荣继续道:“驻京办虽不是什么好单位,但出去后开阔下视野自然不一样。要是在京城搞块地皮,挣点外快,也不次于你在国土局,不是吗?” 杨德荣把话已经说得这么露骨了,曲广平再不接着,就有些不识抬举了。他道:“好,我全听杨县长安排,我退出!” 南阳县电视台已经播了一遍候选人的采访了,曲广平的临时退出,不得不采取补救措施,把高博文加进来。高博文是搞关系的高手,和广电局的局长又是好哥们,虽然拍不到最前面,这难不倒他。他让局长把他的采访故意比别人多出那么几分钟,而且还安排记者下基层采访,安监局的新闻报道一样子多了起来,电视台快成了安监局的电视台了,24小时不间断循环播放着高博文的高大光辉形象。 在这点上,高博文是个高手! 可干部群众议论的焦点不在高博文身上,而是放到了肖杨身上。肖杨冷不丁地蹿了出来,极具视觉冲击力,都对这个默默无闻的小伙子品头论足,肆意揣测。于是乎,各个版本在民间流传开来。 有的说肖杨的父亲是位高官,这次遴选副县长是专门为他搞的,其他人不过是陪衬而已。有的说肖杨是新来的市委书记秦修文的私生子,有了这层关系,一切就很好理解了。还有的说肖杨是张志远同父异母的亲弟弟……越传越邪乎,就差说肖杨是张志远的儿子了。 张志远隐约听到这些消息,他稳坐泰山,不为所动。不过有一点不可否认,肖杨长相帅气,谈吐非凡,特别上镜。操着一口纯正的普通话,在镜头前表现自然,一股朝气蓬勃的清新之风吹遍了整个南阳县,至少在群众眼里,肖杨的呼声还是比较高的。群众支持又能怎么样,最终的命脉还是在权力机关手中牢牢掌握。 母亲刘翠兰盯着屏幕一遍又一遍看着肖杨,她怎么看都觉得肖杨像她丢失的二儿子陆一峰。不仅刘翠兰如此,好多人猛一看,都以为是陆一伟,可仔细一看简介,才知道不是他。 刘翠兰几十个电话打给陆一伟,愣是把他从单位拽回来。陆一伟刚进门,刘翠兰就迫不及待地道:“一伟,你可算回来了,你看看这个男孩子像不像你弟弟?” 陆一伟盯着电视屏幕仔细辨认,道:“他怎么可能是我弟弟呢,一点都不像。妈,你是不是想小峰想疯了?” “不!”刘翠兰坚定地道:“我儿子我清楚。”说完,拿起陆一峰小时候的照片认真比对起来,道:“你看这眉毛,简直一模一样。你再看看这嘴型,也是一样的,我敢断定他就是小峰。” 陆一伟接过照片对比了下,果然有几分相似。可想起张志远那晚所讲的故事,他摇摇头道:“妈,小峰那时候才三岁,长大后肯定变样子了。再说了,肖杨已经和我讲过他的身世了,人家有父亲有母亲的,怎么可能是小峰呢,绝对不是,你想多了。” 听陆一伟这么一说,刘翠兰拿着照片痛哭起来:“小峰啊,你在哪啊,你知道不知道妈有多想你……” 陆一伟不想让母亲受气,搂着安慰起来道:“妈,您放心,我一定给你把小峰找回来。” 本是无心之举,别人说他长得和肖杨像,就连母亲也觉得肖杨像丢失的弟弟陆一峰,陆一伟不免留心起来。他拿着弟弟小时候的照片,仔细与肖杨辨别着,确实有几分神似,可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这怎么能确定呢。 常委会定在了下周三,还有四五天的时间。局外人对这事看得很淡,但局中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心急如焚,焦急地等待着“小考”。十进六,淘汰将近一半,比例还是相当高的。 县委办主任董国平似乎没有被这次竞选影响,就像没事人似的,心静如水,该干嘛干嘛。他认为,以他的资历和人脉,这次竞选还不是稳操胜券嘛。董国平有这么大的把握,其他人可没他那两下子,几乎放下手中的一切工作,拼尽全力争取常委们手中的一票。 常委们这两天快成了香饽饽,神龙不见首尾,一到晚上肯定在某个饭桌上,喝着小酒答应每个宴请的候选人。以至于常委们觉得那个人都不错,都应该投一票。可临时抱佛脚,为时已晚,给谁投票其实他们心中早就有了一杆秤,不过是应付场面罢了。 表现最为积极的要数高博文了,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他且能轻而易举放过。他的手段与其他人不同,带着双庙煤矿矿长孟刚挨家挨户跑,就连请了长假的武装部长杨宝刚他都不放过。金石可开,高博文最终用重金敲开了杨宝刚的大门,答应届时回来投他一票。 与此同时,陆一伟也没闲着,按照张志远的指示替肖杨拉票。拉票的方式有多种,要是方式不恰当,势必引起他人反感。特别是常委们,人家也是县领导,最厌恶用上级的指示来压制。就算当场同意了,也不见得乖乖听从。毕竟票握在人家手里,你总不能干涉人家填写选票吧。 陆一伟拉票的方式很特别,关于肖杨的情况和张志远的意图只字未提,而是把南阳县城镇化建设有意无意提出来。常委们何等的聪明,闻弦歌而知雅意,立马明白了意图。殊不知,肖杨是土木工程方面的工程师,这样的暗语也是比较讨巧的。 就是如此,陆一伟只能争取到3人的支持,其他几位常委压根没去做无用功。对于肖杨来说,足够了! 0564 神态各异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召开常委会的日子。为了防止拉票,前一晚张志远特意交代县委副书记马菲菲召集候选人开了个会,并定下规矩。要求开会期间,所有候选人必须在县委五楼会议室等候,等开完会后才能自由活动。 上午9时,会议正式开始。这次张志远到南阳后见过最整齐的一次会议。在他印象中,几乎每次会议总有以各种理由缺席的,今天倒好,九个常委全部到齐。看来,候选人拉票功不可没啊。 开会前,张志远冷不丁抛出一个议题,道:“难得大家都到齐了,今天的会议议题比较集中,就是对初步候选人进行打分,然后从高到低录取六名进入下一轮。开会之前,我说件其他的事。” “今年以来,我县发生着深刻变化,三个工业园区目前两大园区已经初见成效,另一个园区打算明年就启动。总的来看,经济形势趋于平稳,稍有缓慢增长趋势,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到年底,我们的财政收入能突破一个亿,这是历史性的突破。” 此话一出,常委们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刘克成主政南阳时,五年都维持在7000万到8000万之间,鲜有突破,没想到张志远一上来就突破一个亿,不得不耐人寻味,引发深思。 张志远继续道:“大家知道这一个亿是怎么来的吗?” 刚才还热议的常委,此刻又如同木偶一般坐在那里发呆。 张志远不理会,道:“我告诉大家,一半的贡献归功于打击私挖滥采,大家想想,这个利益链有多么的庞大。这项工作不能停,要形成长效机制,明天要打击,后年要打击,只要我在南阳一天,就绝不罢手!” 话音一落,坐在一旁的杨德荣不知怎么搞的,居然打了个嗝,惹得一部分低头偷笑。 张志远对这个小插曲没有过多引申,道:“大家知道,我们干部职工的工资已多年未涨了,而物价水平则飞速增长,消费水平远远跟不上物价上涨节奏。目前,我县平均工资在600-700元之间,比起邻县低了2个百分点,比起市区相差更多。前两天,我和杨县长商量了下,决定从明年起,所有的干部职工每人上调200元工资,大家议议,看看有什么想法?” 这一话题不亚于竞选副县长,如同一枚重磅炸弹丢到会场,瞬间炸开了锅。常委们自然不靠工资生活,可他们有儿有女,还有亲戚,这对他们来说完全是好事啊。更为激动的要数一旁做会议记录的县委办副主任杜佳明了。还不等会上做出决定,已经悄悄拿出手机编制短信群发。一时间,外面一片沸腾,绵延在整个南阳县的各个角落。尤其是县委办猛然的一声起哄,间接地支持了张志远这一英明决定。 对于普通工薪阶层来说,这200元意味着什么,只有心里清楚。可以肯定的是,今年这个年,能过个好年。 常委们纷纷发表自己意见,表示赞成。张志远微笑着与一旁的杨德荣道:“杨县长,你说说吧。” 这次调资,杨德荣完全是被绑架。张志远找他商量,那那是商量,完全是命令。杨德荣以财力不足回绝,张志远不听他的,拍板道:“你是县长,钱的事你来想办法。”直接把杨德荣将在那里。 杨德荣心里有一万个不服气,也不能成为众矢之的,毕竟全县6000多人吃财政,把他们给得罪了,够自己吃一壶的。张志远也正是利用这一点,让杨德荣下不来台阶。 事后他想过了,反正就那么点钱,调资败光了就没有了,我是没能力弄钱,你张志远有本事,自己想办法去吧。 已成了既定事实,杨德荣能说什么。他清了清嗓子道:“张书记说得对,只要财力允许,我们就想方设法为大家谋福利,如果明年财政收入翻番,那我们就继续涨。后年再翻番,还要涨,一直涨到和市里持平,乃至超过他们,这就是我县未来几年的目标。” 杨德荣讲话水平不行,就和小学生白开水似的,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远不及文化程度高的张志远。要是私底下,荤话胡话巧话一箩筐,印了那句话,登不上大雅之堂。不过也难怪,常务副县长一下子爬上县长的位置,步子迈大了不见得是好事。 杨德荣的嘴巴如棉裤腰似的夸下海口,让张志远不知如何接话。只好道:“大家要是没意见的话就举手表决吧。” “哗!”全体常委齐刷刷举起了手,这一议题顺利通过。 张志远作为班长,继续主持接下来的议题。道:“经过一段时间的紧张筹备,遴选副县长工作全面铺开并取得阶段性成果,这一切离不开大家的支持和配合,在这里,我向在座的各位表示感谢。特别要感谢马书记,她作为这项工作的负责人,准备充分,部署周到,进展有序,操作得当,真正实现了公开透明,让部分同志有机会参与竞选,这一宝贵经验值得推广。好了,接下来让马书记对近阶段工作进行简要说明。” 马菲菲依然保持一副“铁娘子”风范,端坐于一侧,拿着秘书石晓曼起草的讲话稿,一字一顿地念了起来:“张书记,杨县长,以及各位同志,下面我就本次遴选副县长工作进展情况作一简要汇报……” 马菲菲讲完,张志远接过话筒道:“马书记讲得非常好,我完全赞同。此次通过积分制遴选出来的10名同志,既有像董国平这样有经验有阅历的实干型老同志,又有申江虎这样有文化有底蕴的学者型文化人,还有像许万年这样有能力有干劲的能力型急先锋,甚至还有像肖杨有学历有技术的技术型年轻人,可谓是老中青搭配,家家都有。实在是我们的副县长编制满员,要不然我恨不得都把他们给选进来,为建设南阳服务。” “现如今,是优胜劣汰的社会,不是说那个强那个弱,不存在如此巨大的悬殊,就算落选的同志照样是好样的,也是我们各条战线上的佼佼者,这一点无可厚非。但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不像从前排排坐,分果果,人人都有份,必须结合自身优劣态势,充分尊重民意,选拨出敢于担当,敢于奉献的领导干部,这也是我们搞这次遴选副县长的初衷。” “接下来就要进入投票环节,在这里,我特别强调一点,希望大家不要以个人情感的喜恶选择某某人,而应该顾全大局,着眼南阳当下的态势,投出自己神圣的一票。好了,我不多说了,下面分发选票吧。” 于此同时,被“关”在五楼会议室的十名候选人神态各异,有的急躁异常坐立不安,有的心平气和稳如泰山,有的淡定自若心中有数,有的表里如一自信满满。高博文自从进来后就没在椅子上坐一会,不停地打电话,用手机遥控着外面的一切。董国平则双手交叉在胸前,闭目养神,表现得出奇冷静,好像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而史志办副主任申江虎到了这个时候还抱着一本书专研学问,典型的一书呆子。 许万年虽有杨德荣在背后支持,但也不敢掉以轻心,毕竟高博文进来对他就构成巨大威胁。旅游局局长徐青山和五角镇党委书记温国良表现得也很淡定,两人同是老乡镇,共同语言多,聊得不亦乐乎。 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胡志雄则欣赏年轻有为的肖杨,不停地问这问那,表现出极大的热情。还有我们的老朋友魏国强与入选的另一位同志钻在角落里像老鼠一样嘀嘀咕咕,还时不时瞟向某个人,好像在分析战况。 等待是煎熬的,而三楼的常委会议室同样不轻松。按照公开透明的原则,必须当场公布成绩。工作人员紧张地计算分数,常委们则互相交头接耳,聊着不想干的话题。 分数出来了,第一时间呈送到张志远面前。张志远看了眼排名情况,还好,在自己把控范围之内。他把名单交给马菲菲道:“马书记,你来宣读一下吧。” 常委们停止了谈话,屏住呼吸听结果。 马菲菲用嘹亮的声音道:“根据积分制原则,此次得分与原来基础分相加后得出最终结果,下面我宣读结果:董国平,1332分;高博文,1164分;许万年,1125分;肖杨,1026分;徐青山,994分;温国良,992分……最终候选人为……” 董国平依然稳坐第一宝座,没有丝毫悬念。而高博文从第十名一下子跃居第二,绝对逆袭。他的基础分数并不高,可见他用金钱活动还是有效果的,常委手中的分数组他一臂之力。许万年也前进了一名,杨德荣还是保他的。徐青山和温国良的分数下滑,肖杨的分数略微攀升,从得分情况看,也能大致分析出常委们手中的票投给了谁…… (说说近况吧,换届选举结束了,可舅舅去世,接连打击,万路悲痛之中不忘持续更新,还望各位见谅。关于书名,现在是非常时期,原书名比较敏感,为防止和谐,思量许久敲定了现在的书名。陆一伟一生跌宕起伏,百转千回,也正好印证书名,续写着辉煌岁月。万路打算写一个三部曲系列,这是第一部,下一部已经在构思创作中,书名暂定为《官梯之痞子英雄》。下本书将一改这部沉重的笔调,过于写实的手法,用轻松的笔触和热血的情节回馈支持我的朋友,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将发布,敬请期待。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没有你们,我走不到今天。谢谢!) 0565 婚期如至 李海东的婚期终于到来了,陆一伟特意请了两天假,专门操持婚礼。一般情况下,婚礼的负责人应该有德高望重的人操持,但陆一伟职位较高,影响较大,一揽子事就都由他操办。 陆一伟先后在政府办和县委办待过,成千人的大型活动都承办过,婚礼这点小事实在不在话下,自告奋勇,主动挑起了担子。既然父母都认了他干儿子,那就是自家的事,决不能含糊。 母亲刘翠兰和父亲陆卫国在给李海东送什么结婚礼物上争执起来。刘翠兰是女人家,自然离不开俗物,非要给未来的“儿媳妇”买个翡翠手镯。陆卫国是实用主义者,坚持要送一台冰箱,因为这事,两人不知吵了多少回。甭管陆一伟怎么劝说都不管用。 女儿陆玲玲回来后立马把这一问题解决,道:“你俩各送各的不就对了嘛。”老两口会心一笑,采纳了陆玲的意见。 老两口和解后,又统一战线把矛头对准了陆玲玲,逼问道:“玲玲,你也老大不小了,给个准话,到底啥时候结婚?” 陆玲玲现在那顾得上结婚的事,道:“爸妈,我的事就不用你们操心了,有那闲功夫多管管陆一伟。我现在可忙了,江东市两个店面刚刚开张,东州市的铺面也缺人手管理,我每天两头跑,快累死我了。” 听到女儿这么拼命,刘翠兰心疼地道:“女孩子家,这么拼命干嘛,钟鸣也是的,也不帮衬着点,靠一个人也不是个事啊。” 陆玲玲提钟鸣挡箭,道:“我们俩各有分工,我负责看门店,他负责跑业务,各司其职,乐不思蜀,呵呵。” 陆一伟作为过来人,不放心地道:“玲玲,妈说得也对,早点把婚事办了,我们也省心啊。这么着吧,等钟鸣过来了我和他谈,把婚期先给定死咯!” “哥!”陆玲玲撒娇地道:“你怎么也是老古董啊,都什么年代了,我们俩事业刚刚起步,还不想结婚,再给我们一年的时间,等一切就绪了,我们立马结婚,好不?” 结婚话题如同饭后茶余的谈资,几乎是每见面必谈。谈得多了,也就味如嚼蜡了。陆玲玲将陆一伟拉到一边小声地道:“哥,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你现在还是她来往吗?” 陆一伟摇了摇头道:“目前没有。” “那你还喜欢她吗?”陆玲玲嘴快,直截了当问道。 “这个……”陆一伟还真不好回答,道:“我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我自有把握。” “不行!”陆玲玲拗劲上来了,拉着陆一伟道:“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你要想继续,我去找她谈谈。你要是不想了,早点断,妹子替你物色个好的。” “我们之间的事你不懂……”陆一伟心烦意乱地道:“你不要给我添乱,听明白了没?” 陆玲玲见陆一伟凶煞样,往胸前捶了一拳道:“瞧你那傻样,不管就不管,我还懒得操心呢。” “对了,玲玲,你最近去看小雨了没?” “看了,你就放心吧。”陆玲玲道:“我几乎每半个月过去看她一次,小雨现在越长越漂亮,你也是,抽空了多去看看她,小雨每次见面都念叨你,我都不知该怎么回答。” “嗯,等海东的婚事结束后我就去。”陆一伟心中充满了愧疚。 谈完小雨,陆一伟又关心起陆玲玲的事业来,道:“玲玲,最近你的生意怎么样?资金能周转开吗?” “挺好的呀!”陆玲玲以为陆一伟要张嘴借钱,道:“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我手头还是十几万的流动资金,你要用先拿去。”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陆一伟解释道:“要是缺钱了和哥开口,哥赚了点小钱。” “多少?”陆玲玲追问。 陆一伟神秘一笑道:“我不告诉你!” “那你借给我50万。”陆玲玲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陆一伟爽快地道:“可以。” “啊?”陆玲玲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压低声音道:“哥,你是不是贪污了?” “说哪去了!你哥像是那种人吗?咱老陆家的人永远是行得正坐得正,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做事!”陆一伟激动地道。 “瞧你那样,我就是那么一说,我当然相信你了,嘿嘿!”陆玲玲没心没肺地道。 “随后你给我个账号,我给你打过去。” 陆玲玲道:“不用啦,我们暂时不缺钱,等真需要的时候再找你借,成不?” “那随你。” “对了,哥,我们送海东什么礼物呀?”陆玲玲问道。 “随便,都是自家人,有多大能耐送多大东西,多了少了海东也不会介意。倒是你那个好朋友梅佳会不会介意,这可就不好说了。”陆一伟道。 “那成,那我就送一辆摩托车吧,让梅佳上下班用。”陆玲玲拿定主意道。 “好,这个不错,既实用又大方,挺好。” “那你送什么?” 陆一伟早就思考这个问题了,可真不知该送什么。想着李海东每天县城和北河镇来回跑,早盘算着给他买辆车了,可又太扎眼,到时候让人反咬一口,好多事说不清。后来想,干脆给他钱,让他自己买得了。他诡谲一笑:“保密!” 陆玲玲剜了一眼道:“德行!” 婚礼的前一晚,要宴请亲朋好友,地点在老兵渔港。按照初期盘算,顶多30桌就够了。可到了当天,实际情况远远超出了预期,把所有的桌子都撑起来还不够,不得不临时购置桌椅板凳,把顶层也腾出来,就这样,还有许多人坐不下。 陆一伟一开始以为这些人都是冲着李海东来的,可越到后面越觉得不对劲,好多单位的一把手也前来道贺了,压根就没有宴请啊。陆一伟心里清楚,这些人都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迅速跑到门口礼账册子上翻看,这些领导个个出手阔绰,随礼直逼南阳最高水平,让人心惊肉跳。陆一伟冷静思考,这钱绝对不能收。一旦欠下这个人情,以后就不好还了,可总不能把人家赶出去吧。思来想去,陆一伟想出一招,把各位头头脑脑们集中到一侧的包厢,打算临走时用红包的方式回回去,一举两得。 最让陆一伟感动的是,东瓦村的父老乡亲居然也都赶来了。见了陆一伟拉着手不肯放,一定要让他多回去看看,不要忘了东瓦村。陆一伟逐个握手,当成自己亲人请上贵宾席,招待这群朴实而忠厚的衣食父母。 李海东办事那能少了牛福勇他们,这不大摇大摆就走了进来,见了陆一伟后依然粗暴野蛮,满口脏话。让陆一伟颇为意外的是,那位内蒙的“首富”巴图也一同出现了,见了陆一伟还亲切地道:“兄弟,没能帮你找到托娅,实在遗憾,不过你放心,我就是把草原翻个底朝天,也要帮你找到!” 其实陆一伟早就不想找了,希望把美好的东西留在心间,道:“谢谢巴老板了,大老远的来参加海东的婚礼,很是感动。” 巴图哈哈大笑道:“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就多了,还希望兄弟多多帮衬着点。” 一旁的牛福勇解释道:“巴图现在是溪河煤矿的最大股东,他打算在北河镇工业园区建一个焦化基地,哈哈,这笔功劳你要记到我头上啊。” “啊?这是多会的事?”陆一伟不敢相信地道。 “没多久,就在今天上午,哈哈,这事我们随后再说。”说罢,牛福勇拉着巴图进了包厢。 巴图在草原的气势陆一伟也算见过了,如果这位财大气粗的大老板真的到南阳投资,对南阳的发展有着不可替代的卓越贡献啊。这事必须及早汇报张志远。 李海东也没想到能来这么多人,异常激动。中国人办喜事,讲究得就是红火。人越多越好,越说明人缘好。他心里也非常清楚,如果不是陆一伟,估计今天来一半就很不错了。陆家人对他的恩情,他这辈子是还不上了,除了感谢只有感谢了。 李海东别看平时大大咧咧,心思特别细腻,也比较敏感。陆一伟越是这样对待他,他越觉得亏欠太多。乘着人少的时候,他凑到陆一伟跟前想要说什么,陆一伟一下子识破了他,往后背使劲推了一把道:“赶紧招呼客人去!” 宴席一直折腾到凌晨两点多才算结束。陆一伟都不知道如何回的家,这一晚,他真喝多了。回到家都不停地呕吐,就这样,第二天早晨,他迷迷糊糊醒来,一早就到了李海东家忙活起来。 陆一伟全身被酒精麻醉着,脑袋浑浑噩噩,硬咬着牙张罗着。看看婚车到位了没,红包准备齐全了没等等,事事都有条不紊地铺排着,忙得天昏地暗。 “一伟!”就在他如同指挥司令官一般指挥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猛然回头一看,夏瑾和伫立在那里。瞬间,时间停止了,世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0566 笑而不语 几个月未见,夏瑾和改变了装束,变得愈发成熟,散发着城市丽人特有的娴庄和魅惑。长长的头发如同波浪垂于胸前,白皙如雪的脸庞透着秋日的嫣红,似红叶坠落在平静的湖面上,激荡起淡淡的涟漪。一袭橘红色毛呢大衣搭配红棕色长筒靴,手中提着玫红色皮包,如同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一般,眼神迷离,娇柔低羞,咬着嘴唇站在那里。 夏瑾和的这身打扮嫣然与周边人格格不入,再加上俊俏美丽的娇容,几乎所有人都驻足侧目,目光集中到夏瑾和身上。男人看了直咽唾沫,他们从来没在小县城里见过如此美丽动人的美女。女人看到羡煞万分,时髦的装扮,苗条的身材,迷人的芳香,与水桶腰相比,惨目忍睹。 陆一伟愣住了。他没想到夏瑾和会出现在这里,怀着复杂的心情凝望着又爱又恨的人,不知所措。 这时,从房间里走出来的陆玲玲看到了这一幕,她同样惊奇万分。不过很快她做出了决定,乐呵呵地走上去道:“嫂子,你来了啊,快进屋!” 对于陆玲玲的这个称呼,陆一伟和夏瑾和表情格外复杂,相互对望了一眼,夏瑾和冲着陆玲玲微笑了下,道:“几个月不见,玲玲越长越漂亮了啊。” 陆玲玲打心眼里喜欢夏瑾和,不仅有文化有素养,而且长得漂亮,她手挽进夏瑾和袖管,扯开大嗓门冲着屋里喊道:“妈,爸,你们看,嫂子来了!” 刘翠兰和陆卫国听到后,放下手中的活计立马冲出来,看到夏瑾和后同样惊喜万分,上前迎了上来道:“瑾和来了啊,快进屋,外面冷!”看得出,一家人对这个准儿媳妇还是非常满意的。 于是,一家人不顾陆一伟的感受,将夏瑾和迎进了家门。陆玲玲心直口快,见人就得意地介绍:“这是我嫂子,留过洋,大学教授……” 已经穿着好新郎装的李海东闻讯赶来,瞟了一眼发呆的陆一伟,也跟着进屋热情招待今天最为隆重的“客人”…… 众人得知这是陆一伟的“媳妇”后,那个羡慕啊,简直是嫉妒。羡慕之余感叹,都说人家有本事,这就是本事,二婚都能找这么漂亮的媳妇,比原来的那个原配不知强了多少倍…… 夏瑾和的到来严重扰乱了婚礼秩序,好多人都放下手中的工作,踮着脚尖爬到窗户上如同参观新娘子般饥渴观望,就连从省城调回来的婚车司机都下车眺望,被夏瑾和的美貌折服,不知道的还以为新娘子都娶回来了。 陆一伟站在院子里,点上一支烟,表情异常复杂地默默抽了起来。夏瑾和的意外出现,不知该惊该喜…… “一伟,傻站在那里干嘛,快进来!”老爷子陆卫国从屋里走出来,激动地喊道。 陆一伟有些不情愿地走了进去,与略显拘束的夏瑾和笑了下,对陆玲玲道:“玲玲,哥今天比较忙,你要照顾好她。” “这还用你说?她是我嫂子,我当然会好好招待了,你赶紧忙你的去吧。”陆玲玲言语之间充满自豪。 刘翠兰坐在夏瑾和一侧,不停地上下打量着夏瑾和,眼睛里闪动着泪花,嘴里念念有词:“好,好……” 为了避免尴尬,陆一伟看了下表道:“海东,到点了,我们准备出发吧。” 刚出门,姚娜红红火火地冲了进来,进门就叫道:“罗莎!”看到陆一伟后,使劲在手臂上掐了一把小声道:“陆一伟,人家罗莎放下姿态来了,你可别驳人家面子啊。”说完,飞奔过去,如同多年未见的好姐妹一般热情相拥。 按照南阳县习俗,婚车要浩浩荡荡游街,以彰显实力。李海东不是县城人,不过陆一伟的名声在外,两者一挂钩,关注的人格外多,解放路两侧站满了人,看着一辆辆豪华车啧啧羡慕。 婚车一字排开到了梅佳家。梅佳家住城北村,城北村属老县城人,房子大多是建国前的,破破烂烂不说,巷道过窄,异常拥挤,甭说配套排污排水供热管道了,就连自来水都通不进去。一进村,杂七杂八的味道弥漫在空中,让人心情不悦。 梅佳家的房子因为结婚,进行了翻修。比起其他破旧的房子,格外夺目。梅佳和陆玲玲是好朋友,原本打算介绍给陆一伟的,陆一伟看不上,没想到李海东看上了。 梅佳在电视台工作,相貌长得还算不错,见了几面为人也挺好的,可后来一系列事情让陆一伟颇有看法。 自从与李海东的婚事提上日程后,梅佳提出各种要求“刁难”李海东。先是房子,陆一伟帮衬着买下了。后提出巨额彩礼,又提出翻修自家房子,再到后来又要求给弟弟解决工作……出于情理,女儿出嫁为自家争取是应该的,不过从另一个层面看出,梅佳是一个颇有心计之人。 而李海东呢,从小是孤儿,特别渴望家庭,对梅佳是言听计从,没有一点主见。陆一伟隐隐担心,婚后,这个家就是梅佳说了算了。男人在家里没了地位,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哟!哥您来了啊。”这时,梅佳的弟弟梅旭装着一身警服流里流气地走出来,见到陆一伟后格外热情,反而把他姐夫李海东凉在了一边。 为了梅旭工作的事,陆一伟特意求了公安局局长罗志清。罗志清倒也爽快,三天后就通知梅旭到城关镇派出所上班,分到了治安巡逻队。罗志清说了,先按合同工走,工资每月500元,外加300元出勤补助,也算是高工资了。至于编制,明年将统一解决一部分合同工的编制问题,到时候一并解决。 陆一伟看着梅旭装着不合体的警服,怎么看都别扭。他没好气地道:“今天是你姐结婚,怎么还穿着警服,就不能换件稍微正式的衣服?” 普通人对穿警服的格外仰慕,梅旭稀里糊涂当了警察,甭提多高兴。今天这场面人多,他当然要显摆显摆了。说白了,虚荣心在作祟。他咧着嘴巴道:“我觉得警服挺好的啊,他们都说我可精神了,哈哈。” 陆一伟没多说什么,径直往家里走去。梅旭把李海东撇在一边,屁颠屁颠地跟在陆一伟身后,抓紧一切机会抱粗腿。 都说人分三六九等,就是不挂在嘴上,自然就物以群分,人以类聚。出席李海东家婚礼的人穿着大多都比较体面,而出现在梅佳家里的,衣着花花绿绿,大多是生于斯长于斯的老县城人。 陆一伟作为贵宾请进门,梅旭围着圈好烟好茶招待着,梅佳的母亲则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只是嘿嘿地笑,嘴里不停地道:“抽烟,喝茶……” 陆一伟环顾一周,房子翻修的还不错,不过还是从前的结构,实际使用面积小,地上站了七八个人就显得拥挤了。他家人还算少,有的家庭祖孙三代居住在一起,真不知道如何生活的。对于这样的恶劣居住环境,确实该改造了。 “陆部长!您来了啊。”这时,广电局局长郭建飞踩着步点进来了,刚进门就早早伸出双手,热情地与陆一伟握手。 陆一伟与郭建飞是平级,但对方比自己年长,他放低姿态赶紧起身迎了上去,道:“郭局长,真没想到您在百忙之中参加婚礼,我替梅佳谢谢您了。” 郭建飞也算是老干部了,为人孤傲,级别不高,架子特别大,今天能亲自出席梅佳的婚礼,完全是看在陆一伟的面子上。他乐呵呵地道:“梅佳是我单位优秀的职工,我作为她的领导,也就是她的娘家人,自然要来参加。这下好了,我们又有一位女同志脱单,全靠陆部长帮衬啊。” 郭建飞的话一点养分都没有,可见水平一般。陆一伟没多说什么,腾开沙发道:“郭局长,请坐。” 因为谁先落座的问题,两人推来推去,不知争执了多久,最终陆一伟硬把郭建飞摁倒沙发上才算作罢。两位领导出现在梅佳家,梅旭甭提多兴奋,一脸傲娇样,走路的姿势和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了,拍着胸脯和别人吹牛道:“陆部长,那是我哥,我亲哥……” 话题自然落到这些天热议的遴选副县长上。郭建飞虽不能参选,但心里痒痒的,毕竟副县长这个位置诱惑力太大,他道:“一伟,你说这次谁最有可能当选?” 陆一伟最烦的就是讨论这件事,谁当选不当选,那又不是某个人说了算,应付场面的话还得说,道:“这我可说不准,要我看,谁都有可能。” 如果聪明之人一听这话就明白意思了,可郭建飞不依不饶道:“要我说,压根就不用选,费那功夫干嘛,还不如直接任命,也没人敢说什么。其实吧,这几个人我都不看好,倒是你完全在他们几个人之上。” “呵呵。”陆一伟笑而不语。 0567 答谢晚宴 中午时分,婚车队又浩浩荡荡原路返回,一切顺利。结婚仪式移到了老兵渔港举行,陆一伟请了专业司仪,全程主持下来感动的许多人落泪。 陆玲玲和姚娜陪着夏瑾和坐在一起,三个女人簌簌落泪,感动得一塌糊涂。牛福勇和陆一伟坐在不远处,看到陆一伟专注地盯着夏瑾和,心里憋着话,却不能多说,只是不停地给陆一伟发烟。 总算一切结束了,这场婚礼举办的非常圆满,得到了众人的一致好评,陆一伟也算对李海东有个交代了。中午陆一伟又喝多了,死沉死沉睡了一下午,直到刘翠兰上楼叫吃饭才算醒来。 “一伟,海东都催了好几次了,今晚是答谢宴,都是自家人,就等你了。”刘翠兰看着略显憔悴的儿子,心里十分心疼。 陆一伟翻了个身,看了看表,一下子坐起来。用双手揉搓了下脸,掀开被子下地,对着镜子整理了下衣服道:“走吧。” “等等,妈和你说几句话!”刘翠兰一把拉住陆一伟,把积压在心中的话一股脑倒出来:“一伟,我不管你和瑾和发生了什么,我,你爸,还有玲玲都非常满意。今天瑾和来了,不管怎么样,你不能这样对她。这过日子就像锅碗瓢盆,那有不磕磕碰碰的,说开了就没事了。你听妈一句劝,今晚好好和瑾和聊聊,不要冷落了人家。” 说着,陆卫国也走了进来。 陆一伟心烦意乱,不耐烦地道:“我知道了。”说着,就往门外走。 “回来!”陆卫国大声一喝,显然非常生气。陆卫国很少生气,为了儿子的幸福,他不得已用如此口气和儿子说话。 陆一伟无奈,靠着门框点燃一支烟,听二老数落。 陆卫国道:“你妈说得对,这个儿媳妇我看上了,你今天必须给我表个态。” 陆一伟摇头晃脑地道:“爸,妈,我的事不用你们操心,我自有处理方式。” “什么叫不用操心?”陆卫国气得吹胡子瞪眼,颤抖着手指着陆一伟道:“你看看你,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就不能替我们考虑考虑?我们都是奔六的人了,还有几个十年耗得起?瑾和这孩子真心不错,那有过不去坎,爸求你了。” 老两口逼迫着陆一伟,让他更加心乱如麻。使劲吸了一口烟,丢到地上狠狠踩灭道:“你们不懂……” “什么不懂,我不听!我告诉你陆一伟,我的脸今天就放这儿了,你不给我这个面子,今后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说完,陆卫国气汹汹地走了出去。 刘翠兰不忍心看到儿子为难,道:“儿子,你爸说的是气话,别往心里去啊。哎!不说了,走,吃饭去,要不海东还等着了。” 答谢宴依然还在老兵渔港,两家人攀了亲戚,这就算认亲了。陆一伟到了饭店,提着四条烟和八**酒给了老板杨建国。杨建国见状,生气地道:“我说陆主任,您这不是打我脸嘛,我怎么能要你的烟酒呢,快收起!” 陆一伟摁着杨建国道:“这两天叨扰你了,饭钱随后算,但最起码的礼数要走通,何况这烟酒不单单给你的,拿去给厨房的师傅们分了吧,他们辛苦了。” 陆一伟这么一说,杨建国没再推辞,喃喃地道:“这也太多了吧,意思意思就行了。” “不多,这是应该的。” “那好,我替师傅们谢谢您了。” 陆一伟道:“你把饭钱算一算,过两天过来给你结账。” “不用,这个真不用,我说了免费提供,就是免费的。当初要不是您帮衬我,我杨建国也不会有今天啊。”杨建国动情地道。 陆一伟最不愿欠别人人情,道:“一码归一码,你要真有心可以适当减免,但全部免了不成。你要是这么做,我以后还这么来你这里吃饭?” 见陆一伟铁了心,杨建国不好说什么,道:“那行吧,可我把话说在前面,减免多少可是我说了算哪!” 陆一伟无奈地摇摇头道:“我先进去了,待会进来喝两杯。” 饭店最大的包厢里一张偌大的餐桌盘踞中央,可以容纳几十个人同时就餐。陆一伟进来后,李海东及梅佳家人纷纷起身,迎接这为最高贵的客人。 座位已经提前空出来了,紧挨着夏瑾和。夏瑾和见陆一伟来了,也起身用温柔的语气道:“一伟,来这里坐。” 陆一伟没有多想,一边脱外套一边落座。外套刚脱下来,夏瑾和一把接过去挂到后面的衣架上,还不忘拍打身上的灰尘,这一切,在场的人都看在眼里。 宴席开始,又是喝酒。陆一伟这两天几乎是泡在酒罐子里,除了早晨不喝外,连续喝了好几顿了。可海东办事,他又不能不喝,应付场面的工作必须做到位。 “哥,我敬您和嫂子一杯!”梅佳的弟弟梅旭还不等李海东敬酒,他反客为主,主动张罗起来。 这是家宴,没那么多规矩,陆一伟也没说什么,端起来一饮而尽。夏瑾和端着酒象征性地舔了一下,笑着道:“不好意思,梅旭弟弟,我身体不适,不能喝酒,浅尝辄止了。” “哎呀!”梅旭一惊一乍地道:“嫂子,你太漂亮了,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漂亮的。别人都说了,你比我姐都漂亮。你不用喝,我再喝两杯!” 坐在一旁的梅佳看着确实比自己漂亮的夏瑾和,心情格外复杂。 夏瑾和连忙摆手道:“梅旭弟弟,千万别这么说。今天你姐姐是主角,她比我漂亮多了,我登不上大雅之堂。” 梅旭似乎还意犹未尽,准备继续聊下去。陆一伟咳嗽了一声,才算作罢。 李海东和梅佳两人端着酒杯过来了,梅佳道:“一伟,现在咱们两家是亲上加亲,海东人老实,又不会说话,还希望你以后多帮衬着点。” 李海东见状,急忙扯了扯梅佳的衣角,打圆场道:“哥,你别听她的。我早就说过,没有你,就没有我李铁蛋的今天。现在你们把我当成自家人,全家人为我操持婚礼,我感激不尽。”说完,一干而尽。 梅佳的话虽有些不中听,陆一伟没有见怪,起身道:“海东,还记得我当初到东瓦村时,你还成天在赌场上鬼混。经过几年的磨练,你变了,变得懂事了,哥为你高兴。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哥也没准备什么,这是我和你嫂子的一点心意,你们收下。” 一旁的夏瑾和听着陆一伟如此称呼自己,心里甭提多高兴,也跟着附和道:“你哥给你就收着,别客气。” 李海东接过信封,打开一看,脸色瞬间骤变,赶紧塞进去递给陆一伟道:“哥,这份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梅佳家人撑直脖子一看究竟,却不及李海东手快,望梅止渴。 陆一伟不管李海东,将信封递给梅佳道:“来,梅佳,海东不收,你收着。” 梅佳没有丝毫客气,将信封攥到手里,轻飘飘地道:“那就谢谢哥和嫂子了。”她认为,这是陆一伟应该的。 陆一伟见梅佳如此态度,也不好说什么,端起酒杯喝了下去。 梅佳落座后,梅旭立马抢过梅佳手中的信封,颤抖着手打开,看到印有十万元整的支票后,激动地一拍大腿,大呼小叫起来:“哇!十万元,姐,你发财了!” 陆家人看到梅家人如此不懂规矩,心里极其不舒服。尤其是陆玲玲,本身就是急性子,看到那个流里流气的梅旭和那个高傲的梅佳,要不是母亲摁着,早就忍不住发火了。毕竟,这是李海东的婚礼,场面上的礼数还要应付下来。 李海东也觉得梅家人有些过分,可又能怎么样。梅佳从一开始就瞧不起自己,要不是死缠烂打,也不会嫁给他。李海东总觉得自己不够优秀,怕对方看不起,处处低三下四,越是这样,越活得窝囊。生活是自己选择的,旁人不好说什么。 梅佳的母亲接过支票,再三确认后,小心翼翼折叠起来,装进自己口袋里,乐呵呵地道:“妈替你们保管,需要的时候取出来。正好,你弟弟转眼要结婚,这下有钱了。” 此话一出,陆家人纷纷傻眼。 陆玲玲实在憋不住了,道:“阿姨,我哥看着海东哥每天东瓦村和县城来回跑,有些不便,这钱是给他买车的。” 梅佳母亲的一句话,直接把陆玲玲噎得说不出话来,道:“一伟不是把他的车给了海东了吗?那还买什么,买那么多干什么,加油不需要钱啊,我们都是小家小户的,穷日子过惯了,不像你们浪费!” 陆家人面面相觑,替坐在一旁一声不吭的李海东捏一把汗。 眼看一顿饭进行不下去了,陆一伟出面道:“阿姨说得对,要省着点花。钱给了梅佳了,至于怎么花,由着你们来,哈哈,来,我们吃饭!” 本来是喜事,一顿饭吃下来,陆家人个个憋着一肚子气,反倒是梅家人,站起来踮着脚尖拼命地夹菜,一边吃一边不停地咂巴嘴道:“好吃,真好吃……” 0568 温暖如春 回到家中,陆玲玲将手中的提包重重地扔到沙发上,气鼓鼓地坐到沙发上道:“我原以为梅佳人不错,今天一看,真是够够的了,你看看她那妈,掉进钱眼里了,会不会说话啊,就算惦记着给你儿子娶媳妇,也不能在这个场合说出来啊。再看看她那个弟弟,简直了,好像几辈子没吃过饭似的,把喜欢吃的菜直接端到自己跟前,不顾形象地一扫而光,我就纳了闷了,这是饿了几天了。现在我真替海东哥担心,遇到这样一家人,还不把他给活吃咯!” 刘翠兰急忙打劝道:“玲子,你就少说两句吧,这要是海东听见了,心里肯定不舒服。” “听见又怎么了?等改天海东过来了,我就当着他的面说,气死我了!”陆玲玲心直口快,心里憋不住半句话。 “好啦,你明天不是还要会东州吗,早点休息吧,累一天了。”刘翠兰道。 陆玲玲这时才发现陆一伟和夏瑾和不在家,问道:“我哥和我嫂子呢?” 刘翠兰道:“我让他们去审计局那个家了,让他们好好说道说道,解解心中的疙瘩。” “哦。我爸呢?” “他去打麻将了,甭管他。” 陆玲玲惊奇地道:“我爸啥时候学会打麻将了?” 刘翠兰充满怨气地道:“人家可比我会享受生活,夏天打太极下象棋,这冬天了,又迷上了麻将。” 陆玲玲劝说道:“妈,你也别总在家里待着,多出去活动活动,一个人待着时间长了容易憋出病。” “哎!”刘翠兰长长叹了口气道:“我要是有个孙子多好啊。” 审计局家属院,陆一伟从卧室取出一身睡衣递给夏瑾和道:“换上吧,放心,这是干净的。” 夏瑾和不在乎这些,拿着睡衣走进卧室换好,走出来看到陆一伟斜躺在沙发上,走过去摸了下额头,心疼地道:“一伟,你是不是生病了?” 陆一伟摇了摇头道:“没有,可能是今天太劳累了,你自己倒点水喝。” 夏瑾和不放心,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再放到陆一伟身上,肯定地道:“一伟,你发烧了,药在哪?赶紧吃点药。” 夏瑾和这么一说,陆一伟感觉浑身发冷,硬咬着牙道:“我真没事。” 夏瑾和不管,在茶几下面抽屉里找了半天没找到药,环顾一周,把刚换好的睡衣又脱下,匆匆往门外走去。陆一伟见状,问道:“你去干嘛?” “你等着,我去给你买药。”夏瑾和干脆利落地道。还不等陆一伟搭腔,她已经风一样飘下去了。 陆一伟躺在沙发上,想了许多许多。他想过无数个和夏瑾和再次相见的场景,没想到就这样重逢了。他清楚地记得,最后一次相见,是一个雨天。那天的雨下得特别大,两人站在城隍庙广场,任凭秋雨打湿衣衫,也打碎了一颗虔诚的心。距离今日,正好是两个月的时间。60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对于陆一伟来说,何其的漫长。 其实他心里早就原谅了夏瑾和。就算她曾经用谎言欺骗自己,用事实背叛自己,可心里还是喜欢她的。毕竟她让自己找到了曾经的所有,找到了丢失的青春,唤醒了心中的记忆,弥补了曾经的感动。在酒吧里献唱,在公园浪漫求婚,在自己失落的时候“过生日”安慰等等,这一切,历历在目,铭刻于心。 倔强是他性格的一部分,不愿意迈出那一步去求得夏瑾和的原谅,毕竟是她背叛在先。时至今日,这一切又算得了什么。 陆一伟浑身打冷颤,意识到自己真生病了,不由得蜷缩起来。就连夏瑾和敲门,他都有气无力挪过去开门。 “呀!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夏瑾和刚进门就惊讶地叫道,赶忙将其扶进卧室躺下,拿了一床被子盖上,就这样,陆一伟还是瑟瑟发抖,嘴唇乌青发紫。 夏瑾和表现出了贤妻良母一面,为其倒水,扶起来喂了药,又一头钻进厨房煮了一碗挂面汤,端到陆一伟面前道:“来,坐起来吃了,你这是风寒感冒,出出汗就好了。” 陆一伟用手臂撑着坐了起来,夏瑾和舀了一勺放到嘴边吹了吹,如同照顾小孩子般道:“来,张嘴。” 陆一伟看着夏瑾和如此,心里无比温暖。很多年了,他甚至忘记家庭是什么样子,而今天,他感受到了。他颤抖着张开嘴,哽咽着吃了下去。 一滴汤挂着陆一伟嘴唇上,夏瑾和又用纸为其擦掉,继续一勺一勺地喂了下去。就这样,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用眼神和肢体交流着。 吃完饭,陆一伟躺了下去。夏瑾和则闲不下来,洗锅刷碗后,又仔仔细细把家里打扫了一遍。陆一伟躺在床上,没有丝毫睡意,用耳朵感受着一切。 许久后,客厅的灯灭了,紧接着传来流水声。又过了一会儿,夏瑾和关掉过道里的灯,摸索着走进卧室,悄悄地爬上了床,钻进陆一伟被窝里,用身体紧紧贴着心爱的男人,用心跳和呼吸感受着彼此。 两人都没有睡意,陆一伟闭着眼睛侧向一方,而夏瑾和**着身体在宽大的后背上剐蹭,一只手伸进衣服,用指尖传递着自己的心声。 依然不说话,夏瑾和见陆一伟不主动,她如同翻越大山一般翻了过去,似受伤的小猫一般蜷缩在陆一伟怀里。不一会儿,传来了一阵抽泣声。 悬在空中的手终究还是落到了夏瑾和身上。陆一伟抚摸着头,终于说话了:“别哭了。” 听到陆一伟终于开口了,夏瑾和如同受了委屈似的,紧紧地抱着陆一伟,放声地痛哭起来。 眼泪在有些时候可以化解一切恩怨,陆一伟用下巴顶着夏瑾和的头,喉结不停地涌动,眼泪悄悄地滑落在枕头上。 夏瑾和突然停止哭声,不顾一切地疯狂亲吻起来。陆一伟没有拒绝,双手抱紧,主动迎合着。唇齿相碰,肌体相撞,激情四射,让两人找回了曾经的美好。 大汗淋漓过后,两人紧紧相拥,彼此借着昏暗的月光望着对方,等待着对方的第一句话。 陆一伟先说话了,道:“你怎么知道海东今天结婚?你不是去学习了吗?” 夏瑾和脸颊贴着陆一伟胸腔,手指一下一下在肌肤上划过,道:“姚娜告诉我的。其实我没有去学习,一直待在北州,一直在等你。” 陆一伟不知该如何回答,道:“谢谢你今天能来。” 夏瑾和不回避问题,道:“一伟,你为什么轻易要提出离婚?如果我那天答应去民政局,你是不是打算真和我一刀两断?” 话题谈开了,也就没什么顾虑了。陆一伟道:“我没想过与你分开,但是……” 夏瑾和突然坐起来道:“一伟,分手的那天,你为什么不听我解释,我说过你误会了我了。这么长时间,我打电话你不接,发短信你不回,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今天,我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 “的确,当初我让接触你时带有一定的目的性,想分得一套房子,我不否认。可是,自从我认识你后,改变了最初的想法。我发现爱上你了,没有任何的功利和目的,就是单纯的喜欢。如果我不爱你,就不可能接受你的求婚,更不可能与你领证结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我真心日月可照。” “还有,关于我和邹宁的事,我没有说过一句假话。他现在落魄了,想于我重归于好才编造了那些鬼话,不仅如此,他还把这谣言散播给学生老师诋毁我,那种人的话你也相信?” “另外,与林市长吃饭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向你隐瞒。的确,自从上次天同山避暑节后,林市长就几次邀约。我们校长用房子的事求我应付下场面,我无奈,只好赴约,但绝对没有你想象的那样。林海锋是个大色狼,他好多次想占有我,可我没有一次对不起你,请你相信我。” 此时此刻,这些解释对于陆一伟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搂着激动的夏瑾和道:“瑾和,是我不对,我不该怀疑你,也不该如此对你,请你原谅。以后我一定真诚地待你,请你不要离开我好吗?” 夏瑾和见陆一伟如此,躁动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泪流如注道:“一伟,我特别在乎你对我的看法和评价,别人可以诋毁我挖苦我,但你不能。你还记得求婚时说过的话吗?你说一辈子会对我好,我特别感动。从那时起,我就对你无比的依赖,生怕失去你,你以后再不能丢下我一个人不管了,你能做到吗?” “嗯。”陆一伟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结婚吧。”夏瑾和看到李海东的婚礼无比羡慕,道出了自己的心声。 “嗯。”陆一伟话不多,却铿锵有力。 夏瑾和一翻身坐起来兴奋地道:“真的吗?” “我说过的话从来没有变过!” “太好了!” 寒冷的冬日,窗外呼啸着凌冽的北风,而屋里却温暖如春,弥漫着爱的味道…… 0569 浪漫雪景 早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褶皱洒满温馨的房间,陆一伟半裸着上身不情愿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地用手遮挡刺眼的阳光。再次闭上眼睛后,却无心睡眠。他撑了下被子,将裸露在外的身体盖上,感觉到背后风嗖嗖的。伸手触摸,空空荡荡。他猛然回头,不见夏瑾和的身影。不管昨晚发生的一切是不是一场梦,他仍然努力地呼喊着夏瑾和的名字。 出奇的安静,陆一伟睡意全无。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穿好内裤飞速冲出房间,看到夏瑾和穿着睡衣坐在阳台上喝茶时,一颗紧绷的心落地。 “你醒来了啊?”夏瑾和回头暖暖的微笑,甜蜜地道。 阳光总是给人美好的,夏瑾和在阳光的照射下,笑容清新甜美,皮肤红润白皙,头发丝清晰可见,如白雪中傲立的腊梅,一种天和地阔的逆光美。 陆一伟伸了个懒腰,瞟了眼墙上的挂钟,道:“现在才7点多,不多睡会儿?” 夏瑾和不理会陆一伟,用小拇指轻巧一勾,可爱地巴眨着眼睛道:“一伟,你过来!” 陆一伟怀着好奇走了过去,望窗外一望,天哪!白茫茫一片。只见对面的屋顶上顶着厚厚的积雪,几只麻雀骑在电线杆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阳光如同天使般,倾泻在洁白的雪肤上。一侧光秃秃的柳树戴着白尖小帽,伴随着轻柔西北风摇曳着婀娜的身躯,丝许白雪无声地飘散在地上,渴望回归大地的怀抱。街道两侧行人低头前行,清洁工人拿着大扫帚“刺啦刺啦”清扫着路边的积雪,远处买早点的上空热气腾腾,时不时传来叫卖声。南阳县今冬的第一场雪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来临了。 夏瑾和猛然站起来,拉着陆一伟摁倒椅子上,然后站在身后双手环着肩膀,咬耳轻声地道:“一伟,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也是在一个雪天。我清楚地记得,那天的雪下得特别大,我下车的时候差点滑到,是你一把扶住我才没有出糗。也就是在那一次,我们第一次牵手,呵呵。” 房间里有暖气,温暖如春。与寒冷的室外似同两个季节,陆一伟虽没穿衣服,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反而有夏瑾和的环抱更加暖心。陆一伟摸着夏瑾和的手笑着道:“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都过去一年了。小时候盼着快到冬天,因为到了冬天,距离过年就不远了。而现在,十分害怕冬天,一年的结束意味着又涨一岁,父母亲就又老一岁。” 夏瑾和转到陆一伟面前,半蹲下来握着双手,用企盼的眼神望着陆一伟道:“一伟,你昨晚说的话还算数吗?” 陆一伟当然记得,故意道:“什么话?” 夏瑾和的眼泪顿时在眼眶里打转,黯然起身道:“看来你还是不原谅我。” 陆一伟拉着夏瑾和的手坐到自己身上,抚摸着头发道:“傻姑娘,我当然记得了,我说过的话什么时候变过!” 夏瑾和感动地回头,捧着陆一伟的脸庞不顾一切地亲吻起来。 甜蜜过后,夏瑾和望着沙发后面的结婚照道:“一伟,这就是淑曼姐吧?” 陆一伟点了点头。 夏瑾和笑着道:“淑曼姐年轻的时候挺漂亮的,其实你抽空应该多去看看她。不管怎么说,你们夫妻一场,还有爱的结晶,这份情感在任何时候都无法抹灭。” 陆一伟没想到夏瑾和会如此说。他还清楚地记得,当初带着苏蒙来这个家时,看到照片后大发雷霆,大吵了一通。夏瑾和非但没有质问,反而要自己多去看看她,这种大度的胸怀一般女子无法做到。 触景伤怀,陆一伟不免回想起往事,道:“这里是我和淑曼曾经的家,尽管我们结婚后才相恋,感情一直很融洽,怎奈发生了一些不可逆转的事,走上了不归路。你要是不喜欢,那我摘了吧。” “不!”夏瑾和果断地拒绝道:“这是你的回忆,我无权剥夺你心底的情感,留着吧。我不是小鸡肚肠之人,爱一个人不仅爱他的现在,还要小心翼翼维护他的过去,这才是真爱。” “谢谢你。”陆一伟发自内心地感激道。 这时,陆一伟的手机狂乱响了起来。他倏然起身,以为张志远找他,走过去拿起来一看,立马放松下来。接起来道:“喂,妈!” “起来了没?妈给你们做好饭了,过来吃饭!”刘翠兰体贴地道。 “好,我们马上过去。” 一个“我们”,让刘翠兰心放怒放。挂掉电话,就冲着陆玲玲大喊大叫:“玲子,你哥和嫂子过来了,你也赶紧起床。老头子,别捣鼓你那破玩意了,赶紧买羊肉去,中午咱们吃羊肉饺子!” 陆卫国将手中的收音机一丢,乐呵呵地跑出去了。 陆一伟洗了个澡,穿戴整齐,拉着夏瑾和往门外走去。刚出门,就碰到对门的周建胜出门,陆一伟心情格外舒畅,主动打招呼道:“周局长,上班去啊。” 周建胜见陆一伟身边又换了一个女人,惊讶得眼珠子都跳出来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夏瑾和看,都忘记回答陆一伟的问题了。 夏瑾和的美貌是无可挑剔的,陆一伟倍感自豪地介绍道:“周局长,这是我女朋友夏瑾和,以后多多关照啊。” 周建胜还是呆呆地看,陆一伟没有理会,拉着夏瑾和往楼下跑去。直到两人消失在楼梯后,周建胜才回过神来,自言自语道:“乖乖!这陆一伟也太风流了吧。”嘴上如此说,心里却异常嫉妒。看看人家,换女朋友如换衣服一样,再看看自家屋里那个人老珠黄的婆娘,他妈的这辈子算是白活了。 下了楼,夏瑾和挽着陆一伟的手臂幸福地微笑。正巧石晓曼推着自行车往外走,看到二人后,吃惊地呆在那里,不知所措。 陆一伟今天的心情格外爽朗,打招呼道:“晓曼,上班去啊。” 石晓曼的心理素质比周建胜要好,面无表情道:“今天星期六,不上班,我回家接孩子去。这位是?” 陆一伟才记起今天过礼拜,拍了下脑门道:“你瞧我这记性。这是我女朋友夏瑾和。”然后回头对夏瑾和道:“石晓曼,我同事。” 夏瑾和优雅地伸出手与石晓曼握手,大方地道:“晓曼姐,很高兴认识你,以后我们就要经常见面了,等下次过来一定请你吃饭。” 石晓曼木讷,如同拨浪鼓似的点点头,舌头也变得不利落:“好,好……” “晓曼姐,那我们就先走了啊。”夏瑾和挥手道别,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石晓曼推着自行车站在原地,望着陆一伟和夏瑾和的背影,久久不肯离去。她还未来得及表露心声,燃起的一线希望就这样无情地给浇灭了。 陆一伟身份与从前不一样了,一路上打招呼的人不知有多少,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回到家里都快九点钟了,惹得陆玲玲一个劲地抱怨。当然,是善意的抱怨。 刘翠兰看到二人手牵着手,心中所有的包袱全都放下了。什么也不用说,只要二人开开心心,和和睦睦就好了。 吃过饭,夏瑾和主动收拾碗筷,要帮着刘翠兰洗锅刷碗。刘翠兰那舍得夏瑾和干这些粗活,坚持将她推出了厨房。夏瑾和没事找事,又拿起抹布擦拭起来。 陆玲玲穿着睡衣躺在沙发上,看到夏瑾和如此勤快,道:“嫂子,别干那些粗活,让我哥去干,过来休息一下。” 陆一伟见状,在陆玲玲屁股上拍了一下,道:“我们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懒鬼,起来帮忙收拾去。” 陆玲玲撒娇道:“我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就这么待我,以后想让我回来,我都回不来几次了。” 刘翠兰从厨房探头道:“一伟,让玲子歇着,又没多少事。你让瑾和也歇着,一会咱们包饺子。”看到儿女围坐在一起,刘翠兰心里无比开心。老人图什么,不就图个儿女幸福,家庭团圆嘛! “吃饺子咯!”陆玲玲如同孩提般兴奋地拳打脚踢。正如她所说,这样的场景,以后只会越来越少,难得一见了。 一家人正热火朝天地热聊时,李海东出现在家门口。陆一伟惊奇地道:“海东,今天不是回门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李海东一脸凝重,从口袋里掏出信封,放到茶几道:“哥,这是你给我的钱。” 所有人都停止了手中的活,齐刷刷地看着李海东。陆一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道:“你这是干什么?” 李海东埋头解释道:“哥,我想过了,这钱我不能要。房子的钱我还没有还上,婚礼又是你替我操持,如果我再拿这钱就有些不近人情了。”说完,又把车钥匙放到茶几上道:“这是车钥匙。”交代完,扭头就走。 “回来!”陆一伟大声一喝,这次他真生气了。起身一把拉住李海东,使劲一拽,手劲有些大,差点把他拽倒在地。 0570 祸事又起 “海东,你这是什么意思?”陆一伟怒不可遏道。他很少和李海东生气,可这次李海东做得确实有些过。 昨晚的答谢宴,梅家人毫无掩饰地将贪婪的嘴脸展示出来,以至于陆家人脸上流露出不快。陆一伟倒没什么,关键是陆玲玲用言语表达了看法,这让李海东有些下不来台。 李海东喜欢梅佳,渴望得到一个家庭,梅家人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他都应承下来,尽最大的努力满足。昨天晚上,敏感的李海东察觉到了所有人的反应,他当场没有说,回去以后就和梅佳吵了一架,愣是把那张支票夺了回来,新婚之夜就这样度过。 李海东对陆家没有任何怨言,总觉得亏欠他们太多。这笔巨额钱财如同导火索,指不定那天就会引爆,伤及两家人。与其将来发生矛盾,还不如早早切断,这是他的真实想法。 李海东脸上勉强挂着笑容道:“哥,我知道你对我好,但这笔钱我不能要。如果将来需要,我再找你开口。” 陆一伟看着李海东委屈的样子,回头狠狠瞪了陆玲玲一眼。陆玲玲惊慌失措,立马站起来道:“海东哥,你千万别这样,你也知道我这人心直口快,心里憋不住话,可说过了就忘记了。昨晚我不该那样说,我向你道歉。如果你这样,我会内疚一辈子的。” 夏瑾和急忙打圆场道:“是啊,海东,都是一家人,别那么见外。玲玲她是无心的,绝没有伤害谁的意思。这钱是你哥的一点心意,你要是不收下,爸妈都心不安啊。” 刘翠兰完全搞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走上前来摸着李海东的头道:“海东,你这是怎么了?” 李海东抬头强装微笑道:“妈,没什么。” 刘翠兰看着茶几上的支票,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拿起来折叠好装进李海东口袋,语气强硬地道:“海东,不是妈说你,你这么做就不对了。一伟给你钱是关心你,心疼你,怕你在那个家抬不起头受委屈,你怎么能退回来呢!你让他们家怎么想?好好的事,干嘛弄成这样!把钱收起来,爱怎么花就怎么花,陆家人谁敢干涉一下,我第一个不答应!” 陆一伟也接着道:“海东,妈说得对,我们绝对没有别的想法。在你身上,哥在乎过钱吗?如果在乎,早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妈既然认了你做干儿子,那你就是我们陆家人,收起来,别做傻事啊。”说着,把车钥匙塞到李海东手里道:“你要是不嫌弃,车子你拿去。” 李海东还要推辞,陆一伟瞬间脸色大变,指着李海东道:“你再给我婆婆妈妈,小心我翻脸啊!” 李海东落下了感动的眼泪。忽然间,他做出一个惊人的举动,退后几步,噗通跪到地上,连磕了三个头,起身飞一般冲出了家门。出门时,正好与买菜回来的陆卫国撞了个满怀。陆卫国看着飞奔而去的李海东,还没叫出声,已经不见人影了。 进门后,陆卫国看着一家人沉闷的脸色,狐疑道:“海东来过了,你们这是怎么了?” 一家人都没说话,被李海东的三个头深深震撼了。陆玲玲陷入自责中,千不该万不该语出伤人,没想到李海东自尊心这么强。罢了,她起身道:“钟鸣来电话了,说江东店铺那里出了点问题,我先走了。”说完,起身上楼换衣服去了。 原本热热闹闹的,被李海东这么一搅合,全然没有了家的温馨。陆一伟和夏瑾和使了个眼色,夏瑾和心领神会,上楼安慰陆玲玲去了。 陆卫国了解了来龙去脉后,没有多说什么,道:“海东这孩子从小没爹没娘,心思重,想得多,以后我们要注意点。尤其是你,一伟,平时多关心关心他,别冷落咯,哎!” 刘翠兰不想因为这烦心事破坏了酝酿已久的团圆饭,道:“罢了,罢了,我们包饺子,瑾和在,别一个个神经兮兮的,回头我去看看海东,这孩子最听我的话。” 陆玲玲在夏瑾和的劝说下,留下来吃了顿午饭。不过心里有了坎,没多少食欲,吃过午饭后就提着大包小包回东州市了。 陆玲玲走后,刘翠兰心里空落落的。好在夏瑾和心思细腻,陪着刘翠兰说了一下午的话,让刘翠兰越来越喜欢这个准儿媳妇儿。 婚期自然提上了日程,刘翠兰打算年前就办了,夏瑾和没说什么,陆一伟则提出明年再办。双方没有达成一致意见,最后把问题汇集到一个人身上,让夏瑾和的母亲敲定。 这一天,陆卫国破天荒地没出去打麻将,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捣鼓着收音机,耳朵则竖起来仔细听着他人聊天,时不时插一嘴,还被刘翠兰嫌弃。就这样,他都乐呵呵的,心里甭提多高兴。 老人的幸福是什么?就是看着子女一个个成家立业,一个个健健康康,一个个出人头地,这就是他们最大的心愿。陆卫国一辈子在食堂做大厨,没多大本事,却倍感自豪地培养了一个好儿子。尽管陆一伟受到过这样那样的曲折,迫害,栽赃,诬陷……他始终相信儿子的人品,从来不质疑儿子会做出有悖于社会公德,有悖于人之常情的事情来。 人生总要有点遗憾,陆卫国甭看成天嘻嘻哈哈的,却和刘翠兰一样,始终挂念着当年被拐跑的二儿子。只不过他不像女人家经常挂在嘴边,可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时常抹眼泪。这就是男人,展现给世人的永远是阳光积极的一面,却把心中的苦楚隐藏在心底。这一点,陆一伟与父亲极其相似。 晚上,天空又飘洒起了零星小雪,天色越浓,雪下得越大,不一会儿,地面上已经下了厚厚的一层雪。这一晚,陆一伟没有回审计局家,而是留下来陪父母亲。陆玲玲一走,他们又恢复了往日的孤单。陆一伟又时常不回家,难得的团圆总是短暂的。尽管夜深人静时候,各人在各人的房间,但想到儿女就在身边时,心中无比踏实。 天冷,陆卫国平日里舍不得烧煤,就是烧,也是烧价格稍微低廉的煤粉。今晚准儿媳妇在家,他将“珍藏”的块炭取出来,全都塞进锅炉里。就这样还不放心,隔一会儿起床看看锅炉,生怕灭了冻着夏瑾和。 家里格外暖和,完全可以用“热”来形容。陆一伟脱得只剩下条短裤,都浑身冒汗,温度至少有20度左右。开玩笑地道:“瑾和,我这完全沾了你的光,让我大冬天过一把夏天的瘾!” 农家的房子不隔音,陆一伟放弃了翻云覆雨,搂着夏瑾和美美享受这来之不易的轻松时光。两人聊着天,很快就进入了温柔的梦乡…… 半夜,万物俱籁,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声。就在熟睡之际,一连串急促的电话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陆一伟极其不情愿地伸出手摸床头柜上的手机,可拿起来一看,不是自己的。他轻轻地碰了碰夏瑾和,小声道:“瑾和,是不是你的手机响?” 夏瑾和翻了个身,喃喃地道:“深更半夜的,谁的电话啊,不管他。”说完,搂着陆一伟继续睡觉。 陆一伟出于职业习惯,总觉得有什么事。过了一会儿,手机铃声停了,他长出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还没喘一口气,手机又剧烈地响了起来。陆一伟心里一紧,伸手开灯,下地拿起夏瑾和的包,从包里掏出了手机。看到是夏瑾和母亲的电话,心都提到嗓子眼,急切地催促夏瑾和:“瑾和,快,你妈的电话。” 夏瑾和睡意全无,轰地起身,赶忙接了起来。 对方还没有说话,就听到传来一阵恐惧的哭泣声,紧接着大声一吼:“瑾和,你弟弟他……” 夏瑾和全身的肌肉都缩在一起,瞳孔放大,拿手机的手颤抖着道:“妈……我弟弟他怎么了?” “他……他……杀人了!”随即传来一阵撕心裂肺得哭声。 夏瑾和顿时天旋地转,手机落地,昏了过去。陆一伟还在冷静,拿起对夏母道:“阿姨,您千万别着急,我们现在马上赶过去!” 夏瑾和猛然醒过来,表情惊悚地道:“我弟弟杀人了,我弟弟杀人了,不可能,一伟,绝对不可能!” 陆一伟紧紧抱着夏瑾和安慰道:“瑾和,我相信你,你千万要冷静。我们现在马上赶回去,先了解事实情况再说。” 陆一伟一提醒,夏瑾和迅速跳下床,麻溜地穿衣服。陆一伟一边穿衣服,一边冷静地分析如此处理这件事。他先打给李海东:“海东,你现在马上把车给我开过来,越快越好!” 两人飞奔着下了楼,陆卫国和刘翠兰披着衣服看着行色匆匆的二人,问道:“一伟,发生什么事情了?” 陆一伟安慰道:“爸妈,你们休息吧,外面冷,别冻着。没多大事,我们去去就来。”说着,冲出了家门。 陆卫国望着二人的背影,心里无比紧张。没多大事,这像没多大事吗? 0571 人性本源 此时是凌晨三点半,外面依然下着鹅毛大雪,因伴随着西北风,出奇得冷。陆一伟一边开车一边思考着如何处理,而夏瑾和如同受伤的小鹿般蜷缩在副驾驶室上不停地哭泣。甭管是多么厉害的女强人,在大是大非面前,全然没有男人冷静。 “一伟,你说我弟弟真的杀人了吗?”夏瑾和一遍遍哭诉着询问,她如论如何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陆一伟心乱如麻,一边安慰一边思考。如果这事发生在南阳地界,一切都好说。问题是发生在古川县,这就不由自己把控了。最要紧的,先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屋漏偏逢连夜雨,天气异常恶劣,不仅视线模糊,车子还打滑。陆一伟只能凭着经验如同蜗牛般往前挪,就这样在几处拐弯时差点甩尾。 时间不等人,陆一伟放弃了询问夏母的想法。思来想去,古川县就认识一个人,刚调任组织部长的白玉新。可现在这个点,给人家打电话,实在不是时候。何况他又不是公安系统的,不能整的动静太大。 想了一圈,陆一伟又想到公安局局长罗志清。对啊,罗志清原先在古川县任公安局副局长,让他出面再合适不过了。他顾不了那么多,掏出手机找到罗志清的号码拨了过去。 罗志清自然在睡梦中,不过半夜接电话是经常的事,他第一直觉以为自己地盘上发生了什么事,干脆利落地接了起来。听到陆一伟后,松了一口气。 听完陆一伟说明情况后,罗志清冷静地道:“一伟,你不要惊慌,局长江永昌和我铁哥们,我现在就给你打听。你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人到了关键时刻才能见真情,尽管和罗志清关系不太熟,但他的这几句话让人暖暖的。陆一伟挂掉电话,专心开车。 天气越来越恶劣,雨刷器抵挡不住严寒,突然罢工,简直是凑到一块儿了。陆一伟下车看了下,雨刷器的连杆已经断裂,完全无法使用。他只好将空调开到最大,对着挡风玻璃猛吹,尽管如此,还是不起什么作用。没办法,只能前进一段,下车用磁带下车刮两下,艰难前行着。 半个小时后,罗志清电话打进来了。他道:“一伟,情况正如你所说,今天凌晨在一家娱乐场所确实发生了一起群体性打架斗殴事件,一人当场暴毙,还有三人正在医院抢救,暂无生命危险。我让刑警队的人查了下,确有一名叫夏锦鹏的,在古川县卫生局上班。至于是不是主犯,还需进一步审查。目前,全部关押在看守所。一伟,事情发生了,你一定要冷静,要耐心地等公安局做出认定结果,再考虑其他的。” 听到此,陆一伟是心脏如同别人捏了一把,痛不欲生。担心的事终于成为现实了。他追问:“夏锦鹏真参与了吗?” 罗志清道:“一伟,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不能答复你。可以肯定的是,夏锦鹏在现场。” “好,谢谢您了罗局长,打扰您休息了。”陆一伟心烦意乱地道。 罗志清又道:“你也别担心,等天亮后我过去看看。我已经和江局长通过电话了,至少在里面夏锦鹏不会受委屈,放心!” 陆一伟不知该怎么感谢,拨浪鼓地点头说着谢谢。 原本一个小时的车程,陆一伟足足走了三个小时,到了古川县后,天色已经微微亮了。 到了夏家,夏母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惊恐地望着天花板。看到夏瑾和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女儿,你可算回来了,你可得救救你弟弟啊,他可是我们老夏家的命根子啊,锦鹏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也不活了……” 娘俩抱在一起痛哭,陆一伟顾不上扯这些,道:“瑾和,你在家陪着妈,我现在就去公安局了解下情况。” “我也去!”夏瑾和红肿着双眼道。 “你去干什么?你别去,陪着妈就行了。”说完,快速飞出院子,跳上车往公安局驶去。 昨晚发生的恶**件已经传遍了整个古川县,这会,人们已经集聚到路边,热烈议论着昨晚的事。陆一伟替夏锦鹏捏一把汗,要是他真动手了,谁都救不了他。不过陆一伟下定决心,哪怕动用一切关系,哪怕倾家荡产,也要把夏锦鹏捞出来。 到了古川县公安局,依然灯火通明。陆一伟下车后急着跑进了大楼,直奔局长江永昌办公室。 此时,江永昌在办公室正在开会研究这起事件。在他的地盘上发生这种事,充分说明他失职,没有治理好治安环境,这怎么想上级交代?他也发愁,尤其是在案件的定性上,既不能轻了,又不能重了。现在最关键的是,躺在医院的那三个人是死是活还不确定,这不,正在紧急磋商,确定下一步如何做。 陆一伟要进去时,被一民警拦在了门外。民警一副臭脸色,恼怒地道:“干什么,干什么,瞎了你的狗眼,没看到是局长办公室吗,就往里面闯,这地方是你能进来的吗?滚出去!” 警察平时骄横惯了,陆一伟有所耳闻。他没有气恼,而是道:“民警同志,麻烦你和你们江局长通报一声,就说南阳县的陆一伟要见他。” “南阳县的?”民警不屑地道:“就是省城来的这会也不见,快走!”说完,“呯”地关上了门。 见不着江永昌,陆一伟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冷静思考后,他决定还是求救白玉新。 电话打给了白玉新。正值礼拜天,白玉新此刻还在家呼呼大睡,本不想接电话,可手机一遍又一遍烦人地吵着,恼怒地接了起来:“谁啊?” 听到是陆一伟后,白玉新变了口气道:“是一伟啊,有事吗?” 陆一伟简单说了遍情况,白玉新惊诧万分,道:“我知道了,你先等着,我马上就过去。” 陆一伟在走廊里踱来踱去,夏瑾和打来电话询问情况,陆一伟安慰了一通宽慰她,自己却不知该怎么办。眼下只有等待了。 这时,江永昌从办公室走了出来。陆一伟立马迎上去道:“江局长,我是陆一伟……” 江永昌叼着烟看了眼陆一伟,道:“哦,是一伟啊,罗局长和白部长都打过电话了,你也别着急,案件还在审理中,等结果出来了我再答复你,好吧?” 江永昌语气生硬,好像埋怨陆一伟一直托人打电话。在官场上办一件事,最忌讳托好几个人办同一件事,上头的人不明事理层层传导施压,换做谁,谁乐意?江永昌打着官腔搪塞陆一伟,并不买账。 陆一伟这时候才感觉到自己渺小,他厚着脸皮道:“江局长,能不能让我见夏锦鹏一面?” 江永昌意味深长地看了陆一伟一眼,反问道:“你觉得可以吗?” “……” 江永昌没再说话,迈着步伐急促地下了楼。 怎么办?到底怎么办?江永昌不买面子,难道就这样死等吗?可不等又能怎么样。陆一伟下了楼,站在院子里不停地抽烟,盼望着白玉新快点到来。 白玉新还算够意思,一个小时后赶来了。进了公安局大院,下了车与陆一伟握了下手道:“一伟,你也别着急,我已经给永昌打过招呼了,待会我再去见见他。事情还没有查明,别担心。” “白县长,我在古川县就认识你一个人,你可得帮帮我啊。”陆一伟小声地道。 白玉新压了压陆一伟的手臂,点了点头道:“我自有分寸。”说完,阔步迈进了公安局大楼。 白玉新上楼后,顾桐从车里钻出来,拿着两个烧饼和一杯热豆浆递给陆一伟道:“陆部长,您吃点东西吧。” 白玉新到古川县任职后,一同带走了顾桐。陆一伟算是顾桐的伯乐,要不是当初引荐给白玉新,也没有他的今天。他对陆一伟,满是感激。 陆一伟那有心思吃饭,摇摇头苦笑道:“顾桐,我不饿,你吃吧。” 顾桐坚持道:“不吃饭怎么能行呢,您放心,白部长一定会精心得力的,相信锦鹏一定会没事的。来的路上,白部长一直打电话询问,有他出面,一定没问题。” 顾桐不善言辞,可每一个“一定”里饱含了真挚的情感。陆一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谢谢你,顾桐。” 正聊着,又一辆车急速驶进了院子。顾桐眼尖地道:“这是我们县委肖书记的车。” 此事惊动县委书记不足为怪,不一会儿,县委书记肖志良捂着肚子下了车,秘书提着包紧跟其后,一头扎进了大楼。 陆一伟心跳得厉害,他有一种预感,夏锦鹏可能逃不过此劫了。想想夏瑾和的家庭,他不由得唉声叹气。 雪依然不停地下,丝毫没有停得意思。就在昨日,他还觉得雪是圣洁的,美好的,而今日,雪如同张牙舞爪的魔鬼,拷问着人性的本源,侵蚀着残缺的灵魂。 0572 严肃处置 “一伟,你怎么在这儿?”古川县县委书记肖志良的司机贺建停好车后,看到陆一伟和顾桐伫立在一侧,好奇地走了过来。 陆一伟和贺建有过一面之缘。上次尽管是第一次见面,贺建就大胆地提出让陆一伟帮着妹妹贺敏调整下工作,陆一伟答应了,可这段时间在搞遴选副县长,这事一直没有实施。 虽是司机,但人家是县委书记的司机,其地位远比一般常委高,求着办事的人排着队多了去了。私底下人们都悄悄叫“二把手”。 古川县如此,南阳县张志远的司机却没有如此待遇。因张志远平时“家教”严厉,司机郭凯很少替他人办事,久而久之,郭凯好像就是司机,仅此而已。 贺建不同了,不仅在古川县插手工程项目,还越俎代庖干涉人事大权,权力大得惊人。有了这番风气,完全是领导的放肆纵容。可以说,在古川县,没有贺建办不成的事。 陆一伟不了解贺建的情况,但这个时候了,眉毛胡子一把抓,上前一步道:“是贺建兄弟啊,我们又见面了。” 不等贺建提及,陆一伟主动解释起来:“兄弟,你妹妹的事目前已经在操作中,我想把她调到组织部,你的意下如何?” 贺建上次本是随后一说,也不指望陆一伟能办成。但陆一伟的态度让他吃惊不少,点头道:“好事啊,那就有劳陆部长了。” 贺建如此大的能耐,完全可以把她妹妹调到古川县,可贺敏刚刚考上,实习期内不能调动,这是明文规定。他不想因为私事,给老大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何况在南阳县也挺不错,比古川县有发展潜力。 陆一伟道:“那好,那我就如此操作了。你放心,年前我一定办成。”这事还没影,陆一伟先夸下了海口。 “好好好,事情办成了,我一定请陆部长吃饭。”贺建摆着一副领导架子,对陆一伟的态度十分满意。 聊完此话题,贺建疑惑地道:“陆部长,你这是?” 陆一伟无奈地摇摇头道:“贺老弟,实不相瞒,昨晚的事我那小舅子也参与其中,我这不是着急嘛。” “你小舅子?哪个?”贺建热情地道。 “夏锦鹏。” “哦。”贺建黑白两道都混得开,但这个名字很陌生,爽快地道:“说吧,需要弟弟做什么?” 贺建如此豪爽,陆一伟也不客气了,道:“这事我已经和白部长打过招呼了,此时正在上面交谈。目前我急切想知道我那小舅子情况怎么样,你能不能帮忙安排见一面?” “这个嘛……”贺建摸着下巴瞟了眼公安局大楼,回头道:“这样吧,我待会去看守所了解下情况,如果条件允许,我来安排,怎么样?” “那太谢谢贺老弟了。”说着,紧紧地握着贺建的手不肯放开。 陆一伟从来不愿意这样低三下四求人,可今天他做了,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他人。 贺建走后,陆一伟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顾桐道:“顾桐,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能取多少就去取多少,越多越好,快去!” 顾桐一溜烟驶出了公安局大门,陆一伟则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冻得耳朵发麻,面部肌肉僵硬。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白玉新还没有从楼里出来,陆一伟焦急万分。要是夏锦鹏真有个三长两短的,怎么和夏瑾和交代啊。这时,白玉新来电话了,直截了当道:“你上来!” 陆一伟小跑上了楼,白玉新站在楼道里等候。他随便推开一间办公室,见里面没人,将陆一伟叫了进去,把门反锁,拿着审讯笔录道:“一伟,刚才永昌和肖书记汇报工作了,大致情况我都了解了。昨晚,一伙年轻人在ktv过生日,可能吵闹声音太大,吵到了其他房间的客人,发生了口角,随即演变成群殴。两伙人都喝了酒,斗殴持续升级,最终导致一人当场死亡,三人重伤。刚才医院传来消息,那三个人都脱离了生命危险,这样的话,性质发生极大的扭转。但是,毕竟死了人,必须有人承担刑事责任。” “通过审讯笔录看,由于昨晚都喝了酒,加上混战,都不承认是谁拿着酒**子刺死对方的,这正是本案的焦点所在。查明还好说,可以区分主犯和从犯。现在就是怕查不出是谁刺的,如果这样的话,参加打架斗殴的全部是主犯,你要有个心里准备。” 陆一伟尽管有心里准备,还是接受不了这个现实,道:“那结果会怎么样?” 白玉新冷静地道:“一死三伤,涉嫌过失杀人罪或过失伤害罪,我们一起办过案,这个结果意味着什么,你比我更清楚!” 陆一伟一个踉跄,差点倒地。如果真如此定性,判刑是绝对逃脱不了了。还有一点,夏锦鹏的饭碗也保不住了。这对夏家人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 陆一伟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道:“白部长,难道就没有补救的措施了吗?” 白玉新摇了摇头道:“我看悬!就在我来之前,市委秦书记已经做出明确指示,要求一查到底,严肃处置。如此态度亮出来,就是肖书记也不敢包庇纵容。目前,我们只求查明事实真相,将来移交到法院时,我们再想办法。” “那取保候审呢?”陆一伟急切地道:“白部长,您不知道,他父亲前年刚去世,家里就一个多病的母亲,如果知道了,我怕她身体吃不消啊。” 白玉新道:“一伟,你是懂法律之人,取保候审的条件想必比我清楚,这个节骨眼上,没人敢高抬贵手。我们现在祈祷,市里能把这事摁下来。如果捅到省里,那谁都救不了他。” 白玉新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陆一伟不能强求什么。木讷地道:“谢谢白部长了,我再想想办法。” 白玉新见陆一伟如此,安慰道:“你也别太着急上火,这件事我会持续关注的。市局李振堂局长原来是侯永志书记的部下,随后我去见见他,看看他有什么法子,好吧?” “那我现在做什么?”陆一伟完全乱了方寸,不知该如何是好。 “等!”白玉新丢下一个字,开门闪出了房间。 陆一伟不知道如何下了楼的,顾桐站在楼底下焦急等待着。见到陆一伟后,上前道:“陆部长,我跑了好几家银行,还找人托了关系,勉强取了一百万,你看够不?不够我再去市里跑一趟。” 陆一伟摇摇头道:“够了,麻烦你了。”说着,把车钥匙递给顾桐道:“你给我放到车上吧。”钱到位了,可问题是给谁送,陆一伟第一次感受到求靠无门的绝境。 又等了一个多小时,依然等不出什么结果。无奈,陆一伟先回到夏家。看到夏母依然在以泪洗面,陷入深深自责。 夏瑾和把陆一伟拉到一边询问情况,陆一伟将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本以为夏瑾和抓狂,可她没有,反而很冷静地道:“这是最好的结果吗?” 陆一伟道:“案件没查明前一切都是妄谈,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一伟,我相信你!”夏瑾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让陆一伟倍感压力。 陆一伟道:“你的任务就是照顾好妈,剩下的我来处理。切记,不要再托任何关系,你能够着的关系,我都在想办法争取。如果托关系不当,说不定会起反作用,听明白了吗?” 夏瑾和点了点头。这次,她把弟弟的希望全部押到了陆一伟身上。 等待是异常煎熬的。夏瑾和安顿母亲躺下后,出了院子与陆一伟坐在一起,道:“一伟,假如我弟弟真的判刑,我们该怎么办?该怎么和我母亲交代?” 陆一伟抽了口烟道:“瞒终究不是办法,毕竟这么大的事,还不如坦然面对。我想过了,既然锦鹏逃脱不了刑责,我会尽最大努力,请最好的律师为其辩护,如果能判个缓刑,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嗯。”夏瑾和不去埋怨任何人,道:“一伟,不管结局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和我共同面对,不要离开我好吗?” “傻丫头,我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你呢,放心,我陆一伟不是那种人。” “谢谢!”夏瑾和将头靠在陆一伟肩膀上,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这时,衣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陆一伟掏出来看到是个陌生的电话,有些烦躁,接了起来。 “一伟,我是贺建,你现在赶紧到看守所,我在大门口等你,要快!”贺建语气急促地催促道。 陆一伟没指望贺建能为自己办事,没想到他这么讲义气。陆一伟不敢怠慢,起身道:“好,我马上赶过去!” 挂掉电话,陆一伟眉头稍微舒展了些,总算看到点希望了。有些事,作为领导的不宜出面大开绿灯,但作为自由人贺建可以灵活掌握,这正是他的优势所在。 到了看守所,贺建随手一挥,拉着陆一伟来到看守所后门,四周查看下没人,快速闪了进去。匆忙进了一间带有铁栅栏的房间后,贺建小声道:“一伟,你知道这件事的性质,我提着脑袋和这里的所长打了招呼,软磨硬泡争取了五分钟的时间,你一定要抓紧。记住,不该说的话别说,不该问的别问,一旦出了事,你我都逃不了责任。好了,我不耽误时间了,我马上把人带过来。” 0573 让人心颤 不一会儿,两名警察押着惊魂未定的夏锦鹏进来了。警察叮嘱陆一伟:“只有五分钟时间,多一分钟也不行,赶紧的。” 夏锦鹏与陆一伟只见过一次,他压根就看不起这个“未来”的姐夫,但这个时候有奶便是娘了,他噗通地跪到在陆一伟面前,死死地抱着陆一伟的大腿,哭天喊地求饶道:“姐夫,姐夫,你一定要救救我啊,我不想坐牢啊……” 夏锦鹏的声音惊动在门外站岗的警察,推门训斥道:“小点声,再大吵大闹立马把你抓回去!” 警察的话果然管用,夏锦鹏一下子安静下来,坐在冷冰冰的地上,身体瑟瑟发抖。 陆一伟掏出一根烟塞到夏锦鹏嘴里,为其点上扶了起来,一本正经道:“锦鹏,我们时间不多,长话短说,我只问你三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 夏锦鹏颤抖着双手点了点头。 “好,第一个问题,昨晚你动手了没?” 夏锦鹏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陆一伟倒吸一口凉气,继续追问:“那你手里拿凶器了没?” “没有,我没有,是彪子拿着酒**子扎对方的。” “真的吗?” “千真万确,我说了假话不得好死。”夏锦鹏信誓旦旦道。 “好!”陆一伟松了一口气,只要夏锦鹏没行凶一切都好说,问道:“有谁看见了?” “好多人都看见了。” “那为什么审讯的时候都不说?” “这……”夏锦鹏喃喃自语。 陆一伟严肃地道:“锦鹏,到了这个时候决不能讲哥们义气,是什么就是什么,如果他们把这个屎盆子扣到你头上,对你的前途十分不利啊。” 夏锦鹏沉默不语,陆一伟继续道:“那我问你第三个问题,你说你动手了,打到别人要害的地方没?” 夏锦鹏摇摇头道:“当时喝了酒,脑子浑浑噩噩的,只觉得有人向我后背踹了一脚,我气不过,抓住一个人的脑袋往墙上磕了,后来怎么样,我不记得了。” 三个问题问完了,陆一伟看着夏锦鹏不争气的样子,不知该说什么,道:“在这里他们没打你吧?” 夏锦鹏拼命抽了口烟摇了摇头。 陆一伟把一包烟塞进夏锦鹏口袋里,郑重地道:“锦鹏,记住,不管将来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你必须给我振作起来。这里我已经上下打点过了,没有人会为难你。至于其他的,你不必操心,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帮你度过这一难关。但你心里要有准备,如果结局不太好,你一定要坚强。你妈和你姐还在外面等着你了,听明白了没有?” 也不知陆一伟的语气过于强硬,还是夏锦鹏的抗压能力不行,跐溜一下靠着墙软瘫在地上,喘着粗气发抖,求生的**前所未有的强烈。 这时,警察推门进来道:“到时间了。”说着,两人如同捏小鸡般将夏锦鹏提溜起来,架着往门外走。陆一伟眼疾手快,往警察衣兜里塞了一沓子钱道:“拜托了,各位!” 警察瞟了一眼,点头小声道:“放心,建哥都打过招呼了,不会为难他的。”说完,拖着夏锦鹏进了另一个房间。 陆一伟带着沉重的心情走出看守所,贺建站在一旁抽着烟等候着。看到陆一伟后,上前递了根烟道:“走,上车说。” 到了车上,空调开着,热气腾腾。陆一伟冻得发麻的双腿缓慢苏醒过来,奇痒无比。贺建道:“你小舅子的事我打听了,情况不容乐观。你知道死的是谁吗?” “谁?”陆一伟再次紧张起来。 “教育局副局长王建国的公子王俊杰。” 陆一伟不了解,问道:“有问题吗?” 贺建抽了口烟吐出窗外道:“我和王俊杰平时关系不错,他这一死,就麻烦了。要知道他老子王建国别看是个副局长,他一亲戚在省里当官,何况又是独子,这事整得有点大了啊。” 陆一伟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问道:“和夏锦鹏有关系吗?” “怎么没关系?”贺建道:“你可能有所不知,王俊杰一直喜欢他姐,也就是你老婆夏瑾和。夏锦鹏父亲在世时,王建国多次上门提亲,他家人倒是没什么,可夏瑾和不同意啊,两家也就有了矛盾。昨晚,是夏锦鹏过生日,他叫了几个朋友一起去唱歌,没想到王建国也在ktv,他心里有气就借题发挥,一来二去就吵了起来,到最后动了手。事情经过就这样,你说这事大不大?” 陆一伟惊呆了,原来还牵扯着旧怨啊,一时间,没了主意,急忙问道:“贺建老弟,我现在脑袋都是懵的,你给我出出主意,看看这事怎么解决?” 贺建为难地道:“这让我怎么说呢!不管怎么说,这事是因夏锦鹏而起,想要撇的干干净净,那绝对不可能。就算你有通天的关系,只要王建国咬着不放,那你也没办法,何况人家也有关系。另外,王建国也不缺钱,想要用钱摆平,可能性几乎为零。最关键的是,王俊杰是他家的独苗啊,这是断了他家的香火了,他能轻饶得了嘛!” 陆一伟感觉天旋地转,看来夏家无论如何是逃不过这劫了。他拉着贺建求道:“老弟,难道真没有办法了吗?” 贺建摇了摇头道:“我是没有办法了,你再想想其他办法吧,我只能帮到这里了。” 临下车时,陆一伟往贺建口袋里塞钱,贺建恼怒地将钱丢给陆一伟道:“我贺建是那种人吗?赶紧忙你的去吧,需要我帮忙尽管打电话。” 陆一伟开着车漫无目的行驶在大街上,心乱如麻。事情远远超出了预期,他该怎么和夏瑾和交代呢。可自己毕竟是个隅于南阳县的小小科级干部,又有什么办法去扭转乾坤呢?发生天大的事后,才感觉到自己是多么的渺小,才感觉到权力是多么的重要。 回到夏瑾和家,陆一伟远远地就看见门外围着一大圈人驻足观看,他心里一紧,快速驶了过去。下车后,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凄惨的哭声和语言过激的吵闹声。 他拨开人群一看,只见院子当中央摆放着一顶棺材,一妇女爬在棺材上嚎啕大哭,还有几个精壮男子指着屋里破口大骂,语言极其难听。有了贺建的解释,陆一伟大致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了。他走上前去,走到一个情绪悲伤的中年男子面前道:“您是王局长?” 王建国眼皮一挑,上下打量了陆一伟一番道:“你是谁?” 陆一伟深吸了一口气道:“王局长,您好,我叫陆一伟,是夏瑾和的男朋友。” 屋里两个女人躲着不出来,王建国这下找到出气筒,上前一把抓住陆一伟的领口,瞪着血红的眼睛道:“你是夏家人,对吧?” “对!我就是夏家的男人!”陆一伟振振有词道。 “啪!”王建国挥舞一拳,重重地打到陆一伟脸上,嘴里骂道:“我日你祖宗!你他妈的还我儿子!” 一记重拳,打得陆一伟直冒金星。换做从前,陆一伟可不是什么善类,早就把他打爬下了,但今天不能。只见他擦拭了下嘴角的血迹,又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啪!”又是一拳,王建国如同疯狗一般狂吠。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扑了上来,对陆一伟猛一通拳打脚踢。 “住手!”这时,夏瑾和猛烈拉开了房门,走到陆一伟面前双手伸开道:“你们有什么气尽管冲我来,不管我男人的事!” 桑子之痛刺激着王建国,他哪管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是夏家人就行,抡起拳头往夏瑾和砸来。夏瑾和眼睛一闭,等待着王建国尽情地发泄。 陆一伟眼疾手快,如同老虎钳子般死死抓住王建国的手臂,道:“王局长,我理解你的心情,你可以打我,我绝不还手。但你要打女人,我绝不答应!” “我去你妈的!”这时,站在陆一伟的身后的男子一个飞脚,重重地踹到陆一伟腿上。陆一伟没有防范,一个踉跄半跪在地,疼得头皮发麻。 陆一伟强忍着疼痛站了起来,用尽全力将夏瑾和推回屋里,拐着腿靠在门上,如同门神一般守护着夏家人,道:“一切冲我来。” 已经完全疯了!不一会儿,几个男人操起木杆将所有的窗户玻璃全部捅碎。噼里啪啦刺耳的玻璃破碎声,让人心颤。就连围观的群众都纷纷捂住双眼不忍心看,倒是陆一伟依然坚强地站在门口,勇敢地面对一切。旁人看了,都佩服陆一伟是条汉子,够爷们。 捅完玻璃还不完,男子又操起石头往家里猛砸,尽情地发泄着内心的不满。 “住手!”这时,南阳县公安局局长罗志清带着一批警力冲了进来,民警们在罗志清的指挥下将行凶的几个男子当场制服。 “你们这是干什么,啊?眼里还有没有党纪国法?全部给我带走!”罗志清大声喝道。 “我看谁敢!”王建国一个箭步走到罗志清跟前,冷笑了一声道:“哟!是罗局长啊,我记得你不是已经调到南阳县了吗?怎么这会又带着警力跑到古川县撒野,谁给你权力的?” 罗志清不惧,挺直腰板道:“谁给我权力不重要,但你这样私闯民宅进行打砸,我不能坐视不管。保护人民群众生命财产不受侵害,是我们做警察的职责。” 0574 不复相见 “你……”王建国被噎得说不上话来,气急败坏地道:“罗志清,我告诉你,你最好识相点,不该你管的别狗拿耗子,惹急了我,老子一并把你给处置咯。” 罗志清鼻腔里哼了一声道:“悉听尊便。”然后对着民警道:“带走!” 王建国见硬的不行,耍起了无赖。跑到大门口一站,大声吼道:“要想出去,请从我身上过去。” 罗志清老公安了,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下达命令强行让民警冲出去。这时,躺在地上的妇女一下子站了起来,飞奔到罗志清跟前,对准肩膀狠狠地咬了一口。 王建国人品不咋地,再加上个泼妇老婆,还有个地痞无赖儿子,简直是绝配。一家人的行径在古川县是出了名的,可谁让人家当官的,群众有怨气,敢怒不敢言。 罗志清被咬了一口,心底的火气一下子冒了起来。再次下达命令,全部带走。 “妈……”就在这时,屋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陆一伟回头一把推开房门冲了进去,只见夏瑾和拼命摇晃着夏母哭泣,而夏母直挺挺地躺在那里…… 时间静止了,出奇地安静。院子里的人都直愣愣地站在那里,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听着屋里的动静,可这一切都挽不回夏母的生命…… “傻愣着干什么,赶紧送医院!”罗志清进屋看到此情此景,催促陆一伟。 陆一伟这才反应过来,弯下腰抱起夏母就往门外冲,可一切都晚了…… 原本气焰嚣张的王建国这会焉了,他妻子眼疾手快,赶紧催促其他人收场,可就在往门外走时,被围观的群众死死堵住,个个情绪激动。 事情超出了预期,罗志清当机立断,将人全部带回公安局。 罗志清带人抓人,是他自作主张。如今又牵扯一条命案,给原本复杂的案情蒙上了厚厚的雪。 夏母送到医院后,医生简单检查了下就直接下了判决书,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通过询问病史,初步判断受了极大刺激致使血压升高,突发心肌梗塞致死。但因牵扯到官司,医院不给开具证明,具体还需要法医进行鉴定。 夏瑾和接连遭受双重打击,已经折磨得不成人样了。不管陆一伟怎么劝说,都拂不平夏瑾和受到的伤害。 陆一伟一个人完全忙不过来,无奈之下把此事告知了家人。陆卫国和刘翠兰放下手中的事,赶紧赶了过来。不仅如此,还让女儿陆玲玲也回来。这个当头,什么都不重要,只要夏瑾和好好的,才是天大的事。 然而,事情远远没有就此结束。后半夜时,夏瑾和下体突然走了血,晕厥过去。送到医院后经过紧急抢救,才算保住了一条命。 谁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事,主治医生解开了秘密。埋怨陆家人:“你们是怎么做大人的,怀孕两个多月了还怎么不小心,幸亏抢救得及时,要不然人都保不住了。” “啊?”所有人都吃惊地望向了陆一伟。陆一伟与夏瑾和近两个月未联系,且夏瑾和也没告知怀孕的事,他怎么能知道呢?茫然地眼神透着丝许不安,更多的是悔恨。 刘翠兰肠子都悔青了,拉着医生问道:“医生,孩子能保住吗?” “大人保住就不错了,还惦记孩子,没见过这么粗心的一家人,好好照顾病人吧。”说完,医生甩袖离去。 得知情况后,陆一伟拳头狠狠地砸向墙,一遍又一遍自责着。都怪自己,如果当初不怀疑夏瑾和,也不会造成今天这一结果,可说什么都晚了。 老天好像故意刁难夏家一般,三重打击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来临了。在命运面前,人的力量是多么的微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夏母离去了,夏瑾和又倒下了,陆一伟现在是夏家的顶梁柱,他不能倒下,他要坚强地站起来去面对这一切。 张志远得知后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安慰道:“斯人已去,已经是不可挽回的局面,节哀吧。活着的人要好好活下去,这段时间你把所有的工作都放下,专心处理眼前的事,其他的不用你操心。另外,我就此事见过市局李振堂局长了,你放心,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帮你度过这一难关。” 寥寥数语,感人肺腑。陆一伟能说什么,只能不停地说着谢谢。 张志远能做的远远不止如此。夏母的葬礼全由南阳县操持,县委办主任董国平作为总负责人,从南阳县调来人力物力财力,风风光光将夏母送走。临行前,夏瑾和从病床上爬下来见了母亲一面,声嘶力竭,从此阴阳相隔,不复相见。 在张志远的协调下,夏锦鹏带着镣铐参加了葬礼。这一切,都因他而起,改变了一家人的命运。 最让人感动的要数北河镇的兄弟们了。牛福勇、周三毛以及彭志荣得知此事后第一时间赶到古川县,什么话也没有说,自始至终用实际行动来诠释什么是兄弟,尤其是牛福勇,夏母葬礼的费用他一个人承担,并积极替陆一伟分忧,满世界地找关系疏通,甚至跑到京城活动…… 另外,县委办、政府办以及组织部在夏母葬礼上都纷纷出力,基本上全员到位。葬礼当天,前来凭吊的小轿车把夏家胡同堵了个水泄不通,收到的花圈和黑帐摆都摆不下,出殡时绵延几公里的人员让古川县人都纷纷羡慕夏家找了个好女婿……夏家在活着的时候没有如此威风,但在最后的谢幕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苍天悲悯,青山垂首,大地呜咽,夏母追随夏父去了,活着的人却要面对更加惨烈的局面。 经过几天的全力侦查,案件已基本查明。正如贺建所说,当日是夏锦鹏过生日,死者王俊杰因得不到夏瑾和而怄气,从而发生口角,最终演变成群殴事件。经大量走访排查以及高强度审讯,刺杀死者的凶手不是夏锦鹏,而是他人。 据悉,发生争执后,双方都处于醉酒状态,一男子被人踹了一脚后,提着酒**砸向对方,酒**破碎后,刺向了对方。穿刺死者肝脏破裂,并伤及大动脉,造成体内大出血,当场毙命。而其他三个受伤者,扭打在地,地面的碎玻璃渣扎进体内,导致受伤。其中一人有轻微脑震荡,据目击者指认,是夏锦鹏所致。 如此结果不知该喜该悲。喜的是夏锦鹏并没有杀人,悲的是搭上了两条人命,两个家庭的支离破碎。 按照司法程序,接下来由检察院向人民法院提起公诉,等待的是法律的制裁。 葬礼结束后,陆一伟将家人把夏瑾和接回家养身子,让李海东雇人把夏家修缮了一番,取出一些日用品,将大门锁上。这一锁,锁上了夏家的冤魂,却唤不醒曾经的记忆,就在此安息吧! 陆一伟身上依然压着沉重的担子,夏母临终前没留下任何遗言,但肯定挂念儿子,不希望他有任何闪失。因为此,他求白玉新,在未宣判之前,不要开除他的公职。白玉新没说什么,答应了他的请求。 张志远在这件事上也是全力以赴。远赴西州市将市长郭金柱请了回来,由他出面和李振堂说情,毕竟二人的关系要比他强许多。李振堂作为这件事的“裁判”,十分头痛。一边是郭金柱施压,要求对夏锦鹏网开一面。另一边是王建国,让其在省里当官的亲戚不断施压,要求严惩罪犯。两边不能得罪,找不到很好的切入口。 这件事的关键点在王建国身上,只要他高抬贵手,在将来的诉讼中松一松口,可能会发生转机。基于此,张志远托人找王建国谈过,可王建国的态度很坚决,绝对不可能! 交涉无效后,陆一伟决定亲自会一会王建国。经过近期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后,陆一伟真正读懂了什么是生离死别,什么叫求生的渴望。或许,以前太年轻,体会不到这些,然而,两条人命的离去,对他触动很大。 从另一个层面讲,他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在南阳县,或许有人捧你是个人物,可一走出南阳,你什么也不是。这次如果没有张志远、白玉新以及罗志清等人的支持,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 这一天,陆一伟提着水果登门拜访王建国。刚一进门,就能感受到死气沉沉的暮气,加上冬日的寒冷,更显得萧条万分。中年丧子,是人生三大痛苦之一,发生在谁身上也接受不了。夏母的死到底与王建国大闹有没有直接关系,陆一伟没有去追究。人都死了,再争这些又有什么用? 王建国见陆一伟来了,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门外道:“我们家不欢迎你,赶紧走!” 陆一伟没理会王建国,提着水果像出入自己家似的进了屋,将水果往桌子上一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点上了烟。 0575 生存法则 “咦?”王建国被陆一伟的大胆举动整懵了,倒像自己是客人似的。他上前拉陆一伟,陆一伟一把推开,指着王建国道:“王建国,你别动手动脚的,你再动,你信不信我躺在这儿。”说完,从衣兜里掏出一把水果刀丢在茶几上,把王建国吓了一大跳。 这时,王建国的妻子闻讯下了楼,看到陆一伟正准备发飙,陆一伟猛地踹了脚茶几,茶杯落地摔碎,王妻立马垭口失言。看来,这两人口是典型的吃硬不吃软。 陆一伟摇头晃脑地道:“我今天来呢,两件事。第一,知道你死了儿子,过来看看你。第二,今天是我岳母的头七,我妻子小产不便,就我一个人去上坟。我一个人呢,比较寂寞,想着王大局长闲来无事,要不一起去?” 陆一伟这么一说,王建国瘆得头皮发麻。结结巴巴地道:“陆一伟,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陆一伟将双腿交叉放到茶几上,冷眼看到夫妻二人道:“你说什么意思?” 王妻不知从哪来的胆子,叉着腰指着陆一伟道:“陆一伟,告诉你,你别欺人太甚啊。逼死我儿子的账还没清算,等我腾出手来,一并收拾了你。” 陆一伟等得就是这句话!他站起来走到王建国跟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手甩给对方一巴掌,打得王建国连转了两圈,找不到东南西北。王妻见此,惊讶地大呼小叫起来。陆一伟随即甩给她一巴掌,打得她喘不上气来。 王建国好歹还能直立站稳,王妻干脆往地上一趟,昏死过去。王建国想还手,把陆一伟紧紧抓着,都能听到骨头噼里啪啦的声音。陆一伟恶狠狠地道:“王建国,你再敢动一下,信不信我捏碎你?” 王建国被陆一伟眼神透出来的狠劲吓怕了,举起的手缓慢放了下来。 陆一伟不管躺在地上的人死活,掏出一根烟点上道:“这第一巴掌,我替我岳母打的。如果不是你,我岳母不会冤死。第二巴掌,是替我未出世的孩子打的,如果不是你,我老婆也不会流产。王建国,你手上沾满两个人的鲜血,心安理得吗?” 在地上装死的王妻跐溜站了起来,指着陆一伟道:“你他妈的别血口喷人!你岳母和孩子的死管我们什么事,你有证据证明是我们吗?真是奇了怪了,我们死了儿子没追究你们的责任,你倒得了便宜卖乖,我告诉你,想让我们放过夏锦鹏,门都没有!” 陆一伟将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站起来拍打了下衣领上的灰尘,道:“王建国,公安局已经认定,你儿子的死与夏锦鹏无关,而你还紧咬着不放,挺好!我陆一伟这人你可能不了解,对待朋友好烟好茶,但对待敌人,我会毫不客气,往死里整。我不希望把你划为‘敌人’里面,但只要关系一成立,不怕你是教育局的局长,不怕你省里有通天的关系,在我这里不管用。” 刚才还气焰嚣张的王建国,此刻被陆一伟吓破了胆。倒是王妻依然不依不饶,还要指责陆一伟。陆一伟飞起一脚,把王妻踹倒在地,指着她凶煞地道:“最后警告你一次,别惹我!”王妻随即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陆一伟不理会,从衣袋里掏出手套戴上,提起刚才带进来的水果,对王建国道:“今天晚上我等你电话,如果我接不到电话,别怪我不客气。”说完,阔步走出门外,留给王建国无限的想象空间。 陆一伟走后,王妻倏地坐起来道:“建国,你现在给你哥打电话,让他直接和秦修文说,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杂种给我直接开除,还威胁我,老娘怕你不成?你等下次再看到他,非活剥了他不可。” 王建国那顾得上听妻子牢骚,耳畔萦绕着陆一伟临走时说的话。关于夏母的死,他心里或多或少心有余悸。这是夏家人善良,要是想他一样把棺材抬到自家门口堵上几天,够他吃一壶的。然而,他不相信身为官员的陆一伟能做什么出格的事,如同耳旁风,一笑而过。 陆一伟到夏母坟前烧了一枝香,在寒冷的山腰上足足站了一个多小时,才带着无限愧疚下了山。 回到家中,陆一伟径直上了楼。看到夏瑾和脸色比前两天好了许多,内心稍许宽慰。摸着她的道:“瑾和,我刚才去妈坟前了,把你想说的话都带到了。而且,我还告诉她我们未出世的孩子……” 讲到此,夏瑾和突然抱着陆一伟哭了起来,呢喃道:“一伟,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本打算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我亲手杀了他……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陆一伟将夏瑾和紧紧抱着,抚摸着脑袋道:“傻丫头,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现在我们不说这些了,你好好养病,养好身子是我最大的心愿。” 夏瑾和紧紧地攥着陆一伟的手,突然紧张地道:“一伟,你不会离开我吧?” “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离开你呢,别胡思乱想,来,躺下,医生让你多加休息……” 夏瑾和躺下,脸上挂着泪花道:“一伟,你们家人都好!” 陆一伟摸着脸颊道:“不是你们家人,是我们家人。” “对,我们家人……” 自从夏瑾和回到陆家后,陆卫国专门回老家进大山抓了几只野兔,又从农家收了鸡,变着花样与老伴一心一意为儿媳调剂口味,生怕招待不周,冷落了她。陆玲玲回来有一阵子了,每天陪着夏瑾和说话聊天。姚娜每天必来,每次来带着一堆好吃的,让夏瑾和很是感动。此外,李海东的老婆梅佳也来过一次。来的时候提着几斤鸡蛋,仅此而已。来了看了一眼,聊了几句,就匆匆走了。 夏家发生这么大的事,因事关陆一伟在南阳县引起强烈轰动,几乎成为百姓茶前饭后必谈之事。尤其是陆一伟待过的几个地方,讨论异常激烈。有的人同情,觉得此事对陆一伟不公平。还有的人高兴,认为这完全是报应等等,人云亦云。人在危难和低落期才能切身体会到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陆一伟一直等到晚上10多点,都没有等到王建国的电话,看来他是打算死磕到底了。在王建国的问题上,陆一伟想过很多种办法,最初的是想和谈。毕竟因为这件事已经搭上两条人命,如果他执意不松口,夏锦鹏的一生就毁了,何况行凶者不是夏锦鹏本人。然而王建国认死理,执意要让夏锦鹏“陪葬”,不论谁找他和谈就是不松口。王建国的做法让很多民众都看不下去,以至于人们不同情他丧子之痛,而是指责他不近人情。 又等了10分钟后,陆一伟不等了,电话打给李海东道:“海东,接下来该你出场了。记住,千万不能动手。” 李海东等这一刻等了许久了,咬牙切齿地道:“哥,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挂掉电话,陆一伟闭上眼睛躺在了床上。夏瑾和见陆一伟如此心力憔悴,抚摸着脸颊心疼地道:“一伟,为了我们家的事你受累了。”说着,小声抽泣起来。 陆一伟一个翻身,搂着夏瑾和道:“瑾和,你千万别哭。医生说了,这段时间你千万不能受刺激,小心落下病。我们俩从一开始就紧紧捆绑在一起,倒是我觉得自己十分窝囊,在锦鹏的问题上始终找不到好的突破口。” 夏瑾和像小鸟一样依偎在陆一伟怀里道:“一伟,我知道你尽力了,我不怪你。这样也好,让锦鹏在里面吃吃苦头,他也就懂事了。但是,你千万别做傻事,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那我真就没有依靠了。” 陆一伟强颜欢笑道:“你放心,我怎么会做傻事呢,我们还要结婚生孩子,还有大把的好时光等着呢,别瞎操心,我自有分寸!” 夏瑾和一个翻身坐起来道:“那你刚才和海东嘀咕什么?你是不是?” “想什么呢。”陆一伟道:“我再傻也不会走到那一步。” “那是干什么?” 看着夏瑾和紧张的样子,陆一伟和盘托出:“其实也没什么。与王建国谈判无果后,海东自作主张从外围搜集了一些他贪赃枉法,寻花问柳的佐证,一开始我不同意如此做,毕竟有些卑鄙。但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好同意了海东的建议。这样做,要冒很大的风险,在没有想出其他办法之前,倒是一计下策。” 夏瑾和听后,愣怔了半天。过了许久后道:“我搞不懂你们官场上的事,但我总觉得不那么光明正大。如果王建国反咬你一口,我真害怕对你不利。” 陆一伟在做这个决定前,已经思前顾后考虑过了,没有更好的办法前,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鱼肉官场,只有掌握生存法则,才能立于不败之林。 0576 结为同盟 南阳县遴选副县长工作并没有因为陆一伟糟事缠身而停止,反而愈演愈烈,几位候选人使出浑身解数,拿出看家本领,展开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 按照规则,第三轮进入党代表和人代表无记名投票环节,进行六进四淘汰。这与公务员考试模式完全不同,不仅增加了难度,也间接地为候选人提供了自由发挥空间。 这一环节,体现得更多的是民主。每一位党代表和人代表手中都有神圣的一票,投给谁完全遵照自己意愿,但真的如此吗? 从上两轮累计得分情况看,县委办主任董国平以绝对分数高居榜首,安监局局长高博文在常委会投票环节逆袭,一下子跃居第二,成为本次副县长候选人最大一匹黑马。许万年相对平稳,暂居第三,肖杨名列第四,徐青山和温国良紧追其后,分值与第一名相差甚多。 第三轮依然采用积分制方式,按照得票多少进行比例量化测算,累计到原有的分值上排名淘汰。这样一来,要想逆袭,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拿徐青山来讲吧,得分还不到100分,与董国平相差30多分,就算奋力追赶,也不可能超过,除非奇迹发生。徐青山本已放弃了,但好友赵东升却为其加油鼓劲,拿着名单分析起战况。 赵东升看着焉了吧唧的徐青山道:“老徐,你怎么要拿董国平比较,却忽略了剩下的几个人呢。” 徐青山半靠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道:“就算不拿董国平比较,其他人我也竞争不过啊。高博文和许万年都是搞公关的高手,人家活动有的是人脉和经费,可我呢,刚刚从乡镇上来,要关系没关系,要钱没钱,怎么能和他们抗衡?再说突然冒出来的肖杨,我听说张书记特别看好他,在常委会投票环节好几个常委都把票投给了他,我这胳膊能拧得过大腿吗?再看温国良,我们俩同为乡镇干部,半斤八两,势均力敌,估计这次就淘汰我二人了,罢了,罢了,不争也罢。有那力气还不如多享享清福,我主动退出算了。” 县纪委副书记赵东升与徐青山在刘克成时代同遭打压,以至于一直原地踏步。赵东升这次未能入围,徐青山却入围了,他当然希望徐青山能一举成功,这样,对自己也是好事啊。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徐青山看不清其中的门道,赵东升却看出了其中端倪。 赵东升道:“老徐,你说的没错,董国平抛开不说,重点就说说剩下的几个人。如今形势看来,董国平进副县长是毫无悬念了,那就剩下一个名额了。一个名额,高博文和许万年会松口吗?绝对不会。要我说,别看他俩平时穿一条裤子,好的不得了,到了这个时候绝对是你死我活,互不给对方出路。他们两个争,必有一方会败,那谁会胜出呢?” 听到此,徐青山缓慢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认真听着赵东升分析。 赵东升继续道:“要知道,这次两代表投票还要求必须过半数,如果他俩势力相当,相互损耗,就会出现另一种结果,都不过半数。这意味着什么?他俩都不能顺利晋级。如果你能渔翁得利,这不两全其美的好事嘛!” 徐青山被赵东升缜密的思维惊呆了,他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些,道:“老赵,你确定他俩会展开厮杀吗?” 赵东升神秘一笑道:“凭对他俩的了解,你觉得不会吗?” “那万一不会呢?” 赵东升道:“接下来说说我的计策。目前的处境看,对于你和温国良十分不利。如果搞不好,淘汰的就是你俩了。但是,你俩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才有一线希望。要我说,你们俩接下来必须抱团,联合起来对抗高博文和许万年。” “联合?你不是开玩笑吧?”徐青山对赵东升计策不理解。 赵东升露出阴险的笑容道:“我刚才说了,票数不过半无效,你们俩手中有独特的资源,那就是基层党代表和人代表,这个群体相当大啊。要是能将这部分紧紧抓住,哪怕你们过不了半,他们也甭打算过半,你听明白了吗?” 徐青山瞪大眼睛道:“这就是你的策略?” 赵东升道:“到了这个时候,你就别想着哪个手段是高尚的,哪个是卑鄙的,只要达到目的就行。” “都过不了半那怎么办?”徐青山问道。 赵东升嘿嘿一笑道:“我不是让你和温国良联合嘛,先把肖杨干下来再说。” 徐青山越听越糊涂了,道:“老赵,你这出得什么鬼主意啊,我怎么听不明白了呢?” 赵东升突然脸色一变道:“张书记虽支持肖杨,但这小子是冷不丁冒出来的,群众基础肯定不行。就算上头用权力施压,可选票在别人手里,张书记总不能明着贿选吧,绝对不可能。不仅你们想干掉肖杨,就连他们几个也会这么做。一旦成功,你掉过头再把温国良干掉!” 听到此,徐青山差点从沙发上滚落下来,没想到赵东升如此腹黑,这样做未免卑劣了些。可想着副县长那个诱惑的位子,徐青山心动了。 赵东升远远低估了许万年和高博文的能力,这不二人也聚在一起商量的对策。不过双方在某一点上想法高度一致,那就是董国平肯定进,肖杨必须出。 许万年道:“博文,下一轮是六进四,虽然咱俩避免不了兵刃相见,但这一环节必须合作,先把徐青山他们挤出去再说,你觉得呢?” 高博文脑子转得特别快,道:“你打算怎么做呢?” 许万年道:“活动的时候咱俩捆绑在一起,有你就有我,你看行不?” 高博文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笑着道:“好啊,我看这办法不错。” “那咱就这么说定了,就这么做!” “一言为定。” 然而,这个同盟关系只是维系在台面上,私底下各有各的小九九。高博文认为,他和许万年的实力相当,就算这一轮一同进入,那下一轮呢?说不定就把自己给拉下水了。所以,在这一轮就必须把许万年排挤出去,拉进来个垫背的,这样在最后冲刺阶段才有胜算。 高博文如此想,许万年也是这样想。这不,刚刚和高博文结成“同盟”,转眼就联系温国良去了。 温国良在候选人里算是最弱的,既没有上级支持,又没有庞大的关系网,所以结果一出来后他就放弃了。他放弃有人不放弃,这不徐青山前脚刚走,许万年又来了。 许万年没那么多客套,直截了当道:“老温,我不和你说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话,此次竞选你也看出来了,你的处境非常尴尬。不是打击你,和我竞争,你肯定竞争不过我。不过在这个时候,我需要老弟你帮忙。” 尽管许万年说的是实话,但话有些不中听。温国良强颜欢笑道:“许局长打算让我怎么帮啊?” “你我一同进,你看怎么样?” 刚才徐青山说,两人联合对付他俩,现在许万年拉他一起进,远比徐青山有诱惑力。道:“怎么一同进?” 许万年道:“这你不用管,我来操作。但你在私底下活动的时候,票上填你和我,怎么样?” 温国良知道许万年不怀好意,但自己真能进入下一轮,何乐而不为呢。他思量再三,同意和许万年结成“同盟”。 许万年刚走,高博文也登上了温国良的家门。这次,高博文直接让温国良放弃竞选,让其替自己活动。温国良不是傻子,冷笑道:“我凭什么帮你跑票?” 高博文道:“老温,我就实话实说吧,你这次肯定竞选不上,与其这样,还不如扶老弟一把。不过,我不会让你白帮,如果我竞选成功,安监局局长那个位子我会给你留着。” 这个诱惑力也非常强大,高博文说得也有一定道理,选不上能捞个安监局局长的位子也不错啊。可高博文的话能信吗? 高博文见温国良在犹豫,打消顾虑道:“这事我已经和杨县长打过招呼了,你要不相信,改天一同见见杨县长,把这事给敲定下来,怎么样?” 温国良是现实主义者,他明知道许万年给得是空头支票,远没有高博文来得实在。于是,他又在短时间内第三次倒戈,与高博文结成“同盟”。 可这“同盟”关系真的牢固吗?不到上战场时谁都不能相信。于是乎,除了董国平和肖杨外,其他四人相互结成“同盟”私底下却各有各的主意,拼劲全力各显身手,在抵达顶峰前做最后的冲刺。 前阶段,各方都相互拼人脉关系,快到临近选举的日子,开始使出各自本领拉票。 高博文背后有双庙煤矿矿长孟刚支持,这位老兄在常委会投票环节放了大血,在这个环节也绝不会吝啬,毕竟把高博文扶上去,对自己也有好处。他许诺投高博文票的两代表,只要投票,每人200元。此招一出,许万年急了,他哄抬市场物价,允诺投自己票的,每人300元…… 0577 败走麦城 许万年和高博文相争,县委办主任董国平稳坐泰山,不为所动。他坚信,凭着自己多年积累下来的人脉,完全不用跑票,副县长的位置非自己莫属。有时候,自信不见得是好事。 看得最开的要数肖杨了。他当初竞选副县长,本来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想到得到张志远的支持,顺利进入了下一环节。他有自知之明,正如赵东升所说,没有任何群众基础,活动也是白搭,直接给别人腾出位子算了。 因为肖杨的事,张志远颇为头疼。他真心喜欢肖杨这个年轻人,可自己身为县委书记,不能公然为其拉票啊,这样做,有损自己形象不说,还有失公允,对其他同志也不公平啊。他本想着让陆一伟给其活动一下,可陆一伟偏偏又遇到那样的事,干着急也没用啊。 陆一伟好在抗压能力不错,没有因为夏锦鹏的事被压垮,在等待结果的同时照常上班。这天,张志远把他叫到办公室,研究部署下阶段的工作。 张志远道:“一伟,夏锦鹏的事你也别过于担心,郭市长已经和市局李振堂局长打过招呼了,李局也有明确态度,会在法律之内寻求最稳妥的解决办法。刑责逃不过,我们可以想其他途径嘛。” 对于张志远近段时间的操劳,陆一伟很是感激,道:“谢谢张书记,如果这次不是您,可能不会有现在的结局,不过将来情况怎么样,我都仍然感激您。” “哎!”张志远叹了口气道:“这事发生在谁身上都不好受,只能说顺其自然吧。有些事,不是在你我把控范围之内,只要我们尽最大努力了,也就无憾了。对于夏瑾和,我和你嫂子都觉得她不错,好好珍惜吧。” 闲聊完,张志远把话题引到遴选副县长上,道:“下个星期就要由两代表投票选举了,近期你私底下听到什么风声没?” 陆一伟虽因夏锦鹏的事操劳,但时刻牵挂着遴选副县长之事。道:“听到一些风声,据说高博文和许万年竞争相当激烈,竟然采取花钱买选票,两人不分上下,已经把一票炒到了500元,大有继续发展之势,如果不及时制止,败坏风气啊。” 张志远气得一擂桌子道:“南阳县就因为有这样的人才搞得乌烟瘴气,如果我一味地迁就纵容,如何向上级和大众交代?绝不能忍!一伟,要是你,高博文和许万年你会先干掉哪个?” 陆一伟身子一倾,被张志远的突然爆发倍感震惊。要知道,拿下这两个人中间的任何一个人都会引起巨大反响,何况现在又是非常时期。看来,张志远并不是率性而为,而是蓄谋已久,只不过找了个很好的台阶,猛然发力,给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实在高明。 越是到这个时候,陆一伟越不能乱发表意见,何况张志远心中已有既定计划,就算说出不同意见,也不会临时改变。他道:“高博文要比许万年聪明许多,如果我在二者中选择,我会选择后者。” 张志远点点头,认同陆一伟的看法,道:“这两天你要密切观察二人的动态,切不可打草惊蛇,时机到了,一起收网。” 陆一伟没说什么,选择了沉默。 聊完这两人,张志远回到肖杨身上,道:“一伟,肖杨怎么办?” 陆一伟发现张志远自从当上县委书记后变了许多,聊天没有以前随便了,给人感觉在刻意隐瞒。用人办事方式也改变了,以前吧,还有白玉新谏言,或多或少会采纳,现在更多的是独断专行,表面是在征求陆一伟的意见,实则心中早已认定,只不过让他人认同他的观点,实施起来心安理得,顺理成章。 或许他自己感觉不到,旁观者陆一伟却深有体会。就拿肖杨来说吧,你喜欢他,想要用他,完全可以通过其他途径,可偏偏非要让其竞选副县长,不仅给自己出了很大难题,也让其他人颇有看法。人家是县委书记,陆一伟心里憋着话不敢说,只能遵照执行。 肖杨冷不丁冒出来却有蹊跷,陆一伟一开始就倍感疑惑,总觉得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此事,让他有些看不懂。是张志远吗?陆一伟不敢确定。总之,肖杨的出场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让人琢磨不透。 陆一伟道:“经过前段时间的宣传,肖杨在民众的认知度略有提升,但要让两代表投他一票,我看有一定难度。我听到一些声音,说肖杨太年轻,且又不是本地人,如果推选出来,怕不服众啊。” “嗯。”张志远点点头道:“你说得有一定道理,可南阳如今处在转型变革期,把高博文和许万年这样的人选出来,你觉得他们能为我所用吗?” 陆一伟继续选择沉默,不发表任何意见。 张志远继续道:“一伟,完了你联系下党代表,尤其是离退休老干部,我需要他们的支持,明白吗?” 陆一伟能说什么,只好点头应承下来。看来,张志远是铁了心让肖杨入围了。 战火依然在持续,各位候选人使出浑身解数为自己拉票。温国良最终和高博文结成了同盟关系,决定主动退出为高博文拉票。高博文与许万年的竞争关系从暗处移到明面上,在各种公开场合互相拆台。曾经的“好兄弟”就此决裂。 高博文手段高明,在选票上做起了文章。有个最直接的问题,你花了钱买了选票,可人家不填你又有什么办法呢。这难不倒高博文,要求代表们填写选票时,要在另选人姓名一栏里填写自己的名字,这样一来,就知道谁投给自己票了。高,实在是高! 许万年不甘示弱,让自己社会的朋友广撒网活动,甚至直接拿着现金上门“服务”,张狂程度令人发指。不过,他也有自己的办法,与徐青山结为同盟,要求填写选票时填写二人的名字,拉个垫背的一同进入,与高博文形成攻受之势。 陆一伟在张志远的安排下,以年度考核之名,私底下悄悄为肖杨拉票。他不想这样做,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正式选举的日子总算到来了,这天在县大礼堂召开党代表和人代表会议。依然是县委副书记马菲菲主持,在进行完冗长的议程后,投票环节正式开始。 经过一上午的紧张投票,结果终于出来了,最后得票情况着实让人大跌眼镜,许万年一下子跃居榜首,高博文紧随其后,温国良意外排名第三,徐青山出乎意料地排在第四。一下呼声极高的董国平居然意外落选了,没错,他排到了第六名。 这一结果让董国平有些接受不了,当晚旧病复发绝望地住进了医院。 分析这一轮战况,确实有些诡异,但又似乎在情理之中。先说董国平,在南阳官场搏战多年,经验丰富,群众基础好,人脉也广,比其他候选人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然而,他却失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分析原因,董国平太过于自信。就算你摆老资格,可你总得和代表们打打招呼吧,你不打招呼,人家以为你架子大,姿态高,凭什么选你?何况在高博文和许万年的左右夹击下,董国平一早就注定了失败。 高博文为了这次竞选可是拼尽全力了。亲自上门一家一家地跑,有的还二次登门,最关键的还有优厚条件,这样谦虚的态度,就算不喜欢也要投一票了。他顺利晋级,毫无悬念。 温国良和徐青山的意外入选,这要拜赐于他们的“同盟”了。都希望找个垫背的,将来好降低点竞选难度。不过,董国平的退出,高博文和许万年又走到了一起。他们商量好了,一同进副县长,这样的结果再好不过了。庆祝之即,丝毫没有感觉到危险正在悄悄靠近…… 就在选举结束的两天后,张志远安排县委副书记马菲菲对进入下一轮的候选人逐个进行了约谈。约谈地点选择在招待所,在高博文、徐青山和温国良进入谈话时,并没有发现有任何异样,可就在许万年进了房间后,几名便衣民警将走廊门道封死,不准任何人靠近。 许万年没有感到任何异样,进门后还兴高采烈地和马菲菲开玩笑,还约定今晚请客,好好庆祝一番。马菲菲只是微笑,不作答。 谈话开始。马菲菲直接抛出话题道:“许局长,有人举报,在此轮竞选环节你有贿选的情节,你自己怎么看?” 许万年断然想不到马菲菲来这样的开场白,猛然站起来道:“马书记,您这样说不是打我的脸嘛,我身为国家干部,自然知道党纪国法,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绝对没有,还望您明察。” “是吗?”马菲菲干练地道:“我再问你一次,你有没有贿选?” 看到马菲菲一本正经的样子,许万年意识到什么,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面不改色心不跳道:“没有!” “没有吗?”马菲菲从抽屉里取出一沓材料丢在桌子上道:“不要是我冤枉你,这么多信件都是举报你贿选的,而且我们经过大量取证,也证实了举报信里的内容。另外,我们还查实,你挪用公款进行贿选,有这事吗?” 0578 咎由自取 许万年一个踉跄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指着马菲菲道:“马书记,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啊。”说着,走到办公桌前伸手去拿举报信,马菲菲眼疾手快,一只手摁倒信上,用女性特有的愤怒眼神望着许万年道:“许局长,你这是干什么?” 许万年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挑衅马菲菲。他把手收回来,略显委屈地道:“马书记,我不服。您也知道,我此次竞选副县长,有多少人心存不满,巴不得看我的笑话。他们这样对我,难道您也这样对我?” 看着许万年脸不红心不跳,马菲菲将举报信塞进抽屉里道:“许万年同志,我到南阳不过一个多月时间,对南阳官场的人和事还不完全了解,也不至于和谁有仇有怨。但我作为此次遴选副县长主要负责人,对整个遴选过程要负全责,更不存在厚此薄彼。不过,对出现的问题我不能坐视不管,而且要一查到底,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许万年继续狡辩,道:“马书记,我知道您为人正派,行事公正,可你不能听信小人之言啊。到底是谁举报的我,告诉我,我要和他当面对峙。” “你觉得有意义吗?”马菲菲脸色一变,道:“既然你死不承认,那好,我来告诉你。此次选举中,你利用职务之便,挪用82万扶贫款用来贿选,是事实吗?” 许万年心里早已栗栗惊颤,没想到自己悄无声息做下的事,马菲菲竟然已全盘掌握。到底是谁,如此不择手段陷害自己? 许万年心里不安,表面依然若无其事,但说话的语调明显发生变化,道:“马书记,你说话可要有根据,这样诬陷我有些不厚道吧?” 马菲菲早已准备,道:“你不承认没关系,就在此时,审计局已经到了财政局对今年的扶贫款收支情况进行审计,我想,还是用事实说话吧。” 许万年惊呆了,断然没想到马菲菲来这一手。他后退几步,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道:“马书记,您不能这么做。”说着,走到门口试图打开门,开了半天,大门纹丝不动,牢牢地关合着。 “这是什么意思?”许万年意识到不对劲了,神色紧张起来。 这时,纪委书记廖闵元,组织部长闫东森从里屋走了出来。闫东森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瞟了许万年一眼,拿起宣读起来:“接群众举报,经县纪委查明,许万年同志在此次竞选中间有贿选嫌疑,经遴选副县长领导组决定,取消许万年同志候选人资格,接受有关部门调查,特此通知。” 闫东森宣读完毕,许万年似乎明白了什么。他颤抖着手如点数般指着几人道:“哦,我知道了,这是张志远在背后搞的鬼,想用此拙劣的办法打倒我,门都没有!” 闫东森背起双手,向前一步,如铁塔般站在那里,用锋利的眼神望着许万年道:“许万年同志,别武断臆想,更别妄自揣测,这事完全是你咎由自取,玩火**。如果你态度诚恳,我们愿意和你继续往下谈。如果不老实不交代,那我们也无能为力。” 许万年如同困兽般惊恐地望着几人,万万没想到会来这一手。他指着廖闵元道:“廖书记,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廖闵元自从刘克成走后,再加上曲广平的妻子大闹一场,为人做事低调了不少,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守住一亩三分地,积极上下活动,希望早日调离这个是非之地。本来原市委书记田春秋已经答应请求,可谁想到他紧急调离,以至于这事搁置下来。 此次遴选副县长,许万年登门拜访了廖闵元。廖闵元当起了和事老,谁也不得罪。许万年来了他答应,高博文来了他也欣然答应。直到与张志远前晚谈话后,他改变了主意。 廖闵元一副茫然的脸色,道:“万年同志,我一直认为你是个不错的同志,可这次你做得确实过了。接到群众举报,我还不相信,可又不能坐视不管,这一查竟然查出了问题,很是让我失望啊。” 完了!看来这次是逃不过此劫了。许万年慌忙从衣袋里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马菲菲提醒道:“这个时候打电话,一切都已经晚了。外面也不受你掌控,希望不要做无谓的举动,没用的。” 听到马菲菲如是说,许万年变得烦躁不安起来,抓起手机重重地摔倒地上还不解恨,又跑过去用脚踩了个稀巴烂,才算作罢。 许万年已经完全被激怒了,他猛然回头,眼球充血,布满血丝,面部扭曲,嘴唇发抖,指着马菲菲道:“你们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我现在要见张志远。” 马菲菲冷言道:“张书记是不会见你的。如果你诚恳交代,或许会给你一条出路。如果你一味地野蛮行径,谁都救不了你。” 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马菲菲伸手接了起来,连续几个“嗯”后,挂掉电话对许万年道:“事情已经查明了,现在你可以走了。” 现在让许万年走,可他赖着不走了。他快步走上前道:“你们不能这么对我,这不公平!我承认贿选了,但绝对没有挪用公款。此外,难道只有我一人如此操作吗?你们怎么不去查查高博文,他比我还疯狂。” 许万年终于在愤怒之余承认了自己贿选,让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马菲菲道:“你承认就好,是不是挪用公款我们会查明,给你一个公道。至于你说高博文贿选,我们没接到相关方面的举报,不过,我们会对整个选举过程,对每一位候选人进行全面彻查。如果发现,一定会严惩不贷。” 许万年突然软瘫在地上,扶着桌子喃喃地道:“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 闫东森见许万年服软了,语气也软了下来,道:“万年同志,你在南阳官场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你要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做下的事,已经触犯到法律。如果按照正常程序,也不会有今天的谈话了。张书记对你还是比较信任的,希望你积极配合我们调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许万年抬起头突然问道:“那我候选人的资格还能保住吗?” 马菲菲冷笑道:“你觉得可能吗?” 闫东森将许万年扶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道:“贿选一事,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扶贫款的亏空,这事绝非小事,希望你尽快把这个窟窿补上。你放心,今天发生的事,不会对外声张,希望你好自为之。” 许万年踉踉跄跄出去后,张志远从里屋缓慢走了出来。马菲菲主动让座,坐到一边的沙发上。 张志远一脸凝重,良久后道:“发生这样的事,是我不愿意看到的。要是传到市委领导耳朵里,咱们几个都逃不了责任。好在发现及时,还来得及补救。但是,我们要注意处理方式方法,不能张扬,必须低调。完了让许万年主动提出申请退出。” 发生这样的事,作为主要负责人马菲菲脸上也挂不住,她道:“许万年退出后,要递补吗?” 张志远意味深长地看了马菲菲一眼,道:“该递补递补,不必经过我。另外,这项工作拖得时间太长,最后一次常委会就定在这个周五吧。”说完,起身走了出去。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保持沉默。 当天下午,许万年向县遴选副县长领导组提出退出申请,晚上,张志远临时组织召开常委会,专题研究许万年一事。 对于县长杨德荣来说,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诡异了,完全被整懵了,就是到现在为止,他了解都不够全面。张志远在处理这件事上,居然事先没和自己商量,更别说通气了,惹得他一肚子不快。可又有什么办法,谁让人家是一把手。但这件事,他绝对不会就此罢休! 9个常委,2个请假,不影响开会。张志远道:“许万年同志因个人原因,向县遴选副县长领导组提出申请,决定提出竞选。对此,领导组紧急召开会议研究磋商,经征求本人意见,同意许万年提出的请求。根据实施方案,对因病因事退出的,采取递补方式。大家有什么意见?” 杨德荣率先开炮,一副极不情愿的表情道:“既然领导组能定的事,干嘛兴师动众的上常委会?另外,我作为领导组的副组长,为什么我居然不知道?还有,许万年同志退出是主动的,还是被迫的,这得有个说法啊。” 杨德荣公然与张志远叫板,这是第一次。张志远不惧,逐个回答杨德荣的问题,道:“按照相关规定,对涉及重大事项必须上常委会研究讨论通过。今天召开领导组会议时,杨县长在市里开会,原本说等你回来再说,可事情比较紧急,在符合法定人数的情况下召开了会议。还有,许万年同志是主动提出退出的,如果杨县长对此有所怀疑,可单独与许万年同志座谈。等得出结果后,我们再来召开常委会,你看行不?” 张志远的态度让在场的常委都吃了一惊,这完全不是从前的张志远啊。以前,张志远说话办事还和大家商量着来,怎么突然就变得强硬起来,简直刮目相看。同样吃惊的还有杨德荣,他断然不相信张志远会在这种场合让自己下不了台,可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0579 决不罢休 杨德荣脸憋得通红,使劲抽了几口烟,将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道:“既然张书记已经定了,还有什么必要上常委会通过?完全没有这个必要!”说完,起身拿着水杯甩袖离开了会议室。 杨德荣的举动再次挑战人们的神经,完全不给张志远面子啊。这个时候,谁都不敢多言,沉默是保护自身最好的附身符。 张志远不管杨德荣,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道:“好了,看看大家还有什么意见,没有意见就举手表决吧。” 散会后,常委们一路小跑,躲着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这个时候,无论站在任何一方都是不明智的选择。俗话说,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指不定哪天就引火烧身。这次杨德荣和张志远公然叫板,释放出耐人寻味的信号。 杨德荣从县委大院出来后,就恼怒地许万年打电话。可对方一直处于关机,气得他浑身发抖。他又把电话打给秘书郑旭东:“让许万年马上滚过来!” 郊外别墅。许万年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出现在杨德荣面前,还不等说话,杨德荣就拍着桌子呼吼道:“到底是怎么搞的?” 对于许万年来说,今天如同过山车一般跌宕起伏,莫名其妙钻进了“圈套”,稀里糊涂提交了提交申请,到现在他都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有一点他非常清楚,挪用公款贿选一事,被别人捏在手里做文章了。 许万年不敢隐瞒,将今天发生的一五一十告诉了杨德荣。杨德荣听后,瞪大眼睛道:“你说廖闵元私底下调查你?” 许万年点点头,一脸无奈道:“可不是嘛,人家手里握着举报信,甚至具体数目也对上了,真不知道哪个王八犊子在背后使坏,要让我查出来我活剥了不可!” 杨德荣静下心来认真分析着,他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问道:“你觉得是谁?” 许万年瞟了一眼坐在一边的秘书郑旭东,郑旭东心领神会,起身出去了。道:“我觉得是高博文。” “啥?”杨德荣惊奇地道:“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你是不是想多了?” 许万年冷静地道:“杨县长,董国平意外落选,我又高票反超了高博文,我对他构成了巨大威胁,自然要想方设法把我搞下来。另外,他对我的情况一清二楚,除了他以外您觉得还有其他人吗?还有,高博文也贿选了,可县里为什么单单查我,而不查他,您不觉得蹊跷吗?” 杨德荣陷入深思。过了许久埋怨许万年:“你也是,怎么能动公款谋私利呢,这点上你就没有高博文聪明。你看看他,完全由孟刚在背后操作,这下好了,让人抓你小辫子,不整你整谁?” 许万年埋下了头,嘟嘴道:“我哪有孟刚这样的煤老板支持,这不着急了嘛,不得已倒腾了下,您放心,明天我就把这个窟窿给补上。” “赶紧补上,真是不像话!”杨德荣没有责怪许万年,道:“你说得这种情况也有可能,但不完全是,高博文再怎么混蛋,也不至于把手伸到你这儿来,你现在把他叫过来!” 十分钟后,高博文带着一张苦瓜脸赶来了。见到许万年后第一句话就道:“万年,这事可与我毫无关系啊。” 许万年冷眼相对,将脸背了过去。 见许万年不理会,高博文又求救杨德荣,道:“杨县长,这事真的和我没关系啊。我知道后同样倍感震惊,就怕万年猜疑我,赶紧去找他,可找了一天都没见到他身影。” “得得得,你别得了便宜卖乖。是不是你,我自然会调查清楚的。咱把丑话说在前面,只要让我查出来,不管是谁,绝不会手下留情。”许万年气势汹汹道。 高博文不乐意了,回头道:“许万年,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听你的意思,好像就是我干的,对不?” “是不是你干的,你心里不清楚吗?” “你……” “好啦!”杨德荣打断二人道:“都啥时候了,还吵什么吵,要是有意见,都给我滚出去。” 杨德荣的话果然见效,二人都气鼓鼓地坐在沙发上,互不理会。 见两人平静后,杨德荣道:“你俩别置气,把眼光放远一点,以后日子还长着呢,窝里斗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找张志远去啊。” 提及张志远,许万年心里一肚子火,他道:“杨县长,此事我看八成与张果老有一定关系。他早就看我不顺眼了,正好借这次机会给我不好看,一定是他。” 高博文附和道:“我看有可能。不过事情也巧了,万年退出去后,张果老看中的那个肖杨就顺理成章进来了,你要说和张志远没关系,打死都不信。” 经高博文这么一启发,众人豁然开朗。许万年激动地道:“一定是他!肯定是他!哦,我总算看明白了,张果老因为肖杨没进去,就把我拉下马。休想!这事绝对没完!” 杨德荣考虑问题比他俩人要看得远,道:“我看不一定,张志远不会愚蠢到这地步。他要想让肖杨进,完全没必要拿你开刀,更应该把相对弱势的徐青山和温国良踢出去,此事绝非你我想象的这么简单。我隐隐感觉,他这是在针对我。你想啊,你们两人我一来就旗帜鲜明地站好了队,张志远能甘心吗?万一你两个都当选副县长,政府这边他就完全失控了,根本不在把控范围之内。所以,他选择实力较强的万年开刀,好让更易掌控的人当选,以便今后压制我。” 杨德荣这么一说,许万年和高博文都纷纷赞同,道:“杨县长看问题果然毒辣,张果老肯定是如此想法。要是政府这边他失控了,他的好多设想就难以推行下去,绝对是如此。” 真相逐渐浮出水面,杨德荣彻底激怒了。他奋然起身叉着腰在地上踱来踱去,道:“和我玩阴的,他还嫩了点。好哇,我还没出手,他就站到头上撒尿,想得倒美!这事我必须插手!” 许万年莫名替杨德荣挡了一箭,心有不甘,道:“杨县长,难道我就这样白白受人欺负吗?” “不!”杨德荣随手一扬,道:“别担心,错过了这次还有下次。这不前段时间林市长还开会说要每个县配备一名专管安全的县长助理吗,到时候我把你拉上来。” 杨德荣说了这话,许万年心里稍微舒服了点。可想到张志远下如此狠手,心中怒火腾腾地上冒。 “下次常委会是什么时候?” “初步定在这个星期五。” “好!”杨德荣脑袋里萌生了主意…… 陆一伟这段时间依然心不在焉,心里始终牵挂着夏锦鹏的事。可案件刚刚进入司法程序,除了等待没其他办法可言。张志远知道他心里有事,好多工作不让他参与,暂由县委办副主任杜佳明代劳。 杜佳明突然得到张志远赏识,好不激动。使出浑身解数卖命地为其服务。早上还不到7点就坐在办公室,晚上8点多依然在办公室值守。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董国平再次住进了院,据说情况不妙,杜佳明以县委办的名义专程去探望了他。看到面容蜡黄,脸色憔悴的董国平,杜佳明意识到,董国平重返政坛是不可能了。这样一来,县委办主任的位子就腾出来了,非自己莫属!兴奋之余,完全把陆一伟给遗忘了。 常委会定在本周五下午进行,这可忙坏了杜佳明。频繁出入张志远办公室,认真落实每一下指令,争取留下个好印象,前途无量啊。想到此,杜佳明一个人偷乐。 在陆家人的精心呵护下,夏瑾和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通过这段时间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夏瑾和切身体会到什么是亲情,什么是爱情。也让她更加坚定,陆一伟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许万年退出遴选副县长一事,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尽管贿选一事没有对外公开,但没有不透风的墙,基本上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甚至杨德荣在常委会上与张志远公然叫板的事也不胫而走,给南阳官场蒙上了一层难以捉摸的阴影。 转眼就到了最后一轮投票环节了。这次的常委会规格较高,张志远不允许任何常委请假,就连到省城看病的武装部长杨宝刚都要回来参会。如果提高一个格次,那就是政治任务,必须完成。 这天下午,张志远召集遴选副县长领导组成员就明天会议筹备情况进行安排部署。杨德荣作为领导组副组长,理所应当参会,他却借故有事请假了。张志远不理会,筹备会照常进行。 张志远听取了县委副书记马菲菲的筹备情况,组织部长闫东森又将会议议程大致讲了一遍,张志远听后,道:“这次会议,是非常重要的一次会议。选配好副县长,事关贯彻市委市府的一系列战略部署,事关‘四个三’工程的推进落实情况,所以,我们必须不折不扣把这项工作做好。我强调几点……” “笃笃笃”一连串急切的敲门声响起。张志远最烦在自己讲话时被人打断,他厌恶地瞟了一眼,继续讲:“第一,要高度统一思想……” 0580 人脉资源 “笃笃笃——”敲门声再次响起。张志远将手中的笔往桌子上一扔,恼怒地叫道:“进来!” 这时,县委办副主任杜佳明猫着身子进来了,看到张志远脸色难看,心里紧张万分,可此事又不能不汇报,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有事不能待会说?没看到开会吗?”张志远脸色铁青地道。 杜佳明小声地道:“张书记,我有紧急事向您汇报……” “说!” 杜佳明被张志远一嗓子吓得大气不敢出,诺诺地道:“张书记,刚才政府办张主任打来电话,说林市长明天要来南阳调研……” “嗯?”张志远吃了一惊,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又道:“你说什么,大点声!” 杜佳明挺直腰板道:“明天林市长要来调研。” 张志远整懵了,林海锋怎么突然要来南阳县,事前也没得到相关消息啊。一般情况下,市级以上的领导下来调研,办公厅至少提前一个星期与受访县对接,并将调研课题以及行程规划敲定下来,报调研领导批示后,才会付诸实施。鲜有不打招呼直接下来的,除非发生重特大突发事件或紧急灾害事故。林海锋突然到访,多少有些意外。 愣怔了片刻,张志远问道:“什么课题?” 杜佳明道:“听张主任说,林市长要下来检查煤矿安全,马平县是第一站,我们县是第二站。” 杜佳明这么一说,张志远心里稍微放松了些。道:“让张志松现在到我办公室来。” 杜佳明走后,张志远无心开会,满脑子都是林海锋的身影,简单讲了几句就散会了。 马菲菲听到了刚才的谈话,临走时问道:“张书记,您看明天的常委会……” “计划不变,照常进行。” 不一会儿,政府办主任张志松拿着一份文件敲门进来。张志远没有多说,直接拿起文件看了起来。 张志松在一旁解释道:“张书记,刚刚接到市政府办公厅明电,说林市长从明天起对全市范围内的涉煤企业进行年度安全大检查,我们县是第二家,安排到明天下午。” 张志远大致浏览了一遍道:“杨县长知道不知道?” 张志松道:“已经电话向杨县长汇报了,他此刻正往回赶,估计一个小时后就回来了。” 张志远脑袋快速运转着,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打给杨德荣:“杨县长,林市长明天调研的事你知道了吧?” 杨德荣坐在车里怡然自得地躺在那里,道:“刚才志松给我打电话了,我正在往回赶,马上就到。” 张志远不放心地道:“明天去哪几个煤矿你心里有数吗?” 杨德荣道:“我正想与你商量了,你看北河镇工业园区和百泰煤业这两个点行不?” 正是张志远所想,他道:“可以。这样吧,你先让国华同志下去转一圈,具体的接待事务等你回来后我们再对接。” 挂掉电话,张志远敲着桌子思考了一会道:“志松,你现在回去再和市政府办公厅的同志对接一下,看看议程有哪些,敲定后赶紧筹备,条幅、标语、会场安排、行车路线、会议资料、环境卫生、安全保卫等等务必今晚都落实好,我明天一早要下去检查,如果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我要问责到底!” 张志松不敢怠慢,连忙应承道:“我这就回去准备。” 张志松走后,张志远又把杜佳明叫了过来,嘱咐道:“今天晚上,县委办的人都不准休息,一路人马配合政府办筹备明天调研事宜,一路人马下去督查,对那些落实不力的,你给我报上来,我来找他谈话。对了,让机关事务管理局也参与进去,由他们负责后勤工作。” 杜佳明甭提多兴奋,张志远在这个关键时刻安排自己落实这项工作,充分说明得到信任,立正稍息保证道:“请张书记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杜佳明走后,张志远从桌子上拿起烟点上,靠在椅子上,凝望着窗外,默默地抽了起来。 张志远印象中,这是市长林海锋第二次到访南阳县,上一次是峂峪乡发生大火,乘坐军区的直升机来的。表面看,这是一项例行检查,但如此仓促,确实有些意外。越是蹊跷,越是百思不得其解。 张志远猛然想到了什么,拿起桌子角一侧的报纸翻看起来。可找了半天,也没看到哪个地方发生煤矿事故啊,如此一来,张志远可以排除上级安排的这项工作,而是北州市政府自行组织的。 张志远把抽了几口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手指在按键上悬了半天,又缓慢地扣上了。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不知该给谁打电话。 以前,市里还有郭金柱和侯永志,现在一人调走,一人离世,就连郭金柱的秘书李小川都离开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多少有些伤感。 张志远与其他县市区的领导不同,他是从市交通局副局长的位置直接到南阳任职的,不像其他领导,要么有资历一步步爬上来,要么有关系一竿子插下来,这两类都有一定的人脉资源,可自己呢? 市交通局本身就是个相对单纯的部门,接触的人最多是分管交通的副市长,偶尔与市长碰碰头,那也是局长的事,和他这个副局长毫无关系。要不是郭金柱赏识他,把他扶到这个位置,这辈子能混个局长也算烧高香了。 郭金柱走后,原先的人脉彻底打散了。就连侯永志的老部下,也开始寻找新的靠山了,这就是现实。如今的张志远,在市里可以说没什么能说得上话的人,几乎没有一个,多少有些无奈。 市委书记秦修文来后,张志远试图利用省发改委副主任徐才茂的关系去讨好他,可秦修文始终摆着一副干部脸,不冷不热,公事公办。张志远提出吃顿饭,他都借口有事推脱了,俨然与上次陪同省委秘书长罗中原到南阳调研是两种态度。朝中无人,是件很可怕的事。 相对于孤立无援的张志远来说,杨德荣却市政府的领导走动频繁,毕竟在全市实力最强的马平县担任常务副县长多年,这次直接爬上县长的位置,与他深厚的人脉关系网不无关系。 当领导的,思考问题往往比普通人考虑得深远,能够透过现象看到本质,寻找偶然性之间存在的必然性。明天下午要召开常委会,林海锋也恰巧选择这个时间段调研,看似没有必然联系,但张志远认为,一定存在某种必然性。 正在张志远胡思乱想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他俯身探头一看,看到前四个号码是“2222”,毫无疑问,这是从市委大院里打出来的。再看尾数是“066”,他在办公桌玻璃板下的通讯录里扫了一遍,确定是常务副市长苏启明后,迅速接了起来。 “志远啊,明天林市长下去检查的事你知道了吧?”电话那头,苏启明穿着衬衣,面色红润,眼神比起从前,多了些威严和笃定。 张志远点头道:“苏市长,我也是刚刚接到通知,这会正安排相关事宜了。” 苏启明在南阳主持工作时,与张志远关系不好不坏,谈不上交情,也谈不上敌对,马马虎虎,说得过去。他漫不经心道:“哦,准备得怎么样了?” 苏启明莫名其妙关心,让张志远很是纳闷,道:“德荣同志正往回赶,等他回来再敲定。” “哦。”苏启明拉长了声音道:“明天我也会陪林市长下去,按照林市长安排,提前了解下各县市区的准备情况。我在南阳待得时间不长,但还是有感情的,这不第一个电话就打到你这里了。志远啊,你也别太紧张,就是个例行检查,没必要兴师动众的。” 苏启明的话让张志远摸不着头脑,连连点头道:“谢谢苏市长还记挂南阳,南阳县的父老乡亲无时不刻挂念着您,热忱欢迎您回来看看,这样好了,明天晚上我打算留林市长和您吃顿饭,还希望您多美言几句啊。” “这没问题,我来安排!”苏启明打包票道:“按照议程,打算中午在马平县吃饭,要不这样吧,我和林市长建议一下,看能不能到南阳,好吧?” “那就多谢苏市长了。”不管怎么说,张志远对苏启明这一安排万分感激。 绕了半天,苏启明很随意地道:“调研点都确定了?” 到了这时,张志远总算明白苏启明打这个电话的意图了。苏启明到南阳县主持工作不到一年,因求功急切,盲目上项,耗资数千万引进来个空壳公司,至今工程项目一直停滞,成为了一个烂尾工程。如同一块伤疤,**裸地暴露在外,让人看着心疼,却有无力回天。苏启明怕张志远把调研点选择在二宝煤矿,路过时就能看到水泥厂烂尾项目,万一林海锋过问,他脸上也无光。 0581 恋恋不舍 张志远连忙道:“暂时定在北河镇工业园区和百泰煤业,苏市长您看怎么样?” 苏启明一颗心落地,道:“这两个点好啊,尤其是百泰煤业,省委黄书记都赞誉你改制得非常成功,很好!” 张志远附和道:“这都是苏市长的功劳,要不是您坐镇指挥和大力支持,百泰煤业也不会有今天啊。” 听到张志远这句话,苏启明心里极其舒服,笑呵呵地道:“志远啊,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以后到了北州,要多走动,有什么困难和难题,直接找我,我能办到的,绝对在政策范围内适当倾斜,好吧?” “多谢苏市长抬爱,以后还希望您多关心南阳发展,南阳的发展离不开您的支持。”张志远道。 “好好好,我手头还有点其他事,等明天见面了,咱俩再好好聊。” 挂掉电话,张志远冥想了一会,又拿起电话打给了陆一伟:“现在到我办公室来。” 此时已是下午六点,陆一伟刚下班回到家中,还没来得及换鞋,接到张志远电话又匆匆赶回县委大院。 陆一伟进来后,张志远直截了当道:“明天林市长要来检查煤矿安全,我思来想去,汇报材料还是由你来写,毕竟你参与了北河镇工业园区的建设和百泰煤业的改制。有一点,材料要拔高,思想要升华,要上升到市委市政府上来,特别要体现市政府对我县工作的支持和关心。另外,谈企业改制时,关于我要少说,最好一笔带过不要大肆渲染,要把苏市长凸显出来。还有,在谈下一步工作时,二宝煤矿和水泥厂建设一字也不要提,听明白了吧?” 陆一伟思路跟不上张志远,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张志远如此急切,他能感觉到这事的严重性。道:“好,我现在马上去准备。” 张志远不放心地道:“严格地说,林市长这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到南阳调研,至少是在我到南阳后,所以,材料一定要谦虚,切不可大喊邀功,大谈成绩,放低姿态陈述事实就行了。谈问题和不足时,可以一笔带过也可以不谈,重点还是围绕市委市政府的决策铺排,你好好琢磨琢磨吧。写好后,不必给我看,明天开座谈会前给我就行了。”对陆一伟,张志远还是放心的。 不知为什么,陆一伟突然莫名地紧张起来。以前领导下来调研,他都没有如此紧张。是张志远营造的气氛过于紧张,还是想起夏瑾和乘坐林海锋的车时谈笑风生的场景?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陆一伟忧心忡忡地来到秘书科。 石晓曼看到陆一伟进来后,倏地起身道:“一伟,你来了啊。” 陆一伟这才看到石晓曼,他环顾一周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都下班了?” 石晓曼道:“杜主任安排其他人都去矿上准备材料了,我还在修改马书记明天下午的讲话,一会她要看。” “哦。”听到杜佳明取代董国平操持事务,陆一伟心里或多或少有些波澜。他找了台电脑坐了下来,想起了什么,掏出手机打起了电话:“喂,瑾和,今晚我可能要晚点回去,要是等不及我,你就先休息……” 石晓曼靠在一侧,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陆一伟,心里五味杂陈。 石晓曼离婚后,失望过,失落过,绝望过,不知道未来将走向何处,不知生活如何继续。然而,陆一伟的身影如同挥之不去的秋风,深深地印刻在她脑海里。 她记不清陆一伟是什么时候闯入自己生活的,是在北河镇,还是在那个温馨的午后?不管什么时候,陆一伟成了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哪怕仅仅是思念,也觉得异常幸福。 当她听到与夏瑾和“分手”后,似乎有了盼头,对生活又燃起了激情。于是,她费尽周折搬到了审计局家属院,目的就是每天能看到陆一伟。就在那一晚,她甚至在酒里做了文章,希望能把心爱的男人留下来,轰轰烈烈再来一次。可陆一伟真正躺在床上时,她退却了,甚至害怕恐惧。她怕背负不守妇道的罪名,背负抢夺她人丈夫的骂名,默默地凝望了一夜。 一切又来得那么突然。就在她对未来充满激情充满希冀时,夏瑾和悄无声息地出现了,硬生生地把陆一伟夺走了。那一天,她关在家中喝得醉醺醺的,哭了整整一天。可是,再怎么努力也夺不回来了。毕竟,夏瑾和比自己优秀,比自己年轻,比自己漂亮,何德何能与她竞争呢?可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把陆一伟放走,一定要把陆一伟夺回来! “想什么呢?”陆一伟看着失神的石晓曼,摆了摆手问道。对于陆一伟来说,他完全没往那方面想,一直把石晓曼当同事看,仅此而已。 都说男人是多情的动物,只要看到倾慕的异性总会释放荷尔蒙来吸引对方。陆一伟算是荷尔蒙旺盛的那一种,身边从不缺乏异性的爱慕。吸引异性的不仅是外貌,还是他一不小心做出的细小之事。 假如说,石晓曼当初崴脚后,陆一伟只是简单关心一下,也不会又后来。可他没有,细心地照料让没有体会过男人关爱的石晓曼心一下子就软了。那次,完全不会擦出什么火花。调回县里后,陆一伟把石晓曼也调了回来,现在又调到县委办。对于他来说,是出于对同事的关心,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可对于石晓曼来说,这分明是某种信号。 石晓曼身子晃动了一下,赶紧把慌乱的眼神收回来道:“没想什么。对了,晚上我也要加班,晚饭还是吃泡面?” 陆一伟看了看表道:“我现在还不饿,待会再说。你要饿了,先去食堂吃点,我得赶紧弄材料了。”说着,眼睛盯着屏幕,脑子快速构思汇报材料。 “哦,我也不饿。”说着,给陆一伟倒了一杯水,端了过去。陆一伟笑着点点头,紧绷着脸敲下了几个字。 写材料,尤其是写官样文章,绝对是个技术活。既要将领导的精神和意图写进去,还要妙笔生花有出彩。后者对于大多数秘书并不难,就算没一点基础,经过几年锻炼可以后天练成,难就难在前者了。如果你平时不留心,不去观察和揣摩领导的意图,就算你绣着花写,在领导面前也是狗屁不如。 好比说,有的领导喜欢用短句,有的喜欢引用典故,有的喜欢长篇大论,有的喜欢直奔主题,没有几年的磨合,绝对得不到领导的认可。 张志远本身文化程度高,又是搞技术出身,从来不喜欢大肆吹捧,长篇大论,更喜欢简洁明快,直截了当,伺候这样的领导更不易。内容简短,还要把中心思想表达清楚,没有高度的概括和归纳能力,这份差事是绝对拿不下来的。 陆一伟与张志远相处时间不过一年多一点,很多重要的讲话都出自于他手。不是说陆一伟写得有多好,关键是能抓住要害,领会意图,这就是他的成功所在。 俗话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在官场,学会讲官话,驰骋官场达天下。 晚上十点,陆一伟还在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石晓曼早已完成了手头的工作,想着能与陆一伟独处,装模作样地看着文稿,时不时回头瞟一眼眉头紧蹙,腾云驾雾的陆一伟。 十一点,陆一伟敲下最后一个句号后,长长出了一口气,举起双臂伸了下懒腰。石晓曼见状,激动地站起来道:“写完了?” 陆一伟这时才发现石晓曼的存在,瞪大眼睛道:“你怎么还在这儿?还没写完?” 石晓曼撒谎道:“我也是刚刚写完,你呢?” 陆一伟拿起桌子上的空烟盒摇晃了下,揉成一团丢进烟灰缸道:“总算完成了,待会我打印一份,回家再修改修改,哎,这差事真不好干哪!” 石晓曼留心陆一伟的每一个动作。她回头从抽屉里取出一包烟递给陆一伟笑着道:“可不是嘛,我现在看到电脑就头疼,何况我是半路出家,不像你,正儿八经的科班出身。” 陆一伟接过石晓曼递过来的中华烟,好奇地道:“你也抽烟?” 石晓曼摇摇头道:“我不抽,前两天跟着苏书记下乡时别人给的。” “哦。那我就不客气了,嘿嘿!”陆一伟麻利地打开包装,抽出一根点上。 看到陆一伟迷人的笑容,石晓曼心醉了,更加激发她的占有欲。 “好咯!”陆一伟拿着打印稿装到身上,回头对石晓曼道:“走,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还骑着自行车!”石晓曼口是心非道。 “这么晚了,黑灯瞎火的,一个女人家也不安全啊,走吧!”陆一伟拉了一把,尽管没接触到皮肤,石晓曼的脸噌地一下子就红了。 路上,两人一句话也没说。到了审计局家属院后,石晓曼见陆一伟不下车,问道:“你不回家吗?” “哦,我回我爸妈那里。” “哦。” “你快进去吧,我用车灯照着你。” 每一处细微关怀,都让石晓曼感动一下。她在温暖的灯光下,恋恋不舍地走到楼梯口,回头微笑着和陆一伟挥手再见。直到陆一伟的车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依然踮脚观望…… 0582 温暖微笑 第二天一早,张志远早早吃过早餐就到了办公室。刚坐稳,杜佳明戴着黑眼圈,蓬头垢面走了进来。 张志远端着一杯刚泡好的浓茶,移到鼻前缓慢吸入,细细品味红茶的醇厚香气,呷了一口放到桌子上,道:“准备得怎么样了?” 张志远只喝了一口,水杯还是满满的,杜佳明双手轻轻地端起水杯,跑到一旁的饮水机前倒了一点,又轻轻地端了回去。小心地道:“张书记,经过一夜的准备,基本上完成了。北河镇工业园区厂内脏乱不堪,连夜让人用推土机整平,并制作了展板和宣传资料,条幅和标语此刻正在挂,应该马上就好。百泰煤业管理好,基本上没什么大问题。另外,公路沿线的环境卫生基本清理干净,相关后勤安保工作都已就绪。” 杜佳明回答井井有条,张志远还算满意,道:“中午的饭安排得怎么样了?” “都安顿好了,就在招待所。我让经理从市四星级大酒店请得厨子,按最高规格接待。” “哦。”张志远至今还记得上次原市委书记田春秋到南阳调研一事,如不是陆一伟做了两手准备,那次可真就丢大人了。上级领导到访,吃饭是最为头疼的一件事,鬼才知道他想展现哪一面。 你安排的格次高了,菜肴丰盛了,他说你铺张浪费,不注重干部形象,不考虑群众影响,展现一副为官清廉,关心群众疾苦的光辉形象。你安排的档次低了,粗茶淡饭,家常便饭,他说你看不起他,不尊重领导,眼里没他,展现一副盛气凌人,居功自傲的高大形象。 还有的领导有个人偏好,有的口味清淡,喜欢食时蔬寡汤,萝卜青菜;有的口味偏重,喜食山珍海味,王八甲鱼……至于怎么安排,是一门非常大的学问。 “你和市政府办公厅对接了没?比如林市长的喜好。”张志远又问道。 杜佳明天生就是搞后勤的料,事无巨细,面面俱到。点头道:“了解了,我特意让人问了下市政府秘书长潘岳衡,说林市长喜好吃肉,尤其是野味,我安排马成良到乡下购买了些野猪肉,还有羊肉,野兔,相信林市长一定会喜欢。” “哦。”张志远手指敲着桌子快速思考,总觉得有些不踏实。过了一会道:“这样吧,午饭问题你就不用管了,我来安排。” 杜佳明心里一紧,以为那里出问题了,慌张地道:“张书记,要是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我立马改正……” 看着杜佳明慌乱的神情,张志远道:“我不是说你安排的不好,而是我另有打算。这样,你现在再下去转一圈,看看那里还存在问题,立即整改。待会儿,我也下去看看。” “好,我现在就去。”杜佳明心里稍微放松了些。 临走时,杜佳明又问道:“张书记,要不要准备礼品?” 张志远道:“政府办那边没安排吗?” “这个……” “让政府办的人去办,别什么事都揽到县委办。”张志远对行动迟缓的政府办有很大意见。 杜佳明没说什么,道别后离开。临出门时,张志远不忘关心道:“佳明,熬了一晚上,辛苦你了。待会回家洗洗脸,捯饬一下。” 本是很平常的关心话,但杜佳明心里无比激动,瞬间眼睛里闪动着泪花,动情地道:“为张书记服务,再苦我也愿意。” 不管杜佳明的表现是真是假,张志远比较满意,送给他一个温暖的微笑,以示鼓励。 出了门,杜佳明都不知如何走路了,兴奋地手足舞蹈。他由衷地感谢董国平病得实在是时候,感谢林海锋到访恰到好处,如果没有他们,也得不到张志远的赏识。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说不定以后升迁就全指望这次了。如此想,能不激动嘛! “哟,杜主任,您这是中彩票了?”政研室主任李兆清端着一杯水刚出了门,就看到杜佳明耍猴似的上蹿下跳。 杜佳明毫不客气地接过李兆清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神秘一笑道:“你猜!”说完,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办公室。 “呸!神气个卵!”李兆清刚才还是喜笑颜开,杜佳明一转身,立马变脸,对着背影狠狠啐了一口,愤愤地骂道。 如今县委办的组成人员,基本上都是刘克成时代的人物,苏启明主持工作没有换,张志远还没来得及换。这些人物以前仗着刘克成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对时任县长的张志远不屑,甚是看不起。就是现在,他们都搞小团体,欲与挑战权威。说起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有点蚂蚁挑战大象拔虎毛的味道,然而就有那么一小撮人跳起来捅你肚脐眼。 张志远不是不知道,是还没腾出手来收拾这帮小蚂蚁,等大盘子稳定后,掉头就把这几根毒刺一一拔出来。 杜佳明走后,张志远又把电话打给了陆一伟。在南阳县,不是没有可用之人,而是他用着陆一伟放心踏实。只有他,真心为自己办实事,替自己分解忧愁。时间长了,也就成了一种习惯,不由自主就想起了不是秘书胜似秘书的陆一伟。 陆一伟基本上是随叫随到,尤其是到了这种节骨眼上,决不可麻痹大意。 陆一伟进来后,张志远直接安排:“今天中午的饭安排到老兵渔港,让老杨亲自下厨,像上次一样,弄些地道的南阳风味家常菜。”张志远打算赌一把,不准备王八甲鱼,用南阳家常菜招待林海锋。 搞后勤工作,陆一伟不次于杜佳明,甚至比他都考虑得周到,这是多年经验的积累,也是察言观色摸索出来的。张志远不具体点菜,他完全知道对方想要什么样的效果,这就是默契。 “好,我现在就去安排!” “等等!”张志远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待会你和苏市长联系下,看看几点钟能到,走哪个方向,好吧?” 陆一伟倍感为难,但还是应承了下来。 “现在是八点十分,待会我要下去转一圈,你要是赶得及,陪我一同下去。另外,今天调研活动你要全程参与。”张志远补充道。 说实话,陆一伟不想参加今天的调研。每当想起那一瞬间的画面,他心里就瘆的慌。不管夏瑾和有没有背叛自己,但林海锋的所作所为,不是一市之长应有的行为。 关于林海锋的种种事迹,陆一伟早有所耳闻。和县长杨德荣爱好一样,喜欢玩弄女人。不过杨德荣吃得是粗茶淡饭,荤的素的见好就上,而林海锋玩得是高雅,尤其是对两种女人极其感兴趣,一种是站在台上挥袖善舞的明星,一种是躲生长在象牙塔里正值成熟的女大学生。 然而,仅仅是传闻而已。到底是不是,不是陆一伟这种小人物所能打探到的。 张志远自然不清楚其中的个由,他有他的想法。想着让陆一伟多抛头露面,在市领导面前留个好印象,对其发展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陆一伟一边往老兵渔港走,一边给杨建国打电话。杨建国得知后,惊讶万分,道:“陆主任,您怎么不早说啊,今天中午刚好有几十桌婚宴,这可怎么办?” 陆一伟毫不犹豫道:“张书记钦点你这里,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决不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我马上就到。” 到了饭店,杨建国一副苦瓜脸道:“我刚才给定酒席的打过电话了,人家请贴上都写明我饭店了,我好说歹说,人家就是不同意,这这这……咋办?” 这确实是个棘手问题。可人家市长来这里吃饭,总不能乱哄哄的,成何体统?陆一伟快速思考,当机立断道:“你现在再去和对方谈,只要他同意更换地点,今天中午酒席费用我全包了。” 杨建国将这条件交给对方后,立马同意。别人给买单,简直是天下掉馅饼,喜上加喜,何乐而不为呢! 搞定了这个小插曲,陆一伟与杨建国仔细研究起菜品。按照张志远的意思,陆一伟不打算用这里的招牌菜,还按照上次接待铺排。不过,上次准备太仓促,美味却不精,这次,一定要精心制作每道菜。 杨建国虽是本地人,但一手厨艺是在部队上练就的,对南阳一些地道小吃的做法还不娴熟,陆一伟决定把老爷子陆卫国请过来。 陆卫国原先在国营食堂掌勺,做的是大锅饭,但对南阳特有名吃的做法还是非常精通的。陆卫国真在家里憋屈着没事做,儿子一招呼,兴奋得像个小孩子,立马就赶了过来。听儿子介绍后,信心满满地拍着胸脯道:“小菜一碟,这事包在我身上,保准他们满意。” 陆一伟对父亲的厨艺还是放心的,交代完毕后,又去包厢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定无一挂漏后,又叮嘱了几句,匆忙赶到县委大院跟着张志远下乡去了。 0583 背后搞鬼 到了百泰煤业公司,董事长李春妮不在,总经理薛亮负责本次接待。 薛亮年纪不大,却精神抖擞,看着浑身有使不完的劲,给人特阳光。据说,薛亮是某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是李春妮花了大价钱从某知名企业挖过来的。 钱花的值不值,从日常管理上就能看出来。原先的曙阳煤矿是国企,给人感觉永远是暮气沉沉的,如同一头超长服役的年迈老牛,苟延残喘,没有一丝活力。到现在的百泰煤业,立马容光焕发,到处都充满着活力。办公区广场打扫得干干净净,甚至办公大楼都焕发生机,让人眼前一亮。厂区堆放材料井然有序,工人们统一着装活跃在每一个角落,比从前不知强了多少倍。 张志远自从改制后很少来百泰煤业,但每次来都有新的变化。看来,改制这条路是完全正确的。毕竟是自己的政绩,张志远溢美之词言不由衷,直夸薛亮干得好。 薛亮不愧是大企业走出来的,行为规范,举止谈吐优雅,讲出来的话更让人惊叹,让陆一伟异常羡慕。薛亮道:“我们李董事长一再要求,要把百泰煤业打造成全省的优秀企业。我来后,将现代企业制度引进来,采取精细化管理模式,具体到每一个细节,具体到每一个环节。经过一段时间高强度的整改和培训,目前工人们基本可以按照规章制度办事,按照规范流程操作。特别是在安全生产上,我们不惜花大力气整改,已取得初步成效。当然,还有许多不足,还希望张书记和陆主任多加批评指正。” 张志远的心情本来灰蒙蒙的,看到朝气蓬勃的百泰煤业,一扫心头阴霾,倍感舒畅。笑着道:“好,好,百泰煤业取得这样的成绩,首先我要感谢你和李总不懈的努力,这不仅是对南阳负责,更是对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负责,我很高兴。我以前来得少了,看来我今后要常来,哈哈!” “非常欢迎张书记莅临指导,我代表全公司1600余名职工感谢您为我们做出的贡献。在此,我也向您保证,绝不把安全当儿戏,一定会常抓不懈,为南阳创造更多的经济和社会价值,回馈社会,回报人民,向县委县政府交一份满意的成绩,请张书记放心!”薛亮高亢嘹亮的声音掷地有声。 成天钻在自我的圈子不觉得什么,可一旦跳出圈子看到外面的世界,陆一伟震惊了,勾起了他曾经宏伟的梦想。 大学时,陆一伟看过关于石油大亨洛克菲勒创造商业帝国的一本书。看后,他久久不能平静,激动万分。什么是梦想,这才是他的梦想。那时起,他就坚定决心,要像洛克菲勒那样,打造属于自己的公司。 然而,梦想终究是梦想。作为一个师范毕业生,而且还是定向的,毕业的唯一出路就是教书。一个钻进山沟沟里的教书匠,谈何创造?随着时间的推移,梦想渐行渐远,甚至都忘记了还有梦想。薛亮今天给他生动地上了一课,触及到他心底尘封的记忆。 官场有着独特的生态圈,循环往复,绵延千年,至今没跳脱一开始制定的规则。古往今来,针砭时事,讽刺官场数不胜数,就是如此也阻挡不了众多有识之士前仆后继投入官场这条不归路。到底有什么魔力让人趋之如骛,归根结底,权力和荣耀。 在孔孟之道思想的统治下,国人被魔咒束缚禁锢了千年,更因社会功能的不同,划分出三六九等人,后打开了一个缺口,通过科举考试可以让“下等人”摇身一变成为“上等人”,于是乎,涌现出了像张居正的一代名臣,也出现了范进这样的社会怪胎。就是现在,人们依然有这样的思想存在。 然而,官场真有想象得那么美好吗?其实,绝大多数人平凡的不能再平凡,普通的不能再普通,蜷缩在某个角落,拿着少得可怜的工资,默默地奉献一生。图了什么,就图有个编制,图个晚年有份退休工资,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权力和荣耀?那只是少数人踩着别人的肩膀冲向金字塔顶尖的政治资本。 从百泰煤业出来后,张志远又马不停蹄赶往北河镇工业园区。 北河镇工业园区,依托几个煤矿联合组成的溪河煤业公司打造的一个集煤矿开采、煤焦化工为一体的大型公司。园区内主要建设办公区、焦化厂、洗煤厂等。经过一段时间的建设,办公楼的主体已完工,焦化厂和洗煤厂已初见雏形。 张志远到了后,北河镇党委书记梁道义、镇长何小天,以及溪河煤业公司董事长牛福勇、总经理彭志荣簇拥在身后,陪同参观。 张志远看了还算干净整洁的厂区,比较满意,说明杜佳明比较负责任。梁道义追随其后介绍着,何小天则躲在身后沉默不语,牛福勇依然是大嗓门,倒是彭志荣讲起来头头是道,得到张志远认可和赞许。 在北河镇逗留了一会,时间已是上午十一时。按照调研路线图,张志远又赶往古川县和南阳县边界,迎接林海锋的到来。 马平县与南阳县有一部分边界相邻,从双庙镇翻过一座山就到了马平县。但两地之间山地众多,交通极其不便,仅有一条破败不堪的乡级公路相连。因为此,从马平县到南阳县,人们更愿意选择绕远路途径古川县走省道,路途舒畅且安全。调研路线图上,也是如此规划的。 等了半个多小时,依然不见车队的踪影,张志远有些急躁不安了。他让杜佳明和市政府办公厅的联系,得到的结果是还在马平县,张志远只好耐着性子等候。 这时,他才发现县长杨德荣不在现场。按照对等接待,杨德荣更应该到现场迎接,可从昨晚见了一面后,再没发现其身影。杜佳明询问后,得到的消息大吃一惊,杨德荣直接跑到马平县迎接去了。 张志远恼怒了,杨德荣如此做不仅没和自己汇报,更没有按照既定的接待意见实施,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可这个时候不是置气的时候,张志远一脸不悦,一声不吭坐在车里等候着。 十分钟后,随队工作人员打来电话,说车队已经驶出马平县,很快就到南阳县。 又过去十分钟,随队工作人员来打来电话,说林市长突然临时更改路线,从马平县的乡级公路进来了。张志远这下慌了,立马让司机掉头,往双庙镇方向赶去。 领导调研突然改变线路,是极少发生的,至少张志远没遇到过。前面提到,领导调研一般分两种情况,一种是官面上的,是经过长时间筹备,并上会讨论敲定的。有严格的行程控制,包括观摩点,都是筛选后定下的。这类调研一般阵势很大,有随行人员陪同,有媒体报道,包括到哪个点讲什么话,也是事先准备好的。 还有一种的随性调研。比如说,某某县和某某领导关系好,凭借私人关系邀请,或者说发生重大事件突击调研等等,这类调研的特点是,简便从车,不带随同人员和媒体记者,私人交情占很大因素,为某某人撑场面。 去年,张志远在开展打黑除恶时,郭金柱和侯永志先后到南阳为张志远撑腰,这完全是个人交情,为张志远加油打气来着。 如今,林海锋突然变更调研线路,多少让张志远脸上抹不开情面。联想到杨德荣一早就跑到马平县迎接,让他更加怀疑,难道此次调研与杨德荣有莫大的关系? 就在这时,常务副市长苏启明打来了电话,道:“志远啊,林市长临时起意,决定从双庙镇走,你赶紧过来,我估计林市长极有可能去双庙煤矿。” “啊?”张志远更加吃惊,连忙道:“苏市长,双庙煤矿我完全没有准备啊,完全按照既定的观摩点准备的,这可怎么办好!” 苏启明同样狐疑,道:“既然变更了,就按变更得来,你赶紧让人准备一下。” 不管怎么说,苏启明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张志远还是很感激的。挂掉电话后,立马打给双庙镇党委书记崔耀奇。然而,崔耀奇的回答更让他吃惊万分。 崔耀奇道:“杨县长今天已经来安排过了,都已经准备好了。” 张志远脑袋一懵,万万没想到杨德荣会来这一手,怒不可遏道:“为什么不早汇报?” 崔耀奇被张志远莫名其妙的发火魔怔了,他挠头道:“我还以为是您安排的,一直等您……” “放屁!”张志远狠狠地挂掉了电话。 一切都昭然若揭了,果然是杨德荣在背后搞鬼,他完全低估了此人的能耐,防不胜防从背后捅了一刀,张志远咬牙切齿地闭上眼睛,靠在座椅上快速思考着对策。 坐在副驾驶室的陆一伟通过只言片语了解了大概,心里替张志远捏了一把汗。他没多说什么,而是和司机小郭使了个眼色,车子加快速度往双庙镇赶去。 0584 流泪石窟 双庙镇,位于南阳县的东南部,辖内13个行政村,矿产资源丰富,历史文化悠久,在南阳县综合排名仅次于五角镇和石湾乡之后,同样是煤矿林立,以煤矿资源为主。然而,他如同后娘养的孩子,始终得不到历任领导的重视和垂怜,发展缓慢,举步维艰。为什么会如此? 先说它的历史文化。双庙镇是南阳县唯一有历史沉淀的一个乡镇。辖内曾经庙宇林立,祠堂遍布,最让人惊叹的是悬崖峭壁上那如同棋盘排布的北魏石窟。 北魏年间,佛教繁荣,尤其是文成帝拓跋浚即位后,大肆兴建庙宇,筑造石窟,后几任皇帝兴趣不减,留下了云冈石窟、敦煌石窟以及龙门石窟等文化瑰宝,让后人瞻仰。据查证,双庙镇的石窟正是北魏时期所雕刻筑造。 双庙镇的石窟一早就发现了,但生于斯长于斯的老百姓并不觉得他有多大价值,一直曝露在外,疏于管护。有的搬回家当菩萨供奉到家里,有的拿回家当磨刀石使用,还有的直接对其毁灭性破坏,丝毫不把他当文物看待。 这些石窟雕工并不算精湛,应该是当时的民间石匠雕刻而成的。“破四旧”时,一大批石窟遭到毁坏,后煤矿主开采煤矿时,更是直接用推土机推掉,只有山腰高处的几个石窟保存下来。 后,一个文化学者路过此地,看到当地政府对文物如此漠然痛心疾首,在某知名报纸上刊登了一篇《流泪的石窟》后,才引起当地政府的高度重视。经过组织抢救,修复了几尊石窟,可由于破损严重,复原后的石窟完全变了模样,没有了当年的灵魂在此。 因为一篇报道,市政府专门下达一份文件,要求南阳县承担起保护文物的职责,不准对双庙镇进行资源开发。于是,双庙镇在一段时间又回到从前农耕时代。 90年代中期,市场经济浪潮席卷全国,封闭的双庙镇也不敢落后,多次向县委县府打报告,要求重启煤矿开采。当时,刘克成刚到南阳县,他的态度很模糊,既不答应也不反对。此后,私挖滥采异常兴盛,但没有一家有手续的煤矿企业。 双庙镇的煤矿还有一个特点,煤层深且瓦斯高,如果在德国,这种煤炭资源是绝对不允许开采的。但在我国,改革开放到了疯狂的时候,只要抓住老鼠就是好猫。 打击双庙镇私挖滥采,早在几年前就开始了。可越打击,人们越疯狂,为了高额利润,村民们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顶风作案,其中一个人,就是现在双庙镇煤矿矿长孟刚。 孟刚的发家史,与北河镇的牛福勇颇为相似。不同的是,牛福勇是半文盲,孟刚好歹是高中毕业,从这点上就比牛福勇高一个档次。 据说孟刚当年是好学生,偏偏高考失利,未能走进象牙塔。他家里穷,毕业后就回到农村,与老父亲种地为生。这种生活他当然不甘心,看到村子里的人都去上山掘金时,他也心动了,最终走上了这条淘金之路。 孟刚人聪明,脑袋活泛,经过前阶段资本积累后,他知道私挖滥采终究不是个事,想着走正规化道路,于是他四处跑关系,想在双庙镇开一座煤矿。 这时,他认识了时任安监局局长高博文。在高博文的指点和引荐下,孟刚居然成功了,拿到煤矿开采许可证,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双庙煤矿。 双庙煤矿可谓是命运多舛,因瓦斯高安评根本通不过,这难不倒他,最终通过金钱打通了关系,开张营业。 张志远到南阳县后,也多次到过双庙镇。那时,他就对该煤矿一万个不放心,一再要求加强安全管理,特地要求增加通风设备,可孟刚不以为然,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后,刘克成因为此事还专门找张志远谈过,拐弯抹角地希望他不要插手该煤矿,事后张志远也懒得去管,不了了之。 特别是他确定了三大工业园区建设后,对双庙镇更加置之不理,放任自流。不过他也担心,万一那天该煤矿真的发生了安全事故,他这个县长怎么能逃脱得了责任?好在一切顺利,至少在他履任县长期间没发生什么事故。如今,安全管理这一棒交给了杨德荣,更懒得过问了。 张志远确定发展思路后,没把双庙镇划入计划内,孟刚心里愤愤不平。杨德荣来后,他上赶着巴结,希望县政府能给予支持。 杨德荣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三大工业园区是张志远确立的,就算再努力,那也是人家的政绩,和自己毫无关系。孟刚的想法给他提供了发挥空间,决定借此机会大力度开发双庙镇,为自己的政治生涯填上精彩的一笔。 杨德荣如此做,张志远看在眼里,没说什么。与行政首长达不成意见时,互相妥协,互不干涉,各干各的是最好的结果。 然而,张志远万万没想到杨德荣会来这么一手。昨晚,两人在确定观摩点上发生了争执。杨德荣不满张志远指定的两个点,要求增加双庙镇煤矿,张志远不同意,理由很充分,双庙镇煤矿虽有开采许可证,可上级并没有撤销当年的文件,属于不可开采区域。如果让林市长到此地观摩,这不是给领导出难题嘛! 杨德荣不管这些,理由也很充分,林市长此次是安全大调研,双庙镇属于高瓦斯区域,更应该让领导看看我们的安全管理措施和经验。 因为此,两人争论了许久。最后张志远一拍桌子道:“已经定下的事就不能再改变。”张志远如此态度,杨德荣没说什么,甩袖离去。 昨天闹了不愉快,今天两人也没再碰面,各忙活各的,意想不到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张志远赶到双庙镇煤矿后,林海锋一行已经提前抵达,此刻正在煤矿办公楼下,带着安全帽,听取矿长孟刚汇报工作。 张志远迅速下车,加快脚步一路小跑。到了大门口,一工作人员看到他后,跑上前来递过安全帽。张志远哪有心情戴那玩意儿,瞟了一眼扎进了人群中。 林海锋个子高,至少在一米八以上,鹤立鸡群伫立在人群中,双手交叉在腹部,目光望着远处一辆辆从坑口里出来的煤厢,不停地点头。 站在一旁陪同的苏启明看到了张志远。他退后一步将张志远拉到前面,给了个耐人寻味的眼神,点了点头。 张志远个子小,站在林海锋面前一点都不突出,站了半天,林海锋愣是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其实,张志远进大门的时候,林海锋已经发现了他的身影,故作姿态冷落。 孟刚还在嘚啵嘚啵讲,张志远几次想与林海锋打招呼,哪怕一个眼神,可林海锋抬起高傲的头颅,始终目视前方,让张志远尴尬无比。 终于,孟刚讲完了。林海锋不停地点头道:“这个这个……挺好的嘛!我多次在不同会议上讲过,安全是天大的事,决不能掉以轻心。刚才听孟刚同志介绍,安管还是比较到位的。”说着,回头看孟刚,假装发现了张志远。 “志远来了啊!”林海锋还在客气,主动和张志远打起了招呼。 张志远躬下身子握手,解释道:“林市长,实在不好意思,我以为您走古川县,一直在那里等候……” 林海锋伸出手轻轻握了下,很快松了手道:“这不怪你,我也是一时起意,想着从来没走过这条路,过来看看。没想到在这山沟沟里,还有这么一家煤矿企业,挺好!” 张志远瞟了眼站在一旁的杨德荣,强颜欢笑道:“希望林市长多提宝贵意见。” “咦?”林海锋突然盯着张志远道:“志远啊,进入矿区你怎么能不戴安全帽呢?” 张志远有些发懵,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回答。 林海锋大有借题发挥之势,又道:“今天调研的目的就是安全大检查,你看看大伙都戴着安全帽,你这个县委书记不能搞特殊啊,哈哈。” “哈哈……”尽管不好笑,其他陪同人员都跟着笑了起来。 张志远个头实在是短板,被一群高个子围在中间,好像看耍猴似的。不过,林海锋这个下马威,确实把张志远当猴耍了。 躲在一旁的陆一伟立马将手中的安全帽塞了进去,自己也赶紧把安全帽戴上了。 张志远戴上安全帽,林海锋还不忘弯下腰为其戴正。这样的举动,多少有些不尊重人。 小插曲过后,林海锋指着前方道:“这个这个……光听你们练嘴皮子了,到底安全措施到位不到位,我还是不放心,走,我们下坑去看看!” 这时,一大堆人站出来阻止。尤其是杨德荣,拦着林海锋道:“林市长,这可使不得啊,矿井下又脏又黑,万一伤着您了,让我怎么交待啊。” “是啊,林市长,您就别下去了。”旁边的人也跟着劝说。其他人劝说是真不想下去,万一进去了,遇到个突发事件,还得陪他殉葬,多不值当啊。 0585 再次变卦 林海锋一时兴起,不顾他人的阻拦道:“这个这个……我们今天来就是安全检查嘛,不到生产一线去,怎么能发现问题呢?走!”说着,大踏步往前走去。其他人见状,一脸不情愿跟了上去。 这下忙坏了工作人员,因为行程里也没有这项内容啊,何况双庙镇煤矿是临时新增的点,根本没有事前准备。另外,从那去找干净的工作服呢? 林海锋出了这么一个大难题,也是杨德荣始料未及的。他摆弄着肥胖的身躯指挥着呆如木鸡的工作人员,赶紧去寻找工作服。 于是乎,院子里鸡飞狗跳,到处看见慌乱的身影。矿长孟刚更是心急如焚,亲自上阵指挥着。经过一番努力,总算找了两件相对干净的工作服。孟刚拿着衣服飞跑过去,杨德荣顺手接了过来,双手捧着跟在林海锋身后。 到了工作区,林海锋进了绞车间,在休息室更换衣服。杨德荣鞍前马后,蹲在地上为其撑裤腿,穿好后还不忘整理下领口,直夸林海锋简直是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新工作服只有两件,另一件给了苏启明。其他人可就没福气了,只能穿工人们洗过的衣服。尽管洗过了,但依然散发着浓重的汗味以及杂七杂八的味道。其他领导一脸嫌弃,几乎是捂着鼻子穿好的。 张志远到没那么秀气,在陆一伟的帮衬下,麻溜地换好衣服,站在一旁陪着林海锋抽烟,等候其他人。 就在陆一伟帮张志远换衣服时,林海锋发现了其身影,目不转睛地盯着查看一举一动。看到长相标致且动作利落的陆一伟时,眼前一亮,颇为欣赏这个年轻人。 与张志远攀谈时,林海锋特意指着站在远处的陆一伟问道:“这个小伙子是你的秘书?” 张志远摇头道:“不是,他目前的职务的组织部的常务副部长,这两天比较忙,我临时借用过来。” “叫什么名字?” “陆一伟。” “陆一伟?他就是陆一伟?”林海锋突然加重语气道。 张志远不知其中个由,点头道:“对,林市长认识?” 林海锋立马整理妆容,抽了口烟摇头道:“不认识,不过有印象,记不得在那里听到过这个名字,小伙子挺精神的,不错!” “我把他叫过来?”张志远见林海锋喜欢,给陆一伟争取每次与领导接触的机会。 “不必啦!”林海锋身子一转,目光看向远处。 其他领导依然磨磨蹭蹭的,林海锋有些不高兴了,将烟头丢到地上踩灭后,道:“不等了,我们先下去。” 绞车是那种最原始的绞车,悬挂在钢丝绳上,车体极其简陋,用钢管焊接成类似鸟笼,留了个小门供人进出。“鸟笼”空间狭小,仅能容纳七八个人。 林海锋进去后,张志远和杨德荣也跟了进去。其他领导紧随其后挤了进去,塞了个满满当当。 这时,市政府秘书长潘岳衡发现了问题,没有媒体记者的位置了。要知道,一市之长亲自到生产一线调研,这是多么贴近群众具有社会效应的新闻啊,要是不把这生动感人的画面捕捉到,那这次调研就没多少意义和价值了。可“鸟笼”里塞满了人,让谁下来也不合适啊。尤其是其他副市长,能在照片上或电视画面里留个背影,也算不枉此行。 林海锋也特别注重新闻宣传,等待潘岳衡的安排。最后,潘岳衡和另一名副市长下来,才算让把记者塞了进去。 地面距离开采区很远,林海锋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可越往里面走,就有些后悔了。尤其是嗖嗖地冷风,直往脖子里灌,加上坑内隔好长一段时间才有一个微弱的发光体,很是阴森。 另外,“鸟笼”在行驶中左右摇晃,摇摇欲坠,给人感觉指不定那会就掉下去了。上空随处可见凸出来的石块和煤块,下沉时直面扑来,吓得林海锋出一身冷汗。 终于到了开采面。林海锋走出“鸟笼”后腿都发软,强忍着装腔作势,等记者一通狂拍后,一刻也不停留返回了地面。 张志远虽不懂煤矿生产,但到了坑内发现了不少安全隐患。比如,缠绕在地上的电缆线竟然有接口,工人操作直接用撬棍敲击,甚至他还在工作面发现了烟头,让他出了一身冷汗。好在工作面浅,通风也比较良好,要不然这可是致命的导火索啊。 林海锋自然没发现这些安全隐患,他下来是摆拍了,那顾得上查看这些细小末节的东西。另外,他不见得懂这些。 回到地面,感觉重生一般。能够想象到煤矿工人在地底下工作八小时是多么煎熬,简直是与死神展开争夺战,每次见到阳光后,心里总会莫名的踏实,又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简单洗漱后,林海锋又容光焕发。张志远见时间不早了,提议道:“林市长,时间不早了,您也劳累了,要不我们回县城吃饭吧。” 林海锋一脸茫然,回头看着杨德荣道:“你不是在矿上安排的饭吗?” 杨德荣意味深长地看了张志远一眼,点头道:“孟刚已经安排好了,您这边请。” 林海锋带领着一帮人往办公区走去,张志远心情极其不爽,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而此时,老兵渔港还在为市长的到来紧张忙碌着。 孟刚果然是搞公关的高手,别看外面黑漆麻黑的,办公楼修建的富丽堂皇,一点都不次于市里的任何一家单位。尤其是餐厅,装潢高档精致,餐桌餐具精美,地上铺着地毯,两侧悬挂名家诗词,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某家星级酒店了。 林海锋落座后,先点了根烟压惊。这时,市政府秘书长潘岳衡上前询问下午的行程。 按照行程,还有两个观摩点,观摩结束后有个小结会,定在县委大会议室召开。这会儿,林海锋又变卦了,道:“这个这个……其他两个点我就不看了,时间来不及了,下次吧。另外,小结会就在这里召开吧。” 张志远心里早就压着一肚子火,林海锋再次变卦,心里更加不爽。如此一来,他这不是白忙活了嘛。可人家是领导,作为下属的只有执行的份。 林海锋侧身问一旁的张志远:“从这里距离县城还有多远?” 张志远以为林海锋又要变卦,心里稍微舒畅了些,道:“大概20多分钟,如果开得快些,十多分钟就到了。” “哦。”林海锋若有所思道:“我很久没到南阳了,这次是个机会,这样吧,你让其他常委同志也过来一同吃个饭。” 张志远倍感失落,咬牙点头起身安排去了。 市长召唤,其他常委哪敢怠慢,没过多久,各路人马都纷纷赶来了。 常委们走过来一一和林海锋握手,林海锋不停地点头,嘴里念叨着“好,好……” 宴席正式开始,身着精致旗袍的服务员面带微笑端着菜陆续上桌,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服务员若隐若现的大腿来回扫射,林海锋更是如此,眼珠子都快翻出来了,远比桌子上的美餐更具诱惑。 这时,杨德荣侧身小声嘀咕:“为了迎接您,孟刚专门从省城请来的服务员。” 林海锋眉头舒展,颌首点头道:“好,好……” 官场的餐桌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菜品五花八门,飞禽走兽,无所不能。吃法变幻多端,烹蒸炒炸煮,样样精致,道道美味。好比一个非常普通的土豆,国人可创造出几十种做法,而西方人只会炸薯条。不得不说,中华民族在某些方面走在世界前列。 无酒不成席,自然将酒文化与吃文化有机结合。不管是吃,还是酒,不过是宴席的一小部分,更多的是融入某种情感。用时髦的一个词,那就是情怀。 如果把吃比作联络情感的载体,那喝酒就是增进情感的重要工具,杯起杯落,觥筹交错,更像是人与人在战场上角逐博弈,不在乎输赢,在乎眼神之间碰撞出的微妙变化,唇齿之间流露出的箴言弹词。 一桌子丰盛的菜肴,看得出孟刚是下了一番功夫。林海锋夹着吃了几道菜,直夸厨艺了得,让站在一旁斟酒的孟刚眉开眼笑。 接下来展开拼酒车轮战。今天南阳县作为主场,张志远率先起身敬酒,没想到林海锋将其摁倒椅子上道:“这个这个……都是自家人,今天我们就不要那么多规矩,我和先大伙喝一圈。”说着,与张志远碰杯道:“志远啊,作为全市最年轻的县委书记,你身上的担子不轻啊。我不多说什么,只希望你能够讲政治,讲原则,讲团结,与其他同志拧成一股劲,一道把南阳建设的更加美好,来,喝了!” 林海锋看似简单的话,背后却隐藏着巨大玄机。如果把他的“三讲”阐开说,体现得是对张志远的不信任,不满意,不认同。 0586 心知肚明 何谓讲政治,自然是服从大局,不折不扣落实上级政策及指令,这是每位领导干部必须遵守的,是毫无疑问的。林海锋把这点提出来,说明张志远在执行上级指令时,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 讲原则很好理解,无规矩不成方圆,如果你办事天马行空,不服从组织约束,不遵守相关准则,自然偏离了原则这条纲要性纪律。 讲团结,应该是指班子团结。张志远先前的种种行为,跃然存在一定问题。具体指的是那件事,或许双方都心知肚明。 林海锋的眼神意味深长,张志远或多或少能够感觉出来,不过在今天这种场合,就算有意见也必须保留。他点头道:“谢谢林市长指点和栽培,志远一定铭记于心,牢记使命,心系南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南阳在新世纪发生质的转变。” “好!说得好!”林海锋一口气喝了下去。 张志远的回答中规中矩,如果不对照林海锋的话仔细分析,完全听不出来那里有问题。可一比较,问题就出来了,张志远并没有回答林海锋提出的“三讲”,而是用“使命”二字答复全部。“使命”是一个很空泛的词,却有一定高度,类似于万精油,用到什么地方都合适。张志远用这么一个词模糊林海锋的概念,说明并不认同他的观点。林海锋是何等聪明之人,用了一个“好”字回赠给张志远。 两人的谈话似打哑谜,大多数人听不出背后映射的含义,包括陆一伟。 轮到杨德荣了。杨德荣大老粗一个,远不及张志远水平高。林海锋在讲话时也相对直白了些,道:“德荣啊,你刚到南阳不久,要尽快进入角色,给志远当好助手,但也要发挥主观能动性,替志远分担解忧。特别是在抓企业建设这块,你可得下功夫啊。” 杨德荣嘿嘿一笑道:“感谢林市长指点,我文化程度不高,也不会像志远那样表决心,我谨遵教诲。” 喝完,林海锋移步另一桌,按照职位高低,先与马菲菲喝了起来。 马菲菲以前就在市委大院,与林海锋见面的机会比较多,两人关系还算不错,至于更深层次的关系,倒没有相关绯闻。不过马菲菲平时端着架子,在林海锋面前立马变了一副模样,将骨子里的“魅惑”展现的淋漓尽致。 马菲菲先开口道:“林市长,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在此给您赔不是了。”说完,一干而尽。 林海锋满面红光,呵呵大笑道:“菲菲同志此番到基层锻炼,可不能辜负市委的殷殷期望啊。你分管组织人事,一定要把好入口关,为南阳县选配好而优的领导干部。” “那是自然的,谢谢林市长关心。”马菲菲说话随便,不过眼神的交流却让人耐人寻味。 接下来的常委,林海锋的话少了许多,基本上都用“好”字代替。走完一圈,侧身看了下另外一桌,大多是工作人员,犹豫要不要过去时,扫到了陆一伟的背影,他端着酒杯走了过去,拍着陆一伟的肩膀道:“来,我和大家喝一杯,都辛苦了啊。” 市长亲自过来敬酒,这是多大的荣耀啊,其他人纷纷起身,双手端着酒杯,一脸羞涩和紧张,弓着身碰杯,尤其是杜佳明,身子几乎贴到餐桌上了,撑直身子想要碰杯。林海锋只是意思一下,杜佳明卖命的表演略显夸张。 陆一伟没有那样奴颜媚骨献殷勤,挺直腰板喝了下去。临走时,林海锋又在陆一伟肩膀上拍了拍,什么话也没说。 林海锋进行完,接下来就自由许多了。各路人马纷纷出击,好不尽兴。眼看着门口堆放的酒一箱箱变空,还没有结束的意思。孟刚又拿了几箱过来,一直喝到三点多才算作罢。 酒后,一干人移步三楼会议室,林海锋特意让潘岳衡把南阳县班子集中到偏厅小会议室,打算开个小会。 林海锋的酒量着实惊人,喝了至少有一斤,看起来却像没事人似的,倒是张志远有点多,满脸通红,眼色迷离,神情恍惚。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容易醉,看来他今天中午心里多少有些不顺畅。 林海锋开门见山道:“特意把大家集中起来,开个短会。我知道你们下午还要召开常委会,选举产生两名副县长。待会的小结会也很短,不占用大家多少时间。之所以要和大家坐坐,是我对南阳的发展关心的不够,对同志们的成长关心的不够,对群众的心愿了解的不够透彻,我在此和大家说声对不起。” 林海锋的话情深意切,让不少常委为之动容。 房间里的温度较高,张志远愈发感到难受,可他不能走,只好一只手撑着脑袋,迷迷糊糊听着林海锋训话。 林海锋刚开始还是笑面春风,骤然转变切换到另一个频道:“说到你们遴选副县长了,那我就谈谈我的看法。政府工作落实的怎么样,关键要看班子团结不团结,齐心不齐心,在选配人选上尤为重要,你说呢,志远?” 张志远迷迷瞪瞪听到林海锋叫他,他立马坐起来点头道:“是,是。” 林海锋接着道:“关于你们选举出来的候选人,德荣同志也给我大致讲了讲,有丰富工作经验的老将,还有学历高技术强的新兵,很好,这都是我们需要的人才。这个这个……选人嘛,不单单是选能力,更重要的是选人品。你能力再强,人品不行,毫无疑问,一票否决,决不能含糊。” “当然了,政府的工作强度大,且事情繁而杂,涉及方方面面,无所不能。既然要选,那就选能干得了的,选出个花拳绣腿,那有什么用?这可不是儿戏。你以为是选歌星,选帅哥?没用!我们不需要摆设!特别是明后两年,我们政府的工作压力特别大,德荣这块不轻松啊,必须给他选好助手!” “大家知道,在我们北州市煤矿众多,相比其他地区,安全责任提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安全大于天,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能放松,这也是我今天调研的目的。通过听取汇报、实地下井调研,双庙镇煤矿安全管理的不错嘛,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县委县府对安全管理特别重视,说明我们的安全监管部门高度负责。纵观近些年看,我们南阳的煤矿没有发生一起安全责任事故,我非常满意。所以,选副县长就要选有责任心的,有担当的人。” 林海锋特意给常委们开这个小会,与马上召开的常委会有直接关系。在场的常委也听出来了,所谓的“摆设”是指肖杨,而“监管部门”是指安监局局长高博文,这是间接地发表意见,左右常委们手中的投票权。 林海锋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其他常委还能说什么,谁都不想得罪他,心里基本上有了底。 “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啊,志远。”林海锋突然把话题交给了张志远。 张志远尽管身体难受,但意识十分清醒。他可以断定,这是杨德荣在背后搞的鬼。事已至此,他又能说什么呢。强忍着道:“林市长说得对,希望大家一定要认真领会,着眼南阳实际,选出敢担当敢作为的副县长。” 林海锋对张志远的态度还算满意,与杨德荣会心一笑道:“前段时间,德荣同志向我提议,想把双庙镇打造成一个外连马平,内接县城的旱码头,这个想法很好嘛。同样是产煤县,可我们南阳为什么比不上马平县呢?这值得我们思考。德荣同志是从马平过来的,对经营管理颇有一套,依托马平拉动南阳,是个大胆的想法,也是个创造性的思路,我比较赞成。希望大家也考虑考虑,开动脑筋,集思广益,早日让南阳县人民过上小康生活。” 林海锋从头到尾没提百泰煤业和北河镇工业园区,却把双庙镇煤矿提出来大谈特谈,而且有很明确的指向性,给张志远不小打击。 林海锋好像意犹未尽,转身问组织部长闫东森:“东森啊,你有什么好的意见,尽管说出来,让大伙听听。” 闫东森断然没想到林海锋会把矛头对准自己,他道:“林市长,我从参加工作以来就一直从事组工工作,对经济不太懂,不过德荣同志的想法挺不错,我赞成。” “哦,那奇峰同志呢?” 宣传部长裴奇峰还在开小差,听到点自己的名字后,立马端正坐姿道:“德荣同志的想法不错,如果真的能把马平县的成功经验复制到南阳县,我想所有人都会支持的。” “菲菲,你也说说吧。” 马菲菲厌恶地看了眼得意的杨德荣,道:“林市长您知道我一直团市委工作,对经济完全是门外汉,不过听着很好,与志远同志提出的发展思路相契合,我没什么意见。” 坐在一旁的常务副县长田国华还等着林海锋问他,可林海锋突然戛然而止,笑呵呵地道:“听了大家的意见,我非常满意,这说明南阳县的班子还是很团结的嘛,这样的优良作风一定要保持下去,呵呵,好了,我们去开会!” 0587 蓄意代发 小结会开得很短,林海锋没有给张志远汇报的机会,一个人唱独角戏,简单总结了几句,说了一大堆空话套话,会议结束,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离去。 送走林海锋,张志远有气无力地钻进车里,躺在后座上呼呼大睡。坐在副驾驶室的陆一伟看着心疼,脱下外套小心翼翼给张志远盖上。 一路颠簸,一路思绪。这边死气沉沉,而那边欢声笑语。杨德荣坐在车里让司机将音响开到最大,得意洋洋用手在大腿上打着节奏哼唱着。与张志远第一次过招,显然他取得了胜利。 回到县城后,张志远依然在睡觉,陆一伟不忍心叫醒他。让司机停靠在楼底下,屏住呼吸回想着今天发生的点点滴滴。 作为旁观者,陆一伟似乎更能看清背后激荡的暗战。林海锋接二连三改变行程,开会的时候关于张志远做出的成绩只字未提,却大肆特讲双庙镇安全管理做得好,如此有针对性,将张志远推向了孤立的边缘。 张志远今天是真的累了。到了南阳,无论是打黑除恶,还是打击私挖滥采,搞企业改制,他从来没有向上级邀功,更没有诉苦,一直默默无闻为南阳奉献着。然而,就是如此卖命的工作,得到的,是上级的冷眼,同僚的排挤,旁人的不解。 身体累了可以歇一歇,放松一下,可心累了呢? 这时,马菲菲的电话打到了陆一伟手机上,询问常委会的事。陆一伟小声告知,张书记正在小憩,待会再请示。 “不用请示了!”张志远突然坐了起来道:“通知所有常委,现在到常委会议室开会!”说完,将身上的衣服狠狠掀开,打开车门迈着沉重的步伐直奔县委大楼。 张志远上了楼,没有进办公室,而是径直去了会议室,一个人紧锁眉头,默默地抽着烟。 陆一伟知道他心情不好,没有去打扰,将水杯端在跟前,悄悄坐在一旁等候。 “还要不要人休息了?”杨德荣一嗓子在走廊里回荡,陆一伟听到后,忐忑地扭头看张志远的表情。张志远倒也淡定,偏着头拿着香烟,在烟灰缸里转着圈将烟灰弹掉。 杨德荣进来了,看到张志远后吃了一惊。没想到他已经坐到了会议室,刚才那一嗓子显然听到了。杨德荣站在门口愣怔了下,脸上流露出无所谓的样子,拿着水杯坐到了自己位置上。 杨德荣坐定后,从口袋里掏出烟,抽出一支递给张志远。张志远没有接,杨德荣尴尬地放在面前,自顾点上了。 沉默了半天,张志远不提林海锋调研的事,而是漫不经心地道:“杨县长,你说今晚谁会当选呢?” 杨德荣举着香烟悬在空中,表情极其复杂。须臾片刻,诡谲一笑道:“这我怎么能说得来呢,票在其他同志手里,不好说。” “哦。”张志远又道:“那你希望谁当选呢?” “这……”杨德荣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掩饰自己的不安,道:“都可以。” “哦。” 不一会儿,常委们陆续到齐。这一晚,张志远没发表任何意见,连主持的权力也交给了马菲菲,自己作为一个旁观者冷眼看待。 气氛异常的压抑肃然,每位常委都希望会议快点结束,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种煎熬。如果说张志远和杨德荣从前是小试牛刀,那今天就各自亮剑,挑明了立场。 选举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高博文和徐青山当选,温国良和肖杨退出。对于这一结果,张志远没说什么,只说了句散会,起身离开上了四楼办公室。 张志远的状态陆一伟实在不放心,紧随脚步跟了上去。张志远刚一进门,就冲到卫生间,哇哇地吐了起来。 陆一伟手忙脚乱,不知该做些什么,只好拿着一杯水和毛巾站在身后。看着张志远如此,陆一伟异常难受。 呕吐过后,张志远缓慢地站了起来,接过水杯簌了下口,又拿起毛巾擦了擦嘴,摇摇晃晃走出门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头枕到靠背上,闭着眼睛大口喘气。 张志远脸色煞白,嘴唇发紫,身体哆嗦,陆一伟第一反应就认为他感冒了。赶紧从卧室取出毛巾被给盖上,小声道:“张书记,您是不是病了?” 张志远确实生病了。坐着“鸟笼”从坑下出来的一瞬间,就感觉浑身发冷,再加上一通酒精强灌,更加剧了病情。他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 陆一伟壮着胆子摸了下张志远滚烫的额头,道:“张书记,您病了,我送您去医院吧。” 张志远依然摇头。 陆一伟不能坐视不管,强行将其扶到卧室床上,翻箱倒柜找了点感冒药,服侍他喝下。又将毛巾沾湿,轻轻地放到额头上。 过了一会儿,张志远激动的情绪稍微平复下来,闭着眼睛用微弱的语气道:“一伟,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 陆一伟明白其所指,安慰道:“张书记,您别胡思乱想,您冒着极大风险,顶着巨大压力艰难地走了过来,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少苦,别人不知道,我全然看在眼里。在我心中,您永远是个成功者!” 张志远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睁开眼缝看了眼陆一伟,伸出手在其手背上拍了拍,道:“一伟,只有你最懂我。” 陆一伟感受到张志远凉冷的手传递的信号,道:“张书记,一年多来,您遭到黑势力恐吓,遇到上级打压,甚至无缘无故将您隔离审查,这么多风风雨雨都没见您皱过一下眉头,今天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 张志远长叹了一口气道:“一伟,你知道一个人最怕的是什么?不是他人恐吓,也不是他人不解,怕的就是黑白颠倒,混淆是非。当初郭书记举荐我到南阳当县长时和我说过一句话,他说,一万个人可以不理解你,但你决不能不理解一万个人。当初,我并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现在我完全懂了。” “到南阳时我形影单只,也曾借郭书记之手愣是把打黑工作干成了。杨德荣也一样,为了自己的政治目的,借林市长之手来打压我,我完全能理解。只要他出发点是好的,我绝对举双手赞成,就怕他乱搞瞎搞,万一再出一个水泥厂工程,让我怎么和百姓交代?” “罢了,罢了,他想建设双庙镇,就让他去吧。”张志远无奈地摇了摇头。 听完张志远的话,陆一伟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接茬。道:“张书记,您千万别怎么想,一切才刚刚开始。” 张志远突然睁大眼睛,将额头的毛巾扯掉坐了起来道:“对,一切才刚刚开始。”说着,起身走到办公桌前,道:“一伟,明天你去办这几件事。一,将肖杨调到县委办,提拔为县委办副主任,顶替你的职位,分管秘书科、信息科和督查科。二,鉴于董国平同志身体抱恙,县委办暂由杜佳明主持工作。三,你和东森同志秘密拟定安监局和财政局局长人选。我建议肖志雄同志调任财政局,许万年调任安监局,温国良调任机关事务管理局,申江虎调任旅游局,石湾乡党委书记暂时空缺。至于你,等我把董国平安顿后,你再回县委办。” 张志远讲话时思路清晰,看得出,这些事他一早就想好了。陆一伟道:“明天我就去落实。” 遴选副县长终于尘埃落定。高博文从淘汰的人选最终成为副县长,而徐青山捡了个大便宜,如愿以偿。至此,县政府班子全部配齐。总的来说,在此番较量中,张志远和杨德荣打了个平手,如果非要讲出个谁输谁赢,杨德荣稍微占了上风。 第二天,关于肖杨调任县委办的文件下达到安监局。对于这一安排,人们并没有多少非议,包括杨德荣也没多说什么。 经过公示、组织考察等一系列程序后,高博文和徐青山走马上任。杨德荣主持召开了政府常务会,对副县长分工做了调整。高博文分管煤矿企业,安全生产,而徐青山则分管农林牧水,其他副县长分工不变。 就在常务会的当天下午,张志远立即组织召开常委会,由闫东森宣读任命决定。 对于张志远这一安排,杨德荣虽心里不满意,没有过多表露。将许万年调到安监局,也算张志远宽容。如果非要揪着贿选一事不放,将其直接免职也不为过。在这点上,杨德荣不敢担风险保他,到安监局也还不错。 肖志雄调到财政局,绝对是个大冷门。都纷纷猜测张志远的意图,却百思不得其解。包括肖志雄本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对此,杨德荣也保持了沉默。觉得肖志雄是个软蛋,易于控制,且与张志远以前无多少瓜葛,没有多少异议。 至于其他人安排,顺理成章。张志远将本次入围的人选全部委以重任,除了劣迹斑斑的魏国强。 一个阶段工作的结束不代表妥协,而是各自休整,蓄意代发,更为激烈的斗争即将打响…… 0588 胜似初夏 “陆哥,在哪?”牛福勇向来直来直去,嗓门跟铁炮似的,手机听筒都震得“嗞嗞”发颤。且语气急促,不习惯的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 陆一伟正拿着一份文件坐在办公桌前阅读,听到牛福勇的声音,将手中的笔放下,靠在座椅上笑着道:“我能在那,办公室呗!” “等着,我马上上去!”牛福勇挂掉电话,精神抖擞地一脚油门,往县委大院驶去。 时值隆冬,天气格外寒冷。窗外的景色一片萧条,院子里的银杏树蜷缩着身体,难以抵御数九寒天。远处的山上还有未融化的积雪,伴随着凌冽的西北风漫天飞舞。 一墙之隔的办公室却是另一番景色,暖意融融,胜似初夏。陆一伟穿着一件白衬衣坐在办公桌前,旁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大红袍茶,刚刚掐灭的烟头飘着缕缕烟气,在阳光下慵懒地舒展身姿,一支舞毕,烟消云散。 伏案而坐的陆一伟依然阳刚帅气,不过比从前更多了些笃定和威严,或许,这就是成熟的标志。经历了曲折风雨,他如今坐在了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位置,虽不及其他单位名堂响亮,与同龄人相比,他算是佼佼者。 因为牛福勇要到来,他无心在看文件,小心翼翼地放到抽屉里,掏出一根烟点上,起身走到窗前观望着行色匆匆的人群。 这时,张志远的车从大门外驶了进来,到县委大楼停下。县委办副主任肖杨快速从副驾驶室下车打开后车门,张志远弓着身子下车,昂首挺胸,阔步走进了办公楼。肖杨提着公文包小跑跟了上去。 看到此场景,陆一伟心里多少有些凄惶。一鸣惊人的肖杨如今取代他成了张志远的秘书,而自己却移居“偏殿”,在组织部担任一个不痛不痒的职位。他一直在纳闷,张志远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弃自己不用,偏偏顶住层层压力起用肖杨? 上次吃饭时,张志远与肖杨共同回忆了一段陈年往事,提及父辈忘年之交,更有救命之恩。从此说开,重用肖杨倒也合情合理,间接说明张志远念旧情,重情义。此外,肖杨比自己年轻,学历也高,人又机灵聪慧,取代自己,又那么理所当然。 “只有您最懂我。”这是张志远前段时间生病时和自己说过的话,陆一伟耳畔时常想起这句话,情深意切,感人肺腑,这是对他工作的最大肯定。他也把这句话作为动力,激励自己更加卖命地工作。 离开了张志远,意味着离开了权力中心,没有了他的呵护,自己又能走多远,飞多高?鸟儿终究要离开母亲怀抱的,官场也亦然。对于陆一伟来说,今后的路还有很长很长,他坚信张志远不会冷落他,遗忘他。 “笃笃笃……”组织部办公室主任许敬业敲门进来了,道:“陆部长,门外有个二流子模样的人说找您,我给拦下来了,您看?” “拦他作甚?让他进来!”陆一伟对许敬业这种以貌取人的做法很是不满。 不一会儿,牛福勇流里流气,大摇大摆走了进来,进门就扯着大嗓门道:“陆哥,见你一面可真难啊,差点就把我给轰出去了。”说完,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斜着眼得意地看着一脸茫然的许敬业。 “许主任,安排人倒杯茶。”陆一伟一边道,一边看着穿着花里胡哨的外套,戴着墨镜的牛福勇,哭笑不得。 “大冬天你戴个墨镜干嘛,怪不得不让你进来呢。”陆一伟说着,丢过去一根烟。 牛福勇平时无拘无束,自由散漫,在陆一伟面前也毫不掩饰,动作夸张地从衣兜里掏出打火机点上烟,歪着头抽了一口,一只脚踩到茶几沿上道:“这可是今年最时髦的打扮啊。前两天我去了趟深圳,人家都是这么打扮,你还别说,真他妈的帅,哈哈!” 陆一伟钻在山沟沟里,外面的世界渐行渐远。他思想尽管开放,但牛福勇的这身打扮,着实接受不了。苦笑道:“是挺帅的,问题是你大冬天的,脖子露在外面不冷吗?” 牛福勇叼着烟低头瞟了一眼,倏地站起来掂着拇指粗的金链子道:“陆哥,你真应该出去多走走了,有钱人都这么打扮。我要是把衣服扣上了,谁能看到我的大金链子,这是什么?这是财富的象征,多有面子啊!要不我给你弄一根?” 陆一伟连忙摆手道:“得了吧,我要想你一样,出去还不被人笑话死?” “嗨!”牛福勇一副不屑的表情道:“陆哥,你真应该换换脑筋了,愣是把时髦的东西说得这么庸俗,给!”说着,将手中的一个袋子丢到陆一伟桌子上。 “这是什么?”陆一伟好奇地打开,竟然是一部手机。 牛福勇得意洋洋地道:“我去深圳的时候,顺道去了趟香港,逛街的时候看到了这个,一并给你买了一个。摩托罗拉最新款手机,你看,多时髦!”说着,从衣兜里掏出手机,在陆一伟面前显摆着。 陆一伟被眼前的这款手机深深吸引了,小巧不说,且又是翻盖的,比起自己大砖头不知强多少倍,把玩了会,爱不释手,兴奋地问道:“这要多少钱?” “不贵,5000多。”牛福勇轻松地道,好像钱对他来说就不是个事。 这时,有人敲门。陆一伟下意识地拿起旁边的报纸,将手机盖上,道:“进来!” 柳萧萧提着热水**进来了,面带笑容温柔地道:“陆部长,听说您有客人,我过来帮衬着倒水,呵呵。”说着,弯腰从茶几下面取出杯子,屁股对着陆一伟泡茶。 一直舍不得脱墨镜的牛福勇这时把眼睛摘下来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牛仔裤紧绷着的大屁股。 柳萧萧似乎后脑勺长眼睛似的,得知两个大男人欣赏自己的身材时,屁股更加夸张地扭动起来,看得牛福勇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泡好茶后,柳萧萧一只手翘着兰花指端着水杯,一只手托着杯底,妖娆地走了过来,冲着牛福勇一个妩媚的微笑道:“领导,您喝水!” “哦。”牛福勇像丢了魂似的应道,眼睛又移到那丰满的胸前,看着那裸露在外的肌肤,不由得直咽唾沫。 “领导,您喝水!” 柳萧萧再次提醒时,牛福勇才回过神来,抬手接过杯子,不小心触碰了下那凝脂白玉般的芊芊玉手,更是香魂醉倒,不能自拔。 陆一伟看到牛福勇此番模样,低头捂着嘴咳嗽了声,牛福勇才停止了不礼貌行为。 “陆部长,我给您倒水。”柳萧萧说着去那桌子上的杯子。 陆一伟用手挡了下道:“不用了,谢谢!” 被陆一伟拒绝,柳萧萧心里不快,依然保持微笑道:“陆部长,那我出去了,需要随时叫我。” “嗯。”陆一伟点了点头。 柳萧萧走后,牛福勇急不可耐地拉着陆一伟道:“陆哥,此女子是谁?长得真他妈的带劲!” 陆一伟绕过桌前坐了下来,严肃地道:“福勇,我提醒你啊,你可是有家室的人啊,别动那歪脑筋。另外,这种女人你最好别沾惹,你吃不消。” 牛福勇像丢了魂似的,爬到陆一伟桌子上,急切地道:“陆哥,求求你了,把她的联系方式给我,我想和她做朋友。你放心,就是一般朋友,没别的想法。” “哼!”陆一伟冷笑道:“就你那鬼心思,我还不了解你?得了吧,还一般朋友,我和你说真的,这个女人心机重,不是你能降服的。” 牛福勇已经不能自拔,道:“这你不用管,我自有降服她的办法,好哥哥,快把联系方式给我。” “不知道!”陆一伟一本正经道:“你想偷腥,自己想办法去!” 牛福勇颇为失望地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脑子里全是柳萧萧的画面。 “对了,你找我什么事?”陆一伟问道。 牛福勇还没有缓过神来,一脸迷茫道:“我都不知道找你有啥事了,那女的,床上功夫肯定一级棒,你看那屁股,挺又翘,还大,直接从后面挺进去,我操,太他妈的爽了!” “你要没啥事赶紧滚,我忙着呢。”陆一伟看着满脸淫笑的牛福勇,无奈地摇摇头。 突然,牛福勇爬到陆一伟跟前,在盯着玻璃板下面的一张通讯录认真看了起来。 “是不是这个柳什么?”牛福勇一下子就找到了,不过“萧”字他不认识。 陆一伟没理会,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肯定是。”说着,牛福勇掏出手机记下了电话号码,得意地将手机合上,笑着道:“陆哥,这女人啊,都爱钱,用不了三天,我保证把她搞定!” 陆一伟认真地道:“福勇,我可警告你啊,弟妹一个人在省城带着两孩子,多累啊,你他妈的却在外面胡搞,小心我和弟妹告你一状。” “告吧。”牛福勇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这男人嘛,有了钱就要懂得享受,她管不了我。” 自从把妻子和孩子送到省城后,牛福勇更加自由了,吃百家饭,睡百家床,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陆一伟多次劝说,可他不听,他觉得这样的生活才是美好的。 0589 慎微慎重 陆一伟不想过多干涉牛福勇的私生活,再次问道:“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牛福勇这时才正经起来,道:“陆哥,巴总,就是上次去内蒙见到的那个巴图,想请张书记吃顿饭,你看能不能给安排一下?” 陆一伟警觉起来,道:“什么事?” 牛福勇道:“也没多大事,就是想吃顿饭……” “你不说实话让我怎么和张书记说?” 牛福勇直截了当道:“明说了吧,巴图想在北河镇投资个电解铝厂。” “这是好事啊。”陆一伟饶有兴趣道:“他要建铝厂,一并让他把办公区规划到工业园区,对你,对县里都有好处。行,我来安排。” 牛福勇乐呵呵地道:“放心,巴图是什么人,关系通天,能直接捅到中央,其他手续都不用管,只要张书记点头同意就行了。” 陆一伟对巴图这个人一直好奇,疑惑地问道:“福勇,那巴图的生意在内蒙做得那么大,干嘛要跑到这小地方投资?这点我实在想不通。” “谁嫌钱多?只要能赚钱,哪管什么地方!”牛福勇抽了口烟道:“和你说实话,巴图现在的处境也不容乐观啊。” “怎么讲?”陆一伟猜到这里面肯定有事。 牛福勇道:“巴图年纪轻轻就在当地做了那么大,自然有人眼红。加上他飞扬跋扈,目中无人,得罪了不少人。既有官场上的,又有同行,还有黑道上的,尽管找关系摆平了些关系,你也知道,要是被人盯上了,这生意就不好做了。他打算把那里都卖了,来南阳发展。之所以选择南阳,他第一桶金就从这里捞的,有感情,何况又有潜力,他很乐意。” 牛福勇这么一讲,打消了陆一伟心中的顾虑,不过,他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道:“这样吧,这事我先和张书记说说,只要巴图是合法经营,我想张书记不会说什么的。” “肯定是合法经营!”牛福勇信誓旦旦地道:“巴图这小子能耐大着呢。” “那好吧。” 说完这事,牛福勇关心地道:“对了,陆哥,你小舅子的事怎么样了?” 提及夏锦鹏,陆一伟心里如同压着一块石头,心情低落地道:“检察院已经以故意伤害罪提起公诉了,可能这段时间就要开庭。” “结果会怎么样?你没有找找关系吗?” 陆一伟叹了口气道:“我上次见了下古川县法院的院长,他说判刑是肯定的了,可能会判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牛福勇拍着桌子道:“有这么严重吗?不是已经认定不是他杀人了吗?” “对,他是没杀人,可他致对方造成轻伤,受伤者也指认他,且又有目击证人,估计逃不过处罚。” “乖乖!”牛福勇恼怒地道:“这他妈的什么世道,他们肯定是把你小舅子惹急了才动手的。要是真判了刑,我会弄死那小王八蛋不可!” “千万别!”陆一伟了解牛福勇的性格,什么事都能干出来。道:“现在是法制社会,别总打打杀杀的,和你的身份一点都不相符。这事不用你管了,我来解决。” “需要用钱就开口。这种事,千万别舍不得花钱,甭说几十万,几百万要是能摆平,这钱我出了。”牛福勇拍着胸脯道。 牛福勇脾气有点急,但心是好的。他说出这番话,陆一伟完全相信是真的,感激地道:“谢谢你了,如果我需要,我会和你开口,暂时不需要。” “谢个球!咱俩的关系还存在这?”牛福勇急脾气又上来了,道:“那院长叫什么,在那住着,他现在把小舅子放了,老子今晚就给他砸50万。” 陆一伟呵呵笑道:“你敢砸,我怕他不敢要。得了吧你,说了不用你管。” “那嫂子没事吧?”牛福勇又关心起夏瑾和来。 陆一伟点点头道:“挺好的,现在回去上课了,这段时间我每晚都要去市里照顾她。” “哎!”牛福勇叹了口气道:“这种事发生在谁身上谁能受得了?多亏嫂子坚强,换做我怕婆娘,早就倒下了。过两天我去看看她。” “嗯,行,来的时候叫上海东,三毛,还有老彭,我请你们吃大餐。” “真的?”听到吃牛福勇就异常激动,道:“好好好,这样吧,明晚我们就过去。” “好,随时欢迎。” 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陆一伟猫身一瞟,接了起来。 “陆部长,张书记让您现在过来一趟。”肖杨在电话那头道。 “好,知道了。”陆一伟挂掉电话,起身道:“不和你扯了,张书记找我有事,明晚过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好有个准备。” “成!” 送走牛福勇,张志远从抽屉里拿了一份名单,关好门往县委大楼走去。 上了四楼,肖杨站在张志远门口等着,看到陆一伟后,急忙迎了上来,小声道:“陆部长,张书记办公室还有客人,要不您先等一会儿?” 陆一伟点了点头,跟着肖杨进了自己曾经的办公室。自从宣布任命决定后,陆一伟就把办公室腾了出来,与县委办彻底没关系了。 肖杨给陆一伟泡了一杯茶,端到跟前谦虚地道:“陆部长,您喝茶。” 陆一伟接过茶杯,上下打量着肖杨,对他的种种表现还算满意。道:“谁在里面?” 肖杨坐在陆一伟对面道:“城建局蔡局长。” “哦。”陆一伟没有多问,耐心地等候着。 过了一会儿,开门声响了,城建局局长蔡建国黑着脸走了出来,看到陆一伟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走了过来,握手道:“一伟,咱俩好长时间没聚聚了,要不今晚坐一坐?” 陆一伟晚上还要去北州,拒绝道:“蔡局长,不好意思,今晚我刚好有客人,要不改天?” 蔡建国略显失望地道:“那好吧。”说完,摇了摇头,道别离去。 看着蔡建国黯然销伤的背影,陆一伟猜测,肯定又是挨训了。 苏启明在南阳主持工作时,并没有大规模调整人事。不过也进行了微调,将蔡建国从政府办主任位子上提拔到城建局。 蔡建国是两面三刀的人,暗中捣鬼,险些让陆一伟挨了闷棍。也因为此,两人产生了隔阂,结下了梁子。 陆一伟走进张志远办公室。看到桌子上的杯子空了,立马上前续上,然后端正地坐在沙发上。 与陆一伟谈话,张志远不必那么一本正经。点上一支烟靠在椅子上,略显疲惫地道:“怎么样?在组织部工作还顺利吗?” 陆一伟点点头道:“挺好的。” “嗯。”张志远点点头道:“你要有什么想法就和我说,只要想法好,我这边一路给你开绿灯。” 听到此,陆一伟心里十分感动,说明张志远心里还是挂记他的。他乘机将手中的文件递给张志远道:“张书记,我正好有个想法,不知妥不妥?” 张志远立马坐了起来,接过文件认真阅览。 陆一伟在一旁解释道:“这事我曾经也和您提及过,打算对今年新招的12名公务员组织一次培训,然后通过考核,结合他们的能力和综合素质,安排到适合他们的岗位。这事我和闫部长交流过了,他同意我的做法,让我请示您。” 张志远没有答话,蹙着眉头来回看了两三遍,然后拿起桌子上的笔,挥舞批示:“请各乡镇部门配合组织部工作,财政局拨专项资金用于此项工作。”然后签下自己的大名,把文件递给了陆一伟。 “这是好事,对年轻人的培养是必要的。”张志远道:“随后我和马书记闫部长说一声,交给你绝对的权力来操作此事,人员的流动由你说了算,不必向我汇报,好吧?” “谢谢张书记!”陆一伟双手接过批示后的文件。看得出,张志远对陆一伟是绝对信任的。 “还有啥事?” 陆一伟想起牛福勇刚才说的事,道:“张书记,有个叫巴图的企业家想在北河镇投资兴建电解铝厂,想见见您……” “电解铝厂?”张志远快速转动脑筋道:“这事靠谱吗?” 陆一伟没亲自见巴图,只是听牛福勇一面之词。他后悔在没有了解事情的情况下就提出来,难堪地道:“他有这个意向,想争取县委县府的同意。” 张志远要比陆一伟冷静许多,道:“到南阳投资铝厂,已经不止一家企业有这想法了。可我们的投资环境不容乐观,导致流产。就拿北河镇来说,铝矿分布比较散,开采难度也比较大。另外,铝厂需要大量的水资源,北河镇本身因开采煤矿致使地下水流失,生活用水都比较困难。如果想建厂,首先要建水库。这样一来,投资较大,如果没有雄厚的资金,这个口子我不能开。” 听完张志远的分析,陆一伟对自己不冷静的做法自责,埋着头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张志远又道:“这样吧,你先去了解下情况,如果成熟,我可以和他见面。不过,一定要慎重,我不希望再出现个水泥厂。” 0590 男人责任 了解完陆一伟的工作近况,张志远道:“一伟,让肖杨顶替你,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不不不,完全没有!”陆一伟听到张志远如此问,赶忙摆手否认。 “没有才怪!”张志远脸上露出难以捉摸的表情,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想法,这不怪你,人之常情嘛,换做谁,谁都有这种想法。不过,你要理解的苦衷。你与肖杨不同,他还年轻,你虽然也不大,但不希望你留在我身边。在我身边你只会束手束足,放不开手脚,就是有好的想法也不能付诸实施。把目光放远一点,将来你可是要走上领导岗位的,现在不赶紧锻炼待何时?” “另外,我既然答应让你出任县委办主任,就一定做到。目前,董国平虽身体有病,但不能剥夺他的权力,这样做不地道。明年,四套班子马上要换届,我想给他一个待遇,上一个格次,让他进政协,也算有个交代了。然后,适时将县委办主任纳入常委,到时候你进来就顺理成章了。” 听完张志远良苦用心,陆一伟原先心中的不满早已烟消云散,深感惭愧,道:“张书记,是我不好,没能理解您的意思,我深感自责。” 张志远摇头,语重心长地道:“一伟,我说过,你和其他人不同,你的事我一直记挂在心,但有时候不能太明显,要知道我的一举一动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哪怕有一丝风吹草动,立马满城风雨。遴选副县长一事,我应该自我检讨,完全偏离了既定的计划。真没想到董国平会落选,也没想到高博文会入选,政府那边目前出于完全失控状态,对下一步开展工作极其不利。” “就在刚才,我询问蔡建国明年有什么打算,你知道他说什么?他说不知道,你说这种人我怎么能放心呢!这个人绝对不能用。交给你一个任务,尽快物色人选,把蔡建国撤换掉!” 早在政府办的时候,蔡建国的种种行为已让张志远很不满意,看来这次是铁了心要动他了,怪不得刚才要叫自己吃饭。陆一伟点头道:“好,我尽快去落实。”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张志远有些疲惫,道:“下午你准备一下,陪我去一趟省城。” 回到办公室,陆一伟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想着晚上要陪张志远去省城,掏出手机打给了夏瑾和。 夏瑾和刚下课,正准备给陆一伟打,电话就进来了。她站在走廊里,幸福地一笑,将一缕头发别到耳后,接了起来:“老公,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啊,你不忙吗?” 夏瑾和身体恢复的差不多后,坚持要回学校上课。陆家人没有阻拦,要求陆一伟每天晚上都去陪她,怕她一个人孤单。陆一伟做到了,基本上每晚都去北州,早晨再返回南阳县。 尽管每天见面,两人还电话传情。家庭发生如此变故后,夏瑾和对陆一伟的依赖更加强烈了,一天不见就神魂颠倒,更多的是害怕和恐惧。只要陆一伟在身边,她就无比踏实和安全。 陆一伟笑了笑,温柔地道:“看看你吃早餐了没?” “吃啦!”夏瑾和像小孩子一般撒娇道:“多谢老公给我准备的丰盛早餐。”陆一伟每天一大早就要回南阳,所以他起床早,临走时不打扰熟睡的夏瑾和,做好早餐就悄悄离开了。 “下课了别老站着,找个地方坐坐,你身子刚好,要多注意。”陆一伟苦口婆心道。 越是细微的关心越能打动人,夏瑾和低着头用手指划拉着栏杆的锈斑,心满意足地道:“知道啦,我会注意的。” 聊了半天,陆一伟才道:“瑾和,我晚上可能回不去了,张书记让我陪他到省城出差。” 夏瑾和本来心情不错,一下子低落低谷。仅仅是一晚上见不到心爱的人,她就觉得度日如年,久久不说话。 “瑾和,你在听吗?”陆一伟小心翼翼地道。夏瑾和与从前大不同了,情绪变得异常不稳定,且比较敏感,陆一伟生怕有一句话说得不对,惹得她伤心。 “嗯。”夏瑾和用微弱的语气道:“那你去吧,少喝点酒,伤身子。” “那你也多加注意身体,明天星期六,我从省城回来直接回家,在家等我!” “好!”夏瑾和突然又变得开心起来道:“老公,明天中午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只要你做得,我什么都喜欢。” “那好,我等你。” 挂掉电话,陆一伟长出了一口气。与夏瑾和经历过风雨曲折后,两人再次走到了一次。可不知为什么,陆一伟再也找不回曾经的激情了,更多的是沉甸甸的责任,压得他有些喘不上气来。 与夏瑾和说话时常要小心翼翼,总怕那句话说错了惹得对方不高兴。同样是电话传情,可完全没有以前那种令人激奋,有时候甚至是敷衍应付,陆一伟心里非常清楚这种情况的后果,可又有什么法子呢?责任,对于男人比什么都重要。 看着桌子上的文件,陆一伟想着反正此刻没什么事,于是打给财政局局长肖志雄。 “陆部长,您可是大忙人哦,怎么现在才想起给我打电话呀!”肖志雄笑着埋怨道。 陆一伟与肖志雄关系还不错,当初在政府办时,两人就经常合作。肖志雄为人老实,心地善良,因在不起眼的单位,甭管你是局长,照样遭人冷艳相待,甚至看不起,就连门卫老张头都叫他“肖胖子”,更别说其他人了。 陆一伟从来不以貌取人,别人叫“肖胖子”,他从来不叫,常以“肖局长”称呼。因为此,肖志雄对陆一伟格外热情。陆一伟发配北河镇后,肖志雄也没跟着他人打压他,还特意去看了一次,并将拆下来的旧暖气片无偿捐献给东瓦村委。礼不重却情义浓,陆一伟很是感激。 到了县委办后,两人再次合作。陆一伟让肖志雄给张志远装修办公室,得到张志远肯定。 谁都没想到,就这样一个“软蛋”,居然一下子当上财政局局长,着实让人大跌眼镜。于是乎,各种猜测蜂拥而至。有的说他有亲戚在省城当官,特殊照顾。有的说给张志远送了大礼,买了个官。还有的说陆一伟在中间牵线搭桥,拿了不少好处费,助肖志雄一举成功……猜测归猜测,其中个由谁都不清楚,包括陆一伟和肖志雄。 提拔肖志雄时,是张志远定下的,陆一伟没有参与。至于张志远为什么这么做,他没有多问。但可以肯定,这么做,自有道理。 陆一伟也笑着道:“肖局长,知道你平时工作忙,不忍心打搅你,不过我现在有事了,非得打扰您不可,哈哈。” “这话说的,没事就不能找我聊聊天?”肖志雄佯装生气道:“行了,我在办公室等你。” “好咧!” 陆一伟拿着文件下了楼,跨进组织部给他配备的帕萨特,往财政局驶去。 陆一伟的标致车给了李海东,他不想海东在那个家受委屈,只要他过得开心舒心,一辆车又算得了什么。现在开得这辆崭新帕萨特,是组织部国庆前刚购置的。总共买了两辆,一辆是闫东森的座驾,另一辆作为公务用车使用。 陆一伟来后,闫东森大笔一挥,成了陆一伟的专车,并配备专门司机,陆一伟当成拒绝。经过一通“讨价还价”后,陆一伟勉强收下了车,但坚决不让配司机,自己开车反倒自由些,来去自由。 到了财政局,陆一伟万万没想到肖志雄会亲自下楼迎接,让他颇为意外。见面后,肖志雄更加热情,又是握手又是拥抱的,甚至拉着手上了楼,到了办公室还紧紧攥着不肯放开。 进了办公室,肖志雄不知该怎么招待,翻箱倒柜找出好烟好茶,又忙里忙外亲自泡茶,弄得陆一伟浑身不自在,怎么劝说都不管用。 闲聊中,陆一伟刚抽罢一根烟,肖志雄立马又递过来,非要让续上,还一个劲地催促喝茶。陆一伟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表达心情。 陆一伟笑着道:“肖局长,和我你别这么见外,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那有什么不好意思?”肖志雄一本正经道:“我今天能坐上这个位置,还不全靠你老弟帮衬?” 陆一伟连忙摆手道:“肖局,这件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是张书记拍板决定的。” “得了吧你,和我都不说实话!”肖志雄动情地道:“什么都不要说了,我心里清楚。说好了啊,今天中午不准走,我已经在老兵渔港订好饭了。你要是不给我这个面子,小心翻脸啊。” 陆一伟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肖局啊,你还是这么耿直的人。” “你不也是吗?” 陆一伟一愣,哈哈大笑起来。 0591 欺人太甚 聊了一会,肖志雄看到陆一伟手中拿着文件,问道:“找我有事?” 陆一伟将文件递给肖志雄道:“组织部近期要搞个活动,张书记签字了,还需要老哥你支持啊。” 肖志雄接过文件,一脸凝重仔细看了半天,然后轻缓地放到桌子上,叹了口气。 陆一伟以为肖志雄不乐意办,狐疑道:“肖局有难处?” 肖志雄又一声叹息,摇了摇头道:“不瞒你说,时间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许万年还不交接工作。我让办公室的人多次催促他,才把办公室给腾出来。没想到他还留一手,公章还揣在自己腰包里,弄得我到现在都不能正常开展工作。” 听完肖志雄的诉苦,陆一伟大吃一惊,没想到许万年如此胆大妄为,气愤地道:“你没有去找他吗?” “找了,可他要么说没空,要么说在外地出差,一直拖,就拖到现在。年底了,好多单位都等着花钱,我这……哎!”肖志雄无奈地道。 陆一伟牙根一紧,道:“这事你怎么不去找张书记?” 肖志雄道:“这不不想给张书记添麻烦嘛。这点小事都办不了,怕张书记对我的工作产生怀疑。” “那杨县长呢?”财政局属政府口,理所当然归杨德荣直接管。 肖志雄道:“找了,杨县长的态度很含糊,我又不能天天找,本来杨县长就对我不满意,这不讨人嫌嘛。另外,这段时间许万年还在插手财政局的事,就在昨天还给安监局拨出20万元,说用作购买公务用车。” 陆一伟愤怒地一拍沙发,道:“真没想到许万年敢如此做!肖局,这个时候你不能怕这怕那,该出手就出狠手,怕什么,你是由县委直接任命的,谁敢说半个不字?” “哎!”肖志雄表现出软弱的一面,道:“行了,这事我来协调吧。你的经费暂时拨不出去,随后等公章要回来了,我给你打电话。” 陆一伟理解肖志雄的难处,左手是张志远,右手是杨德荣,得罪谁都不好看,夹在中间当受气筒。他道:“我的事不是太急,你的情况我侧面向张书记反映一下。” “那就太谢谢陆老弟了!”说着,肖志雄紧紧攥着陆一伟的手,动情地道。 到了饭点,陆一伟陪着肖志雄下了楼,只见他一挥手,一辆破桑塔纳驶了过来,让陆一伟大跌眼镜。问道:“我记得财政局去年才买了辆凯美瑞,你怎么坐这车?” 肖志雄双手一摊道:“没办法,许万年开着至今未归还,我总不能催着要回来吧。” 简直是欺人太甚!陆一伟拉着肖志雄道:“走,坐我的车。” 到了老兵渔港,杨建国看到陆一伟后,赶紧过来开门,笑呵呵地道:“陆主任,你的房间给你留着呢,这边请。” 杨建国特意给陆一伟留了一间相对高档的包厢,一般情况下不给外人使用,除非人多没办法才用,平时一直闲置。 进了包厢,基本不用点菜,杨建国知道他喜欢吃什么,要是上了新品,第一时间请他尝鲜,这种默契,是一种信任,也是一种感恩。安顿好后,杨建国走出去对服务员道:“陆主任在谈工作,隔壁包厢别安排其他人。” 陆一伟没想到肖志雄如此处境,问道:“那你这段时间是如何开展工作的?” 肖志雄道:“我也没办法啊,基本上都是挂着。前两天峂峪乡小学的校长找到我,说学校的锅炉坏了,急着要更换。再穷不能穷教育啊,冻着孩子咋办?实在没办法了,我只好个人掏腰包先给垫上。至于日常开支,账面上还有点钱,勉强度日,元旦一过就怕危险了。” “狗日的许万年,真不识好歹!”陆一伟气不过,逼得说出了脏话。 肖志雄点上烟道:“今天也没外人,老哥和你说两句掏心窝子话。我当这个局长,有多少人眼红,又有多少人不服气,你应该清楚。别的人咱不说,杨县长对我就有很大意见。昨天上午,杨县长把我叫过去,莫名其妙批评了一通,说我当家不知柴米贵,到处乱支钱。我刚刚到了财政局,那都是许万年支出去的啊,赖到我头上了。这还没完,他说以后每一笔钱都要请示他,没有他的签字不准拨一块钱。哎,我这个局长难当家啊。” 陆一伟知道杨德荣对这一任命不满意,可再怎么说是经常委会通过的,何必如此为难呢。对肖志雄百般刁难,分明是不给张志远面子,挑明了要对着干。话又说回来,杨德荣手里握着财政大权,当然有资格和张志远叫板了。 肖志雄接着道:“那许万年就更不可一世了。交接的那天,当着那么多的面叫我肖胖子,还故意将椅子摔得噼里啪啦作响,好像我把他挤出财政局似的。有时候想,咱受点委屈算什么,这事情要传到张书记耳朵里,张书记能好受吗,这不故意挑起矛盾,让双方都下不来台嘛。” “交接的事,我特意找了下政协段主席。段主席德高望重,在南阳算是举足轻重的人物,量他许万年也不敢怎么地。段主席态度不冷不热,好像不愿意参与这种事,我也没强求。你随后和张书记提及此事的时候,委婉一点,切不可让张书记动怒。要是让张书记为难,我宁愿不当这个局长!” 肖志雄是个好人,却没有杀气,这是当官最忌讳的。你要是没有点威严和脾气,还怎么领导其他人?相反,许万年为官颇为霸道,甚至有些匪气,要想制服这样的人,必须以恶制恶。 陆一伟和许万年较量过,领教了他的厉害。如今又仰仗杨德荣,更加飞扬跋扈。陆一伟猜测,许万年肯定是因为贿选的事败露,被免去副县长候选人资格,故意耍性子刁难了。他不是针对肖志雄,而是张志远,肖志雄不过是个出气筒罢了。 想到这一层,陆一伟道:“肖局,我知道替张书记着想,但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不能如此任人消遣,适当的时候拿出点脾气来,先把财政局内部整顿一下,凡是许万年重用的人,全部给撤换掉,谁要是不服气,让他直接找张书记,我看他们谁敢说半个不字。” 肖志雄道:“这事我也想过了,可手里没有公章好多事开展不开。再说,我刚到财政局,谁是敌谁是友还没搞清楚,再等等看。” 有时候,性格决定了人的命运。肖志雄这种柔性决定了他的能力。正印了那句话,好人不一定能当好官。 让肖志雄到财政局,陆一伟也十分不解。毕竟,财政局不同于其他单位,没有个强硬的人物,完全镇不住场面。他想和张志远谏言,最终还是放弃了。人家是县委书记,自己过多干涉就有些不像话了。他那时想,要是让发改局局长曹占山移到财政局,那最合适不过了。此人多面玲珑,且根基稳,性格也颇为强势,比肖志雄不知强多少倍。可一切已尘埃落定,说什么都为时已晚。 陆一伟替肖志雄着急,可无能为力。不过,肖志雄单枪匹马到财政局,这正与张志远如今的处境极其相似。要想争夺话语权,还得从人开始。他道:“别的科室你可以暂时先不管,但办公室主任必须撤换!你在机关事务管理局时,有没有不错的人选?” 肖志雄思考了片刻道:“有,李二虎。” “李二虎?”陆一伟苦笑道:“你找他去给你当办公室主任?你不是开玩笑吧?” “我觉得他挺不错的啊。”肖志雄坚持道。 “不行,不行!”陆一伟道:“李二虎光长了张嘴,喝茶聊天打屁还行,要让他干正事,屁都放不出一个来。” 肖志雄又想了一圈,实在想不到合适的人,道:“一伟,要不你给我推荐个?” 陆一伟冥想了半天,机灵一动道:“有了,我给你推荐个人,城建局城管大队的宋勇,你觉得怎么样?” “宋勇?”肖志雄摸着下巴仔细回忆着这个人。 “对,就是他。”陆一伟越想越觉得此人非常适合,凑上前道:“我和宋勇原先也不熟,后因广告牌的事发生争执,误打误撞成了好哥们,此人文化程度不高,搞公关颇为一手,且行侠仗义,肝胆相照,是条汉子,缺点就是脾气急躁,疾恶如仇,不过他的缺点恰恰是你需要的。” 陆一伟美化了宋勇。此人原先不过是街上的小混混,成天游手好闲,打架斗殴,曾与许万年的小舅子赵志刚齐名,名气甚至盖过赵志刚,是南阳县远近闻名的“大恶人”。当时,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北有牛福勇,南有宋二勇(家里排行老二)”,这两“勇”成为当时“恶势力”的代名词。 后,宋勇不知找了哪门子关系摇身一变成了城建局的临时工,被安排到城管大队。参加工作的宋勇依然不收敛,披着合法的外衣更加肆无忌惮,街上的小商小贩看见他如同老鼠见了猫,拔腿就跑,有那么一段时间,街上的脏乱差现象得到有所遏制。 再后来,宋勇通过各种关系有了编制,并提拔为城管大队队长。城管大队属城建局下设科室,级别只是科员。陆一伟让这种人到财政局替肖志雄撑场面,颇有一定震慑作用。 0592 无地自容 肖志雄明白陆一伟的意图,不过他也有所顾虑,万一降不住此人怎么办?另外,人家在城管大队吃香的喝辣的,自由自在,好不快活,干嘛降低身份来财政局当一个出力不讨好的办公室主任? 他道:“一伟,我知道你替我着想,可人家愿意来吗?就算来了,万一给不了他什么,我该怎么办?” 陆一伟也是一腔热情,至于宋勇愿意不愿意来,还真是不好说。他想了一会儿道:“既然要用人家,那就得给足面子,让他风风光光过来。他现在不是科员吗,提一个级别,直接让其担任财政局副局长兼办公室主任,你觉得怎么样?” 肖志雄拿不定主意,喝了一杯酒道:“这个想法的确不错,可让我怎么和张书记开口呢?” 陆一伟道:“宋勇那边我先侧面探探他的口气,如果他乐意,我乐意为老哥在张书记面前提一提此事。” “哎呀!”肖志雄感动地放下筷子,抓住陆一伟的手动情地道:“陆老弟,你让我说什么好呢,我何德何能得到你和张书记如此垂青,肖某感激涕零啊。”肖志雄是个性情中人,他的一举一动不是随口而说,而是发自肺腑的。 陆一伟之所以如此帮肖志雄,也是为张志远分担解忧。当初,张志远就曾提及过,财政局必须要牢牢地控制在手里。后来查许万年并将其调离,安排自己人进去,是早就算计好的一盘棋。现在,肖志雄有难,他不能坐视不管。 他道:“肖局,您千万别这么说,都是自家人,何必那么见外。” “对对对,自家人,来来来,喝酒!”肖志雄忘记了不愉快,尽情地畅怀痛饮。 这时,杨建国亲自端菜进来,并拿了**好酒放到桌子上,笑呵呵地道:“肖局长,陆主任,这是从西江酒厂拿出来的好酒,你们尝尝。” 陆一伟乘机拉着杨建国道:“老杨,来,和肖局长喝一杯,以后还得靠他照顾你生意了。” 这样的场面不止一次两次了,基本上都是以这种方式为杨建国拉生意,让他很是感激。他随即倒了满满一杯,双手捧着走到肖志雄跟前道:“肖局长,我就借花献佛了,借此机会敬您一杯。”说完,豪爽地喝了下去。 肖志雄喝完酒哈哈大笑道:“这里环境不错,饭菜的味道也不赖,成了!以后财政局的客饭就定到你这里了。” 杨建国听完,激动得不能自已,又倒满酒道:“肖局长,让我怎么感谢您才好,您放心,在这里吃饭,既要优惠,又要实惠,保证不会怠慢了客人,谢谢,谢谢。” 肖志雄转头对陆一伟道:“在哪吃不是吃饭嘛,我看你人也不错。这吃饭哪,首先的看人品,再看菜品,如果你人品不行菜做得再好照样没顾客,而你两样都兼备,我为什么不选这里呢?哈哈。” “哎呀!肖局长太会说话了,我敬您一杯。”说着,又喝下去一杯。 这时,陆一伟悄悄使了个眼色,杨建国立马领会,道:“那行,肖局长,陆主任,你们先吃着,我招呼其他客人去。” 杨建国走后,肖志雄兴致颇高,又聊起了遴选副县长一事,道:“陆老弟,让高博文这种人当副县长,有些不妥啊。” 陆一伟摇了摇头道:“那有什么办法,人家是民主推选出来的,咱就得尊重民意。有时候啊,运气占很大一部分,比如你老哥,你想过当财政局局长吗,恐怕你没有。” “哎!”肖志雄长叹一声道:“说实话,真没想过。我已经在机关事务管理局待了将近十年了,也曾想挪一挪位置,可咱既没关系又没钱还没本事,拿什么和别人竞争。这次能调任财政局,我做梦都没想到,直到现在还搞不清是怎么一回事。外界传我给张书记送了钱,买了顶乌纱帽。我倒想送钱了,可咱那能够得着啊。就这样,稀里糊涂到了财政局。一伟,你和老哥说实话,是不是你举荐的我?” 陆一伟笑着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听假话?” “当然是真话了。” “真话就是我没有,真没有。”陆一伟坚定地道:“肖局,你不了解张书记的性格,他不喜欢旁人左右他的思想,包括我在内。至于为什么选中你,其中个由你应该去问张书记。” 肖志雄摇摇头,不相信地道:“一伟,你不和我说实话。可以这么说,从张书记来以后,我就那么几次和他接触过,还是打了个照面,谈不上什么交情。最近一次,还是替他装修办公室,这还是你安排的。如果因为这件事提拔我,不大可能吧?” 陆一伟道:“张书记心里怎么想,我等不能妄自揣测。肖局既然坐上这个位置了,纠结这干啥?要想证明张书记的眼光没有错,那你就得实实在在做出点成绩,这样,对你也好,张书记脸上也有光啊。” “陆老弟这话说到点子上了。”肖志雄道:“你让张书记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肖志雄因心情不好,中午喝多了。吃过饭后,陆一伟将其送回了家,带着一连串疑问和感慨进了家门。 休息了一会,张志远的电话打了进来。陆一伟随即出了门,到了县委大院,张志远已经在院子里等候了。 “就坐你的车去!”张志远一头钻进陆一伟的车,摇下玻璃嘱咐肖杨:“我去一趟省城,有事给我打电话。” 车子行驶在路上,陆一伟感慨万千。张志远出门不带司机和秘书,单单让自己陪着,这说明还是十分信任他的。 “中午喝酒了?”张志远闻到陆一伟身上的酒味问道。 陆一伟不好意思地道:“中午和肖志雄局长吃了顿饭,喝了点。” “哦。”张志远没再说话,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陆一伟随即打开录音机,将一盒民歌大联唱的磁带放了进去,将声音调低,营造轻松舒适的氛围。 过了一会儿,张志远突然坐起来道:“有没有欢快点的音乐?” 陆一伟翻箱倒柜找了一通,拿着一盘魔岩三杰的磁带道:“张书记,不好意思,我平时喜欢听摇滚,没别的磁带了。” 张志远的反应让陆一伟大吃一惊,道:“就听这个,我也喜欢听摇滚。” 陆一伟没想到平时一脸严肃的张志远也会喜欢这个,将磁带放进去后,窦唯高亢嘹亮的嗓音传了出来,张志远竟然跟着哼唱起来:“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相遇相识相互琢磨……” 自崔健在80年代末吼出第一嗓子后,中国的摇滚乐就此诞生。相继,窦唯,张楚,何勇、郑钧等一大批优秀摇滚歌手应运而生,涌现出黑豹、唐朝、指南针等让人欲罢不能的摇滚乐队,将中国摇滚乐推向了顶峰。其中,以窦唯、张楚、何勇被后人称之为“魔岩三杰”最具代表性。 1994年,魔岩三杰在香港红磡举办演唱会,让港人第一次听到大陆的呐喊声。演唱会现场,有人撕去衣服狂奔,有人疯狂地呼喊,有人放肆的痛哭,甚至影帝黄秋生跟着何勇的节拍癫狂飞奔,让人们从禁锢的思想中得到一次酣畅淋漓的尽情释放,成为中国摇滚乐无法超越的标杆。然而,谁都没想到这次演唱会竟然成了中国摇滚乐的最后绝唱,让人唏嘘不已,无法释怀。 陆一伟在大学第一次听到摇滚乐,让他的心灵无比震撼。对于唱着红歌长大的一代来说,这种不忍直视的“糟糠”音乐居然唱出了自己的心声,内心积压的情绪瞬间爆发出来,渴望自由,向往自由,成了他们这一代人纯真而伟大的理想。 张志远哼唱了一会儿,面色渐渐红润,情绪也被调动起来,兴奋地道:“靠边停车!” 陆一伟停下车,张志远坐到了副驾驶室上,情不自禁地跟着音乐节奏扭动起来,时不时放声大喊,一曲终了,依然意犹未尽,看得出,他压抑太久了,需要好好释放一下内心的积愤了。 “我的家就在二环路的里边,这里的人们有着那么多的时间……”张志远放肆高唱何勇的《钟鼓楼》,还鼓动陆一伟一起唱,两人就像站在广袤的原野中,在璀璨的星辰下,没有烦恼,无拘无束地放声歌唱着…… 这样愉快而放纵场景仅此一次,此后再未出现过。若干年后,陆一伟再次见到张志远后,邀请他再疯狂一次,张志远竟然忘得一干二净,甚至告诉陆一伟,他不喜欢摇滚。 回忆,终究是回忆,甚至成为绝唱。百年回首,不过是人生的一个符号而已,波澜不惊,难以再爱。或许,偶尔触动下你敏感的神经,留下的,只是心中难以割舍的情感,正如窦唯《无地自容》唱得那样“不再相信,相信什么道理,人们已是如此冷漠;不再回忆,回忆什么过去,现在不是从前的我……” 0593 东湖会所 到了江东市,尽管才下午五点多,已是漆黑一片。华灯初上,夜景旖旎,行驶的车辆如同蜿蜒曲折的彩带,环绕着光怪陆离的高楼大厦肆虐飞舞。而江东河如一条巨龙横卧在这座千年古城,静静注视着日新月异的变化。 陆一伟每次来江东市都有不同的感受,最大的感受就是变化真快,快得让人不可思议。上次来那里还是一块荒无人烟的空地,如今一座座高楼如春笋般拔地而起,见证着这座城市的城镇化进程。 如果说“三驾马车”激活拉动了中国经济,那么钢筋水泥有力地加速推进了中国城镇化发展。 这次的就餐地点选择在江东市较为有名的东湖会所。东湖会所位于江东市谷未区东湖公园旁,因古色古香的韵味和私人订制的特色服务闻名,成为达官显宦、富甲商贾、文化名人和社会名流的聚集地。 会所之所以选择在东湖公园,不仅是这里风景优美,更有一段不为人知的传说。相传,东湖公园早在盘古开天地时就存在了,这里居住着一条浑身贴满金片的巨龙,每到夏至这一天,金龙就腾空跃出,抖落身上金片,福泽天下,普度众生。唐太宗李世民得知此事后,专门跑来一睹芳容,可惜的是,谁都没有见过金龙真身。李世民下令,将此地保护起来,建一座行宫,他每年都会到此祈福。事情的真假无从查证,但此湖有灵气是毋容置疑的,后来还惊动了慈禧太后。 当年慈禧太后西逃时,路过此地,听说了这一传说,还专门在此沐浴并享用晚餐,更把东湖传得神乎其乎。原先,这里曾是庙宇林立,在破四旧时全部摧毁。改革开放后,将此改建为人民公园,并对相关古建进行了原址复建。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些茶社悄然出现在湖边,后逐渐演变成私人会所,专门招待特定人群。 东湖公园里,星罗密布隐藏着几十家大大小小的会所,其中,金龙会所和东湖会所最为有名。金龙会所一般不对外营业,专供省领导使用,一般人根本不可能进去,除非某位领导引荐你进去。因此,金龙会所显得格外神秘,成为人人憧憬向往的地方。 而东湖会所相对宽松一些,不过这个“宽松”也是有一定限制的。首先你必须是会员,不是会员一切免谈,除非有人带你进来。此外,还有一定消费限额,最少2000元起价,上不封顶。对于人均收入不足千元的东江省来说,这里绝对是高消费。且不说你是不是会员,光价格就让人望而却步。 按道理说,张志远完全没有资格出入这种场所,小小的县官而已,就连这里的服务员都看不上,更不说其他官员了。郭金柱带他进过一次,在此认识了省发改委副主任徐才茂和省建设厅副厅长白宗峰。为了巩固友谊,郭金柱替他办了一张会员卡,让他有机会扩大接触面。 左拐右拐,陆一伟在一个长满松树的丛林里找到了东湖会所。以前他也听人提起过,可从来没有一睹芳容。他想象着,一定是装修的富丽堂皇的大厦,灯光璀璨,格外耀眼。可真正看到后,让他颇为失望。门口连个标志都没有,只有一个老四合院的双开大门,两侧挂着略显黯淡的大红灯笼,仅此而已。 陆一伟停好车后,怀着好奇心跟着张志远走了进去。推门进去后,有两名保安过来盘问,张志远报出了自己的会员卡号,与前台联系确认后才算放行。 进门后,依然看不到其真面目。偌大的一块照壁上面雕刻着象征富贵的牡丹砖雕,在左上角还刻有**诗词,在射灯得照射下万丈光芒,让人肃然起敬。 绕过照壁,每隔五步一盏仿古路灯,显得格外冷静。陆一伟狐疑,这就是传说中的东湖会所?然而,他的顾虑很快打消,另一扇大门的景象足以让他瞠目结舌。 又一扇拱门被打开,陆一伟简直傻眼了。在院子中心,一条盘踞的金龙不停地吐水,四周还有一圈貔貅如众星捧月般贪婪地吸吮着龙水,四盏大射灯焦距在金龙身上,颇有视觉冲击力。 喷泉的两侧是蜿蜒曲折的走廊,每一根立柱前都站着一位身着大红旗袍的美女服务员手持灯笼,笑面桃花,热忱欢迎着每一位客人。 这时,两位美女走了过来,温文尔雅地道:“先生,请问你在几号房?” “听雨轩。”张志远颇为自信地回答道。 “这边请!”美女服务员一个优雅的姿势,挑着灯笼在前面引路。 陆一伟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听雨轩的,完全被服务员的美貌所折服。成天钻到山沟沟里,竟然没想到还有如此美丽的女子,着实让他大饱眼福。甚至有些目不暇接,眼花缭乱,每一位服务员都令人陶醉,激发雌性的荷尔蒙。 听雨轩,是一座小型的四合院,分正房,东西两房。正房是就餐地,西房是会客厅,供人们喝茶聊天,召开小型会议。而东房则是娱乐场所。在正房与西房之间有一个小厢房,陆一伟后来才知道这是供人休息的地方。而正房与东房之间还有一道小门,至于通往何处,里面是什么,陆一伟没进去过。 张志远先行来到了西房,服务员上茶上点心,一切就绪后,退了出去。陆一伟眼睛都看不过来了,仔细观察着每一个细节。这处西房保持了原来的风貌,不过经过后期改造,铺设仿砖木地板,安放了软座沙发,还有一个精美绝伦的大理石茶几。窗户镂空雕刻,贴着窗花,房梁手工彩绘,五彩斑斓,木板门关门的时候还发出“吱吱”的响声,颇有清明大宅院的韵味。 张志远看着左顾右盼的陆一伟,端起茶杯用茶盖将茶叶撇开,呷了一口笑着道:“没来过吧?” 陆一伟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道:“头一次来。” “呵呵,以后你会常来的。不过我更希望你能走进不远处的金龙会所,那才是你的目标。”张志远道。 陆一伟对金龙会所完全没有概念,不过看了此处后,想必那里更加光彩夺目。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张志远将茶杯放下,靠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道:“今天我们要宴请徐主任和白厅长,还有一位重要的客人,相信你会敢兴趣的。” 听后,陆一伟的第一直觉是,那位重要的客人可能是自己认识的人,那会是谁?他绞尽脑汁仔细将认识的人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却想不起谁。难道是谭老?谭老自己认识啊,张志远也不必如此神秘啊。难道是佟欢?不可能!那还有谁?他一时想不起来。 “哈哈……”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张志远如触电般站了起来,出门迎接。 “志远来了啊。”发改委副主任徐才茂满面风光走了进来,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度和官威,是张志远这种小县官不具备的。 “我也是刚到,徐主任最近脸色不错啊,一定是有什么好事了。”张志远提心吊胆开着玩笑。 “那可不,徐主任马上就飞黄腾达了,哈哈。”一旁的白宗峰附和笑道。 “别听老白瞎说,没有的事。”徐才茂嘴上说,脸上依然挂着笑容。看来,白宗峰说得没错,有好事临近了。 “一伟小兄弟,你好。”人逢喜事精神爽,徐才茂破天荒地与张志远身后的陆一伟打起了招呼。 陆一伟受宠若惊,赶忙上前一步,握了下手,鼓起勇气道:“多谢徐主任还记得我,一伟不才,还需徐主任多加指点和鞭策。” “哈哈……”徐才茂又一阵豪迈地小声,拍着陆一伟的肩膀道:“后生可畏,前途无量啊。” “走,进屋说。”张志远在前面带路,将两位贵客迎进西房,陆一伟垫后跟了进去。也不知道害怕还是激动,竟然出了一身汗。 徐才茂松散地坐在沙发上,脸上依然挂着笑容,笑眯眯地看着服务员的一举一动,却不动声色,丝毫没有贪恋的意思。这要是换做南阳县的那帮官员,早就眼珠子都出来了,有的甚至直接上手,这就是素质。能够坐怀不乱,处惊不乱才是省部级官员的素养。 还没开聊,又有一连串脚步声传了进来。坐在正中央的白宗峰竖起耳朵仔细一听,笑着道:“肯定是振宇来了。” 陆一伟虽不知对方是何方神圣,还是站了起来出门迎接,刚打开门,一个身着藏青色呢大衣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笑着道:“我说老白啊,你可真不够意思,四点多了才通知我,害得我手忙脚乱,紧赶慢赶,差点误了好事,哈哈。” “这不三缺一嘛,你来了正好,今晚可不许赖账啊,谁要是赖账,这顿饭就谁管!”白宗峰佯装严肃地道。 级别较低的张志远说话了:“只要各位领导开心,这顿饭我管!” “志远,你不要管,今晚务必得让我们邓院长放放血。”白宗峰指着张志远道。 “我管就我管!”邓振宇豪爽地道:“要放血就痛快地让你们放一次,不过咱可说好了啊,今晚喝酒谁要是认怂,下次就放谁血,哈哈。” 0594 顶层设计 陆一伟躲在角落,看着这几位重量级的领导谈天说地,心里感慨万千。在南阳县别人当你是个人物,可与他们比起来,是多么的渺小。在他们面前,甚至连话语权都没有,只有默默静听的份。 他深深地被触动了。自己不过是浅滩里的一条小鱼,何时才能变成深滩里的蛟龙?自己的目光还是短浅了,安于现状生活在小圈圈里,却没有更大的追求。别人可以成为人上人,为什么自己不可以呢? 在随后的闲聊中,陆一伟才得知这位邓振宇是省高级人民法院的副院长,也是一位地位显赫的高官。 几位依然热聊着,似乎还在等人。陆一伟想起张志远卖得关子,等的这位到底是哪位高官呢,难道是省委书记?陆一伟被自己的大胆想法吓了一跳。如果真能见到省委书记,也不枉此行了。 依然是等待,陆一伟焦急地翘首以盼,而其他人似乎很有耐心,聊着省里发生的一系列大事。不过,他们的聊天相当隐讳,从不提及人名。他们聊得热火朝天,陆一伟听天书一般,坐在那里发呆。不过他隐隐约约能够感觉到,他们是说省委常委、副省长邱志国。 邱志国在国庆前刚刚进入省委常委,这位从北州市走出来的官员,一举破除了北州无高官的魔咒。以前,凡是从北州走出来的领导干部,最大的也就是个政协副主席,人大副主任这样的虚职,从没有担任过副省长这样的实职,更别说常委了。当然,谭老是个例外。 他们好像对邱志国并不满意,说他乱插手他人的事务,还干涉某某工程等等,陆一伟听得云里雾里。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咳嗽。所有的人都警觉起来,哗地站起来夺门而出。陆一伟判定,今晚重要的客人来了。 陆一伟没有资格出门迎接,躲在里屋垫着脚尖察看窗外的一切。一个熟悉的声影映入眼帘,是蔡润年!! 蔡润年是陆一伟的大学教授。读大学时,蔡润年异常偏爱品学兼优的陆一伟,甚至曾经哀求他留校继续做他的研究生,但他辜负了蔡教授的美意,毅然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后,因为张志远的事陆一伟再次登门,可这次见到的蔡润年今非昔比,已经成为省委书记黄继阳的座上客,担任西江省委政研室副主任、《西江内参》的副总编。这些都是虚职,最重要的是,他得到黄继阳重用,成为省委智囊团中间的重要人物之一。 如何重要?别的不说,陆一伟就有切身体会。自己不惜重金让其在《西江内参》上发表了一篇文章,得到省委书记亲自批示,还让省委秘书长罗中原亲自到南阳调研。因为此,张志远不仅平安无事,反而荣升为县委书记,足以证明蔡润年在黄继阳心目中的分量。如此炙手可热的人物,其他人还不是上赶着巴结,都希望从他身上分得一杯美羹。 众人簇拥着蔡润年进了会客厅。蔡润年将鸭舌帽取了下来,徐才茂立马接住,双手捧着放在茶几上。几人如同见家长似的,围站在蔡润年周围,都不敢落座。 “坐,傻站在干嘛,都坐!”蔡润年压了压手,示意他人坐下,却没有发现陆一伟的存在。 一行人陆续坐下后,蔡润年一边解棉大衣扣子,一边笑呵呵地道:“你们年轻人聚会,叫我这个老头子作甚?我来了你们又玩不好,这不扫你们的兴嘛!你说是不是,宗峰?” 蔡润年瞟向坐在一侧的白宗峰,猛然发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陆一伟,惊讶地叫道:“一伟?” 听到蔡润年叫自己,陆一伟怯怯地站了起来,走到跟前深深地鞠了一躬道:“蔡教授好!” “我来了你怎么不吭声?来来来,这边坐!”说着,拍着自己旁边的位置道。 陆一伟尴尬地站在那里,过去也不是,不过去也不是。其他人还与蔡润年保持一定距离,自己却紧挨着他落座,有大不敬嫌疑。 这时,背后的张志远轻轻戳了下陆一伟,他才大胆地走过去,挨着蔡润年坐了下来。 蔡润年拉着陆一伟的手,慈祥地上下打量着,嘴里念念有词:“不错,不错……”刚才还没有理会的陆一伟,这会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犹如镁光灯聚焦在身上,让陆一伟颇为不自在。 蔡润年依然紧紧攥着陆一伟的手,和大家介绍道:“陆一伟,我当年的学生,是我任教以来不可多得的一位得意门生。不仅写着一手好文章,而且对各文学流派有着独道的见解,让我这个专门研究文学的教授都不得不佩服他。大学毕业后,他死活不听从我意见,非要回乡发展。如果他听了我意见,现在绝不次于我那些学生,哎,可惜啊!” 蔡润年情深意切,深深感染了陆一伟,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听蔡润年这么一说,徐才茂不得不重新审视陆一伟,啧啧称赞道:“怪不得我初次见这小伙子就特别有亲切感,他身上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和桀骜不驯的才气,原来是蔡老您的学生啊,眼拙了!” 一旁的白宗峰突然拉着张志远道:“蔡老,这位是南阳县的县委书记张志远,陆一伟正是他的部下。” 张志远第一次与蔡润年相见,一副谦虚的态度点头问候:“蔡老,您好,初次相见,还望您多加指点。” “你就是张志远?”蔡润年扬手一指,颇有领导风度。 “正是鄙人。” “我对你有印象。”蔡润年直言道:“你好像在你们县搞企业改制,还得到黄书记的首肯,不容易啊。”蔡润年只字未提陆一伟替他跑动的事。 张志远没想到蔡润年记得他,连忙道:“多谢蔡老挂念学生,学生不才,以后还得多跟您学习。” 蔡润年好像对张志远并不感兴趣,再次回头打量着陆一伟,拍着手道:“好,不错!你师母还时常挂念你,有时间了多走动走动!” 蔡润年对陆一伟的关心,让其他人着实刮目相看。 “叫什么来着?”蔡润年转念就忘记了张志远的名字。 “张志远。” “哦,志远啊。”蔡润年拉长音调道:“既然你是一伟的领导,那我就得给你提意见了。一伟进步太慢了,你应该多培养他,这可是个人才啊。” 张志远尴尬地道:“谨遵蔡老教诲,我定会大力培养陆一伟。” “嗯。”蔡润年如同点豆子般指着其他人道:“还有你们,也要培养年轻人嘛。” “是是是……”其他人赶紧点头应承道。 这一刻,陆一伟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也近距离感受到顶层权力的威力,如同指挥棒,大有运筹帷幄,挥斥方遒,指点江山般豪迈。 不过,让陆一伟有点想不明白的是,上次见蔡润年还爱理不理的,如不是下血本送了古玩,张志远能不能夺过那劫还另一码事呢。而这次,蔡润年格外热情,还在别人大夸特夸,难道是送礼的功劳? “蔡老,饭菜已备好,请移步正堂。”徐才茂上前一步做邀请的姿势。 “好!”蔡润年扶着沙发扶手坐起来,白宗峰立马上前搀扶,邓振宇也赶忙上来,两人一左一右将蔡润年扶到正堂。 蔡润年轻车熟路坐到正中央,其他人按照级别高低依次落座。这时,七八个美女服务员一字排开端着菜走了进来,小心翼翼放到餐桌上,脸上自始至终挂着微笑。 “开动吧,都是自己人,没那么多规矩,一伟,你赶紧吃啊,饿了吧?”蔡润年发号施令,还不忘关心有些畏首畏尾的陆一伟。 几杯酒下肚后,蔡润年脸色红润,油光锃亮,花白的头发整齐地往后梳,显得格外精神,大有仙风道骨的味道。他作为今天的主角,主动聊了起来:“才茂,马上到年底了,今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计划执行情况怎么样?” 徐才茂放到筷子道:“今年的相关数据目前还在统计中,不过据我掌握的情况,今年全省已完成投资1200个亿,共投资兴建项目完成2865个,应该保值按额完成了任务。” “嗯。”蔡润年点点头道:“今年对于我省来说是不平凡的一年,也是非常关键的一年,经济发展突飞猛进,城市建设日新月异,项目落地率高达89%,这在往年是绝对达不到的。尤其是工业发展和城市建设这两项,发展势头锐不可挡,后劲十足,这要归功于顶层设计者的高瞻远瞩。” 徐才茂附和道:“蔡老所言必是。98年金融危机后,全球经济趋于疲软,唯独我国风景这边独好。国家加大基础设施投资力度,进一步扩大内需,拉动经济持续发展,取得这一成绩,一方面体现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一方面说明改革开放之路是完全正确的,是建设特色社会主义的必由之路。” 0595 小道消息 蔡润年道:“才茂说的对啊,具体到我省,黄书记一来就提出深化改革,把目光放到了企业改制和城市建设上,这不仅与中央发展思路一脉相承,又有我们西江的地方发展特色。明年,我们的发展战略和思路依然不变,而且要进一步加大力度。依托西部大开发,在今年的基础上,再打造百个新型特色城镇,宗峰,你的任务可就大了啊。” 白宗峰道:“建设厅紧跟省委战略部署走,不折不扣完成交办的任务,请蔡老放心。” 蔡润年呵呵笑道:“我放心也不顶用啊,你的让黄书记放心才对,哈哈。” 别人聊着全局大事,陆一伟和张志远完全插不上话,只能像个小学生似的,端正地坐在那里静静听着。 过了一会儿,蔡润年又道:“给大家透露个小道消息,鉴于煤炭市场不景气,国家在未来一两年内可能要放开统购统销政策,取消统一定价,由煤企自主定价,全面实现市场化。如果这一消息准确的话,对于我们产煤大省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势必将迎来发展黄金期!” 这一消息对于其他人来说影响不大,但对于张志远和陆一伟来说倍加振奋。如果蔡润年所言为真,南阳县将搭上这班顺风车,进入发展快车道。两人相互对望一眼,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酒过三巡,激战正酣。其他人都忙着敬蔡润年酒,蔡润年来者不拒,喝得酩酊大醉。徐才茂见差不多了,让服务员将其扶到西客厅,又闲聊了一会。 接下来就进入单独谈话时间,蔡润年将徐才茂留了下来,其他人自由活动。乘着白宗峰上厕所的间隙,张志远拉着陆一伟与邓振宇单聊了一会。 邓振宇原先并不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不过他和白宗峰关系不错,后慢慢加了进来。张志远与他充其量就是酒桌关系,谈不上交情,故说话小心翼翼,格外谦虚。邓振宇为人倒也直爽,没有以级别故作姿态,倒与张志远挺聊得来。 天南海北闲扯了一会,张志远巧妙地将陆一伟小舅子夏锦鹏一案件引了出来。陆一伟这才明白张志远用意,很是感激。 邓振宇听后,紧锁眉头问道:“多会开庭?” 陆一伟赶忙道:“下星期二。” 邓振宇没多说什么,撸起袖子看了下表,从衣兜掏出手机拨了一串电话打了出去。在等待对方接电话的时候,陆一伟心跳狂乱不止,生怕对方不接电话。给谁打电话,全然不知。 “明东啊,是我。”邓振宇翘着二郎腿,很轻松地说道,好像这种事对于他来说根本不是事。 闲扯了一会,邓振宇道:“有这么一个事,我听说你们哪个县前段时间发生了一起案件,移交到了法院审理了。这个案件我知道了,也了解了个大概,有个叫夏什么鹏的,虽参与打架斗殴了,致使某个同志受伤了,我希望你们在量刑的时候,要本着对伤者负责的态度,本着对法律负责的态度,把握好每一道程序。如果确有责任,一定严惩不贷,如果责任不大,也可以宽大处理嘛……” 电话打完后,邓振宇道:“我刚才给你们北州中级人民法院的赵明东讲了下,他说会过问的。” “太谢谢邓院长了,您可帮了我大忙啊。等下次有机会,一定亲自登门拜访。”张志远激动地道。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邓振宇轻松地道。 说着,张志远将一张卡往邓振宇口袋里塞,没想到邓振宇反应颇为强烈,急忙制止道:“我说志远啊,你这是干什么?” 张志远笑着道:“马上要过年了,也没什么好准备的,让您置办点年货,还望您收下。” “快收起!”邓振宇掏出来丢给张志远,一脸严肃道:“都是老朋友了,你和我来这套,这不是打我脸嘛。你再弄休怪我翻脸啊。” 张志远依然不依不饶,强行装到对方口袋里死死摁住道:“邓院,我真没别的意思,给孩子买点糖吃,也算我这个当叔叔的一片心意。” 这时,院子里有脚步声,张志远迅速抽回手来,邓振宇镇定自若地坐在那里,没再坚持。 “老徐出来了没?”白宗峰进门就问道。 邓振宇双手一摊,以作回答。 白宗峰喝的酒不少,不经意间说漏了嘴,道:“老邓,老徐这次要是去了东州,咱们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少咯!” 邓振宇笑呵呵地道:“怕什么,到时候咱到他的地盘上快活去。” “东州有个假日度假山庄,托老徐的福,以后有了个好去处,哈哈。” 陆一伟通过两人的只言片语谈话,听得出徐才茂这是要到东州市主政了,怪不得白宗峰进门就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原来如此。 不一会儿,徐才茂出来了,一脸兴奋走了进来,笑着道:“你们在背后嘀咕什么,我可全听到了啊。” “好事呗!” “哈哈……” “振宇,蔡老叫你了。” 邓振宇触电般坐了起来,一溜烟跑了出去。 徐才茂正要开口说话,腰间的手机响了起来,估计是个重要电话,走出去接电话了。 徐才茂出去后,白宗峰道:“志远啊,刚才蔡老也说了,明年可能要打造百个新型城镇,如果确要实施,我给你一个指标!” “那可太好了!”张志远急忙道:“明年我正打算建设县城,如果能得到白厅长的支持,我就更有信心了。您放心,保证不会给您丢脸。” 白宗峰道:“和我客气什么!金柱再三叮嘱,一定要帮衬着你,我手中就这么点权力,能帮多少就帮多少。” 张志远附和道:“白厅长有时间了到南阳走动走动,我一定竭诚欢迎,盛情款待。” “有机会一定去!” 这时,邓振宇走进来了。白宗峰急不可耐道:“轮到我了?” 邓振宇没有搭腔,转身对陆一伟道:“蔡老让你过去。” 陆一伟万万没想到蔡润年会找自己谈话,紧张不已。再看白宗峰的脸色铁青,倒像是埋怨陆一伟。 陆一伟怀着忐忑的心走了进去。 “一伟啊,过来坐!”蔡润年虽喝多了,但言语利落,表达清晰。 陆一伟落座后,蔡润年再次仔细打量,点头道:“在你们县还好吗?现在什么职务?” “挺好的,现在组织部副部长。”陆一伟恭敬地回答道。 “哦。”蔡润年靠在沙发上道:“进步有点慢了,不过在基层来说,你还算不错。将来有什么打算?” “我……”陆一伟一时回答不上来。 蔡润年见陆一伟不说话,道:“文川到了你们北州了,你见过他了没?” 陆一伟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蔡润年语重心长地道:“你要把眼光放远一点,总不能一辈子待在那个小地方吧?随后我给文川打个招呼,乘着我还在,适当的时候向上走一走。” 陆一伟不知该怎么感谢,动情地道:“蔡教授,多谢您挂念学生,实在惭愧啊。” 蔡润年慈祥地道:“在你身上,我始终无法释怀。如果你当初听我的话,你现在比文川的出路都要好。不说这些了,你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慢慢来吧。” 闲扯了一通,蔡润年突然道:“一伟,上次你送给我的黄梨木镇纸我爱不释手,闲下来就会把玩。还有你师母,成天带着你送得吊坠,都舍不得脱下来,呵呵,难为你有这份心思,谢谢你啦!” 陆一伟不清楚蔡润年无缘无故提及此事的用意,连忙道:“您千万别这么说,尊师尊长,是自古以来的优良传统,学生敬一份孝心,也是理所应当的。只要您和师母喜欢,我就心满意足了。” 蔡润年笑着道:“不错,看来我没看错你,挺好。对了,我一直想问你,这东西是从哪得来的?” 陆一伟心里一紧,以为有什么问题,慌张道:“蔡教授,您放心,东西的来路绝对正,而且没有任何人知道。”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蔡润年道:“我是问你,你是有这方面的爱好,还是有这方面的朋友?” 陆一伟不知蔡润年葫芦里卖什么药,小心翼翼道:“实不相瞒,确有这方面的朋友。”黑圈也是蔡润年的学生,陆一伟不敢暴露。 “是吗?”蔡润年两眼冒光,凑到陆一伟跟前小声道:“一伟,我的求你件事,能不能让你朋友给我弄幅字画?” 陆一伟这时才算明白了蔡润年的用意,看着他那贪婪的眼神,不知是喜是忧。道:“这……我尽量吧。” 蔡润年津津乐道:“如果能弄幅大师的字画那就再好不过了,这事你来办,你放心,钱的问题不用你操心,我来出,好吧?” “好吧,我试试吧。”陆一伟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哈哈……” 0596 血浓于水 挨个谈完话,蔡润年在旁人的搀扶下进了东侧的小门,其他人则来到东房娱乐厅,大有打持久战之气势。 张志远没有让陆一伟观战,而是道:“你自由活动吧,明天早晨过来接我。” 陆一伟关心地道:“您身上的钱够吗?” “这事不用你操心了。” 从东湖会所走出来,陆一伟开着车漫无目的地穿梭在街道上。出了一条街,猛然发现对面的住宅区就是前妻李淑曼所居住的地方。他看了看表,已是晚上九点半,到底该不该进去呢,他举棋不定。 想起很长时间未见女儿了,陆一伟一狠心,将车听到路边,在路旁的小超市买了一大堆吃的,怀着忐忑的心走了进去。 此时,李淑曼正坐在沙发上一边织毛衣,一边看电视。而女儿小雨写完作业已经睡下了。一个人的日子是孤独的,尤其是再次离异后,对家庭的渴望前所未有的强烈。几乎没日没夜都在想着与陆一伟走过的点点滴滴,是那样的美好甜蜜。可是,那个男人终究不属于自己,成了别人的男人。 “铃铃铃……”门铃响起。李淑曼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以为是隔壁的过来串门,想都没想就打开了门。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陆一伟后,李淑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日思夜盼的男人,竟然忘记了让他进门。 陆一伟挑眉笑了下道:“不欢迎吗?” “啊……哦”李淑曼慌乱地收回眼神,紧张地不知该干什么,赶紧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摆放到陆一伟面前,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冲进卧室关上了门。 李淑曼靠在门上,闭上眼睛平复心情,眼泪不知不觉落了下来。 日思念想的人终于出现了,她始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使劲在胳膊上掐了一把,感到蚀骨般的疼痛后,她相信了,这是真的。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扑到床上咬着嘴唇压低声音痛哭起来。 哭了一会,想着陆一伟一个人在外面,她又急忙起身,对着镜子把蓬乱的头发扎起来,又化了点淡妆,直到满意后对着镜子嗤嗤傻笑起来。 女人的性情是多变的,刚才还嚎啕大哭,这会又难以掩饰兴奋笑了起来。她翻箱倒柜找出自己认为最漂亮的衣服换上,捯饬了好长时间才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本想着给陆一伟一个惊喜,可没想到他居然倒在沙发上睡着了。她既失望又心疼,从卧室取出毛毯,小心翼翼地为其盖上,坐在一侧静静地看着不属于自己的男人。 关于陆一伟的一切,李淑曼全然知道。尤其是前段时间夏瑾和家动静那么大,把本来隐讳的关系彻底公开。李淑曼知道后不知该悲该喜。悲的是别的女人夺走自己的男人,喜的是陆一伟总算找到了照顾他的人了。 女人是自私的,决不允许别的女人爱上自己的男人,可李淑曼心里异常矛盾。复合是不可能了,可她又不希望陆一伟再成家,哪怕维持现状,她也心满意足。然而,这对陆一伟不公平,为什么他不能找属于他的幸福? “妈妈,你怎么还不睡?”陆菲雨睡惺朦胧地起床上厕所,看到李淑曼坐在沙发上,关心地问道。 李淑曼赶紧回头把手指放到嘴上,小声地“嘘”了一声,然后指了指躺在沙发上的陆一伟。 “爸爸!”陆菲雨才不管母亲的小动作,看到朝思暮想的父亲后兴奋叫了起来,然后飞一般扑了过去。 陆一伟一下子被女儿从梦中惊醒,看到女儿可爱的面庞,睡意全无,坐起来接住飞奔过来的小雨,抱在怀里左亲右亲。 “咯咯!”女儿被陆一伟的胡子扎得咯咯地笑,一个劲地往怀里钻,用手推开嘴巴道:“爸爸,你该剃胡子啦!” 陆一伟被女儿稚嫩的语言激发了父爱,专门用胡子在小雨脸上蹭来蹭去,乐得小雨不停地笑。李淑曼看到这一幕,心里不知有多幸福。空旷的房间里有了笑声,这才算个家。 嬉闹了一会,小雨突然一本正经地道:“爸爸,你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来看我?” 小雨的问题让陆一伟愣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回答。李淑曼及时解围:“你爸爸工作忙……” 陆一伟也笑着道:“是啊,爸爸工作很忙。” “那别的小朋友的爸爸工作也忙,为什么他们的爸爸每天接送,而我只有妈妈接送上学?”小雨稚嫩地道。 小孩子有自己的想法,让陆一伟再次愣怔。李淑曼赶紧道:“小雨,你爸爸在老家工作,来一次要走很远很远的路,不想别的小朋友爸爸,他们就在江东工作,你要理解爸爸啊。” “那爸爸也可以到江东上班啊,这样我就能天天看到他了。”小雨委屈地道。 陆一伟心化了,完全被女儿稚嫩的语言感化了。他真想告诉女儿,爸爸不走了,要留下来陪你。可是,能行吗? 李淑曼又道:“小雨,你爸爸说了,等你长大了,他就来陪你。” “真的吗?”小雨明亮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嗯。”陆一伟含着泪水点了点头。 “那我们拉钩!”说着,小雨将小手伸到陆一伟面前。 陆一伟伸出手与小雨拉钩,心里却在滴血。 “爸爸,你今晚别走了,好吗?”小雨再次提出看似很寻常的问题。 陆一伟看了看李淑曼,点了点头。 “太好了!”小雨突然拍起了手掌,一只手拉着陆一伟,一只手拉着李淑曼,激动地道:“今晚我要让爸爸和妈妈陪我睡。” 两人再次对望,李淑曼尴尬地低下了头,心里却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在小雨的坚持下,陆一伟被拉进了卧室。小雨像小兔子般蹦到床上,拍着床安排道:“爸爸睡左边,妈妈睡右边,我睡中间,你们快脱衣服啊。” 李淑曼看着陆一伟别扭着站在那里,安慰小雨道:“小雨,你已经长大了,应该到自己的房间去睡,好吗?” “不嘛,不嘛!”小雨嘟着嘴巴道:“我就要让爸爸妈妈陪着我!” 为了女儿,陆一伟一狠心,脱掉外套钻进被窝里。小雨见状,如小麻雀般依偎在陆一伟怀里,眼巴巴地看着父亲,道:“爸爸,你能给我讲故事吗?” “小雨想听什么故事啊?” “我想听小红帽的故事!” “哦。”陆一伟这时才觉得自己是多么的不负责任,竟然连女儿这么小小的要求都满足不了。他努力回想自己记得的童话故事,却始终想不起来。 李淑曼也躺下了,将小雨抱了过来道:“妈妈给你讲,让爸爸洗漱一下,你看看他多脏啊!”说着,深情地瞟了眼陆一伟。 陆一伟才意识到这些细节问题,起床往门外走去。 “我也要去!”小雨突然站了起来爬下了床。 陆一伟蹲下来一字一句和小雨说:“爸爸要洗臭臭,一会就来。” “你不会跑吧?” “……” “那你去吧。”小雨见陆一伟不回答,答应了他的请求。 进了卫生间,陆一伟将门反锁。看着镜子的自己,心中压抑许久的苦闷终于爆发出来,用手臂支在墙上,小声地抽泣起来。对于女儿,他亏欠太多太多…… “爸爸,你好了吗?”还没有一分钟,女儿已经站在门外呼喊着。 陆一伟赶紧抹掉泪水,声音沙哑地道:“爸爸马上就好。” “我等你。”说着,小雨拿着小板凳坐在卫生间门口,痴痴等着陆一伟。 陆一伟洗漱完打开门看到小雨在等自己,心里无比凌乱。抱起女儿骑到头上,欢快地“飞”到卧室。 小雨不停地问这问那,还把自己画的画都抱到床上,一幅一幅认真地讲解,陆一伟抱着女儿耐心地听。看到这一画面,李淑曼甭提多高兴,她多么希望这幸福的一刻定格,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可想到陆一伟明天就要离开时,她心里难受至极。 小雨直到很晚才睡着。睡着的时候都紧紧地攥着陆一伟的手,生怕他离开。没有了小雨的声音,两个大人瞬间安静下来,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和小雨在这里睡,我去她房间。”李淑曼敏感地道。 见李淑曼要下床,陆一伟赶忙道:“你留下来吧。” 李淑曼坐在床边愣怔了半天,又回到了床上。紧张地抱着女儿的布娃娃,双手无处安放。 “这段时间你过得好吗?”陆一伟先开口道。 “嗯。”李淑曼点了点头。 一个简单的对话结束,两人突然没了话题。陆一伟打量了下房间四周,道:“我看齐扬区那里新盖了不少楼房,有时间了你去看看,要是有喜欢的告诉我,借住在这里终究不是个事。” “不用,这里挺好的,离学校近。”李淑曼不想让陆一伟花钱。 陆一伟铁了心要补偿娘俩,道:“你不去看我可自作主张了啊,明天就去买下。” “别!”李淑曼了解陆一伟的性格,说到做到,急忙道:“真的不用。我们暂时还不需要,等小雨上小学的时候再说吧。” (祝大家新年快乐!) 0597 泪洒江东 陆一伟没再坚持,抚摸着小雨的头自责道:“你一个人带孩子,辛苦了,我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以后我会尽量多来看看小雨,哎!” 一声叹息,李淑曼止不住落泪。每次见到陆一伟,她都会深深自责,如果自己当初有主见,坚持不离婚,也不会成了现在这样的结果,可说什么都晚了。 陆一伟最见不惯女人落泪,李淑曼一哭,他心里也乱糟糟的。从床头柜上抽出纸巾塞到手里道:“别哭了,小心吵醒孩子。” 李淑曼用纸巾拭掉泪水,红润着眼睛道:“小雨经常念叨着你,特别是看到别的孩子爸爸妈妈接送上学时,她总会问我,我只好敷衍她。别看她人小,心思特别重,好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特别懂事乖巧,处处替我着想,试图用稚嫩的双臂保护我。” 李淑曼越提及细节事情,陆一伟心里越难受。他摸着女儿的小手仰天怅惘,声音低沉地道:“你是个伟大的母亲,小雨是个坚强的孩子,不管将来怎么样,我都希望你们好好的,答应我好吗?” 李淑曼没有听到想听到的话,心如刀绞,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你弟弟现在怎么样?”陆一伟知道李淑曼心里想什么,及时转移话题。 李淑曼道:“我也不清楚,前一阵子来过一次,也没说干什么,好像在什么公司,他的手机号码经常还,我都联系不上他。” “哦。”李淑曼弟弟李乾坤自从上次和陆一伟打了一架后,就离开了南阳县。尽管上次是李乾坤的责任,陆一伟早就释然了,时不时还挂念着他。 李淑曼又道:“玲玲经常过来看小雨,还给我买了一大堆化妆品,她生意好像做得蛮大的。” 陆一伟道:“她干什么很少和我说,好像在东州和江东开了好几家化妆品店,到现在我都没去看过。玲玲也是个倔脾气,认定的事就要干成,好在钟鸣性格温和,倒和她能互补,管她了,只要她过得好就行。” 李淑曼几次欲言又止,终于鼓起勇气道:“一伟,我想出去找工作。” “找工作?”陆一伟纳闷地道:“现在不挺好的吗?如果钱不够了尽管和我说。” “不,不是。”陆一伟完全不了解李淑曼的心思。看到陆玲玲做得那么成功,她心里非常羡慕。那个女人甘心当家庭主妇,都希望不依赖男人,在经济能够独立。哪怕挣得很少,她也心甘情愿。 李淑曼完全不缺钱。就算不靠陆一伟,她父亲也完全养得起。可总得和别人伸手要钱,那种感觉像乞讨一般,终究没有自己挣钱心安理得。 “那是什么?”陆一伟对李淑曼的行为表示不解,道:“如果你工作了,小雨怎么办?” 李淑曼早就有了这个想法,而且工作也找好了,不过她希望征得陆一伟的同意,毕竟,小雨是他俩共同的孩子。她道:“你放心,保证不耽误照顾小雨。” 陆一伟似乎猜到了李淑曼的心思,道:“出去工作也好,这样每天可以多接触些人,长期待在家里终究不是个事。说吧,你想干什么?要不我给你开个店铺,怎么样?” 李淑曼拼命摇了摇头,她不想再依靠陆一伟,道:“工作已经找好了,就在巷子口的商场,给人家卖衣服。我问过了,早上八点半上班,下午五点下班,正好不耽误接送小雨。” “卖衣服?”陆一伟惊讶地道:“你怎么能干这种事?不行,不行!” “卖衣服怎么了?工作没有贵贱之分,只要钱是干净的,我就心安理得。”李淑曼听着陆一伟对这一工种不满意,不由得提高了声音分贝。 陆一伟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对了,连忙道:“淑曼,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那工作太累了,要不我给你找个轻松点的?” “不!”李淑曼坚决地道:“我不能再依靠任何人了,我需要自立!我已经和那老板谈好了,下周就去上班,一个月工资400元,足够我娘俩生活了。” 按照当时的物价,400元的工资还算勉强,南阳县的临时工一个月才两三百,不过在江东并不算高。陆一伟知道李淑曼已经下定了决心,道:“淑曼,你出去找工作我支持你,理解你,咱们家也不缺钱,完全可以养活你们娘俩,我不希望你太劳累,身体要紧啊。” 听着陆一伟关心自己,李淑曼心里甜如蜜。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关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两人就这样躺在小雨两侧你一言我一语聊着,直到很晚才睡着。第二天早上,小雨早早醒来,依偎在陆一伟怀抱里赖着不起床。直到李淑曼催促,才不舍地下了床。 陆一伟尽管还没睡好,戴着熊猫眼强忍着起床了。看到床头柜上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吃过早饭,小雨坚持要陆一伟送她去学校,陆一伟爽快地答应了。送到学校门口,小雨拉着陆一伟的手,眼泪汪汪道:“爸爸,你是不是要走?” 陆一伟不知该怎么回答,蹲下身子摸着小雨的脸蛋道:“爸爸还有工作……” “那你可以每个星期来看我吗?”小雨懂事地道。 “嗯。” 小雨在陆一伟脸上亲了一口,倔强地扭头跑进了校园。这一点性格,与陆一伟极其得像。她知道父亲是骗她的,可又不愿承认这一现实。 小雨跑了好远,突然回头对着陆一伟大声喊道:“爸爸,我爱你!” 这一声,让陆一伟彻底融化了,竟然浑然不觉地流下了眼泪,木讷地向小雨挥手,直到淹没在人群中…… 陆一伟开着车把李淑曼送回了家,到了巷子路口停下了。李淑曼知道陆一伟要走,尽管有太多不舍,还是缓慢地系下了安全带,声音颤抖地道:“你不回家了吗?” 陆一伟一只手伏在方向盘上,用柔弱的眼神望着李淑曼,没有说话。 李淑曼下了车,没有丝毫停留,捂着嘴巴疯狂地往家的方向跑去…… 陆一伟看着李淑曼消失在视线里,头缓慢地靠在车窗上,一声无尽的叹息。拿出手机给李淑曼发了条短信:“枕头下给你留了两万元,照顾好自己,永远爱你们。”发完,猛一脚油门,直奔东湖会所。 到了东湖会所门外,大门依然紧闭。比起昨晚的萧条,在太阳的照射下倒显得几分肃穆和宁静。倒像是一个没落的贵族门第,没有了昔日的光彩却不愿失去曾经的辉煌,伫立在东湖畔,静静地诉说着风与雪,春与秋,山和水的故事。然而,谁会想到,这里是另一处深不见底的“权力中心”。 陆一伟没有进去,而是坐在车里耐心等候。想起蔡润年昨晚谈及的事,心里总觉得不自在。蔡润年变了,变得让人不敢认,他还是原来那个不修边幅不计较得失不过问世事只钻研学问的大学教授吗? 还记得读书那会,蔡润年住在筒子楼里,经常蓬松着头发,戴着厚厚的眼睛,抱着一沓子资料行色匆匆穿梭在校园里。陆一伟经常跑到他家蹭饭吃,师母也和蔼可亲,学生送她点土特产,兴奋不已。然而,这一切再也回不来了。 现在的蔡润年成了省委书记黄继阳帐下的“军师”,身份不一样了,从筒子楼搬出来住进了宽敞的别墅。登门求情的越来越多,捧他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地变得认不得自己,越来越贪婪,越来越恋权,滑向道德和法律的边缘,学问不再是他的终身事业,而成了他掌握权力的工具。 古玩字画,往往是高雅之人玩物,寻常人家最起码的生活都保障不了,那有闲钱干这个。蔡润年显然把爱好发挥到极致,不甘心把玩没有多少内涵的杂项,而把目光盯到了具有收藏价值和人文价值的名人字画,甚至放下高贵姿态**裸地索要,让陆一伟明白了为什么他一开始夸自己的原因。 既然对方开口了,那就得当回事。可去哪找这玩意儿去?另外,自己那有那么多钱满足蔡润年的爱好?尽管对方说钱的事不用管,你真好意思讨要吗?这是个非常棘手的事。 懂这行的只有大学同学黑圈了。黑圈也是蔡润年的学生,可他不喜欢这个调皮捣蛋的学生,黑圈也不喜欢他这个孔夫子,所以昨晚没提及黑圈。上次为了救张志远,陆一伟花了十多万送上雅物,才算顺利躲过一劫。这次,蔡润年又提出更高的要求,怎么办才好? 正想着,东湖会所的大门“吱”地打开了,只见蔡润年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低着头迅速钻进停在门口的车离去了。紧接着,又有几辆车跟了上车,徐才茂、白宗峰以及邓振宇相继坐着各自的车匆匆离开了。却没有看到张志远的影子。 陆一伟正准备打电话,张志远的电话已经进来了,他往大门里瞟了一眼,接起来道:“张书记,我已经在门口了。” 不一会儿,张志远从里面走了出来,闪进副驾驶室,示意陆一伟赶紧离开。 来到大路上,陆一伟看着一脸疲惫的张志远,关心地问:“张书记,您还没吃早餐吧?” 张志远闭着眼睛假寐,道:“不吃了,直接回北州。” 0598 简简单单 车子急速地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看到张志远呼呼大睡,陆一伟也不停地打哈欠,昨晚一宿没睡好。 张志远虽然在睡觉,但他的脑袋却依然活跃,想着乱七八糟的事。个个都羡慕当官的,可真到了那个位置,除了身体属于你自己以外,其他的都被各种事务占据了。 快到服务站时,张志远神奇地做出了准备判断,闭着眼睛道:“到前面服务站停一停。” 陆一伟开着车下了高速进了服务站,张志远上厕所去了,陆一伟则跑进餐厅,买了点小笼包热豆浆,并细心地泡了一杯热茶,悉数放到车里。张志远上车后,拿着包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补充了能量,精神倍爽。再次上路时,张志远神情奕奕,端着水杯怡然自得地喝了起来。 “一伟,蔡老既然是你曾经的教授,那以后就要多加走动,切不可断了这层关系。要知道,蔡老现在可是黄书记面前的大红人啊,他要说一句话,比任何人都管用。”张志远好心提醒道。 “嗯。”陆一伟点了点头。 谭老不过问时政后,张志远努力在寻找新的靠山。经过不懈努力,终于搭上了蔡润年这条船。寻找靠山,不见得非要升官发财,眼看自己在北州孤立无援,杨德荣在南阳处处挑衅,如果背后没有人支持,那可就破鼓万人擂,人人站在头上欺辱了。 “昨晚蔡老找你谈什么了?”张志远有些嫉妒地问道。要知道,昨晚到场的每个人都得到蔡润年单独谈话,唯独张志远没有。也不能怪蔡润年,毕竟是第一次见面,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这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蔡老找自己单独谈这件事,肯定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如果和张志远说了,那还是秘密?可要是不说,两人之间就没有信任可言了。 看到陆一伟为难,张志远没有追问,道:“昨晚邓院长打了照面,你小舅子的事估计问题不大,随后了我再给古川县法院院长打个电话,争取万无一失。” “谢谢张书记了。”陆一伟道:“昨晚花了多少钱,我随后给您。” “说什么呢!”张志远盖上水杯盖子,放到杯架上道:“我们之间以后不要提钱的事,如果提,我该给你多少?” 陆一伟赶紧保持沉默,专心开着车。 又过了一会儿,张志远又道:“昨天你不是和肖志雄在一起吃饭了吗?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吗?” 既然张志远主动提及,陆一伟索性把实情讲了出来。张志远听后,气得一擂座椅,愤怒地道:“这个许万年,给脸不要脸,休怪我撕破脸给他不好看,让他周一滚过来见我。” “好!”陆一伟没见过张志远如此讲脏话,看来是真生气了。 “不!”张志远突然变了卦,道:“不必让他见我,我也不想见他。这样,你让肖志雄和罗志清联系下,到公安局备案,把原来的公章作废,重新刻一个。为了保险起见,让他把机构代码证也刻在章上。想拿公章说事,还反了你了!还有什么?” 陆一伟乘势将宋勇的事一并提了出来,道:“肖局长为人憨厚,手段偏软,甭说其他人不服气,就连单位内部的科室都不服气,执行力明显下降。肖局长的性格也是如此,改变是不可能了,我觉得给他配个稍微强势的副手,或许效果又不一样。” 张志远点头认同陆一伟的看法,道:“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城建局的宋勇。” “宋勇?”张志远努力回想着这个人,过了一会儿道:“就是上次和你在街上争吵的那个?” “嗯。” 张志远似乎对其不怎么感兴趣,也有一定顾虑,道:“配个强势的副手未尝不可,万一肖志雄降不住他,这不引狼入室吗?再说了,你确定此人可用?” 陆一伟也不敢打包票,道:“宋勇这个人虽与我曾经有过争执,不过现在是好哥们,我对他还是有一定了解。他以前和许万年的小舅子赵志刚不对付,因此和许万年也结下了梁子,至今难以释怀,他们不可能是一伙的。至于肖志雄能不能管住他,这我也不敢保证。可从大局讲,只能赌一把了。” 张志远陷入深思,道:“没有其他人选了吗?” 陆一伟摇了摇头。 张志远狠心下决心道:“那好,就依你的来。你随后就以我的名义找他谈话,如果同意,立马下手续,不必再向我汇报。东森那边我来和他说。” 车子很快到了北州市。张志远要下车时,陆一伟突然道:“张书记,蔡老和我谈话时无意透露了个小秘密,说他喜欢名人字画……” 张志远愣在那里思索了半天,简单地说了声“知道了”便下了车。 与张志远道别,陆一伟径直去了海鲜市场,买了夏瑾和最喜欢吃的大龙虾马不停蹄地回到北州大学。 有时候,陆一伟觉得很累很累,尤其是在两个女人之间来回转换角色,还没有从早上沉重的思念之情中回过神来,又要面带笑容面对另一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者说他更喜欢谁?好像没有标准的答案。 陆一伟已经下定决心给夏瑾和一个名分,这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同情怜悯,而是深思熟虑的。这段时间在夏瑾和身上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没有几个女人可以坚强地挺过来,而她做到了。另外,全家人都比较喜欢她,他这个做儿子的不能成为众矢之的,是该为父母亲考虑了。 另外,陆一伟打心眼里是喜欢夏瑾和的,尽管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丝毫不影响他的情感。有时候他经常扪心自问,为什么会喜欢她?是她的美貌吗?还是她的学识?好像都不是。真正成就这段感情的,是天时地利人和。 那时候,与苏蒙画上了一个不算圆满的句号,心底无比苦闷和空虚,恰巧夏瑾和闯进了自己的世界。她多才多艺,美丽动人的舞姿如同雪绒花,悄无声息溜进了心房,在寒冷的季节堆积起温暖的问候。她学识渊博,让自己了解了曾经向往的大洋彼岸的异域文化,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她性格直爽温和,既不想李淑曼把心事藏在心里,也不会像苏蒙时常耍公主脾气,时时处处照顾别人的情绪,这一点,让陆一伟很是满意。 然而,人无完人,总会有一定缺点。但陆一伟似乎找不到夏瑾和有什么明显的缺点,如果非要说,就是她对自己撒谎的事至今无法释怀。尽管她做出的解释,陆一伟心里有一杆秤,到底是不是她所说,无从得知。不管怎么样,陆一伟不再会去追究,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只要她今后好好过日子,他的度量还是能容忍的。 到了职工宿舍楼下,恰巧碰到正好下楼的隔壁女教师楼清风,陆一伟急忙打招呼:“楼老师出去啊?” 楼清风正低头思考问题,被陆一伟的一嗓子吓了一跳,瞬间花容失色,连退了好几步。 楼清风的举动倒让陆一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歉道:“对不起,打扰楼老师思考了,没吓着您吧?” 楼清风回过神来用手捂着胸口道:“没事的,你刚来啊?” 陆一伟提了提手中的龙虾道:“今天中午吃好的,楼老师要不要一起?” “不,不了!”楼清风突然脸色绯红,抱着一沓子书飞奔离去了。 看着如此古怪的女人,陆一伟摇了摇头,径直上了楼。也许他不知道,在这个不隔音的筒子楼里,他和夏瑾和的疯狂举动给她留下了阴影,床板的吱嘎声,**的碰撞声,情不自禁的呻吟声,让至今未尝过男人滋味的单身女人夜夜难捱…… 新城区那边的房子早就装修好了,完全可以居住。陆一伟考虑到夏瑾和身子未完全恢复,上班路途遥远,且装修后气味大,暂时在这筒子楼多住一阵。 正在忙活午饭的夏瑾和听到走廊里“哒哒哒”的脚步声,知道是陆一伟来了,赶紧打开门,飞一般扑到怀里。 这段时间陆一伟每晚都会过来陪夏瑾和,突然昨晚没有来,她心里空落落的。家庭变故后,陆一伟成了她的精神支柱,她害怕再次失去,发疯地在脸上狂吻。 亲热过后,陆一伟闻到了家的味道,嗅了嗅道:“你做了排骨?” 夏瑾和得意一笑,拉着陆一伟进了门,打开锅盖道:“老公最近日夜奔波,特意做一顿好的犒劳你,哈哈,开心不?” “嗯。”陆一伟双手环绕在夏瑾和腰间,贴着脸道:“谢谢老婆。” “来,尝一口!”夏瑾和甜蜜地用铲子挑起一块肉,塞进陆一伟嘴里。 “哦,哦,烫!”陆一伟烫得在地上转圈,夏瑾和笑得直不起腰,幸福的味道在空气中氤氲。 爱是什么?就是这么简简单单! 0599 艰难决定 吃饭中间,陆一伟无意中讲起了夏锦鹏,本来愉快祥和的气氛瞬间凝固,夏瑾和笑容僵在脸上,夹着的一块肉掉在桌子上,她慌乱地放下筷子埋下头,额头布满的愁云。 如果说母亲的去世让她备受打击,那么弟弟的事情如同压在她心头的一块石头,喘都喘不上气来。学校里,关于她家的情况已经传遍了各个角落,让她无缘无故背上了杀人犯姐姐的名分。学生不懂事指责,可一同共事的教师也敬而远之,生怕和她有任何牵连。舆论的力量是可怕的,就算你再坚强,也受不了唾沫星子的淹没。有一段时间,她特别害怕提及弟弟的名字,可那是她血浓于水的亲弟弟,始终绕不开的亲情。 陆一伟知道夏瑾和心里难过,他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瑾和,你别担心,我已经托省高院的领导了,锦鹏指定没事!” 夏瑾和神情恍惚地点了点头,喃喃地道:“什么时候开庭?” “下周二。” “哦。” 很长时间的沉默后,夏瑾和抹掉眼角的泪水道:“一伟,你说锦鹏会判刑吗?” 关于夏锦鹏的案子,陆一伟不止咨询了一两个律师,甚至自己扳着《刑法》一条条地认真学习,得到的结论是,夏锦鹏必定会判刑。另外,死者家属王建国以及伤者家属死咬着不放,加上社会舆论格外关注此事,就算法外留情,最少也要判三年以下有期徒刑。退一万步讲,就算自己找了关系,法官松一松手,至少也得判缓刑。按照相关规定,只要触犯刑法,他的工作必定保不住了。这起案件交代的不只是伤者家属,更多的是交代社会悠悠之口。 陆一伟不能说实话,劝说道:“放心吧,锦鹏肯定会没事的。” 夏瑾和很冷静地道:“一伟,你不要安慰我了,我虽没有学过法律,最起码的常识还是懂的。锦鹏致对方脑震荡,脑干损伤,这在医学上已属于重伤。重伤在刑法上至少要判七年以上。我弟弟才26岁啊,他还没有结婚,这要是进去了,出来就三十好几的人了,他能干什么?” “瑾和,你要冷静!”陆一伟看着夏瑾和情绪越来越激动,赶忙拉着手道:“瑾和,你冷静冷静,事情没有你现象的那么严重,我不都说了嘛,肯定会没事的。” 夏瑾和突然起身,站在窗户前望着远处。心情稍微平静下来后道:“一伟,开庭那天我就不去了,你替我去吧。” 陆一伟也随即起身,搂着夏瑾和的肩膀道:“好,我来办。” 过了许久,夏瑾和又道:“一伟,我想回家!” “你家吗?” “嗯。” “好,吃了饭我陪你回去。” 吃过饭,陆一伟驾车带着夏瑾和回到了古川县。夏瑾和远远地看到自家的房屋,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滚落下来。 打开锁,推开大门,院子里由于没人居住,已变得黯然失色。如果仔细观察,门上已经结了蜘蛛网,一个好好的家就这样败落了。 夏瑾和踏入家门,看到父母亲的遗像挂着墙上,噗通一下子跪了下去,伏地嚎啕大哭,一边不停地喊着:“爸妈,女儿回来看你们了,你们快起来啊……” 哭声震天动地,响彻天宇,陆一伟都忍不住扭头擦眼泪,命运对夏瑾和实在太不公平了。 “别哭了,瑾和,爸妈都听到了,小心伤了身子。”陆一伟把夏瑾和扶坐到沙发上,细心地给她擦眼泪。 夏瑾和中止了哭声,突然又拿起扫帚,发疯似的打扫起来。陆一伟要帮忙,被夏瑾和呵斥,她要一个人来。陆一伟无奈,只好站在地上看着她干着急。 一个小时后,总算收拾完毕。夏瑾和又翻箱倒柜找出几张泛黄的照片,装进了衣兜里。她把钥匙交给陆一伟道:“一伟,以后你就是这个家的男主人了,你要经常回来看看。” “嗯,我会的。” “我要见锦鹏一面,你安排一下。”夏瑾和道。 “这……”陆一伟有些为难。按照相关规定,在立案侦查阶段,犯罪嫌疑人是不准见家属的。上次,陆一伟还是托贺建通融了下才算短暂地见了五分钟。 夏瑾和突然咆哮道:“陆一伟,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我今天一定要见到我弟弟。” 陆一伟无奈,出去想办法了。他首先打给白玉新,白玉新听后,为难地道:“一伟,我理解你的心情,可这个案子引起了社会极度关注,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看守所,如果我放你进去,对你们不利啊。” 陆一伟知道白玉新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受到牵连,道谢后挂了电话。思前想后,他还是把电话打给了贺建。 贺建在听完陆一伟的情况后,没有像白玉新罗列一大堆理由,豪爽地道:“行,这事我来安排。” 十分钟后,贺建打来了电话,道:“你去了还是走后门,那里有人等你,时间不会太长,还是五分钟,完了给兄弟们留盒烟钱就行了。” 陆一伟赶忙带着夏瑾和来到看守所,与后门接头的人见面后,陆一伟立马往兜里塞了一万元。男子像观察敌情一般四周看了看,拉着陆一伟他们闪了进去。 陆一伟想给她姐弟俩一个单独的空间,他没有进去,而是躲在一个小房间,静静地观察着对面房间的动静。 夏锦鹏比从前消瘦了许多,胡子拉碴不说,整个人精神萎靡,简直判若两人。见到夏瑾和后,噗通跪到了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姐,我对不起你啊。”惹得看护急忙劝阻:“小点声!” 夏瑾和没有哭,将弟弟扶起来,整理了下头发,一本正经道:“锦鹏,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要勇敢地面对,姐不怪你。如今,爸妈都离去了,只有我们姐弟相依为命,我不疼你还有谁疼你。你给我记住,不管将来结果如何,你都要振作起来,好好做人,姐等你出来!” 夏锦鹏显然不够冷静,浑身颤抖着道:“姐,我不想坐牢,我不想坐牢,你快救我出去,我没有杀人……”瞬间,夏锦鹏变得急躁起来,拼命地摇晃着夏瑾和。 民警看到了,赶紧出面制止。可夏锦鹏完全失去了理智,疯狂地挣脱。无奈,民警只好将他带了下去。 短暂的见面让夏瑾和变得踏实了许多,从看守所出来又去母亲坟前看了看,聊了许多,从山上下来,天色已经晚了。 “回家吧。”陆一伟搂着浑身发抖的夏瑾和,扶进了车里。 “咱们回你家吧。”夏瑾和道。 陆一伟没有多说,开着车直接回了南阳县。 老两口看到准儿媳回来了,忙得不亦乐乎。两人其上阵,为夏瑾和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宴。 第二天,夏瑾和早早地起来,为陆家人做了早餐,刘翠兰看到后,直夸夏瑾和懂事,心里喜欢得不得了。 吃过饭,夏瑾和不打算回北州,陆一伟腾出点时间,约见了城建局城管大队队长宋勇。 宋勇听着让自己去财政局,立马打断陆一伟道:“陆哥,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可我一个半文盲,让我去财政局干什么啊。还当什么副局长兼办公室主任,这份差事真拿不下来。其实我现在就挺好的啊,来去自由,还管着一大帮小年轻,不去!” 宋勇说的是大实话,他平时自由散漫惯了,那受得了成天坐办公室啊。另外,在南阳县城街上,他是披着合法外衣的“小混混”,一年下来油水也不少。去了财政局,办公室能有多少油水?充其量吃饭可以签单,加油可以随便,这才多大点油水啊。再说了,他压根瞧不上肖志雄,现在去伺候他,美得他! 宋勇的反应超出了陆一伟的预期,不过既然揽下了这活计,他就一定要促成。道:“宋勇,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但你曾经答应过我,只要我开口,你二话不说,说过吗?” 宋勇一脸无辜道:“哥哥嗨!别的事我都可以帮忙,但这事我真不行,你还是找别人吧。我不是官迷,也不指望着将来能升官发财,能守住我的一亩三分地即可。” 宋勇软硬不吃,陆一伟只好将张志远抬出来,格外严肃地道:“宋勇,如果说是张书记让我找你谈话呢?” 宋勇突然楞在那里,久久没出声。宋勇是人精,县里如今的局势他看得记,县长杨德荣的势力和实力明显强过他。陆一伟将张志远抬出来,分明是让自己选择阵营,陷入两难抉择。 在官场,如同一场豪赌盛宴。赌赢了,一荣俱荣,赌输了,一损俱损。宋勇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个小人物居然也参与到这政治漩涡里。如果拒绝,那是驳了张志远的面子,如果答应,就把杨德荣给得罪了,到底在怎么选择?他一时间很难做出决定。 0600 心事重重 过了许久,宋勇一拍桌子道:“陆哥,咱们是兄弟,我和你说句大实话,我真不愿意去。但是你老哥帮我过一次,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去,不过我有条件。” “你说!” “第一,城管大队现有人马是我一手组建起来的,我不希望他们因为我调走而受任何委屈,更不能找各种借口辞退一个人,所以我要对他们负责,由我提议接班人人选。另外,我还要带走两个人。” 陆一伟听后,点点头道:“好,这个条件我答应,还有呢?” 宋勇摸着下巴,用怪异的眼光看着陆一伟道:“陆哥,肖胖子去了财政局根基不稳,许万年又一万个不服气,你说我现在去不是明摆着让人抓我小辫子嘛。话说回来了,我虽然看不上肖胖子,可是与许万年,哼,我倒愿意接受这个挑战。第二个条件我要直接和肖胖子说,你现在叫他过来!” 宋勇的口气让陆一伟吃了一惊,思量再三,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打给了肖建雄。 十分钟后,肖建雄气喘吁吁地爬上来了。进门后,主动示好与宋勇握手,宋勇一个轻挑的眼神,敷衍了下将身子扭了过去。 肖建雄尴尬地站在那里,倒像宋勇是局长似的。他的担心不无道理,把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一刺头安放到财政局,简直是一颗定时炸弹,指不定啥时候就爆炸了,怎么能服从领导?可目前的局面需要这样一个狠角色,何况陆一伟如此关心自己,说什么都得把这尊“神”给留下。 两人一左一右坐定后,陆一伟道:“肖局,您的请求我向张书记汇报后,他非常重视,并作出指示,要求宋队调任财政局,担任副局长兼任办公室主任。今天把你俩叫到一块,提前碰个面,看看各自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由我协调处理。” 肖建雄永远是一副憨笑,道:“陆部长,既然张书记亲自过问此事,我无条件服从。”然后冲着宋勇道:“宋勇,你能到财政局帮衬我,是我福气,还希望我们以后齐心协力,和睦相处,不辜负张书记的期望,好吧?” 宋勇回头看了一眼肖建雄,看到他那张肥肉堆砌的脸,加上笑时挤出的褶子,心里极其不舒服。实在想不通凭什么让他当局长,简直瞎了眼了。傻人有傻福,板上钉钉的事你就是不服气已成为事实,无力回天了。 宋勇翘起二郎腿道:“肖局,我刚才和陆哥说了,去财政局我一万个不愿意,要不是陆哥再三劝说,这份差事哪怕再有诱惑力我也不去!现在既然答应了,就要对张书记负责,对陆哥负责。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对你只有一个条件,如果你答应一切好说,如果不答应,我立马扭头走人,成不?” 宋勇的话虽有些刺耳,肖建雄依然放低姿态道:“你说!” 宋勇突然一本正经地道:“财政局现在什么状况你比我更清楚,我过去后不管怎么做,你不能干涉,而要全力支持我,怎么样?” 肖建雄回头寻找陆一伟的眼神,陆一伟微微地点了点头。 宋勇见肖建雄犹豫,又道:“肖局,您是领导,最起码的上下级关系我还是懂的,你大可放心,绝不会让你下不来台。” “好!”肖建雄一拍大腿道:“宋勇,我答应你的条件,只要你不出格,我无条件支持,绝不干涉!” 宋勇站起来一击掌,道:“好了!肖局是爽快之人,我也是爽快之人,下面说说我的初步想法。我过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办公室的权力架空。知道你不愿得罪人,这个罪人我来当。办公室主任位子我不稀罕,直接成立个总务处,把办公室的一部分职能剥离出来,剩下的,我慢慢陪他们玩,怎么样?” “依你!”肖建雄明白宋勇的意图,当场拍板同意了宋勇的提议。 宋勇走后,肖建雄莫名松了一口气。人的职位不在乎高低,关键在于有没有气场。哪怕一个小小的队长,照样让你汗流浃背。 陆一伟掏出烟给肖建雄点上,道:“肖局,宋勇这人就这性子,其实他心挺好的,也讲哥们义气,至于怎么收服他,这就看你的本事了。其他的,你也不必过分担心,毕竟你才是局长,他要是敢有出格的举动,不用你说,我第一个站出来让张书记免了他。” 肖建雄抽着烟道:“我觉着也挺不错,说话有些冲,出发点倒是好的。其他的倒不担心,我替他捏把汗,万一整大了,他该如何收场?” 陆一伟诡谲一笑道:“肖局,这你大可放心,宋勇不是傻子,既然敢拍着胸脯应承下来,那自有把握。既然他不让你干涉,索性躲在背后暗中观察,只要对大局有利,对你有利,大可不必过问。要是跑偏了,那就必须出面制止了。” “行了,陆老弟!”肖建雄从衣兜里掏出一个信封悄悄塞到陆一伟桌子下面道:“什么话也别说了,我肖建雄在官场这么多年没交到一个朋友,只有你真心替我着想,这份情我记下了,谢谢!” “你这是干什么!”陆一伟将信封取了出来,一脸严肃塞到肖建雄手里,道:“肖局,你要是这么做,我可真不管了。” 肖建雄以为陆一伟是客气,又取出来放回去,嘿嘿笑着道:“马上要过年了,给孩子买点学习用品,算我这个当伯伯的一点心意。” 陆一伟从来没再这上面动过心思,何况张志远又是一正直的人,断然不能打着他的幌子干这些事。他再次拿回来还给肖建雄,一只手摁住口袋道:“肖局,你以为我陆一伟是那种人吗?如果你执意如此,你的事我可真不管了啊。” 见陆一伟格外凛然,让肖建雄很是吃惊。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没有人不爱财,张志远是个另类,培养出来的陆一伟也是另类。他几次试探,都被陆一伟死死按住,最后才算妥协,道:“那好吧,一伟,这份情我记在心里了,如果以后需要老哥出手相助,绝对首当其冲。” 陆一伟松开手,笑着点了点头。 谁不爱财?几乎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高尚,视金钱如粪土。君子爱财取之以道,陆一伟从不在这些钱上做文章动脑筋,他拿到的钱,最起码是合法的,干净的。 中午吃过饭,夏瑾和上楼睡觉去了,刘翠兰将陆一伟拉到厨房小声嘀咕起来:“一伟,你发现了没有,瑾和这次回来,一直闷闷不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陆一伟点了点头道:“他弟弟的案子过两天就要开庭,她昨天又回了趟家,与锦鹏见了面,心情肯定不好了。” “哦。”刘翠兰心思缜密,她看到的远远比陆一伟所说的要多。道:“不对,我怎么觉得她不止是因为这事呢?你看她,和我们格外客气,那像上次一样随便?” “妈,你想多了!”陆一伟安慰道:“这种事摊在谁头上,谁能好受?过段时间就好了,别乱想。” 刘翠兰一脸焦急,道:“一伟,你们的婚事今年无论如何的定下来,我和你爸也好了却这桩心事,听明白了没有?” “哎呀,妈!”陆一伟有些不耐烦地道:“都啥时候了,还提这事。你总得让瑾和走出阴影吧,我心里有数,你就别瞎操心了。” “那你可的抓紧了啊。”刘翠兰急切地道,生怕对方变卦似的。 陆一伟抱着母亲道:“妈,如果夏锦鹏这次要进去了,瑾和身边可就真没亲人了,我们就是她的亲人,以后还希望您多照顾照顾她,别冷落了她。” “还用你说?”刘翠兰回头道:“我和你爸现在就把她当亲闺女,甭说其他人,就是你欺负了她,照样和你没完!” “好好好,我在这个家越来越没地位了,哈哈。” 第二天午饭过后,夏瑾和提出要回北州。刘翠兰没有阻拦,拿了一大堆好吃的塞到陆一伟车里,再三叮嘱要注意身体,如同送女儿一般送到大路上,惹得隔壁的王婶无比嫉妒,唉声叹气地道:“你家陆一伟给你找了这么好的儿媳妇,我家那闺女咱就没这福分呢!” 刘翠兰知道对方因没把闺女许配给陆一伟而不高兴,笑呵呵地安慰道:“我这儿子没本事,人家看上他,是他的福气,你家闺女也不错,以后肯定能找个更好的!” “哎!托你的福,但愿吧。”王婶又一声叹息道:“多会举办婚礼?” 刘翠兰心里喜滋滋地道:“快了!” 到了北州大学,陆一伟提着大包小包送上了楼,见夏瑾和依然愁眉苦脸,知道她心里有事,心中萌发一个点子,拉起她的手道:“老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啥好地方?”夏瑾和纳闷地道。 “到了你就知道了!”说着,拉着夏瑾和飞速下了楼,开车直奔江东市。 0601 今夜无眠 到了江东市,陆一伟没有打招呼,直接到了三条的“格调”西餐厅。夏瑾和有些惊诧地道:“吃顿西餐,至于跑这么远吗?再说了,你不是不喜欢吃西餐吗?” 陆一伟回头灿烂一笑,道:“从前我不喜欢吃,但我现在喜欢了。这家店的西餐绝对正宗,呵呵,只要你开心,管他那些乱七八糟的。” “哟!一伟!”陆一伟拉着夏瑾和一进门,三条从吧台直冲过来,随手一拳埋怨道:“来也不打个电话,太不够意思了。这位是?” 陆一伟捂着生疼的胸口道:“这不给你个惊喜嘛,介绍一下,我太太,夏瑾和。” “哎呀!”三条瞪大眼睛道:“原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夏教授啊,一伟一直念叨你,可从来没见过本人。今日一见,果然气度非凡,美丽动人啊。显得我这小店都蓬荜生辉啊,哈哈!” 夏瑾和见三条有些手足无措,主动伸手握手,三条赶紧伸出双手轻轻握了一下,赞不绝口道:“简直太美丽了……” 陆一伟环顾了下四周,问道:“潘成军呢?” 三条道:“这段时间他忙着打官司,我直接放假,让他专心了结手头的事。马上要开庭了,这会估计和他的律师在一起研究事务呢。” “多会开庭?” “好像是下周二。” 事情就如同商量好似的,就这么凑巧碰到一起了。关于秦二宝的案子似乎与南阳县毫无关系,直接由省检察院督办,江东市中级人民法院办理这起案件,这起案件成为省里年度收尾大案,专案专办,显得格外神秘而低调。至于案由,没多少知道。 秦二宝被抓时,是由省公安厅的人直接抓走的,此后杳无音信。后,隐约传来相关消息,说秦二宝得罪了某位领导,其中个由,是个未解之谜,陆一伟都不是很清楚。 无心插柳柳成荫,就在张志远想方设法如何铲除这颗毒瘤时,没想到有人替他扫清障碍了,是巧合?还是计策?张志远很少提及,陆一伟也没多问。 潘成军以非法侵占罪向南阳县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谁知道当地法院不以受理,经过多方转战,终于在江东市中院立案,一并审理。听着马上就有结果,陆一伟替潘成军松了口气,历时七八年,终于可以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站着干什么,快上楼!”三条拉着陆一伟往楼上走,一边道:“你好不容易来一次,我把黑圈也叫过来,咱们好好喝一杯。” 陆一伟瞟了眼夏瑾和,小声道:“下次吧,今晚……” “哦哦哦,我明白了。”三条立马明白了陆一伟的用意,道:“那行,下次再说,你俩好好浪漫!” 陆一伟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有模有样地摆弄着餐具,笑呵呵地道:“瑾和,这里你还满意吗?” 夏瑾和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望着陆一伟点了点头。 陆一伟回忆道:“瑾和,你还记得你带我第一次到西餐厅吗?条件虽没有这里好,但我那次特别开心。尤其是你那一嗓子,惊起四座,现场沸腾,直到现在我都清楚地记得那一场面,太高兴了!” “是吗?”夏瑾和脸上总算有了一丝温暖,双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陆一伟。 “可不是嘛!”陆一伟兴奋地道:“你的歌声太好听了,为此我还特意学了那首英文歌,要不要我待会给你吼两嗓子?” “好啊!”夏瑾和的语气出奇的平静,甚至看不出她的喜怒哀乐。 陆一伟瞟了眼餐厅一侧的小舞台,然后神秘一笑,起身道:“你等着。”说着,快步走到舞台旁,与弹钢琴的小伙子嘀咕了一阵,陆一伟冲着夏瑾和挤眉弄眼,举了个“ok”的手势。 两人又嘀咕了一阵,陆一伟直起腰深呼吸了一口气,壮着胆子走到舞台中央,拿着麦克风扫射了一圈,看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莫名地紧张起来,双腿不停发颤,有些退却。可看到夏瑾和期待的眼神后,他又振作起来,潇洒地取下话筒,与钢琴师示意了下,忐忑地走上高台。为了夏瑾和,他相信这一切是值得的。 琴声慢起,四周寂静。陆一伟颤抖着举起话筒,一个略显羞涩的微笑道:“各位朋友,今天我想把下面的一首歌送给我最爱的人,唱得不好,还望大家多多包涵!” 现场就餐的大多是当地人,对这种表爱方式有些不适应,都嗤嗤地愣在那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不知是谁带头鼓掌,其他人也跟着纷纷鼓了起来。 “谢谢,谢谢!”陆一伟向大众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抬起头望着夏瑾和,深情地道:“相遇并不是几句话语,却藏着多少故事;相守并不是一个承诺,要经历多少磨难;不追求海誓山盟的诺言,不需要天崩地裂的疯狂,不在乎能否永久的守侯,其实我的脚步早已徘徊你的世界,当花开雪落的时候,我会陪伴你看最后的一缕阳光。今夜,我无法入眠……” 一首《西雅图今夜无眠》响起,众人的目光顺着陆一伟的眼神望向了泪花闪动的夏瑾和,除了羡慕,更多的是感动。 陆一伟的歌声飘荡在整个餐厅里,就连一楼的顾客都忍不住跑上来捧场。三条跑上来看到是陆一伟在歌唱时,惊得张大了嘴巴。 此时的夏瑾和,难以用言语表达内心情感。看着深情款款的陆一伟,每一句都融化在心里,让她深深感动。至始至终,她都默默流着眼泪,用心灵去感受这份浓情传达的爱意。 一曲终了,现场的客人依然沉浸在刚才的歌声里难以自拔。陆一伟很少在公众场合抛头露面,不过这次效果出奇的好,浑厚的嗓音,纯正的发音,给相对保守落后的江东市民送上了不一样的表爱方式,深入人心,震撼无比。 “好!”三条带头鼓起了掌,其他人也跟着卖命鼓了起来,大声呼喊着:“再来一曲……” 陆一伟一开始紧张,现在得到大家的认可,反而放开了许多。他优雅地走下舞台,来到夏瑾和面前,抓住她的手,深情对望了许久,终于吐露了心声:“我们结婚吧。” 夏瑾和有些重心不稳,左右摇晃。她完全被陆一伟给征服了。 “嫁给他,嫁给他……”众人一个劲对齐声喊了起来。 夏瑾和突然擦掉眼泪,一下子扑到陆一伟怀里,不顾众人目光,在脸上疯狂地亲吻起来…… 又一次浪漫表白,又一个无眠之夜。这一晚,陆一伟和夏瑾和在江东市最好的酒店,在最好的房间,轰轰烈烈将爱意点燃,在最美的夜色中,见证着爱与爱的真诚,心与心的感动。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将夏瑾和送回了北州大学。分别时,夏瑾和道:“一伟,谢谢你为我做得一切,我会牢牢记在心里的,能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陆一伟见夏瑾和比昨天开心了不少,欣慰地道:“只要你开心,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 “嗯,我相信你!”夏瑾和郑重地点点头,又道:“明天我弟弟开庭,我就不去了。另外,今晚我一好姐妹要过来找我玩,你就不必过来陪我了。” 陆一伟没有多想,道:“那好,等结果出来后我第一时间告诉你,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勇敢面对,生活还要继续,我就是你的依靠!” “嗯,我会的!” 送走陆一伟,夏瑾和一个人靠在门后,从口袋里掏出两人的结婚证,双手颤抖不停,泪眼模糊,一滴眼泪掉在两人的照片上,渐渐散开…… 在回南阳的路上,陆一伟特意去了趟古川县法院,与法院院长见了一面。 院长因为夏锦鹏的案子,这段时间一直头疼。由于打招呼的人太多,把本来很简单的一起案件变得异常复杂,让他手中的天平不知该偏向谁。 陆一伟表明来意后,院长愁眉苦脸地道:“你小舅子的事好多人都打过招呼了,竟然还惊动了省高院领导,你也够能耐的。可人家对方也不甘示弱,直接让副省长来施压,非要我严惩罪犯。这起案件已经不是单纯的刑事案件,已经上升到社会高度,明天庭审时各路媒体记者也会参加,如此高的关注度,你让我怎么松手?所以,你也别抱太大希望,哪怕就是得罪上级领导,我也得公正执法,给社会一个交代。” 听到此,陆一伟莫名地紧张起来,赶紧从衣兜里掏出提前准备好的钱塞给院长,道:“院长,我知道你为难,希望你能在法律范围内酌情考虑夏锦鹏的现实情况,他不是故意的,完全是被别人激怒的。另外,他母亲因为这事,含冤而去,给他一个前途吧。” 院长将钱扔回去道:“夏锦鹏的情况我知道,你也别再给我施压了,至于这么判我心里有数,希望你心里也做好准备,要想逃脱责罚,目前看是不可能了。你要是有能耐,走走其他门路,弄个保外就医之类的,也是一种办法。我这里,真心尽力了!别再逼我了,求求你了!”院长几乎快给陆一伟跪下了。 0602 无法接通 看到院长精神近乎崩溃,陆一伟没再威逼,直截了当道:“李院长,给我交个实底,也好让我提前有思想准备。” 李院长踌躇半天,伸出一个巴掌道:“按照夏锦鹏的罪行,至少应该判七年以上。但是有各路神仙保驾护航,我只敢说五年上下,多余的话不能再说了,因为我面对的是一个群体,而不是你一个人。” 已经是不可逆转的结局,陆一伟尽力了。 回到南阳县,陆一伟什么事都不想做,什么人也不想见,一个人关到办公室里,懒洋洋躺在沙发上喝茶。明天这件事就暂且画上句号了,陆一伟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夏锦鹏进去磨磨棱棱角角不见得是坏事,如果这小子抗压能力强,意志坚定,出来照样是条汉子。如果是个扶不起的阿斗,随他自生自灭吧。 陆一伟突然想起大学同学李前程还关在看守所。这位老朋友因一时贪念,居然透支出卖友情,替秦二宝卖命,绑架潘成军。如不是陆一伟发现端倪,潘成军估计早已见阎王爷去了。 李前程这人其实并不坏,一不小心沾上了赌瘾,致使家庭支离破碎,事业覆水难收,整个人如同着了魔一般,时刻想着一夜暴富,可谁曾想欠下的债务越来越多,铤而走险走上了犯罪之路。 对于李前程的遭遇,“自作孽,不可活”用在他身上再贴切不过。陆一伟痛心疾首,难以释怀。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何况是同窗好友多年,无疑在触动陆一伟最敏感,最脆弱的心灵。 事情过去这么长时间了,陆一伟内心早已原谅了李前程。可他已然触犯了法律,想要法外施恩,显得苍白无力。陆一伟能做的,只能在生活上多关心关心了。 想到此,陆一伟绕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打给公安局局长罗志清,他提议想见李前程一面。毕竟在南阳县,好多事就算不合相关规定,也可以大开绿灯,罗志清欣然同意了。 陆一伟来到看守所,见到了精神萎靡,心情低落的李前程。李前程见到陆一伟后,反应出奇平静,有气无力地道:“你来了。” 陆一伟一脸惆怅,谁曾想到两人会在这种场合相见,命运作弄人,偏偏给两人安排了不同了命运轨迹。陆一伟将两条中华烟放到李前程面前,小心翼翼道:“这烟你先抽着,不够了和民警说,其他的无能为力,生活上的小事我可以满足。” 李前程拿起中华烟左看右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中带泪,看得出他痛苦万分,懊悔至极。陆一伟不停地抽烟,以掩饰内心的不安。 “一伟,你还记得吗?”李前程突然停止笑声道:“在大学时,你、我,还有三条、黑圈同在一个宿舍,表面看客客气气,挺友好的,可事实呢?你在每一方面都比我优秀,黑圈仗着自家有钱又是城里人,压根看不起我。到了最后,你们有意孤立我,疏远我,觉得我不配做你们的朋友。现如今,你们一个个活得有滋有润,而我竟然成了阶下囚,是不是一种极大的讽刺?” 陆一伟不愿意回忆往事,可李前程挑明了,他只好道:“猴子,你知道你这人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 李前程一脸茫然,盯着陆一伟道:“什么?” 陆一伟直言不讳道:“自私,是你最大的弱点。你眼里永远只有你自己,凡是对你有利的,你可以奋不顾身,不择手段;而对你不利的,你则躲得远远的,生怕沾上。过去的事咱就不提了,提也没多大意义,就说毕业后吧,三条和黑圈没少帮你吧,而你呢,你感激过他们吗?没有,你反而愈发嫉妒,导致身边的朋友一个个远去,你反省过自己吗?” “对,我就是自私!”李前程不知悔改道:“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凭什么我就不如你们?你以为三条和黑圈是在帮我吗,那是施舍,看着我可怜,如同打发叫花子一般施舍我,换做你,你能接受得了吗?” 李前程的思维已经钻进了死胡同,陆一伟知道不管怎么劝说也改变不了他的看法。道:“猴子,这么些年来我怎么度过的你清楚吗?我还不如你,被贬到一个人烟荒芜的偏远村庄,一待就是五年多。刚开始时,每天说话的只有地里的玉米杆和蚂蚱,我心里的苦又有谁能体会?可我没有自暴自弃,另辟蹊径挺了过来。你好歹有人帮你,谁帮过我?” 陆一伟顿了顿道:“过去的事咱就都不提了,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陆一伟依然把你当好兄弟,好哥们,相信你不会因为这点小挫折就被击垮。如果你当我是兄弟,你他妈的给我振作起来,行吗?” 李前程偏着头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好像并不领情。 陆一伟知道李前程心里记恨自己,临走时,他丢下一句话:“猴子,我答应过你,要找最好的律师替你辩护,我说到做到!” 从看守所出来,陆一伟近乎快要崩溃了。他后悔在这个时候去看李前程,本来郁闷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了,他只希望这一切快点结束。 下午,他没去上班,而是蒙头大睡了一下午。晚上,给夏瑾和去了个电话,听到对方心情还算不错,简单聊了几句就挂了。 第二天,陆一伟一早就起床,吃过早饭匆匆赶往古川县。庭审现场果然来了许多记者,可见对这起案件的关注程度。陆一伟见到了王建国,两人四目相对,选择了沉默。 经过一天的激烈辩论,直到晚上才算理出头绪。法官对审判结果进行了当场宣判:某某某,因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缓期三个月执行;夏锦鹏,因故意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这一结果对于陆一伟来说,还算满意。 从法庭走出来的第一件事,陆一伟将这一消息告诉夏瑾和。可打了好几个电话,对方的手机始终无法接通。陆一伟以为她手机没电了,也没多想,开着车直奔北州市。 到了宿舍楼,陆一伟迫不及待地跑上去,敲了半天门无人应答,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他又飞奔下楼,一个又一个电话打过去,依然无法接通。在楼下等了半天,他以为夏瑾和还在上课,可教学楼早已人去楼空,死一般的寂静。 到底去哪了?陆一伟发了疯在校园里寻找着夏瑾和的踪影,可找遍了每一个角落,都没有发现任何踪迹。可能是和同事外出吃饭去了吧,或者有事出去了……陆一伟一遍遍安慰着自己,可不知怎么的,他的心始终无法平静下来,狂跳不止,预感着有什么事要发生。 他站在校园大门口,驻足观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试图寻找夏瑾和熟悉的身影,然而,没有发现任何踪迹。他再次掏出手机拨打电话,依然是无法接通,这怎么可能? 陆一伟不甘心,再次回到宿舍楼下,眼巴巴地盯着夏瑾和的宿舍,坐在花栏边上不停地抽烟。他的双手莫名地颤抖起来,抖得连香烟都握不稳,甚至嘴唇都在发颤,不祥的预感逐渐涌上心头。 这时,住在夏瑾和隔壁的教师楼清风回来了。陆一伟迅速将烟头一丢冲了过去,抓住楼清风的肩膀使劲摇晃着,问道:“楼老师,你见到夏瑾和了吗?” 楼清风被陆一伟的举动吓了一大跳,惊恐地连连后退。陆一伟意识到自己的方式有些鲁莽,松开手急切再次询问。 “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吗?”楼清风狐疑地道。 “没有啊!”陆一伟急得声音都变调。 楼清风一脸茫然道:“我看到她昨天就在收拾东西,说要往新家搬了,我还问她要不要帮忙,她说不用,我也就没再坚持。今天好像一整天都没见到她,还以为你们在收拾新家呢。” 陆一伟心里咯噔一下,撇下楼清风又飞速往新城区赶去。到了新房子那里,无论怎么拼命地敲门,始终无人应答。陆一伟靠着门精神恍惚地滑坐在地上,夏瑾和就这样突然间消失了。 过了许久,陆一伟再次拨打电话,还是无法接通。他不甘心地返回宿舍,冒冒失失冲进楼清风的房间。楼清风正好在换睡衣,被闯进来的陆一伟再次惊吓。 “楼老师,我去过新家了,依然找不到她,求求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下她?或者告诉我她可能在什么地方,我找不到她了。”陆一伟几乎用哀求的语气道。 楼清风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看到陆一伟发狂的样子,只好挨个向夏瑾和的朋友去了电话,得到的结果异常一致,不知道,没再一起。 好好的一个人难道就这样蒸发了?陆一伟再也无法忍受精神上的折磨,他来到夏瑾和门口,抬起脚一脚踹了下去。他打开灯环顾了下四周,一切完好如初,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然而,放在衣柜上的旅行箱不翼而飞了…… 0603 定格回忆 尾随跟来的楼清风跟着陆一伟进来,见没有异样,安慰道:“夏教授可能和朋友出去了,你别多心,或许等会就回来了。” 陆一伟勉强笑了下,道:“多谢楼老师关心,可能是我太着急了,我在这里等她。” “好的,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说着,楼清风关上门退了出去。 送走楼清风,陆一伟从里屋反锁好门,笑容僵在脸上。他快步跑到衣柜前打开,只见里面空荡荡的,只剩下几件过时的衣物。 表面看,屋子里没有任何变化,如果外人进来根本发现不了什么。然而,陆一伟对这个房间再熟悉不过了,他可以观察到细微变化之处。衣柜门没有合拢,而且地上还有丝许灰尘。另外,办公桌上摆放着的照片突然不见了,甚至墙上悬挂着的一幅风景油画也不见了,这说明什么,陆一伟不敢去想。 走到办公桌前,陆一伟打开台灯,看到桌子上赫然躺着离婚证,一份书信以及一把钥匙,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要不是一只手撑住桌子,估计就摔倒在地了。 陆一伟扶着桌子缓慢地坐到椅子上,颤抖着双手徐徐伸向绿本离婚证,快要触碰到后,又如触电般缩了回来,拼命揉了揉眼睛,再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确定是离婚证后,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难道是自己的离婚证? 尽管心里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可陆一伟始终不相信夏瑾和会如此做。就在前天晚上,他还表达了自己的爱意,约定在明年就正式举办结婚仪式,可这才过了多久,看到的却是一本离婚证,这一天多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一伟闭上眼睛,咬着嘴唇深呼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拿起了离婚证,颤抖着双手打开,猜想最终成了现实,只见上面各贴着两人的证件照,写着各自的名字,右侧写着:“申请离婚,经审查符合《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关于双方自愿离婚的规定,准予登记,发放此证。”盖着“北州市人民政府婚姻登记处”的大红印,落款日期为2000年12月13日。 陆一伟懵了,好好的怎么会领了离婚证?何况离婚前也没有征求自己意见啊,怎么就成了双方自愿了呢?另外,两人的结婚证他俩各自拿了一本,他的那一本放在母亲家卧室里,难道夏瑾和取走了结婚证?他迅速打给母亲,还没打通,又匆匆挂掉,事情没搞清楚以前,他不想让父母亲担惊受怕。 离婚证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陆一伟丢到一边,拿起桌子上的信封,上面写着“见字查收”,落款只有一个“瑾”字。陆一伟麻溜撕开,拿出厚厚一沓稿纸打开,认真阅读起来…… 亲爱的老公,请允许我最后叫你一声,我们的夫妻情分到此就结束了,到今天为止正好是105天。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了北州市,至于去哪,我也不知道,或许到处流浪,或许找一个相对偏静的地方定居下来,或许再次返回美国,总之,我要离开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了。 或许你会骂我无情无义,指责我没有责任心,然而,出走是我迫不得已的选择,请你不要记恨我,这一切都是我选择的。 回顾我们走过的点点滴滴,有幸福,有泪水,有浪漫,有真诚,你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男人,可我辜负了你,走了一条无法选择的路。 我承认交往之初有一定目的性,想分得一套房子,然而这只是最初的想法,可与你深入交往后,我发现我爱上了你。 你在天同山河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向我表白,你在我们领结婚证后在街边卡拉ok前放声为我歌唱,就在昨天,你还别出心裁地大胆向我提出结婚,这一切我都深深地印在心里,永不磨灭。然而,幸福就要来临时,我却选择了另一条路,一条我自己都难以相信的不归路。 父母亲的相继离世,弟弟的锒铛入狱,以及肚子里未谋面的孩子,这一切好像早已命中注定,把全部的罪责都强加我身上,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在你和你家人面前,在老师和学生面前,我故作轻松,强颜欢笑,洒脱应对,可谁又知道,我的心里是多么的难受和煎熬。我想过自杀,可每每想到你,又放弃了。可你越是对我好,越是小心翼翼,我越觉得亏欠你,与其内心痛苦地挣扎,还不如彻底放弃。对你对我,对所有人,都是一种解脱。 或许你会说我自私,我不得不承认,这种行为是一种自私的表现。可站在你面前的,已经不是原来的夏瑾和,只是一具失去灵魂,迷失方向的躯壳而已。这样的婚姻爱情,到最后也是个悲剧收尾,还不如我早点离开,这样,不影响你追求幸福。我知道这样做对你不公平,可我真心力不从心了。累了,倦了,似乎看不到任何希望,唯一的牵挂只有你和锦鹏,我试图用行走的方式来为你们祈福。 很抱歉,不能与你携手到老,这是我人生最大的遗憾。然而,与你相处的一年多里,却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人生在世,能留下一些美好在心间,也是支撑走下去的一股动力。 结婚证是昨晚从家里悄悄拿出来的,我找了个关系单方面离婚,不要怪我,我这样做是对你负责。另外,工作我也辞了,新城区的那套房子我也过户到你名下,钥匙就在桌子上,希望这里能成为你未来的家。我这一走,或许就不回来了,我弟弟那边还希望替我照顾他,还有我的父母,清明节时替我添一炷香,扫一扫墓。 零零碎碎说了这么多,依然还有很多话要讲。就到此为止吧,我不想让你一直停留在回忆里,彼此留点念想,是我最大的心愿,忘了我吧!找个好女子结婚吧,相信你会找到真爱的。 最后,替我向你父母亲以及玲玲说声迟到的感谢。 别了!不要找我! 爱你的人。 2000年12月13日晚 陆一伟把这封信来来回回读了好几遍,才无力地放在桌子上。夏瑾和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他的预测最终一语成谶,就此应验了。 其实他早该发现夏瑾和异常的举动。先是回老家看了一眼,取走一些照片,又与夏锦鹏见了一面,然后到她父母亲坟前上了一炷香,再回到陆家吃了顿团圆饭,接近着与陆一伟疯狂了一晚,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陆一伟浑身发抖,目光呆滞,欲哭无泪。他颤抖着手试图掏口袋里的香烟,没有抓稳,一下子掉到了地上。他弯腰去捡,谁知麻木的双腿无法支撑沉重的身躯,噗通一下子从椅子上滚落下来,头部重重地磕到地上,手肘用力支撑也由于用力过猛,蚀骨般地疼痛。然而,陆一伟已经全然麻木了,他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只有心在滴血。 陆一伟席地而坐,靠在桌子上点燃了香烟,眼睛四处看着房间里熟悉的一切,却又变得那么陌生。就在前两天,夏瑾和还站在镜子前梳妆打扮,还问自己穿什么衣服好看,而今天她已经离开了。 陆一伟回头看到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伸手触摸了下留有香味却冰冷的床单,他借着灯光在床单上找到了一根长头发,举起来在灯光下痴痴凝望。他似乎看到了夏瑾和的一笑一颦,在酒吧里深情歌唱,在舞台上尽情舞蹈,在讲台上潇洒授课,在校园里放声大笑……这一切,都定格在回忆里。 陆一伟倍加懊悔,深深自责。他不该对夏瑾和有任何怀疑,哪怕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又怎么样?他不该忽略对夏瑾和的关怀,哪怕挤出时间多陪陪她,了解她内心的真实想法,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而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陆一伟掏出手机,再次拨打夏瑾和的电话,仍然是无法接通。看来,她已经彻底离开了,没有一丝留念地离开了。 陆一伟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只觉得胸闷,恶心,甚至喘不上气来。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把对夏瑾和的思念都寄托在缕缕烟气中。 陆一伟就这样坐了一夜。直到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才意识到天亮了。他试图站起来,可浑身无力,找不到任何着力点。当他把最后一根香烟抽完时,扶着椅子咬着牙站了起来。用打火机将离婚证和书信一同点燃,化为灰烬,拿起桌子上的钥匙踉踉跄跄走到门口,回头再仔仔细细看了一眼,带着诸多的不舍开门离去了。 夏瑾和如同一个梦,在陆一伟沉睡时不经意间闯了进来,在他心中画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后,又悄然离去。 如今,梦醒了,一切都醒了,一切都结束了,才发现只是一个梦,一个让人爱,让人恨的梦…… 0604 大病一场 从北州市回来,陆一伟大病了一场。内心的煎熬远比身体的折磨更加痛苦,几天功夫,陆一伟瘦了一大圈,母亲刘翠兰心疼不已,却不知如何劝说,只能偷偷地抹眼泪。 这一天,陆一伟从床上挣扎起来。拉开久未开起的窗帘,一道温暖的阳光射了进来,照在他苍陌的脸上,贪婪地吸吮着阴霾,试图驱赶身上的病魔。 陆一伟坐在窗前,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份久违的温暖。萧柔的光晕在玻璃折射下多了一丝慵懒,贪婪地涌入怀中,慢慢地将心融化,莞尔间,飞逝万里,流淌在大地的万生万物,诉说着时间转弯瞬间的动人故事。 窗前,依然摆放着陆一伟和夏瑾和的照片,这是两人为数不多的照片。阳光的长期曝晒,相片已有丝许泛黄,多了一份岁月的沉淀和记忆的苍翠。陆一伟小心翼翼拿起照片,用衣袖擦拭了下灰尘,凝望着照片脸上跳跃出一抹微笑,很快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在照片拍摄于今年夏天天同山风景区避暑节开幕仪式,夏瑾和还身着演出服,浓妆艳抹,笑容灿烂,依偎在陆一伟怀里甜蜜地微笑。而陆一伟穿着正装,显得格外严肃,一只手搭在夏瑾和肩膀上,脸上流露出怪异笑容。照片洗出来后,陆一伟看到自己的傻样,坚决要求毁掉,可夏瑾和倒觉得他多了一些可爱,保存下来。 睹物思人,人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曾经的美好。陆一伟看着相片,曾经的一幕幕如同放电影般在脑海中清晰浮现。他承认,夏瑾和不是他最喜欢的女人,可她却打开了自己的心扉,唤醒了尘封的记忆,找到了什么是爱的滋味和浪漫。然而,这一切就这样结束了。让人措手不及,肝肠寸断。 这些天来,陆一伟一天不知打多少个电话,短信也发了无数条,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夏瑾和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悲伤的歌萦绕在冬日的上空,再动人的音符也唤不醒失去的怅惘,空留鸟儿在空中盘桓,时不时传来几声歇斯底里的鸣叫。 陆一伟将照片放进了抽屉里,一点一点合上。在合上的一瞬间,他听到了夏瑾和的呼喊,看到了她奔跑的身影,闻到了她醉人的芳香,渐渐地,消失在一望无际的油菜花地里…… 父亲陆卫国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的,陆一伟回头一丝苦笑,有气无力地道:“爸,你来了!” 陆卫国没有说话,走到窗前“刺啦”一声将窗帘全部拉开,搬了把椅子坐到陆一伟面前,掏出烟递给陆一伟为其点上,沉闷地道:“有什么心事别压在心头,和爸说一说。” 突然有人关心自己,陆一伟的眼眶不禁湿润起来。他低下头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是不是和瑾和离婚了?”陆卫国突然道。 陆一伟猛然抬起头,惊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陆卫国闷声不语,吧嗒吧嗒抽了一根烟后道:“那晚我看到瑾和在房间里找结婚证了。” 陆一伟一下子站起来,斥责道:“那你为什么不制止她?” 陆卫国将激动的陆一伟摁到床上,道:“一伟,既然瑾和要做出这种决定,你就是百般阻拦,也不会阻止她的。我当时没想太多,以为她想把结婚证收起来,没想到她居然选择了这一步。罢了,她不属于你,永远不是你的。” “不!”陆一伟疯狂地咆哮起来:“瑾和她没有走,只是出去散散心,她很快就会回来的。她答应我要一起白头偕老……” “一伟!”陆卫国用尽全身力气吼了一声,道:“你醒醒吧,她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陆一伟木讷地坐到窗前,咬着牙愣是不让眼泪流出来。此时,站在门外偷听的母亲刘翠兰早已忍不住掩面抽泣起来,儿子这番模样,做母亲的比谁都心疼。 陆卫国道:“一伟,我记得你当初被贬到北河镇时,也没见过你这么伤心过。你这是怎么了,为了一个女人值当吗?就算夏瑾和不走,你能留住她的人,却留不住她的心啊。” 陆一伟的心理防线终于击垮,一下子跪到在父亲面前道:“爸,你儿子的命怎么如此苦,老天为什么总是和我作对,时不时来这么一下子,换做个铁人也受不了啊。” “哎!”陆卫国叹了口气,用沧桑的手抚摸着儿子的头道:“这过日子啊,就是问题叠着问题,烦恼堆着烦恼,那有一帆风顺的。如果一遇到问题就自暴自弃,那成何大器?你爸一辈子没本事,可我至今因为有你这样的儿子而感到自豪,在我眼里,你如同烈火中战士,不折不挠,既有沉得住气的定力,又有喊得出气的毅力,这点小挫折又算得了什么。” 陆一伟抽完一支烟,陆卫国又给续上,继续道:“咱老陆家世代农民,一辈子在这片土地上战战兢兢地生活着,好不容易培养出来你这个大学生,就是希望你光宗耀祖,为老陆家列祖列宗争光。如今,你有出息了,当官了,这就是我想看到的。而且你还有上升的空间,如果你过于纠缠儿女情长,可问,你还记得你的目标吗?” “走了一个夏瑾和,还会来一个冬瑾和,你这么优秀,我就不相信你找不到!” 陆一伟被父亲的一席话点醒了,他道:“爸,儿子不孝,至今还未让你抱上孙子……” “这是什么话!小雨不是我孙女?有一个我就足够了,管他是男是女了,只要是我老陆家的血脉,我的腰板到什么时候都挺得直直的。”陆卫国激动地道。 这时,刘翠兰也走了进来。安慰道:“一伟,你爸说得对,妈以后不逼你结婚了,只要你过得好好的比什么都强,有小雨一个就足够了。” 面对两鬓白发的双亲,陆一伟如同未长大的孩子,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不停地抽泣起来。 当天下午,陆一伟好好捯饬了一番,穿戴整齐,精神气爽上班去了。刚上楼梯,组织部办公室主任许敬业就笑嘻嘻地迎了上来,道:“陆部长,听说您出差了,才回来?” 陆一伟一愣,含含糊糊道:“嗯,闫部长在不在?” “闫部长今天上午去市里开会去了,估计不回来了。” “哦。” 陆一伟走进办公室,许敬业麻溜地为其泡好茶端了上来,将手中的一沓文件放到面前,道:“下个月市委组织部要下来调研党建工作,请示闫部长后要您负责此事,您看一下。” 基层党的建设,主要包括队伍建设,组织建设,阵地建设等,查看是否发挥战斗堡垒作用,查看党员是否发挥先锋带头作用,本来是一项务实工作,可长期以来一直按务虚对待,往往整理整理资料,看看版面就过去了,上级抓得不紧,下级应付差事,你好我好大家好,招待周到比什么都重要。年年如此,如此反复。 陆一伟浏览了一遍文件,一个小细节引起他的格外重视。这次调研是由分管党建工作的市委副书记韩洪刚亲自带队,另外,要求各县市区总结工作经验和亮点,韩洪刚还要逐个点评,如此一来,调研规格一下子就上去了。 陆一伟刚到组织部履职,虽是副职,工作的怎么样,能不能得到上级领导的肯定,这次的调研显得尤为重要。 工作经验和亮点,是我党历来看重的东西。何谓亮点?好比说同样分得一颗土豆,有的人绞尽脑汁炒了一盘土豆丝,有的人费心尽力做了土豆炖排骨,而有的人则变着法弄了个“青龙飞天”。不可否认,前者也是在创新,可依然跳不出条条框框,目光短浅,墨守成规,以为土豆炖排骨就是亮点。而后者将土豆进行艺术加工,再搭配一个蕴含深意的高雅名,瞬间亮点爆发,不出意外拔得头筹。 如果前者把土豆炖排骨换做“猛龙过江”,又是一个理解层面。具体到组工工作,不外乎类似“创新”。做菜的原料已经分发到各位手中,至于怎么炒菜,那就看各家的本事了。当然,不排除经济因素外力作用。相对富裕的县市区可以请高级厨师操刀,相对贫困的地方只能想办法搞“土家菜”了。 北州市共有11个县市区,其中,城区综合实力排名第一,马平县排名第二,纯农县区古川县排名第八,而南阳县排名第十,要想在某一方面跃居前列,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陆一伟翻看了下日历,距离调研日期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要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造一个工作亮点,简直不太可能。另外,亮点在哪?陆一伟两眼一抹黑,完全没有思路。 他将文件合起来放到一边,问道:“还有什么事?” 许敬业连忙道:“这不马上元旦了嘛,部里的同志们希望搞搞文艺联欢,聚聚餐,闫部长也点头同意了,交由您来办,您看?” “哦。”陆一伟思索了片刻道:“既然闫部长同意了,这事你来搞吧,我的原则是要么不搞,要搞就要搞好,我知道部里经费紧张,但你不要怕花钱,钱的事我来想办法,好吧?” 陆一伟如此说,许敬业脸上乐开了花,连连点头道:“请陆部长放心,我保证办得漂漂亮亮的!” 0605 宋勇轶事 谈完工作,许敬业依然不走,陆一伟疑惑地抬起头问道:“还有其他事吗?” 许敬业办公桌一侧的椅子一坐,贼眉鼠眼地瞅了一圈,凑到陆一伟跟前小声道:“陆部长,您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您想不想听?” 陆一伟最讨厌这种背后嚼舌头的人了,成天不想着怎么样干好工作,专门打听别人家的家长里短,尤其是组织部这么严肃的部门,更应该摒弃这种歪风邪气。不过陆一伟倒想侧面了解下近期发生的事,点上一支烟,靠在皮椅上,一言不发盯着许敬业。 这一举动,许敬业以为陆一伟表示默许,于是嘚啵嘚啵讲了起来:“你出差后的第二天,部里下了一道任命决定,城建局城管大队队长宋勇调任财政局党组成员、副局长,这事您知道吗?” “知道一点。”陆一伟就此事专门汇报了闫东森。闫东森在请示张志远后,在第一时间下达了任命决定。 “哎呀!”许敬业一惊一乍地道:“宋勇是什么人?那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上任第一天就在局党组会议上提议成立总务处,将办公室的权力夺去一大半。随后跑到安监局将许万年堵在门口,差点打了起来,愣是将财政局的公章和公车要回来,这小子可真有两把刷子!” “不仅如此,宋勇这小子把财政局搅了个天翻地覆。先是将单位的公车全部从个人手里收回来,谁要因公出差,必须经他同意审批方可出车。接着相关报销手续,必须得经他签字后才能生效。还有公章也归他保管,盖个章可谓是难上加难。还有更绝的,以前单位签字签到,宋勇直接弄了个打卡机,打卡机就放在他办公室,不仅要签到,还要签退,整得财政局的一帮人都扬言不干了,不过谁都不敢在宋勇面前放个屁。” “哈哈……”听到宋勇如此手段,陆一伟不由得大笑起来。看来,自己给肖志雄选配的这个副手没有看走眼。 许敬业莫名其妙地看着陆一伟,陆一伟及时收敛,道:“你接着说。” 许敬业津津有味道:“我听说,预算科科长有一次迟到了,非要补签到,宋勇当仁不让,按制度办事。这位科长急了,拍桌子瞪眼,将打卡机端起来就扔到地上,摔了个粉碎。并指着宋勇破口大骂,骂他就是一条狗。宋勇不急不恼,你爱签不签,损坏公物从你奖金里扣。科长当然不乐意了,要找肖局长评理。肖局长当然偏向宋勇了,把科长狠狠地批评了一通。” “这事还没完,这位科长第二天就没上班了,连续三天都没有去。等他回去上班后,发现已经没有他的位子了,直接给免了。这下可真急了,跑到肖局长办公室大吵大闹,宋勇二话不说,直接动了手。又闹到县里去评理,谁知张书记旗帜鲜明地支持局里的决定,这位科长依然不依不饶,张书记一怒之下给停了职,直接连班都不让上了。” 听到宋勇如此雷厉风行,陆一伟心里替他高兴。又道:“宋勇如此张狂,肖局长无动于衷?” “嗨!”许敬业道:“宋勇敢这么做,完全是肖局长在背后指使的。您想啊,近乎将一半的权力交给宋勇,这说明什么,绝对支持啊。不过宋勇这小子确实有能耐,才几天功夫,将财政局那帮大爷收拾得服服帖帖,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陆一伟点头道:“那许万年呢?肖局将他的人给免咯,他能坐视不管?” “怎么不管,许万年还专门找肖局长谈了一次,肖志雄别看平时软弱,在这件事上着实硬了一回,直接把许万年顶到南门外,不接受任何人的求情。” “那杨县长呢?” “杨县长这边倒没有听到什么反应,不过新上任的副县长高博文去过一次,至于是干什么,不太清楚。” 不管怎么说,肖志雄在履新期间迈出了艰难一步,这对于他今后的工作极其有利。财政局虽属政府口,历来是书记和县长必争之地,谁能牢牢地将财政大权掌控到手里,谁就财大气粗,说话做事腰杆子挺得直直的,掌控大局。 聊完宋勇,许敬业继续八卦,又道:“还有件大事,听说秦二宝因非法侵占罪、持有枪支罪、绑架罪等多项罪名给判刑了,判了十六年,二宝煤矿所有权归还村集体,没收全部非法所得。” 这个结果对陆一伟来说在意料之中,可他至今未搞清楚秦二宝到底得罪了那位领导,替张志远将这一黑势力彻底铲除。不管怎么说,秦二宝的时代已然过去,为张志远的三大工业园区建设扫清了障碍。 接下来的话让陆一伟大吃一惊,许敬业道:“二宝煤矿收回来了,杨县长已经招商引资回来一个大老板投资建设,听说这大老板有一定来头,好像是北州市东华实业集团老总丁昌华。” 这位丁昌华也算是老朋友了,听到他和杨德荣走到了一起,着实让人玩其三昧。 这时,陆一伟的手机响了,许敬业结束了新闻联播,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电话是姚娜打的,陆一伟接了起来。 姚娜作为陆一伟和夏瑾和的“媒人”,对夏瑾和的出走或多或少有一定责任。尤其是听到陆一伟大病一场后,她既担心又害怕,深深自责,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打了这个电话。 “喂,一伟,你在哪?”姚娜尽量用正常语气道。 陆一伟心情格外复杂,道:“我在办公室,有事吗?” “你等着,我马上过来。”说完,挂掉了电话。 陆一伟脑子里乱糟糟的,完全没有一丝头绪。将调研的文件丢掉一边,摘掉眼镜,用双手使劲揉搓了下脸,起身扭了两下腰,又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打给了肖杨。 “陆部长,您好!”肖杨准确无误地判断出陆一伟办公室的电话,看来,他是个有心之人。 “张志远在吗?” “张志远今早与闫部长一同到市里开会去了,可能晚些会回来,如果您什么事我替您转达。”肖杨客气地道。 “哦,没事了。” “好,等张书记回来后我告知您一声。”肖杨知道陆一伟和张志远的关系,格外多说了一句。 “好的。”陆一伟扣上电话,站在窗户前看着窗外的风景。县委大院里依然是忙忙碌碌,人来人往,事关南阳的大小政策都从这里出发,传达到各个角落。想起许敬业讲的话,陆一伟想起了潘成军,随即掏出手机打了过去。 潘成军接到陆一伟的电话,显得有些急促,道:“陆主任,这些天我一直在联系你,可你手机一直关机,是不是有什么事?” 陆一伟不愿意提及夏瑾和的事,敷衍道:“手机坏了,刚修好,二宝煤矿怎么样了?” “判下来了。”潘成军道:“法院支持了我的诉讼请求,要求以现金的方式补偿我的损失。我提出继续承包二宝煤矿,法官说这需要与当地政府协调。后来你们县的杨县长主动找到我,要求我放弃承包经营权,可以额外得到一笔补偿。本想与你商量,可一直联系不上你,在他们的轮番谈判下,我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陆一伟脑子一懵,气急败坏地道:“谁让你答应他们的?” 潘成军略显委屈地道:“他们代表你们县委县政府,我以为你也是这个意思,就同意了。” “他给了多少钱?你收了吗?” “收了,50万。” 完了,二宝煤矿看来真如许敬业所说,杨德荣要插手干涉了。让他不明白的事,张志远难道不知道吗?如果杨德荣插手,他还有主动权吗? 木已成舟,陆一伟无话可说,道:“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潘成军道:“暂时我还在三条兄弟这里干着,不过等明天开春后,我还要干老本行,打算再承包个煤矿。” 潘成军在管理上颇有一套,陆一伟早有所耳闻。另外,三条的西餐厅被他管理的井井有条,足以说明他的经营能力和管理才能,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陆一伟转念一想,自己本来也打算承包个煤矿,如果交由潘成军打理,绝对可以放心。想到此,他道:“那行吧,改天我到了江东找你。” “好嘞,我等您。”潘成军尽管比陆一伟年龄大,可无形中放低了姿态,敬这位小兄弟三分。如果不是陆一伟,也没有他潘成军的今天。 挂掉电话,姚娜推门进来了。陆一伟拿起眼镜带上,指了指沙发道:“坐吧。” 姚娜一脸愧疚,格外小心地将手包放到茶几上,斜45°坐了下来。 “喝什么?白开水,还是茶叶?”陆一伟走到饮水机前,询问姚娜。 “我不渴,不麻烦了。”姚娜连忙摆手道。 陆一伟倒了杯白开水端到跟前,坐到椅子上,用忧郁的眼神望着姚娜。两人互相对望了半天,谁都不愿意第一个开口。 0606 时髦一把 “一伟,听说你病了,好点了吗?”姚娜最终还是按耐不住,先行关心起来。 “我病了吗?”陆一伟双手一摊,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我没病啊,这不是好好的嘛!” 姚娜知道陆一伟这是气话,一脸歉意道:“一伟,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罗莎的事我事先真不知道,后来才听说的。不管怎么说,罗莎是我给你介绍的,她这样不辞而别我也有一定责任,如果你心里不痛快,就骂我几句吧,打我也成。” 陆一伟抿着嘴唇摇了摇头,道:“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我不想再提了。我骂你作甚?和你又没任何关系,你别多心。” 如果陆一伟真骂自己几句,姚娜心里或许还好受些。可他反而才安慰起来,更让她心里不安,道:“一伟,这段时间,我也发动所有与罗莎有关系的人寻找她,得到的答案空前一致,谁都没见过她。你放心,我还会继续寻找,找到她后第一时间告诉你。” “哎!”陆一伟轻叹,道:“娜姐,你大可不必如此。瑾和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不会让你们找到她。她心里压力过大,或许她的选择是解脱的最好方式。我不恨她,也不会恨你,以后我们还是好姐妹。” 听到陆一伟到现在都为夏瑾和开脱,着实让姚娜刮目相看。道:“一伟,我一直认为你是条汉子,在这件事的处理上,你真是条汉子。罗莎不辞而别,对于谁都接受不了,而你却能站在她的角度替她着想,我很佩服。” 陆一伟淡淡一笑,道:“佩服什么啊,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我陆一伟天生就一土老帽,可偏偏要攀高枝。不可否认,瑾和是个好女人,能够认识她我知足了,真的。”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姚娜小心翼翼地问道。 “怎么办?哦!”陆一伟交叉着手望着天花板道:“这个问题我现在不想去想,太累了,歇一歇吧。有时候觉得啊,单着也没什么不好,自由自在,无忧无虑,正是我想要的生活。” 姚娜深知陆一伟越挫越勇,这是他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又道:“一伟,假如,我说假如啊,假如罗莎有一天回来了,愿意嫁给你,愿意好好与你过一辈子,还有可能吗?” “你觉得呢?”陆一伟反问道。 “这……”姚娜尴尬地低下了头。 两人沉默了片刻,陆一伟道:“我刚才说过,每个人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如果有那么多假如,我完全可以与李淑曼复婚,不是吗?” 姚娜或许知道了答案,道:“一伟,不管将来如何,咱俩都是好姐妹,只要你有什么需求,尽管找我,我姚娜绝对全力以赴。” “生理需求能找你吗?”陆一伟开玩笑地道。 “可以。”姚娜一本正经地道,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提起茶几的手包挎在肩上,丢下一句话:“只要你需要,随时可以。”说完,踩着皮鞋“哒哒哒”出了门。 姚娜严肃认真回答了陆一伟最后一个问题,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端起茶杯将最后一滴水喝了下去,又倒了一杯,坐在办公桌前,再次拿起调研文件,仔细研读起来。 按照职责分工,陆一伟分管办公室、干部科和考核办,事关党建工作又另一位副部长分管,可闫东森为什么把这件事交给了他?有点越俎代庖。不过自己的头衔前面加了个常务,分工又加了条“协助部长完成各项工作”。如果这么说,倒也合情合理,说得过去。 不管怎么说,这事压到自己头上,就得认认真真办好。接下来的工作就是总结工作经验和寻找亮点,可从什么地方下手呢?毫无头绪。 一盒烟抽完,几杯水下肚,稿纸撕了一大堆,陆一伟依然理不出头绪。他干脆将文件丢到一边,拿起12名新进的公务员名单,再次逐个分析起来。 这份名单陆一伟不知看了多少遍,基本上每个人的情况都了如指掌,培训工作其实早就该进行,可由于夏锦鹏的事一直搁置。调研与此项工作是两码事,应该尽快启动。 陆一伟再次翻看了下日历,时间锁定在本周四。拿起电话打给了许敬业。 “有事?”许敬业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陆一伟将名单递给许敬业,道:“你以组织部的名义给名单上所涉及的单位发通知,要对这几个人进行为其三天的培训,让各单位予以配合,一定要告知本人参会。” “好嘞,我马上去办!”许敬业虽是大嘴巴,但办事还是不错的,执行能力强,做事干净利落,基于这一点,陆一伟愿意委以重任。 快到下班时,张志远和闫东森还没回来,陆一伟不打算等了,起身锁好门下了楼。 刚走到车跟前,副县长徐青山正好从县委大院走出来,主动与陆一伟打招呼。 徐青山走了狗屎运,捡了个副县长,不得不说此人的运气相当好。当了副县长后,徐青山的变化实在太大了,陆一伟都快认不出来了。 首先是发型,原来是偏分,中规中矩;如今成了大背头,而且还喷着摩丝,一根一根整齐排列,油光铮亮。其实徐青山完全不适应大背头发型,发际线不高不说,关键是头发硬,如果不靠摩丝定型,完全竖立起来,像极了神话人物雷震子,略显滑稽。 再说服饰,从前是夹克配白衬衣,以及永远是蒙着一层灰的皮鞋,现在居然穿上了西服系上了领带,皮鞋一尘不染,蚊子爬上去估计也会劈叉。这身装束在大城市没觉得不妥,可在南阳县这种小地方,完全是一另类,与小年轻的奇装异服差不多。西装说得过去,那根鲜红的领带实在扎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推销员。 还有举止。徐青山的背有点驼,走起路来眼睛永远看着地,都以为他在找什么东西。而如今,腰板挺直了,原先垂在胸前的双手也背起来了,说话的语速也放缓了,语气也变得靠后了,加上身边多了个提包端水杯的秘书,完全与从前判若两人。 正科与副处只有一步之遥,可一旦迈出这一步,却是两个世界的人,徐青山就是活脱脱的例子。谁都说不会当领导,真正走到那个位子上,先不说能力如何,首要任务先把架子端起来,与群众拉开距离,与干部形成鲜明的上下级关系,这才叫官! “徐镇,哦不,现在应该徐县长了,哈哈。”徐青山摆了姿态等陆一伟上前,陆一伟不拘小节,主动打起了招呼。 徐青山不自觉地弄了弄头发,笑着道:“我们早就该在一起吃顿饭,可听张书记说你出差了,一直没打扰你,今晚有时间没?把建伟和东升叫出来,一起吃个饭?” “好啊,我正发愁没地方吃饭了。”陆一伟毫不客气地道。 这时,徐青山的秘书上前一步小声道:“徐县长,今晚您还有客人……” “哦。”徐青山佯装恍然大悟,一拍脑门道:“一伟啊,实在不好意思了,我都忘了还有客人了。哎!自从当上这个副县长后,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事情一大堆不说,饭局一个接一个,实在忙不过来啊。现在想想,真不如在旅游局的时候逍遥自在。如果我有选择的余地,绝对不当什么县长,太累了!” 陆一伟对徐青山的拙劣表演有些可笑,强忍着道:“你天生就是当领导的命!忙您的去吧,改天咱们再聚!” “那行,可说好了啊,改天一定的聚聚!”徐青山再次强调道。 “成,那我先走了啊。”说着,陆一伟上了车,一溜烟驶出了县委大院。 徐青山站在大院里俯视一切,心情好比快哉。回头对秘书道:“今晚谁约了饭局啊?” “农业局的李局长。” 南阳县的生活实在枯燥无味,陆一伟漫无目的地行驶在大街上,却不知该去那。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回了审计局家属院。 回到空荡荡的家中,陆一伟脱掉外套,略显疲惫地躺在床上。一个人生活久了,虽有些索然无味,却有另一番风味。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更多的是孤单寂寞。看着别人家下班回到家中可以抱着孩子玩耍,晚上搂着老婆睡觉,陆一伟心里说不出的苦楚。命运如此,又能如何? 天色渐晚,客厅变得黯淡下来。陆一伟拿起**打开电视,继续倒头睡觉。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一个人太安静了,开开电视有个人“陪”自己说话,至少不会太聊寞。 母亲来电话了,要他回去吃饭。陆一伟不想下楼了,搪塞晚上有饭局,挂掉了电话。一个人靠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挨个换台,没一个好节目,起身回到书房打开了电脑。 陆一伟也算是新新人类了,可他对电脑的定位就是写材料的工具。每天对着电脑屏幕噼里啪啦敲打,看着都想吐,回到家中碰都不想碰。上网聊天,还是个新鲜玩意儿,别人给过一个qq号,却从来没用过。今天正好无聊,陆一伟怀着强大的好奇心决定“新潮”时髦一把。 0607 查出问题 登上qq,可上面一个人也没有,和谁聊天?陆一伟捣鼓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添加好友,干脆放弃。将界面最小化,浏览起了新闻。 一则新闻引起了陆一伟的注意。他点开题目为《某某县对全县党员实现网络化管理》,文章提到,该县对全县党员进行分层遴选,高低对接,强弱联合,优劣互补,推动党员跨地区、跨部门交叉流动,鼓励年富力强、有所作为、想干事业的党员交叉任职,真正起到先锋模范作用。 对于别人来说,这完全是一篇毫无营养的文章,不过陆一伟把即将要开展的党建调研结合起来,多少有点启发。不是要找亮点吗?如果能借鉴该县的模式,不外乎是绝对的亮点。可着力点在哪?陆一伟还没思路。 这时,屏幕右下方的qq闪动着,陆一伟点开,是一个小白兔头像的人加自己为好友。他没有犹豫,直接添加。过了一会儿,音响里传来嘀嘀的声音,那位“小白兔”发消息过来了。 “你好,你是王晓俊吗?” 陆一伟颇为好奇,敲下了键盘:“不是。” “那你干嘛起和他一样的网名?”对方好像有些生气。陆一伟这时才注意自己的网名,叫“风淡云轻”。他回道:“我第一次聊天,qq号是别人给我的,网名是谁起的,我也不知道。” “哦。” 陆一伟等了许久,对方也没有回信息,直接关掉,嘴里嘀咕道:“神经病!” 又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添加自己为好友。陆一伟添加后,对方直接来了句:“嗨!妹妹,哥哥下面好痒哦!”陆一伟刚喝下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没想到遇到这么一个变态狂。他敲了一个“滚”字,对方再没回信。 “我操!什么跟什么啊?”陆一伟破口大骂起来,原本满怀期待的网络聊天简直不靠谱,一下子失去了兴趣。起身到厨房泡了桶方便面,又从冰箱里取了点咸菜,拿了罐啤酒,找到在好多人和自己推荐的影片《大话西游》,津津有味地享受着一个人的时光。 “哈哈……”陆一伟乐得前仰后翻,完全被周星驰无厘头的搞笑风格给折服了。一桶麻辣口味的方便面下肚,浑身出汗,陆一伟干脆脱得只剩下背心和裤衩,盘坐在床上,一边喝着啤酒一边沉浸在久违的孤独笑声中。 “嘀嘀……”音响里不断传来qq消息提示音,有了刚才那个变态狂的“挑逗”,陆一伟对聊天完全丧失了兴趣,不去理会,直到影片看完,才发现依然是刚才的那位“小白兔”,一直不停地发信息。 陆一伟好奇地翻看了下,对方坚称自己的就是什么王晓俊,还扬言如果不回话,立马跳楼。 跳楼就跳楼吧,关我什么事!陆一伟如是想,不过还是回了一条:“你真的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王晓俊,再见!”说完,直接将qq关掉,准备上床睡觉。 躺在床上,陆一伟脑海里全是周星驰的经典台词,尤其是那一段与紫霞仙子的告白,深深地打动了他。如果自己是紫霞仙子,也会毫不犹豫答应孙悟空。意味深长的结尾更是点睛之笔,两人注定是不同世界的人,不可能走到一起。 陆一伟突然想起远赴美国的苏蒙,两人与电影情节是多么的相似。如同两条平行的铁轨,互相爱慕的对方,却永远也不可能相交结合。 一个人躺在空旷的床上,最容易胡思乱想。不一会儿,陆一伟又想起了佟欢。已经很久没见到过她了,不知道她过得还好吗?这个谜一样的女人曾经让他神魂颠倒,尤其是有了几次疯狂后,更加迫切地想见到她,再轰轰烈烈来一次。想到此,双腿不由得夹紧了被子。 陆一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一晚上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梦。他梦到与佟欢激战正酣时,夏瑾和冲了进来,过了一会儿,苏蒙出现了,李淑曼出现了,甚至姚娜也出现了,几个女人面目狰狞地争抢着自己,不一会儿,手臂被卸下来了,腿也卸下来了,脑袋也搬家了…… “啊……”陆一伟在一声嚎叫后醒来了,睁开眼睛发现是一个梦才松了口气。他拿起枕头边的手机看了下时间,发现才六点多,翻了个身又倒头睡去。 辗转反侧半天,始终没有睡意,干脆起床上了个厕所,走到阳台上瞅了一眼,看到有人穿着运动服出去跑步,陆一伟心血来潮,翻箱倒柜找出运动服,准备跑步去! 陆一伟还记得刚上班那会,基本上每天都要运动。早上先来个五公里长跑,下午下班后要么打篮球,要么打羽毛球,总之每天过得相当充实。可到了政府办后,就很少锻炼了。越往后,人变得越懒,更不想动了,成天烟酒茶猛灌,好在自己属于那种天生长不胖的人,要不然和胡志雄一样胖了。 早晨天气虽冷,但空气格外清爽。借着朦胧的晨曦沿着炎阳河追逐即将跳出山的太阳,着实是一件令人振奋之事。陆一伟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然而,现实是残酷的,还没跑了2公里,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陆一伟站在河边,靠着栏杆休息了一会。河面也完全结冰,冰面上有凌乱的长长的痕迹,他一眼就认出,这是滑冰车留下的。小时候,在自家后山上的大坡上,陆一伟几乎每天要玩到天黑,乐不思蜀,好不快哉。 回到家后,厚厚的棉裤磨出两个大窟窿,父亲的巴掌噼里啪啦打下来,嚎啕大哭一通,然后爬到炕上,母亲借着煤油灯打补丁,第二天再穿。日子虽过得苦一些,却是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早晨跑步的人还真不少,陆一伟下定决心,以后每天早上要坚持跑步。他无意中回头瞟了一眼,猛然发现了个熟悉的身影,经仔细辨认,确认是副县长高博文后,他假装没看见,抬腿往前跑去。 “陆一伟!”高博文在背后喘着粗气喊道。 陆一伟以为高博文没看到自己,竟然被发现了。他咬着牙停下脚步,驻足等待。 与高博文,陆一伟本没有太多交织的地方。当年,原县长楚云池在任时,高博文不过是安监局的一个小科长,几年功夫一下子跃居副县长,此人的能耐着实让人刮目相看。据小道消息,高博文能从科长爬到局长的位置,双庙煤矿矿长孟刚功不可没。此次竞选副县长,同样是孟刚在背后财力支持,两人的合作有一定年头。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孟刚支持高博文,自然是看重他手中的权力,而高博文看重的钱,资源互补,实现双赢。 陆一伟对高博文没什么好感,工作能力一般,搞关系搞女人确实有一套。 “你也跑步?”高博文跑上前来兴致勃勃地问道。 陆一伟点头问好,笑着道:“一时心血来潮,跑着玩,高县长经常跑?” 高博文一边活动身体一边道:“基本上每天都跑。不行啦,人老了,身体每况愈下,要是再不锻炼,估计过两年就更不行啦。” 陆一伟附和道:“高县长您的身体硬朗着呢,比起我们小年轻强了不知多少倍,以后还得和您多加学习。” 高博文抿嘴微笑,望着陆一伟在后背上拍了一巴掌道:“走,一边跑一边聊!” 陆一伟跟了上去。高博文喘着气道:“一伟,上半年你和玉新同志参与了曙阳煤矿的改制,想必对企业管理有一定了解,如果你站在我这个角度,你打算怎么管理?” 听到这个问题,陆一伟有些纳闷,高博文怎么突然好好地问这个?他思索了片刻道:“曙阳煤矿改制一事,白县长是主导的,我不过是个打杂的,填填报表,写写画画,实质性的事情我并没有参与。至于煤矿管理,我更是门外汉,一窍不通。” 高博文知道陆一伟这是故意打哈哈,指了指陆一伟道:“你就敷衍我吧。你跟了几任领导,每天陪着下乡写材料,就算是门外汉,也应该是半个专家了。” 陆一伟不知道高博文要说什么,并非如此简单。道:“在您面前,我永远是学生。” “歇一会儿,累死了!”高博文跑了还不到200米,就停了下来大口喘气,一点都不像每天锻炼的人。歇息一会儿后,高博文伸出手指,问道:“带烟了没?” 陆一伟从口袋里掏出烟为其点上,高博文恶狠狠地抽了两口,道:“对了,一伟,曙阳煤矿审计时你参与了没有?” “这事……”陆一伟停顿了一下道:“审计是由财政局和审计局以及省里的审计事务所联合进行的,我没有参与。” “是吗?”高博文用怀疑的眼神道:“你确定没参与?” “确定。” “哦。”高博文又问道:“你能看懂审计报表吗?” “略知一二。” “哦。”高博文道:“对于数字我就更不敏感了,不过最基础的数据我还是看得懂的。那天,我闲来无事,将曙阳煤矿企业改制资产审计报告拿出来看了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就看出了问题。” 0608 亦假亦真 陆一伟心里一慌,很快又平静下来,这才是高博文找自己谈话的目的,没想到此人查账查到张志远头上了。故作镇定道:“高县长看出什么问题了?” “其实也没什么,或许是我看错了。”高博文轻松地道:“有一组数据对不上,我找审计局的人侧面问了下,收支不平衡,可能是漏登记了什么设备,有将近50万元的出入。” 陆一伟愣在那里,惊诧万分。曙阳煤矿改制审计是由几个部门联合开展的,还聘请了专业的第三方审计公司参与,审计结果多方签字生效,整个过程公开透明,基本上不可能存在出入。此外,审计工作全权由白玉新负责,而自己负责外围安置工作,就算有问题也不知情啊。 高博文言辞凿凿,说明他手里已掌握相关证据,可此事是真是假,还有待进一步证实。 陆一伟混迹官场多年,也算是官场的老人了,但面部表情和行为举止控制的还不到位,未达到处变不惊、临危不乱的境界。这不,表面看镇定自若,但他的眼神已经变得漂浮不定,说明他在思考回忆,这一切,被狡黠诡谲的高博文看在眼里。 陆一伟道:“高县长如果觉得审计结果有问题,完全可以重新来一遍,我也愿意配合相关部门调查。” “说什么呢!”高博文又在陆一伟手臂上拍了拍,道:“我就那么随口一说,或许是我看错了,压根就没这回事。就算有,我怎么可能新人翻旧账?罢了,罢了,早知道不和你说了,你陆老弟的为人,我还是清楚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高博文表面上是说给陆一伟听,实则是讲给张志远的,他确信,陆一伟一定会和张志远汇报此事的。但他的动机是什么?是借此讨好张志远,还是要借题发挥?陆一伟不得而知。他一本正经地道:“高县长,审计工作是一件很严肃的事,如果确实存在问题,我建议您一定要彻查,这样,对谁都是个交待!” 高博文盯着陆一伟愣在那里,然后突然笑了起来,将烟头丢到河里道:“一伟,这干工作啊,本来是就是一本糊涂账。你糊涂,我糊涂,大家都糊涂。但谁都不是傻子,真糊涂吗?都是心里揣着明白装糊涂。所以啊,认真不见得是好事,糊涂绝不是一件坏事,你好好想想吧!”说完,转身向远方跑去了。 陆一伟彻底懵了,高博文向自己抛一个烟雾弹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可以准确判断,此事不是针对自己,而是别人。那到底是谁?是张志远,还是白玉新?他不敢想象。50万,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如果真的不翼而飞,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工作失误,一种是有人吃掉了。 陆一伟可以很肯定地排除前者,因为审计工作前前后后进行了三次,不可能存在工作失误,何况这么一大笔金额,错登漏记几万元或许有可能,毕竟这么巨大的工作量。难道真的有人吃掉了?陆一伟被自己的推测吓了一大跳。 高博文这么一搅和,陆一伟无心跑步了,掉头往家里快速跑去,这件事必须尽快汇报张志远。 远去的高博文回头看着慌里慌张的陆一伟,脸上浮现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回到家里,陆一伟第一件事先给肖杨打电话,询问张志远的动向。不过令他失望的是,张志远还没回来。他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仔细回想着每个细节。 白玉新和陶安国负责审计工作,如今一个荣升调走,一个驾鹤西去,要想知道具体细节,也只有白玉新知道了。可是,白玉新真清楚吗? 高博文是个有心之人,一上台就抓住致命要害。要知道,企业改制是张志远主导的,如果审计出了问题,张志远也难逃其责,这分明是把矛头对准了他。陆一伟坚信,量他高博文不敢与张志远对抗,那到底谁是幕后推手?难道是杨德荣? 暂且不论高博文的“阴谋论”,首先要查明这笔钱到底去哪了,这才是关键所在。事不宜迟,务必的尽快向张志远汇报。 陆一伟顾不了那么多了,拿出另一部手机直接打给张志远。陆一伟有两部手机,一部是公共号码,而另一部只与张志远联系。尽管他调离县委办,这部手机依然使用着。 现在是早上七点,张志远昨晚喝多了,还在睡梦中,被电话吵醒着实有些恼火。下地拿起来看到是陆一伟,接了起来。 陆一伟直截了当道:“张书记,您今天回南阳吗?我有紧急事情向您汇报。” “什么事?”张志远莫名地紧张起来。自从当了领导后,他脑中的弦基本上每天紧绷着,不敢丝毫松懈。每每听到有事,脑袋就痛。这就和治家一样,不同的是,治家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行了,可治县却要考虑30多万群众的大事小事,没有两把刷子,没有做好牺牲的准备,这活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陆一伟尽量用最简洁的语言汇报道:“高博文暗中调查曙阳煤矿改制一事,具体细节需当面向您汇报。” 张志远睡意全无,看了看表道:“我上午还有个会,开完会就回去。” “好。” 陆一伟正准备挂电话,张志远又补充道:“你和东森同志商量一下,尽快物色个人选,五角镇和石湾乡的党委书记位子不能一直空着。” 张志远在电话里安排工作,一般是比较紧急的事,可物色党委书记人选这事也不至于这么着急啊。联想到许敬业昨天说的事,陆一伟似乎嗅到了什么味道。 洗漱完毕,穿戴整齐,陆一伟下楼出发。发动了车等待热车时,看到石晓曼推着单车往大门外走,陆一伟摇下车窗,打招呼道:“晓曼,上班去啊?” 石晓曼停下脚步,回眸一笑道:“是啊,你呢?” 石晓曼今天穿了件大红呢大衣,里面搭配一件乳白色毛衣,系着一条五颜六色的围巾,穿着高筒靴,打扮得体大方,贤淑端庄。在晨曦的照射下,皮肤显得格外白皙,哈出的雾气袅袅飘起,展现成熟女人的另一种美。 石晓曼以前不注重打扮,突然一下子变化这么大,陆一伟还有点认不出来了,眼神不停地上下扫射,看得石晓曼有些害羞,不由地低下了头。 “嗬!”陆一伟笑着道:“怎么一下子变了风格了?我都快不认识了。” 石晓曼对自己的着装还算满意,噘着嘴道:“我一直这么打扮啊,只不过你以前不注意而已。” “哈哈,有进步!”陆记,学了不少东西啊!穿着这么好的衣服,骑什么自行车啊,上车!”说着,拍了拍车门。 这下让石晓曼为难了,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如果上了车,待会进了县委大院,让一些喜欢嚼舌头的看到了,指不定说些什么呢。不过话说回来,他们说才好呢,这不正中下怀嘛。思索片刻,石晓曼将自行车推到一边锁好,毫不客气上了车。 “陆部长,上班去啊!”门卫老王头冲着陆一伟热情地打招呼,眼睛不停地瞅着坐在副驾驶室的石晓曼。 “嗯。”陆一伟点了点头,道:“对了,王大爷,我家的那防盗门有点松动了,啥时候您给弄弄?” “得嘞!”老王头听到陆一伟用自己,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人家毕竟是领导,是这个院里最大的官,需要自己帮忙说明看得起,道:“今天中午等您回来后修。” “谢谢了!”说着,陆一伟从手套箱里取出两包烟递给老王头,道:“您抽着,没有了我再给您。” 老王头一看是中华烟,激动得双手颤抖,都快说不出来:“这,这不好意思吧?” “有什么不好意思,都是一个院里的,再说了,你每天忙里忙外的,多辛苦,这是你应得的。”陆一伟善解人意道。 陆一伟这么一说,老王头心里暖暖的,道:“谢谢陆部长,这个院里也就您对我最好……” “别说那些没用的,有什么事吭声,我能帮一定帮!” “唉,唉,好嘞,谢谢……”老王头激动得语无伦次,直到陆一伟走后,还站在那里嘀咕着:“真是好人啊!” “看不出来啊,你这人还挺好的。”车子行驶在路上,石晓曼对陆一伟刚才的举动十分赞赏,更对他多了份钦慕。 陆一伟望着前方道:“老王头挺可怜的,看大门一个月的工资才200元,还供着两个孩子念书,这哪够!要不是平时收点废品卖,连最起码的生活都保障不了,更别说供孩子上学了。” “哎!”石晓曼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道:“是啊,看到老王头就想起了我父亲,他老人家一辈子受苦命,靠种地愣是把我兄妹三个养大成人,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陆一伟回头道:“是啊,要不说咱现在就该多尽孝道,等再过几年,人要是不在了,你倒是想了。” 0609 似曾相识 闲扯了一会儿,陆一伟问道:“最近你在忙什么?” 石晓曼还沉浸在刚才的话题中无法自拔,道:“也没多少事,这段时间马书记一直不在,我也能清闲两天。” “哦。”陆一伟想起调研的事,道:“她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我正好有事向她汇报。” “走了好一阵了,具体什么时候回来,我不敢问。”石晓曼道。 聊着,车子已经快到县委大院了。石晓曼有意地保护陆一伟,道:“一伟,你靠边停车,我看我就这里下车吧。” 陆一伟脑子转得快,迟疑片刻道:“都已经到了门口了,不差这几步。”说这话,他自然不怕别人扯闲话。 既然陆一伟不怕,石晓曼就更不怕了,反正是离婚之人,随他们说去吧。 陆一伟开的是新车,且与县领导的车是同一型号,每次他进来,总有一些人爬到窗户上观望,看那个领导来了,格外关注。今天一瞅不要紧,县委办的石晓曼居然从车里下来了,一下子炸开了锅。 “快过来看!”组织部一些好事的人看到了这一壮观的场景,迅速召集其他人等速来围观。这一声招呼不要紧,很快传遍了县委大院各个角落,窗户上爬满了围观的人群。 关于陆一伟和石晓曼的传闻,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早在北河镇时,两人就传得怪邪乎,甚让石晓曼的丈夫曹晓磊堵在门上,闹得沸沸扬扬。后,陆一伟前脚进创卫指挥部,石晓曼后脚进。再后,历史重复上演,陆一伟刚到县委办,石晓曼也来了。种种巧合,让人不得不往那方面想,有人甚至怀疑,石晓曼离婚全是因为陆一伟。 人言可畏,尤其是在这巴掌大的地方,人们不去接受外界的新鲜事物,专挑千百年来经久不衰的桃色轶事作为谈资。何况,作为公众人物自然有更多的人关注。陆一伟也算是南阳县出类拔萃的风云人物了,得到的关注度远比其他人要高得多。 关于这些谣言,陆一伟不是不知道,是他懒得去争辩。你们就是说破了天,咱身正不怕影儿斜,随它去!如果你要是较真回辩,人们反倒觉得你心里有鬼。前段时间,人们举报自己和姚娜牵扯不清,查来查去没一个人敢出来作证的,最后不了了之。 其实,别人在诋毁陆一伟时,更多的是羡慕和嫉妒。人家要身份有身份,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那个女的不喜欢这样的男人? 与姚娜挥手道别后,陆一伟抬头一望,好家伙!四周玻璃上爬满了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其他人见陆一伟发现了,立马退缩回去,不一会儿,空无一人。这一幕,似曾相识。 这时,陆一伟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了。看来,以后还是尽量避免,免得旁人误会。自己倒无所谓,损坏了她的形象,败坏了她的名声,对她今后的生活和工作不是太好。 陆一伟跨步上了楼,办公室主任许敬业又准时出现在楼梯口,笑眯眯地恭候着。如此敬业的态度,换做其他人根本做不到。就冲这一点,他在陆一伟心中加分不少。 “闫部长来了没?”陆一伟一边上楼一边问。 “来了,闫部长也是刚到,此刻办公室没人。”许敬业悉数道。 听到闫东森来了,陆一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要知道,闫东森每天特别忙,见他的人需要提前预约,莽莽撞撞来了,连面都见不着。 进了办公室,陆一伟拿起办公桌上的文件,快步走到闫东森办公室敲门进去。 闫东森现年有四十七八岁,人高马大,性子耿直,办事干净利落,是张志远阵营里为数不多的支持者。刘克成主政南阳时,直接大包大揽,将组织人事权牢牢控制在手心,哪怕是普通工作人员调动,他都要亲自过问,闫东森俨然是个摆设,没有话语权,心里憋了一肚子火,却无处发泄。 刘克成架空他的权力,时任县长的张志远投来橄榄枝,闫东森毫不犹豫与张志远结为同盟,旗帜鲜明地支持他。张志远知恩图报,上了县委书记后,给予闫东森绝对的权力,副科以下人员调整流动,全由他说了算。手里有了权力,自然腰杆子硬了起来,找他办事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对于陆一伟,张志远曾经交待过,给他足够的空间施展才华,并委以重任,让他在短时间内快速成长起来。闫东森明白张志远的良苦用心,也清楚陆一伟在组织部不过是过渡,对自己的地位构不成威胁,所以,好多事都压在他身上,尽情发挥。 “一伟来了啊。”闫东森天生长了个苦瓜脸,不苟言笑,时常绷着,不知道还以为他在生气,对谁都如此。 陆一伟了解闫东森的脾性,坐到一侧的沙发道:“闫部长,市委韩书记调研的事您知道吧?” “嗯。”闫东森点点头道:“昨天我在市里开会时,韩书记也特意强调了这件事,看得出,他非常重视,所以,我们也要高度重视,把这件事办好。毕竟,这是韩部长上任市委副书记后第一次大规模调研。你有什么好的想法没?” 市委副书记韩洪刚原来是组织部长,在市委班子大调整时接替郭金柱的位子,迈出了人生的关键一步。要知道,常委可以有很多,市委副书记只有一个,更具诱惑力的,是接下来极有可能出任市长甚至市委书记,这一步,至关重要。 陆一伟点头道:“昨天我拿到文件后已经考虑了,可我对组工工作还不是太熟悉,不过我昨天在网上无意中看到了一篇文章,某某县对全县党员实现网络化管理,这一模式倒值得我们借鉴。” “哦。”闫东森蹙着眉头,手指敲着桌子思考了半天道:“你说的这个也还可以,但亮点不够突出,另外时间也来不及,我们不贪面广,哪怕只要打造一个亮点项目,足以比那些务虚的又有成效。” 陆一伟同意闫东森的观点,可这大冬天的,去哪搞什么亮点工程呢? “对了!”闫东森突然一拍桌子道:“你那个果园还在不?” “在啊。”陆一伟顺着闫东森的思路往下想,大致他在想什么了。 “这个就是亮点嘛!”闫东森略显高兴地道,不过,脸上依然不见笑容。 “这个……”陆一伟有些为难地道:“闫部长,这有些不好吧,毕竟是我在那里干过,别人还以为我往脸上贴金了。” “怕什么!”闫东森瞪着眼睛道:“干了就是干了,其他人倒想干了,他们干出成绩了吗?” 闫东森的点题让陆一伟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一下子思路大开,兴致勃勃道:“闫部长,您这么一说,我想到一个很好的亮点。” “嗯?快说说!”闫东森急切地道。 陆一伟道:“北河村的村长牛福勇在我的带领下,今年初免费给村民购买果树苗,在荒山野地种植了大概100多亩,不仅如此,还把村集体煤矿作为红利,打算每年为老百姓分红。我觉得这个典型可以推出来。” “他是党员吗?”闫东森抓住关键要害道。 “这……”陆一伟倒忘了这茬,略显尴尬地道:“他还不是党员。” “不是党员推出来也说不过去啊。”闫东森有些疲惫地道:“你再想想吧,这个点子倒是不错。” 聊完这件事,陆一伟又道:“闫部长,我打算本周四对新进的公务员进行培训,您的意见如何?” 闫东森道:“嗯,这项工作你一早就和我提议了,我没什么意见,按照你的想法实施就行。” 陆一伟拿出方案,道:“闫部长,按照培训议程,第一项是开班仪式,您看有没有时间?想让您出席一下,做个动员讲话。” 闫东森俯身看了下日历,道:“如果没什么特殊情况,我可以出席。”这个面子,闫东森必须得给,毕竟是部里的活动。 “那就谢谢闫部长了。”陆一伟感激地道。 “谢什么,这也是我分内之事。这帮孩子们上班后我还见过他们,这个活动挺好,大家相互认识下,可以增进感情,加强交流。”闫东森话很少,有一说一,很少有废话。 谈完这些事,陆一伟将张志远交办的任务汇报了一遍。闫东森坐在那里揉着太阳穴苦思冥想,过了许久道:“你觉得谁还不错?” 事关大局之事,陆一伟不想过多参与,摇了摇头道:“我对全县的干部不甚了解。” “哦。”闫东森又想了一会儿道:“行了,这事等我征求张书记意见后再定。调研之事你要重视起来,多考虑考虑,也可以下去走走,角度要站在全县,不要局限于某个乡镇,好吧?” 从闫东森房间出来,陆一伟头胀欲裂。面对一个陌生的领域,如同第一次吃螃蟹,不知该从何下口。 0610 村民开会 陆一伟回到办公室,坐在那里想了半天,始终找不到头绪,直接将许敬业叫过来,道:“许主任,有没有事?要没事的话陪我下乡去!” “好嘞!”许敬业欢天喜地地道。许敬业虽为办公室主任,却没有太多下乡机会。办公室与其他科室不同,主要负责内务,职能单一,事情又杂,是个出力不太好的科室。而其他科室有各自业务,下乡机会多,每次下乡吃香的喝辣的,临走时还能兜着走,尤其是干部科和考核办,孝敬的人多,一到年关,个个争分夺秒下乡,空着手下去,大包小包回来,直让许敬业眼馋。 其实“孝敬”的也不是值钱的东西,大多是烟酒茶或土特产或购物卡,可就这点“小利”也轮不上许敬业,成了真正的“清水衙门”。现在陆一伟叫他下乡,他肯定乐意了,说明有人还惦记他。 路上,陆一伟问道:“许主任,全县12个乡镇,哪个乡镇党建搞得扎实一点?” 许敬业眼珠子一转,道:“都差不多,倒是五角镇经济条件好,硬件设施要比其他乡镇好一些。” “好,那咱就先去五角镇。” 五角镇是南阳县经济实力最强的乡镇,全因百泰煤业坐落于此。甭说其他的,新盖的镇政府大楼气势磅礴,甚至比县委大楼还要气派。辖区内,楼房鳞次栉比,错落有致,大多是新建的二层小洋房,比起其他乡镇不知强多少倍。 这些年,在温国良的苦心经营下,五角镇的环境大有改观,做出了卓越成绩。让陆一伟想不明白的是,张志远为什么把温国良调离五角镇,安排到不起眼的机关事务管理局? 许敬业挺会来事,半路上就通知五角镇镇长周四海,特意强调陆一伟要去,弄得像县领导调研似的,让陆一伟哭笑不得。 到了五角镇镇政府院内,周四海的架势着实让陆一伟吓了一大跳。只见他带领镇机关干部齐刷刷地站在楼底下,欢迎他的到来。 陆一伟停下车,周四海立马上前去开门,弄得陆一伟受宠若惊,不知该如何是好。 “欢迎陆部长莅临五角镇指导工作,大家欢迎!”周四海高声喊道,带头鼓起了掌。其他人见状,跟着鼓了起来。陆一伟略显拘束,许敬业倒是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把自己当领导,挺着大肚笑呵呵地站在那里,还学着领导双手下压,不知道的以为他是领导了。 陆一伟拉着周四海的手道:“周镇,你这架势太大了,我陆某消受不起,赶紧让大家忙去吧,我那是什么领导,在您面前就一小辈,还得尊称您声老大哥了。” 周四海笑容憨厚,乐呵呵地道:“您可别谦虚了,您是县里来的,当然是领导了,我们出门迎接,理所应当,哈哈。” 陆一伟竟不知如何回辩,连忙道:“都是老朋友了,还讲这排场,让大家赶紧进去吧,外面冷。” “好,走,到我办公室。”说着,周四海紧紧攥着陆一伟的手上了二楼办公室。 陆一伟与周四海也算老朋友了,百泰煤业改制时,时常在一起吃饭打麻将。周四海人还不错,脑袋灵泛,待人接物比较谦虚,甭管对方是谁,总是笑眯眯的,亲和力强。相反,原党委书记温国良架子大得很,自恃清高,不可一世。这人啊,最怕的就是对比,一比较差距就出来了,谁好谁坏心里明镜似的。 “哎呀,周镇,你别忙活了!”陆一伟看到周四海又是倒水又是递烟的,倒显得自己有些不自在。 许敬业在一旁开玩笑地道:“四海以前就是交通员出身,干这个他拿手,哈哈!” 本是玩笑话,可许敬业这个玩笑开大了,直接揭人家老底,多少有些看不起的意思。陆一伟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许敬业好像没看到,继续道:“陆部长,我和你说啊,四海在组织部那会,长得又瘦又小,可就是勤快,要不然人家都当上镇长了,我还是个办公室主任,哈哈。” 周四海脸上掠过一丝不快,不过很快隐藏起来,不接许敬业话茬,道:“陆部长,今天中午你可不能走啊,一定要赏个脸,咱兄弟几个好好喝一杯。” 还不等陆一伟说话,许敬业立马插话道:“我说四海,陆部长好不容易来一次,把你珍藏的好烟好酒都拿出来,大家一起乐呵乐呵,别抠抠唆唆的。” 周四海脸色有些不好看,陆一伟赶紧咳嗽了一声,对许敬业道:“许主任,我把文件落到车上了,麻烦你帮我取一下。” 陆一伟望着许敬业的背影,明白他为什么一直得不到升迁的原因了。 周四海指着许敬业的背影道:“这个老许,这嘴巴还是不饶人,就因为他这大嘴巴,那一年差点把他贬到乡镇,好在闫部长心慈手软,才把他留了下来。” 陆一伟不愿发表意见,直接讲明来意。 周四海蹙着眉头道:“陆部长,不瞒您说,党建工作一直是温书记主抓,我很少过问。这样,我现在把副书记叫过来了解下情况。”说着,走到门口大声一吼,不一会儿,一个中年男子怯怯地走了进来,点头哈腰问好:“陆部长好!” 陆一伟点了点头,指着旁边的沙发道:“坐!坐下来说。” 男子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坐姿标准,手脚不知该往何处放,看得出,他还是把陆一伟当县领导看待的。 “老郭,咱镇党建工作有什么亮点,你给陆部长汇报一下。” 周四海安排后,郭副书记摆开了汇报架势,道:“五角镇有一个党委,25个党支部,1332名党员……” 说了一大堆,陆一伟没听到一句有用的。点头道:“哪个支部的阵地建设相对较好?” 郭副书记道:“五角村相对不错。” “哦。有什么亮点呢?” “……”郭副书记脸憋得通红,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 陆一伟看到如此,赶忙道:“郭书记,你别紧张,这不是考核工作,是市里要下来调研,打算把五角镇作为一个调研点,有什么说什么。” “……”郭副书记依然不说话。 一旁的周四海有些恼火,气急败坏道:“瞧你那窝囊劲!你先去五角村安排布置一下,待会我和陆部长过去。” 郭副书记出去后,周四海一脸苦楚道:“陆部长,您都瞧见了吧,这些人干工作样样不行,你也是喝酒打牌,一个比一个牛气,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一镇长,不能干涉党委的事,说重了不行,说轻了也不行,难办啊。” 陆一伟心里清楚此行目的,不过问是是非非,起身道:“周镇,那我们到村里看看?” “走!” 五角村是镇政府的所在地,村委办公楼建的同样漂亮,这要是拿出来,在整个北州市也能排到前列。到了村委会议室,一大帮人钻在密封的空间里,吧嗒吧嗒地抽烟,烟雾缭绕,呛得陆一伟直咳嗽。 “都他妈的少抽点!”这时,村委主任粗鲁地骂道:“没看到县领导来了吗,逮着公家的烟拼命地抽,就不怕抽断肠子?”说归说,有一位村民踮起脚站在椅子上将会议桌上的烟取了过来,将最后一直拿出来,把嘴里的烟蒂撕掉,接到屁股上继续抽。 周四海介绍道:“这是五角村的支部书记兼村委主任王二胖,对了,你大名叫什么来着?” 王二胖露出大黄牙憨厚一笑,道:“叫我王二胖就成,大名我也忘记了。” “叫王狗剩!”这时,不知那位村民喊了一句,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王二胖回头找到刚才起哄的那位村民,指着鼻子骂道:“我日你个曹三炮,平时见你焉了吧唧的,日老婆的时候动静整得挺大,把猪圈里的猪都吓得跳墙逃跑,那有你说话的份!” “哈哈……” 周四海拉了下王二胖道:“文明些!” “没事,我也是在乡镇干过,这场面见多了,哈哈。”不知为什么,陆一伟看到朴实的村民倍感亲切。在东瓦村开会时,也是如此。村民们抽着劣质的香烟,开着粗鲁的玩笑,就这样过了五年,现在想想,挺怀念那段时光的。 “陆部长,让你见笑了,你别理会这帮老农民,都是些没见过大场面的人,你快坐!”说着,王二胖用袖管草草擦了下椅子,让陆一伟落座。 椅子上还有灰,说明五角村很长时间不开会。陆一伟不讲究这些,毫不犹豫坐了下来。倒是许敬业,四处找了块抹布,扇着鼻子左擦右擦,才不放心地坐了下去。 “行啦,别抽了,说你了,二狗子,抽个没完没了,再抽滚出去!”王二胖见许敬业不停地扇鼻子,对着一个中年村民道。 “要不是看在有免费烟的份上,老子才不来开会了,走啦!”二狗子一下子站起来,将桌子上的烟揣到口袋里,呼哧呼哧走出去了。 “瞧你那德行!下次别来开会啊。”王二胖对着二狗子的背影骂了一句,然后笑呵呵对陆一伟道:“都是些没素质的农民,你别见怪啊。” 陆一伟莫名被这群可爱的村民逗乐了。其他村民见陆一伟笑,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脸上写满了朴实憨厚。 0611 闭门造车 玩笑过后,周四海抬起手往下压了压,村民们的政治觉悟还是蛮高,迅速安静下来,眼巴巴地盯着陆一伟看。给村民们开会是周四海临时增加的项目,完全不再陆一伟计划之内,倒让他显得有些拘束,不知该说些什么。 周四海侧身问王二胖:“在座的都是党员吗?” 王二胖扯着嗓子道:“不全是,还有部分村民。我还以为是欢迎领导了,随便拉了几个凑数,您放心,别看这帮老农民说话没个正型,个顶个的觉悟高,让他们举手就举手,让他们发言就发言,保证不会乱说。” “我说两句吧。”这时,坐在角落里的一位老大爷哆哆嗦嗦地站起来,硬生生将王二胖打断。 “轮到你了吗?没看到我和陆部长周镇谈话嘛,坐下!”王二胖疾言厉色地斥责老大爷。 陆一伟见此,拉住王二胖对着老大爷道:“大爷,您想说什么尽管说,我仔细听着。” “他不是党员……”王二胖在一旁道。 陆一伟伸手打断王二胖,用充满信任而笃定的眼神给了老大爷力量,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烟丢到桌子上,示意许敬业给大家发烟。 老大爷得到陆一伟的允许,站起来深呼吸了一口气,道:“陆领导,我不知道你是什么领导,我就说说我的看法吧。我是建国前的老党员,两个儿子都死到朝鲜战场上,算是为党国尽力了。我虽是个老古董,但对党绝对地忠诚,希望我们的国家变得更强大。我世代居住在五角村,看着我们村一天天变化的,我今天必须夸一夸周镇长和王二胖。” “周镇长自从来了五角镇后,一心为我们村民着想,你看把村里建设的多漂亮,我都没想到在我有生之年能住上楼房,现在都实现了,我没有花一分钱就住进了楼房,这都是周镇长对我们老党员的厚爱。” “还有王二胖,这小子看着有点浑,可干起工作来确实有两把刷子,给全村的老百姓接通了闭路和自来水,村民没花一分钱,而且也不交一分钱,他给老百姓干实事了,我们就拥护他。怎奈这浑球斗字不识一个,发展受到一定局限。不管怎么说,周镇长和王二胖都是好官!” “对!好官!”其他村民们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这时,又有一个中年男子站起来道:“陆领导,我们非常感谢县里将那个温国良调走,啥事也干球不了,就知道成天开会,开什么会,干好工作就行。差周镇长太远了,我希望周镇长给我们当书记,这是我们全镇村民的共同心愿。” “对,让周镇长当书记!”其他村民此起彼落地叫唤起来。 听到周四海群众基础这么好,不由得对其格外敬佩。陆一伟瞟了眼周四海,只见他眼眶湿润,不停地点头感谢每一个替自己说话的村民。 周四海也觉得偏离了主题,急忙制止道:“都别说话了,陆部长今天下来不是听你们发牢骚了,主要是调研党建工作,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私底下反映,在会上就不要再提了。” 村民的想法非常简单质朴,深深地打动了陆一伟。他点点头道:“各位乡亲,刚才你们讲得都非常好,看得出,周镇长和王二胖同志在大家心目中有足够的分量,我很感动。可惜我做不了主,如果我是县委书记,当场就给你们拍板。你们反映的情况,我回去后会如实向领导汇报,请大家放心。” “谢谢陆领导!”烟雾缭绕的会议室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一旁的许敬业也按耐不住了,急着抢话道:“请大家放心,陆部长就是专门分管干部的,他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待!” 许敬业这一多嘴,直接把陆一伟晾在了砧板上,不知该怎么收场。陆一伟急忙道:“乡亲们,今天我来主要是看望下咱们的党员同志,看看大家有没有带领群众致富,有没有发挥先锋模范作用,有没有履行党员的义务和权利,对那些做出突出贡献的党员,我们必须要大张旗鼓表彰。” 这时,众人的目光都纷纷落到一个青年男子身上。男子觉察到自己成了焦点,紧张地不知所措,连忙摆手道:“看我干什么,我啥事都没干。” 王二胖赶紧介绍道:“陆部长,这位叫郭麻子,入党才不过几年时间,不过他觉悟非常高,前两年外出打工回来,就发动部分村民搞山猪养殖,几年下来,跟他一起干的村民都富裕了,这小伙子能行!” 陆一伟不由得多看了郭麻子几眼,道:“麻子兄弟,能带我们去你猪场看看吗?” 郭麻子紧张得抓住衣襟不知该说什么,旁边的一个村民才把他拉起来。他哆哆嗦嗦道:“陆,陆领导,猪场还在建设中,而且离村里可远了……” 陆一伟颇感兴趣,坚持道:“我们今天下来就是看你的猪场了,走,我们去看看!” 在王二胖和郭麻子的带领下,陆一伟来到位于山脚下一侧的猪场。王二胖介绍道:“原先没有猪场,都在山上废弃的房子里散养,这个猪场是在周镇长支持下才建起来的,建设规模5个场地,能容纳500多头猪,年出栏率可达到100%,效益确实不错。” 看到眼前的一切,陆一伟倍感激动。不是要找亮点吗?这就是活生生的亮点!他兴奋地对周四海道:“周镇,这次市领导调研的党建点就定到你们五角镇了,你可得好好准备啊。” “啊?”周四海诚惶诚恐地道:“陆部长,这,这……” 陆一伟特意强调道:“这次调研市委副书记要下来,老哥应该孰轻孰重吧。” “保证完成任务。”周四海毫不犹豫接下了这项任务。要知道,如果得到市委领导肯定,对自己的仕途是绝对有利的。 从猪场回到镇政府,陆一伟特意将许敬业支走,与周四海进行了推心置腹的谈话。 陆一伟道:“周镇,刚才走了一圈,足以看出你在群众心中的威信,这是我没有料到的。这次调研,张书记和闫部长格外重视,你可要好好表现啊。” “这是自然的。”周四海心中有顾虑,道:“可是我一镇长,插手党委的事,是不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别人指不定怎么说我了。” 陆一伟查看了周围,凑到周四海耳边小声道:“周镇,五角镇党委书记的位子现在可是空缺着,你这次要是搞得漂漂亮亮的,说不定张书记一高兴,这个位子……嗯?” 经陆一伟这么一点醒,周四海瞪大了眼睛,连忙点头道:“多谢陆老弟指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陆一伟听到周四海上道了,道:“老周,你也是老乡镇了,对于党建工作并不陌生,每次检查什么都应该十分清楚。不过,你这次不仅要在软件上下功夫,还要在硬件上加把劲。” 周四海赶紧道:“请陆老弟指点一二。” 陆一伟道:“就刚才那个猪场吧,你要进行包装,墙壁全部刷白,四周的环境打扫干净,门口再树一块大版面,上面就写‘党建示范建设基地’,再把郭麻子的事迹往高拔一拔,上升到市委高度,这下就出彩了。” “好,好,我明白了。”周四海是聪明人,一点就通。对于应付检查这种事,实在不在话下。 陆一伟继续道:“刚才所说的是其中的一点。回来的路上,我又突然想到一件事,靠近街边的那一片楼房是不是原来的曙阳煤矿投资建设的?” “对啊,原来的矿长给了村里300多万元,原本是建小学的钱,可盖起教学楼还有余款,我鼓动王二胖让村民集资,出一部分钱,由村委修建,就这样建成了。” “好!”陆一伟越想越有灵感,道:“这也可以作为亮点工程嘛,村企共建,企业反哺农民,多么响亮的名堂!另外,我看还有一栋楼空着了,那是让干嘛?” 周四海道:“原本是用作村委新办公楼的,这不一直没搬过去。” “别搬了!”陆一伟冒出一个主意道:“你把那栋楼改成党员活动室,里面弄几个图书室,棋牌室等。等到了那天,你让村民进去装装样子,再把村里的秧歌队也请到院子里跳两下,绝对有震撼力。” 周四海对陆一伟的点子佩服得五体投地,不愧是领导身边的人,看问题想事情就是不一样。拿着笔记本将陆一伟所说的都记录下来。 “还有!”陆一伟又想到个点子,道:“刚才开会时,说王二胖没文化,要是我给五角村选配个大学生到村里挂职锻炼,你觉得怎么样?” “哎呀,太好了!”周四海激动地道:“陆部长,你这想法简直绝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没有任何意见,完全赞成。” 陆一伟也对自己一个接一个的点子感到满意。如果成天钻到办公室闭门造车,肯定想不出这么多点子,实践出真知,果然有一定道理。 0612 一笔礼物 周四海奋笔疾书,快速在纸上飞舞着,越写越激动,好像自己已经坐到了党委书记的位子上。 记录完毕后,周四海突然愣住了,过了一会儿道:“陆老弟,干这些力气活,我可以干,但让我写写画画,这可真不行。五角镇全镇上下也拉不出一个笔杆子,你看是不是给我推荐几个人过来帮忙,你放心,只要完成此次任务,报酬绝对优厚。” 陆一伟笑着道:“老周,这个你不必操心,你现在代表的不是五角镇,而是整个南阳县,县里不会不管的。我今天来是先选定调研点,随后还要汇报闫部长,马书记,还有张书记,到时候他们肯定也会提前下来踩点,资料什么的,县委办、政府办还有组织部党管科都会着手参与的。” “那就我就放心了,哈哈。”周四海释怀道。 “那你还有什么要求?”陆一伟问道。 周四海爽快地道:“没什么要求,就算有困难我也会全力克服,不给县里添丁点麻烦。” 陆一伟看重的就是周四海这一点,为人爽快,不计较得失,正如群众所说,他是个好官。他道:“这次调研开销肯定大,县里不会亏待你,到时候会拨专项经费下来支持你的工作。” “太感谢陆老弟了。”周四海抓住陆一伟的手摇晃道:“多余的话我啥都不说了,你今日这份情我周四海记下了,他日必会重谢!” “说什么呢!”陆一伟道:“大家都是办得一件事,只要给县里增光添彩,那存在什么感谢不感谢的。那行,这事就这么定下了,待会回去我就和闫部长汇报。” 周四海突然一愣,道:“咋?你不留下来吃饭了?” 陆一伟摇头道:“今天真不行,张书记待会找我还有事,改日吧。” 周四海脸上流露出不舍,道:“陆老弟,你好不容易来一次,不能不给我周某面子吧?” “这不是面子不面子的问题,是我真有事。咱们还客气什么,等你回了县城再请我也不迟啊。” 周四海见陆一伟态度坚决,也没再坚持。出门大喊了一声,不一会儿一个男子走了进来。周四海道:“你现在去给陆部长和许主任准备一份厚礼,装到车上。” 听到此,陆一伟异常坚决地道:“周镇,千万别,你这么做可就见外了啊,别!” 周四海才不管陆一伟说什么,对男子道:“别听他的,你现在就去准备。” 男子出去后,周四海道:“来了饭也不吃,带份礼品总可以吧,你要不是不要,我可真就没面子了。你就别推辞了。” 陆一伟苦笑地摇了摇头。 回去的路上,许敬业甭提多兴奋,高兴地道:“陆部长,这周四海出手可真大方啊,我刚才看了给咱们带得礼品,好家伙,一人一箱茅台,两条精品黄鹤楼,还有一大袋山猪肉,对了,还有一支笔,我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有一张面值1000元的超市卡,唉呀妈呀,这趟来得太值了。” 听到此,陆一伟一脚踩下了刹车,差点将许敬业飞出去。他表情异常严肃地道:“你说得属实吗?” 许敬业捂着脑袋点了点头。 陆一伟立马掉头,飞一般返回了五角镇政府。对许敬业道:“许主任,这礼品太贵重了,咱不能要,你现在退回去,我在这里等着。” “这,这……”许敬业眼见煮熟的鸭子就要飞走,扭扭捏捏不下车。 “快去!”陆一伟突然暴跳如雷,吓得许敬业连滚带爬下了车。 不一会儿,周四海匆匆赶了出来,拉开车门道:“陆老弟,你这是什么意思,真不打算给我周某面子?” 陆一伟面无表情地道:“周镇,如果说带点土特产之类的,我可以拿点,但你这也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有什么贵重不贵重的,这是我的一片心意。”周四海坚持道。 “心意我领了,真不能要。” 见陆一伟如此,周四海无奈地摇了摇头。下车后,看到许敬业一脸不高兴,悄悄从口袋里掏出两张购物卡塞到其口袋里,小声道:“回去给孩子买点吃的,一张是给你的,另一张你想办法给了陆部长,听到了没?” 许敬业木讷地点了点头。 路上,陆一伟一言不发,认真地开着车,脑子里还想着调研的事。而许敬业心跳不已,惴惴不安,始终挂念着口袋里的那张购物卡。 来到一处相对偏僻的地方,许敬业提出要解手,躲到一个陆一伟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拿出购物卡瞟了一眼,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天哪!面值居然有5000元,差不多自己半年的工资,这是他参加工作以来收到最大的一笔“礼物”。 回到组织部,陆一伟回办公室了,许敬业则躲到厕所拿着购物卡左看右看,想着如何给陆一伟。突然,他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能不能自己都收下? 许敬业经过内心痛苦地挣扎,终于被金钱的魔力给拿下了。他想,反正陆一伟也不要,我不说,也没人会知道。于是,他心安理得地揣到兜里,哼着小曲美滋滋地回到了办公室。 陆一伟在办公室把在五角镇的想法全部记录到稿纸上,再结合往年的党建总结,提炼出一个极具创新的党建模式:“一县一精品,一核多元管理机制,一村一特色,一扶多帮致富模式。” 有了大思路,陆一伟开启电脑,噼里啪啦地起草汇报材料。由于太专注,居然连午饭都忘了吃。等到初稿出来后,才发现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他又细细地过了一遍,对自己的这份材料还算满意。 陆一伟想着,如果能在这次调研中大放异彩,也算不辜负张志远的期望。另外,能搭这趟顺风车在领导面前留个好印象,对自己的成长是非常有利的。 陆一伟将文稿打印出来,准备外出吃饭去,这时,肖杨打来了电话:“陆部长,张书记回来了,让您现在到他办公室。” 陆一伟不敢怠慢,加快脚步来到县委大楼。 进张志远办公室前,肖杨特意提醒道:“陆部长,张书记心情不是太好。” “因为什么事?” 陆一伟不是外人,小声道:“我听说咱县这次创建省级卫生县城失败了,林市长在大会上点名批评了张书记。” 陆一伟倍感惊讶,道:“创卫工作不是政府的事吗,怎么赖到张书记头上了?” 肖杨无奈地道:“这项工程一直是由张书记挂帅督办的,何况杨县长来了才几天,所以……” “哦,我知道了。昨天开得是什么会?” 肖杨道:“冬季护林防火动员会和经济运行情况分析会,今天上午是创卫工作总结会。” “哦,明白了。”说着,陆一伟小心翼翼敲开了张志远房门。 陆一伟刚进来,张志远黑着脸问道:“你把你电话里说的事仔仔细细给我讲一遍。” 陆一伟屏住呼吸,把高博文与自己谈的话原原本本告知了张志远。 “他妈的!”张志远异常恼怒地擂了下桌子,怒吼道:“这个不长眼的狗东西,居然查到我头上了,你现在把他叫过来,我当面问问他。” 张志远很少说脏话,一般愤怒到极点逼急了才讲。现在看来,他对高博文这一做法极其不满,甚至失去了理智。好在陆一伟还清醒,道:“张书记,我们首先要搞清楚事实,如果莽莽撞撞与高博文对峙,也口说无凭啊。” 张志远累得靠在椅子上,脑子乱哄哄的。过了一会儿,情绪稍微平缓下来,道:“你待会就去审计局,将曙阳煤矿改制的所有审计账目都拿回来,我要亲自看,记住,要原件!” “好的,我马上去办!” “嗯,你去吧,让我歇息一会。”说着,张志远闭上了眼睛。陆一伟还没走到门口,张志远呼噜声已经响起了。看到他如此疲惫,陆一伟心疼不已,蹑手蹑脚到卧室取了件毛毯轻轻地盖上身上。 出了办公室,陆一伟叮嘱肖杨:“张书记在休息,待会有人要找他,你直接给挡回去,不要打扰他。” 陆一伟下了楼,肚子叽里咕噜直交换,饿得浑身发抖。先去杨建国饭店吃了碗面,才赶到审计局。 进了审计局大楼,办公室的人认识陆一伟,急忙迎了上去道:“陆部长,您来了。” “方局长呢?”陆一伟直截了当道。 办公室人员道:“方局长出差了。” “多会走的,啥时能回来?” “这我可不清楚。” 见问不出什么,陆一伟掏出手机直接打给局长方中凯。让他没想到的是,方中凯居然关机。 陆一伟走进办公室,口气生硬地对那人道:“你现在赶紧联系方局长,就说张书记找他有急事。” 工作人员一听县委书记找,慌了神,赶紧拿起办公桌的电话四处联系,打了一通后,得到的结果是谁都联系不上。 陆一伟心急火燎,问道:“他去哪出差了?” 工作人员扭捏着道:“陆部长,方局长出差从来不和我们说,我们也不敢问。副局长李建胜在,要不我叫他下来?” 李建胜住在陆一伟对门,听到是老熟人,陆一伟起身道:“你现在带我过去!” 0613 秘书学问 “哟!是陆部长啊,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真是稀客啊,快坐,快坐!”审计局副局长李建胜一边说着,一边慌张地关电脑,可能操作不太熟练,直接把音响给打开了,里面传来了哼哼呀呀的男欢女爱之声。 陆一伟尴尬地站在地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等待李建胜处理好手头的事。 李建胜脸色憋得通红,越着急越紧张,摆弄了许久依然没关掉,脸色极其难看。 由于声音太大了,估计楼道里都能听到,陆一伟赶忙上去将插销一拔,瞬间安静下来。李建胜尴尬无比,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不知所措。 对于这种事,陆一伟不想多管,何况又不属于自己的职能范围内。李建胜表面看着斯斯文文,没想到大白天的在办公室看黄色录像,实在让他大开眼界。 “陆部长,您坐!”李建胜说着,拿起办公桌上的烟来到陆一伟面前发烟,道:“陆部长您喝什么茶?” 陆一伟坐在沙发上,一抬头就看到李建胜的裤裆还大开着,小弟弟依然支着帐篷,仔细瞅裤子上还有一些来路不明的液体,顿时觉得反胃。他接过烟想了想,放到一侧从自己衣兜里掏出烟给李建胜道:“来,抽这个。” 李建胜看到是中华,将自己的红塔山收起来,笑嘻嘻地接过了烟点上道:“陆部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还是第一次来我们审计局。” 陆一伟看着李建胜那猥琐模样,心情愈发糟糕,冲着他努了努嘴,低头拿起茶几上的报纸翻看起来。 李建胜猛地低头一看,脸色瞬间变绿,赶忙回头整理好衣物,转头苦笑解释道:“陆部长,我刚才顺便点开一个网页,就情不自禁地看起来……” “方局长去哪了?”陆一伟对李建胜的事不感兴趣,打断问道。 李建胜道:“方局长昨天出差去了,说要走一星期。” “去哪了?” “这我不太清楚,方局长走的时候没说,我也没多问。” “能联系上他吗?” “能啊,我现在就给你联系。”说着,李建胜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一连打了好几个都没打通,不好意思地道:“陆部长,方局长手机关机,我也没办法了。” 方中凯突然出差,多少有些意外。陆一伟道:“曙阳煤矿改制的审计资料在哪?张书记现在要看。” 李建胜听到是此事,道:“曙阳煤矿审计是由另一位副局长实施的,他今天也恰巧不在,我现在给他打电话。” 好在电话接通了,李建胜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扣掉电话道:“陆部长,苏局长说那套资料高县长拿去了,还没有还回来。” 果然不出所料,陆一伟道:“有没有复印件?复印件也成。” “您等着,我去办公室问问。”李建胜起身下了楼。 过了一会儿,李建胜上来道:“陆部长,审计资料一共弄了三套,一套在审计局,一套在财政局,还有一套移交到档案局了。” 只要其他资料还在就成,事不宜迟,陆一伟起身一边往门外走一边给肖志雄打电话。 “陆部长,您走啊……”李建胜站在门口道别,陆一伟头也不回下了楼。 肖志雄接到陆一伟电话,丝毫不敢马虎,迅速安排宋勇去落实。然而,得到的结果让人大跌眼镜,一整套材料竟然不翼而飞了。 陆一伟愈发觉得事情蹊跷,再次来到档案局查找。档案局的人回答的干净利落,说当初压根就没往档案局移交。 事情变得渐渐明朗起来,陆一伟坚信,一定是高博文从中捣鬼。这可怎么办?如果拿不到原件,看不到当时的史料记载,主动权完全掌握在高博文手中,任凭他怎么说,对张志远极其不利啊。 陆一伟不相信张志远会拿掉这笔钱,这不是他的做事风格。另外,张志远想捞钱,完全不必在这上面做文章,别人送给他的也不止这个数。那到底是谁?难道真的是白玉新吗? 白玉新以前在市金融办时劣迹斑斑,大肆敛财,特别是在国有企业改制时吞了不少钱,有此前科,陆一伟不得不怀疑白玉新。可他已经调走了,就算没调走,这事也不能当面对峙。 没有丝毫头绪。陆一伟想了半天,决定先不与张志远汇报,而是带着试一试的态度到了现在的百泰煤业。 李春妮依然不在,接待他的是总经理薛亮。说明来意后,薛亮安排人去查找,值得万幸的是,找来了一套复印件,陆一伟抱着一沓资料马不停蹄赶回了县城。 来到县委四楼,陆一伟路过肖杨办公室时往里瞟了一眼,只见肖杨凝神聚力翻着一堆材料在阅读,怀着好奇心走进了去。 “在看什么呢?”陆一伟走到肖杨看了半天,肖杨竟然没察觉。陆一伟猛然发声,吓得他倏地站起来,毕恭毕敬道:“陆部长,对不起,我没看到您进来……” 陆一伟将肖杨摁倒椅子上,拿起桌子上的文件道:“和我你别这么客气,都是自家兄弟,以后在公众场合你可以称呼我职务,私底下叫哥就成,没那么多讲究。” 肖杨有些放不开,勉强其难地点点头。 陆一伟发现肖杨变了,这才几天功夫,就变成这样。以前的肖杨活力四射,谈吐非凡,口齿清晰,声调高亢,没有一丝做作。而现在的他说话声音小了,态度也客气了,办事也拘束了,甚至行为举动都小心翼翼了,简直变了个人。 不过也难怪,自己当初还不是如此?未进政府办前,活得逍遥自在,无拘无束,衣着随意,讲话随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进了政府办领导接触多了,慢慢熟悉了官场规则,懂得了上下级关系,习惯屈服于权力的压迫,时时处处格外小心,生怕哪一个举动,哪一句话得罪领导,遭遇飞来横祸。 这就是官场,甭管你在校园里多么优秀,在社会上多么风光,一旦踏入官场,曾经的爱好搁浅,曾经的抱负抛弃,曾经的理想化为泡影,曾经的梦想随风飘去,如同走进布满荆棘的死胡同,越往里走越压抑,越看不到希望,抬头只能看到巴掌大的天,硬生生地扼杀了曾经的一切。 不仅如此,还要时刻准备应对各种勾心斗角,各种栽赃陷害,各种尔虞我诈,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时而胆战心惊,时而提心吊胆,整个人神经一天到晚紧绷着,无时不刻在提防着暗箭。 人们常常把官场比作浮世绘,此岸或秽土,忧世或尘世,在人的生死轮回中描绘世间风情,一切都那么虚无缥缈,一切又都那么真实自然。 陆一伟见肖杨翻看自己以前写得相关汇报材料,笑着道:“你要真心想学习,我不建议你看我写得东西。这都是我好多年前的,笔法稚嫩,立意不高,而且内容空洞,华而不实,写材料这种苦差事,不是一天两天能练出来的,需要时间的沉淀和经验的积累。如果你真想学,我建议你看看政协段主席写得东西,那一手好文笔神采飞扬,工整漂亮,特别是语言简练,紧扣主题,值得你学习。” 听到陆一伟指点,肖杨感激地道:“谢谢陆部长指点,我认为您写得材料真心不错,遣词造句文笔优美,行文如流水,通读一遍,酣畅淋漓。” 肖杨这顶高帽子戴的,让陆一伟心里美滋滋的。谁不喜欢听好听的,难怪那些拍马屁的爬得快,自然有一定道理。陆一伟道:“你别给我戴高帽子了,只要你肯学,我相信你一定会比我还要好。” 肖杨如同小学生般拨浪鼓似的点头道:“还需要陆部长以后多加指点。” 陆一伟抬头微笑,与肖杨眼神恰巧相遇。猛然发现肖杨确实与自己长得有些相似,难道他有可能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弟弟陆一峰?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长得相似的人多了去了,何况肖杨的家庭背景与自家情况又不吻合,可能是多虑了。 多了一丝情切,陆一伟关心起肖杨的私生活,道:“你在哪住着?” “杜主任在老县委大院找了间宿舍。” “哦,那你明天还要回五角镇看望老太太?” “现在不行了。”肖杨道:“我两三天回去一次,老太太的身子骨还比较硬朗,挺好的。” “哦。”陆一伟关切地道:“在南阳人生地不熟的,也没什么亲人,需要什么你尽管开口,我能帮则帮,不能帮想办法也给你办,明白了吗?” “谢谢,谢谢!”肖杨感动得不知该说些好了,陆一伟是第一个关心他的人,能不让他感动嘛。 聊完私事,陆一伟指了指张志远房间道:“张书记还在休息?” “嗯。”肖杨点点头道:“也不知怎么的,张书记这些天心情一直不好,我又不敢问。” 陆一伟突然严肃地道:“肖杨,这我就得批评你两句了,既然你是张书记的秘书,就要细致入微地留心张书记的一举一动,无论是心理的变化,还是身体的情况,你都应该悉数掌握。比如说张书记血压高,你要经常检查他带药没,而且你身边要经常备着,以防万一。张书记工作压力大,有便秘的情况,那你就多准备点水果。还有,张书记心情不好时,你要查明原因,到底是为什么,如果能替他分忧,就及时想方设法解难,明白吗?” 肖杨没想到当秘书还有这么多学问,才知道以前自己有多么愚蠢。他以为,张志远需要材料给送过去,需要见某人打电话叫过来,完全没有考虑他生活上的事情。陆一伟现身说法,他知道今后该怎么做了。 0614 峰回路转 在肖杨办公室等待张志远的时候,陆一伟认真翻看着审计材料,不时地噼里啪啦敲打着计算器,核对每一笔账目,一直到天黑依然没找出高博文所说的50万元。 这时,张志远办公室有动静,肖杨倏地起身走进去。过了一会儿,肖杨出来道:“陆部长,张书记让您进去。” 陆一伟进去后,看到张志远一脸憔悴,面色极其不好,好像是病了一般,心疼地道:“张书记,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张志远摆摆手,淡淡地道:“我没事,东西带来了吗?” 陆一伟将复印件递过去,道:“张书记,我刚才认真核对了好几遍,都没有发现高县长所说的那笔款项,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张志远接过审计材料逐项查看,过了大概半小时后,也是核对了好几遍,同样没问题,愤怒地将审计材料丢到了地上,拍着桌子道:“你让高博文现在给我滚过来!” 张志远以前很少发脾气,自从当了县委书记后,极其容易动怒,面对各种各样的压力和问题,就算再好的脾气也能憋出毛病来。 陆一伟没有说话,知道张志远心里不好受,默默地将地上的资料一张一张捡了起来,这一捡不要紧,立马发现了问题。他拿起那张有问题的表格对着灯光从背面仔细查看,然后正反对比后,急忙道:“张书记,您快来看,我好像发现问题了。” 张志远迟疑地站起来,接过纸张看了起来。一旁的陆一伟指着一个数字解释道:“张书记,您看,这个数字明显有人动过手脚,把‘2160000’中的‘1’人为地改成了‘6’,粗细不一样,一下子多出了50万。再看前面的单价和数量,加起来确实不等于后面的总价。” 张志远没有说话,而是蹙眉仔细辨认,心中默算,正如陆一伟所说,这款“通风设备”项目里有人做过手脚。 张志远将表格缓缓地放到桌子上,脑子快速运转,几个问题渐渐浮上了心头。他点上一根烟,又不放心地再次核实,道:“一伟,这审计工作和财务工作一样,都采用增减记账法,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低级错误?你说这是工作人员在操作中更改的,还是有人后期更改的?” 陆一伟再次将总金额计算了好几遍,道:“张书记,我刚才又加了好几遍,总金额一个数字不差,与上面完全吻合,而且总金额没有更改情况,我推测,这是在计算时就有人动了手脚。” “那有没有可能只更换最后一张?”张志远道。 “不太可能。”陆一伟道:“您看前面的单页小计,数字同样没更改。” “我们聘请的哪家审计事务所?” “西江省中科新审计事务所,在全省也是比较有名的。” 张志远脸一黑,道:“明天你让他们主任过来,我亲自问一问他。” “好的。” 陆一伟临走时,张志远突然问道:“你觉得是谁拿走了这笔钱?” 从张志远眼神里,陆一伟似乎感觉他同样在怀疑白玉新,摇了摇头道:“这事我不敢妄自推测,只能以事实说话。” 被别人抓住把柄的滋味可想而知,张志远立马明白这不是高博文在搞鬼,真正的主谋是杨德荣。让他不明白的是,杨德荣怎么会发现这里有漏洞,难道有人有意设下的陷阱?陆一伟的另一个不经意的话题,让他似乎找到了突破口。 陆一伟道:“我今天去审计局时,审计局局长方中凯昨天出差了,手机关机,经多方询问,审计材料被高县长借走了。到了财政局,材料居然不翼而飞。看来,对方是蓄谋已久的,高县长借我之口向您传达,用心良苦啊。” 张志远道:“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方中凯?” 陆一伟也有所怀疑,不确定地道:“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陆一伟没有接茬,这不秃子头顶的虱子,明摆着嘛。杨德荣要借此打压张志远,就算扳不倒对方,侧面敲打一下也是一种胜利。还有另一种可能,杨德荣不打算就此事追查下去,而是以此为条件,向张志远提出什么要求相互交换,不无可能。 从陆一伟嘴里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张志远只好放弃,挥了挥手疲惫地道:“你先去吧,让我好好想想。” 陆一伟看到张志远这番模样,依然不放心地道:“张书记,要不去医院看看吧……” “不必了,我没事。”张志远有气无力地道。 陆一伟干着急没有用,从办公室出来,再三叮嘱肖杨:“待会提醒张书记吃饭,一定将其送回宿舍。” 陆一伟走后,张志远一个人靠在椅子上闭目深思。与陆一伟一样,他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白玉新。此人的情况他非常清楚,如不是下手太狠,谭老也不会将其丢到郊区科协放任了五六年。到南阳履职时,张志远提醒过他,决不能重走老路,而且他也斩钉截铁地答应了。可如此信任他,为什么会背着自己做这些事? 张志远一下子坐起来,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准备打给白玉新,刚拨出几个号码,又赶紧挂掉,咬着牙攥紧了拳头。 50万元,对于一个县来说,实在不是个大数目,但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是天文数字,估计这辈子也赚不了那么多。可现在攥到别人手里,哪怕是50元,也是致命的打击。有些事情,一旦上纲上线,性质就变了。就算最后动用关系摆平,也会大伤元气。如今这个把柄到了杨德荣手里,如何是好? “混账东西!”张志远咬牙切齿地骂了起来。 这时,肖杨敲门进来了。张志远一脸不快道:“有什么事?” 肖杨知道张志远心情不好,小声道:“张书记,刚才杨县长的秘书郑旭东打来电话说,杨县长想见您一面。” “就说我不在!不见!”张志远语气生硬地道,吓得肖杨浑身直哆嗦。 “回来!”肖杨刚出去,张志远突然变卦,道:“你让杨县长现在过来,我正好有事找他。”他预感,杨德荣已经来和自己交换条件了。 不一会儿,杨德荣腆着大肚子笑呵呵地走了进来,看到张志远脸色难看,笑容立马转换成一副关心地模样,道:“呀!张书记,您这是怎么了?” 张志远尽量提起精神道:“别提了,今天中午和古川县、马平县还有中州县那帮家伙在一起吃饭,差点没把我给喝死,难受一下午了,刚睡醒。”说着,将桌子上的审计材料用报纸盖上,拿起烟丢给杨德荣。 杨德荣看到了张志远这个小细节,抿嘴一笑道:“还有马平县的邱志仓?那可是出了名的酒场高手,下次吃饭时您叫上我,我替你挡酒,喝不死他!哈哈……”杨德荣口中的邱志仓是马平县的县委书记,是省委常委、副省长邱远航的堂弟。 “哈哈……”张志远跟着笑道:“行,下次一定叫上你,我酒量实在不行。” 看似简单的题外话,实则各自都在试图攻克对方的心理防线,如同下象棋,每落一个棋子都要揣测对手下一步甚至五步十步之后的棋路,好在两人都是官场高手,隐藏得极深,都没有留给对方太多破绽。 不等杨德荣说话,张志远先开口了,道:“杨县长,上午的会你也参加了,林市长对我们县的创卫工作很不满意,这里面也有我的责任,是我重视不够。明年,你可要把这项工作主抓起来,争取拿下省级卫生县城,不给市里丢脸。” 杨德荣道:“张书记,这也不能完全怪你,南阳县城本身就脏乱差,再这么治理也就那么回事,要我说,以南阳现状,根本不适合搞什么卫生县城,城不城,村不村的,真不知道市里是怎么想的。” 杨德荣的话隐藏了一定危机,一则是替张志远开脱,一则是痛骂市里不切合实际,如果张志远顺着自己的话开骂,或者说某位领导的坏话,他一准原原本本传到市领导耳朵里,只会对张志远更加厌恶。表面是言语恳谈,实则还是心理较量。 张志远当然不上杨德荣的当了,道:“这项工作也不能怪市里,出发点是好的,改变下南阳县城的面貌也是必须的,我也和林市长保证了,不折不扣完成任务。德荣,你身上的担子不轻啊。” 杨德荣抽了口烟道:“那行吧,创卫工作,说白了就是烧钱,以南阳的经济状况,可是一大笔开支啊。” “再困难也得克服。”张志远决绝地道:“这项工程纳入明年财政预算,必须完成。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别啊。”杨德荣道:“张书记你也别太辛苦了,为了公家的事把自己给折腾倒了,不值当。钱的事我一同与你想办法。正好,说钱钱就来了,有人打算在石湾乡投资2000多万,这不与你商量一下嘛!” “谁?”张志远尽管已经知道是丁昌华,还是再次征订。 0615 如狼似虎 “这个人你认识,就是东华实业集团的老总丁昌华。哈哈,我听说你们关系不一般啊。”杨德荣半开玩笑地道。 张志远很平静地道:“原来是他啊,他找你了?” “可不嘛,找了我好几次了,说想承包石湾乡煤矿,我听着条件还不错,有这个意向让他承包,听听你的意见。” “哦。”张志远问道:“他怎么不找我?” 杨德荣早就想好了措辞,道:“这不你俩有这层关系嘛,他怕对你影响不好,就找了我。我觉得这个可行。” 前面提到,丁昌华曾是某个国企的会计,后结识了时任副市长的郭金柱,靠承包护城河筑坝工程捞取了第一桶金。此后,在郭金柱的帮助下,生意越做越大,成立东华实业集团进军房地产,成为北州市最为著名的民营企业。如今,旗下建有天都国际大酒店,在建楼盘10多处,总资产直逼亿元大关。 如果没有郭金柱,丁昌华或许现在还是无名小卒,那有今天的产业和地位。当然,利益总是相互的,丁昌华利用手中的钱将郭金柱送到了市长位子上,实现了互利共赢。 丁昌华是商人,他的目标就是利益最大化,就在市长林海锋敲定建设新城区时,他曾找过郭金柱想拿下几个大的工程。郭金柱是市委副书记,本身不分管工程,加上与林海锋有不对付,几次通融下,林海锋给郭金柱面子,让丁昌华承揽了几个小工程,这当然不能满足他的**。 要知道新城区整个项目共投资15个亿,建设项目多达30余个,其中最大的一项工程就是行政中心及附属工程项目,投资2个多亿,这么大的一块蛋糕怎么能落入旁人之手?而丁昌华手中却是几个小区商业住宅楼建设项目,他不甘心。为了争取行政中心项目,痛下决心绕开郭金柱,花了巨大的代价叩开了林海锋房门,最终中标该工程。 丁昌华如此做,郭金柱心里肯定不痛快。这是什么意思?翅膀硬了就打算单飞了?因为此,郭金柱将丁昌华狠狠地批评了一通。此后,两人的关系表面客客气气,实则已经产生裂痕,丁昌华暗地里转投林海锋名下,找到了新的靠山。 张志远是郭金柱一手提拔起来的人,郭金柱与丁昌华不对付,他自然不能与此人走得太近。让他纳闷的是,丁昌华的房地产企业做得如火如荼,怎么会想到要投资资源型企业?想到前段时间省发改委副主任徐才茂所讲的煤炭价格要放开,张志远猜想,丁昌华已经嗅到了什么。 丁昌华想在南阳投资,不找自己,而是找到杨德荣,间接地说明他在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也可以说明,他与市长林海锋的关系不一般,要不然杨德荣也不至于如此积极主动。 丁昌华想要承包二宝煤矿,其实张志远一早就听说了。怎奈秦二宝的案子一直未宣判,迟迟没行动。如今秦二宝锒铛入狱,非法所得全部没收,承包权又回到煤矿所属的石湾村手里。另外,他还从陆一伟处得知,丁昌华已经私底下与原有承包权的潘成军接触,以50万元的价格让其退出,看来,他已觊觎许久。 张志远故作姿态道:“丁总想来投资,这是件好事,从县委角度,应该大力支持实力雄厚的企业人来我县投资。不过,二宝煤矿属于村集体资产,我们作为县一级政府不能过多干预。另外,秦二宝属于强制中止与原承包人潘成军承包关系,法院判决潘成军有继续承包的优先权,这些事我们不得不考虑。” 杨德荣拍着胸脯道:“张书记,这些事你大可放心,石湾村那边我已经提前接触了下,他们都同意,毕竟丁总在北州市有威望。至于那个潘成军,一外地人,他有责任感吗?眼里只有钱,等钱赚够了拍拍屁股走人,能给南阳县带来什么好处?纵向对比,我觉得丁总比较可靠些。”杨德荣言语之间,压根看不起潘成军。 张志远其实心中早已有了答案。既然是林海锋的关系,何况自己与丁昌华关系还算可以,如果把这两位得罪了,对谁都没好处。反正是要承包,给丁昌华个面子,也是给自己台阶下。不过,中间牵扯到郭金柱,这道坎该怎么迈过去?还有,就算是答应,也不能轻而易举,要争取更多的利益。 张志远笑着道:“既然杨县长同意,我也没什么说的。” 听到此,杨德荣脸上绽开了花,眉飞色舞地道:“这么说,张书记同意了?” 张志远道:“我可以答应,不过是有条件的。” “您说!”杨德荣俨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有些急不可耐地道。 张志远道:“二宝煤矿是我既定的三大工业园区之一,丁昌华既然要承包,就必须按照我的思路来。要依托煤炭,进一步延伸煤,向煤炭上下游发展,建设一个相关的企业。你比如说北河镇工业园区,投资兴建了焦化厂,近期有意再投资一个发电厂。百泰煤业,打算兴建煤化工厂,所以,这个是必要条件。” 杨德荣心里有些不高兴,这不是强买强卖嘛。不过这个也不算过分,道:“张书记说得对,这是应该的。” “还有,”张志远又道:“水泥厂那个烂摊子我们不能一直搁置,如果他真打算投资,必须把这个项目一起消化掉。” 这就有些无理取闹了,水泥厂项目可不是区区几千万就能拿下来的,杨德荣道:“水泥厂项目目前还属通亚集团的一项工程,并没有解约,如果我们单方面毁约,这是要承担责任的。另外,把这个烂尾工程让丁昌华来接管,是不是有些不妥?” 张志远道:“事实的真相你已经知道了,投资公司与通亚集团丝毫没有关系,而是假借通亚集团名义投资的。如今,投资公司已经人去楼空,名存实亡,还存在什么毁约不毁约!德荣,水泥厂是苏市长的一块心病,如果你我替他把心病治好了,你说,值不值?” 关于水泥厂一事,尽管南阳方面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但没有不透风的墙,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都知道苏启明被人骗了,好在损失不大。此后,苏启明不但未受到任何处分,反而荣升为常务副市长,但此事一直压在他心头,多次找张志远谈话,希望尽快这一败笔赶紧消化掉。 张志远的话让杨德荣不得不重新审视,他道:“张书记,其实你我心里都清楚,石湾乡根本不适合建水泥厂,如果让丁昌华接管,这不坑人家嘛。” “一定要建水泥厂吗?”张志远反问。 “……”杨德荣一时回答了不上来。过了许久道:“丁昌华不过是有初步意向,等到正式谈判时可以将这些条件提出来。这样吧,老丁早就想拜访你,要不你单独和他见见面?” “不必了!”张志远摇头道:“这事就你全权负责吧,只要他答应我提出的条件,我没什么意见。” “那行!”杨德荣道:“我随后再与他谈一谈。” “还有什么事吗?”张志远疲惫不堪道。 杨德荣道:“还有一件事,这不马上过元旦了,林市长也说了,要抓好春节前后安全稳定工作,特意强调了煤矿安全和森林防火安全,我打算近期对全县煤矿进行一次安全隐患大排查,张书记有什么意见?” “我赞成!”张志远挣扎坐起来道:“今年春节峂峪乡火灾事件是血淋淋的教训,在安全上决不可麻痹大意。” “嗯。”杨德荣附和道:“这事我已经交给分管安全的高博文了,如果你没什么意见这两天就开始行动。行啦,看你面色不好,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先走了。” 杨德荣走后,张志远对丁昌华一事认真分析了遍,这事必须得向郭金柱汇报。想着郭金柱到西州后自己还没去看望过,决定明晚去一趟西州市。 张志远实在太累了,懒得去想乱七八糟的事,起身阔步走出办公室,对迎上来的肖杨道:“你给郭凯打电话,送我回宿舍。” 有了陆一伟的指点,肖杨关切地道:“张书记,我已经安排食堂给您熬了点汤。” 张志远摆摆手道:“不了,我没胃口,不想吃。”说着,往楼下走去。肖杨见状,麻利地拿着随身携带的公文包跟了上去。 到了宿舍楼下,张志远不让肖杨送他上楼,一个人上楼后,将门反锁,疲惫地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鼾声四起了。 又是晚上!如今的陆一伟最害怕的天黑,孤独的滋味是异常痛苦的。与其他人不同,陆一伟不喜欢嘈杂的环境,热闹的地方,相对喜欢安静。这可能与性格有关,也可能与在东瓦村待了五六年有关,闲暇之余,喝,再好不过了。然而,此时的他完全静不下心来,更无暇读书看报。 而立之年,正是男人如狼似虎的年纪。躺在床上,每闪过一个男欢女爱的镜头,他的身体本能地发现变化,熊熊欲火烧身,荷尔蒙极具分泌,却无处可释然。他变得烦躁不安,借酒消愁,却掩饰不了内心的火热。 0616 物是人非 这个星期,陆一伟格外的繁忙。既要筹备迎接市委副书记韩洪刚党建调研,还要组织新进公务员进行培训,现在又意外牵扯出曙阳煤矿改制审计问题,还有参加元旦迎新各种活动,好在县委办那边有杜佳明张罗,要不然把自己大卸八块也忙不过来。 其实有些事,完全可以找其他人代替,有的是人。可张志远好像对任何人都不放心,交给陆一伟承办他才踏实。不能说张志远疑心重,间接地说明,南阳县的领导干部整体素质较差。 张志远堂堂一个经济学硕士,无论是想法还是办事理念,学历不高、不思进取的本土干部往往跟不上节奏,也只有科班出身的陆一伟与其相对等,干事干脆利落,且人品好,一些相对隐秘的事情,交给陆一伟他放心。 人最怕的是闲得无所事事,一旦有事可做,虽然累点,但整个人精神饱满,过得相当充实。有了一大堆事,陆一伟暂时忘记儿女情长,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早早地来到组织部,先与西江省中科新审计事务所主任取得联系后,又将昨天草拟的汇报材料再次推敲斟酌修改,拿着初稿敲开了闫东森办公室。 闫东森拿着初稿认真研读了好几遍,点头道:“一伟啊,你不愧为大笔杆子啊,经你手写出来的东西就是不一样,不仅亮点突出,特色明显,而且立意高,有深度,这要是给韩书记汇报,绝对有分量!” 得到闫东森夸赞,陆一伟是心血没有白费,附和道:“这都是闫部长您指点有方,我不过是打了打字而已。” “哈哈……”闫东森听到这句话格外高兴,呵呵大笑道:“就你小子嘴甜!调研点筹备得怎么样了?” 陆一伟道:“初步就定在五角镇。五角镇经济基础好,村容村貌整齐,村级活动场所在全县也是数一数二,何况百泰煤业位于该镇,软件和硬件都不错。昨天我把这事交给了周四海,他欣然答应一定会搞好。今天早上他打来电话说,百泰煤业愿意出资30万元兴建一个惠民项目,这正是村企共建的典型案例。” “好!”闫东森身上前所未有轻松。要在以前,这种事他必须得亲力亲为,部里的其他人一个都靠不上,现在陆一伟事无巨细,考虑得面面俱到,着实让他高兴。道:“一伟,这事我就不管了,全权交由你去落实。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开口,我为你当好副手,哈哈。” “不不不,闫部长,您这么说,我都觉得有些喧宾夺主了。”陆一伟连忙道:“大注意还得您拿,如果您觉得不合适,可以继续深挖。” “不必啦!”闫东森道:“这样就挺好。五角镇那边就烦你多操心了,一定要把这次调研工作搞好。你给张书记打个电话,如果他有时间,我们一同过去汇报一下工作。” 陆一伟给肖杨去了个电话,对闫东森道:“闫部长,张书记办公室还有客人,肖杨说待会有时间了通知我。” “好,那你先忙去吧,待会过来叫我!” 陆一伟回到办公室刚落座,组织部的大美女“一枝花”柳萧萧就敲门进来了。 柳萧萧其实长得并不漂亮,完全靠浓妆艳抹堆砌遮丑,倒多了几分姿色。但其身材特别好,又会穿衣打扮,于是众人将其归为“美女”行列,并美名其曰冠名“一枝花”。南阳县因地理位置局限,既没有江南水乡般灵动婉约,又没有西域广漠般豪迈柔情,常年喝着黄河水,吹着西北风,加上没有外来基因,并不出产美女。就算有那么一两个称得上的美女,肤质也一般。倒是这里走出去的男人个顶个的精壮阳刚,个头高大,相貌俊朗。 矬子里挑高个,瘸子里挑将军,柳萧萧与当地女人一对比,绝对有“美女”优势。如果走出南阳,往人群里一丢,瞬间黯然失色,没了优势。陆一伟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见过的美女无数,所以他对柳萧萧根本不感兴趣,反而敬而远之,生怕与她有牵扯,败坏自己名声。 男人捧得多了,柳萧萧自然觉得自己就是“美女”。走到大街上格外自信,享受着男人投来的贪婪眼光。何况其私生活并不检点,时常传出与某位领导有染,这样的女人不是一般人可以降服的。 柳萧萧今天穿了条紧身牛仔裤,饱满挺翘的臀部,修长笔直的大腿,走起路来夸张地扭动,男人见了忍不住多看几眼,脑袋里浮想联翩,直接意淫与其**的刺激和疯狂。 柳萧萧还没有走到跟前,一股浓烈的香水味迎面扑来,直接刺激脑垂体,陆一伟本能地抬头上下打量着其关键部位,与其他男人一样,有一种难以压抑的冲动。不过,这种感觉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男人对漂亮女人浮想联翩,女人同样对帅气的男人想入非非。陆一伟俊朗的相貌,绝对是办公室一大堆女人最为热烈的谈资,以至于他女人缘特别好,反倒是一些男的对其十分反感。不过民间也有另一种说法,陆一伟之所以能得到几任领导垂怜,与其相貌不无关系。这一说法是真是假,无从可证。 柳萧萧是已婚人士,但其放荡的私生活早已名扬四方。一些吃不到葡萄的男人骂其“破鞋”,而一些嫉妒的女人骂她“荡妇”,柳萧萧对外界的评价丝毫不在乎,反而更加得意。她经常挂着嘴边的一句话是:“我有这个资本,你有吗?”倒让一些人哑口无言。这样的女人放在较为严肃严谨的组织部,实在有失大雅,伤风败俗,曾有人建议闫东森将其调离,可闫东森不为之所动,时常将一些重要工作安排给柳萧萧。于是,人们纷纷揣测,柳萧萧与闫东森有一腿。 陆一伟来了组织部后,柳萧萧几次明目张胆地挑逗,有一次干脆直接将胸贴在后背上,陆一伟不为所动,甚至有些厌恶。他心里十分清楚,这种女人绝对碰不得。 还不等陆一伟问话,柳萧萧就直接坐到其对面,搔首弄姿将长头发往后一撩,将羽绒服拉开,半白裸露在外,望着刺眼的阳光道:“陆部长,你房间太阳晒着,暖气烤着,我刚进门就出了一身汗,你不热?” 对于柳萧萧这个大胆的举动,陆一伟无言以对。他起身将窗户打开,冷空气吹了进来,问道:“这样还热吗?” 见陆一伟不解风情,柳萧萧尴尬地道:“比刚才好多了。”说着,将外套拢了拢,冲着陆一伟一个魅惑的微笑。 “有事?”陆一伟尽量不看对方赠与的“福利”,一脸严肃问道。 柳萧萧突然像小孩子撒娇一般,嘟着嘴巴道:“这不许主任让我组织迎新晚会,找了好多人都不愿意抛头露面参演节目,到现在才凑了三四个节目,实在没办法了,我想到了你。” 陆一伟一脸苦笑道:“你找我有什么用,你是咱部里的文艺骨干,这事你最拿手。既然许主任让你组织,那你就挑起大梁,争取把晚会搞好。” “我当然乐意了。”柳萧萧一脸不快道:“可其他人都不愿意表演节目,我有什么办法。找你一来是给大家开个会说说此事,二来我想与你共同表演个节目。” “啊?”陆一伟愣怔道:“你这不是开玩笑嘛,我那会表演什么节目,唱歌不行,跳舞就更不行了,这你可找错人了。我可以帮你发动一下大家,但表演节目,真不行!” “谁说你不行?”柳萧萧理直气壮地道:“我可听说了啊,你在大学时是文艺积极分子,能歌善舞,还多次参加辩论赛,出了名的文艺才子,你可不能推脱啊。” “这都过去多少年了,还提这些事。”陆一伟推脱道:“柳萧萧同志,我真不行,你还是找找其他人吧。” “不行!”柳萧萧急了,蹭地一下子站起来道:“陆部长,你是我们部里最年轻的,你不表演谁表演,这事就这么定了。” 陆一伟看着气呼呼的柳萧萧,道:“你这不是霸王硬上弓嘛。” 说着,柳萧萧将一张打印纸丢到陆一伟面前,道:“你的节目是诗朗诵,我不管你愿意不愿意,这事就这么定了。”说完,扭头走出去了。 陆一伟无奈地摇了摇头,瞟了眼桌子上的打印纸,看到是戴望舒的《雨巷》,一下子把自己拉回了那个寒冷的夜晚。 还记得去年冬天,陆一伟与苏蒙漫步在江东市古巷中,不自觉地吟读起了这首诗,并答应苏蒙带她到江南走一走看一看。一年多过去了,物是人非,苏蒙早已离自己远去,飞向大洋彼岸的美利坚。而自己,又经历了一次失败感情,原地踏步停留在黄土高原这片巴掌大的地方。 0617 蒙哄过关 回忆总是痛苦的,陆一伟望着窗外萧条的景色,玻璃上渐渐地浮现出苏蒙的影子,笑容依然是那么的甜美灿烂,正挥手与自己大招呼。陆一伟伸出手,缓慢地移到玻璃上,当指尖与温凉的玻璃相触后,苏蒙倏地消失在视线中…… 陆一伟心情低落地望着桌子上躺着的《雨巷》,猛然拉开抽屉,拿出一沓子从大洋彼岸漂过来的书信,看到信封上熟悉的俊俏笔迹,不由得会心一笑。 从一个信封里掏出苏蒙在唐人街拍摄的照片,陆一伟感慨万千。苏蒙戴着大墨镜,穿着深棕色呢大衣,俏皮地举着剪刀手,笑容格外迷人灿烂。看得出,苏蒙已经从失败的婚姻中走了出来,在异域他乡开始了新的生活。 从信件中得知,苏蒙以实习生的名义在《侨报》当记者助理,并且进入加州大学辅学广告学,虽然每天忙忙碌碌,但格外充实。苏蒙还大段描写在美国的生活,希望陆一伟也去看看。每一封信后,都会留下一个小尾巴“盼回信”,然而,陆一伟一次也没有回信。 陆一伟知道苏蒙心中所想,想抛弃过去重新开始。可能吗?苏蒙这是刚去了美国,再过一段时间结识了新的朋友,或许就对山沟沟的陆一伟彻底失去了兴趣。陆一伟也不会自讨没趣,两人原先的生活轨迹就不在一个频道,如今越走越远,将来以后就更不可能了。 由苏蒙的书信,陆一伟想起至今杳无音信的夏瑾和。这个谜一样的女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陆一伟坚持每日一个电话,可对方始终无法接通。为了保险起见,他直接给夏瑾和的电话交了一千元的话费,然而,石沉大海,不复相见。 难道就这样消失了吗?夏瑾和的离去始终是陆一伟心口的一块石头,每每想起,就觉得胸闷,喘不上气来。就算不愿意和自己在一起了,也得给一个结果,突然离去对陆一伟打击很大,以至于他恐惧婚姻,甚至恐惧女人,他不想再次受到伤害,更不愿意在这个状态下开始一段新恋情。 一切随风而去吧!属于自己的,终究属于自己;不属于自己的,永远也得不到! 陆一伟的思绪并没有蔓延下去,肖杨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告知张志远现在有空。陆一伟起身穿好外套,与闫东森一道上去了。 闫东森将调研筹备情况简单汇报了下,张志远点头道:“你这个思路挺好,既有创新,又有南阳特色,就按此铺排吧,等过两天我亲自下去看记身体有恙,可能年前也来不了,你就得多操操心,争取把这件事办好。这不,一伟也配给你了,多往他身上压压担子,你也轻松些。” 闫东森道:“这次都是一伟的点子,我完全信任他。这不,汇报材料都写好了,我看了,非常不错。张书记您也看一下。” 张志远接过汇报材料大致翻了两下,丢到一边道:“一伟写得东西我就不看了,我相信他。这事就全权交给你了,我这段时间实在太忙了!” 闫东森看着张志远精神状态不好,知道他操心的事情多,特别到了年底,事情更是一大堆,点头道:“请张书记放心,这事我亲自督办,不会有任何差池。” “但愿吧。”张志远不放心地道:“对了,让你物色石湾乡和五角镇的党委书记人选,怎么样了?” 昨天才交给自己的事今天就要问结果,闫东森吞吞吐吐道:“张书记,人选我倒是想了几个,可不尽如意,你再给我两天时间,我慎重筛查一遍。” “嗯,必须得慎重!”张志远道:“石湾乡和五角镇,这可是我们南阳县举足轻重的两个乡镇,如果没有一个能拿得住场面的人,绝对不行!你要慎重再慎重,不过我建议,最好选拨年轻人,我需要有魄力的年轻人。”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有了张志远的指示,闫东森的筛选范围一下子缩小了。可真要让张志远满意,还需下一番功夫。 闫东森离开后,张志远把陆一伟留了下来。问道:“审计事务所的人联系了没有?” 陆一伟道:“联系了,他下午就到。” “好,下午你与他直接接触,如果需要我出面再说,记住,此事一定要保密。” 陆一伟清楚其中要害,点头允诺。 张志远又道:“待会你让招待所的人去准备些土特产,再带上点钱,下午陪我去一趟西州市。” 提及西州市,陆一伟明白这是要去拜访郭金柱了,因此格外慎重,道:“带些山猪肉和虹鳟鱼怎么样?要不要再带点烟酒?” “烟酒不必,其他的你看着安排吧,东西不必多,但要精致。”张志远道。 “好的,我这就去办。” 从张志远办公室出来,陆一伟直接去了招待所。刚进门,招待所经理马成良就屁颠屁颠跑了过来。陆一伟虽不在县委办了,但能看清形势,毕竟他还是张志远身边的红人。 陆一伟安排下去后,马成良不敢怠慢即可准备,并拿了5万元的现金交到陆一伟手上。之所以从招待所拿钱,是因为该单位收支弹性很大,而且报销的种类也远比其他单位多,也比较好走账,所以县领导们开支一般从招待所支取,最后统一报票处理。 简单的说烟酒茶吧,领导们都是抽得好烟喝得好酒,如果从某一单位招待费走账,很容易超出预算,招待所反而没有这方面的约束,且还有收入,所以约定成俗统一由招待所结算。 中午时分,审计事务所李主任赶来,陆一伟径直将其接到老兵渔港,在比较隐蔽的包厢内展开会谈。 陆一伟说明情况,并将审计资料交由其查看。李主任查看了好几遍,坚称自己没有出错,而是有人从中动了手脚。 陆一伟态度强硬地道:“李主任,现在不是追究谁的责任问题,而是要查明事实情况,你作为曙阳煤矿审计工作的总负责人,应该负责到底,不应该推卸责任。如果你有难言之隐,可以换做方式和我讲,可你要是心里明白装糊涂,我们完全可以追究你的法律责任。” 李主任是懂法律之人,知道出现这种低级错误的后果。冒着一头冷汗道:“陆部长,这些道理你不讲我都清楚,但在审计过程中我们坚决依据法律章程办事,绝对不存在徇私枉法,如果有,我愿意接受法律处罚和制裁。出现这种错误,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你们一同参与审计的人在后期搞了鬼。” 陆一伟冷笑道:“我说李主任,这审计结果上你可签了字的,你却把责任推给其他人,你觉得能说得过去吗?” 李主任不停地用手帕擦汗,眼神游离不定,言语含糊其辞,让陆一伟更加怀疑,他在刻意隐瞒什么。 对于上亿的企业审计,50万元实在不算什么。如果没人拿其做文章,或许这辈子也没人知道其中的秘密。然而,偏偏有人发现了问题,而且剑指张志远,性质变了,张志远自然不会放过。假如真是白玉新所为,张志远愿为他挡子弹,如果不是,一定会追查到底。 陆一伟换了种语气道:“李主任,如果你真的不清楚,不知道,那我只好报案了。我们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吧。”说罢,陆一伟起身佯装离开。 没想到这一招果然有用,李主任立马抓住陆一伟的手臂,用哀求的眼神道:“陆老弟,你别这样,听我把话说完。” 陆一伟返回餐桌坐下来道:“你说吧。” 李主任继续擦汗道:“陆老弟,这里面确实存在一定误会,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个人掏腰包把这钱补起来,成不?” 陆一伟摇头道:“我现在不缺钱,只要事实真相。如果你痛快地讲出来,或许我不追究你的责任。” “真的?”李主任瞪大眼睛道。 陆一伟没有说话,而是用犀利的眼神盯着对方,让人不寒而栗。 李主任叹了口气道:“我也是迫不得已。当初审计的时候,你们县财政局局长曾私底下和我交谈,让我为其做500万元的假账,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我断然拒绝。后,局长又把额度直接调到50万元,并愿意给我10万元好处费。我当时贪念一起,觉得50万元很轻松就能蒙哄过关,于是就答应了,没想到……哎!” 陆一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讶地追问道:“财政局局长?是许万年吗?” “对,就是他。”李主任继续道:“不仅许局长拿了,你们审计局的方局长也拿了。” “他拿了多少?” “20万元。” “你在这本账上吗?” “没有,我已经做过了,唯独留出现了这么个大失误。” “还有谁拿了?” “没有了,就他们两个。” “白玉新县长呢?” “他没有。” 听到此,陆一伟顿时松了口气。 0618 无孔不入 这一结果让陆一伟颇为意外。他一开始也认定是白玉新拿了,可结果大跌眼镜,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高博文本想拿此事打压张志远,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意外将许万年和方中凯牵扯进来。 陆一伟听到许万年和方中凯要倒霉,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严厉地对李主任道:“李主任,你的行为已经触犯法律,那可是要坐牢的,你堂堂一个知名审计师,怎么能干出这种糊涂事!” 李主任接连抽打自己嘴巴子,求饶道:“陆老弟,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放我一条生路。你放心,只要你肯放我一马,甭说50万元,我给你100万,你看成不?” 陆一伟冷笑道:“你看我像贪财之人吗?” 李主任刚才还跟孙子一般,听到陆一伟不说软话,立马硬气起来道:“陆部长,你要是这态度,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如果你执意如此,我也不怕你,我混迹江湖这么多年,还是处了几个朋友的,你们市委书记秦修文,那可是我的铁哥们,要不要让他给你们书记打个电话?” 陆一伟吃软不吃硬,这位李主任拿了钱还这么理直气壮,他冷笑道:“李主任,你还真别拿上级领导来压我,我不过是个小小的科级干部,大不了辞职走人,像您这样的人物,如果身败名裂,以后还怎么混?” “那你打算怎么做?”李主任嘴上强硬,其实早就魂不守舍,两股战战了。 陆一伟收起笑容道:“李主任,到了这个时候,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我给你指条明路。第一,把你侵吞的10万元退回来,第二,将你们当初怎么弄的,写个情况说明。你放心,如果此事就此打住,我不会追究你的责任,也不会再打扰你。但是,一旦此事上纲上线,甭说市委秦书记,谁都救不了你。” 李主任是懂法律之人,道:“钱我可以退回来,但要我写东西,这绝不可能。” 陆一伟将口袋里的录音笔掏出来放到桌子上,道:“你不写可以,这录音的效果要比写出来的材料更加真实吧。” “你……”李主任万万没想到陆一伟还有这手,气得说不出话来,伸出颤抖的手道:“你这是刑讯逼供,我有权利起诉你!” 陆一伟将录音笔装进口袋,道:“对,你可以去告我,那我们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吧。”说着,陆一伟起身往门外走。 “我写!”李主任刚才还骨气硬朗,这会立马软了下来,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稿纸,奋笔疾书,不一会儿就写好了,交给了陆一伟。 陆一伟接过稿纸浏览了一遍,看到此人老奸巨猾,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把责任都推到许万年和方中凯身上。陆一伟不管谁的责任大与小,有了这份材料足以证明张志远和白玉新的清白。 “啪!”张志远看到这份材料时,愤怒地拍到桌子上,咬牙切齿地道:“好个许万年,简直是无孔不入啊,这笔钱都能看在眼里,你现在去把廖闵元叫来!” 张志远怒焰冲冠,陆一伟作为旁观者反而冷静许多,道:“张书记,我觉得此时还不是收拾许万年的时候,而是乘这次机会将其拉下水,把这趟水搅浑,让他们窝里斗,到时候……” 张志远听完陆一伟的分析,冷静地坐在沙发上,道:“对,先让他蹦跶几天。你这样,把高博文叫过来。” 过了一会儿,高博文慢条斯理地上来了。见到陆一伟后,笑呵呵地道:“陆老弟,今天不忙?” 陆一伟道:“那有高县长忙,为你们领导服务,是我应尽的职责和义务。” “哈哈,瞧这嘴巴,怪不得张书记器重你,果然有两把刷子。对了,今天早上怎么没去跑步啊?”高博文问道。 陆一伟笑着道:“我昨天就心血来潮,今天早上一觉睡到八点,哈哈,没有高县长的恒心和毅力啊。” “年纪轻轻的,要多加锻炼啊!”高博文在陆一伟肩膀上拍了拍,往里屋瞅了一眼小声道:“一伟,张书记找我什么事?” 陆一伟故意打哑谜,道:“这我可不清楚。” 见问不出什么,高博文整理了下衣物,气宇轩昂敲门进去了。一进门,高博文立马显现奴才样,卑躬屈膝地走上前去,从衣兜掏出一支烟递给张志远,喜笑颜开道:“张书记,您抽烟。” 张志远接过烟故作镇定道:“哦,博文来了啊,坐吧。” 高博文起身往一侧的沙发上,张志远叫住道:“坐那么远干嘛,来这里坐。” 高博文毫不客气,起身坐到张志远办公桌对面。审计材料就在张志远办公桌一角放着,高博文一眼就看到了,心中窃喜,看来,陆一伟果真将此事汇报给张志远了。 “博文,我听杨县长说,近期要对全县的煤矿安全进行大排查,怎么样,开始了没有?”张志远切入话题道。 高博文道:“还没开始,打算过了元旦正式行动。不过相关文件都发下去了,先要求企业自查整改,随后我们再组织人马下去逐项清查。” “哦,有什么惩处奖罚办法没?” “有!”高博文道:“凡是查出有安全隐患的,一律停工停产整顿整改,整改不到位的,无限期整顿,直到排除安全隐患为止。对于安全工作做到位的企业,政府打算拿出2万元,象征性地奖励,您看怎么样?” “嗯。”张志远点点头道:“你这个想法和思路不错,抓安全就应该这样做。你是从安监局上来的,相比安全工作并不陌生,这项工作交由你负责,我完全放心,也很踏实。不过,不要把安全问题仅停留在煤矿上,非煤矿山企业和森林防火也要高度重视,另外,还有学校、加油站、超市等人员密集的地方,安全问题也不容忽视。既然要大排查,就要查出问题来,对不以整改的,严厉处置,以一儆百!” 高博文拿着小本子装模作样记录着,一边点头表示认同,道:“请张书记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把这项工作落实好。” 张志远开玩笑地道:“博文啊,这可是你上任后的第一把火啊,一定要烧得旺旺的,过个红火年,哈哈。” 高博文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铺垫打完,张志远脸色突然一变,道:“近日,有部分群众反映,说曙阳煤矿改制时账目存在问题,这个问题绝不能容忍,必须一查到底。这项工作原先是由白玉新同志负责的,既然你接替他的班,那自然就由你负责。这事就交给你了,三日内我要结果,怎么样?” 张志远这么一说,高博文心里反而没底了。本想着查出来的那笔帐是张志远或白玉新吃了,可他现在这么有底气,说明他有足够把握能吞掉这笔钱,难道这步棋走错了? “博文同志,有异议吗?”张志远看到高博文发呆,随即问道。 “哦,没有,我马上去落实,三日内给您答复!”高博文迟疑地回答道。 高博文从张志远办公室出来后,径直去了杨德荣办公室。 “说什么了?”杨德荣将秘书郑旭东支走,直截了当问道。 高博文去张志远办公室前先与杨德荣作了汇报,道:“也没说什么,咸不咸淡不淡的说了通安全工作,又扯到曙阳煤矿改制账目,并要我进行彻查。杨县长,我看张果老的口气颇为硬气,您说难道不是他所为?” 杨德荣腾云驾雾道:“据我了解,张志远为人较为正直,从来不收受他人财物,他不太可能。但那个白玉新可是有前科的啊,这笔钱绝对是他私吞的。他让你查,你就大大方方,堂堂正正地往下查,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收场。” 高博文是个人精,他觉得此事没有那么简单,决定避开这一祸事,道:“杨县长,老许参与了此次审计,他可能知道内幕,要不让他来查?” “不!”杨德荣坚决地道:“此事一定要秘密进行,决不可让外人知道,包括许万年。他那人嘴巴不牢,要是知道了到处乱说,对我们接下来的计划很是不利。” “可是此事必须经过他啊。”高博文道。 杨德荣想了一会儿道:“要不这样吧,今晚你叫他到我住处,我把这件事挑明了说,要么不做,要做做到底,给对方来一剂猛药!” “好嘞!我知道怎么做了。”高博文兴致勃勃地道。 谈完此事,杨德荣又道:“这两天你多和丁昌华接触一下,乘着张志远同意了,要他加快速度,尽快签订合同。至于其他条件,张志远说什么就什么,先答应下来,至于做不做是另一码事。” “好的,丁总正好今晚叫我们去他酒店,您看?” “哦,也行,那就让许万年也去吧。” “好嘞!” 送走高博文,张志远看了下表,叫陆一伟进来,道:“你给白玉新打个电话,看他晚上有时间没,如果有时间叫他一道去西州。” 白玉新接到陆一伟电话,欣然同意,商定到高速路口汇合。一个小时后,陆一伟驾车出发,前往西江省最为贫困落后的城市——西州市。 0619 遭遇强盗 西州市,位于西江省西南角,与南州市一山之隔。这一隔,隔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区域,一边是四面环山,地势险恶的纯农地级市,而另一边依托地理优势成为西江省最具发展潜力的新型城市。 说西州市是纯农地级市,实在有些勉强。该市地处黄土高原,四面环山,沟壑纵深,几乎无一处平地,村庄几乎都沿山腰而建,唯独市区所在地占有一块狭长的河谷而建,仅此而已。 西州市几乎没有支柱产业。很奇怪的是,西州和北州同属一山脉,可山的那一头有煤矿资源,而山的这一头却什么都没有,只有写满岁月沧桑的“厚土”,全市仅有一两家煤矿企业,全市产量加起来不及北州市的马平县。 由于地理优势,这里曾经是三线工厂的沃土,大多数企业以军工为主,厂子多以数字代码代替,从不对外公布,人们也不知道这些厂子是干嘛的,后来才知道这里主要是生产枪支弹药,核心机密武器、飞机导弹零件等,为建设初期的祖国立下了汗马功劳。改革开放后,曾经格外神秘而繁忙的厂子逐渐撤离,西州市几乎成了空城。这一点,与北州市有点相似。 没有资源,没有工厂,财政收入紧靠微薄的农业税收和上级拨款,常年入不敷出。这就好比过日子一样,家里穷,走到哪都抬不起头,以至于外人一提到西州市,毫无疑问扣上贫穷的帽子,老早就躲得远远的。甚至省里都好像遗忘了一样,鲜有领导到此调研走访,被外人冠上“后娘养的孩子”。 穷山恶水出刁民,此话一点都不假。西州市的社会治安格外的乱,常年对外输出“小偷”“盗窃”等“社会工作者”,以至于人们对该地的印象更加不好。此外,当地黑恶势力居多,帮派林立,常闻此地帮会擦枪走火,刑事案件居高不下,成为西江省最难管理、最难治理的“三不管”地带。 面对如此这样一个地区,省委领导颇为头疼。曾经下派了一个工作组督导治理,可每一次努力都以失败告终。省里都治理不了,更不说其他人了。十个领导就有九个领导不愿意去该地履职,哪怕不升官也绝对不去。就算是去了,心思根本不在发展上,而是成天跑关系赶紧调走。因为在西州市当领导成了一个高危职业,这里曾经被人强杀过一个市委书记,还有一名市长至今失踪。 外地人不愿去,省里采取“港人治港”的办法提拔本地领导干部治理,没想到本地干部与当地黑势力勾结在一起,充当保护伞,干着一些不可告人的勾当。据说,当地的一伙黑势力在偏远地区种植罂粟,以贩卖毒品为生。如此强悍的民风,谁到此当领导谁倒霉。然而,这份“美差”偏偏落到郭金柱身上。 听闻,郭金柱上任后的第一把火是端掉了一个卖淫团伙。然而,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并没有给他带来好运,甚至差点丢了性命,在此地工作用“水火不容”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陆一伟开着车刚驶入西州边界,立马就感觉到此地的荒凉。一路弯弯曲曲的盘山路,两侧裸露的黄土没有一丝生机,坑坑洼洼的路面一路颠簸,如同筛豆子一般,整个人都快散架了。张志远还好,白玉新走到半路就下车狂吐,整个人虚脱了一样。 由于走得迟,还未到西州市区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陆一伟第一次驾车到此地,对路况完全不熟悉,只能一点一点地挪着往前走。坐在后面的张志远略显紧张,不停地叮嘱陆一伟开慢些。而白玉新虚脱地靠在座椅上,脸色煞白,没有一丝血丝。 这时,郭金柱的新任秘书崔晓飞给张志远来了电话,询问走到哪了,外面黑黢黢的,张志远哪知道是那里,含糊说了句快到了。对方依然不放心叮嘱,路过黑风山一带要格外小心,时常有强盗出没,实在不行当地政府护送他们过去。 听到此,张志远觉得有些可笑,都啥年代了,还有强盗,简直是危言耸听,轻松地道:“谢谢崔秘书关心了,我们马上就到。” 刚挂掉电话,车灯的灯光就打到一块路牌上,只见上面写着“黑风山镇”。先不说此地有没有强盗,光听这名字就让人瘆的慌。再看看四周,两侧都是陡峭的山壁,根本看不到人烟,路上的车辆就更罕见了。张志远不由得提高了警惕,叮嘱陆一伟:“一伟,一定要格外小心,真要遇到什么人拦车,直接开过去!” 陆一伟开了一下午的车了,本身就很疲惫了,加上眼睛近视,整个人状态不佳,硬咬着牙艰难行驶着。 一个急弯过后,又是一座大山。陆一伟深呼吸了一口气,踩着油门缓慢爬行。好不容易爬上了山,就看到远处路中央横摆了一辆摩托车,几个人叼着烟卷流里流气地站在那里,冲着陆一伟的车挥手。 糟了!还真遇到小流氓了。张志远俯身往前一望,见对方有五六个人,摁着陆一伟的肩膀道:“不要理会,直接从侧面冲过去。”说着,掏出手机准备打给崔晓飞,可手机竟然没信号,张志远不由得心慌起来。 陆一伟倒也沉着,仔细判断着摩托车两侧的距离,感觉右侧可以冲过去。到了跟前,直接开启大车晃着对方,然后急打方向盘,乘着对方用手遮挡眼睛的时候,从右侧疾驰而过,有惊无险躲过了一劫。 陆一伟在前方快速行驶着,而那辆摩托车在后面一边打着喇叭一边闪着大灯追赶。张志远回头一看,道:“一伟,不要停,加快速度。” 摩托的速度毕竟不如四个轮,在几个转弯后将摩托车甩得没影了,张志远长长出了口气,擦了擦头上冒出的冷汗。而陆一伟双手死死地抓着方向盘,双腿有些颤抖。毕竟,这不是在自己地盘上,如果真要遇到了强盗,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终于下山了,在不远处似乎还能看到寥寥移动的灯光,陆一伟提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 然而,随着越来越接近光源,陆一伟越觉得不对劲。走到一个桥附近时,他看到桥中央同样听着一辆摩托车,好像还是刚才那伙人。陆一伟心里一紧,仔细查看两侧路况,桥居然是必经之路。 陆一伟将车停靠在路边,快速思考着对策。而坐在后排的张志远那见过这种架势,早已吓得魂不守舍了,不停地催促陆一伟,如果他们要钱,就给他,千万别和他们硬来。而白玉新硬撑着身子不停地拨打手机,却始终没有信号,气得破口大骂。 陆一伟想好了,只要对方骑着摩托车过来,他就立马闪过去。还不等把计划想完整,一块突如其来的砖头直接砸到前挡风玻璃上。好在前档贴了车膜,只出现龟裂状裂纹,并没有破碎。 张志远和白玉新吓得躲在车座下,直言后悔此行。陆一伟反倒异常冷静,将身上的手机扔到车座地下,又把钱包里的**、银行卡等取了出来,以及随身携带的五万元现金一同藏了起来。一系列动作刚做完,一群人迅速围了上来,提着棍状物对着车猛烈狂砸,不一会儿,四周的玻璃全部破碎,但没有击穿。 陆一伟果断地下车,将车门反锁。当他抬起头一看,差点没吓破胆,只见对方有十多个人,个个手里拿着家伙。黑灯瞎火的,虽看不清相貌,也能想象到对方的模样。 “你跑什么,啊?”一男子上前,提着棍子照陆一伟后背狠狠劈了下来。 “啊!”陆一伟感觉到后背火辣辣的生疼,一个趔趄,差点倒地。 “哟呵!还挺硬朗的嘛!我去你妈个逼!”一男子一个飞脚,直接踢到陆一伟下巴。陆一伟感觉口腔里一热,一股鲜血急速流了出来。 陆一伟试图看清对方的相貌,站起来缓慢地往车灯方向挪。这时,对面来了一辆车,灯光照到刚才打自己的男子脸上,陆一伟判断,此人应该是该团伙的头目。 车子呼啸而过,生怕被这群流氓打劫。然而,其中一个马仔操起砖头对着车飞了过去,后玻璃发出清脆的破碎声。就这样,那辆车依然没有停,猛踩油门远离是非之地。 陆一伟决定采取缓兵之计,与对方的头目谈判起来,道:“大哥,我看你是道上的,不瞒你说,哥以前也在道上混过,咱有话好商量,不差钱!” 男子似乎对陆一伟曾经是道上的更感兴趣,走上前一只手顶着陆一伟的下巴,另一只手在脸上拍了拍,一脸凶恶道:“你以前是哪条道上的?” 陆一伟一下子被问懵了,随便道:“江东市的桐山会知道吗?” 桐山会却有该团伙,在全省比较有名。男子不屑地往陆一伟脸上啐了一口道:“就你?还桐山会?开着北州市的车居然说是桐山会,你虎谁呢?别给老子整没用的,今天我非常生气,给你两条路,要么拿100万来,要么把腿留下。” 头目从陆一伟开的车和穿着打扮判断此人肯定有钱,直接开出了100万元的价码。 0620 化险为夷 陆一伟采取迂回战术,道:“可以给你钱,但我身上没那么多现金,到了西州市后我给你。” 听到陆一伟如此爽快,男子立马变卦,道:“到市区可不是这个价码了,200万!” “没问题!”陆一伟将一张银行卡取了出来,道:“这里面有300万,只要你放我走,里面的钱都是你的。” 众人一听遇到了大买卖,顿时兴奋起来。头目脸上露出了诡谲地笑容,道:“你说卡里有钱,我怎么相信你?” “你带我到市里去取,成不?” “不成!”头目格外狡猾,一把将陆一伟手中的银行卡抢了过来,丢给身边的马仔,对陆一伟道:“告诉他密码,让他去取!” 陆一伟说出了密码。头目用手在陆一伟脸上拍了拍,凶神恶煞道:“小子,别给老子耍花样,要是敢骗老子,你两条腿都别想要!” 马仔骑着摩托车急速离去了,其他人原地等待。一些马仔围着车左摸摸,右摸摸,对这辆崭新的帕萨特十分感兴趣。 “大哥,这辆车不错!”一马仔笑呵呵地道。 陆一伟担心蜷缩在车里的张志远和白玉新,故意转移注意力道:“大哥,这里到市区还有多远?” 头目对陆一伟的冷静倍感惊诧,走过来道:“你小子都这时候了还惦记着路远路近,快把钥匙拿来!” 钥匙就在衣兜里,陆一伟假装上下摸了一遍,然后蹲在地上四处找,嘴里念叨着:“钥匙呢?”其他马仔也跟着蹲在地上找了起来。 乘着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陆一伟一把将锁住头目的脖子,另一只手将其手臂反锁,死死地摁倒了机盖上,然后回头对其他马仔吼道:“都给我退后!谁要是敢再前进一步,老子今天要了他的命!” 其他马仔还从来没见过自家老大被别人制服的场景,都一个个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倒是那头目不服软,偏着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给……我……打!” 马仔很是听话,提着棍棒向陆一伟劈来。陆一伟一个躲闪,将头目一把抓了起来,用手指死死掐着脖子靠在机盖上,怒吼道:“我再说一句,谁敢动一下,老子要了他的命!” 头目被陆一伟掐得脸上发白,“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求生**异常强烈,不停地扭动身子挣脱,但陆一伟身体爆发的力量死死压制着比自己强壮的头目。 马仔们见陆一伟真下死手,都吓得不敢动弹。陆一伟对头目道:“让他们滚!” 头目如同求生的鱼一般,撑直脖子“吭吭”地努力吸气,脸色如同白蜡,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可这家伙确实有骨头,陆一伟稍微松了下让他说话,他用微弱的语气道:“快去叫亮子!”说罢,一个马仔飞速离开。 陆一伟知道如此僵持不是回事,如果对方真叫来人,说不定今晚就命丧这里了,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他往前走了一步,踢到一把匕首,迅速蹲在地上捡了起来。冲着马仔再次怒吼:“给你们一次机会,赶紧滚!” 马仔们不为所动,居然还蠢蠢欲动。陆一伟毫不领情地将匕首扎在头目大腿上,然后“刺啦”一下拨出来,顿时血流如注。 “滚不滚?”陆一伟已经顾不上身份了,飞舞着带血的匕首向马仔展示。 依然没有人退后,陆一伟咬着牙往头目的另一条腿上狠狠扎了下去。这下马仔们害怕了,还没见过如此恨的角色,开始挪动脚步往后撤退。甭说马仔,就连坐在车里偷瞄的张志远和白玉新看到这一幕都吓傻了。 头目双腿已经不停使唤了,顺着陆一伟的身体往下沉。陆一伟听到对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立马松开手,抓住头目的头发,把匕首架到脖子上,再次怒喊:“滚不滚?” 张志远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尖叫起来。其他马仔彻底被陆一伟的凶残给降住了,连滚带爬,连摩托车都顾不上骑了,屁滚尿流往山上跑去! 马仔们散去,陆一伟松了口气。抓住头目的头发拖到路边。人高马大的头目被陆一伟这么一折腾,双腿不停打颤,血流了一地。脸色依然煞白,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陆一伟。 陆一伟一只脚踩到头目脸上,道:“兄弟,老子今晚给你留条性命,如果你还要纠缠不放,让老子抓住,一刀子捅死你!” 头目果然有骨头,用微弱的气息道:“孙子!就算你过了这关,还有下一关等着你!要么你现在把我弄死,只要我有一口气在,老子非弄死你不可!” 陆一伟不敢多耽误时间,见对方站不起来,收起匕首立马打开车门,快速发动车,透过未破碎的玻璃急速往前行驶。 张志远和白玉新惊魂未定,没想到陆一伟还有这一面。张志远声音颤抖地道:“一伟,你没事吗?” 陆一伟怎么不害怕,他心里比谁都害怕。而且刚才那头目的话依然在耳畔萦绕。他冷静地道:“张书记,我估计前面还会遇到强盗,我们现在必须和郭市长方面取得联系,需要他们支援!” “妈了个巴子的,这他妈的什么鬼地方,连信号都没有!”白玉新吓得讲起了脏话。 果不其然,还没有走了五公里,陆一伟就看到前方不远处停了十几辆摩托车,黑压压的人群个个手里提着砍刀棍棒,陆一伟倒吸一口凉气,看来今晚非得死在这里了。 他迅速停车,对张志远和白玉新吼道:“你们快下车,往山上跑!” 张志远和白玉新还没反应过来,陆一伟回头不管对方是领导,使劲一推,道:“快!赶紧跑!” 张志远和白玉新踉踉跄跄下了车,卖命地往一侧的山上奔跑。远处的团伙看到有人跑了,“呼啦”一下子奔袭过来,大有两军对战的气势。 陆一伟双手抓着方向盘,闭上眼睛考虑着如何突围。他想着,今晚肯定就死在这里了,老子死也不会白死,拉上几个垫背的一起下阴曹地府。 眼看着对方就要冲过来了,陆一伟猛然睁开眼睛,一脚将油门踩到底,车子疯一般冲了上去。马仔们见状,呼啦一下子闪开。 陆一伟终究没逃脱魔掌,车子直接撞到前面设好的路障上,好在刹车踩得及时,没造成更大的危险。进退都不行了,看来没有任何出路了。陆一伟透过倒车镜,看到马仔们蜂拥而至,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了嘹亮的警报声,越来越近。马仔们好像对警笛并不胆怯,依然将陆一伟的车团团围了起来,不停地棍棒砍砸,嘴里还骂着:“滚出来!” 任凭外面“热闹非凡”,陆一伟不为所动。直到警车行驶过来,陆一伟才松了口气。 “住手!”只见有一名警察对着人群高声呼喊,可马仔们并没有停手的意思,继续对着车发泄。 “啪!”刚才喊话的警察鸣枪了,马仔们才停手。这时,一群警察拿着手枪冲了过来,逼退手拿棍棒的马仔。 一位警察走到车跟前往里瞅了瞅,发现了陆一伟的身影,试图打开门。可车门已经完全变形,根本打不开。为了安全起见,几位警察砸碎后侧的玻璃,让陆一伟从车窗里爬了出来。 “您是张书记?”一位警察魂不守舍问道。 陆一伟有气无力地指了指远方,道:“张书记在前面的山上,你们快去找!” 这时,一个长相凶残的男子提着砍刀向陆一伟径直走了过来。一位警察上前阻拦,喊道:“干什么,干什么,你这是要造反啊。” 男子一把把警察推开,道:“识相点,别管老子的闲事!这孙子将我弟弟的双腿扎了两个窟窿眼,老子今天非要了他的命不可!” 陆一伟看出来了,这伙强盗连警察都不放在眼里,张狂到何种程度。 警察拼命拦着男子,对后面的警察喊道:“赶紧将他带到车上!”然后对着男子道:“你知道车上坐的是谁吗?是郭市长的朋友,你要是惹急了郭市长,小心一锅把你们给端咯!” “让他来!”男子嚣张地道:“他要是敢动老子一根毫毛,老子让他死无全尸!让开!” “亮子!”警察依然挡在前面,吼道:“今天你给老哥一个面子,放他们走,如果你执意如此,休怪我不客气了。”说着,掏出手枪上了膛。其他警察见状,也都跟着上膛。 这位头目多少胆怯,眼睛死死地盯着远处的陆一伟,道:“其他人可以放走,他!必须留下!” 这时,几位警察护送着张志远和白玉新走了过来。脸色蜡黄,气若游丝,估计这辈子都没见过如等场面。 警察依然不依不饶,让其他警察站成一排,护送张志远他们离开。陆一伟知道那辆刚买的新车彻底报废了,临走时不忘拿走车里的东西,还有给郭金柱带着土特产。 在几辆警车的护送下,张志远他们安全抵达西州市。到了酒店门口,就看到郭金柱背着手不停地在门口踱来踱去,看到警车驶了进来,立马阔步跑上前去,为张志远打开了车门。 “哎呀!真让我心焦啊,看到你们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郭金柱眼眶湿润,拉着张志远的手不停地摇晃。 0621 孤立无援 因陆一伟和张志远不在一辆车上,张志远与郭金柱打了声招呼,立马上前问询陆一伟的情况。没想到的是,陆一伟居然在车里睡着了,让张志远哭笑不得。 张志远经历了一次在电视里才能看到的场面,有种如获重生的感觉,拉着郭金柱的手哽咽着道:“郭市长,没想到会如此,我们差点就没命了!” 郭金柱懊恼地道:“这都怨我,没和你们讲清楚。那条路现在早就没多少人走了,如果你们绕到南州进来,就没这些事,快快快,先上楼!” 郭金柱的秘书崔晓飞望着熟睡的陆一伟,问郭金柱:“郭书记,您看?” “先让他睡着,等醒来带他上来。去找个毛毯给盖上。”郭金柱还不知道陆一伟的“壮举”,拉着张志远和白玉新径直上了楼。 来到酒店五楼的会客厅,郭金柱细心为张志远拍打的身上的尘土,心疼地道:“劳烦你们来一趟,可受了大委屈了,是不是遇到土匪了?” “哎!”张志远长叹一口气,悉数讲起了刚才发生的惊心动魄一幕。 张志远越往后讲,郭金柱脸色越难看。最后愤然拍着桌子道:“这群人渣,竟然如此胆大妄为,等我腾出手来,好好收拾他们。” 张志远替陆一伟担心,小心翼翼道:“郭市长,刚才一伟面对众多强盗,采取了一些过激手段,还希望您高抬贵手,不要追究他的责任。” “追究什么责任?”郭金柱反问道:“正当防卫嘛,我还没追究他们妨碍公务,威胁群众安全罪了,这你大可放心,来了我地盘上,我替他挡着,我看谁敢说半个不字。” 白玉新听说过西州的治安环境差,可没想到差到这种地步。黑恶势力明目张胆抢劫,这是有郭金柱保护,要是没有这层关系,估计今晚就死在他们手里了。道:“郭书记,西州的治安让人瞠目结舌,您真心该管管了!” “哎!”郭金柱一声叹气,道出了太多无奈和苦闷。过了一会儿道:“你以为我不想啊,做梦都想。可是这里的黑恶势力与北州市截然不同,他们不是小打小闹,而是成了气候的,规模相当庞大,想要剿灭他们可不是易事。另外,基本上每个团伙后面都有一位官商,无孔不入渗透到各个领域,甚至市委政府的一些领导都在充当保护伞,而且他们异常团结,你说,我该从哪里下手?” 听完郭金柱的诉苦,张志远真心体会到他的不易。如同自己刚到南阳县一般,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第一件事就是打黑除恶。之所以能成功,完全有郭金柱和侯永志在背后撑腰,可郭金柱呢?他能依靠谁?唯一能依靠的谭老,现在也失势,更加处于孤立无援的地步。 郭金柱接着道:“我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手。本土派几乎一边倒支持市委书记,我身边寥寥数人,好多工作都开展不了。每每到此,我特别怀念侯永志,要是他在我身边该多好啊,至少他能帮衬着我,哪怕什么事都不做,我心里也格外踏实,哎!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走了!” 提及侯永志,张志远和白玉新都选择了沉默。尤其是张志远,更多的是懊悔和自责。他一直以为,侯永志的死与他有莫大的关系。如果当初不对马林辉开刀的话,也不会酿成如此惨剧。郭金柱在他面前从没埋怨过,倒时常挂在嘴边怀念。 白玉新提议:“郭书记,您还不如将市公安局李振堂局长调过来呢,他可是侯书记一手栽培起来的。” 郭金柱摇摇头道:“李振堂现在是北州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还兼任着公安局局长,让他过来,我给他什么职位?什么都给不了。哎,我现在可是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孤立无援了。” 听到郭金柱过得并不如意,张志远替他捏一把汗。尤其是今晚的所见所闻,简直匪夷所思。郭金柱想要有所作为,可真不是一天两天能站得稳脚跟的。 “行了,不说这些伤心事了,心烦!”郭金柱起身道:“只要你们好好的,比什么都强,肚子饿了吧,走,咱们去吃饭!” 张志远依然不放心陆一伟,不时地左顾右盼。郭金柱看出了张志远的心思,嘱咐身边的秘书崔晓飞:“去!把陆一伟请上来,吃完饭好好放松一下。” 过了一会儿,陆一伟提着土特产上来了。进门笑呵呵地道:“郭书记,这是张书记为您准备的,望您笑纳。” 郭金柱瞪大眼睛望着眼前的陆一伟。只见他衣衫不整,外套后面被砍刀拉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裤子上满是灰尘,右侧腮帮肿了好大一块,乌黑的淤青般。嘴角还有未擦干净的血迹,眼镜严重变形,样子颇为滑稽,让郭金柱又想笑又心疼。 “都啥时候了,还惦记着给我拿东西!”郭金柱被陆一伟的举动深深感动了,喉咙里感觉堵着痰,声音也有些发颤。他快速起身走了过去,用手摸了摸肿起来的腮帮子,又弯腰拍打了下裤子上的灰尘,抬头问道:“疼吗?” 陆一伟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摇了摇头道:“不疼!” 郭金柱眼睛一闭,回头对旁边的崔晓飞道:“赶紧去带一伟洗个澡,找身干净的衣服,再去给配副眼睛。” “哦,马上去办!”说着,崔晓飞来到陆一伟身边,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这位敢与流氓单打独斗的“好汉”道:“一伟兄弟,请跟我来!” 陆一伟走后,郭金柱依然不相信地道:“志远,你说陆一伟一个人挑战十多个人,真的?” 不等张志远回话,白玉新插话道:“真的!我都不敢相信一伟有如此魄力和胆识。面对一群手里拿着家伙的强盗,临危不惧,沉着应对,反应敏捷,且下手比较狠,用刀子直接插到那混混腿上,愣是将一群人给逼退。哎呀!我以前也打过架,像一伟这样狠角色,真不多见,是个厉害的人物!” 张志远同样没见过陆一伟的这一面,简直让他大开眼界。平时看着斯斯文文,温文尔雅,真枪真刀的动手起来,可真令人刮目相看,不由得对陆一伟更多了份喜爱和信任。 这时,一个身着警服的中年男子惊慌失措地走了进来。走到郭金柱跟前,弓下腰自责地道:“郭市长,我也是刚刚知道的,都是因为我失职才造成如此局面,我接受市政府处罚。” 郭金柱眼睛不看男子,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又不紧不慢地放下。“啪——”郭金柱猛然间拍了桌子,震得桌子上的餐具劈啪直响,一个勺子掉到地上,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 “孔富盛!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啊?”郭金柱一只手指着男子破口大骂,“现在是什么时代?都他妈的改革开放了,居然还有土匪流氓,好在没出人命,如果出了人命,老子今晚和你没完!你这个公安局长想不想干了,如果不想干或者干不了,乘早给老子滚蛋!” 郭金柱依然是火爆脾气,吓得张志远和白玉新不敢作声,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垂头丧气的西州市公安局局长孔富盛。 孔富盛了解郭金柱的脾气,低头沉默不语,任凭郭金柱发泄情绪。 郭金柱似乎还意犹未尽,不顾及他人在场,手叉着腰继续道:“老孔,我知道你也有你的难处,可你也要考虑下市政府的脸面吧?你说说,我来了以后,勒紧裤腰带,背着骂名给你们公安系统配了100多辆公车,提高了干警待遇,还又招了300多名合同工,可你呢?干出什么成效了?” 郭金柱骂了半天,孔富盛始终不吭声,气得他坐在椅子上喝了口水,有气无力地道:“说说今晚的情况吧。” 孔富盛这时才抬起头来,道:“我得知这件事后,立马前往事发地,已经责成当地公安局将闹事的人全部拘留,要求严惩不贷,以正视听。据了解,这是张东子手底下的人,他们看到是一辆外地车牌的豪华车辆,于是动了邪念,选择在黑风山附近动手。经现场勘查,车子已面目全非,还有张东子手下的黑狗受了伤,目前正在医院接受治疗,并无大碍。” “又是张东子!”郭金柱咬牙切齿擂了下桌子,道:“老孔,这事我们随后再议,今天不谈。你回去后,要把消息封死咯,决不能传出去,更不能让外人知道是谁,听明白了没?” “您放心,消息我已经堵死了,车牌子我也摘掉了,外人绝不会知道车里坐得是谁。”孔富盛信心满满地道。 “行啦!”郭金柱情绪稍微缓和下来,对张志远道:“志远,玉新,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西州市副市长兼公安局局长孔富盛。” 张志远和白玉新立马站起来上前握手,道:“劳烦孔局长深更半夜费心费力,以后还希望多多关照。” 郭金柱介绍后,孔富盛一脸歉意道:“张书记千万别这么说,都是我平时的工作不到位,才给你们造成这么大困扰,好在你们没出什么事,要不然今晚郭市长非把我活吃了不可,呵呵。” 既然敢当着郭金柱的面开玩笑,看得出二人关系不一般。张志远笑着道:“一切安好,请勿挂念。” “好了,你们先吃着,明天我专门设宴给你们赔不是。”说完,孔富盛挥手离开了房间。 0622 孤掌难鸣 孔富盛走后,郭金柱一边等陆一伟一边讲起了孔富盛口中的张东子。 张东子,原先是95622工厂的子弟。该工厂位于黑山县,主要生产飞机零件等一些精密类零件。类似的工厂在黑山县还有许多,且都有个共同点,都隶属于某某军队,某某部委,某某国企,西州市只有无条件为其提供便利服务,却无权插手管理,特殊的身份在特定的社会环境形成了独特的生态,成了没人敢管的真空带。 早在改革开放前,这里的厂子人数多达几万人,而且大部分是外来人口。他们有自己的学校、医院,还有孤立的活动场所,从来不与当地人有任何来往,甚至不与当地人通婚。然而,压抑的环境让一些人难以煎熬,到了后期,不时有骚扰周边妇女情况发生,甚至有了私生子,这位张东子便是其中的一位。 父辈们可以安分守己,默默为党国效力。可他们的后代思想奔放而叛逆,不满足禁锢的管理和不人性化的生存方式,打着新时代青年的旗帜,向往新的生活。于是乎,每个厂子都建立了自己的圈子,经常聚众闹事,打架斗殴。后,当地人也参与了进去,甚至跨区域约架械斗,时有伤人事件,影响异常恶劣,可当地政府管不了,任由他们放任发展。基于此,他们更加肆无忌惮,纷纷组建帮会,往黑势力方向发展。可以说,这也是西州市社会治安环境差的根源。 后来,工厂陆续从西州撤走,大部分人返回了城市,有一部分人因各种牵挂选择了留下来。而张东子作为私生子,自然没理由回城市,被无情地遗弃在大山里。那一年,他才17岁,可此人好斗善勇,心狠手辣,开始疯狂地报复社会,组建了“黑风会”黑势力组织,长期盘踞在黑风山一带为虎作伥,搞得当地乌烟瘴气,人心惶惶,成为西州市最为头疼的一个人物。 几任领导都拿他没办法。我的上上一任曾组织全市警力围剿张东子,将其缉拿归案。可没想到的是,张东子的生父时任某集团军的政委,愣是把这事摁下来。不仅如此,还追究了领导的责任。此后,再无人敢管。 如今,张东子的势力遍布各个角落,手下爪牙无数,并在废弃的工厂内开设赌场,日进万斗,身价早已有几千万。并与当地的政要狼狈为奸,成为西州市最大的黑势力团伙。 听完郭金柱讲述,张志远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与张东子相比较,南阳县的那伙黑势力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值一提。何况有身世显赫的老子,更是如虎添翼。张志远问:“郭市长,张东子既然有这么硬的关系,干嘛还要在西州市当他的山大王?” “我刚来时也非常疑惑,不过了解此人的脾性后,你就觉得不足为怪了。”郭金柱道:“张东子生于此,长于此,不愿意去陌生的环境,另外他也有自知之明,文化程度不高,你让他出去能干得了什么?何况干这非法勾当来钱多快啊,干其他的能如此吗?他生父两年前还回来过,提出要见面,张东子愣是不见面,让老爷子带着遗憾离去了。临走时,不忘叮嘱当地党委政府,要他们好生对待张东子。” “那他生父不知道他儿子干什么勾当吗?”张志远急切地问道。 “怎么不知道?他当然知道了。”郭金柱道:“知道又有什么办法,连他的面都不见,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说,牵扯这层关系,你让我怎么动手?” 张志远想起今晚的事,怪不得警察去了那伙人还异常嚣张,郭金柱这么一解释,似乎一切都说得通了。这样一个难缠的人物,换做谁都不好处置。道:“郭市长,您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胡作非为啊?” “哎!”郭金柱以前很少唉声叹气,到了西州市后成了他的口头语,可见他心里有多么憋屈。谭老的这步棋走得并不巧妙,这不把郭金柱架在火上烤嘛!他道:“我倒想除了他,我怕什么,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以恶斗恶,可市委那边态度含糊,且有意包庇纵容他,一个巴掌拍不响,我就是再努力也是孤掌难鸣啊。” 张志远看得出郭金柱憋了一肚子苦水倒不出来,却不知为其排忧解难。人在官途,身不由已啊。他突然为郭金柱担心起来,今晚陆一伟将对方的马仔打伤了,他能善罢甘休吗?急切地道:“郭市长,不会因为一伟的事而牵连您吧?” “他敢!”郭金柱大声一吼道:“他张东子再怎么胡作非为,也不敢和我叫板。他要真敢和我叫板,我巴不得已了,正好找个由头灭了他!” 这时,崔晓飞推开房门,陆一伟阔步走了进来。郭金柱看到整洁干净且气度非凡的陆一伟,再听闻今晚与混混单打独斗的消息,不得对这位小伙子重新认识。 崔晓飞知道今晚客人与郭金柱的关系,对陆一伟格外关照。陆一伟洗澡时,他专门到专卖店从头到脚买了一身,又敲开已关门的眼镜店按照原先眼镜配了一副。 陆一伟身材高大,穿什么都能撑起来。里面穿一件米白色的衬衣,外面搭配一件麻灰呢大衣,倍儿精神!郭金柱拍着身边的椅子道:“来来来,一伟,来这边坐!” 张志远还是坐到郭金柱对面,陆一伟哪敢挨着他坐。连忙道:“郭市长,我坐这里就行,待会还能为你们服务。” “服务什么?这不有小崔嘛,别管那些,过来坐!”郭金柱难得脸上露出笑容。 陆一伟回头看张志远。张志远附和道:“郭市长让你坐,那你就坐吧。”陆一伟随即坐了下来。 郭金柱哈哈大笑道:“我说志远啊,你的家教可真严啊,一伟坐不坐还得征求你的意见,我这个市长说了都不算,哈哈。” 张志远笑了笑,答非所问道:“一伟既是我的下属,也是我的朋友,我们俩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现在非常默契。” 郭金柱似乎对张志远的回答并不感兴趣,侧头不停地上下打量着陆一伟,眼神里,既有父亲般慈爱,又有领导般关怀,他摸了摸依然肿着的脸,问道:“还疼吗?” “不疼了,谢谢郭市长关心。”陆一伟中规中矩地道。 “以后别这么和我客气,志远都说了,你们是朋友,那我也是你的朋友,朋友之间不存在这么多礼节!”郭金柱道。 陆一伟腼腆一笑,一点都没有与流氓对峙时的凶恶。 坐在一旁的崔晓飞看到郭金柱对陆一伟这般喜爱,心里很不是滋味。平时,郭金柱总是对他喊叫,那怕工作做得再好,很少得到他的表扬和夸赞。 郭金柱突然对着张志远道:“志远,干脆我把一伟调到我身边来吧,我需要他!” 张志远没想到郭金柱会有此提议,瞟了眼陆一伟,尴尬一笑道:“既然郭市长喜欢,我当然乐意了,不过我完全尊重一伟的意见。”说实话,张志远真不希望陆一伟走,他也需要他。 “一伟,你愿意吗?”郭金柱回头问陆一伟。 陆一伟试图寻求张志远的眼神,可张志远蒙头夹菜吃,让他一时举棋不定。道:“郭市长,能为您服务,是我陆一伟莫大的荣幸,我自然乐意。可我觉得还不够成熟稳重,还需再锻炼几年。” “这算什么问题,来我身边,有的是锻炼的机会,你说是不是,晓飞?” 崔晓飞正在走神,没想到这里还有他的事,连忙道:“对对,西州市别看着穷,可最能锻炼人。何况郭市长工作雷厉风行,且有个人魅力,一伟要是过来,用不了多久就能走到领导岗位上。” “对!”郭金柱笃定地道:“你跟上我几年,多得我不敢保证,两年后,你和他一样,同样是县委书记。”说着,指了指张志远。 这个诱惑是目前为止最大的。张志远给他的许诺不过是县委办主任,如果进了常委,享受副处待遇。还有苏启明,同样有过许诺,答应他将来的前程。面对突如其来的诱惑,陆一伟有些迷茫。 俗话说,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别人给你抛来橄榄枝,你要是不接着,错过了这个村可真就没这个店了,想要再遇,几乎为零。陆一伟在犹豫,其他人也各怀鬼胎屏住呼吸想自己的事。崔晓飞在想,如果陆一伟真来了,那就把自己给挤走了,千万不能来。张志远更不希望陆一伟选择这条路,他要走了,自己身边可就真没人了。 过了一会儿,陆一伟笑着道:“郭市长,首先非常感谢您能看得起我,按道理说我应该毫不犹豫应承下来,但我不能这么做。张书记对我有提携之恩,我希望能留在他身边服务。” 所有人听到这个回答都愣住了,张志远不停地点头,眼睛里闪动着泪花,对陆一伟的回答非常满意。崔晓飞则松了口气,白玉新也为陆一伟的重情重义感慨。 本以为郭金柱会一脸不快,没想到他拍着陆一伟的肩膀豪爽地道:“好,好,好,这正是我想听到的回答!这说明什么,说明你是个重情义之人,这种品质难得可贵啊。”然后回头对张志远道:“志远,交给你一件事,你必须给我好好培养一伟,今天我不会从你身边夺走,将来有一天迟早要弄到我身边。” 0623 踏实做人 郭金柱振聋发聩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陆一伟不知该喜该悲。曾经是无人问津的棋子,如今是相互争抢的香饽饽,试问苍天,是自己努力的结果,还是上天的眷恋? 其实,陆一伟能走到这一天,完全是遵循了父亲常在耳边念叨的一句话:“踏实做人,本分做事。”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可真要做到,想必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 仰望苍穹,谁曾数过天上有多少星宿?俯瞰大地,谁曾留意身边有多少脚印?机遇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如果有心之人,哪怕机遇与你擦肩而过,若干年后,暮然回首,命运依然会向你伸出上帝之手。 “来来来,不说那些不高兴的事了,咱们喝酒!”郭金柱端起酒杯,主动与各位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郭金柱放下酒杯,侧身问一旁的白玉新。 白玉新淡然地道:“我从来没干过组工工作,这段时间还在摸索中。” “不是问你这个!”郭金柱道:“和肖志良相处的怎么样?” 白玉新放下筷子,极力掩饰内心的不安,道:“还行,马马虎虎,肖志良还不错,不过架子大得很。” 郭金柱脸色一沉,代替谭老批评起白玉新:“玉新,不是我说你,你那个臭脾气必须得改一改,我听说你好几次在常委会上让肖志良下不来台。你作为组织部长,必须服从县委书记的领导,如果你有意见,完全可以私底下说嘛,你把关系搞紧张了,对你以后进步也不利啊。以前吧,有谭老帮衬着,现在谭老不过问政事了,就全靠你自己了。” 白玉新不以为然道:“肖志良完全听不进意见,因为提拔人我都说了好几次了,可他听了吗?”白玉新越说越激动,要不是旁边的张志远拉住他,估计要和郭金柱好好理论一番。 白玉新的性格郭金柱了解,道:“不管怎么说,谭老把你托付给我,那我就要对你负责。你要是在古川县干得不顺心,那干脆来西州吧,这里虽乱点,至少有个照应。” 有了今晚的“历险记”,白玉新打死也不来这鬼地方,道:“还是算了吧,孩子马上要上高中了,我得管着点他,要不然那臭小子成天泡在网吧,他妈又管不住,我要是来了西州,就把他彻底给放野了。” “哦。”郭金柱道:“那你看着办吧。” 聊完白玉新,郭金柱又转向张志远,问道:“你那边了?你前阵子搞得那个遴选副县长挺好的,我打算借鉴一下,从基层选拔上一批年轻干部上来,完了你把南阳县的材料整一套过来,让晓飞好好学习学习。” 崔晓飞听到要提拔干部,注意力非常集中,操着一口地道的西州话道:“张书记,过段时间我去你们县走一趟,还望您不要吝啬,毫无保留地将经验传授于学生。” 张志远努了努嘴道:“随时欢迎,让陆一伟陪着你,这次遴选副县长的好多程序都是他的点子。” 崔晓飞立马转向陆一伟,笑着道:“陆部长,你看张书记都交代了,你可不能对我有所隐瞒啊。” 陆一伟爽快地道:“崔秘书长大驾光临,一定好生招待,哈哈。” “与杨德荣呢,相处还愉快吗?”郭金柱漫不经心问道。 张志远对郭金柱不做任何隐瞒,道:“还行,至少现在相处还算融洽,不过暗里地小动作不断。前段时间将林海锋市长带到南阳绕了一圈,这段时间又与丁昌华走到一块了。”张志远很轻松的将今晚来的目的引了出来。 张志远本以为郭金柱会惊讶,没想到他格外平静,道:“他要干嘛?” “要承包二宝煤矿。” “你答应了?” “……”张志远小声道:“这不今晚征求您的意见来了……” 丁昌华的“叛变”让郭金柱好是伤心了一阵子,不过他后来想通了,这种人不值当自己投入感情。如今,丁昌华与林海锋走得特别近,俨然忘记了郭金柱当年的提携之恩。郭金柱本想告诫张志远,决不能答应。但认真分析北州市的局面以及张志远的形势,他不能如此做。 郭金柱喝了一杯酒道:“他要去干就让他去吧,这事不必问我,你把握就行。” 这句话让张志远心里更没底了,急忙道:“郭市长,如果您不愿意,我回去以后立马回了他……” “不!”郭金柱伸出手掌打住道:“他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希望有什么关系,让你答应,主要是替你考虑。你现在在北州市和我一样,孤立无援,不像以前还有我和永志帮衬着你。如果把林海锋得罪了,对你的仕途极为不利。但是,我必须告诫你,决不能和丁昌华这种小人走得太近,他既然敢背叛我,将来有一天也会背叛你!” “学生谨记教诲,会把握好分寸的。”有了郭金柱这句话,张志远也就放心了。如果不经郭金柱同意,直接让丁昌华进入南阳县,说不定对自己也会产生怀疑。 “好了,不说那些糟心事了,说点高兴的。”郭金柱道:“志远,你听说了没有?徐才茂马上就要出任东州市委书记了。” 张志远前两天在江东与其吃饭已经听说此事了,道:“略有耳闻,尚不清楚。” “嗯。”郭金柱道:“任命很快就会下来了,也就这两天。徐才茂鬼精得很,神不知鬼不觉与省委黄书记的‘师爷’蔡润年搭上线,效果斐然,这不都成了封疆大吏了。前段时间我不带你见蔡润年了嘛,这条线你万可不敢断,好好利用,争取近两年内再上个台阶。你还年轻,比我有潜力,早点往上爬,上升空间很大啊。” 听到自己的大学教授如今成了“万人捧”的香饽饽,陆一伟发自内心感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曾想到蔡润年在晚年能有此殊荣和待遇?不过更让他痛心的是,蔡润年已经全然不是从前的教授了。 “学生自然明白。”张志远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行啦,时候不早了,今天大家又受了惊吓,少喝点酒,早点休息吧,如果想放松一下,让晓飞给你们安排。”说着,郭金柱站了起来。其他人见状,也跟着起立。 郭金柱对崔晓飞道:“都安排好了吗?” “都安排好了!” 郭金柱道:“走,志远,我上去和你下盘棋,好久没下棋了,乘着你在好好活动活动。”然后对白玉新道:“我知道你不喜欢下棋,就让晓飞给你安排吧,哈哈。” 白玉新最讨厌下棋了,郭金柱这么一说,高兴地道:“您俩娱乐吧,我和一伟也活动去。” “哈哈……” 郭金柱与张志远进了房间,而白玉新拉着陆一伟跟着崔晓飞来到三层的洗浴室。 今晚的惊心动魄,陆一伟心有余悸,何况浑身酸痛,哪有心思按摩,可白玉新生拉硬拽,硬着头皮跟着下去了。 崔晓飞秘书出身,最了解男人的活动轨迹。一看白玉新就是个好色鬼,投其所好小声地道:“白部长,这里的按摩小姐都是个顶个的大美女,奔放的很,待会按摩完你可以带回房间。您放心,这里绝对安全。” 白玉新笑而不语,默默点了点头。 “陆老弟,你呢?”崔晓飞回头对陆一伟道。 陆一伟连忙摆手,开玩笑地道:“你看我这番模样,还不把人家给吓死。” “哈哈……随你!” 说着,两人走进了洗浴部。崔晓飞刚才介绍,这里是西州市最好的酒店,可走一圈看下来,装潢还是几年前的样式,设备也陈旧,比起北州不知差多少,更别说其他地市了。不过,比起南阳县的招待所,还有的一拼。 崔晓飞口中的“大美女”让陆一伟吃了一惊,虽不是惨目忍睹,只能算长相普通,何以惊艳之有?陆一伟本来也没兴趣,这下更没兴趣了。倒是白玉新不讲求质量,道:“难得出来放松一回,好好享受吧。” 白玉新和陆一伟进入同一个包厢,脱光衣服进了浴池。白玉新第一次与陆一伟洗澡,进浴池时,偷瞄了下陆一伟的小弟弟。好家伙,不硬还那么粗大,就像个手雷挂在裤裆,走路还一晃一晃的,再看看自己的小丁丁,好生羡慕,自叹不如。男人穿上衣服比的是能力,脱掉衣服比的是实力! 陆一伟闭上眼睛躺在水里,试图让全身放松,可依然浑身酸痛。想起今晚发生的一幕幕,他都不知道当时哪来的勇气与那帮小混混抗衡,好在没发生什么事,躲过了一劫。 不一会儿,服务员端着红酒和茶点进来了,细心倒好酒,又轻轻地出去了。白玉新端了两杯酒,走到陆一伟跟前递过去道:“来,一伟,喝一杯!” 陆一伟接过酒,一口气喝了下去。陆一伟试图让酒精麻醉自己,好让自己忘记疼痛。 0624 金钱桥梁 “一伟,今晚你的行为着实让兄弟刮目相看,换做我,我没有你那魄力!”白玉新发自肺腑地道。 陆一伟淡淡地道:“其实我也怕,可想到您和张书记在后面坐着,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白玉新感叹地道:“不瞒你说,我以前也混过,也疯狂过,那时候比你还猛。有一次打架,我和几个兄弟将一个瘪三一通狂揍,然后装进麻袋里从七米多高的桥上扔到河里,好在那瘪三命大,如果真给淹死了,我估计就进去了。现在不行了,我只要看到那个场面就瘆的慌,心里留下了阴影。” 陆一伟笑着道:“没想到白部长还有这段往事,我不行,从小到大一直是乖孩子,还受人欺负。把你逼到那份上了,脑子里全是乱的,我当时想,只要你和张书记安全,换我一个,也值了!” 白玉新拍拍陆一伟的肩膀道:“你是条汉子,能屈能伸,能文能武,我真心佩服你,真的。” 陆一伟知道白玉新讲的是真心话,笑了笑道:“如果白部长将来遇到困难了,我陆一伟在所不辞,肯定首当其冲。” “我相信!”白玉新频频点头道:“来,啥也不说了,喝酒!” 又一杯酒过后,白玉新脸色突然沉了下来,小心翼翼道:“一伟,你的事我都听说了,知道你心里难过,不过我希望就像今晚一样,敢作敢当,拿得起放得下,不就是个女人嘛,何况你还这么年轻,听哥的,把心放宽咯,别当回事,啊?” 陆一伟疲惫地道:“谢谢白部长关心,我能扛得住。” “别一口一个白部长的,叫白哥,咋了?离开几天生分了?”白玉新有些恼怒地道。 陆一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白哥,算我给你赔不是了。” “哈哈,这就对了嘛!”白玉新豪爽地道。 过一会儿,白玉新又道:“赔不是的应该是我,在你小舅子夏锦鹏的事情上我没出多少力,我倍感自责。我刚到古川县不久,好多人脉还没打开,有些力不从心,还望你多谅解!” 陆一伟宽慰道:“说哪去了,我没埋怨你。事情都过去了,再提也没多大意义了,给他点教训也是应该的。” 白玉新小声地道:“你放心,等我把关系理顺了,回头好好收拾王建国那老东西,不怕他省里有人,老子整不死他。” “算了!”陆一伟心慈手软,道:“都过去的事了,再说王建国也失去了儿子,他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换做我,我估计也会这么做。” 没想到陆一伟为其开脱,但白玉新没那么良善,道:“这事你不用管了,我总会让那老东西登门求你的。” 陆一伟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走,按摩去!” 与此同时,在张志远房间,郭金柱和张志远头碰头交谈着。下棋不过是打掩护,实则是想单独坐一坐。 郭金柱道:“刚才当着其他人的面,好多话不能说。在谈事情前,我要告你一个糟糕的消息,你要有个心里准备。” 张志远心里一紧,眼睛紧紧地盯着郭金柱。 郭金柱抽了口烟道:“还记得刘克成吗?我听说他在省委党校学习已经结束,前段时间回到了北州市,秘密会见了林海锋。林海锋有意让他出任市政府办公厅秘书长,如果此事是真的,那对你极其不利啊。” 张志远万万没想到是此事,一下子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自己虽与刘克成没多少过节,可外人一直以为是他将刘克成挤走的,如果他真成了林海锋的爪牙,对他今后开展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刘克成是何等人?遇事睚眦必报,心机特别重,与其斗,张志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郭金柱见张志远异常紧张,宽慰道:“你也不必过于紧张,刘克成成不了大气候,不过明箭可挡,暗箭难防,此等小人背后给你使个绊子下个套,也够你吃一壶的。所以,你不必怕他,也不可掉以轻心。” 郭金柱接着道:“你刚才说丁昌华要去南阳投资,如果你仔细分析,就能明白林海锋的用意。他试图将自己的势力渗透到每个领域,而作为产煤县南阳县,是他新开辟的一个战场,要不然他怎么会将自己的心腹从马平县调到南阳县,处心积虑,老谋深算啊。” 涉及到市委市府层面,张志远目不可及。不过郭金柱这么一分析,多少让他胆战心惊。 郭金柱继续道:“林海锋这次没当上市委书记,心里一直不痛快,这不与新来的书记秦修文关心搞得一塌糊涂,水火不容。他不与秦修文比关系,而是通过控制财力与其抗衡,这一招,果然厉害。” “再说秦修文,虽有能力,但一辈子坐机关,哪懂基层工作,他也是两眼一抹黑,不知从哪里下手。很多时候,都是林海锋牵着他的鼻子走。不过,作为省委黄书记钦点的领导,林海锋也不敢公然对抗,多少要给点面子。然而,秦修文手腕不行,与老奸巨猾的林海锋相比,差得不是一点。” “所以,丁昌华既然要投资,那你就让他去,不要因为此事和林海锋把关系搞僵,不值当。不过,你不要和丁昌华走得太近,此人极其危险。” 郭金柱叹了一口气道:“志远,我问你件不该问的事,你平时开销主要是什么来源?” 张志远不好意思地道:“主要还是从财政拿,一伟那边也用一点。” “一伟?他有实体?”郭金柱惊讶地道。 “没!”张志远道:“一伟这人相当有经济头脑,原先看中南阳县罐头厂那块地,我给他运作了下,挣了几百万。” “哦。”郭金柱想起陆一伟第一次送他钱的场景,多少有些尴尬。道:“志远,我知道你清廉,但是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针对你吗?” “为什么?” “因为你清廉。” “……”张志远无言以对。 郭金柱意味深长地道:“无论是你手底下的官员,还是商人,都希望用金钱和你套近乎。而你据他人千里之外,自然而然把关系走远了,也就对你有了看法。我这么说不是让你贪,而是学会与人搞关系,钱是什么?钱就是桥梁,唯一的桥梁!” 张志远一时半会转不过弯来,似乎对郭金柱的观点不与苟同。 郭金柱看出了张志远的心思,道:“如果你不愿意走这条路,完全可以换一种方式。既然杨德荣将丁昌华拉了进来,你也可以让你的人进来嘛。不为别的,至少在经济上不受限制。你要想进步,都需要真金白银,你总不能一直靠财政和一伟吧?和你说,省里那帮家伙胃口大得很,区区几十万几百万丢进去连个水花都看不到,就说那个蔡润年吧,别看以前是大学教授,这老东西狮子大开口,你猜徐才茂上个封疆大吏花了多少钱?” “多少钱?” 郭金柱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一百万?”张志远惊讶地道。 郭金柱冷笑一声道:“一个市委书记才值一百万?你也太天真了吧。告你吧,老徐陆陆续续花了将近一千万,这还不算其他看不见的。” 张志远彻底震惊了。没想到徐才茂是如此爬上了市委书记的位子,让人瞠目结舌。 “这事你也别乱说,和你说这的意思是说,没有钱你寸步难行,所以你必须自己想出路!” 两人沉默了片刻,郭金柱又道:“说到这里了,我就多说两句。北州市的局势不明朗,你的情况又不容乐观,市里有没有个帮衬的,我建议你早点跳离这个是非之地。” 张志远附和道:“郭市长,其实我早就有此想法了,我还想跟着你。” “不!”郭金柱决绝地道:“你千万别来,这里比北州的情况还要复杂。再说了,你来了怎么安排你?另外,我还没站稳脚跟,那能顾得了你?志远,你要把目光放远一点,别总停留在地市,直接瞄准省里,那里才是你施展才华的地方。我听说上次省委秘书长罗中原调研时,有意要调你到省企改领导小组,你为什么不去?” “我,我……” “糊涂啊!”郭金柱惋惜地道:“这么好的机会,你就给白白放走了。要知道,企改领导小组是由省委黄书记直接领导的,进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经常可以和黄书记接触,此等待遇谁有?你看看蔡润年,其实就一个写材料的,可成了炙手可热的政治明星,我都不得不屈服于他,你有这个机会为什么不紧紧抓住?” 被郭金柱一通批评,张志远似乎豁然开朗。自己的目光确实短浅了,一门心思想着有所作为,到头来却一直原地踏步,寸步难行。 郭金柱进一步道:“现在把蔡润年引荐给你了,那你就想方设法接近,只要他肯出手相助,花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0625 各怀心事 这一晚,所有人都失眠了。 陆一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耳畔始终回荡着郭金柱今晚的那句话:“你和他一样,照样可以当县委书记!”这句话深深地让他震撼了。当县委书记,这是多么遥远的梦想,他想都不敢想,可郭金柱提出来了,刺激了他曾经摇摆不定的心,张志远可以当县委书记,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呢? 住在隔壁的张志远同样难以入眠。如果没有郭金柱的点拨,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把南阳县建设的更加美好,而如今,局势明显处于劣势,想要大干一番,前方有一望无际的重重阻力,到底该何去何方?他一时没了主意。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被晨尿憋醒。他挪动了下身体,浑身酸痛无比,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他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眼前浮现出昨晚发生的一幕幕,胆战心惊。 陆一伟咬着牙下了床跑到卫生间解决了生理需求,对着镜子抚摸着依然发肿的下巴,突然冒出个奇怪的想法,如果昨天自己真被打死了,张志远会怎么交代?难道也如同侯永志一样,因公殉职?那自己死得太不值了。 陆一伟走出卫生间,来到窗户前,“刺啦”一下子把窗帘拉开,站在市区的制高点上,城市的面貌一览无余。 只见整个城市被浓雾笼罩着,远处还有几个大烟囱冒着黑烟,寥寥无几的高楼散落在各个角落,一些锈迹斑斑的塔吊如同垂首的巨人,注视着这座城市的变化。低头俯视,破旧低矮的平房随处可见,错综复杂的电线如一团乱麻,几只麻雀落在上面叽叽喳喳交换个不停。狭窄的街道上稀疏轿车慵懒地行驶着,破旧的小巷里自行车叮叮当当穿越而过,街头巷尾时不时传来几声叫卖声…… 在唯gdp论的当下,城市建设和消费水平是反映一个地区经济综合实力的窗口,暂不拿北上广等一线城市作比较,西州市与北州市的发展绝对滞后,更别说东州南州了。如果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个县城。陆一伟不由感叹,西州落后其他地区至少十年。这么一个烂摊子,谁来当市长谁都头疼,郭金柱身上的担子不轻啊。 陆一伟洗漱完毕,刚坐在沙发上点燃一支烟,崔晓飞敲门进来了。道:“陆老弟,好了没?下去吃早餐吧。” 西州市的饮食习惯和北州差不多,不过早餐准备得格外丰富。牛奶、豆浆、稀饭、油条、包子以及各类小菜,琳琅满目,让人食欲大增。 吃饭间,郭金柱道:“今天上午我还有个会,中午还要陪客人,估计晚上才能过来。我不在,就让晓飞陪着你们到处转转,来一趟不容易,多住两天。” 张志远连忙道:“谢谢郭市长盛情款待,我们来就是看看您,县里还有一摊子事,我们打算吃过早饭就回去了。等下次来了,一定多住些日子。” “哦。”郭金柱没多做挽留,道:“既然你们都有事,那我就不留你们了。下个月等我回北州后再相聚。”说完,对崔晓飞道:“东西都准备好了没?” 崔晓飞急忙道:“都准备好了。” “前两天财政局不是采购了一批新车吗?你让人开过一辆来。” 见崔晓飞起身要打电话,张志远立马拦着道:“郭市长,这可使不得,你让人送我们回去就成,新车就不必了。” 郭金柱不理会,道:“西州虽然穷了点,但一辆车还是能买得起的,你的车彻底报废了,算我赠与你的礼物。” 崔晓飞也附和道:“张书记,您就收下吧,这是郭市长的一片心意……”说着,郭金柱和崔晓飞使了个眼色,崔晓飞起身打电话去了。 吃过早饭,郭金柱亲自将张志远他们送下楼,一辆崭新的别克轿车停在酒店院子里。郭金柱不忘叮嘱崔晓飞:“随后你把车的户过到南阳县。” 离别总是伤感的,当车辆缓缓起步时,陆一伟透过倒车镜看到郭金柱依然站在酒店门口挥手,如同驶出车站的列车,再相见就不知道何时了。曾经的盟友如今天各一方,四分五裂,在属于自己的天地里默默耕耘着。 回去的时候走南州省级公路,一路平安无事。驶入北州市后,陆一伟绕到将白玉新送回古川县,婉拒了他的盛情邀请,径直往南阳县赶去。 一路上,一行人各怀心事都选择了沉默。白玉新睡了一路,而张志远侧头望着窗外的风景想着心事,郭金柱的话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仕途。 是啊,我堂堂一个名牌大学的经济学硕士,怎么能偏安一隅,与一群没文化没素质甚至没教养的人成天勾心斗角,降低了自己的身份不说,问题是做这些无畏的“争斗”有意义吗?自己的舞台不在小县城,而应该寻找更加广阔的平台! “停车!”张志远突然道。 陆一伟缓慢靠边停车,张志远打开后车门上了副驾驶室。 与陆一伟独处的时候,张志远更喜欢坐在副驾驶室,不仅眼界广,而且便于沟通聊天。坐在后座一方面是出于安全考虑,另一方面是彰显领导的身份,但后座空间局促压抑且视线不好,坐着并不爽。除非那种豪华轿车,空间宽大不说,还有各种娱乐设施,那才叫享受。可一个国家级贫困县,县委书记坐30好几万的车,实在有些扎眼。 张志远上车后,陆一伟将烟灰缸打开,把水杯拧开,一切准备就绪后,才继续前行。 “一伟,这段时间一直忙,也没顾上关心你的个人问题。有些话我不想多说,相信你能很好地处理妥帖,不过你记住,男人要以事业为重,决不能在情感生活上挫败自己,更不能一蹶不振丧失理智,在我眼中,你不是这样的人,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侠柔男人,是吗?”张志远只字不提夏瑾和的事,而是从精神层面开导陆一伟。 陆一伟点了点头道:“谢谢张书记关心,我会处理好的。” “嗯。”张志远颌首道:“如果你是个社会人,没有人会干涉你的私生活,可在官场,却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男女隐讳之事绝对是高压线,我不希望你在这上面栽跟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陆一伟听着云里雾里,回头不解地道:“张书记,是不是有人和您说什么了?” “也倒没有,我不过是提醒你。”张志远含糊道。 张志远明明话里有话,却说了半句,难道有人在自己身上做文章?还不等陆一伟回想,张志远又道:“一伟,昨晚郭市长说,刘克成回来了,可能要出任市政府办公厅秘书长。” “啊?”陆一伟一分神,车轱辘一下子碾到一个大坑里,颠得两人东倒西歪。 “慢点开!”张志远将掉落在身上的烟灰拍打掉,道:“尽管市政府秘书长这个职位对我们构不成多大威胁,但与林海锋市长联系相对密切,如果刘克成在背后使坏,我们可真有点招架不住啊。” 张志远的担心不无道理,陆一伟领教过刘克成的厉害,此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张志远将其排挤出南阳官场,这口气他能咽得下去吗?绝不会就此罢休。 陆一伟道:“张书记,你也别担心,我手里还抓着点刘克成的软肋,如果他敢与您过不去,那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张志远摇了摇头道:“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可撕破脸。其实也没什么,只要我行得正坐得端,怕他干什么?至于你,就更别担心了,你对他构不成威胁,大可放心。”张志远嘴上说得硬气,心里却没多少底气,本身林海锋对自己就有偏见,现在又有刘克成和杨德荣一左一右煽风点火,他这个县委书记不好当啊! 陆一伟没有说话。两人沉默了一会,张志远突然道:“对了,一伟,你上次说蔡老喜欢古玩字画,对吗?” “嗯。”陆一伟狐疑地点点头道:“蔡教授是文化人,对国学相当有研究,对三国两晋南北朝的文学思潮尤为感兴趣。” “哦。”张志远若有所思地道:“蔡老是高雅之人,倒显得咱们俗气得很,呵呵,你不是他的学生吗?你对他怎么评价?” 陆一伟想了想道:“我觉得他以前挺好的,不修边幅,不过问世事,一门心思搞学问,长年有著作问世。现在的他,身上多了些官气,我都不敢认他了。” 张志远笑着道:“不都说官场是个大染缸嘛,何况是省委黄书记身边的人,捧得人多了,自然有了官气,不足为怪。”张志远话锋一转,道:“对了,上次在省城一同吃饭的哪个你的同学叫什么来着?” “贺泉,我们都叫他黑圈,他父亲是江东市园林绿化局局长。” “哦,他对古董很有研究?” “嗯,自己开了家古玩店,生意做得如火如荼。”陆一伟知道张志远想干什么,道:“改天我把他叫过来?” “不必了!”张志远摇摇头道:“这样吧,让他给我弄一副字画来,钱不是问题,但必须保证是真品。” “好的,这您放心,黑圈是我铁哥们,他不会坑我,您多会用?” “越快越好!” 0626 心烦意乱 回到南阳县时间还早,陆一伟将张志远送上办公室。临走时,张志远突然问:“一伟,如果有一天我要离开南阳县,你会怎么做?” 陆一伟听到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愣怔了一下,道:“张书记,我愿意跟着您。” “哦。”张志远微微点了点头道:“你去吧。” 回到组织部,陆一伟仔细回想着张志远路上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举动,觉得有些反常,难道他要离开了吗?他不敢往下想。如果他真的离开了?那自己该怎么办?这个问题他从来没考虑过,然而,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提上日程了。 陆一伟最不愿想这些事,一想就头疼。伺候了两任领导,第一任无情地将自己抛弃了,难道这一任也要如此做吗?秘书这个职业标签性极强,有领导为你撑腰,所有人都捧着你,一旦领导调走或失势,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自己尽管不是张志远的秘书,却甚是秘书。 陆一伟心烦地将外套脱掉,解开风纪扣,挽起袖子点上一支烟,把脚放到桌子上靠着椅子向空中吐烟圈,心情糟糕透顶。他坚信,张志远刚才的那句话绝不是随口一说,而是慎重考虑的。怎么会这样?陆一伟还想着跟张志远大干一场,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 陆一伟望着天花板苦笑了一声,起身烦躁地将抽了几口的烟掐灭,打算回家好好睡一觉。正准备穿外套,办公室主任许敬业冒冒失失地走了进来。 “进来怎么不敲门?”陆一伟厌恶地道。 许敬业看着陆一伟黑着脸,心里嘀咕着,不就是没敲门嘛,用得着发这么大的火吗?想归想,嘴上连忙道歉道:“对不起,下次我一定敲门。” “啥事?”陆一伟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心烦意乱瞪着许敬业。 许敬业心里一慌,以为是偷偷收下周四海给的购物卡一事败露了,赶忙低下头道:“陆部长,如果我那里做错了请您多批评指正。” 陆一伟意识到自己态度过火了,换了个口气道:“说吧。” 许敬业提心吊胆地道:“陆部长,明天不是对12名新进公务员培训嘛,地点选在了党校,食宿安排到招待所,您看还有什么安排?” 陆一伟倒把这事给忘了,端正坐姿道:“安排的讲师也通知到位了?” “都通知到了,明天晚上在招待所安排了饭宴请他们。”许敬业道。 “好,我没什么事,你看着办就行。还有其他事吗?”陆一伟的心思完全不在工作上。 “没有了,对了,和您说一声,我们组织部的元旦迎新晚会安排到这个周末晚上。” “嗯,知道了。” 陆一伟起身准备走,许敬业还赖着不走,好像还有什么事要讲。陆一伟有些不耐烦地道:“老许,你要有事一口气讲完,吞吞吐吐的我看着都着急。” 许敬业肚子里憋不住事,一听到点风吹草动就想一股脑倒出来,如果不说,憋在肚里难受。他诡谲地凑到陆一伟跟前,小声地道:“陆部长,告你件有意思的事,我听说高博文和许万年昨晚喝多了酒打架了。” “嗯?”陆一伟同样惊奇,回头问道:“因为什么?” 许敬业见陆一伟感兴趣,神秘地道:“具体因为什么我不清楚,但两人打得可凶了。别看许万年年纪大,打架可是个好手,直接给高博文脑袋上开了花,据说缝了好几针呢!嘿嘿,这两人,平时好得快穿一条裤子了,这要打起来,谁都不手软。” 陆一伟想起曙阳煤矿审计一事,难道与此事有关?不得而知。 “行了!”陆一伟不打算深究,道:“你把明天培训工作准备好就成,下午我有事,可能来不了,就辛苦你了。” 许敬业连忙道:“不辛苦,这就是我的本职工作。” 陆一伟下了楼,准备开那辆从西州开回来的新车,想了想又放弃了,步行回到审计局家属院家中,坐在沙发上发呆,心里始终乱糟糟的,根本静不下来。 他又站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走了两圈,实在难以忍受,掏出手机打给李海东直接道:“有事没?没事陪我去一趟江东市。” 十分钟后,李海东开着车出现在楼底下,打了几声喇叭,陆一伟锁好门下楼上车,直奔江东市。 路上,他给三条去了个电话,要他中午等他,叫上黑圈和潘成军一起吃顿饭,三条爽快地答应下来。 车子驶出南阳县后,陆一伟的心情才好了一些。他将录音机打开,正好是窦唯的《无地自容》,他不自觉地扯着嗓子卖命嘶吼起来…… 李海东看着比较反常的陆一伟,一头雾水。以为他还是因为夏瑾和的事心里不痛快,没有说话,点上一根烟塞到他嘴里。 一曲过后,陆一伟从亢奋的情绪中回到了现实,如同坐过山车回到了起点,除了短时间的兴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 “哥,你也别太难过,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帮你寻找嫂子,你放心,只要有一点线索我绝不会放弃!”李海东得知陆一伟的事后,确实在动用各种关系寻找着夏瑾和,可到今天为止,一无所获。 陆一伟摇了摇头道:“别找了,没用的。就算找到了又能怎么样?我已经对这段感情不抱任何幻想,就当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都醒了。” 李海东以为陆一伟说的是气话,安慰道:“其实嫂子也有她的苦衷,弟弟坐了监狱,母亲又去世,加上肚子里的孩子……估计她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想出去散散心,或许等她想开了就回来了。她的做法确实有些不妥,不应该不辞而别……” “够了!”陆一伟大声一喝,吓得李海东赶紧闭了嘴。 陆一伟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今天为什么这么容易动怒,以前从来没这样啊,难道就因为张志远的一句话?或许,张志远的这句话确实触及到陆一伟的伤心处了,才会如此烦躁不安,脾气暴躁。经历过一次被人遗弃,陆一伟害怕,害怕重蹈覆辙,再次被人遗弃,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自己的人生简直失败透了,败得一塌糊涂。 “对不起,我不是冲你发火,今天心情不好,别怪我。”陆一伟情绪稍微缓和了些,主动给李海东道歉。 “说哪去了!”李海东道:“咱俩之间还存在对不起吗?你要是不高兴,打我一通我也乐意。” 陆一伟没有接茬,问道:“这段时间一直忙,也没顾得上过去看你,过得怎么样?” 李海东一脸疲惫道:“还行吧,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结了婚的生活特别累,远不如以前一个人逍遥自在,每天因为些生活琐事而烦躁,有点不适应。” 陆一伟听出李海东话里有话,坐起来道:“怎么?和梅佳吵架了?” 李海东叹了口气道:“吵了几回。” “为什么?这才刚刚结婚,就开始吵架了?”陆一伟惊奇地道。 “为什么?”李海东一肚子火气噌噌往上冒,道:“她们全家都看不起我,你说我在那个家有什么地位!前两天,她弟想要动你给的那十万元,我不给,梅佳就和我大吵大闹,说了一大堆难听的话,把我的心给伤透了。” “说什么了?” “她说我没本事,全靠你救济着活。还说根本就不喜欢我,他妈的,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才说这些话,她们全家都掉到钱眼里了,个个见钱眼开,因为你那十万元都不知吵了多少回了。”李海东越说越气,陆一伟赶紧让他靠边停车,生怕出什么意外。 陆一伟听到因为那十万元引发了家庭矛盾,懊悔不已。道:“我当初当着你的面给她们钱,是怕你受委屈,早知道就不该给了。” 李海东继续道:“还有,她弟弟昨天又要过来借车,说他上下班不方便,我说这是你的车不借,好家伙!就因为这事梅佳又和我大吵了一通,包括她那个老不死的妈还哭哭啼啼嚷着要上吊,这日子,我他妈的过得够够的了。” 陆一伟听完震惊了,没想到梅佳一家人竟然如此,完全没把李海东当自家人嘛。可有些话他不能说,安慰道:“他要开你就给他嘛,这都是些小事,不要因为这伤了你们的感情,毕竟刚结婚,传出去多不好听。听我的,回去后把钱和车都给了梅佳,她爱给谁给谁,千万别伤了和气。” “不成!”李海东梗着脖子道:“凭什么?她们一家人贪得无厌,得寸进尺。要房子房子有了,解决工作,工作也给解决了,还要怎么样?陆哥,我和你说句掏心窝子话,这日子我真不想过下去了。” “打住!”陆一伟突然严肃地道:“你千万别有这想法,你以为成个家容易吗?你看看我,到现在还是一个人,好吗?你和梅佳可能相处的时间短,还没过了磨合期,等过一阵子,有了孩子就不一样了,听哥的,别做傻事!” 李海东低下头小声地道:“已经有孩子了。” “真的?”陆一伟激动地道:“这是好事啊,那就更不能有这种想法了。赶紧打住,好好经营家庭,她想干什么你就依着她,不就是钱嘛,你不够了和我拿,多大点事啊。” 0627 算个屁事 李海东突然抱着方向盘哭了起来,哽咽着道:“陆哥,也只有你把我当人看,她们谁都看不起我……” 陆一伟拍了拍李海东的肩膀道:“别人看不起没关系,只要自己努力就行了。这一切都是钱闹的,你放心,哥明年让你赚大钱,到时候我看她家人还敢说什么,屁都不敢放!” “真的?”李海东突然停止了哭声,回头道。 陆一伟点点头道:“我以前不是和你说过嘛,让你踅摸个煤矿。我告诉你个好消息,煤炭价格马上就要暴涨了,这个机会我们一定要抓住!” 说起这事,李海东立马道:“陆哥,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打听,我听说马平县有一家煤矿要对外承包,要不要接触一下?” 想到杨德荣是从马平县过来的,陆一伟摇了摇头道:“我不打算在北州投资,你把目光放远一点,看看周边的市区,东州市,南州市都可以。” “好,我过两天就去打听。” 陆一伟继续道:“今天我还要给你引荐个人,叫潘成军,你见过的,南方人,生意头脑绝对厉害,煤矿管理有一套,我打算和他合伙干。你毕竟没有经验,我需要他。” 听到此,李海东担心地道:“陆哥,那潘成军毕竟是外地人,你不怕他坑了你?” “这个我倒不担心。”陆一伟放心地道:“这不还有你嘛,让他管理,你给我盯着场子。” “成!”李海东激动地道:“我保证给你盯紧他。” 陆一伟哭笑不得道:“我不是让你盯着他,算了,这事等成了后再说吧,先走吧。” “好嘞!”李海东忘了不快,一路猛进,很快到了江东市。 元旦节前后的江东市格外繁忙,下了高速到三条的西餐厅足足用了一个多小时,到了后已经下午两点多了。 “我草!陆哥,你可算来了,我都饿的前心贴后背了。”陆一伟刚下车,站在门口的黑圈就抱怨起来。 陆一伟连忙赔不是:“各位实在不好意思了,路上堵车,今天中午的饭我管!” 三条为人温和,笑呵呵地道:“来了江东了,还能让你管,走吧,饭菜我已经订好了。” 陆一伟回头往餐厅里瞟了一眼,问道:“老潘呢?” “哦,这两天生意特别好,老潘都有点忙不过来了,这不在楼上张罗了,不用等他,待会他就过来了。”说着,三条搂着陆一伟径直往隔壁的中餐厅走去。 房间里,温暖如春,几人脱掉外套落座。眼尖的黑圈看到陆一伟下巴有淤青,一惊一乍地叫唤起来:“哎呀,我说一伟,你这是怎么了,打架了?” 三条听到黑圈叫唤,侧着身子也看到了。 陆一伟连忙用手挡着,撒谎道:“还打什么架啊,不小心磕到了,不碍事!” “屁话!”黑圈是在道上混的,一眼就看出是外力撞击导致。他走过去拿开陆一伟的手看了看道:“这一看就是皮鞋踢的,不错啊,一伟,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有这两下子,哈哈。” 听到黑圈幸灾乐祸,三条也揶揄道:“黑圈,你不要忘了,人家可是拿过跆拳道黑段的高手,论打架,估计咱们几个都不是他的对手。” “切!”黑圈不服气地道:“我混得时候,你们几个成天抱着本书,跟书呆子一样。”看到有“外人”李海东,黑圈来劲了,拉着李海东的手道:“海东,我和你说啊,上大学那会,这孙子三条在图书馆看上泡妞,谁知人家根本看不上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拒绝了他,哈哈。” 三条红着脸刚要插话,黑圈意犹未尽地抢话道:“再说陆一伟,成立了个什么诗社,成天哄骗一群无知的小女生,个个对他崇拜无比,风骚得很。不过人家长得帅,那也是资本,可又能怎么样,大学四年连个女生的手都没牵过,老子打炮都不知打了多少了,哈哈……” 回忆青葱岁月,总是美好的。可李海东连小学都没上完,他完全体会不到大学是什么概念。看着黑圈笑,他也嘿嘿地傻笑。陆一伟和三条面面相觑,笑着摇了摇头。 三条不搭理黑圈,对陆一伟道:“一伟,前两天你猜我见到谁了?” “谁?”陆一伟一扫心中的不快,好奇地道。 “裴军!” “裴军?这小子不是在美国吗?回来了?” 裴军是他们大学宿舍“六巨头”之一,大学毕业后去了美国,此后再无联系。三条兴奋地道:“可不是!前两天我去省人民医院,正好就碰到了这小子。他说此次回来是交流学习,今年过年要回来。到时候,咱606宿舍的人一定要好好聚聚!” 说到此,所有人都一下子安静下来,笑容僵到脸上。不约而同想起了至今还关在看守所的猴子。 过了许久,三条道:“一伟,猴子纵使犯了罪,可他还年轻,我希望你给他一个机会,把他想办法放出来吧。我相信,经过这一遭,他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 “不管他!”黑圈从一开始就看不起猴子,道:“这孙子不知道可怜!我这人平生最看不惯这种人了,尤其是背叛兄弟,这是老潘平安无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怎么面对我们?” 陆一伟沉默了片刻道:“猴子的案子因证据不足一直拖着未审理,其实我也不愿意看到他如此,可这件事完全不由我掌控,毕竟是绑架……这样吧,我回去以后看看有什么渠道,如果能行,我全力以赴。另外,老潘这边也得做好思想工作。” “这事包在我身上。”三条为人善良,大包大揽道:“我和老潘现在是好哥们,我的话他准听。” “那好吧,我回去以后想想办法。” “好了,好了,不说那些糟心事了,赶紧吃饭,我快要饿死了。”黑圈显然对猴子的事漠不关心。 吃饭中间,三条接了个电话,起身不好意思地道:“各位对不住了,那边实在忙不过来了,我过去看看,马上就过来!” “这顿饭吃的,一点都没有意思。”黑圈将筷子一扔,气鼓鼓地坐在那里。 陆一伟和三条使了个眼色,三条往黑圈后脑勺拍了下,火速离去了。正好,陆一伟可以借机提一提张志远的事。 “黑圈,老哥有件事想请你帮忙!”陆一伟端起酒杯与黑圈碰了一下,一干而尽。 黑圈喝完酒咂了咂嘴道:“一伟,你说这话就见外了,咱们之间还存在什么帮忙不帮忙的,有事直接说,别婆婆妈妈的,整得多生疏!是不是又想弄件宝贝?” 陆一伟会心一笑道:“还是你最了解我,行不行?” “这有什么行不行的,我干得就是这行,说吧,这次打算要个什么,我提前给你留心着。” 陆一伟不能说谁要,更不能说给谁,道:“这次是个大客户,要办大事,你看什么合适?” “这要看你办多大事了!”黑圈对这行门清,道:“送给省部级领导,那至少的名家字画,没名气的,就算是老东西,对方也不见得识货。像王羲之、欧阳询这样的大家你就是花多少钱我都给你弄不来,就算弄到手也是赝品。对了,前两天我一哥们淘到了一幅蓝瑛的真迹,这个成不成?” “蓝瑛?”陆一伟虽是中文系出身,但对这个名字也很陌生。 “对!”黑圈道:“明代的一个大画家,擅长山水花卉,其笔墨含蓄隽雅,色调浓丽,画功精细,笔法苍劲,博物院珍藏着好多他的作品。我这个朋友从民间淘来的,经有关专家鉴定,是真品。如果你敢兴趣,我给你弄过来。” 陆一伟不懂行情,道:“这要花多少钱?” 黑圈蹙着眉头想了半天,起身掏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回来道:“我那朋友说了,按照专家给出的价格,至少在100万以上,我要拿的话,70万!” 好家伙,陆一伟惊得差点没喷出来。道:“最低了?” 黑圈道:“一伟,你可能不了解我们这行,我们从来不搞价,一般情况下是你看着值多少就给多少,我们同行之间更不是用金钱衡量,而是相互倒腾。像蓝瑛的作品买到70多万,算是白菜价了。过两年立马就可以翻番,甚至翻几番,这价值是不能言喻的。” “成了!”陆一伟一咬牙下定决心道:“这件东西你给我留着,过两天我来取。” 黑圈怕陆一伟误会,补充道:“陆哥,你要相信兄弟我,绝不会挣兄弟的钱。” “说哪去了!”陆一伟端起酒杯道:“我不相信谁,还能不相信你?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来,喝酒!” “哎哟!你俩喝着挺热乎啊。”这时,三条推门进来了,潘成军紧跟其后。 “他娘的!”黑圈起身将两人拉过来道:“你两个先喝三杯,我和一伟,还有海东都一**下肚了,就你们两个磨磨蹭蹭的,实在不爽!” “这算个屁事!”三条提起酒**直接干了半**,一下子把黑圈给整懵了! 0628 一荣俱荣 接下来进入斗酒环节。除了潘成军外,个个是喝酒的高手,尤其是李海东,一挑二,三条和黑圈愣是没占丁点便宜,最后实在没招了开始攻击陆一伟,一行五人一直喝到下午5点多才算结束。 黑圈喝得不省人事,三条也喝高了,走路东倒西歪。陆一伟倒无妨,最起码意识清醒。他安排李海东将两人送回去,将潘成军留下来谈事。 原本毫无关系的两人,阴差阳错地走到了一起,而且还成了朋友,不得不说是缘分。潘成军年龄最大,却很乐意这帮小兄弟相处,坦诚又实在,最重要的是开心。尤其是三条和陆一伟,对他就像老大哥,照顾得无微不至,让他很是感动。 “老潘,我一直也顾不上过来看你,近段时间怎么样?”陆一伟道。 潘成军乐呵呵地道:“挺好的,三条对我不错,这个月又给我加了工资,一个月4000元,这在江东市也算是高工资了。” “这真不错啊,是我工资的四倍,哈哈。”陆一伟欣慰地道:“三条这人仁义,读大学时我们就经常在一起,挺好!那你下一步怎么打算?就跟着三条一起干?” 潘成军若有所思地道:“一伟,我和你说实话,在西餐厅毕竟是个临时过渡,我没打算一直干下去,如果有机会,我还是希望能做煤矿,从哪里跌倒,我就要从那爬起来。可是,三条待我实在太好了,我都不好意思开口,先干着吧,过了年再说!” 听到潘成军有意干煤矿,正中下怀。陆一伟突然凑到他跟前道:“有没有兴趣跟我干?” 潘成军一愣,不知陆一伟所指,道:“我跟你?跟你干什么?” “干煤矿啊。”陆一伟坐起来道:“老潘,不瞒你说,我手里有俩闲钱,打算投资个煤矿。可你也知道,我身为国家公职人员不能经商,海东倒可以帮衬着点,但他不行,没有管理经验,人脉也没有你广,所以我想与你合作。” “我?”潘成军有些不敢相信,道:“一伟,你不是开玩笑吧?” “你看我像开玩笑吗?”陆一伟一本正经道:“至于怎么合作,由你决定。如果由我全额出资,你给我当矿长,工资年薪制,一年十万,还有额外奖金。另外,我给你煤矿10%的股份,这是一种方式。” “如果我们共同投资就简单了,由你经营,我不干涉,到年底我分红就可以了,你看你选择哪种?” 潘成军一时反应不过来,结结巴巴道:“你等等,一伟,我怎么有些听不明白呢?” 陆一伟笑了笑道:“老潘,凭你的精明头脑,我不相信你听不明白,你好好考虑考虑吧,我等你。” “不是!”潘成军依然不相信地道:“一伟,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选择我?” “这还需要理由吗?”陆一伟道:“直觉,信任,义气,这个解释能行吗?” 潘成军激动地嘴唇发抖,没想到陆一伟竟然这么看得起他,哆嗦道:“一伟,我潘成军何德何能值得你这样抬举,我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得得得!”陆一伟摁住潘成军道:“别整那些没用的,一句话,你到底愿意不愿意?” “我愿意!”潘成军信誓旦旦道:“既然你这么信任我,我也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好!”陆一伟握紧潘成军的手道:“老潘,以后我们俩就紧紧捆绑到一起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我的就有你的,没有我的也不会亏了你。这种事完全是建立在信任之上,如果没有信任,是绝对干不成的。” “谢谢,谢谢!”潘成军眼睛里闪动着泪花道:“谢谢能交到你们这帮好朋友,好兄弟,没有你,我估计还在煤矿挖煤,现在我过得很满足。既然你信任我,需要我,我潘成军绝不说一个不字!” 陆一伟点头道:“既然你同意了,那接下来就是找项目了。这事我不出面,完全由你来处理一切。如果遇到什么困难需要解决的,我再出面。” “巧了!”潘成军兴奋地道:“一伟,我一福建老乡在东州市承包了个煤矿,承包期为十年,可这两年效益不好,一直赔钱,打算把煤矿处理掉,明年就在老家干了。他煤矿我去过,设备简陋,开采方式也比较原始,全靠人力开采,但煤质相当好,不知你有兴趣没?” 陆一伟思考了片刻道:“他打算多少钱出?” “这个我没问。”潘成军道:“如果你有意愿的话,我们可以去一趟。不远,就在东州市和江东市交界处,有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陆一伟看了看表道:“今天赶不上了,明天我还有事,这样吧,我就不出面了,如果你觉得可以,就把这事定下来,随后我给你转账。” 听到陆一伟如此信任自己,潘成军连忙道:“一伟,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推倒了还可以重来,一旦将煤矿买回来,要是赔了钱,这个责任我可担不起啊。” “这你不用管!”陆一伟完全有信心。上次徐才茂已经透露了重要信息,加上这两年的发展势头,他坚信煤炭价格会暴涨,道:“我既然交给你了,就完全信任你,放心大胆地干吧。” 潘成军想得多,又道:“我们接手的可是个烂摊子,要想正儿八经运营,还需要投入大量的资金进行基建,这个风险你能担得起吗?” “没胆量就没产量。”陆一伟既然打算干,就没有考虑后果,道:“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来考虑。你的任务就有一个,把煤矿拿回来好好经营,其他的什么都不用考虑,好吗?” 潘成军还是担心地道:“一伟,我建议你还是去看看比较好……” 陆一伟想了一会道:“那好吧,这段时间我比较忙,可能顾不上,过一阵子吧,但你可以提前找你老乡聊一聊。” “这没问题,我明天就可以先过去一趟。” “好,这事就这么定了!”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潘成军道:“里面有20万,用作你前期活动。” “不不不,这钱我不能要!”潘成军推回去道:“八字还没一撇呢,也没花钱的地方。就算有,我手里还有点闲钱,足够了!” 陆一伟是实诚人,见潘成军不要,收起来道:“那成,你先垫着,花了多少钱记下来,到时候我一并给你报咯!” “说哪去了!” 一拍即合,陆一伟的商路就此拉开了帷幕…… 一顿饭吃了三四个小时,饭馆的老板一个白眼一个白眼接着抛来,好在老板与三条的关系不错,陆一伟大方地把剩下的酒赠与了他,脸上才算看到点笑容。 从饭馆出来,天色已经暗沉下来。潘成军提议到西餐厅坐一会,陆一伟站在餐厅外默默眺望着二楼的橱窗,迟迟不肯挪动脚步。 就在前一阵子,陆一伟在这里深情地与夏瑾和表白,而今天这份情感早已随风而去,留下孤独的悲伤和无尽的遗憾。 潘成军看到陆一伟在发呆,关心地道:“一伟,是不是不舒服?” 陆一伟木讷地摇了摇头道:“老潘,我就不上去了,待会就回南阳了。” “这怎么成?”潘成军立马道:“三条再三叮嘱要留住你,你要走了,还不找我算账?” 陆一伟笑着道:“没事的,我和他解释。明天真的有事,下次再说。” 见陆一伟执意要走,潘成军没有挽留,哈着热气道:“一伟,你刚才说的事我会放在心上,谈成什么样到时候向你汇报。” “好的,我相信你!”陆一伟与潘成军相拥了下,转身离去了。 与李海东碰面后,陆一伟提议要回去。李海东一脸不情愿道:“陆哥,咱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今晚就住在这里吧。” 陆一伟了解李海东肚子里的那点小心思,哼笑道:“都结了婚的人了,还想着乱七八糟的事,你不怕梅佳知道了和你闹腾?” 李海东咧嘴一笑道:“你不说她肯定不知道。” 陆一伟想了一会儿,拍着大腿道:“那好吧,仅此一次啊。”说着,跨下了车。 李海东摇下车窗道:“陆哥,你打算去哪?我送你。要不和我一起去吧!” 陆一伟摇了摇头道:“不用管我,明天早上六点电话联系,你去玩吧。” 李海东磨叽了一会,在陆一伟的催赶下总算离去了。陆一伟站在路边,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光怪陆离的城市夜景,心中无限惆怅和伤感。这个曾经熟悉的城市,一下子变得陌生起来。一辆辆车呼啸而过,匆忙赶着回家的人群,陆一伟默默地闭上了眼睛,这里,并不属于他。 陆一伟沿着东湖迎着刺骨的寒风前行,走到一处买糖葫芦的摊点停了下来。看到颗颗饱满的红山楂,一下子勾起了童年的记忆,于是迫不及待地掏出钱买了两串,蹲在街边不顾形象地吃了起来。 正当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一双高跟鞋出现在面前,他缓慢地抬起头,尴尬地站起来,将糖葫芦藏在身后,使劲将一嘴的糖葫芦咽下去,用袖管擦了下鼻尖,苦笑道:“你怎么在这里?” 0629 生活牢笼 佟欢看到样子有些滑稽又搞笑的陆一伟,眼睛里盈满泪水,加重语气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陆一伟尴尬地笑了笑,看了看周围道:“我刚路过这里,看到街边买糖葫芦……” 还不等陆一伟说完,佟欢一下子扑上去,手捧着对方的脸,红唇如同磁铁一般吸在嘴唇上,陆一伟吃惊地后退了一步,旁边买糖葫芦的商贩更是瞪大眼睛,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然后赶紧用手遮挡着脸,嘴里喃喃地道:“现在的年轻人啊……” “佟欢……”陆一伟试图推开佟欢,可对方稳如磐石,丝毫不动。引得路过的行人都停下脚步,纷纷投来异样的眼神。 一个深深的长吻结束,佟欢缓慢地将踮着的脚尖落到地面,一面桃红般迷人的微笑,牵着陆一伟的手在东湖湖畔奔跑。寒风凛冽,夜色醉人,两人飞驰而过拉出长长的影子,与灯影交辉,与星空互映,与大地交融,与心灵碰撞。陆一伟恍然出现了错觉,是苏蒙?是夏瑾和?还是…… 佟欢终于在体力不支后放弃了奔跑,弯着腰大口喘气,看着陆一伟狼狈的样子,忍不住捂嘴哈哈大笑起来。 佟欢神奇般降临在自己身边,陆一伟始终不敢相信,一副无辜的表情抓起糖葫芦,将最后一颗塞进了嘴里。 “我也要吃!”佟欢突然撒娇道。 陆一伟停止了嚼动,双手一摊,含糊道:“只剩最后一颗了,没有啦!” “我不管,我就要吃!”佟欢一个飞起,再次吻着陆一伟的嘴唇,霸道地从嘴里夺出了那颗充满爱意的糖葫芦。 “哈哈……”佟欢的笑声在空中放飞着,像调皮的小精灵,脸上露出纯洁而干净的笑容。 佟欢的美丽与众不同,她没有大家闺秀般端庄,没有小家碧玉般娇羞,浓艳的妆容透露着成熟女人的魅惑,却有一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以及迷人性感的嘴唇,让男人见了有一种欲罢不能的冲动。且有双重性格,倔强起来像个女强人,娇楚的时候又让人怜悯。她的奔放能激起男人沉淀已久的**,一阵风后又让人无比留恋怀念。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一个让人捉摸不定的女人。 “跟我来!”佟欢拉着陆一伟往前方奔去。 来到一栋写字楼的顶层,佟欢麻利地从包里掏出钥匙,开起一扇玻璃门,打开灯,一个空旷而宽敞的舞蹈厅呈现在眼前,一堵墙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佟欢舞蹈工作室”。 陆一伟一直懵懵懂懂,看到此后明白了一切,惊讶地道:“这里是你的工作室?” “嗯。”佟欢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巴眨着,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笑容。 上次与佟欢相聚的时候,陆一伟得知她要离开省歌舞团,于是提议她办一家自己的工作室,没想到佟欢说干就干,这么快就做起来了,陆一伟兴奋地左看右看,一边点头道:“好,好,挺好!” “好什么呀!”佟欢上前一把将陆一伟拉到窗户前,指着远处三条的西餐厅道:“你刚才问我为什么在这里,现在知道了吧。” 从这个角度,陆一伟可以清晰看到西餐厅里的陈设,恍然大悟道:“你看到我了?” 佟欢倚在栏杆上,侧着头乌黑的长发披下来,在灯光的照射下更加迷人。笑着道:“我今天下午上课时看到你的车了,可我过去没看到你,直到快要下课时看到了你的身影,呵呵,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啊?” 陆一伟笑了笑,没有回答。转过身再次打量着道:“没想到你行动这么快,说干就干了,挺好!效果怎么样?” “很好呀!”佟欢俏皮地道:“到目前为止,我已经接受了近100个学员了,就这样还有好多人挤着要报名。马上要寒假了,报名的人更多,我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了。” 听到佟欢有了全新的生活,陆一伟由衷地替她高兴,道:“这不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佟欢点了点头,望着墙上印有自己名字的工作室,凝重地道:“这确实是我想要的生活。以前吧,总觉得自己是个演员,天生就是为舞台而生的。直到今天,我发现了舞台的另一个作用,那就是把我所学的传授给孩子们,看到他们一天天进步,我心里甭提多高兴了,一伟,谢谢你!” 看到佟欢一本正经的样子,陆一伟反倒不自然了。避开眼神道:“谢我干什么,我又没帮多少忙,其实你要谢的人是你自己,是你找到了另一种生命。” “是啊!”佟欢望着头顶上的七彩灯感慨道:“过去的这些年,我感觉我一直禁锢在牢笼里,如同一只供人玩赏的宠物,每日在无数双眼睛下卖命地表演,除了得到掌声和贪婪的呐喊,还有什么,好像什么都得不到。现在不同了,我自由了,可以做我想做的事,每天过得特别充实,这种生活,正是我想要的。” 佟欢的话不经意间刺痛了陆一伟。佟欢从前在牢笼里,自己现在何尝不是在牢笼里呢?每日紧绷着神经,面对各种接踵而来的明争暗斗,没有一点自由,更多的是沉默和屈服,这种生活似乎永无止境,看不到尽头。 “想什么呢?”佟欢侧头见陆一伟闷闷不乐,这一看不要紧,顿时大呼小叫起来:“呀!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伤成这样,快让我看看!” 陆一伟极力躲避,嘴里含糊道:“没事,一点小伤!” “什么小伤,都伤成这样了,快点把外套脱掉。”佟欢心疼地道。 陆一伟依然推辞,没想到佟欢大声一吼:“我让你脱下来就脱下来,废什么话!” 陆一伟被佟欢的一嗓子怔住了,木讷地站在那里。佟欢走上前去,把外套脱掉,拉着他进了舞蹈厅一侧的房间里,将其摁倒床上,道:“躺下!” 陆一伟如同木偶般躺了下去,任由佟欢摆布。 佟欢从抽屉里取出云南白药喷到伤口上,然后用纱布轻轻地揉着,眼神里流露出关切之情,还不时地用嘴吹着,一边轻柔地道:“疼吗?” 许久没有人这么细致入微地关心自己,陆一伟心里莫名升起一丝感动,咬着牙摇了摇头。 “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不小心,你看磕成什么样了,淤青肿块都这么大。”佟欢一边揉一边善意地责备陆一伟。 陆一伟的心被佟欢给揉化了。他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一美妙的时刻,心潮澎湃,喉结不停地涌动,用鼻尖感受着佟欢身上散发出的茉莉清香。 渐渐地,佟欢的手从下巴游走到陆一伟的脸上,伴随着短促的呼吸声伸进了领口,指尖划过肌肤的瞬间,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 (略) 大汗淋漓之际,走廊里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皮鞋声,陆一伟和佟欢两人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不一会儿,玻璃门推开了,皮鞋声越来越近。佟欢紧张地大呼:“我妹妹回来了!”说着,赶紧翻身慌乱地抓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手忙脚乱地穿了起来。 “姐,你在吗?”佟欢妹妹佟欣站在大厅里喊叫了一声,见没人回应,提着一大袋东西走进另一个房间。 两人麻溜地穿好衣服,佟欢望着一脸茫然且紧张的陆一伟,用手指轻轻地在鼻尖上刮了一下,贴耳小声地道:“瞧你紧张的样!我妹妹又吃不了你,呵呵。”说着,开门出去了。 0630 不如不见 “哎呀妈呀!吓死我了!”佟欢突然出现在佟欣身后,着实把佟欣吓了一大跳,捂着胸口平复道:“原来你在啊,怎么叫了半天没人应承?” 佟欢看着打扮花枝招展的佟欣,双手交叉于胸前,黑着脸道:“你昨晚又去哪鬼混了?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佟欣抬头看着威严的佟欢,拉着手撒娇道:“昨晚有个同学聚会,吃完饭已经不早了,所以就住在那里。姐,你别担心我啦,我都长大了。” 佟欢不放心地道:“你才多大啊,以后少出去鬼混,年纪轻轻的不学好……” 佟欣不耐烦地打断道:“好啦,我知道了!”这时,看到佟欢脸颊泛红,她伸手触摸了下,惊呼叫道:“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烫,是不是发烧了?” 佟欢慌乱地低下头,含糊道:“没有的事。”说着,拉着佟欣走到自己房间。 佟欣看到姐姐房间居然藏了个男人,再看看两人不自然的表情,好像明白了一切。 “一伟,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妹妹佟欣。”佟欢介绍着,陆一伟站起来一个微笑,大方伸出手自我介绍道:“你好,佟欣,我叫陆一伟,早就听你姐姐讲起过你,今日一见,果真漂亮!” 佟欣确实比佟欢还要漂亮,鹅蛋脸,细叶眉,与佟欢一样的大眼睛,五官更为精致。尤其是近一米七的大高个,穿上高跟鞋差不多与陆一伟一般高了。眼睛清澈单纯,长相天生丽质,笑起来多了份邻家小妹般的可爱。 佟欣被陆一伟帅气的外形愣住了,尤其是那迷人的微笑,简直让人神魂颠倒。佟欢看到妹妹花痴的样子,轻轻触碰了下小声道:“没看到人家与你握手呢。” 佟欣立马伸出手握了一下,脸刷地一下子红了,怯怯地藏在佟欢身后,贴耳嘀咕道:“姐,他长得真帅!” 佟欣的这句话让佟欢心放怒放,得意一笑,对陆一伟道:“我这个妹妹着实不让人省心,大学毕业后在京城晃荡了几年,一事无成,成立了工作室后,我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了,就把她叫了回来。你看,回来了也不安分,成天不知道瞎晃悠什么……” “姐!”佟欣急忙打断姐姐的话,不情愿她当着外人的面批评自己,道:“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能不能少说两句。” 陆一伟看着佟欣青涩害羞的样子,劝说道:“佟欢,现在的年轻人追求思想解放,个性时尚,你也别太管着佟欣,我相信她有分寸!” “你看,你看!”有个人为自己撑腰,佟欣立马腰杆子挺直道:“这位大帅哥都支持我,你以后少说两句。” 佟欢作为过来人,深谙如今社会的复杂和险恶,尤其是自己不慎落入深渊,不希望妹妹重复走自己的路。叹了口气道:“行了,你先回家吧,待会我也回去。” 佟欣如同解放一般,顿时眉飞色舞。古灵精怪地抱着佟欢窃窃私语:“姐,这是不是我未来的姐夫啊?” 佟欣小声说,陆一伟全然听到了。他没有作声,头侧向一边,看着墙上的照片。 佟欢看着陆一伟的样子,故意道:“你问问他!” 佟欣立马走上前去,巴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道:“大帅哥,我以后是不是该叫你姐夫?” “这……”陆一伟尴尬地不知所以,跳过佟欣向佟欢求助。 “行了,你回去吧。”佟欢见陆一伟不回答,略显失望地道。 佟欣走后,佟欢突然抱紧了身体,陆一伟见状,将外套递给佟欢。两人并排着走到舞蹈厅,在一排椅子上坐了下来。 沉默了许久,佟欢道:“一伟,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喜欢过我吗?” 陆一伟抬头看着一本正经的佟欢,点了点头。 佟欢紧追不舍问道:“那你愿意娶我吗?” 陆一伟被佟欢大胆的表白方式整懵了,习惯性地掏出烟点上,道:“佟欢,如果我早在几年认识你,我会毫不犹豫答应你,可现在不能。我要特别申明的是,绝不是因为其他的,而是我迈不过心中的坎。” 经历过是是非非后,佟欢特别渴望有一个家。而她眼里只有一个陆一伟,再也容纳不下其他人。陆一伟的回答如同落地的茶杯,尽管没有摔碎,却发出刺耳的响声,让她心颤。其实她心里清楚,陆一伟一定忌讳她曾经是丁昌华的女人。人之常情,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如此想。 佟欢冷笑了一声道:“都说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真的如此吗?我这一辈子都是被人牵着走,好不容易可以直起腰版自食其力,却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一伟,我曾经和你说过,你是我唯一爱上的男人,你可以不娶我,但求你别离开我,行吗?” 陆一伟在事业上果断干脆,但在情感问题上,始终心慈手软,不忍心伤害任何一个女人。面对佟欢一次又一次坦率的表白,他真不忍心伤害她,可不知为什么,除了**的狂欢,佟欢始终走不进自己的内心。尤其是夏瑾和的不辞而别,让他现在听到结婚二字异常胆颤,不是不愿意追求美好生活,而是对未来充满了恐惧,害怕再一次被愚弄,被抛弃。 陆一伟一支烟毕,道:“佟欢,我知道你心里所想,我更希望你找一个好男人,我是十分失败的人,在感情上尤为失败,婚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责任和担当,我承认有点东西做不到,与其以后伤得越深,还不如现在爱得坦诚。拒绝了你不等于一刀两断,希望我们还是好朋友。” 佟欢的泪水瞬间流了下来,低头无奈地摇了摇头。侧头对陆一伟道:“仅仅是好朋友吗?” 陆一伟一脸茫然,沉默不语。 佟欢突然站起来道:“陆一伟,你越这样我越喜欢你,只要你一天不结婚,我就会不停歇地追求你,我要掏出真心让你看看,我佟欢对你是真诚的。只要你不嫌弃我的身子脏,我甘愿为你做一切!” 陆一伟看着激动的佟欢,心里挣扎地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佟欢不理会陆一伟,起身回房间麻利地换上舞蹈服,打开音乐,走到舞台中央道:“今晚,我要为你一个人起舞。” 伴随着音乐,佟欢翩翩起舞,让陆一伟看得如痴如醉。佟欢越是这样,越让陆一伟心痛,一声接一声的叹气由心而发,叹惋佟欢的命运,亦在叹息自己的命运。 一曲舞毕,佟欢一下子躺在舞池中央,吓得陆一伟出了一身冷汗,以为发生什么事情了。陆一伟连忙走过去,只见佟欢瞪着大眼睛,望着迷乱的灯光,眼角的泪水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你走吧。”过了许久,佟欢淡淡地道。 陆一伟试图将佟欢扶起来,没想到被佟欢一把推开,道:“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看到佟欢这样,陆一伟心里倍感折磨。可爱情这东西不是强买强卖,不能因为同情和怜悯出卖自己的灵魂和初衷。陆一伟属于慢热型,并不是那种滥情之人,见一个爱一个。如果玩弄佟欢的情感,他完全可以答应,随后抛弃,他完全做不到。 思量再三,陆一伟哆嗦地站起来,向大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无动于衷的佟欢,柔弱的眼神流露出一丝温存,推门离去。 佟欢听到陆一伟走后,缓慢起爬起来望着大门,心在滴血,泪淌成殇,她多么希望陆一伟能够返回来,再一次紧紧相拥。然而,陆一伟走了,走得那么决绝,没有回头…… 陆一伟走出写字楼,抬头仰望依然亮着灯的工作室,摇了摇头痛苦离去。 他与佟欢,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本是两个世界的人,硬生生走到了一起,背负着道德人伦的压力,做出一些疯狂的举动。 他决定,以后也不会再与佟欢相见了。因为每一次见面只会加重两人的痛苦,与其这样,不如不见。能够给彼此留下美好的念想,若干年后回忆起来,也是一种幸福。 陆一伟走了很长的路,最后在一家酒店门口停了下来。随便登记了个房间,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与李海东取得联系后,在上班之前赶回了南阳县。回到南阳县,陆一伟没去组织部,而是径直去了党校。 到了党校院内,已经有两三名公务员前来报到了,正站在大门口不停地跺脚取暖。陆一伟走向前去,关切地道:“你们是今天来参加培训的吧?” “嗯。”几个女生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那你们怎么不进去?” 一女生主动地站出来道:“许主任让我们在这里等着欢迎领导。” “胡闹!”陆一伟愤愤地道:“快赶紧进去,这么冷的天,别冻坏咯!”说着,将几位小年轻带到了二楼会议室。 这是陆一伟担任组织部副部长以来组织的第一次大型活动,所以他格外重视。组织这次培训,一来是彰显自己与其他人独道的地方,另一方面,他要大力培养这支新兴力量。他坚信,若干年后,南阳县将掌握在这一代年轻人手中。 (029章节因含有敏感内容被系统自动删除,现已修改,给大家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0631 好高骛远 陆一伟看着几位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倒觉得自己已经提前迈入老年了。这12个人的情况,他了如指掌,只不过没对上号。 十二人中间,4男8女,1名30岁以上的,其余都是刚大学毕业。其中,5人本科毕业,剩余都是大专。本科生里,除王晓冬算是好一点的大学外,其余都是一些连名字都没听过的大学。不过也难怪,要是正儿八经的重本大学毕业生,有几个愿意选择来南阳这种穷乡僻壤奉献自己的青春。此外,还有2名是党员。 陆一伟掏出烟问一旁的男生抽不抽烟,男生知道对方是陆一伟,连忙起身摆手道:“陆部长,我不抽烟。” 陆一伟点了点头,自顾点上道:“开会时间还早,大家可以相互认识一下,都放松点,别那么紧张,我比你们大不了几岁,也和你们一样,喜欢听羽泉、任贤齐的歌,喜欢疯疯癫癫的小燕子。” 陆一伟这么一说,一下子与大家拉近了距离。几人纷纷交头接耳,放下了思想包袱。一女生大胆地道:“陆部长,你会唱《最美》吗?” 陆一伟摇了摇头笑道:“我天生嗓子不好,不过我挺喜欢听的,你会唱?” “我当然会唱了。”女生得意地道:“我在我们大学还是校园歌手冠军。” “那太好了,这个周末正好有组织部举办的迎新晚会,你上去独唱一个。”陆一伟笑着道。 “可以啊。”女生大胆地道。 陆一伟格外留意,多问了句:“你叫什么?” “贺敏。” 陆一伟猛然想起了贺建的嘱托,想把他妹妹调到县直机关,这事他一直牵挂在心上,毕竟贺建帮了他那么大的忙,这个人情必须还。有外人在,陆一伟不露声色地点点头道:“好!” 这时,许敬业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正准备发火,看到陆一伟已经来了,走上前道:“陆部长,您来的这么早啊,10点才开动员会,要不你去隔壁房间休息一下?” 陆一伟看了看表,问道:“你通知闫部长了吗?” 许敬业点头道:“通知了,不过闫部长可能过不来,回市里开会去了。” “哦。”陆一伟略显失望地道:“那行,等人到齐了我们就开始吧。” 由于乡镇的远近,来得人残差不齐,陆一伟只好挪到隔壁办公室,将刚刚赶到的王晓冬叫了过去。 王晓冬因为财政局许万年大闹一事受到牵连,张志远为了交代大众,只好将他调离县委办,到陆一伟曾经待过的北河镇工作。因为此事,陆一伟一直内疚,觉得愧对王晓冬。毕竟他还小,一上班就背了处分,实在对他不公平。所以,陆一伟要想尽办法弥补他。正好,前两天在五角镇时,他突发奇想,让王晓冬走自己走过的路,兼任五角村党支部书记。这不仅是工作亮点,也为他施展才华提供了平台。 “在北河镇怎么样?”陆一伟直截了当问道。 王晓冬比以前黑了不少,也成熟了不少,依然是一脸憨笑道:“陆部长,挺好的。史书记很照顾我,一直在党政办工作,虽然累点,但每天过得挺充实。” 陆一伟感慨地道:“看到了你,就想到了我的从前,你在北河镇想必有人和你提及过我吧?” 王晓冬点头道:“嗯,他们都说您有才华,有能力,尤其是在东瓦村包村时,干出了实实在在的成效,赢得了好的口碑,我应该向您学习。” 陆一伟不为所动,道:“如果现在给你个机会,你愿意向我一样扎根在基层,为群众办实事吗?” “我愿意!”王晓冬爽快地道。 “好!”陆一伟道:“这事你暂且不要和别人说,等培训结束后我会重新调整你的岗位。” 王晓冬心里一喜,连忙鞠躬道:“谢谢陆部长。” “行了,你去吧,把贺敏叫过来。” 不一会儿,贺敏大方地走了进来。进门就道:“陆部长,我的事我哥和你说过了吧?” 第一句话就让陆一伟心里不痛快,年纪轻轻一点都不稳重,相比王晓冬不知相差多少倍。不过也可以谅解,毕竟刚踏入社会嘛,对一些人情礼网还不太懂,何况是女孩子,没必要如此严苛。他指着沙发道:“你坐吧。” 贺敏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发挥女性天然优势,嘴巴嘚啵嘚啵讲了起来:“陆部长,我听我哥说了,他说你能帮我调到县里,我早就等着了,却迟迟不见动静。” 陆一伟强忍着性子道:“调动工作不是你想调就能调,这里面有严格的程序,另外,不要在外人面前说我和你哥的关系。” “哦。”贺敏有些不服气地晃着脑袋道。 陆一伟刚才说和他们年龄相差不了几岁,三岁为一代,他这个七零后与八零后比起来,已经显得有些古板了。见贺敏稍微收敛了些,问道:“你想去哪个单位,我听听你的意见。” 贺敏一下子又高兴起来,伸出手划拉起来道:“陆部长,您说哪个单位好?” 陆一伟哼笑道:“我现在不过是征求你的意见,至于去哪个单位我说了不算,你也别抱太大的希望,我怕你心里沉受不了。” “财政局怎么样?”贺敏脱口而出道。 陆一伟冥想了一会儿道:“你考虑清楚了?” “我想好了!”贺敏兴奋地点点头道。 “好了,我知道了。”一般说了这句话,懂规矩的人自然就起身离去了,而贺敏单纯地罗列起来:“我听说我哥说了,财政局可有钱了,随随便便捞个外快就是好几千。要把我安排到财政局,千万别让我去办公室,那地方太苦太累了,最好去个轻松点的科室……” 陆一伟越听越不像话,及时制止道:“贺敏,你的事我会放在心上,你先去吧。记住,不要和任何人说。” “你放心,保证不说,嘿嘿!”贺敏一个调皮的转身,蹦着出去了。 陆一伟看到此,头痛欲裂。现在的年轻人好高骛远,一劳永逸,一上班就想着歪门邪道,何况是个女生,他不知道这是学校的责任,还是社会的问题,为什么会出现这样扭曲的价值观?难道考上公务员就是为了当官捞外快吗?忽然间,他有些后悔举办此次培训。 贺敏已经暴露出这批公务员的世界观和价值观,经过深思熟虑,他不打算对他们调整岗位。看来,他们需要的不是几天的培训,而是缺乏基层的锻炼和磨砺,如果揠苗助长,反而适得其反,害了他们。 陆一伟正思考着,许敬业敲门进来了。将水杯放到陆一伟面前,笑呵呵地道:“陆部长,人到得差不多了,您看我们开会吧?” 陆一伟疲惫地坐起来道:“好,那我们过去吧。” 临走时,许敬业突然拉住陆一伟小声地道:“陆部长,告诉你个消息,我刚刚听人说,今天早上,许万年带着人把百泰煤业给查了。” 陆一伟惊讶地回头道:“真的?” 见陆一伟对这话题感兴趣,他也来了劲,道:“可不是!听说许万年直接把坑口和机器全部贴了封条,要求停产整顿三个月,还要罚款20万元,这许万年的第一把火烧得够旺的啊。” 陆一伟心里一紧,立马恢复了表情道:“行了,我知道了,开会吧。” 陆一伟本来准备了演讲稿,可心里装着事,简单讲了几句就草草结束了,将现场交给许敬业,匆匆往县委大院赶去。 路上,陆一伟给肖杨去了个电话,询问张志远的情况。肖杨说张志远到市里开会去了,估计下午才能回来。 陆一伟停下了脚步,思量着如此处理这件事。看样子,张志远还不知道百泰煤业被查封一事,要不然就提前打电话了。在向张志远汇报工作之前,他必须先核实事情的真实性。于是,他径直往百泰煤业赶去。 半个小时后,陆一伟抵达百泰煤业,只见院子里站满了人,远处的一台挖掘机上面贴着封条,看来,确实如许敬业所说,有人盯上这里了。 许万年真不知天高地厚,想必他应该清楚百泰煤业深厚的背景吧。既然知道,也敢对其查封,简直是活腻歪了。不过,对全县煤矿开展安全隐患大排查是高博文主导的,背后又是杨德荣坐镇指挥,难道是剑有所指? 陆一伟顾不得想这些,拨开人群径直往办公大楼走去。到了二楼总经理办公室,陆一伟见到了正在不停拨打电话的总经理邹亮。 “陆部长,你可算是来了。”邹亮火急火燎地道:“今天早上,许局长不知怎么搞得,莫名其妙带着一伙人就把煤矿给封了,还下达了处罚通知书,简直是无理取闹。说我们安全不过关,多的不敢说,我敢说在南阳县属我们百泰煤业最符合规范。这事我已经汇报给李董事长了,她正在往过赶,您看这事怎么解决?” 0632 红颜怒冲 陆一伟听到此事已经告知李春妮了,那张志远现在应该知道了。他随即退出办公室,刚走到走廊一角,张志远的电话已经打了进来。 “一伟,你在哪?”张志远语气生硬,但声音很小,里面还有人讲话,听得出来是正在开会。 陆一伟立马道:“张书记,我现在已经在百泰煤业了,正与邹亮磋商解决办法。” 听到陆一伟已经赶到,张志远松了口气道:“好,刚才李春妮给我打电话了,这事你务必妥善解决,切不可惊动上层,我现在在开会,开完会马上回去。” 张志远口中的“惊动上层”,是指即将出任东州市市委书记的发改委副主任徐才茂。李春妮作为西江省“铝业大王”杨同耀的情人,且与建设厅副厅长白宗峰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之所以能成功收购曙阳煤矿,全靠杨同耀的好友徐才茂一手操作。其中复杂混乱的关系可以看出,李春妮手眼通天,关系网大的惊人。 李春妮三十刚出头,已经混迹官场多年,性格泼辣,处事干练,把百泰煤业管理的井井有条。不仅如此,还从陆一伟手中取得罐头厂土地的使用权,正在建设全县最大的综合商贸大楼。仅凭这两项,没有雄厚的财力支持,没有庞大的关系网,没有过人的领导才能,一个女人家是断然做不到的。 在南阳县,李春妮只给张志远面子,其他人根本不放在眼里。就连杨德荣到南阳履新,她也不曾拜会,更别说一个小小的安监局局长。许万年有如此胆量,确实有些不可思议。他应该清楚其中的枝枝蔓蔓,就算不知道,也应该清楚这是张志远引资的项目,如此做,这不是打张志远的脸嘛。 陆一伟不敢怠慢,回到邹亮办公室询问具体情况。 邹亮作为职业经理人,他的任务只负责企业管理,至于梳理处理各种关系,全由李春妮出面。他气呼呼地道:“安监局的许局长说是安全隐患大检查,在检查矿井安全时,以采煤设备未定期检查为由,直接贴了封条。采煤设备我们每个月都定期检查,怎么会存在安全隐患呢?” 陆一伟了解了大概,准备打给许万年。可想了想,决定由高博文出面来平息此事。毕竟他是这次安全隐患大检查的总负责人。 电话接通后,陆一伟直截了当道:“高县长,我是陆一伟,我听说许局长将百泰煤业查封了,您知道吗?” 听到陆一伟质问自己,高博文心里极其不舒服,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质问我?他慢条斯理地道:“哦,是一伟啊,这事我也是刚刚知道,怎么了?有问题吗?” 陆一伟听到高博文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急切地道:“高县长,张书记已经知道这事了,让您出面协调处理。我现在在百泰煤业,烦您过来一趟。” 高博文不高兴了,道:“陆一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的身份是组织部副部长,好像煤矿的事不归你管吧,你有什么权力命令我?再者,查封百泰煤业我们是按规章制度办事,你让我处理什么?破坏规则走人情?你作为一个**员觉得这样处置妥当吗?” 陆一伟被高博文噎得说不上话来。沉住气道:“高县长,这事确实不归我管,可张书记……” “张书记什么啊!”高博文无情地打断道:“别成天借着张书记的幌子到处指手画脚,有你什么事啊。既然有问题,那张书记为什么不亲自给我打电话?陆一伟,这事你最好别插手,你要知道,离开张志远,你屁都不是!”说完,“啪”地挂断了电话。 高博文的话深深地刺痛了陆一伟,在愤怒的同时,也开始反思自己。高博文说得没错,如果自己离开了张志远,确实什么都不是。现在的人见了他格外热情,并不是给他面子,而是看重他身后的权力。很难想象,假如有一天张志远突然离去,将自己撇下不管,谁还会买账?想到此,陆一伟背后风嗖嗖的,不寒而栗。 既然张志远把此事交代给自己了,陆一伟硬着头皮也要出面解决。他走到窗户跟前,望着院子里熙熙攘攘的人群,深切体会自己的力量微弱,姑且不说张志远离开南阳县,就走了一会,指令明显不通了。 正在他想着如何处理时,一辆红色的宝马急速驶了进来,在人群中停下,对着旁边的男子嘀咕了几句,随即一哄而上,与安监局的执法人员扭打在一起,看到这一幕,陆一伟心都提到嗓子眼,快速跑下楼去制止。 百泰煤业有几千号职工,光在现场的就有几百人。而安监局执法人员也就十几个人,悬殊如此之大,其结果可想而知。靠陆一伟一人的力量那能制止这场混战,他急忙退出来走到李春妮跟前,要求她停手。 李春妮穿了一件大红呢大衣站在台阶上,一脸怒气望着人群,回头对陆一伟道:“我说老同学,这欺负人都欺负到我头上了,这口恶气我怎么咽得下去?你甭管,打死人算我的。” 陆一伟苦苦哀求道:“春妮,你不能怎么做,如果真出了事情,对你对张书记都不利啊。” 李春妮回头一瞥,愣着看了陆一伟几秒钟道:“陆一伟,你现在怎么变得如此懦弱?你的血性呢,你的骨气呢,怎么几年不见都去哪了?我今天要是不给他们点教训,他们明天还敢跑到我地盘上撒野!” 陆一伟见李春妮不听劝,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打给公安局局长罗志清。罗志清听后,立马起身往百泰煤业赶。 “呀!出人命了!”这时,不知谁高喊了一句,扭打在一起的人群立马安静下来,将躺倒在地的一个工友团团围住,一看究竟。陆一伟见此,立马冲了过去。只见那人口吐白沫,在地上不停地抽搐。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送医院!”陆一伟大声一喝,其他人才赶紧将那人扶起,背着往医院跑。 受伤的是煤矿职工,陆一伟快步走到李春妮跟前道:“李春妮,这下你满意了吧?” 李春妮再怎么强势,毕竟是女人,眼神里露出一丝慌乱。不过很快冷静下来道:“满意什么?受伤的是我们的人,你不去指责那群披着狼皮的‘土匪’,你和我凶什么凶。” 正在这时,几辆车疯一般地冲进了院子,许万年从一辆车下来就怒气冲冲地道:“哪个王八犊子动手打人了?他妈的还想不想在南阳混了?”说着,看到陆一伟站在那里,上前黑着脸道:“陆一伟,这是怎么回事?” “我让人打的!”李春妮往前迈了一步,用轻蔑的眼神看着许万年。 “哟呵!”许万年哼笑了一声道:“这不是百泰煤业的李董事长嘛,怎么?听你这口气打人还有理了?” 李春妮低头看了看脚尖,甩了下头发抬头道:“许万年,我认识你,你知道在和谁说话吗?” 许万年听到李春妮这口气,顿时火冒三丈,上前汹着道:“别以为你是从省里来的我就怕你,在南阳还轮不上你说话!” “啪!”李春妮一巴掌甩到许万年脸上,让现场的人都惊呆了。许万年更是不知所措,愣在那里还未回味过来。 “妈了个巴子的,一个婊子敢打老子,你他妈的活腻歪了。”许万年怒不可遏,伸出手就要打李春妮。陆一伟见状,眼疾手快挡在许万年面前,抓住他的手道:“许局长,你冷静点!” “冷静个j&b,你给我滚开,老子今天非要见识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许万年一把推开陆一伟,用手指着李春妮破口大骂道。 陆一伟那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态进一步恶化,迅速过去推开李春妮,一只手死死抓住许万年的胳膊,急切地暗示道:“许局长,你千万别冲动。” “陆一伟,你让开,我倒要看看他敢把我怎么样!”李春妮红颜怒冲,语气霸气,气场十足,让现场的人都另眼相看这个女强人。 陆一伟一只手推着许万年,一边对李春妮道:“李春妮,你还嫌事不够大吗,都少说两句。” 许万年突然放弃攻击李春妮,而是回头寻找着东西,看到一执法人员手里拿着砖头,飞速夺了过去,径直往李春妮砸去。幸亏李春妮躲闪及时,砖头直接砸向大门口的玻璃,清脆的破碎声让现场的气氛更加紧张。 “愣着干什么,给我打啊!”许万年在众目睽睽下挨了打,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对着带来的执法人员怒吼。执法人员看到这一场面,谁都不敢动手,愣在那里观看。 “他妈的,耳朵聋了?”许万年恼怒地踢了身边的执法人员一脚,一群人蠢蠢欲动,摆开架势准备“进攻”。 陆一伟上前一步大声道:“我看谁敢!” 陆一伟一嗓子,执法人员又愣在原地。都知道陆一伟是张志远身边的红人,谁想在这个时候撞在枪口上。 0633 惹祸上身 “陆一伟,你到底是那边的人,啊?”许万年手叉着腰气喘吁吁道。话音未落,一连串警报声先入声,紧接着几辆警车驶进了院子。 罗志清跳下车,呵斥围观的职工:“看什么看,都往后退!”说着,几名警察排成一排,拉起了警戒线。见现场得以控制后,罗志清走到许万年跟前小声道:“许局长,有话好好说嘛,我听说一个工人都住进了医院,这要是传出去多不好!” 许万年厌恶地瞟了罗志清一眼,道:“哟!把您罗大局长也惊动来了,你来得正好,有人妨碍公务,都统统给我抓起来!” 罗志清自然也清楚李春妮的来历,拍了拍许万年的肩膀贴耳道:“老许,赶紧让你的人撤下去,这个女人你惹不起!” 许万年不识抬举,回头故意提高声音道:“老罗,你这扯哪去了,我这是正常执法检查,百泰煤业有安全隐患,我就要让他停产整顿。你说我哪里做错了吗?” 罗志清不想与许万年胡搅蛮缠,回头道:“大家都先散了吧,别在这里围着,啥事都没有,该干嘛干嘛去!”有了罗志清的指令,民警开始驱散人群,不一会儿,围观的工人全部散去。 罗志清走到李春妮跟前道:“李董事长,咱们双方都消消气,坐下来心平气和谈,你看行不?”说着,和一旁的陆一伟挤了挤眼。 陆一伟闻弦歌而知雅意,附和道:“春妮,咱先进去,在外面让人看着多不好。” 谁知李春妮扬手一指许万年道:“我不想再见到这个人,如果要谈,让你们杨县长来见我!”又对总经理邹亮道:“去把封条撕了,继续动工!”说完,甩袖走进了办公楼。 如果别人说出这么嚣张的狠话,都以为他不知天高地厚,可从李春妮嘴里说出来,好像没什么不妥。毕竟,人家有那个叫嚣的资本。 站在楼底下的许万年还不收敛,指着李春妮破口大骂:“一副婊子的模样,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我倒要看看没有我的指令谁敢擅自动工。” 罗志清走到许万年跟前,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老许,你呀!”说完,转身上了车,拂尘而去。 陆一伟看了眼许万年,转身跟随李春妮进了办公楼。 李春妮办公室。陆一伟耐心劝导红着眼的李春妮:“春妮,你别与他一般见识,这事我已经向张书记汇报了,他正在开会,开完会马上回来。” 李春妮毕竟是女人,她手插口袋,眼睛往上一瞟,试图将眼眶里的泪水憋回去。哽咽着道:“一伟,如果你们张书记不给我个交代,这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尤其是那个许万年,我不想再看到他。” 陆一伟知道李春妮的能量,他不想将此事闹得动静太大,继续劝说道:“春妮,许万年说话确实有些过分,但我希望你冷静冷静,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不!”李春妮一脸怒气道:“我原本想着息事宁人,马马虎虎过去就算了。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就是把事闹大,而且你们南阳县必须给我个态度!” 陆一伟觉得李春妮有些过了,道:“春妮,你这样做不是给张书记出难题嘛。你也知道,张书记是外来人,在南阳的根基本身就不稳,好多人都不服他,特别是这个许万年,张书记免去他竞选副县长的资格,一直耿耿于怀。我看他这次不仅是冲着你,也有可能是针对张书记。” “哼!这种人也配当副县长?简直太搞笑了!”李春妮冷笑道:“邹亮和我说,这个许万年昨天已经带着人来过一次了。来了后磨磨蹭蹭半天,说马上要过年了,想让我们矿出点赞助费。邹亮觉得此事是应该的,毕竟归人家管嘛,打算拿出5万给他,我也同意了。谁知他狮子大开口,直接开出了20万元的价码,这么大一笔数额,我自然不同意了。这不,今天就带人把我的矿给查封了,还开出20万元的罚款,你说这是人干的事吗?” 陆一伟听后颇为惊讶,追问道:“这是真事?” “可不!”李春妮道:“要不然我今天这么火大。事情既然成了这样了,我不怕把事闹大。至于张书记这边,我不会为难他,但是这个人,我必须给他点教训!” 听到此,陆一伟不知该如何处理了。矛盾的焦点已经从查封煤矿转移到个人恩怨,本来张志远对许万年的所作所为一直隐忍着,如果李春妮所说为真,他这次难逃此劫了。 就在这时,张志远的电话打进来了。陆一伟起身躲到门外接起来,张志远劈头盖脸就训斥道:“你到底是怎么处理的,我听说现场还有人受了伤?” 面对张志远的训斥,陆一伟倍感憋屈。尴尬的身份致使指挥失灵,何况自己有什么权力命令许万年,可张志远又偏偏倚重自己处理此事,高不成低不就,实在有些窝囊。他道:“张书记,李春妮和许万年发生了点争执,我看还需要高县长出面解决。” “你直接给他打电话,让他过去处理。” 陆一伟为难地道:“张书记,我已经打过电话了,好像他并不买我的账……” 张志远在那头沉默了片刻道:“你先控制住场面,我马上赶回去!” 刚挂断电话,高博文摆着谱,慢条斯理地上来了。看到陆一伟后,瞟了一眼,转身进了李春妮办公室。陆一伟心烦意乱,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刚坐稳,高博文腰间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悠哉掏出来看了一下接了起来:“喂,张书记。” “我已经到了百泰煤业了,您放心,我马上处理,保证让您满意。好好好,我知道了,明白!”高博文一个劲地点头应承,脸上堆满笑容。 过了一会儿,高博文挂断电话,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点燃一支烟道:“李董事长,你怎么能打人呢,这下把事情给闹大了。” 高博文以前在安监局时,李春妮与他有过几面之缘,她冷笑道:“高博文,事实没调查清楚之前,你别血口喷人,到底是我们的人受了伤,还是你们的躺在医院?” 高博文四平八稳道:“李董事长,我知道你有关系,后台硬,可也不能这么作践人吧,许万年毕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当着那么多的面让他下不了台,这事就是谁来了,也说不过去吧?” “你算什么东西?”李春妮突然脸色一变,道:“你这是处理问题来了,还是质问我来了?我告诉你,乘着我高兴,赶紧把你们的人撤走,待会惹急了老娘,一块将你们收拾了!” 被李春妮一通羞辱,高博文脸色极其难看,弹了弹烟灰,强硬地道:“人我是不会撤走的,你们煤矿存在安全隐患,这是不争的事实。另外,你打了人,必须道歉!这是在南阳地盘上,还轮不到你撒野!” 李春妮的火气本来下去了,被高博文一激,立马站起来指着高博文道:“高博文,既然你给脸不要脸,老娘陪你玩到底!”说着,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陆一伟见此,立马上前拦着李春妮道:“春妮,张书记正在回来的路上,一切等他回来再说,切不可将此事闹大!” 李春妮已经完全被高博文激怒了,一把推开陆一伟道:“这里没你的事,让开!” “你让她打!还怕你了你不成?”高博文同样被激怒,两人互不相让。 陆一伟回头着急地对高博文道:“高县长,您就少说两句吧。” 高博文上下打量着陆一伟,道:“你怎么还在这里?我刚才在电话说得不够清楚吗?哪儿都有你,快走!” 高博文显然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正说着,李春妮已经打通了电话:“喂,杨同耀,我不管你在哪,现在立刻马上到南阳县来!”讲完,“啪”地挂断电话,将手机重重地扔到桌子上。 完了!陆一伟还是没控制住局面,这事要捅到杨同耀那里,就很有可能惊动省委领导。如果省委领导介入,那整件事的性质将发生惊天逆转,说不定会牵连张志远。陆一伟回头看着高博文一副居功自傲的样子,完全没感觉到危险即将来临。 事情已经远远超出陆一伟所能触及的范围,目前只能等张志远回来再做定论。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叹息自己身份的卑微,也替张志远捏了把汗。 李春妮打完电话,起身到邹亮办公室去了,高博文自感无趣,甩袖离去,陆一伟则烦躁地踱来踱去,焦急等候。 半个小时后,一辆车如同脱缰的马一般驶进院子,刺耳的刹车声在整个走廊里回荡,陆一伟探头一看,只见张志远气汹汹地快步走进了办公大楼,他赶忙走下去,简明扼要汇报事情经过。当他听到李春妮把此事告诉了杨同耀,倏然紧张回头道:“真的?” 0634 怒不可遏 “让高博文、许万年现在马上过来!”张志远怒不可遏道。完了又补充了一句:“再通知杨县长,让他也过来!” 张志远走进李春妮办公室,将房门反锁,焦急地道:“春妮,这事你怎么不等我回来再处理呢!” “张哥,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去,你不知道那个许万年和高博文有多么嚣张,骂我是婊子,好!既然是婊子,那就让婊子的男人来处理这事,我活这么大第一次受如此委屈。你放心张哥,这事绝对不会牵连到你。”李春妮在单独场合,习惯叫张志远张哥。 张志远摇了摇头道:“牵连不牵连倒无所谓,问题是你把事情搞得复杂了,行了,走一步说一步吧。”说完,打开门直接上了会议室。 不一会儿,许万年灰头土脸地走了进来。张志远用充满怒气的眼神瞪着他,气得不知该从哪说起,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喝水。 许万年先说话了,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道:“张书记,你可得替我做主啊,李春妮那小丫头片子当着那么多的面扇我巴掌,我都多大年纪了,那能受得了这种羞辱!” 张志远不听许万年解释,直截了当道:“我问你,你昨天是不是和邹亮要钱了?” 许万年见张志远知道了,摇头晃脑地道:“我不是要钱,这不马上过年了嘛,想给机关人员搞点福利……” “啪!”张志远将水中的水杯重重一放,水花四溅,溅到手上,他顾不得疼,指着许万年道:“糊涂!愚蠢!狂妄!”三个词准确地概况了许万年的所作所为。 张志远继续道:“许万年,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居然主动上门要钱,安监局那么大个单位,就缺那点钱?今天上午又是怎么回事?” 许万年死猪不怕开水烫,道:“百泰煤业存在安全隐患,我按相关规定依法查封。” “你敢说不是打击报复?” “不是!” “好,你要对你说的话负责任!”张志远气得浑身发抖。 这时,高博文走了进来,张志远继续开炮,道:“高博文,我让你处理此事,你干嘛去了?” 高博文“噗通”往椅子上一坐,理直气壮地道:“我解决了啊,是李董事长不配合,我有什么办法。老许这里我认为他做得对,没有违反相关规定。” 看着高博文和许万年沆瀣一气,摆明了态度与李春妮对着干。张志远本想着拉他们一把,现在放弃了这一想法,而是道:“我让你查的事你查了没?” “什么事?”高博文故作姿态道。说话间,回头瞟了眼许万年。 “什么事?50万的事!” “哦,这事啊!”高博文假装回忆起来道:“已经认真查了,没有任何错误。” “是吗?”张志远冷笑道。 高博文坚定地道:“张书记,我安排专人来来回回查了好几遍,都没有问题。” “行了!”张志远不耐烦地道:“这事既然挑起来了,我就要一查到底。我已经和市审计局对接了,过两天他们下来逐项对账。” 听到此,许万年嗖地一下子站起来道:“张书记,曙阳煤矿审计工作是我亲自参与的,你这么做难道是怀疑我?” 张志远冷冷地道:“高县长都看出问题来了,我且能袖手旁观!在未查明之前,我任何人都怀疑,不仅是你,还有方中凯,白玉新,陆一伟我都怀疑,你放心,查账不是针对某个人,如果没事,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旦有事,一个都不放过!” 高博文见张志远态度如此决绝,心里直后悔挑起事端。本想着接此事打击张志远,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反而查到了自己人头上。因为此事,许万年喝多了还和高博文干了一架。这事要是闹下去,一个都跑不了。 许万年呆呆地坐在那里,紧张地双腿打颤。 张志远看到许万年脸色煞白,表情极其不自然,起到了一定震慑作用,道:“好了,许万年,你现在把你的人撤回去。” “哦!”许万年木讷地站起来出去了。 许万年走后,张志远问高博文:“这事你看如何收场?” 高博文依然嘴硬道:“张书记,这次全县安全大检查您是同意的,许万年作为此次具体承办人,在百泰煤业查出了问题,那就按有问题办事。如果因个人关系而撤销,政府的公信力何在?以后还怎么查处其他煤矿?这个口子绝对不能开,一定要公事公办!” 张志远点头道:“我认可你的做法。其他煤矿呢,查出什么问题没有?” “暂时没发现。” “真的?” 被张志远这么一反问,高博文心虚地道:“真的。” “那好!”张志远道:“明天我亲自去一趟双庙煤矿。” “这……”高博文紧张地道:“张书记,双庙煤矿还没去检查。” “你刚才不是说都检查了吗?” “就剩下那里了。” “那好,既然没去检查那就好办了,我们一同去看看。”张志远面无表情道。 高博文没想到张志远来这一招,摆明了给自己不好看。事已至此,双方僵在一起,互不让步。 过了一会儿,杨德荣也赶了过来。进门就道:“多大点事啊,这么兴师动众的。张书记,你不能因为百泰煤业是你引进来的就格外关照,如此做的话,让我很被动。” 杨德荣一进门就充满了火药味,如此与张志远说话还是第一次。看来,查处百泰煤业,杨德荣也有份。如果进一步说,极有可能是他一手策划的。 张志远抬头瞟了一眼道:“这么说我是滥用职权咯?” 杨德荣往对面一坐,瞪着眼睛道:“我可没有这么说!” “行了,事已至此,杨县长你给个态度吧。”说完,对着一旁一直未说话的陆一伟道:“去把李春妮叫过来!” 李春妮阔步走了进来,瞧都没瞧杨德荣,坐下来对张志远道:“张书记,我已经请省安监局的人下来了,请他们对我煤矿进行大排查。如果却有安全隐患,我李春妮认罚,该交多少交多少,如果没有,我有权力向上级部门申诉。” 张志远的脑袋一直乱糟糟的,好比左右手,既不能指责自己的人干得不妥,也不能质疑李春妮的态度。如今,李春妮摆开了架势与南阳政府对着干,他更不知该如何处理此事。 坐在一侧的高博文紧张起来,回头寻求杨德荣的帮助。杨德荣稳坐泰山,心里七上八下,狂跳不止。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本想着让许万年侧面敲打一下,谁知这个蠢货惹出这么大的乱子,都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杨德荣为什么要刁难百泰煤业?他又不是不知道这家公司的背景,说出原因有些可笑。原来,杨德荣到南阳履职后,基本上各大煤矿都前来拜会了,包括牛福勇都让彭志荣打点了,唯独百泰煤业傲气十足,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看到。既然你眼里没有我,那我就让你尝尝我的厉害。另外,杨德荣也想借此给张志远出难题,看他如此处理此事。不过事态已经超出了预想,上不来,下不去,有种架在空中的感觉。 杨德荣说话了:“李董事长,完全没必要嘛!你这么做分明是对县委县府的工作提出质疑嘛。此次安全大检查,是市里统一部署的,我们也是执行命令。再说了,查出问题整改了就行了,何必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嘛!” 李春妮哼笑道:“杨县长,我原本也不想怎么样,是你们的人非要说个长长短短,还伸手直接讨要,难道这也是你们县委县府安排的吗?” 杨德荣表情僵硬,佯装气愤地道:“还有此事?简直太不像话了,你放心,这事我一定会严肃追究相关人的责任!”说完,对着高博文道:“高县长,你现在去落实此事,看看那个人如此胆大妄为,另外,再对煤矿的安全隐患重新排查,如果问题不大,可以立即整改,撤掉相关处罚决定。” 高博文急忙道:“好的,我马上去!” 高博文走后,杨德荣笑嘻嘻地道:“李董事长,你看这么处置满意吗?” 李春妮双手交叉于胸,不留情面道:“让许万年给我道歉!” 听到李春妮不依不饶,杨德荣笑容僵在脸上,道:“我觉得完全没这个必要吧,毕竟是你打人在先。另外,你也要考虑下县委县府的颜面,这要传出去多不好啊。” “那我不管,我说了,此事不会善罢甘休。”李春妮执拗地道。 “哼!”杨德荣见李春妮不识抬举,起身甩袖离去。 杨德荣出去后,张志远说话了:“春妮,现在没有外人,看在我的面子上,这事就此打住,行吗?” 陆一伟也附和道:“是啊,春妮,张书记确实左右为难,刚才杨县长已经退步了,你也退一步,相互让一下这事就解决了。如果一直僵持着,对谁都没好处。” 李春妮想了半天,站起来道:“那好吧,张哥,这事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到此为止,不过你要看好你的人,别像疯狗一样到处乱咬,如果再有下次,我决不轻饶!”说完,起身走了出去。 0635 霸气收场 作为县委书记,张志远本是一言九鼎,可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了诸多无奈和尴尬。李春妮的背后站着杨同耀、徐才茂和白宗峰,这些响当当的人物那个敢得罪?本以为这事就这样结束了,然而,更大的难题接踵而至…… 就在张志远拖着疲惫的身子起身离开时,院子里一下子进来七八辆轿车,他定金一看,只见全国人代表、省杰出企业家,西江省最著名的民营企业宏泰集团总裁杨同耀迈步走了进来。看到此,他心都提到嗓子眼,赶紧下去迎接。陆一伟紧随其后,跟着跑了下去。 前面提到,杨同耀是全省有名的民营企业家,靠铝矿发家,如今企业涉足房地产、能源、餐饮娱乐等十几家子公司,李春妮的百泰公司也属于子公司,身价达到十几个亿,被外人冠名为“铝业大王”。如此大的人物,自然是西江省“国宝级”的人物,甭说一个小小的县委书记,就连省领导他都不放在眼里。李春妮能把这尊“大佛”请来,可见其能耐之大非凡人所能企及。 “杨总,您来了啊。”张志远早早迎了上去握手,可杨同耀看都没看,黑着脸直接问道:“你是谁?” 上次百泰煤业挂牌仪式时,杨同耀也出席了剪彩仪式。张志远还与他一同吃过饭,可现在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张志远尴尬地收回手,道:“杨总,我是张志远。” “哦。”杨同耀似乎对张志远不感兴趣,径直上了楼。身后还跟着一大堆黑衣人,如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 陆一伟在一侧仔细观察杨同耀,此人身材矮小,酒糟鼻,金鱼眼,蛤蟆嘴,脑袋秃顶,长相极其丑陋,真想象不到这样的人能成为西江省首富。 这时,几个穿黑西装戴黑墨镜的黑衣人五步一岗站在楼梯口,样子极其凶悍,把陆一伟吓了一跳。他搞不清这些人是杨同耀的保镖,还是他的马仔?但凡这种大企业家,或多或少与黑势力有染。 张志远要上去,被黑衣人无情地挡在楼梯口。张志远尴尬地说明身份,黑衣人依然一副冷漠表情怒吼道:“往后退!” 就在此时,李春妮出现在楼梯口,叫着道:“让他们两个上来吧。”说着,黑衣人闪开一条道,垂首让路。 张志远虽是县委书记,那见过如此场面。尽量保持县委书记的身份,稳当当地上了楼。 “你就是县委书记?”杨同耀声音洪亮,讲话霸气,显得张志远十分渺小。对于这样的人,张志远不敢得罪,笑着道:“杨总,您忘了,百泰煤业成立时我们还一起吃过饭。” 李春妮附和道:“老杨,都是自己人,别那么凶巴巴的,张哥待我不错。” 李春妮说了这话,杨同耀的眉头才舒展开来,道:“张什么来着,我和你说,春妮能在你们南阳县投资,是看得起你们,怎么?我们有钱烧得慌,非要到这穷山恶水投资不成?既然来了,你们就得尽地主之谊,怎么能让她受如此大委屈?你给个准话吧,打算怎么处置?” 杨同耀与生俱来的霸气让张志远不寒而栗,倒像是老子训儿子,简直不把他这个县官放在眼里。 李春妮了解杨同耀的脾气,拉着他道:“老杨,不和你说了嘛,张哥都已经处理了,你就别为难他了。” 李春妮一说话,杨同耀的眼神柔弱下来。不过,像他这样的人物,那能咽的下这口气,道:“那个王八蛋骂你了,让他给我滚过来!” 李春妮急忙道:“真没事了,你就别闹了。走吧,走吧,我还要回去赶着接孩子。”说着,拖着杨同耀往外走。 杨同耀挣脱开道:“急什么,孩子有人去接。今天我必须把这事给捋顺咯,我倒要看看这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长了几个脑袋!待会秦修文也过来,我等他。” 听到此事将市委书记秦修文也惊动了,张志远紧张万分,急切地寻找李春妮的眼神,寻求她的帮助。 这事真闹大了!陆一伟站在一边不说话,替张志远捏一把汗。 “哎呀!”李春妮尖叫道:“你怎么把秦哥也叫来了,多大点事啊,说了都处理了,你怎么还抓着不放呢。快走,快走!” “你给我坐着!”杨同耀雷霆震怒,吓得李春妮浑身颤抖,一声不吭地坐在沙发上。 十分钟后,秦修文一路小跑上来了。进门就道:“杨总要来怎么不提前打招呼,早知道我一定提前迎接。”说着,伸手握手。 杨同耀自始至终未站起来,伸出手意思了下,直截了当道:“我说修文啊,咱俩的交情不是一年两年了,现在在你的地盘上遇到点麻烦,你不能坐视不管啊!” “管,肯定管!”秦修文平时一副傲姿,可在杨同耀面前垂首弯腰,低三下四。可见,他也对这位企业家有所敬畏。陆一伟第一次见如此架势,由衷地感叹,连市委书记俯首帖耳,果然是财大气粗。 说完,秦修文回头对张志远厌恶地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张志远简单陈述了一遍,秦修文沉默不语,快速思考着对策。过了一会儿,回头对杨同耀道:“杨总,您看这事已经妥善处理了,我承认我们的工作人员在办事方式上还有所欠缺,以后我们一定多加注意。” “把那个骂人的狗东西给我叫过来!”杨同耀不听秦修文解释,依然纠缠着不放。 无奈,秦修文只好安排张志远将许万年叫了过来。 许万年进来后,看到这架势早已魂不守舍了,说话也利索,结结巴巴道歉道:“杨总,秦书记,李董事长,这事是我的不对,我向您道歉。”说完,连鞠了好几个躬。 “你他妈的奔丧呢!”杨同耀破口大骂,向身边的黑衣人递了个眼色。黑衣人心领神会,立马上前架住许万年,接下来的举动足以让人震惊,瞠目结舌。 “说!你骂什么了?”杨同耀坐在那里,不顾及秦修文的情面,质问许万年。 许万年双腿发软,连忙求饶道:“杨总,我真的错了,我不该……” “不说?给我打!”杨同耀一声令下,黑衣人左右开弓,噼里啪啦往许万年脸上打。站在一边的秦修文脸色黑青,却不敢出面制止。 “好了,老杨,到此为止吧。”李春妮看不下去了,上前阻止道。 杨同耀不理会,继续质问:“你到底骂什么了,到底说不说?” 许万年依然不说,紧接着又一通打,脸上已是血肉模糊。秦修文实在看不下去了,道:“杨总,您这么做不是让我难堪嘛!” “没你的事,现在我和他之间的事,我倒要看看这狗东西长了几个脑袋,说,骂什么了?”杨同耀继续质问。 许万年实在顶不住了,用微弱的语气挤出两个字:“婊子……” 不说还好,一说杨同耀更加恼火,亲自站起来过去往许万年嘴巴上扇了一巴掌。抓住对方的头发凶神恶煞道:“说,你要多少钱?” 巴掌打在许万年脸上,陆一伟心跳不止,对杨同耀原有的印象彻底颠覆了。还是什么杰出企业家,这和土匪有什么区别?就算许万年有做错的地方,也不该如此羞辱他。再说了,当着市委书记、县委书记的面,表面是打在许万年脸上,实在是打在他两人脸上。 杨同耀发泄了一通,一脚将许万年踹到地上,对旁边的黑衣人道:“他不是要20万吗,给他!”说完,气呼呼地坐在沙发上。 杨同耀的表演结束后,拿着手帕擦了擦手道:“修文啊,我不知道你怎么当领导的,这种人渣也配当官?我不想再看到他。”杨同耀的话和李春妮如出一辙,蔑视一切。 秦修文心中早已怒火冲天,压着火气道:“杨总,这事我会处理的。” “好,我等你结果。”说着,起身换了副模样,笑呵呵地道:“咱俩可有阵子没在一起聚了,下次回来后一定要好好喝一杯。好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这就要走啊,好不容易来一次,吃顿便饭吧?”秦修文客气道。 “不啦!”杨同耀拉着李春妮道:“我们还要回去接孩子,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 临走时,李春妮对秦修文道:“秦书记,这事不管张书记的事,你可不能迁怒于他啊。” 不说这句话还好,秦修文皮笑肉不笑道:“请李总放心,我一定会处理好的。” 送走杨同耀,秦修文看着半死不活的许万年,回头厌恶地对张志远道:“这就是你处理的结果?” “秦书记,我……”张志远不知该说些什么,结结巴巴道。 “行了,今天晚上到我办公室,我对你有说话。”说完,气呼呼地离去了。 张志远脑袋都大了,遇到了从政以来最大的危机。失去了市委书记的信任,结果可想而知。想到此,张志远感觉眼前一黑,差点倒地。 0636 问心无愧 事态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张志远想象,望着地上血肉模糊的许万年,叹了口气对陆一伟道:“我马上去市里,你来处理善后工作。记住!刚才发生的事一定要把消息给堵死咯,谁都不准说,谁要是敢透漏一个字,我绝不饶恕。另外,将许万年赶紧带到其他市区的小医院,好生医治,剩下的事……随后再说吧。”说完,抬起如同灌了铅的双腿,缓慢地往门外走。 陆一伟也被这一场面吓傻了,木讷地点点头,赶紧走过去扶着张志远道:“张书记,我送你下楼。” 张志远推开陆一伟,摆了摆手道:“不用管我,赶紧去弄许万年吧。” 望着张志远惨淡凄凉的背影,陆一伟心里翻江倒海,说不出滋味。 五十多岁的许万年躺在地上不停地抽搐,满脸是血,眼珠子暴凸,嘴唇发紫,头发掉了一地,旁边还扔了一张20万元的支票。自作孽,不可活,许万年的狂妄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也让他领教了李春妮的厉害。 陆一伟看着可怜巴巴的许万年,既解恨有怜悯。遵照张志远嘱托,先把他缓慢地扶到沙发上,又李海东去了个电话,让他开车过来。十分钟后,他与李海东架在车上,乘着夜色离开了南阳县。 晚上8点30分,张志远坐在秦修文办公室隔壁的会客厅焦急地等待。肚子叽里呱啦直叫唤,脑子里依然浮现着杨同耀抽打许万年的场面。事情成了这样,他不知道秦修文会不会降罪自己,一切听天由命吧。 又过了半个小时,市委秘书长李勤奎从办公室出来轻声道:“志远,进来吧。” 张志远站起来,整理了下衣服,深呼吸了一口气,推门进去。 这是秦修文上任后第二次谈话。第一次是汇报遴选副县长一事,得到秦修文的肯定和支持。而这次,多少有些狼狈和沮丧。 秦修文是从省委组织部下来的,常年的组工工作练就了一副不苟言笑,面无表情的脸,不管说什么,看不出喜怒哀乐,更看不穿他的心思。 “坐吧!”秦修文指了指旁边的沙发,一脸疲惫声音低沉地道。 张志远诚惶诚恐地坐了下来,与坐在对面的李勤奎微微点了点头,拿出烟双手给秦修文递上,并掏出打火机为其点烟,谁知秦修文摆了摆手,张志远只好无趣地回到座位上。 “勤奎,你先出去,我和志远聊会天。另外,谁找我都不准让进来!”秦修文威严地道。 李勤奎出去后,秦修文一边整理着桌子上的杂物,一边思考着从何谈起。坐在一侧的张志远见秦修文迟迟不说话,如坐针毡,芒刺在背。 良久,张志远主动道:“秦书记,这件事是我预料不足,把控不到位,处置不妥当,才导致那一幕发生,我向您做深刻的检讨!” 秦修文没有理会,将一摞文件放在桌子角,抬起头盯着张志远道:“志远,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你适合当县委书记吗?” 听到此,张志远心里一慌,不知秦修文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擦了擦额头的汗道:“秦书记,不瞒您说,我自以为资历尚浅,基层工作经验不足,从担任南阳县长以后,就胆战心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常怀着敬畏之心脚踏实地做人,谨慎细微做事,谈不上取得多少成绩,但我问心无愧,对得起组织的栽培,对得起领导的信任,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张志远肺腑之言,让秦修文不忍心批评指责。道:“你的为人我是了解的,不恋权,不贪财,不居功自傲,不拉帮结伙,不徇私舞弊,不滥用职权,像你这样的人,我敢说在北州乃至全省绝对是凤毛麟角,这一点,毋庸置疑,我绝对信任。” “你在南阳县两年多来,做出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得到了省委黄书记的充分肯定,这一点,我也是认可的。但是,你在统筹协调上还有所欠缺,在团结协助上还存在很大问题,我这么说你承认吗?” 张志远红着脸点了点头。 秦修文继续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也一直很纳闷,像你这么好的同志为什么那么多人反对你?据我了解,你在南阳县身边可用之人少之又少,常常是单打独斗,一个人冲锋陷阵,为什么?你这样做不仅把自己搞得很累,又得不到好的结果,你总结过你的原因吗?” 张志远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缓慢地抬起头,与秦修文犀利的眼神相遇,渴望找到自己存在的问题和不足。 秦修文摸着桌子上的烟点上,道:“我干了一辈子组工干部,阅人无数,可以说,那个人有什么优缺点,不必过多了解,只要一次谈话足以。我总结你的问题,那就是自负。你自认为自己是科班出身,又是学经济的,搞经济建设自然有一套。其实你有这种想法,已经与其他人拉开了距离,不是吗?” 张志远手中的香烟已经烧到了烟屁股,散发出一股糊味,可他完全没感觉,而是跟着秦修文的思路深思。 秦修文接着道:“你与刘克成搭班子时,他排挤你,现在与杨德荣搭伙,他又不服你,我一直在思考为什么会这样?经过我长时间观察,你不仅自负,还有些自傲。以为有人在背后支持你,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不是去团结,而是借机清扫,你这样做只有一个结果,所有人都反对你,不是吗?” 秦修文不愧为常年奋战在组工一线,看问题刁钻毒辣,直切要害,剑剑刺到张志远痛处。看着张志远沉默不语,低头反思,他坐起来道:“我说这话你不要不高兴,从另一个侧面讲,是鞭策你,是关爱你。就好比今天这事,我大可将你批评一通,责令你做出书面检讨,可我没有,你明白我的用心吗?” “我懂,我懂!”张志远连忙点头道,裤子上掉了一摊烟灰,浑然不觉。 “还有一事我特别纳闷,上次省委秘书长罗中原想调你到省企改办,你为什么不愿意去?”秦修文继续发问。 张志远抬起头,慌乱的眼神不知该望向何处,道:“秦书记,我之所以不愿去,其实有一定私心,也是为南阳县考虑。南阳县坐拥丰富的矿产资源,却到如今还是国家贫困县,部分群众就连温饱问题都没解决,我看着着急。另外,我对南阳未来的发展已经做出规划,确实想做出一番事业,让南阳改变面貌,而不是借机敛财,更不是四处邀功借位上升。” “嗯。”秦修文对张志远的回答比较满意,道:“难得你有这份责任心,如果北州市的官员都像你一样,何愁得不到发展呢?还是回到刚才那个话题,你有抱负可以尽情施展,但你不要忘了,靠你一个人的力量是万万不行的。当官嘛,既要当运动员,也要当裁判员,万里长征不是靠一个人走完的,而是一群,一大群!党的三**宝第一法宝就是统一战线,你的战线呢?一个人吗?哦对,不是你一个人,还有你身边的那个小伙子,叫什么来着。” “陆一伟。”张志远羞愧地道。 “嗯。”秦修文道:“说了这么多,你也应该能找到自身的差距和不足,希望你以后多加学习,团结同志,好好把南阳县建设得漂漂亮亮的。我看财政局报过来的年度数据了,你们南阳县今年的财政收入达到了12亿元,突破了亿元大关,在全市排名前进了一名,不容易啊。也可以看出,你确实努力了,我很欣慰。” 张志远尴尬一笑,道:“南阳县能取得如此成绩,全靠秦书记指点和支持。” “别给我戴高帽子,我不喜欢!”秦修文无情地道:“当然了,我让你团结,不是无限度容忍,更不能回去以后与其他人同流合污,干一些道德败坏,法理难容之事。该处理处理,决不能手软。” “承蒙秦书记指点教化,志远醍醐灌顶,幡然醒悟,定会不折不扣落实市委市府决定,与其他同志一道,争取明天摘掉贫困帽子。”张志远谦虚地道。 “好啦!”秦修文突然话锋一转,道:“今天的事我非常生气,姑且不说杨同耀耀武扬威,那个许万年太不是东西了,胆敢明目张胆伸手要钱,这个人必须处置。” 张志远小心翼翼问道:“秦书记,您看怎么处置妥当?” 秦修文冷冷地道:“怎么处置是你的事,我不过问。不过,鉴于此事性质恶劣,我要以此为鉴,狠刹这股歪风邪气,特别是两节来临之际,一些人大肆敛财,吃拿卡要,玩风盛行,一个小小的安监局局长就敢伸手要20万,那其他人呢?必定是一查一窝,一揪一串,我简直不敢想!这事就从你们南阳县开始,发现一起查一起,绝不姑息!” 0637 新的征程 张志远从秦修文办公室出来,衬衣后背完全打湿了。走出大楼外,一股寒风吹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疲惫地钻进了车里。 “张书记,我送您回家吧。”司机小郭看着疲惫不堪的张志远,关切地道。 张志远摇了摇头,有气无力道:“回南阳。” 路上,张志远回想着秦修文的话,一遍遍反省自己,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吗?何为自负、自傲、不团结?给他贴上如此标签,张志远实在有些接受不了。 秦修文每日坐在办公室,紧靠各类文件和口头汇报以及各种传言来判定好与坏,而不是实地调研考察,有些纸上谈兵的感觉。 南阳的情况远比其他地区复杂得多,多年沉积下来的问题长时间得不到解决,自己没日没夜地奋战工作,可谁能够理解他?另外,南阳官场一摊散沙,个个以己利为重,如何信任他们?不被人理解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张志远越来越绝望,他原本动了离开的念头,如此一来,更加坚定了决心。正如郭金柱所说,这个舞台淹没了他的才华,应该走向更高的层次。 如果上次郭金柱没说这一番话,张志远断然没有离去的念头,而如今,他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期盼早已离开此地。可想到未完成的心愿,他又不甘心,三大工业园区至今还是个半拉子工程,即使要走,也一定要把这件事完成。 快到南阳县时,张志远给陆一伟去了个电话,询问许万年的情况。陆一伟道:“将许万年安排到东州市某个乡镇医院,经检查,问题不大,轻微脑震荡,大多是软组织挫伤,休息两天就能出院。” 张志远点头道:“找个可靠的人,留下来照顾他,完了你回来吧。” 陆一伟道:“海东陪我一起来的,要不让他留下来吧。” “可以。” 挂掉电话,张志远又给肖杨去电话:“通知杨县长,十分钟后到我办公室。” 张志远前脚进办公室,杨德荣后脚就跟了进来。进门就急忙道:“志远,许万年去哪了?我打他电话都打不通,谁都联系不上他,没事吧?” 张志远坐定后,肚子饿得乌拉乌拉叫唤,对肖杨道:“去给我泡碗方便面来。” 杨德荣听到此,佯装关心地道:“你还没吃饭?” 张志远点了点头道:“今天这事给闹得,那有心思吃饭。你吃过了没,要不给你也泡一碗?” “不啦!”杨德荣摆手道:“我已经吃过了。张书记,我听说杨同耀来了?” “嗯。”张志远点上烟道:“你刚才不是问许万年去哪了吗?他被杨同耀给打了,伤得不轻,我让一伟悄悄到外地医院医治去了,这事别和外人说。” “啊?”杨德荣如触电般坐了起来,惊讶地道:“被杨同耀打了?真的?” 张志远道:“这有什么好撒谎的,人家是全国人大代表,当着我和秦书记的面把许万年打了个半死不活,秦书记都不敢吭声。” “啊?”杨德荣再次惊叫,道:“秦书记也来了?” 张志远没有理会,道:“我刚从秦书记办公室出来,挨了一通批。秦书记说了,要对许万年严厉处置,叫你来的意思,你看看这么处置?” 杨德荣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道:“既然秦书记说了,我没什么意见,全力支持。至于怎么处置,我完全尊重你的意见。” 一碗豆腐,豆腐一碗,杨德荣等于没说。要按照张志远以前的脾气,这事必定会严肃查处,直接给许万年双开都不为过。可他既然决定了要离开,没必要得罪人。秦修文不是要自己团结吗,那就“团结”一回。道:“这事要分开来看,如果单纯就今天的查封百泰煤业一事,我认为许万年做得对,安全为天,不论是谁在这件事上没有商量的余地,也决不允许卖人情,走后门。这点上,我要表扬许万年。” “可时间再往前推一天,许万年明目张胆向百泰煤业索要所谓的‘福利费’,这事我决不能容忍,严肃追究其责任。” 听到张志远有褒有贬评价许万年,让杨德荣颇为意外,这完全不是他的风格啊。他没有回答,而是接着往下听。 张志远继续道:“不管怎么说,许万年也算是革命一辈子了,我不想给他的政治人生留下什么污点,免去其安监局局长职务,歇了吧!” 杨德荣有些不明白,道:“歇了?这算什么处分?” 张志远笑着道:“难道杨县长不懂我的意思?” “你的意思不追究他的责任,仅仅是免去职务?” “嗯。”张志远道:“那杨县长的意思呢?” 杨德荣不可思议地摇摇头道:“我没什么意见,我觉得这样处置挺好的。” “好啦!”张志远站起来伸了伸懒腰道:“不说这些糟心的事了,对了,你不是说丁昌华要投资二宝煤矿吗?谈得怎么样了?” “正在谈。”杨德荣身子往前倾了倾道:“张书记,丁昌华想与你我吃顿便饭,你有时间吗?” “可以!时间你定吧,定好了通知我就成。” 张志远如此爽快,让杨德荣愈发惊奇纳闷。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秦修文和他说什么了? 这时,肖杨端着方便面进来了。杨德荣随即起身道:“那你赶紧吃饭吧,我就不打扰了。” 杨德荣走后,张志远望着热气腾腾的方便面,却丝毫没有胃口。今晚的所作所为,完全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这算是与杨德荣“团结”妥协吗? 两天后,许万年悄悄回到了南阳县。与其同时,关于免去他安监局局长职务的决定也随机下发。一句“婊子”,毁了他的仕途前程,终结了他的政治生涯。 陆一伟搞得新进公务员培训因百泰煤业事件草草收场,与他原来的设想相差甚远,仅仅往上级组织部门报了一篇通讯简报,仅此而已。组织部的迎新晚会味如嚼蜡,除了唱歌跳舞毫无新意,让人看得昏昏欲睡。2000年终于在一阵炮竹声中悄然离去,迈入了新的一年。 作为21世纪的第一年,以崭新的姿态送走了炮火纷飞的百年沧桑,唱响了以和平与发展为主旋律的21世纪。这一年,国际国内局势风云变幻,俄罗斯总统叶利钦终于谢幕,普京时代宣布到来;朝鲜和韩国领导人历史性会晤,半岛危机稍微缓和;欧冠赛法国夺得了冠军。这一年,“三个代表”正式提出,悉尼奥运会中国以28枚金牌位居第三,**十五届五中全会召开,第十个五年计划开始实施。这一年,国人精力旺盛扎堆生千禧宝宝,《还珠格格》依然火得一塌糊涂,《快乐大本营》成了每周六晚必看的综艺节目,曲艺演员赵丽蓉去世,毛宁遇刺,王菲谢霆锋拍拖…… 对于南阳县来说,这一年是不平凡的一年,以一场大火开始,以一场闹剧结束。张志远主导打黑除恶,端掉了以赵志刚为首的“红缨会”,除掉了以马林辉为首的“四大金刚”;打击私挖滥采,一举捣毁黑窝点40余个,为财政创收5000余万元;进行企业改制,曙阳煤矿顺利改制,北河镇煤矿成功整合重组,三个工业园区初见雏形,财政收入突破亿元大关…… 对于陆一伟来说,这一年,事业坎坷,前进了一小步,步入正科领导岗位,虽无亮点,但为自己的仕途生涯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无论是参与企业改制,还是营救张志远,每件事都那么刻苦铭心,难以忘却。这一年,他的情感曲折,一段感情有始无终,画上了一个不圆满的句号…… 这就是生活。或平淡无奇,或惊心动魄,每一次危机的化解,每一次机遇的降临,都在转瞬即逝间莞尔留下痕迹。没有惊天动地,没有波涛汹涌,在流星划过的一刹那,湮没在历史的尘埃里。 新的征程,新的起点,新的使命,新的生活! 2000年的最后一天,省里和市里两则任命决定好像商量好似的选择在同一天发出,省发改委副主任徐才茂调任东州市担任市委书记;刘克成出任市政府秘书长。 这两则消息陆一伟先前已经得知,并没有多少惊奇和意外,而对于刘克成的旧部来说,却是大好消息,纷纷奔走相告,弹冠相庆,似乎又看到了重生的希望。刘克成的卷土重来会不会左右南阳的发展,陆一伟心里没底,不过让他更为担心的是,张志远的处境愈发艰难。当然,他并不知道张志远的心早已离开了南阳县。 当天晚上,天空中悄无声息地开始飘洒零星雪花。不到半个时辰,鹅毛般的大雪铺天盖地簌簌飞落,整个南阳县被积雪覆盖,银装素裹,分外妖娆。年复一年,日如一日,这个地处黄土高原的小城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在一场不寻常的大雪中迎来了新的一年…… 0638 落难兄弟 “来,陆哥,爽快点,把这碗干了!”牛福勇红着脸盘坐在暖和的炕上,端着海碗豪爽地喝了下去。 陆一伟已经喝得差不多了,看着满满地一碗酒直发怵,迟迟不肯动手。李海东见状,急忙抢了过来,道:“来,牛哥,我和你喝!” “一边去!”牛福勇一把夺过李海东手中的酒,摇头晃脑道:“今天兄弟我高兴,陆哥,你的酒量不是这个样子吧,来来来,快喝了!” 在牛福勇的追击下,陆一伟一狠心,端起酒“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好,好!”牛福勇竖起大拇指开怀大笑,道:“这就对了嘛。” 陆一伟感觉胃里翻江倒海,急忙穿鞋下坑,刚走出院子,“哇”一下子全吐了。李海东闻声,赶紧跑出去拍打着后背,关心地道:“哥,你没事吧?” 陆一伟扶着墙歇了一会,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喝得有点猛了,狗日的牛福勇,非灌死我不可。” 连续下了好几天的大雪,气温一下子从零下七八度下降到零下十几度。凛冽的西北风如同一个醉汉,席卷着干枯的树枝肆虐挥动,像魔鬼的爪子在乱舞。时而放开喉咙狂怒地咆哮,时而疲惫地喘着粗气。陆一伟在外面站了一会,冰渣子如同刀子般打到脸上,瞬间眼泪横流,手脚僵硬,让人寒噤。这还未到数九寒天,极端的天气已经来临了。 据天气预报,未来三天内还有大到暴雪,而且气温直逼极限,最低温度达到零下28度,接近于南阳有记载以来的零下29度的极限值。 零下28度这是什么个概念?生活在东北那嘎达的童鞋自然不必说,而跨过长江,最低气温也就是零下四五度左右,感受不到什么是寒冷。冰箱的最低温度也就零下18度,置放里面的鸡鸭肉冻得像铁疙瘩似的,伸手进去几秒钟就感到蚀骨般的疼痛。而南阳此刻的天气简直是个“加强型冰柜”。 由于遭遇极端天气,进入南阳县的道路全部被厚厚的积雪覆盖,根本无法通行。唯一的出行方式给堵死了,进不来,出不去,南阳县俨然成了孤岛。一旦突发险情,只能靠直升飞机前来救援了。 元旦假期,县领导都回家了,到了上班的时候,无一例外被暴雪堵在家门口。张志远几次出发,都被挡在路上,无奈返回。杨德荣则异常高兴,白天打麻将,晚上喝酒,小日子过得好不快哉。 南阳县冬季工作主要是护林防火,这一场雪来得太及时了,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躲在家里偷乐。心里想着,再下个十来八天,就能过个好年了。 张志远不来,陆一伟也相对轻松了些,这不,与福勇、海东坐在暖气腾腾的炕上,吃着野鸡炖蘑菇,喝着烧刀子酒,侃天侃地,享受着难得的清闲时光。 吐了以后,陆一伟相对好受了些。回到屋里,拖鞋上炕,埋怨牛福勇:“你他娘的能不能喝得慢一些,差点要了老子的命!” “哈哈……”牛福勇的豪放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让寒冷的天气增添了丝暖意。道:“陆哥,你的酒量不是如此啊,怎么今天成这样了,不在状态?” 陆一伟吃了口菜,道:“现在确实喝酒不行了,胃里难受不说,浑身也不舒服。” 牛福勇给陆一伟倒满酒,打了个冷颤,回头对李海东道:“赶紧的,往炉子里再填些块炭,好不容易来你家吃顿饭,抠抠唆唆的。” “好嘞!”李海东一个翻身下地,拿着簸箕到院子取煤去了。 拿着煤刚回家门,就看到妻子梅佳黑着脸站在客厅,手交叉于胸等着李海东。 李海东嘿嘿一笑道:“梅佳,你怎么还不睡啊?快上楼吧,客厅冷。” “你一下子烧这么多煤啊,差不多就行了,这可都是钱啊。”梅佳故意提高分贝,数落着李海东。 李海东赶紧挤眉弄眼,压低声音道:“你能不能小点声,陆哥和牛哥都在里面了。人家好不容易来一次,别这么刻薄。” “谁刻薄了?你给我说清楚!”梅佳本来就十分恼火,被李海东一激,更来劲了,道:“这都几点了,你们还有完没完,喝个酒胡天喊叫的,让不让人睡觉了?我妈本来就睡眠不好,被你们这么一折腾,到现在还瞪着大眼睛看天花板了……” “梅佳!”李海东捏着嗓子呵斥道:“我兄弟在里面,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有什么话等他们走了再说,成不成?” “留什么面子?”梅佳打心里眼里看不起李海东,恼怒地道:“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哪个混得不比你好……” “呯!”牛福勇带着一身酒气推开卧室门,从衣架上取下衣服,一声不吭地穿衣服。陆一伟连忙追出来拉着牛福勇,不停地使眼色。 “拉我干什么?不吃了,回家!”牛福勇二愣子脾气上来了,不管不顾地穿鞋要走。 李海东见状,剜了梅佳一眼,赶忙上去劝说:“牛哥,你别走啊,这酒才喝了一半……” 牛福勇突然停下来道:“海东,我和陆哥还有事,就不打扰了,改天吧。”说着,麻利地穿好衣服,回头对陆一伟吼叫道:“你到底还走不走,没看到人家不欢迎你吗?” 陆一伟尴尬地站在原地,看看李海东,再看看梅佳,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在牛福勇的催促下,只好穿上衣服对李海东道:“行了,喝得都差不多了,正好我和福勇去办点事,你们早点歇息吧。” “牛哥,陆哥,这……”李海东极力留客,最终无法挽留,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火气噌地上来了,将手里的一簸箕煤重重地扔到地上,红着眼指着梅佳道:“要不是看在肚子里孩子的份上,老子一天都不想在这个家待下去了。” 对于李海东的咆哮,梅佳不以为然,冷笑一声道:“不愿意待就滚,谁稀罕你!”说完,披着外套上楼去了。 陆一伟和牛福勇从李海东家里出来,直接去了审计局家属院的家。牛福勇恼怒地往沙发上一躺,拍着茶几道:“陆哥,你瞅瞅海东那窝囊劲,咋就娶了这么个婆姨,换做我,早一巴掌扇过去了。” 陆一伟也没想到梅佳会如此,对李海东多了些同情。道:“你也别埋怨海东,从小没爹没娘,好不容易成了家,还有了孩子,小日子刚刚开始,梅佳不欢迎我们,大不了以后不去就是了,你别生气了,来喝茶。” 牛福勇接过茶杯,跐溜跐溜喝了两口,道:“对了,陆哥,刚才当着海东的面我不能说,上次和你说得那事到底怎么样了?” 陆一伟端着茶杯坐下来道:“我说了,张书记好像不太感兴趣。他说在北河镇建铝厂先天条件不足,你也知道,北河镇铝矿相对分散,且开采难度大,加上需要大量水资源,可北河镇连生活用水都困难,再来这么大个厂子,更加紧张了。张书记谨慎,我也觉得此事不靠谱,你让巴图再考虑考虑吧。” 牛福勇那懂这些,不过听陆一伟这么一解释,也觉得有些不靠谱。点头道:“回头我和巴图聊聊,实在不行这事就流产了。” 陆一伟对巴图的身份十分好奇,道:“福勇,你和我说实话,巴图在内蒙生意做得那么大,干嘛要跑到这小地方投资?你以前给我的理由实在难以信服。” 牛福勇今晚喝得不少,借着酒劲道:“巴图的实力你也见识了,在他们当地绝对得牛逼。人怕出名猪怕壮,这小子飞扬跋扈,目中无人,过于嚣张,得罪了不少人。得罪小喽啰也就算了,他直接把一位将军后代的公子爷给得罪了。在人家眼里,你再有钱算个屁,照样可以把你给灭咯。这不,省里直接派人下来查他,把他的煤矿全部给没收了,家也被抄了,几年的积蓄一下子没有了,好在这小子聪明,国外还有存款,给他留了一条后路。” 听完巴图的经历,陆一伟唏嘘不已。埋怨道:“这事你怎么不早说,幸亏我没引荐给张书记,你差点害了我。” 牛福勇不以为然道:“这算个屁,老子当年还不是几进几出,出来照样是好汉。巴图不过是命不好,他想从哪里跌倒从那里爬起来,我俩毕竟有交情,他遇难了我怎么能坐视不管?” 陆一伟不认同牛福勇的观点,担心地道:“福勇,你和他不一样,哥劝你一句,你最好少和他纠缠在一起,这种人太危险。既然有人盯上他了,对方绝对会斩草除根,别到时候把你也牵连进去!” “怕个卵!”牛福勇不听劝道:“兄弟有难,我怎么能袖手旁观?既然投资不成铝厂,我打算让他和我合伙干,入股溪河煤矿,也不用他参与管理,到年底分红就成了。正好,我还差一部分钱,这下齐了!” 牛福勇的脾气倔得像头牛,不管陆一伟怎么劝说都不听。最后一锤定音道:“行了,陆哥,你也别劝我了,这事我自有分寸。巴图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他落难时我必须得拉一把。” 陆一伟无奈,只好中止了这一话题。 0639 为人正直 “哎!再过一个月就要过年了。”牛福勇往沙发上一躺,感慨地道:“一到过年我就愁得不行,上上下下打点又得好几十万,咱这那叫过年,像你们当领导的那才叫过年,一个子不用出,别人送得东西吃都吃不了,花都花不完,哎!” 陆一伟苦笑道:“别捎带上我,咱可没那福气。人情来往,你不能说不好,也不能说好,关系越走越近,反之越走越远。等你到了要用人的时候再临时抱佛脚,为时已晚,人家认识你谁?凭什么给你办事?古往今来如此,不过古人送礼颇有讲究,送领导夏叫‘冰敬’,冬称‘炭敬’,分别另有‘别敬’,找领导要个题字还有‘润笔费’,将本来很庸俗的东西变得如此高雅,无丝毫铜臭之气,且有体贴入微之意。” “而现代人就相对庸俗了。我记得刚参加工作那会,多以食物为主,过节过年的送二斤肉那就算大礼了。再时髦一点的送外地亲戚寄来的糕点,颇有新意。后来条件好了,开始送烟酒茶,而现在,直接是真金白银硬通货!你以为当领导真那么轻松啊,他们社交面广,接触的层次不一样,收了你的还要继续往上送,而且都是大礼,少了还不行。所以啊,自上而下如此,你也别抱怨。” 牛福勇听完陆一伟的分析,点头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不管是到了那个朝代,苦得还是最底层的人。你要是送了,不见得人家记得你,你要是不送,一准记住了你,都他妈的什么时代!” 陆一伟笑着道:“你要想成为人上人,那首先的学会装孙子。给你透露个好消息,煤价在近两年来将会暴涨,你可要抓住这次机会啊。” “真的?”牛福勇嗖地一下子坐起来,激动地道:“你从哪听说的?” “我这也是小道消息,不过既然有人往出吹风,也就**不离十了。不过你仔细分析国家的相关政策风向,煤炭价格放开也是迟早的事。你想啊,现在是市场经济,而现在的煤价还是执行的计划经济时代的标准,由国家统一定价,这就和粮票布票一样,迟早要被社会淘汰。” “哎呀!那简直太好了!”牛福勇兴奋地道:“你别说,现在的煤价确实太低了,这要是放开了,那我且不是要发财了?太好了!一伟,就凭你这条劲爆的消息,我要给你分个干股。” “别,千万别!”陆一伟急忙道:“你可别拉我淌这趟浑水,刘克成就是典型的例子,要不是他在郭凯盛煤矿上抽股,能阴沟里翻船?得了吧。” 见陆一伟推辞,牛福勇只好作罢,道:“我能有今天,全靠你老弟帮衬,要不然溪河煤矿还能从郭凯盛手里夺回来?想都别想!对了,特别要感谢张书记,这哥们,仗义!在他的主导下,将北河镇的所有煤矿都整合起来,我才能当上这个董事长。今年过年,不管说什么,我都要感谢他。快给老弟出出主意,怎么个谢法?” 牛福勇给陆一伟出了个难题,道:“福勇,你也知道,张书记为人正直清廉,最讨厌的就是这一套。甭说其他人,就我和他走得这么近,都不收我的任何东西。你说他会收你的吗?” 牛福勇像泄了气的皮球躺在沙发上,突然一个激灵坐起来道:“陆哥,你看这样怎么样,我以他妻子的名义购买一份保险,这他妈的谁知道?就算查,又有谁能查出个所以然!” 陆一伟摇摇头道:“你就别在这上面动歪脑筋了,涉及钱的事想都别想,你要是真有那份心,送点烟酒茶就行了。礼轻人意重,张书记心里清楚得很。” “也只能这样了!”牛福勇感叹道:“像张书记这样的好官真是不多见,既不贪财也不恋色,我他妈的真是服了。这样吧,我给他女儿买个笔记本电脑怎么样?” 陆一伟想了一会儿道:“这个也行,不过东西由我来转交吧,我怕你连门都不让你进去。” “哈哈,成,那就这么定了!” 陆一伟突然想起张志远托付自己的事,让从黑圈那里弄一副字画。字画的事已经落实了,人情价还要70万元,张志远那能拿得出这么多钱,要是让牛福勇将这幅画买下来送给张志远,不知道他会不会拒绝呢。 牛福勇是自家兄弟,绝对可以信任。只要牛福勇不说,这事谁都不会知道。他下定决心道:“福勇,你刚才这么一说,我倒想起张书记现在有一道坎迈不过去,你要是真有心,倒不如缓解他燃眉之急。” 听到有门,牛福勇一下子精神起来,催促道:“你说说看。” 陆一伟大致讲了一遍,牛福勇听到要这么大一笔钱,一时间举棋不定。如果换做以前,70万对于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事,可现在自己的钱全部投到了溪河煤矿,而且还贷得款,现在矿上的流动资金,都是东挪西凑的,手里所剩无几了。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确实有些困难。 陆一伟见牛福勇不说话,道:“我就是随口一说,如果你觉得数目太大了就算了。” “不不不!”牛福勇连忙摆手道:“你让我想想。不瞒你说,老弟现在手里没多少钱,不过你不用担心,巴图还答应借给我500万元,过一阵子钱就到位,缓几天成不?” 听到牛福勇如此凄惨,陆一伟埋怨道:“你他妈的都这样了,怎么不和我说?随后我拿给你。” “得了吧,不用你的钱!再说了,你能有多少,靠卖几个果子,还不如我卖一吨煤呢。”牛福勇揶揄道。 关于罐头厂一事,陆一伟隐约向牛福勇提过,但具体细节并没有告诉他。空手套白狼赚了500万,那是张志远照顾他,靠他自己的能力,能赚个50万都算不错了。涉及张志远,他除了李海东外,在谁跟前都没提及,包括自家人。牛福勇虽也是兄弟,架不住那天喝多了就乱说,不如不说。 牛福勇想了一会,掏出手机打电话:“喂,老彭,睡下了?我和你说个事……” “哈哈,搞定!”牛福勇啪地挂断电话,将手机扔到茶几上道:“我给老彭打了个电话,他手里还有个一百多万,答应借给我了,你赶紧联系你那同学,明天我就去买回来!” 牛福勇口中的老彭,是溪河煤业公司总经理彭志荣。原来承包的溪口煤矿,资源整合后出任公司总经理,主要负责煤矿管理运营。彭志荣是南方人,脑子灵活点子多,做生意是个好手。虽有南方人的精明,但在南阳待了多少年了,无论性格还是生活习性,与南阳人不无两样,格外豪迈仗义。 “急什么,下这么大的雪,你倒是想去也去不了,不急!”陆一伟道:“这样吧,我给你个地址和联系方式,你直接去,我就不露面了,这种事,参与的人越少越好。” “行了,就这么定了!” 陆一伟看了下墙上的挂钟,已经凌晨一点多,起身伸了个懒腰道:“这两天天天跟你们混在一起,我他妈的生物钟都给你整乱了,我是不行了,你还不睡?” 牛福勇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道:“我现在真精神着呢,你要困了你先睡去。” “那行,我先去睡了。” 陆一伟简单洗漱了下,刚钻进被窝,牛福勇像个猴子一般跳到床上,拿着手机兴奋地道:“陆哥,你看看,这婊子就是婊子,这才几天功夫,都他妈的粘上了。” 陆一伟好奇地坐起来,拿过手机看了起来。只见上面肉麻地写道:“牛哥,睡了吗?我想你!” “我操!这谁啊?”陆一伟惊奇地道。 牛福勇神秘一笑,道:“你猜!” 陆一伟瞬间想起牛福勇在自己办公室说的话,惊诧地道:“柳萧萧?” “哈哈……”牛福勇的放浪的笑声说明了一切。 陆一伟对牛福勇泡妞的功夫佩服之极,夺过手机又仔细看了一遍,确实是柳萧萧的。佩服地道:“你他娘的行啊,立说立行,这才几天啊,都这么恶心了,你不怕弟妹知道?” 牛福勇双手捧着手机一边开心的回短信一边道:“怕什么,她一个人在江东,怎么能知道?再说了,知道了又怎么样,我又不抛弃她,不过是玩玩罢了。” 陆一伟担心地道:“福勇,我还是那句话,你小子别整这些幺蛾子,柳萧萧那种女人真碰不得,何况她长得又不漂亮,不过是身材好罢了。这是次要,我就怕你栽了跟头。” “得得得,就和我老娘似的,婆婆妈妈,你还是我兄弟不?”牛福勇不耐烦地道:“管她漂亮不漂亮,我只要看见她那挺翘的屁股,心里就直痒痒,恨不得立马摁倒,哎,想想都美!” “你他妈的简直无可救药!”陆一伟懒得管,直接捂着被子睡觉了。 “看看!陆哥,快看!”牛福勇再次惊叫道:“你看,你看,她让我现在去她家,哎呀!”说着,立马跳下床穿衣服去了。 陆一伟坐起来吼道:“你还真去?” “人家都这么主动了,不去白不去,你就一个人睡吧,我吃肉去咯,哈哈。”话音未落,人已经闪出门外了。 陆一伟不知该说什么好,摇了摇头躺下了,很快就进入梦乡…… 0640 绝地逢生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还在睡梦中,就听到有人“啪啪”地直拍门,好不容易睡个懒觉也不让人安稳,他有些不耐烦地翻了个身,不去理会接着睡觉。 可过了一会儿,敲门声依然不断。他睁开眼睛听了一会,以为是牛福勇回来了。起床也不穿裤子,径直往房门走去。一边开门一边骂咧咧道:“你他妈的潇洒了一晚,回来这么早找死啊?” 门打开的一瞬间,陆一伟惊呆了。赶紧从衣架上取了一件衣服,遮住身体尴尬地笑了笑道:“你怎么来了?有事?” 石晓曼羞愧地转过身,闭上眼睛道:“陆一伟,我找你有事。” “哦。那你先进来吧。”说罢,飞速跑到卧室,麻溜地穿好衣服,走到客厅看着一脸凝重的石晓曼,以为发生什么事情了,道:“啥事?” 石晓曼顾不上回想刚才的那一幕,急切地道:“一伟,我想让你陪我回一趟老家。昨天我给家里打了一天的电话,始终都无法接通。我特别担心我父母有个三长两短的,毕竟年纪大了,加上又遭遇这恶劣天气,实在放心不下。” 听到这事,陆一伟走到阳台上看了下外面,只见路上的积雪足有一尺厚,车辆根本无法前进。为难地道:“晓曼,我知道你心里着急,可你看外面的天气,车子上不了路啊。就算能上路,你老家在峂峪乡,那里的路更加险恶,一路爬坡不说,全都是急弯,我怕……” 陆一伟还没说完,石晓曼眼眶一热,眼泪瞬间流了下来。迟疑了一会,站起来小声地道:“那打扰你了。”说完,精神恍惚地往门外走。 陆一伟望着石晓曼萧瑟的背影,心里一软,叫住道:“晓曼,那你等一下,让我想想办法。” 石晓曼听到有戏,立马转身不停地感谢。 陆一伟再次来到阳台上察看外面的情况。开自己的车是肯定不行,底盘低不说,动力也不够,要是放到路上,哭天喊地也不灵了。他猛然想起财政局局长肖志雄的座驾是一辆三菱四驱越野车,于是打给了肖志雄。 听到陆一伟要借车,肖志雄二话不说,毫不犹豫答应道:“你在家等着,我让司机马上给你送过去。” 陆一伟感谢的同时又叮嘱道:“肖局,让你司机把防滑链绑上,我要回趟老家。” “行了,这没问题,我给你把油也加满,省得到时候不够用。”肖志雄细心地道。 “哈哈,那就太感谢肖局了,晚上我就回来了。” “多大点事,谢什么,你开着吧,我还有其他车,不急。” 搞定了这事,陆一伟回头对石晓曼道:“那你回去准备一下吧,等会我们就出发。” “谢谢,谢谢……”石晓曼不知该怎么感谢陆一伟,嘴上不停地客气着。 “你别客气了,你赶紧准备,我们争取早去早回,天气预报说了,今晚还有暴雪,要我说,干脆把你爸妈接过来得了,省得担心。”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石晓曼走后,陆一伟洗漱完毕,简单收拾了下家里,楼下已经有车打喇叭了,锁好门准备出发。 越野车的性能就是好,陆一伟本来还担心会打滑,走在路上一点事都没有,所有的顾虑全都打消了,两人一路说着笑着,蜗牛似的来到了峂峪乡。 石晓曼的老家不在乡政府所在地,还要翻过两座山才能到达。陆一伟开着车来到山脚上,望着前面白茫茫的一片,心不由得紧张起来。 积雪完全将路给覆盖了,路得一侧是悬崖峭壁,一侧是万丈深渊,如果稍有不慎,万劫不复。何况陆一伟从来没走过这条路,完全不熟悉路况。 走雪路最恐怖的两件事,一件是不熟悉路况,何况此路是土路,那里有坑那里有暗冰那里有礁石,完全一抹黑。最可怕的是暗冰,稍不留神就下了沟里。另一件是车子出毛病。你正爬坡或转弯的时候,车子突然熄火了,想想都瘆的慌。这都是次要,陆一伟还担心回来时候怎么办?俗话说爬坡容易下坡难,又不能踩刹车,全靠带速寸步移动,稍微一紧张踩了刹车,一个优美的甩尾,走你!下沟里吧。还就是急打方向盘,也容易造成类似事件,酿成惨祸。 外面的天气愈发寒冷,车子里将空调开到最大,都感觉不到丝毫暖意。陆一伟的双脚冻得发麻,双腿已在不停颤抖,脑门上竟然渗出一丝冷汗。 石晓曼看出陆一伟紧张,却不敢多说话。她怕自己的紧张会给对方造成更大的恐慌。 陆一伟观察了半天,回头对石晓曼道:“你对路况熟悉吗?” “嗯。”石晓曼点了点头。 “那好,我现在马上开始爬坡,待会就全靠你指挥,要及时提醒我前方那里有急弯。还有,如果遇到险情,切不可惊慌,更不能尖叫,如果你害怕干脆闭上眼睛,如果你方寸大乱,势必会影响到我,能做到吗?”陆一伟叮嘱道。 “好,你放心,我绝不会影响你开车。”石晓曼笃定地道。 陆一伟点了点头道:“我们现在需要信任,你相信我吗?” “嗯。”石晓曼重重地点了点头,将冰冷的手放在陆一伟手上,试图给予力量和信任。 陆一伟深呼吸了一口气,挂上一档缓慢前行。刚开始时,坡还不算陡,弯也不算多,可到了一片松树林时,斜度足有30度,让陆一伟不停地冒冷汗,他真后悔答应石晓曼,真要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怎么办? 石晓曼看着恐怖的路,她也害怕了,小声地劝说道:“一伟,实在不行你放我下来吧,反正离我家不远了,我走回去。” “那那成,你坐好咯!”陆一伟沉住气,开始冲坡。 一开始比较顺利,可爬了一半时,左后侧的轮胎碾到了暗冰,车子立马失去重心,开始往一侧往后倒退。陆一伟死死地抓住方向盘,不敢踩油门,也不敢踩刹车,靠轻打方向盘保持平衡。尽管已经提前给石晓曼打了预防针,可女人毕竟是女人,遇事不冷静是通病,看到车子开始打转,拼命地喊叫起来。 好在陆一伟心理素质好,不受石晓曼的尖叫干扰,冷静地排除各种险情。车子在下滑了一半后,突然灭火,陆一伟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已经完全失去控制,剩下的就听天由命吧。 灭火的车子急剧下滑,车屁股撞到了一棵树上,又来了个大转弯,车头冲着下坡方向,轮胎不转,在雪地上滑行。如果直冲下去,前方就是悬崖,没有任何退路了。石晓曼见到此,傻眼了,完全丧失了理智,抓着陆一伟不停摇晃询问怎么办。而陆一伟也感到渺茫,看来老天是索命来了。 车子依然在下滑,陆一伟紧张得观察周围环境,前方刚好有一块相对平整的小山坡。他顾不了那么多了,成败在此一举。瞅准时机,猛打了一把方向,车子扭动了两下,终于按照陆一伟设计的路线冲上了山坡,撞在一棵树上停了下来。 陆一伟爬在方向盘上大口的喘气,而石晓曼已经软瘫在座椅上,双目无神,好像死神已经取走了她的魂,只剩下一副躯壳而已。 陆一伟哆嗦着手点燃一支烟以作镇定,可手如同患了帕金森症似的,依然颤抖不停,就连香烟都夹不稳,掉在了地上。他再次点燃,以此往复三四次,才算稍微平静下来。 这和死过一回有什么区别?好在车子的性能好,要不然今天就埋葬于此了。若干天后,人们发现了他们俩,指不定传成什么样了。他下定决心,不再为石晓曼冒这个险了,简直是那生命在开玩笑。 熄火后的车子迅速降温,与外面的温度相差无几。陆一伟虽穿着棉衣,但依然感到寒冷刺骨,浑身冰凉。再看看石晓曼,眼神暗淡,身体蜷缩在一起不停地发抖,还没从刚才的惊险中回过神来。 陆一伟当机立断,赶紧先点火。第一下没有成功,陆一伟的心已经哇凉了,第二次依然不成功,第三次,第四次……直到第十次都没有打着。完了!陆一伟推测油管冻裂了,或者是电**亏电了,这下没掉到沟里,也要冻死在这里了。 他迅速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求救。可手机居然没信号,这下叫天天都不灵了。他回头看着石晓曼依然在冷得打颤,他心疼不已,一狠心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到石晓曼身上,自己穿着个羊毛衫,简直和没穿一样,身子瞬间僵硬了,不一会儿,嘴唇也开始发紫,手指麻木的如同掉了一般,完全失去了知觉。 陆一伟抱紧身子望了眼车窗外,白茫茫一片,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不行!决不能死在这里,要尽快自救。陆一伟咬紧牙关,下车观察了下车子,还好,只伤了点前保险杠,并无大碍。轮胎恰好卡在一块石头上,才得以保命。再看后面,又是一个大坡,让人绝望。 0641 生死时速 此刻虽是大白天,但温度至少在零下十几度。陆一伟在外面站了一会,双脚已经完全冻僵,行动不能自已。整个人全然麻木,呼吸困难,感觉血管也要冻住了,加上凛冽的寒风席卷冰渣子打到脸上,如同猫爪子嵌入皮肤,硬生生地拉开了口子。 实在受不了了,陆一伟赶忙爬上了车,不停地搓着双手。车窗已经结了厚厚的冰,完全看不到外面。车的位置刚好处在风口上,一阵阵寒风咆哮怒吼,像极了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让人毛骨悚然,心惊肉跳。 陆一伟看着石晓曼眼神已然失去光色,身体也不再抽动,他一下子慌了,伸出手摸了下额头,冰冷的像石头一样。赶紧摇晃了下道:“晓曼,你赶紧坐起来,千万别睡着啊。” 在陆一伟的摇晃下,石晓曼身子微微动了一下,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一……伟,我们……我们……是不是……死……在……这里……了?” “说什么呢,我正在想办法,你别着急,我们马上就能离开。”陆一伟嘴上说,心里却没有丝毫主意。 “都……怪我,是我……连累了……你,对……不起!”石晓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让陆一伟倍感荒寂和恐惧。 “别说话了,保留体力,我正在想办法,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死在这里的。” 此时此刻,用争分夺秒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要知道,时间一长,机器越有可能出问题,必须赶紧想出办法,与死神赛跑。 陆一伟再次用钥匙发动车,可与前几次一样,没有丝毫反应。刚开始时,还能听到发动机转动的声音,这次干脆只听到电动马达的响声。他放弃了这一办法。要知道,如果再点火,只会造成电**亏电,没有任何效果。 陆一伟抓着头发快速思考。过了一阵,他猛然想起车轮子下面垫着一块石头,而后面又是一个大坡,如果将石块挪走,车子下滑,利用惯性发动汽车,对,就用这个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可问题来了,自己下去刨石头,谁来开车呢? 陆一伟再次把目光投向石晓曼,问道:“晓曼,你会开车吗?” 石晓曼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 陆一伟当机立断,一把将石晓曼拉起来道:“不会开你也得开,来,到驾驶室来,其他的你什么都不用管,把住方向盘,踩住刹车即可。” 石晓曼蠕动了下,没有反应。 陆一伟火了,怒吼道:“石晓曼,你听着,我们现在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那我们可就死在这里了,不管你会不会,你现在听我的。” 听到此,石晓曼的眼神才有了一丝光泽,硬撑着身体往驾驶室挪。陆一伟则转向身后,寻找着刨石头的工具。找了半天,什么都没发现,最后在座椅下找到一个小型的千斤顶和几把螺丝刀。 不管了,就用这个。陆一伟看到了生存的希望,身上不知从那来的力气,下车后迎着寒风用仅有的工具一点一点抠着冻得地冻三尺的泥土。 手被蹭破了,血刚流出来立马冻成冰珠,悬挂着手上。陆一伟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生存的信念激励着他卖命刨地。功夫不负有心人,石头终于松动了下。陆一伟看到了希望,继续挖一侧,直至掏空。 已经不能再挖了,如果再挖石头一滚,车子就会下滑。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驾驶室,嘶哑地叫道:“晓曼,你下来推车,快!” 石晓曼已经绝望了,摇摇头道:“这么大个家伙,我那能推得动。” 陆一伟不管其他的了,一把将石晓曼拉下来,叫道:“待会我踩下离合,你就拼命推,成不成就在此一举了。”说完,小心翼翼上了车,踩着刹车,等石晓曼到了车前,陆一伟大声一喊:“使劲推。”说着,一只脚松开了刹车,另一只脚踩下了离合器。 可石晓曼毕竟是女人,推了几下,车子纹丝不动。陆一伟急了,一边怒喊让石晓曼使劲,而自己不停前后摇晃,试图让车子松动。 石晓曼在尽最大力气,陆一伟身子摇摆的幅度越来越大,终于幸运降临,车子居然挪动了一下。陆一伟倍感兴奋,愈发激昂,干脆用手摇晃着车辆。石头的支撑力最终抵不过庞然大物,转动了一下,带动车子开始往坡下蹿。 车子动了,陆一伟屏住呼吸,双手快要把方向盘捏碎了,松离合的腿颤抖不已,只有一次机会,仅有的一次机会!在车子滑行了一段距离后,陆一伟瞅准时机,缓慢松开离合,发动如咳嗽般响了几声,然后猛然转动起来。陆一伟长出了一口气,提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然而,他高兴的太早了,发动机转动了两下,又灭了。陆一伟气得用拳头猛砸了下方向盘,看来,今天老天成心和他过不去了。 远处的石晓曼绝望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还有机会,一次与生命博弈的机会!前面还有一段下坡路,不过再往前走是个急弯,如果方向把握不好,那就如同柯受良穿越黄河一般,直接飞到悬崖下。但只有这一次机会,陆一伟决定用命赌一把。 他闭上眼睛,再次深呼吸,然后睁开眼睛,透过模糊不清的车窗,把命押上了。换挡,松离合,车子开始滑行,远处的石晓曼见此,一下子站起来,抓着头发撕心裂肺地喊道:“不!陆一伟!” 车子滑行了一半,速度起来了。眼看就要到悬崖跟前,陆一伟抓住机会完全松开离合,发动机再次转了起来,可危险就在眼前,他冷静地调整了一把方向,然后猛踩了一脚刹车,车子在惯性的作用下来了个九十度甩尾,死神再次与陆一伟擦肩而过。 车子终于发动了,陆一伟在一个平缓的地面上停了下来,爬在方向盘上大口的喘气。不一会儿,感觉肚子里翻江倒海,他打开车门,剧烈地呕吐起来。 石晓曼一路小跑过来,看到陆一伟好好的,丢了得魂回到了**上。 车内在空调的作用下渐渐变得暖和起来,陆一伟冻僵的双手有了知觉,奇痒无比。刚才磕碰的地方血液顺着手指淌了下来,不一会儿,满手都是血。 惊魂后的石晓曼看到陆一伟脸色煞白,手血流如注,将自己的衣服撕扯下来哆嗦着为陆一伟包住,已经泣不成声。 陆一伟浑然不觉,靠着座椅上眼神游离。刚才冲下来的一刹那,他似乎看到了张牙舞爪的死神在冲着他微笑,一只爪子长长的指甲正向他伸来,如果不是那一脚刹车,估计死神的指甲嵌入他的**,直接带到阴曹地府。 陆一伟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可怕,也切身体会到活着有多么美好。如果刚才真要下去了,将会在世间留下太多的遗憾。然而,他活下来了。 稍微暖和了一会后,陆一伟连续抽了七八根烟,才有力气说话。他回头冲着石晓曼一笑,道:“刚才你害怕吗?” 石晓曼用手擦掉泪水,立马又流了下来,哽咽着道:“一伟,如果刚才真发生了意外,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向你家人交代,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和我冒这次险……” 陆一伟反而淡然,劝说石晓曼:“别哭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嘛,行了,我们继续前进吧。” 听到陆一伟还要陪自己回家,石晓曼说什么都不同意了,连连道:“一伟,我不回家了,我们回去吧,求你了……” 陆一伟指了指前方道:“我倒是想回去,你看能回去吗?” 石晓曼这时才抬起头,只见前方的道路被塌下来的一团雪球给挡住了,切断了他们回去的路。 只能是回家了。这次,石晓曼没有再惊慌失措,而是格外冷静坐在副驾驶室上。途中,又遇到几次险情,她没有叫,也没有喊,而是默默着注视着陆一伟。这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在此时此刻已经占据了她的全部,她坚信,这辈子不会再爱上其他人了,因为没有那个男人陪她出生入死。 石晓曼家所在的村庄终于出现在视线内,而此刻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他们足足走了8个多小时。这要在平时,也就两个多小时路程。 一路上,陆一伟看到许多村民的房屋把积雪压垮,一部分村民在抢修,还有的妇女和儿童坐在倒塌的房屋门前放声痛哭,让陆一伟心里十分难受。他很想下去救援,可紧靠自己的力量又能干得了什么?目前他能做到的,是尽快将这一消息汇报给县里,让相关部门赶紧组织救援。 让陆一伟不明白的事,当地乡政府都是干什么吃的,村民们遭了灾,居然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可仔细一想,自己走进来都差点要了命,更别说其他人了。 坐在一侧的石晓曼脸色越来越难看,看到眼前的一切,她开始担心起来,家里的房子是不是也倒塌了,父母亲是不是……她不敢往下想,而是急切地想回到家中。 0642 格外复杂 转过一个弯,已经能看到从小长大的村庄了,石晓曼格外紧张,身子前倾,紧紧地握着拳头,屏住呼吸努力眺视着自己的家。看到刚进村的第一家的房屋已倒塌,石晓曼两眼一黑,头晕目眩。 看到此情此景,陆一伟的心情格外复杂。峂峪乡是南阳县最为落后的乡镇之一,除了丰富的森林资源,再无他项。居住在这里的百姓更为贫穷,大多靠天吃饭,没有任何经济来源,如果年景不好,连温饱都成问题,更别说干其他的了。 房屋大多是建国初期,有的甚至是民国年间的,大部分是用泥巴做成的砖块堆砌,房梁是多为木头的毛坯房,鲜有砖混结构的现代房屋。经过风雨洗礼和雨水冲刷,根基大多腐蚀,木椽溃烂,成为名副其实的危房。 这个问题当地乡政府曾多次向县委县政府反映,陆一伟也见过类似的请示报告,要求县政府下拨专款,用于修缮房屋。时任县长的张志远始终牵挂群众的疾苦,拨给峂峪乡50万元,要求尽快解决群众的实际困难。可眼前的情况,当地乡政府根本没把钱用在老百姓身上,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难道是当地乡政府截留挪作他用,还是直接把这笔专项资金给吃掉了?不得而知。 进了村子,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糕,几乎村里一半的房屋全部倒塌,石晓曼急得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 村民们看到有车进来了,以为是县领导下来了,纷纷跑到路上拦截。一位妇女直接爬到车上,拍着机盖哭天喊地:“青天大老爷啊,你可算是来了……” 陆一伟停下车,怀着沉重的心情下了车,村民们迅速围了上来,拉扯着陆一伟道:“官老爷,快救救俺吧,我家的房子也没了……” 有眼尖的村民认出了石晓曼,似乎看到救星似的,一把拉住道:“妮子,你在县里当官,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你看看咱村子都成了啥样子了?”说着,一位上了岁数的老伯竟然席地而坐,抱着头痛哭起来。 石晓曼急忙将老伯扶起来道:“大爷,快起来,你们别着急,政府一定会帮大家度过难关的。”而她心里,更迫切想回家看看。 陆一伟的体力已经透支,在雪地里站了一会,双腿就软的不行,重心不稳,身子往前倾。要不是一村民扶着,估计就倒地上了。 村民们看着狼狈的两人,猜想到发生什么意外了。满怀希望而来,又带着绝望渐渐散去。陆一伟虽不分管民政救灾,但他作为一名党员领导干部,决不能熟视无睹,坐视不管。他硬撑着身体,用微弱的语气道:“哪位是村长?” 这时,村民们又纷纷回头,目光集中在刚才席地而坐的老伯身上。老伯走上前来,激动地道:“我就是村长。” “好!”陆一伟道:“村部在哪?我现在马上往县里打电话,让他们尽快组织力量前来救援。” 老伯听陆一伟的口气,猜到他肯定是领导。拼命地摇了摇头道:“电话确实有,可前两天就打不通了,要是能打得通,我早就给乡里打电话了。” “还有其他电话吗?” “没有了,村里只有一部电话。” 陆一伟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有通讯工具,这简直是晴天霹雳。他快速思考着对策,问道:“还有其他联系方式吗?” “没有了!”老伯绝望地道。 必须得给村民们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陆一伟往上提了一口气,高声喊道:“乡亲们,遇到这种天灾**,是谁都始料未及的,在这个当口,大家决不能泄气,也不能埋怨,而是打起精神,团结起来想办法开展自救。你们要相信政府,绝对不会抛弃一个人,绝对不会让一个人掉队,大家有没有信心?” 村民们不说话,而是盯着陆一伟,或多或少有些不信任。另外,让他们颇为好奇的是,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陆一伟扫射一圈,大声喊道:“党员给我站出来!” 村民们依然不为所动,木头桩子愣在那里。 在一旁站着的石晓曼看不下去了,也跟着吼道:“同志们,站在大家面前的这位,是县委组织部的副部长,大家要听他统一指挥。” “妮子!”这是人群中一个熟悉的挥舞着双手。石晓曼看到是自己的父亲,激动地冲了上去,拉着父亲的手道:“爸,家里没事吧?” 石父唉声叹气地道:“家里倒没事,可猪圈塌了,死了三个猪仔。” “我妈呢?” “在家收拾院子呢。” 听到此,石晓曼一颗心落地。 这时,有村民小声问石晓曼:“妮子,组织部是个啥部门?” 和村民那能一时半会解释清楚,道:“就是专管党员的,包括村长,乡里的领导都归他管!” 村民们恍然大悟,原来是个大官啊。 陆一伟再次喊道:“是党员的给我站出来!” 这时,石晓曼的父亲举手站了出来,自豪地拍着胸脯道:“我是党员,党龄与祖国同龄。” “好!还有谁?” 村民们你看看,我看看,再没人站出来。 这时,村长上前道:“我也是党员,在村里就我们两个,其他的都外出了。” 陆一伟颇为无奈,继续喊道:“有年轻人吗?年轻人往前走一步。” 依然没有人响应。陆一伟放眼望去,不是妇女,就是老弱病残,那有年轻人的影子。 村长又道:“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去了。” “一个都没有?”陆一伟质疑道。 “没有了。” 突然有村民叫道:“那二狗子算不算年轻人?” 村长剜了一眼,斥责道:“二狗子是个哑巴,你让他出来能干球甚?” 陆一伟再次退步,喊道:“家里没有受灾的举手?” 村民们不知陆一伟葫芦里卖得什么药,都不举手。 村长急了,道:“领导同志,你就别问来问去了,直接说,到底让我们干什么?” 陆一伟点头道:“那好,我现在需要几个人去一趟乡里,去把这里的情况告知,让他们赶快组织人马前来救援。” “切!”村民们瞬间嘘声一片,让陆一伟颇为纳闷。 村长又说话了:“没用的,乡政府的人都放假了,除了门房的老头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听到此,陆一伟气得直跺脚,可能有什么办法,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这消息送出去。道:“老伯,我们必须通知县里的人前来救援,这样吧,我给你个电话号码,你让人出去想尽一切办法要打通电话。”说完,对着石晓曼道:“有没有纸和笔,把肖杨的电话写下来。” “哦。”石晓曼迅速从包里寻找纸笔,写下一串电话号码。 陆一伟举着纸条道:“谁愿意去?” 这鬼天气谁敢出去,简直要人老命,村民们纷纷不出声,选择了沉默。 这时,石晓曼的父亲突然站出来,自告奋勇道:“我是党员,我去!” 石晓曼看到父亲站出来,一下子紧张起来,拉着父亲道:“爸,你不能去,你身体有病,何况从这里到乡里还有30多公里路,路上全是积雪,恐怕你还未走出去就天黑了。” 石晓曼的担心不无道理,因为此刻的天气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天空乌云密布,新一轮的暴雪即将来临。 石父不顾一切道:“我身子骨硬朗着呢,如果消息送不出去,那全村的人都会被冻死,咱家受灾不严重,我去!” 听到石父自告奋勇,一个村民也站出来道:“我家受灾也不严重,我也去。” 这也是无奈之举,陆一伟十分清楚路上的艰难险阻,他看了眼石晓曼,对石父道:“伯父,路上情况危险,且有一处出现塌方,但凡有办法,我绝不会让您冒这个险,但事关群众安危,况且今晚很有可能还有大雪,这事就拜托您了!” 石父反倒宽慰起陆一伟来,道:“这山路我熟悉,走了一辈子了,你就放心吧。”说完,转身对另一名村民道:“走,回家带点干粮,我们马上出发!” 石父走后,陆一伟冷静地道:“我们在等县里救援时,也要想办法自救。倒塌房屋的村民现在都住在哪里?” 村长扬手一指,道:“诺!都挤在村里的学校里,那里相对安全。” 听到村民们住处有着落,陆一伟松了口气,道:“今天晚上,必须将所有的村民都转移到学校,房间里一个都不能留!” “行!”陆一伟的到来,村民们似乎有了主心骨,都点头赞成他的提议。 “那好吧,天马上就要黑了,大家赶紧回去准备!”说完,村民们一哄而散,一路小跑往家里赶,生怕晚了就取不出值钱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哪怕是破瓦破罐,那也是一辈子的积蓄。 陆一伟抬头望了望天,零星的小雪飘到脸上,突然两眼一黑,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0643 心急如焚 “妮子,你和妈说实话,这男的到底是谁?”石母一边和面,一边小声地道。 石晓曼站在一旁埋头削土豆,听到母亲问询,抬头瞟了一眼躺在炕头熟睡的陆一伟,面颊绯红,又埋了下头,嘟囔着道:“不是和你说了嘛,他既是我领导,也是我邻居,仅此而已。” 女人的心思是细腻的,何况是自己的女儿。看着女人将一个土豆都削没了,一把夺过来心疼地道:“小祖宗,你看你都削成啥样了,你歇着吧,妈来!” 石晓曼走到炕前摸了摸陆一伟的额头,烫得像火炭似的,惊叫道:“妈,你看一伟烧成这样,不会有什么事吧?” 石母放下土豆,走过去看了一眼,道:“没多大事,就是受了风寒,且一天没吃东西,又累了一天,待会妈做一晚辣子面,吃下去出出汗就好了。” “哦。”石晓曼对石母的话深信不疑,从小就这么过来的,一定没错。不过她依然不放心,拿了块冷毛巾敷到额头上,陆一伟打了个冷颤,吓了一大跳。 石晓曼撩起门帘看了看外面,只见大雪纷飞,刚刚扫过的院子又是厚厚一层,她不免为父亲担心起来,回头道:“妈,这天气又下了,你说我爸没事吧?” 石母宽慰道:“你爸干了一辈子猎人,啥天气没遇到过?你就别担心了,何况还有人相跟着,没多大事。哎!这老天爷,下个没完没了,今年是个灾年啊。” 石晓曼叹了一口气道:“我早就和你们说跟我到县城去住,死活就不听,等好天了,必须跟我去!” 石母直起腰捋了捋头发道:“我和你爸都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了,挪窝那有那么容易,不去!去了能干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没意思,在自己家多自在啊。” 不等石晓曼答话,石母岔开话题道:“你还没回答妈的问题了,这小伙子是不是喜欢你?要不然下这么大的雪还陪你回家?” 石晓曼脸一红,心里暗道,如果陆一伟真的喜欢自己那该多好啊,这样的男人值得托付终生,可他喜欢自己吗? “妈和你说啊,你既然和那个挨千刀的离了婚,趁着年轻赶紧再找一个,要是过两年再找,那什么都误了。我看着这小伙子就不错,不也是个二婚嘛,正好!”石母道。 石晓曼靠在锅台上,用手指抠着砖缝里的泥皮,低头沉默不语,眼神不时地瞟向陆一伟,慌乱的心“扑通扑通”狂跳不止。 这时,陆一伟翻了个身,石晓曼立马走过去将滑落的被子盖严实,还不忘将露在外面的手放到被窝里。在她心中,陆一伟就是她的男人。 可能是肢体的接触,陆一伟突然睁开眼睛,把神情专注的石晓曼吓了一跳。脸上绽放出温柔的笑容,道:“你醒了啊!” 陆一伟四周看了看,一下子坐起来道:“我这是在哪儿?” “我家啊。” “你们怎么还在家?不知道今晚还有暴雪啊,赶紧去学校躲避!”说完,陆一伟着急忙慌地下地。 石晓曼拦着道:“快上炕,外面冷!我家的房子没多大问题,我爸在夏天的时候拾掇了一下,你看,檩子都是新的。” 陆一伟抬头看了看,依然不放心地道:“那也不行,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怎么和你父亲交代?赶紧走!” 石母走上前来道:“小伙子,真没事,妮子他爸人勤快,把房子里里外外翻修了一遍,再大的暴雪也压不垮,你就放心吧。” 陆一伟稍微放松,又接着道:“其他村民呢,都转移了吗?” “都去学校了,你赶紧躺着!”石晓曼关切地道。 陆一伟这时才感到浑身酸痛,连胳膊肘都抬不起来。在石晓曼的搀扶下,陆一伟小心翼翼上了炕,靠在窗台上透过模糊的玻璃看到外面又飘起了鹅毛大雪,心急如焚。他坚信,遭灾的群众绝不止峂峪乡几个村,甚至更多,那这些情况张志远知道了吗? 远在北州市的张志远确实知道了。通阳乡同样遭了灾,乡长第一时间报给了杨德荣,杨德荣听后反倒十分淡然,直接安排给副县长高博文,接着把酒高歌,完全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民政工作是由常务副县长田国华分管,可田国华也被截在家中,因为杨德荣交代给本地干部高博文。 不属于自己的分管工作,高博文也懒得去管,打电话安排了下民政局局长,不再过问。民政局局长也没引起高度重视,又交代给底下的人。底下的人更会省事,打个电话下去,让各乡镇把灾情报上来,就完事了。乡里的领导再交给包片领导和包村干部,包村干部同样电话办公,不去实地查看,至此,绕了一大圈又回到起点,层层压力传导,个个不当回事,完全把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当儿戏。 张志远同样掉以轻心。只认为下了大雪对护林防火有利,而没想到事情会走向另一个极端。同时,他认为一切有县长杨德荣统筹掌握,自己难得与家人团聚,陪着女儿画画。 通阳乡党委书记见县里迟迟没有动静,只是打电话询问,一怒之下电话直接打给张志远。张志远听后,立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第一时间与杨德荣电话沟通,听到他还在麻将桌上逍遥自在,顿时火冒三丈,甩下狠话:“你作为政府的第一责任人,不到一线去查看情况,出了问题谁负责?” 杨德荣听后,心里极其不舒服,道:“志远啊,你别听他们胡咧咧,刚才民政局局长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就倒塌了几间房屋,没有伤亡情况,当地乡政府处理一下就行了,何必这么兴师动众的。再说了,我倒是想去了,可路不通你让我怎么回去?” 张志远听到杨德荣如此冷漠,气不打一处来,道:“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便挂断电话。 挂掉电话,张志远给司机小郭打电话,让他马上过来,回南阳县。 司机小郭听后道出了自己的顾虑,谁知张志远大发雷霆,道:“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今晚我务必要回南阳县!” 接下来开始了电话指挥,先是给民政局局长顾新川去电话了解情况,可顾新川掌握的情况也不全,谎报并不大碍,张志远当然不相信了。他当县长时,基本上每个乡镇的情况都了如指掌,尤其是峂峪乡,是他最为担心的地方。命令道:“你亲自下去了解情况,及时上报。” 接着又给峂峪乡镇长李建伟去了电话。李建伟放假后去了江东市,也被截留在外面,无法回到南阳县。接到张志远电话慌了神,一问三不知,气得张志远破口大骂。 市委书记秦修文讲得没错,张志远过于自信,到了关键时刻却发现身边没有一个可用之人。他急需掌握真实情况,可没有一个人讲真话,都是用模棱两可的态度来敷衍,指挥系统完全失灵,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 思来想去,张志远还是想到了陆一伟。可接连去了几个电话,都是无法接通,这让他更加恼怒。连最信任的人此刻都跳出了自己的视线,还怎么领导其他人!最后,他只好打给了肖杨,肖杨的答复让他大吃一惊,陆一伟失踪了! 这怎么可能?张志远不敢相信。肖杨告诉他,陆一伟早晨借了肖志雄的车说是回老家,可倒现在至今未归。去他家了解情况了,他家人也在发了疯地寻找,包括他的亲朋好友都不知去向。 张志远慌了,道:“报案了没?” “已经给罗局长通了电话,罗局长说先不必大惊小怪,再等等看。万一不是失踪,而大面积铺开寻找,势必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这事为什么不早说?”张志远对肖杨的做法很是生气。 肖杨选择了沉默。其实他也不确定陆一伟到底是不是失踪,万一去了那个犄角旮旯玩去了。如果不确定的事报给张志远,这不是给对方出难题嘛。 “好了,我马上就回去,通知所有在家的县领导,十点半开会!”说完,挂掉了电话。 司机小郭借了辆越野车载着张志远刚出了城,就接到市委办公厅的电话,通知现在去开会。张志远无奈,又折返回市委大院,参加紧急会议。 会议内容和预想的一样,紧急安排部署灾情调查救援工作。会上,通报了中阳县已经因暴雪天气造成4死23受伤的情况,而且受灾面积极其严重,受灾人数还在增长,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市委书记秦修文亲自安排部署,要求各县区立马对辖内受灾情况全面排查,并及时展开救援工作。如果谁敢在这个问题上掉链子,严肃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严惩不贷。 市长林海锋作了具体安排,北州市军分区司令员要求各县市区驻扎部队积极参与抢险救援,一场争分夺秒的抢险救援工作吹响了集结号…… 0644 白色恐怖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困在峂峪乡的陆一伟全然不知情。吃了一碗辣子面后,大汗淋漓,四肢通透,感觉浑身舒畅,好不快哉,直夸石母做的饭好吃。 石母被夸,心里甭提多高兴,一股脑又给陆一伟盛了满满一大碗端到面前,看着直让人发怵。盛情难却,他只好勉为其难吃了下去,把肚子撑得滚圆。 坐在石晓曼,呆呆地看着陆一伟吃面的样子,无比幸福。她幻想着,如果这个男人属于我,可以为他付出一切。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石晓曼迅速转移视线,将手中的一杯热水端给陆一伟关切地道:“辣了吧,快喝点水!” 陆一伟虽是大老爷们,但石晓曼眼神里写着什么,心里想着什么,他心知肚明,一清二楚。然而,他一直把石晓曼当同事看,再进一步充其量算个朋友,至于其他的,他压根没往那方面想。诚然,石晓曼温柔娴淑,性格温和,长相不错,与她在一起非常愉快,甚至有过一次亲密接触,仅此而已。 倒不是嫌弃她离过婚,陆一伟不也是吗?主要是两人关系太熟了,总觉得有些别扭。就算不熟,他也不打算在本县找。假如真在一起了,外人以为是他在中间作祟,逼迫人家两口子离婚,他虽不在乎,但都是本乡本亲的,实在迈不出那一步。 另外,石晓曼与前妻李淑曼有太多相似之处,性格相近,又会体贴人,如此一来,就更不可能了。 陆一伟心里还挂念着在学校避灾的村民,喝完水便要下地,石晓曼见此,立马拦着道:“一伟,你要去干嘛?” “我去学校看看。” “不行!你身体有病,何况刚出了汗,不能见风。”石晓曼心切道。 陆一伟摆摆手道:“不碍事!”说罢,撩起门帘走了出去。 “我陪你去!”石晓曼见坳不过陆一伟,匆忙从炕上拿上手电筒,后脚尾随而去。 “等等,让一伟披上你爸的大衣!”石母取下大衣,匆忙送了出去。 陆一伟刚出门,一股寒风卷着冰渣子打到脸上,如万箭穿心,荆棘刺身般生疼。他仰望天空,鹅毛般的大片雪花漫天飞舞,如续棉花似的铺天盖地落下,这场雪远比前两场要猛烈许多。雪本是象征圣洁纯净,此时此刻却给南阳人民带来了空前灾难。 陆一伟一脚迈出去,积雪没过了脚踝,雪花透过皮鞋的缝隙钻进鞋里,与温热的皮肤相遇迅速融化,倏尔凝结成冰,钻心般的疼痛。他顾不了那么多,踩着雪快速往学校走去。 “等等我!”石晓曼跑了上来,抓住陆一伟的胳膊,眯着眼道:“一伟,这雪下得太大了,赶紧回去吧。” 陆一伟无动于衷,径直往雪中摇曳的微弱亮点走去,脚底下发出“沙沙”的声音,曾经悦耳,此刻变成了魔鬼的咆哮声,让人闻寒而栗。 由于积雪的折射,夜晚并没有那么黑,将这个小村庄映射通亮,陷入一种白色恐怖。前方白茫茫一片,根本分不清那里是路,那里是沟,只能摸索着艰难前进。 刚走了一半,路边的一间房屋终于支撑不住雪的压力,一下子轰然倒塌,紧接着房屋下面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陆一伟心一紧,不顾一切冲了过去。刚跑了几步,一脚踩空,踩到路边的沟渠里,重重地摔趴在地上。 石晓曼见此,心焦地过去扶,谁知陆一伟一把将她猛烈推开,歇斯底里叫道:“不要管我,赶紧去叫人。” 石晓曼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陆一伟再次咆哮:“赶紧去啊,你傻愣着干什么,快去!” “哦。”石晓曼倒退了几步,迈开步子往前跑去。跑了两步,还不忘回头看一眼在雪地里艰难挣扎往起爬的身影。 陆一伟的脚磕在了路沿石上,疼得直冒冷汗,但他顾不了这些,咬着牙挣扎站起来,跑过去一边刨砖块一边哭天喊地的妇女:“大婶,你坚持一会儿,我马上救你!” “救我,快救我……”妇女近乎用全身的力气在喊救,惨烈的叫声划破了沉寂的天空,在空旷的雪地里回荡,穿刺陆一伟的耳膜,震荡着难以平静的心灵,让他切身感受到生死瞬间从喉咙里发出的搏命一吼。 陆一伟被震撼了,愣怔了几秒后,埋下头不顾一切用手扒拉着破砖烂瓦,并不停地安抚:“大婶,你别慌,我马上救你。” 一根长约四五米足有海碗粗的椽子斜躺在废墟上,恰好压着妇女的胳膊,陆一伟不知从哪来得劲,将平时需两三个人才能抬起的椽子愣是一个人挪开。挪开之后,他看到妇女的一只手臂在半空中悬吊着,很明显骨头已经被压成碎末,仅靠**和经脉相连,陆一伟耳边感到“嗡”一声,往后连退了好几步。 妇女刚才还哭天喊叫,而此时气息渐渐微弱,蓬头垢面摇晃着那只断了手,有气无力地喊道:“救我,救我……” 看到妇女那渴望求生的眼神,陆一伟深深震撼了,他竟然僵硬地站在那里身体不停颤抖,不知所措。这时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面对生死,是那么惨淡和茫然,冲击着像擂鼓敲击的心房。 “大婶,你一定要坚持住!”说完,陆一伟不顾眼泪横飞,不顾天寒地冻,徒手疯狂地扒拉着,他坚定信念,一定要让她活下去! 这时,远处密密麻麻的人群在呼喊声飞速赶来。陆一伟不停地与妇女说话,而妇女声音越来越低,脑袋慢慢地耷拉下来,就连晃动的手臂也停止了摇摆。生死一线间,是那么的漫长,又是那么短暂。 “孩他娘!”一个中年男子一下子扑到废墟上,近乎癫狂地呼喊着。其他人也赶了上来,纷纷投入到这场与生命殊死搏斗的“战争”中。 妇女的丈夫失去了理智,且不懂急救知识,抱着妇女用劲全身力气使劲往外拖。陆一伟见状,立马上前制止,可男子不停,如同拔萝卜似的拖拽,鲁莽的行为加速了妇女的死亡,不一会儿,妇女的脑袋如同随风摇曳的气球,结束了平凡的一生。 一位长者意识到不对劲,爬上去伸手在鼻子前一比划,摇了摇头道:“没了!” 男子简直不敢相信,仰天发出一声怒吼,扑在妇女身上嚎啕大哭起来。面对生死,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感叹生死无常的悲怆之痛,也是对生命之殇的敬畏之憾。 人在活着的时候,曾经有无数幻想和美好愿望。或住别墅买豪车,或行走天下游遍世界,但对于这位刚刚结束生命的妇女来说,或许她的愿望并不奢侈,去北京看看**,买一件漂亮的衣服,像城里人一样打扮一次……仅此而已。然而,一切随风而去,用自己朴实的一生祭奠曾经的美好,祭奠未来的孤独。孤魂在绝望中牵肠挂肚,亡魂在哀怨中烟消云散,匆忙赶往另一个世界。 陆一伟亲眼目睹了全过程,那双绝望而恐惧的眼神如同印刻在心间,一下一下撞击着不安的心。他跪倒在地悲痛欲绝,深深自责着,认为正是他没有尽全力,而导致妇女的死亡。 “老天啊!你为什么要如此待我?”妇女的丈夫如同受伤的野狼在荒野中长啸,是老天在捉弄,还是命早已注定,谁会想到一会功夫就如此轻率地夺走了妻子的生命,从此阴阳两隔,不复相见。 石晓曼怀着沉痛的心情将伏地不起的陆一伟扶了起来,道:“一伟,你也别太伤心,这不怨你。” 这时,村长也走了过来安慰道:“领导同志,你赶紧起来,你已经尽力了,哎!” 陆一伟红着眼回头问村长:“为什么这里还有人?” 村长无奈叹了口气道:“其实都转移到学校了,可她非要回来关鸡窝,怕鸡跑了,怎么劝都不听,哎!” 陆一伟听到这个理由,心里更加不好受,道:“今天晚上,全村的人必须都去学校,一个都不能留。晓曼,赶紧回去让你妈收拾东西出来。” “我家没事的……”石晓曼还想解释,可被陆一伟无情地打断,怒吼道:“快去!”石晓曼怔了一下,默默地回头往家里跑去了。 经过一个多小时在寒风暴雪中奋战,妇女的尸体终于被刨了出来。四肢全部骨折,胸腔还穿刺着一根细长的木棍,浑身是血,十分瘆人。尤其是睁着铜铃大的眼睛,如怨如诉,渴望求生。陆一伟不忍心多看一眼,赶紧转过头,可眼前浮现着的,依然是那一双无辜的眼神。 在村里长者的提议下,决定连夜将尸体掩埋。入土为安,是对死者最大的尊重。如果不掩埋,连个停放尸体的地方都没有,总不能抛尸荒野,让亡灵四处游荡吧。陆一伟与村民一道,扛着铁锹在田间地头挖了一个洞掩埋了。妇女的丈夫扑倒在坟墓上拍土悲哭,依然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0645 忧心忡忡 张志远在晚上11点45分赶回了南阳县。一路坎坷,一路危险,他好像并不在乎,一下车就忧心忡忡往县委大楼里快走,秘书肖杨紧随其后汇报工作。 “到齐了吗?”张志远一边气喘吁吁上楼,一边问道。 肖杨小心翼翼道:“还未到齐。” “来了几个?” 肖杨低下头小声道:“两个……” “什么?”张志远停止了脚步,简直不敢相信,怒气冲冲问道:“不是让你通知了吗,怎么才来了两个人?” 肖杨道:“接到您的电话,我挨个都打了电话,除了县委马书记的电话接不通外,其余的都打通了。目前,只有闫东森部长和裴奇峰部长赶来了,其余……” 张志远怒不可遏,在走廊里就破口大骂道:“都他妈的什么时候了,还磨磨蹭蹭的,高博文呢?他家不就在县城吗?去哪了?” “……”肖杨吓得不敢说话。 张志远掏出手机直接打给高博文,还在麻将桌上搏战的高博文看到张志远的电话一下子坐了起来,考虑了半天挂掉了。他清楚,如果接起来肯定是一顿臭骂,还不如不接。他回到麻将桌上摸起最后一张牌,大失所望地丢到桌子上,道:“都别走啊,我现在去开会,马上就回来!”说完,慢吞吞地下了楼,往县委大院赶去。 张志远将手机紧紧地握在手心,定了定神道:“你现在通知县四套班子所有领导,民政、公安、卫生、物资、财政、消防支队以及武警支队,还有各乡镇的负责人马上回来开会,如果谁不来,让他们明天就滚蛋!”说完,气呼呼地上了楼。 张志远没有去办公室,而是直接进了常委会议室。看到一直默默支持自己的两位老大哥,张志远心里说不出的苦楚,在南阳干了近两年,就处下这么两位朋友,实在让人心寒。为什么?是因为他触动了所有人的利益,所以才有意孤立他,排挤他,你让他怎么“团结”?几乎所有的领导都与煤牵扯利益,尤其是原来的曙阳煤矿,个个从中有股份,他这么一改制,动了利益者的奶酪,自然不服气了。张志远在南阳的处境用举步维艰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张书记。”闫东森和裴奇峰见张志远进来了,立马起身迎接。 张志远压了压手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道:“中阳县遭灾的情况你俩都知道了吧?” 闫东森与裴奇峰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 张志远点燃一支烟心焦地道:“这事我大意了,我必须得作检讨,实在不应该。中阳县其实和我们南阳县的情况大致相似,农民的房屋质量都不行,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峂峪乡和通阳乡,几乎80%的房屋都是改革开放前建设的,情况不容乐观,待会分工的时候我想把这两个地方交由你俩,还希望两位老大哥替我分忧解难,拜托了!”说着,张志远抱拳向他俩作揖。 闫东森见张志远如此客气,连忙道:“张书记,您千万别这么说,即使你不说,我和奇峰也知道怎么做,您放心,待会开完会我们立马下去坐镇指挥,保证不漏一户挨个检查,不让一个人掉队!” “好!”张志远感动地道:“待会我把公安局的人都派给你,务必今晚要走遍每一个村,统计受灾伤亡情况,全面展开救援工作。” 这时,杨德荣忧心忡忡地走了进来。看得出,他格外紧张,毕竟这是他政府的工作,出了问题第一个追责的就是他。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掉了链子,不仅给南阳县抹黑,也给市里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刚坐下,他匆忙道:“张书记,您看这事怎么安排部署?我全听您的。” 这时候着急了,早他妈的干什么去了?此时不是斗气的时候,张志远耐着性子道:“我刚才和东森、奇峰同志讲了,今晚不管几点,通宵达旦必须在全县展开调查工作。对发生意外的村和人,立马抢险救援。刚才你也开了会,秦书记说了,要不惜一切代价,不计较任何成本,对遭灾的群众全部要妥善安置,并做好各项工作。” “好好好,就按照您的办!”杨德荣连连点头道。他上任还不到两个月,对南阳县的情况不甚了解,这是其一。最重要的是,他这是在推卸责任。这么大的事一旦出现任何差池,上头必会追究责任。自己虽是县长躲不过,但发号施令的不是自己,安排部署的不是自己,相对可以减轻责任。另外,这种事最出力不讨好,干得好上头不会表扬,干不好是肯定批评,乘早躲得远远的,何乐而不为呢? “我让你统计灾情,怎么样了?”张志远绝对先给杨德荣一个下马威。 杨德荣四周看看,没找到高博文的身影,不好意思道:“张书记,你也知道,你我刚从北州回来,我掌握的还不够全面。不过我安排了高博文,等会他来了就全知道了。” 话音刚落,高博文就悄悄从后门溜进来了。张志远用厌恶的眼神看着他,心里甭提多恼火。 “博文啊,交代你的事怎么样了,赶紧给张书记汇报一下。”杨德荣故意提高声音道。 “哦。”高博文坐定后,摆开汇报架势道:“接到您的电话后,我立马安排专人落实这项工作,要求各乡镇走遍每个村庄窝铺,不漏一户……” “行啦!”张志远打断道:“别说这些没用的,直接说结果。” 高博文一脸尴尬,直了直爽快地道:“经调查,没有一户遭灾!” “没有一户?”张志远不可思议地道:“这就是你调查的结果?” 高博文梗着脖子道:“确实没有,如果有我会及时上报的。” 这一点,包括杨德荣都不相信,咳嗽了两声道:“博文,这事虽不是你分管,但我交待了你,你就应该办好。刚才在来的路上,通阳乡政府已经把相关灾情通报给我了,目前所了解到的已有10多户村民的房屋倒塌,你怎么能说没有一户呢!” 高博文脸不红心不跳道:“顾新川这么报给我的,我还以为是真的呢……” “啪!”张志远将的手中的水杯摔到了地上,玻璃渣子一地,溅起的水花刚好溅到进门的民政局局长顾新川身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张志远正准备和高博文发火,顾新川的到来刚好有了出气筒,他毫不留情地问道:“顾新川,全县到底有多少户遭灾?” 顾新川还从来没见过如此场面,不顾开水烫得疼痛,慢吞吞走了过来,看了一眼杨德荣小心地道:“刚刚接到通知,遭灾家户已达到20多户……” “那你他妈的在干什么?”张志远彻底火了,不顾情面批评起来:“发生这么大的事,你作为民政局局长竟然不知道,你们的应急抢险预警方案呢?这事我一定要追究责任,你先坐吧。” 顾新川双手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 杨德荣也着急,张志远刚批评完,他也接着说道起来:“新川,我早在下雪前就和你说过,会有大到暴雪,你怎么不当回事呢,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待会再说吧。” 各路人马陆陆续续赶来,直到凌晨还有没来的。张志远心急如焚,看了看表道:“不等了,我们现在开会。刚才,我和杨县长在市里召开了紧急会议,重点安排部署抢险救灾工作。召开这个紧急会,既是传达市委秦书记的重要讲话精神,也是动员大家立马投身到这项工作中。咱们长话短说,蔡建国,你先说说全县农村房屋建设情况。” 城建局局长蔡建国顿了顿,胸有成竹道:“据1999年统计,全县农村房屋共有108560户,按照建筑年代划分,50年代前占15%,50-60年代的占12%,60—70年代的占8%,70——80年代的占50%,80年代后12%,其中,危房总数达到12230户……” 蔡建国虽招张志远不喜欢,但此人确实干一行通一行,各种数据滚瓜烂熟,熟记于心,张志远频频点头,并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其实,蔡建国接到电话后,在来的路上做得功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背下这么多数据,着实不容易。 “乔晖,说说通阳乡的情况。”张志远让通阳乡党委书记汇报,杨德荣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 乔晖请示杨德荣不重视,无奈之下才给张志远打了电话,他道:“通阳乡全乡共有21个行政村,目前我所掌握的有12个村的情况,其他村因道路原因,且通讯中断,暂时进不去。截止刚才,全乡共倒塌房屋28户,人员伤亡情况暂时没有。不过今晚又遇暴雪,我想这个数据可能急剧增长,我已经让全体机关人员下去转移群众。” 0646 惊弓之鸟 张志远对乔晖这种认真负责的态度很为赞赏,如果南阳县多出几个这样的领导干部,何愁发展不起来呢。目光又转向五角镇镇长周四海:“四海,你说。” 五角镇作为全县最富有的乡镇,村民的生活水平自然不同,尤其是近两年,家家推倒旧屋建新房,村镇建设水平在全县走在前列。他道:“开始下雪的时候,我就让包村干部全部驻村,不准擅自离岗。目前我所掌握的数据,没有一间房屋倒塌,也没有发生人员伤亡事故。” “好!”张志远对周四海还是信任的,道:“待会回去以后抓紧排查,及时上报。武鹤轩,你也说说。” 谷阳乡也是个贫穷落后乡镇,但由于此地地处偏远,好多家户早早地就搬了出来,因此,该乡镇人口稀少,空置房屋比较多。他道:“谷阳乡倒塌房屋还没有统计回来,暂无伤亡事故。” “嗯。”张志远在笔记本上记录下来,抬头寻找着峂峪乡乡长李建伟,却没有找到身影。他最担心的乡镇居然一个人都没来,他耐着性子听完其他乡镇汇报完毕道:“同志们,大家情况都了解了,大话套话我也不讲了,孰轻孰重想必都清楚。接下来,我进行下分工,闫东森和裴奇峰以及我,负责峂峪乡,杨县长,高博文以及徐青山负责通阳乡……” 张志远原本让裴奇峰负责谷阳乡,可转念一想,如果自己把这事都大包大揽了,杨德荣干什么去,不行!把担子也得压给他,也就有了如此分工结果。 接下来,张志远开始给各职能部门划分责任:“民政局、物资局做好物资调配工作,帐篷、大衣、棉被,包括食品、生活用品等都要悉数准备,财政局立马拨付专项资金;卫生局负责调剂全县各大医院及卫生院,医生护士全部待命,再组织几支小分队到第一线;交通局负责开道,不管想什么办法,进村的道路全部要将路上的积雪清除;电信部门紧急抢修线路;公安局负责调配全县干警,支出一半的警力开赴峂峪乡;武警支队与杨县长配合,县委办政府办以及机关事务管理局全力做好后勤保障工作……” 张志远讲完,杨德荣又补充了几句,全员散会准备出发。临走时,张志远不忘问肖杨:“陆一伟找到了没有?” 陆一伟在安葬完妇女后,怀着沉痛的心情回到了学校。他本以为学校会很大,却只有五间平房,房间里挤了个满满当当。妇女的丈夫依然接受不了现实,蹲在一角抱头大哭,其他人都不说话,或坐或躺,如同惊弓之鸟,惊慌失措地望着窗外,等待着天亮。 教室里没有生火炉,且有的玻璃破碎,大风刮着窗户“吱吱”作响,村民们蜷成一团,瑟瑟发抖。陆一伟不放心教室房屋的质量,出门又挨个检查了一遍,才放心的回到教室。 陆一伟进来后,安抚受了惊吓的村民,撒谎道:“大家不要惊慌,县里的马上就会前来救援,大家一定要相信党和政府,绝不会让一个人掉队的。” 不说还好,陆一伟这么一说一些妇女开始抽泣起来,不一会儿,如同传染病似的,老人孩子此起彼伏地哭起来了。一妇女怀着抱着不足周岁的孩子,孩子挥舞着小手,蹬着双脚,哭声如同撕裂声带,冻得通红的小脸蛋上淌下两行泪水,让人绝望。 “领导同志,我家什么都没有了,这让我怎么活啊,你快救救我,求你了……”一老妪扑倒在陆一伟脚上,死死地抱着双腿,撼地恸哭。 陆一伟满腹愁肠,万箭攒心,将老妪扶起来安慰道:“大娘,快站起来,地上凉。我刚才说了,政府会帮助大家渡过难关的,房子塌了没事,只要人好好的就成。” 这时,村长进来了,怒吼一声道:“都哭球啥哩,要死要活的,有领导同志在这里,咱们怕啥?换个角度说,房子倒塌了是好事,都好几十年的老房子了,来年咱全村动员起来盖新房,到时候天上下刀子,咱也不怕。” “对,村长说得在理。”陆一伟急忙附和道:“**都说了,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天灾天难并不可怕,只要大家团结起来,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 陆一伟本想给村民们加油打气,一老头冷不丁浇了一盆冷水,道:“站得说话不腰疼,钱呢?盖房子不要钱啊,我可没有一分钱,你让我怎么盖?” 村长立马回道:“你急啥哩,领导同志都说了,政府不会不管的,咱有问题可以找他解决嘛,就算找不到他,咱不是还有妮子嘛。” “对!”陆一伟坚定地道:“只要我们挺过这一难关,大家随时可以来找我,我既然答应了你们,就不会坐视不管,请大家放心。” 陆一伟这么一说,村民们的情绪相对安稳了些,哭声渐渐变小。此时已是凌晨二时,窗外依然大雪纷飞,陆一伟站在窗前,心里始终无法平静。发生这么大的灾难,县里知道了吗?他们会来救援吗?如果不会,自己该怎么办?消息送不出去,难道就眼睁睁地等死吗? 他有些后悔今天下午做出的草率决定。这么大的雪,让石晓曼的父亲出村送消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再搭上条人命,怎么和石晓曼交代?可世上那有后悔药,他只能祈祷石父平安无事。 石父的情况确实比较糟糕,刚走了一半就被暴雪拦截在路上,通往乡政府的唯一通道被堵得死死的,根本无法绕行。无奈之下,他们选择返回,可天气过于恶劣,一不小心掉进沟里,好在有个人相跟着,才算挽救了一条命。幸运的是,石父只受了点皮外伤,选择在临近的村庄休憩,等到天亮之后再回家。 此时此刻,张志远一行坐在峂峪乡政府会议室里,不停地抽着烟焦急地等待着前方的抢险情况。交通局局长孙长青每隔半个小时汇报一次,可情况不容乐观。由于道路过于狭窄,大型机械根本上不去,只能靠人力除雪。可天气极端寒冷,工作人员简直受不了,推进速度十分缓慢。 路不通一切都免谈,张志远心急如焚,命令公安局局长罗志清再调一批警力过来,并亲自督阵,务必于天亮之前抢通道路,深入到重灾区。 峂峪乡乡长李建伟依然未归来,党委书记一直空缺,暂由党委副书记苗宇飞主持工作。苗宇飞从参加工作就在峂峪乡,一干就是三十多年,典型的老板凳。其工作能力一般,关系也不硬,靠着熬资历混了个党委副书记,坐等退休。 作为老乡镇,他对峂峪乡的情况了如指掌,可以说足迹踏过全乡的每一寸土地,甚至那个村谁家有几口人他都一清二楚,他百无一漏地将各村情况逐个汇报,并特意点出虎山沟6个村庄相对危险,张志远正是听了他的话,调整工作思路,重点对虎山沟一带进行掘进。 县委书记来了,苗宇飞拼命表现,希望在张志远面前博个好彩头,毕竟党委书记的位置空着了,值得一拼。让他没想到的是,好运转瞬即逝就降临到他头上。 张志远很认真地道:“苗宇飞,如果你天亮之前能进入虎山沟一带,并将里面的情况及时通报出来,我破例火线提拨,任命你为峂峪乡党委书记。” 幸福来得太突然,苗宇飞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使劲在大腿上掐了一把,感觉到疼痛后发现这并不是做梦。他兴高采烈答应道:“请张书记放心,我现在就组织一支小分队,抄近路进虎山沟,保证在天亮之前摸清里面的情况。” “好,一定要注意安全!” 苗宇飞走后,张志远又不放心地打电话给杨德荣,询问通阳乡的情况。 通阳乡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不过你峂峪乡的先天条件要好许多。加上武警支队战斗力强,已经进入遭灾相对严重的村,估计再过两个小时就可以深入最严重的村。相反,这边的公安干警成日养尊处优,那经历过这种大场面,个个畏首畏尾,不愿出力。 这时,财政局局长肖志雄走进来汇报工作,道:“张书记,第一笔物资款已经拨付下去了,物资局的同志已经采购了2000顶帐篷,还有一些棉衣棉被,估计天亮之前就能运回来。” 张志远好奇地道:“这些东西平时都不储备吗?” 肖志雄道:“平时有储备,可数量少,再者,帐篷长时间不用,已经风化了,完全不能使用。而棉衣棉被也被虫蛀了……” 这些东西属于战略性物资,按照相关工作预案,必须储备到一定的数目并科学管理,然而,南阳县很少发生自然灾害,所有人都掉以轻心了。 张志远没再追问,而是小声问道:“我听说陆一伟今天早上借了你的车,他去哪了?” 0647 念念不忘 张志远念念不忘陆一伟,看得出对其还是关心的。特别是在这种重大事情上,他亦或离不开陆一伟。去年大火,如果不是陆一伟带着人上山挖隔离带,或许那场大火足以让自己下台。而如今,遇到了同样的问题,却不见了陆一伟的身影。他到底去了哪儿? 肖志雄道:“早上一伟给我打电话借车,说出去一趟,他没说去哪里,我也没多问。晚些时候,好多人打电话问询他的行踪,我确实不知。” “哦。”张志远恍惚了一会,扬手道:“行了,忙你的去吧。” 张志远对一线的进展情况很不满意,肖志雄走后,他起身道:“老闫,老裴,你们先坐着,我去看看。” 闫东森立马站起来拦着道:“张书记,您不能去啊,外面下这么大雪,还刮着风,万一有个什么闪失,让我们怎么交代啊。” “能有什么闪失?我也是人,别人能冲在一线,我也能。”说完,推开会议室的门往楼下走。 闫东森和裴奇峰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跟着走了下去。 距离乡政府3公里外通往虎山沟的盘山公路上挤满了人,个个带着雷锋帽,身穿军大衣缩着脖子站在寒风下跺着脚。先是小型挖掘机上前推一阵,然后五人一组用除雪工具铲一会儿,立马换人跟进,效率极其底下。可没办法,道路窄不说,又处在风口上,积雪下面又是一层厚厚的冰,甭说汽车走在上面,人在上面都不停地摔跤。 另外,公安干警平时那吃过这种苦,要不是局长亲自上来督阵,估计早就跑得没影了。 凌晨三时,不安分的村民终于抗不过疲倦劳累,渐渐平静下来,在寒冷的屋内一个挤着一个并排着睡着了。陆一伟也实在困得不行了,可为了村民们的安全,他咬着牙坚持着,隔一会出去看看情况,如果学校塌了,那可真就“赶尽杀绝”了。 身上的烟早就抽完了,陆一伟只好靠在墙角,双手抱着膝盖,不停地颤抖着。前一秒还瞪大眼睛看外面,后一秒就闭上眼睛,重重地磕到墙壁上,以此反复。石晓曼多次劝他躺一会,可就是不听,固执地硬扛着,像一名边防战士,守卫着家园。 突然,一直亮着的灯灭了。陆一伟猛然睁开眼睛,一下子站起来查看外面。他意识到,大雪把电网也给无情切断了。好在熟睡的村民没有因为灯泡的熄灭而引起恐慌,陆一伟靠着墙缓慢地蹭了下去,倒在了地上。 房间里挤满了人,不分男女老少。各家都拿着被褥席地而睡,人贴着人反倒暖和一些。而陆一伟,则躺在冰冷的地砖上,寒气逼人,寒风刺骨,迷迷糊糊昏昏欲睡。 石晓曼再次过来的时候,摸到陆一伟在地上,心疼地将其扶起来,扶到自己的被褥上,为其盖上棉被,自己则和母亲合盖一床棉被。整个过程,陆一伟完全没察觉,他实在太累了。 石晓曼失眠了。她侧着身子望着陆一伟瑟瑟发抖的背影,懊悔不已。如果不是自己,也不会把他害成这个样子。想起来的路上那一幕惊心动魄,至今心有余悸,感到后怕。 就在陆一伟不顾个人安危再次往大坡下冲的那一刹那,石晓曼深深震撼了。那个男人有如此魄力和胆识,又有那个男人愿意为自己冒险,没有了,真没有了。那一刻,她更加坚定了决心。陆一伟,就是她这辈子的一切。 陆一伟依然在发抖,石晓曼心疼至极。要知道,陆一伟劳累了一天,还受了惊吓,出门前还感冒着,后又在寒风中冻了好几个小时,就算是铁人也受不了啊。石晓曼很想钻进他被窝里,紧紧抱着他,如果用自己的身体可以给他带来一点点温暖也足够了。可是,她没有勇气。 尽管是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人能看到她在干什么,可心里始终迈不过那道坎。毕竟不是两人独处,而是一大屋子人,时不时传来几声咳嗽声,还伴有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这与大庭广众之下有什么区别?再说了,母亲就在旁边,哪怕一个轻微的举动,母亲都会察觉。 可陆一伟依然在发抖,她陷入了矛盾之中。石晓曼缓慢地伸出手,试图触摸陆一伟的嘴唇。缓慢伸过去,当手指感觉到他鼻子里吹出来的热气时,如同触电般缩了回来。紧紧地攥着拳头与内心作斗争。 就在这时,陆一伟翻了个身,脚不小心踢到了石晓曼,把正在挣扎中的她吓了一跳。陆一伟平躺下了,借着外面积雪折射的光线,石晓曼可以模糊看到陆一伟的脸。此刻,她忘记了身处何处,更忘记了时刻面临着危险,虽异常寒冷,心里却暖暖的,能和心爱的人躺在一起,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她甚至希望天永远不要亮,雪永远不要停,而时间就停止在这一刻! 石晓曼在内心的煎熬后,终于伸出手试探着触摸陆一伟的脸颊。这一次,她摸到了,而陆一伟完全没反应。陆一伟的脸冻得像冰箱里的冻鱼似的,没有一丝温度,让她还是担心。成功了一次,石晓曼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她伸进被窝,摸到了放在胸口上更加冰冷的手,而且心跳特别的快,她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会不停颤抖了。 这次,她没有丝毫考虑,掀起被子钻进了陆一伟的被窝,用身体紧紧贴着,试图将自己的热量传递给他。然而,两人都穿着厚厚的衣服,效果并不明显。 陆一伟因过于劳累,进入深度睡眠中。完全没察觉身边多了一个人,而是一个又一个的噩梦在脑中盘桓,压着他始终无法醒来。 石晓曼抱紧了陆一伟,躺在他身边听着急促的喘息声,甚至能够听到对方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击着自己难以平复的心。她脑海中浮现出两人第一次的亲密接触,至今还能回想起那硬邦邦的家伙在自己身体里的热度,是那样让人难以忘却。 不可否认,从那次起,石晓曼的精神已经出轨了。就算曹晓磊不提出离婚,她的心已经完全死了。与其在床上翻云覆雨,对于她来说,简直是种折磨。曹晓磊每次喝醉酒回来,爬上床上二话不说直接进入主题,石晓曼尽管厌恶,可对方毕竟是自己的丈夫,任由其发泄。 都说男人是用xia体思考的动物,女人其实亦然。如果刚开始反对,厌恶,甚至憎恨,可真正调动起情绪以后,随之而来的迫切,迫切希望每一次撞击带来的快感。然而,正当享受着人生之欢时,一切戛然而止。 曹晓磊可能是长期饮酒的缘故,那方面严重不行,长则5分钟,短则两三分钟,石晓曼很长时间没有享受过什么是快感,直到那一次。 此时此刻,她似乎忘记了是在避难,甚至忘记了周围还有那么多的人,脑子里只有他们俩人,仿佛在茫茫大草原中策马奔腾,尽情驰骋。石晓曼凑到陆一伟脸前,用干涩的嘴唇在其脸上留下一个非同意义的吻。 有了石晓曼的拥抱,陆一伟身体渐渐平复下来,但双手依然冰凉。石晓曼将手贴到自己脸上,哈着热气试图给予温暖。然而,置身于“冰窖”之中,那点热量微乎其微,意义不大。 见陆一伟的手没有丝毫改观后,石晓曼做出一个惊人的举动。她将陆一伟的手放进衣服里,放在了胸前,试图用脂肪的温度来唤醒对方的记忆。冰凉的手与温暖的肌体接触的一瞬间,石晓曼本能地打了个冷颤。她不知道是寒冷所致,还是肌体触及,这一切似乎都不重要。 对于石晓曼来说,这一刻是幸福的。她把头埋在陆一伟肩膀上,双手紧紧抱着其手臂,无比满足。 恍然间,陆一伟猛然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了,居然石晓曼躺在自己身边,而自己还做出一些不雅的举动。他心里一慌,迅速抽出手,准备起身。而石晓曼则紧紧拉住他的手,硬生生拖拽倒地。 陆一伟回头观察了下周围,黑乎乎一片,也没人察觉到两人的举动,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以为是自己把持不住,才做出如此动作。压低声音小声道:“晓曼,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石晓曼没有说话,而是再次将陆一伟的手塞进自己衣服里,然后一把将其搂在怀里,嘴唇贴到了脸上。 “不!”陆一伟试图抽手,却被石晓曼死死摁住。此刻的她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激荡火热,心潮澎湃。 0648 穿破云霄 有的男人,身上散发着浓烈的荷尔蒙气味,吸引着异性不顾一切为其倾倒,陆一伟算是这一类型。他不需要主动出击,身边从来不缺乏异性。从苏蒙到佟欢,再到眼前的石晓曼,不约而同甘愿献身。 让陆一伟不解的是,自己何德何能值得这么多女人疯狂,难道仅仅是外貌吗?对于男人来说,这是极其重要的一点,也是可以风流倜傥的资本。 女人的审美随着时代的改变在改变。在那个血雨腥风的年代,女人的择偶标准是成分,似乎并不在乎其外貌,如果承担着组织任务,见过一面就结婚了,没有爱情可言。确实如此吗?其实不然。可又有什么办法,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改革开放后,女人思想得到解放,她们有了自己心目中的白马王子,高仓健既是她们最为理想的标准。20世纪末,港台风广泛在大陆传播,看脸时代正式到来。 然而,怀春少女谈谈恋爱还可以,可真要到了谈婚论嫁,相貌好像又不值钱了,一切以社会地位和金钱来衡量。可在满足物质条件后,相貌再次回归,成为已婚女人掠食的对象。 仅仅靠相貌,不足以打动女人的心,还有性格、金钱等等。让女人为其疯狂的,还有陆一伟温和文雅的性格和细致入微的体贴。 陆一伟的性格自然不必说,极少动怒,脸上时常挂着灿烂的微笑,十分暖人。再者,他心思极其细腻,知道对方想要什么。苏蒙流产时,他可以不离不弃,甚至可以做出一些常人无法做到的举动;佟欢不开心时,经常给他打电话聊天,他可以不厌其烦耐心劝导;石晓曼崴脚后,他可以从外面买来饺子,并细心地准备了醋,端到跟前…… 这些对于陆一伟来说没什么,再寻常不过了。可就是这些细节,打动了女人的芳心。其实,女人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给她温柔一击,她会被这一瞬间改变态度,甚至感动一辈子。或许,这就是陆一伟的魅力所在吧。 窗外大风呼啸,周围鼾声四起,陆一伟的耳畔听到的却是石晓曼的喘息声。在这种环境下,陆一伟本不应该去想这些私欲,然而石晓曼的主动打乱了他的心。 刚才还冰凉的手,在石晓曼体温的作用下渐渐变得热乎起来,甚至发紫的嘴唇也有了血丝,这一切,归功于血液加快流动的结果。 石晓曼的身子紧紧贴着陆一伟,一只手伸进了衣服里,疯狂地抚摸着其后背。而陆一伟变得木讷,脑垂体指挥着内心两种截然相反的举动。一种是内疚不已的自责,而另一种是安奈不已的冲动。两股力量在内心中挣扎着,却不知该选择。 男人的**是短暂的,瞬间来倏尔走,一脱裤子**大发,一穿裤子拍屁股走人。而女人的饥渴却是蛰伏在心底,刺激着她们做出常人难以想象的举动。石晓曼的疯狂举动让陆一伟不敢相信。 就在这时,有人站起来外出。一股冷风吹进来,陆一伟一下子清醒了。他推开石晓曼,提起了裤子,起身离开了温暖的被窝。而石晓曼,似乎也清醒了,眼泪瞬间流了出来。陆一伟的举动说明,心里根本没有她。 陆一伟走出门外撒了泡尿,回到教室原来的位置,靠着墙角坐了下来。他慌乱地在身上摸着烟,却找不到一根。地上还有扔掉的烟头,顾不了那么多了,捡起来点燃抽几口再换另一个烟头。 烟,可以短暂地麻痹人的神经,也有一定的镇定作用。陆一伟抽了一会,内心渐渐平静下来,回头瞟了一眼正在蠕动的石晓曼,心里格外焦躁。 陆一伟懂石晓曼的心思,他也渴望男欢女爱。如果面对是个陌生人,他会毫不犹豫主动配合。可对方偏偏是石晓曼,作为同事,又是邻居,怎么好意思下手?他庆幸刚才清醒了,如果再一进步,他会把持不住。且不说一次心跳的恩爱,如果真因为这次而逼迫自己做一些难以抉择的事情,后悔也来不及。 石晓曼并没有走进他的心,过于滥情,只会是痛彻心扉的伤害。好比佟欢,从一开始就是错误,他不想伤害任何人。 凌晨五时,救援队终于挺进了第一个村,距离陆一伟所在的村还有10多公里。这个村条件相对较好,倒塌的房屋并不多,也没有人员伤亡。张志远在接到电话时,立马赶赴现场,查看灾情。 尽管受灾群众不多,张志远为了保险起见,要求救援人员将全村人全部转移出去。一晚上时间,峂峪乡小学、中学和医院,甚至一些办公场所已临时改成安置地点,一切就绪,随时等候接应受灾群众。 凌晨六时,救援人员陆续进入第二个、第三个村庄。第三个村庄受灾情况相对严重,几乎一半的房屋全部倒塌,也有部分村民被冻伤。医护人员立即抬上救护车,“呜哇呜哇”急速奔驰。 凌晨七点,天色微微亮,雪渐渐小了下来,又过了一会儿,雪完全停了。陆一伟正在靠着墙熟睡时,听到一阵剧烈的推门声,惊得他一下子站起来,以为是发生什么意外了。 “李三麻!”苗宇飞进门就大声喊道,吓得所有人都惊醒过来。 这时,苗宇飞与陆一伟四目相对,在这种场合相遇,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苗宇飞与陆一伟并不熟,两人见过面,也点头打过招呼,仅此而已。看到狼狈不堪的陆一伟,苗宇飞简直不敢相认,狐疑地问道:“你是陆一伟?” 陆一伟走上前去,伸手道:“苗书记,你可算来了。” 确认是陆一伟无疑了,苗宇飞更为惊奇了,道:“陆部长,您怎么在这里?” 这时,石晓曼闻讯走了过来,苗宇飞似乎明白了什么。赶忙道:“陆部长,您没事吧?” “我没事,你赶紧通知县里,让他们马上前来救援,村民们快要扛不住了。”陆一伟急切地道。 苗宇飞激动地道:“陆部长,张书记从昨晚开始坐镇峂峪乡指挥抢险救援,估计这会快要进来了。” 听到马上有人救援,村民们纷纷站了起来,眼巴巴地道:“苗书记,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哪……” “管!谁说不管了,我在前面打前站,看到大家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李三麻,大家都好好的吧?” 苗宇飞这么一问,所有人都沉默了。失去妻子的男人再次抱头痛哭,气氛变得格外紧张。 “苗书记,出来说。”陆一伟将苗宇飞拉出了教室,躲到另外一间教室,迫不及待地道:“快给我根烟。” 苗宇飞掏出烟塞到陆一伟手里,慌张地道:“快说说到底咋回事。” 陆一伟点燃香烟,站在门口望着远处的村庄。除了石晓曼家外,所有的房屋全部倒塌,惨不忍睹。陆一伟痛心地道:“苗书记,都是我的错……” 苗宇飞听完,很长时间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儿,红着眼睛道:“我认识她,以前下乡时去她家吃过饭,可遇到天灾**,又有什么办法,只能默默地为她祈祷。陆部长,多亏了你组织村民转移,才没有造成重大伤亡,这事我一定会如实汇报张书记。” 陆一伟摆摆手道:“我不关心这些,我只关心县里下一步打算怎么安置这么多村民?马上就要过年了,遇到这样的灾害,确实给县里出了很大的难题啊。哎?李建伟呢?他去哪了?” 提及李建伟,苗宇飞闪烁其词道:“李乡长外出了,还没有回来。” “什么?”陆一伟不可思议道:“李建伟在这个节骨眼上外出了?” 苗宇飞没有说话,转身望向了远处。 李建伟是陆一伟向张志远求情提拔的,他这么一来,把自己也装了进去,这可怎么办好?他心里暗骂着,将手中的烟头狠狠掐灭。 “好了,陆部长,您再坚持一会,我现在马上回去通报情况。我估计再过一个多小时,救援部队就进来了。”说完,抱拳告辞,风尘仆仆离去。 听到张志远在前线指挥,陆一伟心里暖暖的。他相信张志远不会坐视不管,一定会前来救援的。可让他顾虑的是,如果待会见了张志远,该怎么说呢? 天色越来越亮了,村民们开始陆续返回村子收拾家当,而在村子不远处的地边,一个被雪覆盖的小土包格外耀眼。只见死者的丈夫跪在坟墓面前,放声痛哭。声音穿破云霄,回荡在空旷而寂寥的山谷中…… 安息吧! 0649 父爱如山 经过一夜的奋战,抢险救援人员如同打仗一般,先后“攻克”五个“据点”,安全转移300多村民,初战告捷。然而,恶劣的天气,加上高强度工作,把平时养尊处优的公安干警个个摧残的不成人样。有的手上长了冻疮,有的嘴唇皲裂,有的耳朵冻得发紫,还有的干脆直接累趴,要不是张志远亲自督阵,估计这帮“兵油子”早就弃甲曳兵了。 就剩最后一个村庄了,也是最为艰难的一个“据点”。坡度陡峭不说,且弯路多,最为惊险的是,一侧是看不见底的万丈深渊,道路就像挂在悬崖峭壁上,让人胆颤。 就是再困难,也必须攻克!这是张志远给罗志清下的死命令。罗志清喊了一晚上嗓子都哑了,整个人超负荷运转,累得散了架。可事关群众利益,已经上升到政治高度,罗志清再次返回前线指挥。 张志远坐在车里闭目休憩,脑子里在思考着如何安置灾民。尽管各乡镇的具体数目还没报回来,但一个峂峪乡就多达300多口人,保守估计,需要安置的灾民至少在500人左右。 如果是夏天,可以暂时安置到帐篷里,可现在是大冬天,马上进入数九天,住在学校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另外,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过年了,如何让群众过一个平安祥和年,确实是个大难题。 还有灾后重建工作,这可是个巨大的工程。靠县里那点微薄的底子,抛去日常开支,也就所剩无几了,如果把全部家当都压在这上面,其他工作就得搁置,更别谈发展了。突如其来的灾难完全打乱了张志远的计划。 正当他苦思冥想,有人敲车窗。他睁开眼看到是苗宇飞,迅速下车询问道:“怎么样了?” 苗宇飞低下了头,叹了口气道:“石家村除学校和一家农户外,所有房屋全部倒塌,另外,还死了一个人。” 听到如此惨烈的消息,张志远面部微微抽动,望着远处久久不作声。过了一会儿道:“其他村民呢,都安全转移了?” “都安置到学校了,情绪也比较稳定,这多亏了陆部长。”苗宇飞道。 “陆部长?哪个陆部长?”张志远突然回头道。 “陆一伟部长。” 张志远惊诧不已,失踪了一天一夜,居然钻到这山沟里了。更让他不可思议的是,他来这里干什么?不等张志远询问,苗宇飞主动讲了起来:“县委办的石晓曼主任就是这个村的,她也在村里。” “哦。”张志远似乎明白了什么,没再追问。安排道:“这里不用你管了,你立马回乡里,一方面做好受灾群众的思想工作,另一方面赶紧思考如何安置,要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来,尽快报给我。” “好的,我现在马上去落实。”苗宇飞心中窃喜。张志远将乡长的事务也交给他办,看来,上党委书记是没得跑了。一辈子的老板凳,终于有了出头之日了。别人是痛骂这场暴雪,而他却十分感谢,要不是如此,怎能熬出头? 正当他要离去之时,一辆车急速驶了过来在张志远车跟前停下,峂峪乡乡长李建伟忧心忡忡地走了下来,怯怯地走到张志远跟前,低下头歉意地道:“张书记,我来晚了。” 张志远心里恨得直痒痒,要不是当着这么多的面,早就一个大嘴巴子扇过去了。他哼了一声,冷冷地道:“你还知道回来?” 李建伟毕竟在官场混迹多年,何况是从政府办走出来的,对领导的脾性是摸得一清二楚。如果这时候狡辩反驳,必将会激怒对方,做出一些不冷静的决定。如果选择沉默,任由对方怒骂,等消了气,自己再采取些补救措施,自然就平稳过渡了。于是,他把头埋得更低,听后张志远数落。 张志远压了一肚子的气,加上一晚上没睡觉,早就想找个出气筒泄泻火,李建伟来得真是时候,指着鼻子骂道:“李建伟,当初让你到峂峪乡任职,你是怎么保证的?下这么大的雪你不是坚守一线,而是弃群众利益和安危不顾,到外面花天酒地,你对得起组织对你的信任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你这是玩忽职守,严重渎职失职。” 劳累了一夜的救援队本无精打采,饥寒交迫,看到县委书记在训斥人,一下子来了精神,驻足围观。 苗宇飞领了任务本来可以回去了,可这场精彩好戏怎能错过?另外,李建伟毕竟是张志远提拔上来的,要是他一通花言巧语蒙哄过关,那张志远昨晚说的事还算不算数?于是他静静地站在一边,等候处理结果。 李建伟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哽咽地道:“张书记,我知道我错了,不该在这个时候擅自离开岗位。可家中老母突然病重,脑溢血住院,几次晕厥,差点毙命。作为家中的长子,没有敬过几天孝道,愧对于老母。但国事大于家事,我愿意接受任何处分。” “哦。”听到李建伟的凄惨描述,张志远气消了一半。他停顿了片刻道:“先把这事放在一边,你现在赶紧回去和苗宇飞一起安置受灾群众。” “好的,我这就去!”说完,用袖子抹了下眼泪,深深地向张志远鞠了一躬,转身叫上苗宇飞上车了。 苗宇飞看完整个过程简直不可思议,李建伟拙劣的演技竟然轻松骗过了张志远,这他妈的太神奇了。李建伟的母亲确实健在,长期跟着他妹妹在江东市生活,到底是不是突发脑溢血,鬼才知道了。不过,李建伟的确厉害,利用张志远的同情很巧妙地躲过了一劫。 中午时分,救援队终于抢通了生命线,抵达了受灾最为严重的石家村。陆一伟与张志远相见,不知该悲该喜,似乎有一肚子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张志远没有多说,仔细查看了石家村的情况,与受灾群众作了一通煽情演讲,让罗志清留下来负责转移,自己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县城准备召开碰头会。临走时,询问陆一伟:“有没有车?没有车就坐我的车!” 陆一伟心里一热,连忙摆手道:“张书记,不用了。” “哦。”张志远点点头道:“下午的碰头会你也参加。”说完,坐车离去。 陆一伟回到家中已经下午3点多了。刚进门就被父母亲一通数落,可他顾不得听他们唠叨,一边上楼一边道:“妈,家里还有没有吃的?快饿死我了,我洗个澡换身衣服马上就来。” 骂归骂,刘翠兰心疼儿子,一头扎进厨房为儿子煮饺子去了。 洗完澡换好衣服,陆一伟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刘翠兰见状,关切地道:“你慢点吃,没人和你抢。”陆卫国则闷声坐到一边,不停地抽着烟。 过了一会儿,陆卫国终于发声了:“你昨晚到底死哪去了?你知道不知道我和你妈担心了一晚上,我要是再年轻几岁,非要暴打你一顿。” 本来很严肃的话题,陆一伟听到父亲要打自己,突然“扑哧”将吃下的一个饺子喷到了碗里,捂着肚子笑了起来。边笑边道:“爸,你可好久没打过我了啊,现在想想,我还挺怀念的,哈哈。” 陆卫国被陆一伟这么一搞,完全没有气氛,操起手边的笤帚佯装在背上打了两下,板着脸道:“你以为你长大了,我就不打你了?告诉你,照样打!” “行啦!”刘翠兰一把夺过陆卫国手中的笤帚,埋怨道:“都是当爷爷的人了,老胳膊老腿的,你以为一伟打不过你啊,别打搅他,瞧孩子饿的,你要没事,赶紧打麻将去吧,你那帮麻友早就在电话里催了。” 陆卫国气呼呼地坐在那里,指着盘子对刘翠兰道:“没看到一伟吃完了吗?赶紧捞去!” 听到此,陆一伟不禁眼眶湿润。无论是在仕途失意时,还是情感受挫时,唯有父母亲默默地陪伴在自己身边。都说父爱母爱是无私的,不在乎你位极人臣,不在乎你腰缠万贯,只祈祷你身体健健康康,家庭幸福,婚姻美满,也就知足了。 然而,长大的孩子如同离巢的雄鹰,习惯于自由自在,自食其力,借口工作忙而忽略了对父母亲的关心。父母亲最害怕什么?最害怕你在家中的影子越来越少,生活的迹象一点一点消失,熟悉的味道越来越淡,回家的一次比一次少,一旦你回到家中,忙得不亦乐乎,好不开心。或许,这就是对你毫无掩饰的爱,毫无吝啬的爱。 刘翠兰见陆一伟愣怔在那里,突然紧张起来,连忙询问:“一伟,咋了?是不是妈做得饺子不好吃?” 陆卫国也警觉起来,以为自己的话说重了,懊悔地道:“儿子,爸没别的意思,就是担心你,好了,你吃吧。”说完,背着手出了家门。 望着父亲渐渐佝偻的身躯,一个饺子堵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0650 集思广益 陆一伟吃过饭,匆匆忙忙赶往县委大院。 此刻,参与救援的各路人马带着一脸疲倦悉数走进常委会议室,猛烈地抽着烟提神,不一会儿功夫,屋子里烟雾缭绕,如果站在门外,你可以看到丝丝薄烟往外飘,让一些女同志有些受不了,捂着鼻子直咳嗽。 据一个不权威调查显示,中国烟民主要集中在两个大的群体,一个是青少年,一个是政府官员。这个调查让人极其惊讶,不过细细分析,却有道理。 青少年通过一些影视剧,尤其是一些耍帅的警匪黑帮片,潜意识地认为抽烟的人很酷。于是,点燃人生的第一支烟,有模有样地学着抽了起来,此后一发不可收拾。再者,他们抽烟不花自己的钱,从不心疼,自然养成了这个不良恶习。 再说官员。烟酒茶几乎成了每位官员的标配,你要是落下那样,别人都看不起你。公务接待是培养这些不良嗜好的罪魁祸首。见了面二话不说先递上一根烟,你要是不抽,反而更加野蛮地强行塞到嘴里,致使你不得不以烟会友。下到基层,为了与群众拉近距离,香烟似乎是比较好的渠道。一支香烟递过去,群众诚然接受,接下来的工作就好开展了。当然,这只是一方面。 还有更为隐讳的一面是,官员们抽烟似乎很少花自己的钱,这一点,与青少年极其相似。当然,青少年是亲生父母的钱,官员们是花衣食父母的钱。平时办个事,过年过节,烟酒茶成为最受欢迎的绝佳礼品。你送现金,显得俗气又违法,更何况对方不见得收。送烟酒茶,不但能拉近关系,而且不违法,顶多违纪。然而,随着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档次是越来越高,越贵越离谱,普普通通的香烟成了高档奢侈品,让送礼者望而却步。 好比南阳县,前两年普通领导干部还是抽着红塔山,县里则抽相对好一点芙蓉王,偶尔抽点中华换换口味。可这两年风向一变,普通领导干部换成了芙蓉王,县领导直接抽成了中华。不是花自己的钱不心疼,最终还是由衣食父母买账。 一旦遇到下乡,人们纷纷挤破脑袋争先恐后闹着要下去,先不说吃一顿饭,最主要的还能拿。临走时,当地政府或企业或多或少表示一下,最普遍的还是香烟,好一点的单位带点购物卡之类的,养成了这种习惯,如果那一次你不给,一下子就对你有了看法,有的甚至理直气壮地索要,搞得乌烟瘴气。 陆一伟抽烟也很少自己购买。在政府办时,分管后勤的高大宽经常给他足量供应,只要看到抽屉里没烟了,立马补足。到了组织部,办公室主任许敬业同样如此。所有的开支全部按招待费结算。 人到齐后,张志远让各家汇报各自所包片区的受灾情况。经汇总,全县共有300多间房屋倒塌,受灾人数达到600多人,与张志远预期较为接近。其中,受灾最为严重的是峂峪乡,占到总数的一半。共造成3人死亡,18人不同程度受伤。 这个结果,让张志远松了一口气。如此大的自然灾害,21人伤亡根本不算事。另外,这一情况并不是北州市最严重的,只要不走到“前头”,上头也不会追究责任。张志远拍板,按死亡1人,受伤9人上报。 统计数据,没多大意义,最主要的是考虑如何安置。张志远将这一难题抛给了杨德荣,道:“杨县长,你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杨德荣作为县长,承担着抢险救灾的主要责任,自然跑不了。他知道张志远是在给他施压,却没有反驳的余地。思考了片刻道:“按照我的想法,还是由各乡镇自我消化,需要多少钱打报告请示,县财政根据实际需求,分批次拨付。另外,按照昨晚的分工,由包片领导挂帅督阵,落实此项工作。” 杨德荣很巧妙地将皮球踢了回去,张志远心知肚明,道:“我看可以,不过有些乡镇遭灾并不严重,所以需要重新调整一下分工。政府作为责任主体,副县长们要首当其冲,主动承担起来。至于怎么划分,杨县长你看看怎么调配?” 张志远把皮球又踢给了杨德荣,心里虽然不悦,可虽让自己是县长,硬着头皮道:“那这样吧,田国华负责谷阳乡,高博文负责通阳乡,周玲负责北河镇,徐青山负责峂峪乡,我来负责石湾乡,张书记,你看这样分工合理吗?” 杨德荣把受灾最严重的乡镇拨给徐青山,其用意可谓用心良苦。要知道,徐青山能当上副县长,纯属意外巧合,可人家就有那个运气,又是正正当当选上来的,没有人敢说什么。杨德荣对徐青山并不感冒,故意让他包最严重的乡镇,意图明显。 杨德荣提及北河镇,让陆一伟一下子想起住在半山腰上的许半仙,顿时心里一慌,赶紧给溪口村村长周三毛发了条短信,让他去看看许半仙。 张志远实在有些累了,也懒得管了,他对杨德荣的提议没有任何意见,而是道:“我强调几点,第一,所有的包片领导以各乡镇负责人要高度重视,从现在开始就行动起来,全身心投入这项工作,直至安置工作结束。如果你过年还完不了,那我不管,这是政治任务,必须完成。第二,各乡镇要尽快提出安置方案和措施,包括往哪安置,生活如何保障,经费如何预算等等都要写进去,明天一早交到县委办,我要看。第三,所有人不准擅自离岗,如果有特殊情况,必须请假。如果让我知道谁不请假私自外出,我将严肃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自上而下,一视同仁,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说完,张志远回头问杨德荣:“你还有什么要强调没?” 杨德荣摇了摇头。 “散会!” “呼啦!”一群人如同出圈的羊,一窝蜂抢着往外走,一刻都不想多待一会。走出门外,张志远回头寻找陆一伟的影子,侧身对肖杨道:“让陆一伟到我办公室来。” 陆一伟进了张志远办公室,习惯性地为其泡好茶,然后中规中矩地坐在沙发上,等待训话。他本打算解释一下,没想到张志远一摆手道:“你昨天干嘛去了我不过问,你这两天要赶紧考虑一下如何灾后重建,特别是峂峪乡石家村,遭到毁灭性的破坏,整个村需要重建,现在虽是冬天,但必须提前着手,开春后立马动工。” 陆一伟早在石家村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道:“张书记,石家村地处偏远,且人口稀少,我考虑是不是把整个村子全部搬迁出来?或搬到乡政府所在地,或与其他几个村子整合起来,这样既方便了出行,也便于管理,不至于出现这样的情况导致救援迟缓。” “嗯。”张志远点点头道:“你说的这个很有道理,也很有想法。可石家村的村民愿意吗?他们的收入主要靠土地,如果让他们搬迁出来,就失去了土地,意味着断了经济来源,你考虑过吗?另外,南阳人比较恋家,如果搬迁至一个新地方,他们能同意吗?还有,与其他村子整合,别的村子愿意吗?” 一连串问题抛了过来,着实有些难以应对。陆一伟没有考虑到这些细节问题,思考了一会儿道:“他们愿意不愿意搬迁,这还需要做大量思想工作,不过我相信他们能够理解县委县府的用心,确实是在设身处地为他们着想。至于土地,他们也可以选择继续在当地耕种,也可以由当地乡政府通过土地流转,重新为他们划分土地。” “行吧,这个问题还需要再斟酌。钱呢?从哪弄钱?”张志远又抛出一个议题。 陆一伟道:“石家村的村民实在太贫穷了,要想让他们完全出资,我看并不现实,还需要政府补贴。” “政府补贴?”张志远疑惑地道:“政府可以象征性的补贴,但要完全倚靠政府,那不行!我不能同意。你也知道,县财政本来就吃紧,加上明天还要开各项工程,如果全部用在这上面,那南阳怎么发展?” “也可以考虑社会融资。”陆一伟突然机灵一动道:“曙阳煤矿曾经资助石湾村建设,同样可以复制过来。让全县各大企业捐赠一点,也算是反哺社会。对了,过些日子不是韩书记要来进行党建调研吗,这正是村企帮建一种的创新模式,打造成企业党建示范建设基地。” 张志远给陆一伟泼了一盆冷水,道:“想法是好的,可你要从企业家嘴里撬出点东西,可不难!不过,倒是可以一试。这样一来,可以减轻点政府的负担!” “对了!”陆一伟又想到一个好点子,道:“张书记,上次与省建设厅白厅长一起吃饭时,他不是说今年有城镇化指标吗?我们也可以将这个项目争取回来。” “嗯。”张志远颌首道:“这也是个好法子。但是,我不想把这个指标浪费在农村建设上,县城也需要发展啊。这样吧,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吧,随后再讨论!” 0651 挂职干部 随着西伯利亚寒流南下,南阳县总算在暴雪后的第三天放晴了。太阳如同一个调皮的小顽童,失踪数日终于爬上了山,给“劫后”的西部小城带来了丝许暖意。 俗话说,下雪不冷融雪冷。古人虽不懂凝华和升华的深奥物理形态,但通过长期生活观察总结出通俗易懂的谚语,流传至今。 南阳的气温刷新了有记载以来的最低温度,零下28度,用天寒地冻,冰冻三尺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早晨路边的小吃摊,刚捞出来的馄炖如果不趁热吃,立马变凉,咬一口馄炖,里面竟然还有冰渣子,膈得牙痛。卖馒头的不小心将一个热气腾腾的馒头滚落在地,在雪地里滚了一圈再捡起来,已经成了硬邦邦的“铁疙瘩”。街上行驶的自行车,走着走着就爆了胎,此起彼伏响着。街道拐角处补胎的生意比买早点都格外火爆,远比撒图钉来得快。 街边房檐下的冰溜子,足有一尺长,甚至还有三尺长的,一字排开,像瀑布一般,蔚为壮观。一群小孩子拿着木棍逐个往下捅,“啪叽!”掉下来摔成一摊,孩子们高兴的不亦乐乎。有的干脆拿着冰溜子当冰糕吃,冰与嘴唇黏住,使劲一拽,一大块皮扯下来,疼得哇哇大哭。 北方的冬天,最痛苦的两件事不外乎洗澡和上厕所了。多长时间洗一次,堪比南北暖气之争不差上下。家庭环境和条件不允许,不可能家家都有热水器,大部分人还是选择去大澡堂子,一次五元。对于普通家庭来说算是奢侈一回了,如果天天洗,那简直是土豪的生活。所以,大部分人选择半个月洗一次,个别爱干净的一星期,要是住在农村,估计一冬天都不见得洗。除了经济问题,最主要的是麻烦。 你想啊,就和剥粽子似的里三层外三层剥掉,然后再一件件穿上,苦不堪言。有的家庭舍不得花那冤枉钱,干脆在家里坐在澡盆里凑合洗洗,也就有了老公公偷看儿媳妇洗澡的逸闻趣事。 再者上厕所。除了单元楼有抽水马桶外,其余的一律在院子里。为了驱散难闻的气味,大多选择半开放式的蹲式厕所。大冬天的往那里一蹲,嗖嗖的风吹着裸露在外的屁股,那滋味可想而知。完事后还不等提起裤子,赶紧往家里跑,如同打仗似的,速战速决。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习惯了也就觉得无所谓了,不是吗? 按照老黄历,万事讲究个好彩头,尤其是新的一年,如果阳光明媚,风调雨顺,那今年就是个好年景,四季通达,五谷丰登。然而,这一场暴雪的侵袭,让一些迷信之人四处散播谣言,今年是个灾年。 南阳水深火热,国家却把神舟二号送上了天,小布什也成功当选美国总统。而大洋彼岸的萨瓦尔多发生了76级的地震,该国六分之一的人口受灾。是不是好年景,因人而异,自圆其说。 北州市政府通报了全市暴雪受灾情况:全市16个县市区共倒塌房屋1560间,受灾人数达到800余人,其中,中阳县、古川县、从康县最为严重。市委号召,全市党员领导干部要团结一致,众志成城,用百折不挠的勇气和勇于担当的气魄积极投身于灾后重建工作中,扑下身子深入到一线,为受灾群众解决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让他们感受到党的温暖和关怀,过一个平安祥和温暖的春节。 另外,市委市府办公厅联合发文,传达了市四套班子领导帮扶分片分工,市委副书记韩洪刚和副市长柳文川包南阳县。 这份官样文章,是通过电视和报纸媒体发出来的。数据真实不真实?细细一推算便知。作为受灾“不严重”的南阳县已达到300多人,全市且只800多人?所以说,数据的水分很大,至少砍掉了一半,甚至三分之二。 为什么要在数据上作假?一方面是交代上级。如果傻乎乎的把真实数据曝光,必定会引起上级的高度重视,甚至引起中央领导的格外关照。按道理说,上级关照不是好事吗?对百姓肯定是好事,但对于官员来说,绝非好事! 说明什么,说明你平时认识不到位,不重视群众安危,只顾经济发展,过度追求gdp,而忽略了平衡发展,致使灾害发生。还有,受灾人数居多,说明北州市组织不到位,指挥不到位,往小了说是失职渎职,往大了说就是领导不力,预判把控能力不足。如果上升到政治高度,那就是领导出现了问题。 另一方面是交代群众。及时通报受灾情况,说明北州市反应迅速,措施得力,把群众的事挂着心上,压缩数据避免造成恐慌,让群众看到,党和政府是有信心打赢这场仗的。 以前,一直是由正厅级市人大主任李虎刚包南阳县,格次自然不一样。市里有个惯例,级别越高,越包贫困的县市区。好比市委书记秦修文,包的正是最为贫穷的中阳县,轮到李虎刚,就到了南阳县。 而这次调整,降低为副厅级市委副书记,还搭配了个刚调来不久的副市长,如此用意,着实有些看不懂。不管怎么样,两个市领导包一个县,总比别人多吃一口饭。 这天,政府办接到市政府办公厅通知,副市长柳文川要下来慰问受灾群众。按照对等接待标准,副市长代表的是市政府,那就应该由县政府首长接待。如果再细分工,柳文川分管科教文卫,对等的是女副县长周玲。但柳文川第一次到南阳县,杨德荣当然要亲自出马了。 柳文川我们并不陌生,原来是省报记者,与陆一伟师出同门,在蔡润年的努力下,以挂职的名义出任北州市副市长。在张志远“双规”阶段,如不是陆一伟通过柳文川写了一篇响亮的通讯文稿,也不会得到省委书记黄继阳的格外关照。 官场上最讲究身份出身,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如一团毛线,让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但凡能爬到一定位置的官员,背后总有一个支持他的**oss,可能是老乡,可能是师生,可能是同学,可能是曾经的同事等等,摸清了对方的来历,便于对症下药。 挂职干部,历来得不到当地官员的重视。认为就是下来转一圈,镀镀金,用不了两年就离开了,何必在其身上投入太多感情,完全没必要!如同鸡肋,丢了可惜,吃着味如嚼蜡。 上面所说的挂职干部是那种没有背景的,如果要是后台硬,市委书记都敬让三分。关于柳文川的关系,杨德荣一早就摸得一清二楚。省委黄书记的“师爷”蔡润年,那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虽担任着一个不痛不痒的政研室主任,手里无权无钱,可人家是黄书记身边的大红人,这样的人谁敢得罪?杨德荣自然屁颠屁颠热情接待。 柳文川不过30多岁,比张志远小,比陆一伟大不了几岁,年纪轻轻就是副厅级领导干部,前途无量。 这天,柳文川轻车简从来到了南阳县,杨德荣亲自到交界处等候迎接。柳文川架子不大,将杨德荣请上自己的车,了解起了南阳县的受灾情况。 听完杨德荣的介绍,柳文川道:“杨县长,受灾群众虽暂时安置了,但你们要及时考虑灾后重建工作,你有什么想法没?” 50多岁的杨德荣向30多岁的毛头小子汇报工作,实在有些别扭,可人家是副市长,再不服气也得忍着。一本正经道:“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了,打算在开春后启动这项工作。可南阳县的情况您也知道,底子薄,家底穷,还需要柳市长多关心关心南阳。” “嗯。”柳文川慢条细理地道:“这个问题市里会通盘考虑,不会把担子都压到你们头上的。但是,你们也不能过于依靠市里,毕竟孩子多了,手心手背都是肉,给南阳吃的多了,其他县市区就得饿着。我尽量在我的权力范围内争取吧。” 杨德荣连忙点头道:“请柳市长放心,我们一定会按照市里的要求,把这项工作落实好。” “对了,你们县是不是有个叫陆一伟的?”柳文川突然问道。 杨德荣一怔,点点头道:“不知您说得是不是同一个人,确实有个叫陆一伟的,现在是组织部副部长,怎么,您认识?” 柳文川不想暴露关系,笑着道:“偶得故交,一面之缘。” “哦。”杨德荣松了一口气道:“柳市长也是广交朋友之人啊,以后好了,您包上我们南阳县,咱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还希望您多加走动,多多关照南阳的发展。” “这是自然的。”柳文川还是念念不忘陆一伟,道:“等会下乡的时候,让陆一伟也一起陪同吧。” 杨德荣心里有些别扭,还是让政府办主任张志松通知了陆一伟。 0652 暗中相助 接到政府办主任张志松的通知,陆一伟正在办公室勾画着张志远交代的任务,让他倍感惊奇,杨德荣怎么好好的让自己陪他下乡,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张志松并没有告知副市长柳文川下来慰问的消息,而是直接告知半个小时后到县委大院集中,一同下乡。要知道,杨德荣自从到南阳县以来,从来没有单独叫过陆一伟,见了面最多点个头,仅此而已。对于张志远身边的人,杨德荣一律不待见,没有原因。 陆一伟正抽着烟分析着,许敬业推门气喘吁吁进来了。陆一伟最讨厌在思考问题时被人打断,而且这个许敬业有点愣,干了一辈子办公室主任了连个最起码的礼数都不懂。 许敬业看出陆一伟不高兴,小心翼翼地道:“陆部长,楼下有一个妇女找你。” “妇女?”陆一伟疑惑地道。 “对啊,来了好久了,一大早就被保安拦在门外,一直赖着不走,待会不是副市长来嘛,信访局的人便驱赶她,这时她才说要找您。” “副市长?哪个副市长?” “就是那个挂职领导,从省报下来的柳文川。” “哦。”陆一伟似乎明白了什么,道:“那你把她带到我办公室吧。” “她手里还提着一大堆东西,是不是……” “先放到一楼办公室,待会让她取走。” “好咧!” 怀着好奇心,陆一伟见到了那位妇女。只见她穿着极其普通,进来后低着头双手抓着衣角,站在门口不敢向前。 陆一伟上下打量了一番,并不认识。调整了下坐姿,指着沙发道:“进来坐吧。” “俺不坐……”妇女怯怯抬起头偷瞄了陆一伟一眼,又赶紧低下了头。 陆一伟听对方是古川县口音,更加莫名其妙了。古川县也没有亲人啊,找自己有什么事?起身为其倒了杯水,扶到沙发跟前坐下道:“找我可以告知他们嘛,大冬天的,外面多冷,先喝杯水暖和暖和。” 妇女端起杯子,身体还不停发颤。陆一伟观察到,妇女的手就像榆树皮一般,皱皱巴巴的,冻得发紫发黑,手指上还裂开好几道口子,让人看着心疼。陆一伟吐了一口气道:“大娘,你找我?” 妇女赶紧把水杯放下,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 “啥事?” 妇女紧张地道:“俺是,俺是……俺是李小军他娘。” “李小军?”陆一伟印象中并不认识这么一个人啊,问道:“大娘,你是不是找错了人了,我不认识你儿子啊。” 妇女拼命摇了摇头,道:“你是不认识,俺认识你。你小舅子把俺儿打成了脑震荡……” “哦。”陆一伟想起来了。夏瑾和的弟弟夏锦鹏上次打架因下手过重,过失致对方脑部损伤,判了三年有期徒刑。民事赔偿判了三万元一次性了结,这个钱,陆一伟垫付了,后来还买了一大堆东西登门看望过,也算给对方赔不是吧。 陆一伟立马明白了妇女的用意,道:“上次不是一次性了结了嘛,咱们双方可都是签了字的。” “不不不!”妇女连忙摆手道:“领导同志,俺也是正经人家,绝对不会出尔反尔,我不是为此事来的。” “那是什么?”陆一伟更纳闷了。 突然,妇女“哇”地哭了起来,吓得陆一伟赶紧关上门,劝说道:“大娘,有话你好好说,这里是办公场所,你别哭啊。” “俺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啊,呜呜呜……”妇女不听陆一伟劝,哭声更大了。惹得四周办公室都纷纷探出头观望,以为发生什么事了。 陆一伟好说歹说,妇女才渐渐平息下来,道出缘由:“领导同志,俺也的逼得没办法了才来找你。前两天下大雪,俺家的房子倒塌了,我那不争气的儿子来不及逃脱,活生生给压死了……”说着,妇女再次嚎啕大哭,哭声凄惨,让人动容。 陆一伟没想到会如此,颇为震惊,继续听妇女接着往下说。 稍作平息,妇女又道:“俺一共养了三个儿,老大十几岁是就出车祸死了,老二嫌家里穷,一早就出去打工了,至今不知道下落,身边就留着一个儿,还是个不争气的东西,好吃懒做,东逛西晃,啥事也不做。出了事后好不容易在家待着了,可没想到又出了这档子事,俺的命咋这么苦哩,实在没活下去的勇气了啊。” “大娘,你千万别这么想。”陆一伟赶紧劝说道:“这过日子就是问题叠着问题,那有一帆风顺的,有什么困难你尽管说出来,我帮你。” “真的?”妇女眼泪汪汪地看着陆一伟,好像看到希望一般。 陆一伟听出了个大概,看着妇女也有些可怜,道:“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妇女道:“俺家没有任何经济收入,上次赔偿的三万元早给孩子看病花完了,现在房子塌了,暂时借住在亲戚家,这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可盖房子俺那有钱,亲戚都是穷亲戚,无奈之下只好找到了你……” “要多少?”陆一伟干脆利落地道。 妇女哆哆嗦嗦伸出了三个手指头。 “三万?”陆一伟惊讶地道。 “不不不,我可不敢要那么多,三千。”妇女连忙解释道。 “哦。”陆一伟松了一口气,取出钱包看了看,里面只有一千多,道:“大娘,这样吧,你在这里等一会,我现在给你取钱去。” “好,好……太谢谢了。”妇女破涕而笑,感激地道。 陆一伟刚要出门,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折返回去接了起来,就听到张志松急乎乎地道:“一伟,你怎么还不下来,杨县长已经在院子里了。” 陆一伟抬头从窗户一看,杨德荣果然在院子里站着,旁边还有柳文川。他立马道:“好,我马上下去。” 这边还有这档子事,陆一伟本打算让许敬业去办,可想了一会儿,打给了李海东。对于私事,他更相信身边的人。 “大娘,我现在还有工作,待会有人过来给你送钱,多的没有,我给你5000,再让他把你送回去,你看怎么样?”陆一伟道。 “太多了,太多了……”妇女连连道。 “行,那就这样吧,我先走了。” 陆一伟快速下了楼,快步走到柳文川跟前,伸出手招呼道:“柳市长,您来了啊。” 柳文川伸出手握着笑道:“一伟,你可是个大忙人啊,我来北州这么久了,你也不说来看看我,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不打算见我啊?” 如果柳文川还是报社记者,陆一伟说话可以随便一些,但人家现在是副市长,自然要体现出上下级关系,谦虚地道:“柳市长,您是市领导,没什么事我怎敢叨扰?再者,这段时间工作比较忙,望柳市长见谅啊。” 这时,杨德荣上前插话了,半开玩笑地道:“柳市长,这点我倒是可以作证,陆部长是大忙人,什么事都管,忙得不亦可乎啊。” 陆一伟笑容僵在脸上。杨德荣表面是在开玩笑,实则用意颇深。言外之意嫌陆一伟管的宽,啥事都管,可这是张志远交代的,能有什么办法。 柳文川听出些弦外之音,急忙打住道:“好了,杨县长,咱们先去哪个乡镇?” “要不先去峂峪乡?”杨德荣建议道。 “你不是说通阳乡遭灾最严重吗?”柳文川疑惑地道。 “哦……那行吧,先去通阳乡。”杨德荣不想带他去通阳乡,因为那里被高博文搞得一塌糊涂,有的受灾群众至今还未安置,安置的了不是缺衣少被,就是缺粮少水的,实在不把群众的利益当回事,真不知道他是干嘛的! 临走时,柳文川把陆一伟叫上了自己的车。 刚才的小插曲,柳文川也看出来了,道:“一伟,你是不是在南阳过得不如意?” 陆一伟没想到柳文川如此直截了当,装得十分平静,笑着道:“没有啊,我觉得挺好的。” “你别骗我了,你的眼神已经出卖了自己。”柳文川毫无掩饰道:“关于你的事,我虽然不全知道,但也了解一些。其实我早就想来找你了,可我的关系没有理顺,所以一直没来。你也是,知道我来了,也不过来看看我,怎么,怕别人说闲话?” 陆一伟确有这么方面的顾虑,道:“柳市长,南阳的情况您也知道,我不想给您造成太多的困扰……” “别柳市长柳市长的,就咱哥俩,那有那么多礼数,显得多生分。”柳文川突然严肃地道。 陆一伟虽与柳文川师出同门,但毕竟交往不深,仅仅几面而已,而且是利益关系,要不是牵扯到蔡润年,估计这辈子也见不了几面。 柳文川叹了口气道:“我来北州前,蔡教授找我谈过话,说让我多加关照你。可你也知道,我不过是个挂职的,在市里说话的分量也不足,能顾得了自己也不错了。不过你放心,既然我答应了蔡教授,一定会暗暗相助你!” 0653 金兰之交 陆一伟听后,感慨万千,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柳哥,多谢了。” 柳文川在陆一伟肩膀上拍了拍道:“在北州,我没有其他朋友,你算一个。” 陆一伟抿着嘴唇笑道:“谢谢您把我当朋友。和你说实话,我虽是北州人,其实也没多少朋友,周边的人都是戴着有色眼镜看你,没大多意思。” “哎!”柳文川叹了口气道:“我们选择了这条路,注定是孤独的。什么是朋友?老祖宗在造字组词的时候已经解释的清清楚楚了,‘朋’在古代其实就是货币单位,货币是什么,还不是利益嘛。利益目标一致即可成为朋友,没有其他。而且,朋友在友谊之中,是最普通的关系。真诚淳朴叫素友,坦诚相见叫诤友,交情深厚叫挚友,情谊坚贞叫石友,交情深笃,至死不渝叫死友,真正的友谊,要经得起岁月的洗礼和考验,富不弃,穷不抛,达不离,魄不嫌,这才是友情的最高境界,所谓刎颈之交、杵臼之交,甚至金兰之交,又有谁能真正做到呢?” 听完柳文川的高谈阔论,陆一伟打心里眼里佩服其学识渊博,才高八斗,不愧是省报走出来的记者,水平就是不一样。再看看自己,毕业七八年,成天不知道在忙些什么,那有时间静下心来学习。学习的唯一通径就是靠报纸,但紧靠报纸那点肤浅理论那能够武装自己,归其原因,是自己变懒了。 确实如此。白天瞎忙事务,晚上辗转酒场,一喝到深夜,根本没时间。他有些羡慕柳文川,层次高,接触的人和事不一样,眼界也不一样。再看看自己,成天钻在山沟里,抬头就巴掌大的天,每天三点一线上班回家,成宿醉醺醺的,不思进取,自甘堕落,这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如果当初听了蔡教授的话,或留下来考研,如果术业专攻,也许自己在某个领域也小有成就了。或听从他安排,到省报工作,那么现在也和柳文川一样,虽不及副市长,但至少是一名出色的记者吧。而自己执意选择了回乡发展,机会稍逊即逝,改变了一生。 后悔吗?陆一伟在失意那段时间特别后悔,可又有什么办法?按照老话讲,“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德五读书六名七相八敬神九贵人十养生”,命排在第一位,也就是说,人一出生已经决定了你的命,哪怕你努力改变,终究逃不过命的控制。 柳文川的话确有道理。有些人成天把“朋友”挂在嘴上,可哪个真正入脑入心?大多是因某种利益的需要,与你结成短暂的联盟,一旦你一无是处,没有人把你当朋友。患难见真情,这句亘古经典名句,无论在何时在何地都非常贴切适用。 在北河镇时,除了李海东和牛福勇,哪个人把自己当朋友?而重返县委大院,“朋友”一下子多了起来。这“朋友”是真诚的吗?还是看重了自己背后张志远手中的权力?陆一伟心里清楚得很。但是,为了在这个圈子生存,那就要学会表演。表演不是演员的专利,在官场同样要表演,今天装孙子,明天当大爷,后天当婊子,身份的来回切换不把人整得人格分裂,也折腾够呛。 陆一伟道:“听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这人不怎么会说话,但我待人接物是真诚的,不管是友还是敌,既然柳哥拿我当朋友,我虽达不到死友的地步,至少希望我们能成为挚友。” “哈哈……”柳文川哈哈大笑道:“对,是挚友,我喜欢。其实咱俩也算是有缘分的,如果当初苏蒙不介绍咱俩认识,也许就没有今天的缘分。再加上师出同门,现在又在一起共事,这样的缘分,需要多少个今世回眸?我想再往后走,说不定就是擦肩而过。” 陆一伟不知柳文川的话是真是假,至少眼神里是真诚的。但,仅仅见过几次面,就上升到友谊的层面,是不是有些太快了?不怪他多疑,是这个社会太险恶。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谨慎为好。 “一伟,既然是挚友,那我问你一句话,你真打算在南阳县待一辈子吗?”柳文川突然转向另一个话题。 陆一伟笑着道:“我不在南阳县待着还能去哪?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不后悔。不过现在也挺好的。” “你在说假话!”柳文川用火眼金睛看穿了陆一伟的心思,道:“你真的不后悔吗?我不相信。” 陆一伟望着柳文川,有些看不透他的心思,好好的说这些干什么? 柳文川道:“以你的学识和才智,待在南阳县实在是可惜了了。就算你再怎么努力,正处走到头了,还有什么奔头?没有了。你还年轻,而且没有家庭的顾虑,所以我建议你尽快走出去,离开南阳,去更广阔的平台尽情地施展你的才华,相信你一定会很出色的。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你举荐到省报,我说的是真的。” 陆一伟一怔,完全被柳文川的话震撼了。可回到现实,一切又变得那么不现实。如果去报社,当初就答应蔡润年了,何必等到现在?再说了,自己都30好几的人了,现在进去了要从头开始,那能和刚毕业出来的大学生相抗衡。他笑了笑道:“柳哥,不管怎么说,我非常感谢你。除了你,没人和我说这话,真的。去报社,也是我曾经的梦想,我也喜好搞文字工作。可荒废了多少年,要我现在去,着实有些力不从心了。” “哦。”柳文川有些失落地道:“那你想去哪里?和我说。” 在和夏瑾和谈恋爱时,为了顾家,陆一伟想努力到市里工作。可现在一切都烟飞云散了,这个目标也就戛然而止了。如果去市里,也不是说没有机会,苏启明多次邀请,最终还是放弃。其实放弃机会的理由很简单,就是因为张志远。 陆一伟至今感恩张志远当初把他从北河镇拉了出来,如果不是他,那有自己的今天。总的来说,张志远对自己确实不错,无论是仕途,还是经济,都在为自己考虑。如果这时候突然离去,多少有些不义。这种背信弃义之事,陆一伟做不出来。 其实,陆一伟跟着张志远要冒很大的风险,毕竟五年前的事至今历历在目。一旦贴上某个人的标签,这辈子都洗不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古往今来如此。 陆一伟佯装思考了一会儿道:“柳哥,我暂时还没有计划,走一步看一步吧。” 柳文川没再说话。 到了通阳乡政府,高博文以及通阳乡大大小小领导站在院子里等候。见柳文川下车,立马围了上去,见陆一伟从车里出来,所有人都呆住了,直到柳文川下车。 “欢迎柳市长到南阳指导工作。”高博文伸出大手抓住柳文川的手摇晃着,咧嘴笑着道。 柳文川一身的书生气,打扮精干,与当地干部格格不入。与所有人都握了下手,在一行人的簇拥下上了会议室。 “一伟,坐这里来!”柳文川见陆一伟坐到了后面,拍了拍主席台的位置道。 陆一伟连忙摆手,坚决不上去。最起码的礼数,他还是懂的。 通阳乡乡长开始汇报工作,陆一伟突然想到一件事,顿时惊慌起来。柳文川到南阳慰问,张志远知道不知道?如果知道还好说,如果不知道而自己跟着一同下乡,事后指不定怎么看待自己了。随即,他悄悄走出会议室,掏出手机打给了肖杨询问情况。 肖杨的回答让他松了口气,他道:“你和张书记说一声,就说我跟着柳市长一同下乡了。” 搞定此事,陆一伟出了一身冷汗。这虽然是件小事,但没及时向张志远汇报,事后必定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作陪的人毕竟是杨德荣,难免多疑。 “好了,既然你们把工作做得这么细致,我也就放心了。”柳文川听完汇报道:“关于市里的决定,想必大家都知道,以后就由我和市委韩书记一同包南阳县。本来今天韩书记也要来,可他临时有事,暂由我下来了。不过韩书记特意交代了,一是要督查各位的安置情况,一是看看受灾群众是否住得好吃得好穿得好,还有就是听听大家的诉求,有什么问题就尽管提出来。” 因提前已经打点好了,不能乱讲话乱说话,这会儿,所有人都选择沉默,低着头各想心事。 柳文川见冷了场,道:“那行吧,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咱们就抓紧时间下去看看,走吧。”说着,起身往门外走。其他人见状,尾随而出。 杨德荣故意走到最后,拉住高博文小声道:“都安排好了没?” 高博文点点头道:“都安排好了,保证不出差错。” 杨德荣没有说话,加快脚步追上了柳文川。 0654 两个极端 通阳乡四面环山,是个纯农业乡镇,境内无任何矿产资源,百姓靠种地为生,是南阳县最为贫穷的一个乡镇。 贫穷到什么程度?先不说经济收入,从乡容乡貌上就能看出来。走进五角镇,齐刷刷的小洋楼鳞次栉比,街道宽敞干净整洁,政府大楼气派十足,村民衣着精神,摩托车随处可见,小轿车也有不少。 再看通阳乡,街道狭窄,坑坑洼洼,唯一的一段柏油路是通往乡政府的,其余都是土路。行驶在上面的不是摩的轿车,而是牛驴板车,还有不少人力车。村民们蓬头垢面,衣着灰不拉几的,有的甚至穿着打补丁的衣服。乡政府大楼是整个乡唯一的一座楼房,始建于60年代初,破破烂烂,摇摇欲坠,俨然成了危房。好在这次暴雪坚挺住了,要不然连办公场所都没有了。 通阳乡几乎没有任何收入,日常运转基本上靠上级拨款,如果上面断粮了,那乡政府就得关门歇业了。其实也不是没有经济来源,乡政府还有两个重要收入渠道,一个提留款,一个是计划生育罚款。可老百姓家家穷得揭不开锅,那有钱上缴政府? 乡政府所在地通阳村遭灾不算严重,但也倒塌不少。从城里走出来的柳文川看到眼前的这一切,心情变得格外沉重。当记者时,他也跑过不少农村,可像通阳乡这么破烂的,还是第一次零距离接触。 高博文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道:“柳市长,您也看到了,通阳乡很穷,老百姓更穷,房屋大多是建国后的,以六七十年代居多,这也是该乡遭灾最严重的直接原因。” 柳文川没有说话,而是蹙着眉头四处张望着。这时,远处一位老者拉着板车缓缓走了过来。看到领导模样的人正往这边走来,迅速停下车,像军人一样佝偻着身体怯怯地站在那里。 高博文继续介绍道:“这次雪灾,可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本来就穷,现在亦或雪上加霜。安置的时候,我们竟然找不到几处像样的房屋,实在没办法了,让粮站把仓库全部腾空,让受灾群众居住。” 顺着高博文所指,柳文川看到不远处半山腰上有一排排刷着白涂料的窑洞,如同叠罗汉似的,有五六排,每一排窑洞的房顶就是上一层窑洞的院子,边上站满了男女老少,像参观动物园似的层层叠叠眼巴巴望了过来。 柳文川记者出身,对新闻素材有着独特的敏锐性,眼前的一幕简直是绝佳的新闻写实图片。他兴奋地竟然忘记了自己干嘛来了,一把夺过随行记者手中的相机,跑过来跑过去选着适合的角度,对着窑洞“咔咔咔”地拍了起来。其他人见状,愣在那里不知所然。杨德荣与高博文相互对望,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 “一会你给我洗出来,把底版也给我。”柳文川将照相机还给记者,不忘叮嘱道。 柳文川一行爬了上来,一群人如同惊弓之鸟一哄而散。高博文连忙解释道:“柳市长,您别介意,山里人,没见过什么世面,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主。” 柳文川没有说话,随即往一间窑洞里走去。高博文见状,拦着道:“柳市长,您还是别进去了,里面实在是……” 柳文川没有理会,推开高博文走了进去。高博文露出一脸无奈,捂着鼻子跟了进去。 柳文川刚进去,就被刺鼻难闻的气味给熏“晕”了。脚汗味、体臭、**食物的味道等各种各样的气味着实让这位城里人吃了一惊。再仔细看,靠着墙从东到西铺着一排铺盖卷,如同车马店似的,有的坐在那里发癔症,有的妇女毫不忌讳抱着孩子喂奶,有的躺在那里哼哼呀呀,还有的蹲在一角在打牌,个个如同霜打了的茄子,精神萎靡,疲惫不堪。 再看靠窗户一侧,大大小小的包堆积如山,各式各样的鞋扔了一地,地上遍地狼藉,瓜子皮、用过的卫生纸、甚至小孩子的粪便,连个落脚的地也没有,简直让人作呕。 柳文川哪见过这种架势,竟然不知所措。好在高博文及时解围,走到前面,拍了拍手道:“老乡们,柳市长看望大家来了,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 再一次冷场,除了陪同柳文川的工作人员鼓掌外,受灾群众没有一人鼓掌,而是目光呆滞望着柳文川,充满了恐惧和不信任。 柳文川本想激昂慷慨地发表一番演讲,得不到群众认可只好作罢。而是蹲下身子摸了摸潮湿且单薄的被褥,然后伸到被褥地下,摸到冰冷的地板砖,转头质问杨德荣:“杨县长,这么能让老百姓直接将被褥铺到地上,最起码下面应该垫个木板吧?这大冷天的,怎么能受得了?” 杨德荣望了眼高博文,高博文立马道:“柳市长,是这么回事。我们也没料到会发生如此大的灾害,县里乡里的储备物资不够,这两天正在紧急调配,等过两天全部给他们配上木板。” “那供暖呢?这房间里冻得像冰窖似的,最起码应该生个火炉吧,你没看到有孩子老人吗?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们能交代的了吗?”柳文川有些生气地道。 高博文早已有应对,解释道:“柳市长,这里原来是粮食仓储的地方,您也知道,这里面不能见明火,怕发生火灾。窑洞有个好处,就是冬暖夏凉,你看看这墙,足有二尺厚,房间里挤了这么多人,应该不冷。”然后回头问群众:“老乡们,你们冷吗?” 受灾群众依然木讷,既不回答也不点头。 柳文川看到一位老者啃着一块硬邦邦的馒头,又问道:“吃饭呢,吃饭怎么解决?” 高博文道:“这个……暂由群众自行解决,我们也不能什么都管吧?人实在太多了,管不过来。” 柳文川没有说话,走到刚才喂奶的妇女跟前蹲下,笑着摸了摸怀里的孩子,红扑扑的脸蛋冻得发紫,两只黑豆般的眼睛滴溜溜直转,一只手紧紧地抓着母亲的头发,似乎对眼前的一切十分惊恐。不一会儿,“哇”地哭了起来。 “大姐,这孩子是不是生病了?我摸着额头烫得很。”柳文川焦虑地问道。 妇女将孩子往怀里一揽,侧过头没有说话。 所有人都好像商量好了似的,都选择了沉默,让柳文川百思不得其解。起身问杨德荣:“杨县长,你们的医疗队呢,要是有人生病了怎么办?” 杨德荣再次将目光投向高博文,高博文挡在前面道:“柳市长,乡里有卫生院,里面住满了病人,加上医生不多,简直忙不过来。不过你放心,我们保证会让每一位群众平等享受医疗保障。” “医生不多可以从其他地方往过调嘛,这样怎么能行?”柳文川一脸怒气道。 高博文尴尬地点了点头,心里暗道:“站的说话不腰疼,你要有本事你来啊。” 柳文川连看了好几个房间,都是如此,带着一肚子气道:“走,我们去峂峪乡看看。” 杨德荣连忙道:“柳市长,这马上到饭点了,要不吃过饭再去?” “我不饿,现在就去。”柳文川气呼呼地走了下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又来到了峂峪乡。峂峪乡由副县长徐青山负责,早早地在路口就等候了。 看到通阳乡那个样子,柳文川对峂峪乡也不抱多大希望,一脸不快只顾往前走,徐青山则跟在身后介绍着:“柳市长,峂峪乡将受灾群众全部安置到114厂子里,您这边请。” 柳文川回头问道:“114厂是什么厂?” 徐青山道:“该厂原先是军用通讯厂,114是其编号,撤走后暂由农机站占着,为了保障受灾群众,全部腾了出来。” “哦。” 来到厂区内,老百姓正蹲在房檐下端着海碗吃饭,个个说说笑笑,与通阳乡截然相反。柳文川走到一位老乡跟前看了眼,只见碗里有菜有肉,还算丰盛,好奇地问道:“老乡,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老乡咬了一口馒头,笑着道:“我那会做饭,都是食堂做的。” 柳文川挨着看了一遍,道:“你们都是在食堂吃吗?” “嗯。”群众异口同声道。 柳文川不由得多看了徐青山两眼。 徐青山立马解释道:“柳市长,百姓们本身就不富裕,且又遭了灾,咱不能亏待了他们。我让乡政府全体机关人员缩衣节食,省下来给群众开灶,免费提供食物,饭虽然不好,但至少要让他们吃饱。” 这时,一群众站了出来道:“领导,徐县长可是大好人,我们虽然遭了灾,但能感受到党和政府的温暖,在这里我们吃的住的都挺好。” 柳文川感动地点点头道:“只要你们吃得好住得好,我就放心了。”说着,又进了房间看了看。房间里生着炉子,暖意融融。一个家有七八个高低铺,虽拥挤却干干净净,十分温馨,与通阳乡简直是两个极端。 柳文川激动地催促随行记者:“该拍的不拍,这是多好的新闻画面啊,来来来,往这里拍!” 记者们见状,举着长枪短跑一通狂拍。 0655 重蹈覆辙 杨德荣看到这一幕,如鲠在喉,不知该生气还是高兴。 关于各乡镇的抢险救援工作,他单独召开了政府常务会,要求把各副县长将所报乡镇需要物资统一上报,并由县财政统一拨付。高博文和徐青山各报了300万元,事关民生大计,杨德荣不敢含糊,一分不扣及时拨了下去。为了让高博文做出点成绩,他又私底下多给了100万元。可展现出来的效果,却大不相同。 高博文是安顿受灾群众不让说话,而徐青山则让群众敞开了说。柳文川心里高兴,拉着老乡的手坐在床边不停地寒暄问暖。记者们也长了记性,对有镜头感的副市长多角度拍摄。 柳文川如此,杨德荣也不能傻站着,装模作样地摸摸床铺,不时地点头表示认可。徐青山看到此,与至始至终未说话的陆一伟会心一笑。 “柳市长,时间差不多了,要不我们回县城吃饭吧。”杨德荣在一旁催促道。 “不回去了,就在这里吃!”柳文川来了兴致,指了指老乡的碗问徐青山道:“徐县长,按照老乡的标准,给我来一碗。” 徐青山有些为难地看杨德荣,杨德荣没有理会,他只好劝道:“柳市长,您好不容易来一回,怎么能让您吃这饭呢?您还是回县城吃吧。” “这饭怎么了?老百姓能吃我为什么不能吃?没有那么多穷讲究,就在这吃了。”说完,起身往食堂走去。 其他人见状,也跟了上去。不一会儿,柳文川端着一碗饭走了出来,与老乡一道,蹲在房檐下,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杨德荣一脸的嫌弃,可这不解风情的柳文川如此做,实在有些过火。他有什么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走进食堂,挑了一个稍微干净的碗,让秘书郑旭东细细地洗了一遍,盛了少半碗,凑到柳文川跟前吃了起来。 徐青山盛了饭,没过去凑热闹,而是端着碗与陆一伟躲在一边聊了起来。 徐青山动情地道:“陆老弟,这次多亏了你,谢谢啊。” 陆一伟灿然一笑,道:“和我有什么关系啊,这都是你徐县长的功劳。” “这话说的,要不是你给我出主意,我真不知道该怎么为好。”徐青山道。 时间退回到前两天政府常务会结束后。如何抢险救援,徐青山心里没有底。为此,他专门请示了张志远。张志远只给了他一句话:“事关群众利益,就是天大的事,要不惜财力物力,帮助群众渡过难关。” 人家是县委书记,一般都是提指导性的意见,具体措施只字未提。为了解读这一指令,徐青山找到了陆一伟。毕竟,陆一伟是张志远身边的人,能吃透他的每一句话。 陆一伟与徐青山一同从北河镇走出来,两人虽谈不上过命交情,但徐青山对他并没有像魏国强一般落井下石,相反经常在一起喝酒吃饭,关系相对融洽。再者,徐青山能从北河镇走出来,陆一伟也算是出过力的。如今又成了副县长,徐青山没有舍弃陆一伟这条线,大有利用价值。 陆一伟听后,思考片刻道:“张书记的意思其实很明朗,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既然杨县长把钱拨给你了,那你就大大方方地开销,一分不剩地都用到受灾群众身上。你当上副县长后,还没有干出一件漂亮的事,这正好是个机会。” 徐青山心潮澎湃,急忙催促道:“陆老弟,你可得帮帮我啊,具体怎么做?” 陆一伟道:“俗话说,金杯银杯不如口碑,如果通过这件事能赢得群众拥护你支持你,也是你的福气。在这个当口,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领导的眼睛也是雪亮的,谁好谁坏谁能干好谁干不好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救命钱,你一直在基层工作,想必很清楚吧?” “哦。”徐青山想了半天,似乎明白了张志远的用意。 到了峂峪乡,徐青山听从陆一伟的建议,先是把114厂给腾出来,购置了高低床,从县物资局要来棉衣棉被,还细心地买来脸盆毛巾等生活用品,建成了临时“公寓”,老百姓拎包就可以入住。 一开始,是由受灾群众自己解决食宿问题,但过于混乱又不好管理,徐青山干脆开了食堂,免费给群众提供食物。这可是一笔大的开支,300万元哪够这么折腾,但既然开了口子,咬着牙也要坚持下去。正如陆一伟所说,反正不是花自己的钱,不够了再追加,没有人不同意。 吃过饭后,柳文川在峂峪乡政府会议室召开了总结会,点名表扬了徐青山,虽没有批评高博文,也含沙射影道出通阳乡做得很不满意。他说,回去后会原原本本汇报市委领导,并希望所有乡镇都效仿峂峪乡,把群众的利益放在心上,帮助群众渡过难关。此外,要赶紧着手考虑灾后重建工作,可以考虑多渠道融资,年后尽快启动这项工作。 会后,柳文川就离开了南阳县。杨德荣憋了一肚子火,和秘书郑旭东道:“让高博文现在去我办公室。” 高博文来后,杨德荣开启了机关枪模式,斥责道:“高博文,你真是扶不起的烂泥巴,看看你把通阳乡搞得,简直糟糕透顶。我就不明白了,我给了400万,你把钱都花哪儿去了?这幸亏是一个不解风情的副市长下来了,万一要是让市委秦书记看到了,让我的脸往哪里放?太让我失望了!” “你再看看徐青山,比你少给了100万,看看人家搞得,什么是差距,这就是差距!我今天把话给你撂这里了,如果你要是搞不好,乘早给我交出来。” 高博文的脸红一阵绿一阵,嬉皮笑脸地掏出烟递给杨德荣,没想到杨德荣随手一推,生气地道:“你别给我来这一套,我今天就听听你的态度。” 徐青山毕竟在基层干了20多年,多基层工作熟悉,且经验足,对群众也有感情。而高博文呢,从工作就在县局机关,那懂基层工作,实在是赶鸭子上架,不知从那下手。另外,那可是400万哪!在这种特殊情况下拨下来的,无须繁杂手续,轻轻松松可以据为己有,于是他动了歪脑筋。 高博文是什么人,杨德荣也不是不知道,这家伙连骨头带汤想一起吞,胃口可真不小。可口说无凭,需要用证据说话,道:“高博文,你给我说实话,你到现在花了多少钱?” 高博文以为问自己花了多少,连忙摆手道:“杨县长,您可冤枉我了,这钱我可一分钱都没动啊。” “没问你这,我问你这次安置受灾群众。”杨德荣知道他心里有鬼,一句话便问出端倪。 高博文道:“到现在为止,前前后后花了300多万吧,还剩下几十万。” “什么?”杨德荣惊讶地坐起来道:“你说什么?还剩几十万?那你给我说说300多万都花哪里去了?” 高博文很轻松地道:“我去的时候,那粮站的仓库都快倒塌了,雇人重新拾掇了下,又铺了路,还购置了乱七八糟,也就剩不下多少了。” “屁话!”杨德荣拍着桌子愤怒地道:“拾掇了下那几间破房子就好几百万?你以为往上面贴金片了,满嘴胡言。我告诉你,你要是不给我说清楚,要是出了问题,我可不给你兜揽着,你自己看着办吧。” “别呀!”高博文露出嘴脸道:“杨县长,我说实话还不成嘛。前段时间您去省里看望许书记和邱省长,正是用的这笔钱。” “尽说鬼话!”杨德荣气愤地道:“去省里是孟刚出的钱,怎么又成了这笔钱了。别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推,你连我都交代不了,万一张志远询问你,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交代!” 高博文坚持道:“老板,我说得确实是实话,孟刚那小子手里也没多少钱,我只好动用这笔钱了。两套房子花了近一百万,买卖家具家电又去了小一百万。另外,佟欣看重了一个包,我给买下来了。” “什么?”杨德荣激动地道:“她又找你要钱了?这个贪得无厌的女人,以后她要再提出无理要求,你当面拒绝,让她和我说。” “别呀!”高博文笑着道:“其实也没多大事,女人嘛,不就那点虚荣心,穿得好戴得好心里就高兴,她高兴了才能安心伺候您。再说了也没花多少钱,只要她高兴就成。” 高博文很巧妙地转移了杨德荣的注意力。佟欣,佟欢的妹妹,姿色比她姐姐更加惊艳,五官精致,身材高挑,绝对算得上一等一的美女。 一次聚会上,杨德荣与还是学生的佟欣偶遇,立马被其美貌给迷住了。此后,多次邀约,可佟欣始终不上钩,对其不感兴趣。可女人的虚荣心如同填不满的沟壑,佟欣看到同班同学个个比自己有钱,穿着名牌衣服,买着名贵的化妆品,还有大牌奢侈品包包,出门有豪车接送,而自己仅靠姐姐少的可怜的生活费维持生活,还不够买一件衣服的呢。 有一次,佟欣一寝室的舍友酒后吐真言,说她与一富豪“谈恋爱”,佟欣心动了。杨德荣再次邀约时,她大方地提出看准了一件香奈儿外套。杨德荣毫不犹豫就给买了下来。于是,她重蹈姐姐佟欢的覆辙,踏入风尘,一发不可收拾。 0656 官场麦田 佟欣选择这条路,简直让人不可思议,更不可思议的是,她居然选择了比她大几十岁的杨德荣。这一切,作为姐姐的佟欢并不知情。 佟欢为了养活家人供她读书,不得已走上了这条路。而如今,妹妹为了金钱为了虚荣心,也选择了这条路。到底是谁的错? 提及佟欣,杨德荣挠头止痒,这是他的软肋,也是高博文握在手中的利器。他没想到这个女人看着年纪不大,心机特别重,前段时间才拿了40万,去国外潇洒了一段时间,买回一大堆奢侈品。现在又伸手和高博文要,决不能如此纵容她。 可回头想想,这个女人让自己唤醒了第二春,这种感觉是不曾有过的。尽管不可能给她承诺什么,但只要满足她的贪欲即可。然而,她的胃口越来越大,有些吃不消。现在高博文以此作为挡箭牌,着实有些为难。 高博文哄着杨德荣道:“老板,您好不容易找到个喜欢的,别这样对待她。不就是钱嘛,钱是王八犊子,花了还可以挣,别因为钱的事伤了感情,多不值当啊。这不马上过年了嘛,佟欣想让您陪她去海南过年,有没有心思?” “你这不是瞎扯!”杨德荣道:“你觉得我过年能走的了?乘早回了她。” 高博文嬉皮笑脸道:“那行,别生气了,您放心,他徐青山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完了你再给我支点钱……” “想都别想!”杨德荣一口拒绝道:“钱的事你休想再打注意,你要有本事自己去想办法。” 高博文立马道:“老板,丁昌华的事您可得抓紧了啊,这样的大老板咱可不能白白放走。” “知道了!”杨德荣有些厌恶地道:“尽扯些没用的,我现在说的是安置灾民一事,你他妈的都扯那儿去了。” 高博文见此,知道杨德荣已经消了气,堆满笑容道:“您消消气,我知道该怎么做。对了,佟欣让你今晚去一趟省城,您要没事的话我送您去。” “知道啦!” 几百万元的去向就这样被高博文轻松化解。对于一个贫困县来说,几百万可以做很多事,然而,就这样被一群蛀虫打着赈灾的幌子吃掉了…… 与此同时,陆一伟在张志远办公室汇报柳文川调研一事。对于徐青山的做法,张志远高度评价,道:“前段时间他过来请示我,问我怎么干,我故意绕了个圈子,想考验考验他,看来此人我以前小看了他,确实有两把刷子,从基层扎扎实实干起来的就是不一样。” 聊了一会,陆一伟小心翼翼道:“张书记,上次您和我说的那事,搞定了,我给您放到车上了。” “哦。”张志远警觉地看了下门,起身走进卧室,关上门小声地道:“花了多少钱?谁出的?” 陆一伟知道张志远小心谨慎,道:“张书记,这事您放心,保证滴水不漏,绝对安全。至于钱……” “你办事我放心,但你要实话告诉我。”张志远坚定地道。 陆一伟只好说出了实情,张志远坐在那里久久没有说话。70万元,对于他来说是个天文数字,估计这辈子的工资都挣不了那么多。如果在以前,他毫不犹豫拒绝,绝不可能拿别人的钱。他心里清楚,拿了别人的钱就得帮人办事,如果满足不了对方,这事就相当不妙。可现在,他急需要这个宝贝,为他的仕途敲开一扇门。 张志远直截了当地道:“说吧,牛福勇想要什么?” 陆一伟摇摇头道:“福勇说了,他就是感谢您,没别的意思。我和福勇的关系您也知道,别看他平时大大咧咧,但知道那些话该说不该说,您大可放心。” “真没有别的需求?”张志远再次询问。 “没有!” “那行吧,这个人情我欠下了,随后我会还给他。”张志远心虚,如同做贼般心虚,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伸手向别人要钱。如果是别人的,他绝对不会收的,有陆一伟做担保,他还是信任的。 陆一伟临走时,张志远又补充了一句:“明天晚上你陪我去。” 当天晚上,关于柳文川在南阳县慰问的新闻就在北州电视台播报出来。市委书记秦修文看后,专门用内线给张志远打来电话,肯定他的做法,并要将峂峪乡安置受灾群众的经验在全市内推广,这让张志远兴奋不已。 坐在沙发前,抚摸着茶几上铺开的蓝瑛名画,心里打了退堂鼓。张志远最讨厌靠送礼往上爬,他更希望扎扎实实一步步做出成绩,靠真本事上去。这样,他良心上也对得住自己。现在,自己的工作得到秦修文的肯定,有必要靠这种方式离开南阳县吗? 然而,耳畔响起了郭金柱的声音,让他又燃起了信心。确实如此,他的舞台不能仅仅满足于南阳县这种小地方,而应该乘着年轻走到更高的平台。已经错过一次时机了,如果这次再不抓紧,再进步的空间就很小了。 他把画卷了起来,不舍地装进了盒子里。拿到卧室藏在衣柜最底层,怀着忐忑的心情躺在了床上,陆一伟的身影又浮现在眼前。如果自己真走了,怎么安排他呢? 带走是绝对不可能的,自己还不知道去往何方,怎么敢轻易答应。安顿在南阳县,又怕将来有人打击报复,要不干脆让他去郭金柱那里吧,虽然穷点,但也是锻炼人的地方。可想到上次在黑山沟发生的一幕,又打消了念头,把陆一伟送过去,如果遭到那个所谓的黑帮头子算账,说不定还会要了人命!去苏启明那里?对!这个主意好,苏启明多次要带他走,是自己横拦着不同意。对,就送到苏启明身边,对方就算再没本事,也是个常务副市长。再说了,陆一伟差点就成了他的女婿,两人还是有一定交情的。 想起苏启明,张志远就想起石湾乡水泥厂一事。此地不仅是苏启明的心头病,也是他的心病。苏启明多次找过他,希望他尽快把此事给消化平息了,他也想过各种办法,可始终找不到突破口,假如丁昌华能全盘接下来,那自己在南阳县也别无遗憾了。 都是想着离开的事情,万一离不开呢?下一步怎么发展,也让他很头疼。哎!都说当官好,如果让他再选择一次,绝不会踏上这条路。上次同学聚会,个个都比自己混得有出息,有的是国企高管,有的是外企项目负责人,有的在中央部委,有的在科研单位,有的自己搞实体,有的自己做贸易,唯独自己高不成低不就,都不好意思说自己的职位。 人生如此,官场更是如此。好比麦田,你远远一望,黄澄澄地麦子欣欣向荣,一派繁华圣地。但你走近一看,无论从那个角度,麦子都能独立成行,看似交错,实质行行收成不一。领头麦不见得硕果累累,出头麦不见得独领风骚,往往隐蔽较好的麦子,才能抵御风雨,抗击雷暴。诚然,不可抗拒的自然力从你成长的那一天起,已经注定了成败。 第二天晚上,陆一伟载着忐忑不安的张志远来到了蔡润年的住处。因提前联系好,蔡润年看在徐才茂的面子上,给了他一个薄面,答应见他。不过,只有十分钟时间,约定在九点十五分。 对于基层官员来讲,完全没有时间观念。按道理说,早上上班时间为八点,除了办公室的人员外,那个能八点上了班?特别是一些妇女,又是带孩子,又是顾家的,拖拖拉拉八点半才能到,有的甚至更晚。再比如开会,通知九点开会,到九点半也开不成,个个忙得跟什么似的。后来干脆提前半小时通知,就如此照样九点半才能开。 相反,越往上走,时间观念越强,部分繁忙的领导时间要精确到分,说几点见就几点见,说给你十分钟就十分钟,因为后面还有很多人要等着见。你占用了时间,就等于不给别人机会,谁愿意?再者,你要是能排上时间见领导一面,至少在好几个星期前就得提前打招呼,要是临时抱佛脚,绝对不可能,除非走特批路线,前提是十万火急之事。如果没有要紧事,那就得和秘书长搞好关系临时加塞,或利用饭前的时间匆匆见一面,除此之外,无他特例。 蔡润年虽不担任重要职位,可见他的人比其他省领导都要多。见省领导可以是光明正大解决一些事,而见蔡润年要不就是一些不能正当渠道解决了的事想打招呼,要不就是想搭顺风船小小地进步一下,除此之外,好像没其他事了。至于搞学问叙旧,都他妈的鬼话!利益,永远的利益! 张志远要见他,蔡润年心里有数,一猜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一个小小的县委书记,实在不放在眼里,可有东州市市委书记徐才茂作保打了招呼,简单应付了事。 0657 切磋书法 到了锦绣府邸,陆一伟还清晰地记得上次因为张志远的事与保安迂回一事。这里的保安牛气冲天,脾气大得很,甭管你是什么人,多大的官位,要想走进去,除非有人引荐或主人亲自打电话,确认后方可进入,否则免谈。 上次,陆一伟差点和保安打了起来,照样没进去。实在没办法了,直接从后山走小道绕进去才算见到蔡润年。以前见蔡润年想什么时候见就什么时候见,现在见他一面,简直比登天很难。 到了大门口,陆一伟打了两声喇叭,几个保安以为是哪位领导来了,迅速跑了过来。靠近一看,发现不是江东市的车牌,脾气上来了,嚷嚷道:“哪儿来的,打什么喇叭,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瞎了你的狗眼!” 坐在后排的张志远第一次见这架势,火气噌地上来了,要与其理论,被陆一伟拦了下来。陆一伟下车后,将预先准备好的香烟往保安胳肢窝一夹,笑着道:“老哥,不认识我了?” 保安见是中华,脸色稍微好看了些,本能地抬头看了眼**,冲着挥了挥手,回头仔细打量陆一伟,道:“好像有点面熟……别和我套近乎,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陆一伟连忙道:“老哥,别生气嘛。蔡教授约我们去家里谈事,您通融一下……” 保安听到是找蔡润年的,格外警觉起来。因为找蔡润年的人实在太多了,都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了。气汹汹地道:“有预约吗?” “有!”这次陆一伟底气十足。 “哪个地方的,叫什么?” “南阳县,张志远。” “哦,等着!”说完,保安将烟塞进衣服里,转头走进了保安室。不一会儿,走过来道:“确实有登记,把你的**拿出来。” 张志远一声不吭地坐在车里,不怀好气地将**递出来。除了坐飞机检查**外,还没有那个地方如此严格。 “好了,进吧。”说着,保安给保安室里面的人一个手势,伸缩推拉门缓缓开起。临走时,陆一伟笑着道:“老哥,我们以后还会经常见面的,一点小心意。”说着,与其握手,将手里的一张提前准备好的超市卡放到对方手心,然后重重一握。 保安感觉到有东西,刚才还一脸不快,这时露出一丝笑容快速将手插进口袋里,道:“客气了,都是老朋友了,快进去吧,别耽误你们时间,知道你们时间宝贵。” “后会有期!”陆一伟抱拳作谢,转身上车快速往蔡润年的别墅驶去。陆一伟之所以给保安点小恩小惠,是为以后打基础,万一以后要常来,搞好关系多少顺畅点。 到了别墅门口,陆一伟知趣道:“张书记,我在前面那个小花园等您。” 张志远本想着叫陆一伟一起进去,毕竟他是蔡润年的学生,说话相对熟悉些,可转念一想,当着陆一伟的面,怎么提自己的事呢?既然陆一伟提出不进去,他没有反对,点了点头,转身迈上台阶。 走到门口,他整理了下衣服,摸了摸脸,确认无恙后抬手敲门。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张志远顺利经过第二道关卡,终于见到了蔡润年。 此刻,蔡润年正在书房练字,听保姆说张志远来了。他不停笔,道:“让他进来吧。” 张志远在南阳县是权威,在蔡润年充其量算个小学生。他压着脚步轻声走了进去,生怕打扰对方。进去后,蔡润年依然在挥毫泼墨,并不抬头理会张志远。 蔡润年正戴着老花镜一字一顿认真书写着,张志远怯怯地站在写的是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笔法苍劲有力,行笔如行云流水,大气磅礴,颇有大家风范,而桌子案头,正是陆一伟所赠的镇纸,当然,张志远并不知道。 这时,蔡润年拖了下宣纸,一角翘了起来,张志远立马放下手中的东西帮其摁着,直到蔡润年写完。 收笔后,蔡润年站在那里自我欣赏了一番,颇为得意。这时,才回头看站在一旁的张志远,一边拿起毛巾擦手一边道:“来,志远,评价下我的作品。” 听到此,张志远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蔡教授,我不懂书法,岂敢轻易评价您的作品,真不懂行。” “不懂也可以说说嘛,就拿外行的眼光看待。”蔡润年渴望得到外人的评价。 张志远虽不懂,但略知一二。装模作样浏览了一遍,道:“蔡教授,那学生就斗胆谈谈自己的感受。苏轼早年学“二王”,中年以后学颜真卿、杨凝式,晚年又学李北海,又广泛涉猎晋唐其他书家,形成深厚朴茂的风格。而您的作品通篇起伏跌宕,迅疾而稳健,痛快淋漓,一气呵成。如同这首词一般,跟着诗句心境情感的变化,寓于点画线条的变化中,或正锋,或侧锋,转换多变,顺手断联,浑然天成。其结字亦奇,或大或小,或疏或密,有轻有重,有宽有窄,参差错落,恣肆奇崛,变化万千,堪称一副绝世佳作。” 一席话说得蔡润年心放怒放,连忙摆手道:“志远你这是不懂?过誉了,什么绝世佳作,我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清楚得很,不过你的话我很受用,哈哈。” 张志远见蔡润年高兴,立马附和道:“学生略知皮毛,但不会写,希望以后有机会能拜您为师,虔心研究书法。如果您能收下我,三生有幸。” “哈哈,我可收不了你,你还是找别人吧。”说着,蔡润年往沙发一坐,张志远立马将桌子上的水杯端了过去。看到张志远既懂事又会说话,有意考验一下他,问道:“志远,你说这幅字挂哪里好呢?你看我书房,空荡荡的,我想挂在这里。” 张志远冥思道:“蔡教授,您的书法挂那里都非常合适,不过学生斗胆谏言,还希望您不要生气。” “嗯?”蔡润年颇为感兴趣,道:“来来来,你说说看。” 张志远壮着胆子道:“蔡教授,这首词抒发了词人对昔日英雄人物的无限怀念和敬仰之情以及词人对自己坎坷人生的感慨之情。“人生如梦”,抑郁沉挫地表达了词人对怀才不遇的无限感慨。“一樽还酹江月”,借酒抒情,思接古今,感情沉郁,是全词余音袅袅的尾声。虽大气磅礴,但情感过于压抑,且不符合您的身份。” “嗯。”蔡润年点点头道:“不错,看来你还是用心的。我和你说啊,同样一个问题,我问过很多人,所有人都是在拍马屁,唯独你看出其中的端倪,不错嘛!” 张志远没有得意忘形,而是乘机将带来的东西呈现出来,道:“蔡教授,这是您的书房,多挂一些山水画更符合您的身份。正好鄙人有件小宝贝,愿为您书房增光添彩。” 听到有好东西,蔡润年一下子坐了起来,看着张志远缓缓打开卷轴,等到“蓝瑛”两个字蹦出来后,他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拿起桌子上的放大镜仔细辨认起来。书房的光线不够好,他又拿到台灯上,整整琢磨了十几分钟,才抬头惊奇地道:“你从哪得到的?” 张志远撒谎道:“从我朋友那里买来的,我不懂书法,我朋友也不懂书法,也不是认识谁是蓝瑛,以为就是件艺术品,花了2000元买了下来,想着自己也不懂,想请您帮其鉴赏一下。” 张志远委婉道出,意在表示这画并不值钱,不是来送礼,而是一起鉴赏。 蔡润年表现得极其冷静,又仔细扫了一遍,将放大镜丢到桌子上道:“志远啊,你就和我开玩笑吧,什么不懂,你不仅懂,还是行家。你敢说这是2000元买来的?” “真的!”张志远坚持道:“蔡教授,我一学经济的,真心不懂。” 蔡润年脸上浮现出笑容道:“好了,你的心思我知道了,说吧,找我什么事?” 张志远听到蔡润年切入正题,连忙道:“蔡教授,我没有其他事,就是过来看看您。” “真没有?”蔡润年故意问道。 “真没有。” 蔡润年抬起手腕看了下表道:“你的情况我都知道了,都是自家人,别那么见外,直接说,我能为你做什么?” 张志远一咬牙道:“蔡教授,我刚才说了,我就是学经济的……” “哦。”蔡润年想了一会儿道:“省委黄书记计划今年在全省大力推行国有企业改制,因为此,去年专门成立了个企改办,由他亲自担任组长,常务副省长罗江华担任副组长,以东州市作为试点,对了,你今年不是在南阳搞企业改制了吗?还得到黄书记的亲自批示,搞这个你很在行嘛!” 张志远连忙道:“这要感谢您上次出手相助,没有您也不会得到黄书记认可。” 0658 又是年关 蔡润年将老花镜摘下,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道:“上次我还不认识你,但我那学生陆一伟多次找到我,想在《内参》上发表篇文章。对于我来说,一篇文章多大点事,随便划拉几下就成了。可在《内参》上发表,那可就慎之又慎,决不是谁想上就能上的。一伟的选题很好,正好迎合了黄书记口味,得到黄书记亲睐。可以看出,你的政治敏锐性极高,能够切中要害走在全省前列,率先擂响了国企改革的第一锤,很难得啊!” 得到蔡润年夸赞,张志远心里甭提多高兴,但他没有表露,而是谦虚地道:“学生不才,虽有心将南阳县国有企业改制到底,但遇到重重阻力变得畏手畏脚,不敢前行。成绩固然重要,不过更希望在改革中总结的经验和教训,以便在将来发展过程中少走弯路。” “嗯,你这个说得非常好!”蔡润年坐起来挥舞着手道:“什么是改革?改革就是革去陈旧,淘汰落后,摒弃这个时代不适应的思想理念,抛弃固有的条条框框,闯出一条顺应时代潮流的新型路子。改革嘛,肯定要触动一些人的利益,但能因为此就不改革吗?不!坚决不能!我们不仅要继续前行,还要越挫越勇,在探索中实践,在实践中创新,在创新中发展,在发展中突破,在突破中改革,时代赋予了我们新的使命,我们就要拿出大无畏的气魄和不服输的尽头勇往直前,从容坦荡,冲破藩篱,为改革发展尽一份绵薄之力。” 张志远的情绪被蔡润年调动起来,激动地道:“蔡教授,听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不仅解开了我内心的困惑,也为我今后的发展指明了方向。看来,我今后要多来您这里走动走动,多听听您的教诲和指导,有您这样一位人生导师,何愁发展呢?我现在真后悔晚认识您几年,要是早几年认识您,说不定就少走很多弯路呢!” 蔡润年听多了类似恭维之语,但从来不觉得没什么不妥,骄傲地道:“我教书育人一辈子,可谓是桃李遍天下,天南海北,从中央到地方,从国企到外企,从科研到文艺,学子几乎涵盖了各个领域,每每想到此,就觉得我这一生没有白活。人的一生有什么追求?名和利?不不不,这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虚荣有什么值得炫耀?我倒不是想流芳千古,垂青历史,若干年后还有人尊称我一声蔡教授,我就知足了。” 本来十五分钟的座谈时间,一直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陆一伟把车停在相对隐蔽的地方,一个人坐在花园里抽着闷烟。 真正进入了三九天,天气反倒没那么寒冷,陆一伟此刻的心情格外复杂,他虽然不知道张志远今晚此行的目的,但对方拿着如此贵重的物品拜访蔡润年不得不让他怀疑,难道自己的猜想是真的? 张志远变了,特别是从西州市回来后,整个人完全不在状态,就连抢险救援这么重要的事情表现得相当平淡,如果在以前,他绝对是冲在一线亲自督阵,而现在把担子全部交给了杨德荣,很少过问。 另外,张志远以前是最反感最反对收礼的,而这次表现得不乎寻常。不仅欣然接受,还打算与对方进行利益交换,完全不是原来的那个他。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一个严以律己、恪守尽责的人转变的如此之快?不得而知。 如果张志远真的离去,那自己又该何去何从?陆一伟不敢去想,也不想去想。经历了一次被人抛弃的滋味,他不想再次重蹈覆辙,然而,他能改变了现实吗? “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改天有时间了我再来拜访您。”张志远见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告辞。 蔡润年正聊得欢脱,也不想这么早结束,可待会还有事,只好作罢,起身道:“那好吧,改日叫上才茂还有宗峰,我们一起好好聊聊。志远,今晚和你聊得很开心。” 得到蔡润年的首肯,张志远也不虚此行,道:“多谢您挤出宝贵时间愿意听我发牢骚,只要您开心,我保证随叫随到!” “哈哈……”蔡润年再次响起爽朗的笑声,将书桌上的字画卷起来塞到张志远手中道:“经老夫鉴定,此乃是蓝瑛真迹,好好收藏吧!” 张志远立马放回到书桌道:“蔡教授,我不懂艺术,留在我这里简直是糟蹋艺术二字,既然它与您这么有缘,那就暂由您保管吧。” 张志远的话十分委婉,蔡润年推脱了几下,最后勉为其难道:“既然你非要留下,那我就代你保管一阵,不过咱可说好了啊,到时候必须取回去。” “好好好,一定!”张志远作揖告辞,正要离去时,蔡润年突然一本正经地道:“回去以后好好准备,等那天得空了,我安排合适的机会让你和黄书记汇报工作。” “嗳!”张志远听到这句话,心里顿时乐开了花。看来,不枉此行。 张志远没在江东市停留,连夜赶回了南阳县。与陆一伟道别时,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千不该万不该让陆一伟陪自己走这一趟。看着他闷闷不乐的样子,张志远似乎意识到什么,安慰了一句:“一伟,我说过,咱俩是兄弟,现在是,将来是。” 再过十多天就是春节了,县领导的活动格外多。各单位要召开总结会,争着抢着邀请所分管领导参加,可单位太多了,都轮不过来。领导们就像赶场子一般,刚从这个单位开完立马赶往下一个单位接着开,整个人连轴转,恨不得拆分成好几个。 还有各种各样的慰问。慰问离退休老干部、建国老党员、老红军、贫困户、优生优育户、烈士、军属、驻南阳武警官兵,还有受灾群众等等,一通下来,折腾个半死。 另外,还有各种各样的座谈会和茶话会。有离退休老干部、海外侨胞、政协委员、人大代表,还有文艺界的、体育界等等,一个都不能落下,一个都不能少。 白天开会,夜里同样不停歇。各位领导家门口排着队等候送礼。人们进去后,把东西往那里一放,不咸不淡聊那么几句,赶紧走人,给下一个腾时间。送得东西大多是烟酒茶还有些土特产购物卡之类的,也有少数人直接送现金,领导们照收不误。对于外地的领导,完全由司机作为代言人,装满一车立马往家里送去,生意好的时候,一天要好几个来回,忙得不亦乐乎。司机也乐意,送领导的时候往往要多备一份,何乐而不为。 最让人意外的是张志远。要是往年你想送礼想都别想,可今年态度突然转变,竟然也开始收礼了。不过他有原则,烟酒茶可以,其他免谈。开始还能把控,可到了后来完全由不了自己,一些人将购物卡夹杂在烟酒茶里,放下立马走人,有的干脆交给司机打个电话了事。张志远之所以改变,难道是因为秦修文与他的一席谈话起了作用? 县领导家门庭若市,陆一伟家同样不落空,毕竟他是组织部副部长,又是张志远身边的红人,巴结的人不在少数。认识不认识的都纷纷上门,甚至一些单位的一把手也提着东西亲自登门,让陆一伟盛情难却。 中国人最讲究人情,尤其是过年过节的,走动相当频繁。你去了领导不见得记得你送了什么,但你如果不去,一准地记住了你。人情变味,已经演变成一场竞赛,谁走在前列,说明进步的空间越大。 陆一伟没有像往常一样拒绝,毕竟人家给你送东西是看得起你,如果将别人拒之门外,多少不近人情,说不定还留下闲言碎语,指不定外面怎么传呢。不过他多了个心眼,谁送得什么都在小本子上记录下来,日后好还人情。 他收了别人的礼,还得往外送,县领导最起码得挨个拜访,东西不能太轻,也不能太贵重。给什么样的人送什么礼,陆一伟可是下了一番功夫。 本地领导清一色两条中华两**二十年西江红,大多数人还是好这一口,换做其他的,不一定买你的账。县委副书记马菲菲是女的,还有一位女副县长,他托妹妹陆玲弄了两套高档化妆品送上去,乐得心放怒放。组织部部长闫东森是自己的直接领导,礼当然不能轻了,根据其喜好专门让景德镇的同学买了套上好的紫砂壶茶具。宣传部部长裴奇峰喜好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专门从黑圈那里淘了副屏风送给他,果不其然,爱不释手。 一般领导都好说,最让他痛苦的就是张志远和杨德荣了。张志远先放一边,在杨德荣身上陆一伟整整琢磨了好几个晚上,都没有想出什么好的点子来。 与杨德荣的关系,十分微妙。越是微妙,越得谨慎。他侧面打听到杨德荣没有多少高雅爱好,土包子一个。就算有爱好,也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这下难住了陆一伟。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慎重考虑,他决定还是送5000元现金,可怎么送呢?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决定亲自登门造访杨德荣。 0659 突然失踪 陆一伟登门,让杨德荣颇为意外。不过在这个时候来,都是拜年的,他不好回绝,还是热情地接待了陆一伟。 天上一脚,地上一脚扯了几句,可两人始终不在一个频道,怎么也聊不起来,陆一伟见好就收,将装有现金的信封掏出来压到茶几底下,起身告辞。 怎料杨德荣变得勤廉起来,说什么都不肯收陆一伟的钱。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杨德荣还是坚持了党性原则,拒绝了陆一伟,树立了一名党员领导干部廉洁自律、恪守情操的高大光辉形象。 礼没送出去,陆一伟碰了一鼻子灰,这是一个不友好的信号。看来,杨德荣对他还是有防备心理。 至于张志远那里,陆一伟没有动多少脑筋。上次与牛福勇闲聊时,已经敲定了一个方案,那就是给他女儿楚楚买一台笔记本电脑。 县里的领导都有份了,还有市里的领导。苏启明和柳文川那里必须得去。柳文川那里好说,都是同辈,烟酒茶足以。而苏启明那里,要费一番心思。思来想去,他打算年后再去拜访。 还有蔡润年那里,陆一伟不知道该不该去。去该拿什么,不去又怎么说服自己。与三条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在年后同学聚会时邀请蔡润年参加,然后合起伙来买一份大礼。 总算所有的人情一个都没落下,一通下来,足以褪一层皮。花钱是小事,最要命的是费脑筋。平时考验工作能力,过年过节考验的就是你的情商了。谁都反感送礼,可这成了一项不可或缺的人情帐,往返重复,年年如此。 年前,陆一伟还有许多事要做。第一件事,潘成军所说的煤矿一事基本上敲定下来了,他亲自去了一趟,与煤矿老板签订了个初步协议,计划以200万元转包。剩下的事,陆一伟完全交给潘成军和李海东去处理。 第二件事,他打通关系,以取保候审的方式将大学同学李前程猴子从看守所捞了出来,并把他亲自送回了家,临走时,留下2万元让他过年。猴子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拉着已离婚的媳妇跪在了陆一伟面前,答应改过自新,重新做人。陆一伟不计前嫌,毕竟猴子曾经是好朋友,本性并不坏,无奈之下才走入歧途。而且,他通过牵线搭桥,赢得三条的谅解,并在西餐厅谋了份差事。 第三件事,他去了一趟夏瑾和家。雇人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了一番,挂上灯笼贴上对联,让这个毫无人气的家有了一丝温暖。随后,他去了夏瑾和母亲坟前上了一炷香,又提着一大堆东西去监狱探望了夏锦鹏。不管怎么说,夏瑾和临走时托付给他,他没有失言,主动承担起这个家的责任。 腊月二十八,县里要召开团拜会。这是春节前最后一个大型会议,这个会议一结束,意味着就要放假,一年就要结束了。 团拜会缘起延安。当年,**为杜绝人情来往,干脆把领导干部集中在礼堂,以清茶淡水相互拜个年就算拜过年了。后,延续到各党政机关和社会团体,都采用这种形式。团拜会上,由县领导总结过去一年的成绩,展望新的一年的计划和打算,明确奋斗目标和努力方向,紧接着,一些文艺工作者唱唱跳跳,团拜会就这样结束了。 南阳县的团拜会定在下午3点开始。2点50分左右,人到的差不多了,到了正式开始的时候,左等右等不见张志远的踪影。县委书记不参加,那这个团拜会过得就没意义了,所有人都耐心得等候着,可到了3点半依然不见踪迹。 现场的人有些烦躁了,杨德荣同样坐立不安。把县委办副主任杜佳明叫过来询问,杜佳明那知道张志远去哪了。杨德荣又询问肖杨和陆一伟,都不清楚。最要命的是,对方的手机还关机,一个人大活人失联了。 四点钟,还没有等来张志远。脾气暴躁的杨德荣不等了,由他主持召开团拜会。本来热热闹闹的团拜会,因张志远不在变得格外无趣。文艺工作者随便表演了几个节目就散伙了,留给人们太多的想象空间。 陆一伟同样纳闷,中午的时候还见张志远在食堂吃饭,怎么一转眼功夫就不见人影了,而且手机关机,这从来没有过的。市里要求,县领导的手机必须保持24小时开机,但张志远的这个反常举动实在让人浮想联翩。 陆一伟与张志远有小号,他尝试着打了一下,依然关机。无奈之下,他打给了司机小郭,竟然小郭的手机也关机,玩起了集体失踪,多少让人有些意外。 张志远去哪了?原来他去了江东市。 中午刚吃过午饭,张志远接到蔡润年通知,说给省委书记黄继阳下午三点有个会,会前给他争取了10分钟的汇报时间,要他务必在两点半之前赶到省委大院。听到这个激动人心的消息,张志远哪敢怠慢,不顾一切叫上司机小郭直奔江东市。这次,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陆一伟。 在蔡润年的引荐下,张志远见到了黄继阳。汇报的形式采取一问一答的形式,整个过程张志远挥汗如雨,黄继阳反而十分随和,还示意张志远擦擦汗,不要紧张。汇报重点围绕南阳县国企改革展开,张志远回答的还算成功,但黄继阳并没有表态,而是交给了张志远一个重要课题,让他站在省委的高度,撰写一份关于国企改革的调研报告。 汇报结束后,蔡润年让张志远把谈话内容原原本本告诉了他,经过仔细分析,蔡润年道:“志远啊,看来黄书记对你很感兴趣,能不能得到黄书记的赏识和重用,关键就在这份调研报告上,写好了,前途无量。写不好,石沉大海。你的命运在此一搏。” 张志远立马请求蔡润年出手相助,蔡润年考虑再三,答应了他的请求。有了蔡润年的帮助,这事基本上成了一半了。 回去的路上,张志远兴奋不已。可与其而来的苦恼让他坐立不安。蔡润年帮你肯定不白帮,正好又赶上过年,该送什么,送多大礼让他陷入深思。上次是70万的东西,这次肯定不能低于这个标准。钱从哪里来呢? 团拜会后,除了值班人员外,其他人都回家过年了。上午还格外热闹的县委大院,现在已是人去楼空,安静的让人窒息。 由于张志远外出未归,秘书肖杨选择留下来等候。陆一伟原先在自己办公室等待着,从窗户前刚好能看到车辆从外面驶进来。可等到天黑,也不见踪影。他以为自己错过了,又不放心上楼查看,看到肖杨一个人坐在办公室发呆,留下来陪着聊起了天。 肖杨原先不抽烟,自从跟了张志远后也开始学着抽烟,姿势潇洒,手法老道,一点都看不出是新烟民。陆一伟开玩笑地道:“肖杨,看不出来啊,这才几天功夫,都烟不离嘴了,呵呵。” 肖杨苦笑道:“哎!其实我也不想抽,可每天见张书记的人实在太多,个个见面发根烟,你说不抽吧,人家说你看不起,说烟不好。实在没办法,我接过烟,人家又强行给我点上,久而久之,也就学会了。时间长了,觉得烟是个好东西,苦闷孤独的时候抽一支,也就没那么心烦了。” 想起肖杨的经历,陆一伟笑容收缩,关心地道:“肖杨,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成个家了。不为别的,为了你父母亲也该考虑了。” 肖杨眼神困惑,低下头弹了弹烟灰,又猛烈吸了一口,烟气从鼻孔缓缓吹了出来,无奈地道:“陆部长,谢谢您的关心,其实我一直考虑这个问题,可心里始终迈不过那道坎。不瞒您说,我父母亲今年过年给我安排了好几场相亲,如果以前我绝对不会去,但现在,只要我父母喜欢,那我就结婚。但要我爱上对方,估计不太可能。” 肖杨的用情专一,让陆一伟很是吃惊。可听到他自暴自弃,又很同情他。道:“你这又是何必呢!既然不爱人家干嘛要娶,对你对人家都不公平。” 肖杨奈然一笑,道:“我也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了,正如您所说,为了家人,也该结婚了。另外,我父母亲正在想方设法为我调动工作,如果不出意外,我可能年后就要回东州了。” “什么?”陆一伟并肖杨的这个消息倍感震惊,坐起来道:“你要走?” 肖杨点点头道:“没办法,我家就我一个儿子,我在南阳这么些年已经很对不起他们了,我不想让他们再伤心,您能理解我吗?” “哦。”陆一伟木讷地点点头。尽管与肖杨相处的时间很短,但对他的影响特别好。另外,张志远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对眼的,并力排众议、费尽周折将他弄到县委办,现在提出要走,多少有些舍不得。道:“张书记知道了吗?” 肖杨摇摇头,低声地道:“还不知道,这事我就和您一个人说了,张书记那里我等事情办成后再说吧。可张书记对我这么好,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0660 漂洋过海 事情来得太突然,陆一伟也没做好思想准备。官场如同军营,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走与不走由不了自己,组织部门一纸令下说走就走,一切都显得格外匆忙。离开一个地方,往往留下太多的遗憾,然而,终将在无限叹惋中默默离去,赶往下一个不是终点的终点。 肖杨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他的走对南阳县惊不起一丝涟漪,可平日朝夕相处,突然说要离去,或多或少有些舍不得。 这些年来,离别对于陆一伟来说似乎司空见惯,习以为常。楚云池、马志明、白玉新,甚至刘克成、康栋、张乐飞……一个个在不同时段离开了南阳县,而自己像生根发芽一般长在了这片热土,挥之不去的情感让人难以割舍,却无法改变这一切。 陆一伟许久没说话。一根烟毕又续上一支,道:“肖杨,说实话,听说你要离开,我很吃惊也很惋惜,毕竟咱们共事一场。但考虑到你的将来和前途,我支持你的决定。这里终究不属于你,依你的能力和才华在这个小地方确实屈才了,你能迈出这一步,我替你高兴,真的!至于张书记那里,等事情办成了,找个恰当的时机说吧,我相信张书记不会为难你的。” “嗯。”肖杨感慨地道:“我来南阳快6年了,得到不少,也失去不少,不过我并不后悔。最令我开心的,还是认识了您和张书记。谢谢你们赏识我,爱戴我,我会永远记在心里的。”说着,肖杨竟然流下了眼泪。 “说啥话!”陆一伟起身搂着肖杨的肩膀道:“给我憋回去,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没出息!我们是兄弟,兄弟之间不要这么客气,多见外!另外,你不觉得咱俩长得很像吗?” 肖杨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拨浪鼓似的点头道:“对呀,陆部长,好多人都说我俩长得像,我也觉得像,呵呵,咱俩该不会是亲兄弟吧?” 肖杨的话刺激了陆一伟,让他想到至今未找到的弟弟陆一峰。肖杨身上有太多与弟弟相似之处,难道他真的是走失的弟弟?陆一伟道:“你别说,真有这个可能。” “呵呵,我就是你弟弟!”肖杨突然道,把陆一伟吓了一大跳。他不由得仔细观察起肖杨,看到他的鼻梁时,似乎打消了念头。 陆家人有个共同特点,都是高鼻梁,高耸且立体,如同欧美人。而肖杨的鼻梁稍微弯曲,与自己还是有一定差别。如果再仔细看,眼睛确实有点像,其他地方反而并无明显共同特征。 看到陆一伟如此看自己,肖杨连忙解释道:“陆部长,我的意思说,我愿意当你弟弟。” “哦。”陆一伟回过神来,坐到沙发上道:“能有你这样优秀的弟弟,是我的荣幸。” 这时,走廊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两人屏住呼吸仔细一听,不约而同站起来走出门外,与行色匆匆的张志远碰了个照面。 “你俩怎么还没回家?”张志远一边进门一边惊诧地问道。 肖杨不敢问询,陆一伟道:“张书记,今天下午……” “哦。”张志远愣在那里道:“我临时有点事,手机又没电了,团拜会开完了吧?” “嗯,杨县长主持的。” “哦,那就行!”张志远坐到办公桌前,道:“明天就是除夕了,你俩也早点回家吧,我回来收拾一下,等会我也回家。” 陆一伟关切地道:“张书记,您还没吃饭吧?” “还没,你嫂子已经在家做好了饭等我回去,你们别管我了,我一会就回。”张志远道:“对了,肖杨的家在东州,你怎么回去?” 肖杨上前一步道:“张书记,明天我父亲过来接我。” “哦,那就好!”说着,摁下办公桌前的电话:“小郭,你上来一趟。” 不一会儿,司机郭凯气喘吁吁跑了上来。张志远安排道:“你把我车里的烟和酒给一伟和肖杨分了,另外,把剩下的购物卡也给他们分了。” “好,我这就去办。”说着,还不等陆一伟他们来得及反应,小郭一溜烟跑出去了。 听到张志远如此,陆一伟连忙道:“张书记,这有些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的?”张志远一本正经道:“你俩为我操劳了一年了,我也没什么好表示的,东西不多,一点心意,别和我推来扯去的,让你们拿着就拿着。” 陆一伟和肖杨对望一眼,没再说话。 张志远将东西整理好,起身装进公文包里,环顾四周扫了一圈,虽然离开这里几天,但他还是有些不舍。要知道,如果这次运作成功,在不久的将来,他将彻底离开这里。望着鞍前马后为自己服务的两位,张志远心里说不出的酸楚。 “走吧。”张志远挥挥手,径直往楼下走去。 上车前,张志远做出个意外举动,突然伸出手与陆一伟和肖杨握手,这个生疏的举动让他们两个多少有些不适应。他道:“过年了,提前给你们以及家人拜个早年,我们年后见!” 望着张志远的车缓缓驶出县委大院,陆一伟产生一种错觉,好像这次一别,将是永别。 除夕终于来了。这天,陆卫国和刘翠兰早早起床打扫院子,挂上红灯笼,贴上春联,垒起旺火,掩饰不住兴奋放了一挂鞭炮,比小孩子过年都要高兴。 女儿陆玲提着大包小包踩着年尾巴赶回了家,孙女陆菲雨早些天就回来了,在家连吃了好几顿饺子,没有什么比全家团圆更值得高兴。吃过晚饭,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一边看着春节联欢晚会,一边包着猪肉大葱饺子,说着笑着,好不快哉。 陆一伟表面上开开心心,可他心里还牵挂着两个人,一个是远在美国的苏蒙,一个是至今不知下落的夏瑾和。这两个人虽没有可比性,却给他留下太多的欢乐和留恋,她们过得还好吗? 正想着,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陆一伟拿起来一看,一个不知明的奇怪电话号码,怀着好奇接了起来。 “喂,你在干嘛?” 陆一伟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起身走到院子里道:“我还以为是谁了,电话号码把我吓了一跳。” “呵呵!”电话那头传来苏蒙爽朗的笑声,听得出,她很开心,道:“新年快乐!” “你也新年快乐!”陆一伟听到久违的熟悉声音,突然倍感亲切。毕竟,四年多的爱情长跑换来的不是一个轻易的分手。 “叔叔阿姨好吗?还有玲子也回来吧?小雨在家吗……”苏蒙格外热情地关心陆家情况,反倒让陆一伟不知该如何回答。 “都挺好的,你呢?”陆一伟莫名的伤感涌上心头。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刻,苏蒙同样在电话那头关心着自己,不一样的是,现在的苏蒙成熟了许多。 “我啊,挺好的啊。”苏蒙开心地道:“我此刻和一群朋友在华人街,可热闹了,和在国内没什么两样。街头到处挂着大红灯笼,贴着春联,有各式各样的小吃,还有我最喜爱的冰糖葫芦,嘿嘿。另外,还有各种各样的街头表演,有舞狮子,有踩高跷,有杂耍……” 陆一伟靠着墙听着苏蒙如数家珍般“唠叨”,似乎自己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苏蒙站在那里兴高采烈地给自己打电话。曾经的美好如电影般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如同置身于童话王国,畅叙着遗落的点点滴滴,追忆着失去的一丝一缕,让人怀念。 “一伟,你听到了吗?这边正在放烟花!”说着,苏蒙一只手捂着耳朵,一只手将手机竖在空中,让陆一伟感受异域的春节。 陆一伟抬起头,果真看到了烟花。不过,这不是美国的烟花。他笑着道:“看到了,我正在看。” 持续了三四分钟,苏蒙将手机又放到耳边,心情突然沉郁下来,道:“一伟,我好怀念我们在一起的时光,特别是来了美国后,无时不刻在想你。我现在特别后悔,当初那么轻易草率答应了你的分手请求,假如时光倒流,我绝对不放弃。”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陆一伟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不语听着。 “你在听吗?” “嗯。” “一伟,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你还会等我吗?” “……” 苏蒙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倍感失落。沉寂了许久,突然强忍着欢笑道:“大过年的,不说这些了,再次祝你全家新年快乐!朋友叫我去看晚会了,先挂了啊。” 挂掉电话,苏蒙一个人坐在街角的咖啡厅注视着外面热闹的街景,心中无限惆怅。她端起咖啡,一行眼泪滑落到杯中,与苦涩浓郁的咖啡混杂在一起,轻轻抿了一口。 而远在南阳县的陆一伟靠在窗前,任凭寒风吹打,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 “哥,快来看赵本山的小品!”陆玲吼叫着。 “哦,来了。”陆一伟将手机揣进兜里,转身回屋去了。 0661 辛巳蛇年 辛巳蛇年,大年初一。震天动地的鞭炮声似乎将冰冻三尺的大地震裂,山上的积雪开始融化,飞儿漫天飞舞在天空中,甚至冻得像石头的河床也听到细微的潺潺水声,年一过,春天的脚步就不远了。 天气格外晴朗,晨曦穿过薄雾,普照着这个充满生机而不失灵动的小城,追随着时光的脚步,开启了新的一年。 按照南阳习俗,早晨点燃旺火,子孙给长辈行跪拜礼拜年。老陆家在南阳县也算是大户人家,陆卫国兄妹五个,他排行老三。大姐和三弟因病去世,在世的还有大哥和一个妹妹。刘翠兰这边兄妹三人,她排行老大,底下有一弟弟和妹妹。如果在算上叔伯兄妹,全家上下有五六十口人。 陆卫国没多大本事,早些年在食堂做饭,其实就是个厨子。身份卑微,自然自家亲戚也就看不起,尤其是陆一伟出事以后,原本走得近的大哥陆卫奇也渐渐疏远了。妹妹陆卫华远嫁西州,很少来往。 而刘翠兰这边,弟弟刘俊明最有出息。早些年,刘翠兰和妹妹双双辍学,全家人齐上阵供弟弟读书,中专毕业后分配到小学教书,现在是关中小学的校长。但她这个弟弟是个白眼狼,娶个了城里的老婆,与姐妹彻底划清界限,很多年不来往。倒是妹妹刘翠芬走得比较近,至今还在农村。 这一天,几家人似乎约定好了似的,住在县城的陆家和刘家的后代一大早就赶过来拜年。陆一伟倒没说什么,陆玲玲看到他们,翻了个白眼,一声不吭直接上楼去了。 毕竟是自家亲戚,陆卫国和刘翠兰比较热情,急忙给孙子辈的孩子们派发红包,陆一伟则几个兄弟姊妹坐在沙发前抽着烟喝着茶有一句没一句聊天。 “呀!一伟,这是什么烟?俺从来没见过,挺好抽的。”大哥陆一桐开拉煤车跑运输,早些年挣了钱,因为赌博败光了家。有钱的时候,看不起穷亲戚,现在没钱了,看到陆一伟混得不错了,又赶紧贴上来了。看到桌子上扔着几包奇奇怪怪的高档香烟,抓在手里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连这个都不知道,瞧你那小家子气样子,这是黄鹤楼,一包要100多。”舅舅家长子刘超看到陆一桐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鄙夷地道。 陆一桐听到手中的烟这么贵,拼命抽了两口,傻笑道:“嘿嘿,真好!” 陆一伟没有说话,起身走进厨房,拿了几条烟走出来放到桌子上道:“拿去抽吧。” 看到此,陆一桐立马拿起烟揣到怀里,露出两排大黄牙笑着道:“还是一伟好,当了大官也不忘自家人。” 刘超也赶紧附和道:“那是,我哥是什么人,在南阳县是这个!那个领导见了他还不是点头哈腰打招呼,我们局长每次见了我都要聊两句。对了哥,孙局长说了,年后要把我调到基建科当科长,哈哈,这都是你的功劳。” 刘超原先是交通局的一般人,陆一伟到政府办后,交通局局长孙长青瞅准时机,向他示好,将刘超提拔为路政科副科长。对于此事,陆一伟并没说什么。 陆一伟对这个弟弟并不怎么喜欢,心术不正,油嘴滑舌,好吃懒做。在自己倒霉的时候,竟然极力和外人撇清二人关系,甚至在背后恶意诋毁。自家亲戚都如此,更别说外人了。因为此,母亲刘翠兰伤心了好一阵子,痛下决心不再与弟弟来往。 陆一伟冷淡地道:“既然孙局长器重你,你就好好干工作,别辜负他对你的期望。” “谢谢哥,我一定会努力的。我知道,孙局长之所以器重我,还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爸和我妈说了,让你和玲玲明天中午去家里吃饭。”刘超急忙道。 陆一伟回头看了母亲一眼,道:“明天我打算去一趟市里,改天吧。”说实话,陆一伟从小到大就登过一次舅舅家的门,多少有些生疏。再说了,突然变得热情,让他有些不适应。 这时,陆一桐插话了:“别呀,我爸也让我过来叫你到家里吃顿饭,你可不能不去啊。” 陆一伟又看了眼父亲,脑中浮现出一个主意,道:“那这样吧,今天晚上我在老兵渔港定两桌饭,咱一大家子人在一块聚聚,你们看成不?” “好啊,太好了,一伟不愧是领导,那就这么定了。”陆一桐拍板道。 又闲扯了一会,亲戚拿着红包提着烟酒乐呵呵离去了。陆玲从楼上走下来,不怀好气地道:“哥,你和他们客气什么,都是些养不熟白眼狼,早干嘛去了,看着咱家现在混得好了,个个像臭屁虫一般纷纷往上贴,看都不想看他们。我可说好了啊,今晚要去你们去,我反正不去!”说完,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本来好好的一个年,被自家亲戚搅和的变得无趣。陆一伟看到父母亲唉声叹气,赶紧劝说陆玲道:“玲玲,你不要这么说,今晚咱不仅要去,而且要堂堂正正地去,让他们看看,咱兄妹俩给爸和妈长脸了,再也不用看别人脸色了。” 陆一伟这么一说,陆玲一下子醒悟过来,道:“对!凭什么不去?我要让他们看看,咱家现在过得红红火火,有滋有润,让他们羡慕去吧。哥,把你的好酒好烟都拿上,敞开了让他们抽。爸,妈,今晚咱家是主角,你们要挺直腰板,底气十足地和他们讲话……” 陆卫国和刘翠兰面面相觑,五味杂陈。过了许久,陆卫国说话了:“玲玲,都是自家亲戚,这么多年过去了,没必要如此刻薄。一个爹妈生的,打断骨头连着筋,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们怎么对待我们,心里清楚就行了,没必要表现出来。你哥既然提议今晚在一起聚一聚,这是好事。” “就是!”母亲刘翠兰道:“玲玲,你爸说得对,过去的事就过去吧,追究这些也没多大意思。只要你们过得好,比什么都强。今晚吃饭时,你要克制下你的脾气,别甩脸子,听见了没?” “哦。”陆玲没好气地答应道。 “爷爷,奶奶,爸爸,姑姑,我给你们拜年来了!”就在一家人因亲戚的问题胶着时,女儿陆菲雨银铃般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家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活跃起来,个个起立欢迎这个家的第三代人。 “哎哟,我的大孙女,别跑,小心摔着!”刘翠兰箭步跑到家门口,一把将小雨抱起来。也不知是年龄大了,还是小雨吃胖了,刘翠兰眉头一蹙,倒退了一步,差点摔倒。 陆一伟见状,赶紧上前接过小雨,关切地道:“妈,你没事吧?” 刘翠兰扶着窗台缓了一会,摆摆手道:“没事,刚才用力过猛了,岔气了。” 刘翠兰这么说,陆一伟则感觉不妙,道:“妈,等过了年我带你去省城医院检查检查,有病咱就治,可不能拖着啊。” “能有什么病?妈身体挺好的,就是岁月不饶人啊。别说这些了,大过年的。”说着,刘翠兰从陆一伟怀里接过陆菲雨,一脸幸福道:“小雨,奶奶一天不见你就想死你了,来,她爷爷,给孩子包个大大的红包!” 陆卫国刚才还一脸不快,看着老陆家的命脉,心情一下子豁然了。乐呵呵地从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塞到小雨怀里。陆菲雨心满意足地接过红包,甜甜地道:“谢谢爷爷奶奶!” “还有姑姑呢!”陆玲“哗”一下子站起来,从包里取出更大的红包在空中晃着,兴高采烈地道:“来,小雨,叫一声姑姑,我就给你。” 小雨古灵精怪,脑子反应极快,嘟着嘴巴道:“我要是不叫你,你还是我姑姑啊。” “哈哈……”一家人一扫刚才的阴霾,情绪完全被小雨的到来调动起来。过年,其实就是给孩子过年,没有孩子,也没多大意思。 “淑曼,你坐啊,站在门口干嘛,冷!”陆一伟不忘招呼李淑曼。李淑曼比前几次来要大方许多,不客气的坐下来,一脸幸福看着宝贝女儿。 “来,喝茶!”陆一伟倒好一杯水递给李淑曼,李淑曼看到他戴上自己给买的手表,心里美滋滋的,接过水杯道:“你也坐啊,别忙活了,我自己来。”说完,又对刘翠兰道:“妈,你别太惯着她,快要吃成个小胖猪了。”尽管离婚多年,李淑曼依然改不了口,叫陆一伟的父母爸妈,老两口也没有改正,觉得这样挺好。 刘翠兰一把又一把糖果往小雨口袋里塞,心疼地道:“一年到头都见不上我孙女几面,这两天我可要好好待她,对了,淑曼,中午就别回去了,咱一家人吃顿饭。” 听到刘翠兰还把她当一家人,心里甭提多高兴,立马应承下来道:“好,我现在去帮你洗菜。” “别!我来!这么冷的天,小心伤了你的手。”刘翠兰急忙阻拦,看得出,她还是比较认可李淑曼的。 陆玲同样把李淑曼当自家人,拉着道:“走,嫂子,我给你弄了两套化妆品,还买了件衣服,上楼试试去。” 李淑曼心里暖暖的,跟着陆玲下楼去了。 0662 心中枷锁 陆一伟望着李淑曼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苦楚和惆怅。这一个眼神,被父亲陆卫国看到了。 “一伟,你进来,我和你说几句话。”说着,背着手走进了卧室,等陆一伟进来后,反锁关门。 对于父亲怪异的举动,陆一伟很是不解,纳闷地道:“爸,有什么话不能在外面说,锁门干嘛啊?” 陆卫国不为所动,一本正经地道:“一伟,过了这个年,你就32岁了。我知道你因为瑾和的事心里不好受,但你的年龄不小了,我和你妈的年纪也越来越大,我们倒不指望抱孙子,可你的解决婚姻大事啊,就这么晃荡着也不是回事啊。今天是大年初一,我不该和你说这些话,可不说又不行,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今年你务必将你的个人问题给解决咯!” 听到此事,陆一伟靠着站在窗台前,抽着烟道:“爸,我知道你和我妈心里着急,其实我也着急,可找不到合适的,你总不能让我随便找个人结婚吧。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我不希望重蹈覆辙。您放心,我一定放在心上,争取今天给解决咯,这个回答您满意不?” 陆卫国摇头晃脑,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后道:“一伟,爸说句不该说的话,其实我一直觉得淑曼这孩子就挺不错的,又是小雨的母亲,再说了你们感情基础很好,要不是她父亲横加干涉,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年前,李登科找过我,希望你们两人复合。我和你妈的意见都同意,现在就看你了。” “这……”陆一伟没想到父亲如此说,一时间该不知怎么回答。关于这个问题,他不是没考虑过。可心中的那个枷锁,始终解不开。 见陆一伟犹豫不决,陆卫国继续道:“一伟,眼看着小雨就长大了,这孩子心思重,看着别人有父亲,你知道她心里怎么想?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孩子,你也应该放弃前嫌,与淑曼复合。淑曼这孩子以前是有点公主病,可这些年变化很大,变得很贤惠。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在乎她有过一段婚姻?” 这确实是陆一伟顾虑的一方面原因。与陆一伟离异后,李淑曼在父亲的安排下,很快开始了第二段婚姻,并且为其生子。男人都是自私的,他不希望身边的女人还牵挂着别人的孩子,一天两天可以忍,时间长了谁受得了?那边也是她的亲骨肉啊,她能不疼吗? 陆卫国见陆一伟不说话,知道自己言中了。叹了口气道:“谁都有糊涂的时候,谁都有无奈的时候,到了你这个年纪,就不是为自己而活,而是为你的下一代而奋斗。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希望你认真考虑我的话。我和你妈不图你当多大的官,只要看着你和玲玲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爷爷,你和爸爸躲在里面做什么,藏猫猫吗?”小雨在门外拍打着门叫唤道。 陆卫国立马换了一副脸,开开门乐呵呵地道:“对啊,爷爷和小雨躲猫猫,走,爷爷带你买好吃的去!” 陆卫国带着小雨刚走,李海东和梅佳也过来拜年了。李海东是孤儿,没有什么亲戚,陆一伟家自然成了他家。 在楼上的陆玲听到好朋友梅佳来了,站在楼梯口扯着嗓子叫道:“梅佳,快上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陆一伟看着梅佳微微隆起的肚子,小声地问道:“几个月了?” 李海东嘿嘿一笑,挠头道:“快四个月了。” “那就好!”陆一伟不放心地道:“不管梅家人说什么,干什么,你都不要急,一切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听明白了没有?” 李海东低下头,木讷地点了点头。 “煤矿那边我考虑过了,等年后一过户,签订了协议,就交由你和潘成军共同经营。具体分工,由潘成军担任矿长,负责煤矿的整体运营和管理,由你担任副矿长,主要负责财务和日常管理,对于这一分工,你觉得怎么样?”陆一伟道。 李海东让潘成军当矿长,心里极其不舒服。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居然让一个外人插进来,而不是自己。他不甘心地点头道:“成,我没意见。” 陆一伟看出李海东不服气,道:“你也别不服气,潘成军干煤矿多少年了,无论从管理还是技术都比你强,交给你,你能给我拿下来吗?再者,让你负责财务,这么大的事交给你,你说我是对你信任,还是对他信任?” 经陆一伟这么一点拨,李海东顿时豁然开朗,激动地道:“你不早说,钱的事我保准给你看好咯。” “薪资方面,我答应给潘成军年薪,一年20万,外加5%的收益分红。至于你,一个月一万,剩下的年底在考虑。” 听到此,李海东又不服气了,可他不敢反对,道:“行,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陆一伟解释道:“你现在还是东瓦村的村长,而且还有果园一摊子事,这边你不能完全不去管,而应该把这边当主业,把那边当副业,希望你搞清楚咯。另外,煤矿那边的人事问题,你不能插手。潘成军这次回老家,会带二三十个老乡过来,用人问题,你负责监督,不能横加干涉,如果有疑问和我说,别自作主张,听明白了没?” 陆一伟一方面给他权力,一方面限制他的权力,既不放心潘成军,又不放心李海东。潘成军毕竟是外人,挣多挣少不能由他说了算,财务问题必须由李海东过手把关。而李海东性子野,脾气大,怕与潘成军相处有一定困难,所以一开始就得给他打预防针。 对于这种安排,陆一伟冒一定风险。可市场经济就这样,风险与机遇并存,没有胆量就没产量。煤矿还没接手,他就预感到后续会发生的一些事。潘成军表面看挺老实,脑袋极其聪明,就算他做了手脚,陆一伟也不见得能发现。但是,人家给你打工,除了明面的薪资,暗地里肯定要吃点,这和官场一样,没有利益谁争着抢着去?不说别的,一个小小的交警队临时工,都纷纷托关系挤破脑袋进去,为的什么?还不是因为有利益? 对于这些潜在的风险,陆一伟已经做出了评估。只要不出条条框框,他不会太在意。不知道更好,就算知道了,心里明白装糊涂,也不会多说什么。 大过年的,陆一伟不想因为工作上的事而扫了兴,道:“行了,这些都是后话,等煤矿正式接手后咱们在坐在一起研究。这事你暂时不要和福勇说,随后我会和他说的。” 春节假期只有短暂的七八天,陆一伟的日程排得格外紧张。大年初二,答应牛福勇在一起吃饭,顺便去溪口村看望许半仙。初三,去市里给张志远拜年,还有苏启明和白玉新。初四,去省城参加大学同学聚会。初五,钟鸣上门,待在家里。初六,答应了财政局局长肖志雄一起吃饭。初七上班。每天的日程排得满满的,这还不排除特殊情况,如果张志远一个电话,所有计划全部打乱。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和李海东驾着车赶往北河镇。拐到溪口村,就碰到正要外出的周三毛。 溪口村村长周三毛见陆一伟来了,说什么都不肯放走,生拖硬拽要留下来吃饭。表明来意后,周三毛陪着陆一伟一同上山去探望许半仙。 上山的路上,周三毛介绍道:“上次大雪,要不是发现的早,许伯可能就没命了。我上来后,家里冷得和冰窖似的,许伯一个人在炕上躺着,身上烫得厉害。我要给他找医生,死活都不愿意。后来我让村里的老中医开了两服药硬灌下去,才渐渐好了起来。” 陆一伟听到此,心里格外难受。许半仙虽不是自己的亲人,却胜似亲人。心焦地道:“三毛,完了你在村里踅摸个地方,让许伯搬下来住,年纪大了,无儿无女的,万一有个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我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死活不同意。”周三毛道:“他说在这里住惯了,不愿意挪窝。他不愿意就算了,我隔三差五上来看看,也不要紧,你就放心吧。” “那就好!”陆一伟仍然不放心地道:“多给他备些药,再给他拉两车煤。” “放心吧,你交代我的事一定会记在心上。” 到了许半仙住处,依然是老样子。老黄狗懒洋洋地卧在门口晒太阳,看到陆一伟后,立马跑过来,摇着尾巴往身上蹭。狗最通人性,它知道陆一伟对他好,每次来都会以这种方式迎接。 陆一伟弯下腰摸了摸头,老黄狗嗓子哼了几声,眼眶里有晶莹剔透的东西在打转,把他的心一下子给软了。 “一伟来了啊!”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后,许半仙慢悠悠地撩起门帘走了出来。几天未见,许半仙一下子老了许多。 0663 一声叹息 经过一场大病,许半仙消瘦了许多。眼窝深陷,眼神浑浊,额头上的皱纹如同龟裂的木纹,深而密,延伸至耳根。面色无光,颧骨凸出,脸上爬满了芝麻大小的老年斑。手指如同干枯的树枝,不停地颤抖着。依然是戴一顶雷锋帽,身上的衣服还是陆一伟前年给买的,如此一位怪老头,谁曾想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地主,他也曾是游手好闲的地主阔少,时过境迁,竟沦落到这番模样。 许半仙膝下无子嗣,平时靠放羊为生,算卦是他的副业,挣的钱管够一个人生活。陆一伟刚到北河镇那会儿,精神萎靡,心情糟糕。一次偶然机会与放羊的许半仙结缘,点化了他,此后两人结下深厚的友谊。离开北河镇时,陆一伟将其托付给周三毛,叮嘱一定要照顾好他。他也隔三差五过来看看,可毕竟工作忙,多少有些照顾不周。 许半仙没有什么爱好,唯独的爱好就是抽烟喝酒。烟时常不离嘴,早上起来第一件事首先抽两三支烟才起床,有时半夜醒来还要抽几根,烟瘾大得惊人,一天至少在四包烟以上。每顿饭离不了酒,心情好了一天能喝一斤,心情不好喝得少点。所以陆一伟每次来必带几条好烟几**好酒,总让他乐半天。 今天,陆一伟照样提着烟酒,可许半仙好像没有往常激动。而是缓缓坐到门口的大岩石上,大口的喘气,时不时咳嗽几声。 长期抽烟饮酒已经把许半仙的身体严重侵蚀,陆一伟隐隐感觉到,许半仙可能不妙。他扶着许半仙进了屋,再次劝说道:“许伯,去医院看看吧,检查一下心里总踏实。” 许半仙慢悠悠地摇了摇头,接过陆一伟递给的烟点上,又一阵剧烈咳嗽,这次咳嗽居然咳出了血,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不能再等了!陆一伟不顾许半仙反对,扶起他就要往门外走,一边道:“许伯,这次你必须听我的。” “是啊,赶紧去医院看看吧。”周三毛也心疼地道。 谁知许半仙将手中的拐杖横拦在门框上,将陆一伟一把推开道:“我的病我心里清楚,不要大惊小怪的。我这辈子没去过医院,我不想死在那里。” 陆一伟脸上愁云密布,心疼不已,可许半仙坚持,自己也不能硬拽着去。 “你们先出去,我和一伟说两句话!”许半仙喘着粗气歇了一会,对周三毛和李海东道。 两人出去后,许半仙举着拐棍上了炕,将冻得发抖的老猫抱在怀里,一边摸着一边道:“一伟,你坐下。” 陆一伟本想着给他倒一杯热水,可家里连火都没生,热水**里空荡荡的,十分恓惶。他拉开炉灶准备生火,被许半仙拦了下来道:“别费力气了,我的病不能见热,一热浑身难受,你坐下,我有话和你说。” 陆一伟坐下后,许半仙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儿,道:“一伟,我给人算了一辈子卦,唯独没给你算过。不瞒你说,算卦这东西都是假的,哄人的。给别人算,我是为了生计,为了糊口不得已而为之。但话说回来,算卦真的是胡言乱语吗?不然!人们常说命中注定,时来运转,根据是什么?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东西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人的本性都是贪婪的。有的人成天好吃懒做,好高骛远,却跑到我这么来求财运,都想着一夜暴富,不劳而获;有的人没做出多大贡献,却想着升官发财,一步登天;还有的人干了一辈子坏事,却想着光宗耀祖,成龙成凤。对于这样的人,你只要说他的好,他就信你。可又有几个靠算卦而改变命运的?几乎没有。” “人们常常把‘命运’二字挂在嘴上,有没有道理?也有一定道理。‘命’是天,‘运’是地,人一出生就决定了你的命,而‘运’可以通过后天努力而改变。今天,我打算给你算一卦。” “我曾经问过你的生辰八字,你的命不好不坏,马马虎虎。而你的‘运’似乎要差了一些。你可以仔细回忆,从小到大命运多舛,磕磕绊绊,前进的道路异常曲折,不仅是过去,包括现在以及将来都是如此。你之所以能成功,除了你奋斗的结果,还有就是有贵人相助。” “你为人善良,心地又好,这是你最质朴最纯真的东西,也是你得到贵人相助的资本。你的一生在不同时期要遇到不同的贵人,对你的仕途会有一定帮助,甚至起到决定性作用。但我要提醒你,凡是物极必反,你的贵人随时可能掉头成为你的敌人,所以绝不要把你的命运过于依赖于某个人,而是坚定不移依靠自己、相信自己。除了你,没人把你当回事!” 望着许半仙坚定有力的眼神,陆一伟震惊了,这一席话从来没人和自己说起过。跟着许半仙节奏他回想着自己走过的点点滴滴,好像都被许半仙说中了。 看着陆一伟发呆,许半仙又道:“和你说这些,希望你在今后的道路上,要多一些心眼。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虽不历经官场,但对其门道颇有心得。做官和做人一样,能攻能守,能进能退,不能一味地进攻而放弃防守,更不能义无反顾前进而不退后防守。官场如博弈,退不意味着就是停滞不前,是藏其锋芒,避其祸难,保其全身。其实我早就提醒过你,切不可依附于某人,一旦帅离身,将暴露在外,势必成为众矢之的,先前就是血淋淋的教训,为什么不知悔改呢?” 许半仙毫不避讳指责,陆一伟惭愧地低下了头。 许半仙深知自己没多少时间了,继续道:“我的话可能有些重了,但我必须说,如果这次不说,可能就没机会了。水清则无鱼,做人亦然,官场亦然。我不是让你与他们同流合污,而是要学会圆滑处事。对待贵人,忠心可鉴,却不能过于依赖。而是尽快摆脱贵人的影子,开辟属于自己的战场,培养自己的圈子。对待敌人,憎恶分明,却不能过于打击,而是尽快融入对方的圈子,为已所用,尔后各个击破,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陆一伟一边往心里记,一边重重点头。这时,许半仙又一阵剧烈咳嗽,一摊黑血喷在黑猫身上,吓得老猫跳起来,“喵喵”直叫唤,门外的老黄狗也开始犬吠。动物的嗅觉往往比人的要强,许半仙的大限已到了。 “许伯!”陆一伟急忙用手堵嘴,浓稠的黑血顺着指尖流了出来,一滴一滴滴到炕沿上,沿着炕沿流到炕角,沾污了混满油渍的被褥…… 周三毛和李海东听到陆一伟叫喊,急忙跑回来查看。没想到许半仙指着大门叫道:“你俩出去,别进来!” 陆一伟知道许半仙还有话说,像两人努了下嘴,退出去了。 许半仙用一块看不清底色的手帕擦掉嘴角的血渍,靠在墙上休息了一会。陆一伟见此,再次心焦地劝说:“许伯,听我劝,去医院吧。” 许半仙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道:“我的身体我知道,也就是这两天了。”说着,将炕的一角搬开,从里面取出一个化妆盒大小的箱子递到陆一伟面前道:“我许德志苟延残喘了一辈子,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祖上的荣耀,前半生享受人间繁华,后半生历经人生磨难,谈不上跌宕起伏,但我一生坦荡,问心无愧。今年我69岁,阳寿已尽,这就是命,谁都挽救不了。” “我膝下无儿无女,一直把你当儿子看待,也只有你还亲切地叫我一声‘许伯’,知足了。这个盒子里面装得什么,我暂时不说,交由你保管,等我那天不在了你再打开。一伟,我要托付你一件事。” 虽不是自己的亲人,陆一伟早已泪流满面,哽咽着道:“许伯,您说!” “我死后,我不想成为孤魂野鬼,把我和我祖先葬在一起,好吗?” “嗯,许伯您放心,我一定完成您的心愿。”陆一伟应承道。 许半仙没再说话,而是靠着墙闭上了眼睛。陆一伟以为他已经仙去,伸手在鼻前一摸,还有气息。急忙对着周三毛他们怒吼道:“快进来!” 陆一伟终究违背了许半仙,将其送到了北河镇卫生院。 北河镇卫生院设备简陋,一番检查下来,主治医生无奈地摇摇头道:“胃癌晚期,癌细胞已经在全身扩散,无力回天了,赶紧准备后事吧。” 听到这一噩耗,陆一伟异常冷静,死亡对于许半仙来说无疑是种解脱。他将所有的计划全部取消,一门心思准备许半仙后事。 辛巳年农历正月初二晚十一时二十分,许半仙结束了他的一生。他的一生,正如他所说,辉煌过,落魄过,在孤独寂寞中煎熬度过了后半生。 一声叹息,致斯人! 0664 飞来横财 当天晚上,陆一伟将许半仙的尸体运回住处,以子嗣的名义为其守陵。周三毛和李海东则在村里张罗,按照陆一伟的意思,要风风光光送许半仙走。 出殡当天,陆一伟为其披麻戴孝,溪口村的人都赞不绝口,称赞陆一伟重情义,有仁义。按照许半仙遗愿,陆一伟将其与祖先葬在一起。 整理遗物时,许半仙竟然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辛劳一辈子,就这样惨淡收局。陆一伟将遗物焚烧入墓,将一圈羊全部放生,而老黄狗和黑猫无论怎么赶都不走,卧在门口等待着主人回家。 陆一伟将大门一锁,窑洞上方的枯枝艾草随风飘荡,空荡荡的院子毫无生机。他将院子里堆放的稻草堵在门口,一步三回头离去了。而老黄狗和黑猫依然守候在那里,此起彼伏地凄惨叫着…… 送走许半仙,已经是初六了,原本打算的事情一件都没办成。极度悲伤中,他拒绝各种活动,躲在家里为许半仙祷告。望着那个黑黢黢的盒子,陆一伟几次想打开,可一直没有勇气,睹物思人,更加伤心。 经过一番激烈思想斗争后,最终还是开启了盒子。只见里面躺着一个大红本存折,还有一块上海牌手表,以及一沓泛黄的纸张。 陆一伟缓缓打开存折,上面有12万元的存款。数目并不算多,可对于许半仙来讲,这是他一生的积蓄。既然许半仙交给他,就是由他处置遗产。陆一伟完全占为己有,但他不打算这么做。 手表上的时间停止在11点20分,陆一伟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时间居然与许半仙死亡的时间分毫不差,难道这是冥冥注定? 再拿起泛黄的纸张轻轻打开,一张张查看。先行打开的是一张民国年间的田房地契,印有西江省财政厅印发纸契,详细记载着田房四至,粗略估算下应该有30余亩,不愧为大地主。持有人是“许邦文”,应该是他祖父,落款是民国七年八月,盖着篆书雕刻的大红印,依然清晰可见。 这张地契在如今毫无用处,一文不值。许半仙之所以一直保存着,是想守住祖业,可早已更迭朝代,只能追忆。 再打开一张纸,是一份书信。陆一伟越看越心跳,看到落款的名字更把他吓了一大跳。竟然是某位开国大将写给许绍卿的。陆一伟推测,这位许绍卿应该是许半仙的父亲。信中多次提及在留学法国时的深厚友谊,并草草说明当前的形势,不让其回信。最后一句:“奈何今日,何复相见?!!!”落款时间为1959年元月。 一个问号三个感叹号足以说明写信人当时的心境和处境,结合当时的时代背景,估计这辈子是不可能相见了。而且许绍卿的身份特殊,这位开国大将是冒着多大的风险写得这份书信,可想而知。 许半仙如果拿着这封信找到这位平反的开国大将,不说荣华富贵,至少后半生不用如此劳作,安享晚年,而他没有。陆一伟没有经历过那段血雨腥风,体会不到当时有多么的恐怖,不过许半仙被逼疯的事实他还有所了解。或许,他不想回忆那段岁月,一直珍藏起来。 一张黑白老照片显现出来。只见上面的人个个面无表情,坐在照壁前拍下了这张珍贵影像。上面有二十多个人,陆一伟一眼就找出了许半仙。只见他身穿西装,戴着领结,梳着中分,手里拿着一根拐杖,脸上流露出放荡不羁的表情。而其他人男的穿着大马褂,女的梳着发髻,怀里还抱着孩子。 陆一伟不知道照片中的人现在谁还在世,或许都已离世。就算在世,也是耄耋老人了。 放下照片,又是一封书信。信封上的邮票和地址吸引了陆一伟,居然是来自大洋彼岸的美国,时间是1986年6月。打开信,陆一伟先看了下落款,名叫许德枕,应该是许半仙的兄弟。果不其然,许德枕在信中询问家里的情况,表达自己的思乡之情。并向许半仙发出邀请,要他到美国去。 陆一伟猜想,许半仙并没有回信。如果回信了,对方不可能这么多年不回来。 最后一张纸,字迹潦草,简简单单写了几行字。写着:“祖坟右手边第三棵柳树下,请在我死后取出妥善保管。如果将来遇到我后人,请转交。如果遇不到,无偿赠与有缘人。许德志,1998年12月。” 时间是98年,说明许半仙早些年就写下了这份遗嘱。难道早已知道自己的病? 既然许半仙托付于自己,陆一伟就要尽职尽责为其办好。事不宜迟,他赶到许半仙的祖坟前,按照指向挖开,一个大木箱子浮现出来。 陆一伟试图搬出来,可尝试了一下,沉重得像块巨型石头。他轻轻敲开一角偷瞄了一眼,里面的东西着实把他震惊了。只见里面都是金银首饰,翡翠玛瑙,满满一大箱子。这要是让外人挖走了,几辈子都够活了。 一个人搬不动,他想过叫李海东,可转念一想,又放弃了。最后,他把父亲陆卫国叫过来,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装到车上运回了家。 回到家中,两人搬到二楼将门反锁。打开后,只见里面有金碗金碟金筷子金元宝,几尊黄金佛像,各式各样的女人首饰,还有几个瓷器,书画卷等,林林总总,不甚其多。两人那见过如此多的宝贝,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是从哪来的?”陆卫国哆嗦着手指着大木箱,结结巴巴质问陆一伟。 陆一伟还没有回过神来,断断续续将情况告知了父亲。 “我的天哪!”陆卫国一屁股坐到了床上,喃喃道:“这无论那件宝贝都是价值连城啊,你打算怎么处置?” 陆一伟一时也没了主意,如同盗窃的一般,心里忽上忽下,始终平静不下来。如果换做外人,挖到了宝贝,一定会手舞足蹈,祷告上苍,而陆一伟不是贪恋钱财之人。这一箱子东西带给他的不是兴奋,而是沉重的负担。 “我也不知道,许伯在遗嘱说要我交给他的后人,如果找不到后人,由我处置。”陆一伟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丁点注意都没有。 陆卫国听到院子里有动静,起身开门张望了下,又赶紧闪过来反锁,把打开的木箱子合上,小声地道:“一伟,这事绝对不可以让第三个人知道,包括你妈,听到了没有?” 陆一伟木讷地点点头,征求父亲的意见:“爸,那你说怎么办?” 陆卫国坐在床边深思了一会,道:“这突如其来的财富不见得是好事,如果弄不好极有可能带来灾难,所以切不可声张。在你找不到处置办法前,必须藏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家里肯定不安全,说不定那天就被你妈或玲玲翻到了,要是传出去,这还了得!” 听到父亲如此说,陆一伟有些后悔将这一箱子负担带回来。自己还好说,要是连累到父母亲,得不偿失。他急切地道:“那藏到哪里呢?” 陆卫国蹙眉想了很长时间,道:“藏到老家!” 老家人烟稀少,倒是个不错的地方。可万一被人发现了,那可怎么办为好!眼下也只有这个法子了,陆一伟点了点头。 陆卫国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警惕地道:“事不宜迟,这事越早解决为好,我现在下去把你妈打发走,咱俩尽快拉回老家安顿好。” 说完,陆卫国开门下了楼。 刘翠兰坐在客厅里一边看电视一边择菜,看到陆卫国慌慌张张的下来了,疑惑地道:“我还以为你出去玩去了,鬼鬼祟祟在楼上干什么?快过来帮我择菜,待会玲玲和钟鸣就回来了。” 陆卫国那顾得上听她唠叨,道:“一伟想吃排骨,你现在去给他买点。还有,玲玲喜欢吃龙虾,你一并买回来,快去!” 刘翠兰看了看外面,道:“都几点了,想吃明天再做吧。我出去买回来就不早了,玲玲刚才打电话了,再有20分钟就到了,我赶紧做饭。” “和你说话听不明白?”陆卫国脸色骤变,大声喝道:“快去!” 刘翠兰吓得不轻,慌慌张张站起来摘掉围裙,嘀咕了一句“有病”,提着菜篮子出去了。 陆卫国看到刘翠兰走远后,赶紧上楼与陆一伟往下搬箱子。他一路祷告,千万别遇到什么人,可快走出巷子口时,碰到了隔壁的王婶。 “老陆,你和一伟这是干嘛去啊?”王婶看着两人抬着沉重的箱子,好奇地问道。 陆卫国反应快,道:“哦,一些不用的旧东西,在家里占地方,打算拉回老家去。” “哦。”王婶借着月色怀疑地瞟了一眼,回家去了。 放到车后备箱,两人一刻也不耽误直奔老家。 回到老家,两人先将箱子搬到屋子里,歇了一会儿,遇到了新的难题,往哪里藏? 陆一伟建议藏在院子里的地窖里,遭到陆卫国的反对,道:“院子里不放心,万一那天孩子们下去玩发现了怎么办?” 陆一伟又建议藏在屋后的菜地,陆卫国再次反对。按照父亲的想法,外面绝对不安全。 就在这时,屋外有人叫唤着陆卫国,两人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眼看脚步声越来越近,陆卫国赶紧走出去挡着,陆一伟用一块布盖在箱子上,像做贼被人发现了大口喘着粗气。 “老陆,啥前回来的?我看着家里亮了灯,就过来了。”说话之人是邻居放羊的赵爷。 陆卫国一把拉住赵爷,道:“你来得正好,我给你买了两**好酒,在我儿子车里,我现在给你去取!” 听到有酒,赵爷立马眉开眼笑,忘记了来干嘛了,乐呵呵地跟着陆卫国拿酒去了。 两人在外面交涉,陆一伟在屋里备受煎熬。心就像上了弦的发条,拧得紧紧的,头上的豆粒大的汗珠渗出来,心情难以平复。活这么大,都没有如此紧张过。 等了许久,陆卫国慌张走了进来道:“我们要抓紧时间,如果晚了就被人发现了。” 往哪埋?两人始终拿不定主意。最后,陆卫国直接拿定主意,埋到炕里。 两人将炕席掀起来,拆掉砖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大木箱放了进去,然后恢复原状,如果不说,外人根本不可能发现。就是如此,陆卫国依然不放心,临走时,把窗户用铁钉钉死,又把门上加了两把锁才算作罢。 回去的路上,陆卫国抽着烟压惊,道:“一伟,这些东西你要尽快处理掉,无论放在那里都不安心。等玲玲和她女婿走了,我就搬回来住。” 除了这个法子也没别的办法,陆一伟点点头道:“爸,你放心,我会尽快处理,那就麻烦你了。” “说这些干嘛!”陆卫国道:“找到他后人还好说,如果找不到呢?不是自己的东西咱可不能占为己有,良心上都过不去。实在不行,咱就交公!” (ps:这两天网站在整顿,凡是涉huang全部删除。万路的书虽是清水文,但也有部分章节被删除,目前正在修改中。大势所趋,不可逆转,网文未来的发展会如何,前途未卜。可以肯定的是,净网行动会持续下去,只有更严。形势如此严峻,万路在今后的文中将不会再有敏感章节和词语,暧昧情节一笔带过,但不影响剧情的发展。下一步,以剧情发展作为重点,如此做是无奈之举。昨天编辑发话了,再出现一律删书。这部书从出生以来,命运曲折,书名改了无数,内容修改了无数,实在让人糟心,我都有放弃的冲动。将来,官场小说生存空间越来越小,甚至可能不复存在。不管怎么说,这本书我会坚持写下去,直到有一天“咔嚓”切掉,也就结束了。春节马上要到了,万路的工作格外繁忙,更新可能不稳定,但不会断更,请大家见谅!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和厚爱!) 0665 陆玲婚事 “你父子俩这是去哪了?不知道钟鸣要来啊?”陆一伟和父亲刚进门,刘翠兰就开始抱怨起来。 坐在沙发上的钟鸣看到两人回来了,立马起身笑着点了点头,道:“伯父,哥,你们回来了啊。” 陆玲在一旁黑着脸,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显然,对两人的做法非常不满意。 陆一伟意识到自己做得有点过了,可那件事同样重要,连忙上前道歉道:“钟鸣,实在对不起,刚才我父亲身体有点不适,去医院检查了下,怠慢了你,还请见谅!” “啊?”刘翠兰听到此,慌慌张张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着陆卫国,心焦地道:“老头子,你咋了?刚才还不是好好的嘛?” 陆玲也赶紧跑了过来,怒气消了一半,关切地道:“爸,你没事吧?” 接到陆一伟的眼神,陆卫国假装捂着胸口坐在沙发道:“没多大事,就是感觉喘不上气,现在好多了。” 一个善意的谎言,平息了一场即将爆发的家庭矛盾。钟鸣善解人意,赶忙倒了杯水递给陆卫国:“伯父,您先喝点水。” “好,好!”陆卫国接过水杯,脸上洋溢着温暖的微笑。 钟鸣原本计划初五来,可由于陆一伟忙活许半仙的葬礼,临时取消,推到今天。钟鸣个头不高,瘦小精干,皮肤白皙,长相较为秀气,衣着时尚清爽,眼神清澈透亮,精明睿智,也不知是在南方待的时间长的缘故,身上多了些南方人的味道。 一家人上桌,陆一伟从厨房取出一**三十年精品茅台,乐呵呵地道:“来,钟鸣,今晚咱哥俩陪着爸好好喝两盅。” 刘翠兰一把夺过酒**道:“要喝你俩喝,别让你爸喝,身体不好,不要命啦?” 陆一伟看着父亲嘴馋的样子,忍不住偷笑道:“爸,那你就算了喝吧,你看妈……” 陆卫国耍起了小孩子脾气,将筷子重重一放,黑着脸道:“我女婿好不容易来一回,不喝点酒怎么行?今天我高兴,就是喝死我也乐意,拿过来!”说着,一把从刘翠兰手中抢了过来,满满倒了一杯。 “嗨嗨!行了!”刘翠兰心疼地道。陆玲看到这一幕,甜蜜地搀着钟鸣的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陆玲脾气急,性子直,做事风风火火,大大咧咧,且疾恶如仇,心直口快,看到不喜欢的人和事绝不藏着掖着,喜怒哀乐写到脸上。如此性格,刘翠兰一直发愁她嫁不出去,可没想到找了这么一位温文尔雅的女婿。两人一动一静,性格互补,倒是挺般配。唯一让陆家不满意的地方就是个头,比陆玲还矮了一点,不过这都是其次,只要人好,对陆玲好,比什么都强。 陆玲长相随陆卫国,高挺的鼻梁是陆家的相貌特征,大眼窝像母亲,虽算不上什么大美女,长相颇为大气,且皮肤保养的特别好,打扮起来绝对算得上美女。 “哥,我知道你酒量好,钟鸣喝酒不行,你让他少喝点。”陆玲护着钟鸣道。 钟鸣倒也爽快,连忙道:“今天我高兴,好好陪伯父和哥喝两杯,反正吃完饭又没事,来!”说完,不顾陆玲劝说,一口气喝了下去。 天下美宴无数,再美味的山珍海味也比不过母亲烧制的佳肴,一家人团团圆圆围坐在一起,便是最大的幸福。 钟鸣果然不胜酒力,喝了一杯立马上脸。陆玲赶紧劝说道:“你先吃点菜,我哥那是酒场上的常客,和他喝两个你都不是他的对手。” 钟鸣红着脸呵呵憨笑,刘翠兰忙着夹菜,陆卫国抽着烟稳坐在那里,不停地打量着钟鸣。 “伯父,伯母,哥,我今天来有话和你们说。”钟鸣突然站起来道。 几人相互对望了一眼,陆一伟连忙把钟鸣拉到椅子上道:“都是自家人,别那么客气,坐下说。” 钟鸣坐下后,看了眼羞涩的陆玲,道:“伯父,伯母,哥,我和玲玲的生意逐步进入正轨,我们商量了下,打算今年前半年把婚事给办了,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不说话,眼神齐刷刷地望向了陆卫国。作为一家之主,陆卫国的话起决定性作用,就算别人同意,只要他不点头,这事就成不了。 陆卫国缓缓地拿起酒杯,喝了下去,又慢悠悠夹了口菜,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你倒是说话啊,没看到钟鸣和玲玲等着了嘛。”一旁的刘翠兰实在憋不住了,推了一把道。 “急什么!”陆卫国呵斥道。他的态度让所有人都捏了把汗。尤其是陆玲,紧张地抓着衣角,不停地撕扯着。 陆卫国的眼眶突然红润起来,又喝了一杯酒道:“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玲玲也一样。从小到大,我从来舍不得打她一下,倒是一伟经常挨打,还有至今不知死活的陆一峰……” “好好的说这些干嘛,别说了!”提及陆一峰,刘翠兰十分糟心,急忙制止。 陆卫国不理会,苦笑了下继续道:“转眼间,孩子们都大了,我们也老了。听到玲玲马上要出嫁,我这心里不落忍,心里既难过又高兴,以后再想见到她就没那么容易了,哎!女大不中留,不说了!” 陆玲听到此,早已泪流满面,走到父亲身后,紧紧地搂着肩膀,头贴头暖心地道:“爸,我知道您最疼我,我也不愿意离开你们,可……”陆玲泣不成声,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刘翠兰不停地抹眼泪,陆一伟同样心情沉重,望着桌子上的菜发呆。 “好了,不说了!”陆卫国拍了拍陆玲的头,道:“这是好事,爸没有任何意见,完全同意。”说完,对钟鸣道:“钟鸣,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既然要嫁,我就要风风光光地嫁。” 钟鸣一颗心落地,起身道:“伯父,您放心,既然你们把玲玲交给了我,我就会好好待她,绝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我这次来,也是受我父母亲之托,邀请你们到家里看一看,然后把亲事定下来。” “坐下说,别站着,都自家人。”陆卫国摆摆手道:“看得出,你家人也是通情达理之人,我们是农村人,也就年纪大了,走不动了。这样吧,让一伟全权代理,只要他说行那就行了,我们没有任何意见。” 关于钟鸣的家庭背景,他没有说,陆家人也没追问。只知道他家住在城里,条件也不错,父母亲都在机关单位上班,仅此而已。在他们心中,钟鸣家庭条件好不好,这都无所谓,只要玲玲喜欢,那就行了。 “是啊,我们就不去了,让一伟代我们就成。”刘翠兰附和道。 “这怎么行?”钟鸣有些焦急,双方父母不见面,亲事这么订? 陆玲开口了,道:“钟鸣,你就听我父母的吧,先让我哥过去看看,随后两家人再见面也不迟。” “那行吧……”钟鸣还是有些不放心。 陆一伟道:“时间定好了吗?” “订好了,下个周六晚上,到时候我过来接你们。” “哦。”陆一伟道:“不用过来接,到时候我直接过去就成。” 吃完饭,乘着父母亲和钟鸣聊天,陆一伟将陆玲叫到一边问道:“既然要见面,你总得把他家里的情况说一下吧,我也好有个准备。” 陆玲瞅了眼聊得正欢的钟鸣,小声地道:“哥,我之所以一直没讲钟鸣家里的情况,主要是他家的情况比较复杂,我怕你们知道了不同意。” “都走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同意不同意的,赶紧说。” 在陆一伟的追问下,陆玲叹了口气道:“钟鸣的父亲叫钟石山,是东州市安监局的副局长。他母亲叫刘文丽,是东州市公安局政委,两人早在十年前就离婚,但为了各自的仕途,对外依然以夫妻相称,其实早就名存实亡。他父亲在外面已经有了新的家庭,并且生有一子,而他母亲还单着,是个女强人,一门心思在仕途上,听说今年争着当公安局局长。你说,两口子闹成这样,钟鸣自然不愿意提及家庭情况。” 听到此,陆一伟颇为同情钟鸣,问道:“那钟鸣现在跟谁过?还有,你们的婚事他父母亲谁做主?都同意吗?” “哎!”陆玲又一声叹息,道:“钟鸣一直跟着他母亲,婚事当然是他妈说了算了。他妈对我倒挺不错,可他爸嫌弃我是农村人,又不是当地人,百般阻拦,和他妈见一次吵一次,我都烦透了。我一直担心爸妈过去了怎么面对,现在由你出面,我放心不少。” 陆一伟心头掠过一丝担心,两口子意见不统一,给他出了个大难题。 见陆一伟深思,陆玲安慰道:“放心啦,只要钟鸣同意,他们的意见完全可以忽略。再说了,我们婚后也不和他们住在一起,不会产生什么矛盾的。” 如此复杂的家庭,陆一伟真替陆玲捏一把汗,道:“玲玲,哥担心你去了他们家受委屈,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 陆玲露出一副女强人的表情,道:“我既然选择了钟鸣,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有后悔一说。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陆一伟没再说话,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始终难以平静。 0666 因地制宜 正月初七,正式上班。 按照以往惯例,县领导要到所分管单位拜年,张志远作为县委书记,对口是党群系统,杨德荣则是政府系统。拜年很简单,到各单位走一圈,握个手,留个影,也就结束了。 春节和元宵节间隔时间不长,机关单位正常办公要到元宵节后。一般从正月初十开始,就有各种各样的文艺活动,人们还沉浸在喜悦之中,那有心思上班,各单位安排值班人员,其他人就都开溜打麻将去了。 两节期间最忙的单位属宣传系统了。按照张志远指示,今年的元宵节一定要办得热热闹闹的,宣传部长裴奇峰肩负重任,不辱使命,制定了丰富多彩的文艺活动方案,以“龙腾盛世展宏图、重振南阳舞雄风”为主题,结合当地特色,引进外来元素,正月十一灯展,正月十二戏曲晚会,正月十三歌舞晚会,正月十四地方小调秧歌汇演,正月十五各单位乡镇街头表演,晚上放烟花,节目众多,异彩纷呈,让经历暴雪灾后的南阳人民度过了一个祥和、欢乐、喜庆的元宵节。 原本打算的见面,因钟鸣母亲元宵节执勤而取消,推迟到正月二十。这段时间,陆一伟哪儿都没去,在家里陪着父母亲,享受难得的清闲时光。而张志远除了正月十五晚上露了一面外,其余时间连个面都逮不着。至于他在忙什么,谁都不清楚,包括陆一伟。 正月十六上班后,依然不见张志远的踪影。陆一伟百无聊赖在办公室坐了一天,下午下班后正准备和牛福勇喝酒去时,接到了张志远的电话,要他现在马上到北州市天都国际大酒店,至于干什么,什么都没说。 陆一伟不敢怠慢,一个半小时后,驱车赶到了天都国际大酒店。 该酒店属于东华实业集团旗下的子项目,是北州市唯一算得上档次的四星级酒店。冠名国际,其实与国际一点都沾不上边,不过是往脸上贴金而已。但北州市没有像样的酒店,这里成了市委市府接待各级政要商贾的指定地点。从这点看,掌门人丁昌华还是有一定投资眼光的。 陆一伟一路揣测,张志远几天不露面,这些天到底在忙什么?他隐隐发现张志远这段时间的微妙变化,简直换了个人,工作没有以前有激情了,心劲也没有以前足了,就好比抢险救灾一事来讲,表现得十分冷淡和平静,到底是因为什么让他变化如此巨大?不得而知。 刚走进大厅,陆一伟就看到市长林海锋和常务副市长苏启明闪进了电梯,他本能一躲,找了个相对僻静的地方悄悄给张志远打电话。 “你来了?”张志远听着心情不错,一边接电话一边笑着道:“你直接上五楼的牡丹亭。” 陆一伟听着张志远要挂电话,赶紧道:“张书记,我刚才看到了林市长和苏市长……” “哦。”张志远停顿了下,道:“你先上来吧。” 陆一伟上了楼,找到牡丹亭推门进去,看到眼前的一幕让他大为惊奇。只见林海锋、苏启明、张志远、丁昌华,甚至还有杨德荣,平日的冤大头都聚集在一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伟来了啊,来来来,过来坐!”还不等张志远说话,苏启明放下姿态拉着陆一伟坐到了跟前。然后对林海锋道:“林市长,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陆一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林海锋微微颌首,好像对陆一伟并不感兴趣。 “人都到齐了,我这就让上菜!”说着,丁昌华对一旁的服务员喊叫道:“快快快,上菜!” 在座的属陆一伟级别低,他紧张地坐在那里,不知所措。至今都搞不清楚今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试图向张志远求助,而张志远则和苏启明头顶着头聊得格外火热。 不一会儿,菜酒上齐。丁昌华给各位领导倒满酒后,兴奋地道:“林市长,苏市长,张书记,杨县长,还有一伟,咱们聚一次不容易,今晚务必要赏丁某个面子,敞开了喝。来,林市长,我先敬您一杯。” 菜还未动,酒已开始。丁昌华的酒量果然不是盖的,拿着大酒盅连喝了四五盅,脸不红心不跳,像没事人似的。陆一伟暗中观察每个人的神态举止,揣测今晚每个人扮演的角色和这顿饭的目的。林海锋话很少,至始至终笑而不语。苏启明表现得很积极,主动迎战,杨德荣格外洒脱,张志远表现平淡,不停地给林海锋倒酒。 酒桌文化,绝不是纯粹的吃饭,往往带有一定目的,更何况将几个牛马不相及的人硬生生捏凑道一起,陆一伟揣测,应该与丁昌华承包二宝煤矿一事有关。 果不其然,酒过三巡,杨德荣率先开了口,端着酒杯道:“丁总,我们南阳县缺少的就是像你这样的大老板,实业家,你要是去投资,我和张书记绝对举双手欢迎,你说是不是啊,张书记?” “啊?嗯……非常欢迎。”张志远似乎在走神,听到叫自己,连忙道:“丁总是我们北州市著名的企业家,东华实业集团就是响当当的名号,这个标杆插到南阳县,我相信一定会再创奇迹的。” 听到此,丁昌华脸上笑开了花,双手作揖道:“过誉了,过誉了,实在不敢当!今天有幸把你们二位请过来,实在给足了我丁某面子,诚惶诚恐,不甚感激。来来来,我再敬二位一杯。” 又一杯酒下去,丁昌华一抹嘴道:“实不相瞒,到南阳县投资,我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如不是杨县长多次邀请,我真没有这个打算。既然决定了,那我今天就当着林市长和苏市长的面,把这事给敲定了,拿出三千万投资煤炭市场,再拿出一千万无偿支持南阳县发展。” “好!”杨德荣激动地鼓起了掌,道:“丁总果然出手不凡,如果南阳的企业家都像你一样,何愁发展呢?你说是不是,张书记?” “嗯……对!”张志远一晚上注意力不集中,道:“丁总慷慨解囊,回馈社会,是南阳之所幸,我代表南阳县30多万百姓感谢你!” “实在不敢当!”丁昌华连忙道:“那我说说我的打算。听到南阳县受暴雪灾害,百姓房屋倒塌,居无定所,我痛心疾首啊。作为一名不够格的企业家,我心系群众,一心想为百姓多做点实事,这一千万,我打算全部返还于民,支援受灾群众重建家园。” 这时,苏启明插话了,笑呵呵地道:“昌华这一举措好啊,既体现了一名企业家的为民胸怀,又体现了一个公民的社会良知。南阳县底子薄,要想让每位群众都受益,是不大可能的。你这一笔钱虽是杯水车薪,但如果真正用到老百姓身上,那就是值得提倡和肯定的。” 丁昌华闻弦歌而知雅意,回头对张志远道:“张书记,我有个不情之请,我想把二宝煤矿前面的那块地买下来,在那里建一个小区,然后无偿交给政府,支援那些盖不起房子的群众,您看行不行?” 丁昌华所说的那块地,就是苏启明在任时招商引资的水泥厂项目。这个项目始终是苏启明心头的一块病,多次找张志远让你尽快消化掉,丁昌华这么一来,所有的问题迎刃而解。 张志远把皮球踢给了杨德荣,道:“丁总要拿地给受灾群众盖房子,我没有任何意见,全力支持。具体事务,还得让杨县长来疏通。” 杨德荣一怔,笑着道:“好,好,这事我看行。这样吧,等过两天我们上常委会研究一下,定下来后再说,好吧?” 一直未说话的林海锋咳嗽了下,终于开口了,道:“昌华要去南阳投资,这是好事。无论对市里,县里,还是老百姓,都有好处。别的不说,单凭给老百姓无偿捐赠盖房子一事,就足以说明他的诚意。既然你二位都在,那我就说两句。南阳迟迟得不到发展的根因,主要是小农意识、守土意识在作梗,既进不去先进的经营理念,又不愿自我变革创新,小打小闹,难成气候,制约了其发展。志远提出了三个工业园区设想,我觉得这个想法挺好,要做就要做大做强,将资源整合起来,进行大公司化运作,符合当下的发展趋势。” “既然昌华要去投资,你们就要拿出足够的信心和诚意支持他发展。正如我刚才所讲,一个二宝煤矿不足以成气候,拧成一股绳才能变得强大。志远你不是在北河镇建了个工业园区吗?很好嘛,也可以借鉴过来,把石湾乡的煤矿全部集中起来归为一个工业园区,走大公司化模式。” “我的话不过是个提议,具体怎么做,还需要你和德荣两个人好好坐下来细细研究,要结合当地实际,因地制宜发展,好吧?” 0667 是福是祸 听到此,陆一伟大致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也看出每个人所扮演的角色。 杨德荣今晚的表现最为积极,应该说他是整个事件的关键人物。换句话说,丁昌华到南阳县投资,他是始作俑者。至于两人之间有何利益目的,陆一伟暂时还看不明白。 苏启明的态度同样积极,极力把这件事促成。他的目的是要让丁昌华消化水泥厂项目,也好为自己的政治仕途抹去阴影。 而张志远自始至终也在配合和支持,但多少有些被动。显然,他是被几个人绑架在利益链上。而利益链的核心人物,便是林海锋。 丁昌华能把林海锋抬出来,足以看出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就好像当初和郭金柱的关系一样。正印了那句话,利益是一切本源的出发点,有奶便是娘,不在乎谁是亲娘,谁是后娘。 林海锋最后一席话,既表明了态度,又明确了方向。而且野心特别大,想让丁昌华一口吃掉整个石湾乡,有如此尚方宝剑,张志远就算不愿意,也由不了他。让陆一伟感到纳闷的是,他们谈煤矿投资一事,把自己叫来干嘛? 林海锋刚说完,杨德荣就迫不及待表态,道:“林市长所言极是,南阳县缺少的就是公司化运作,丁总这么一来,把先进经营理念和管理模式引进了南阳县,一定会带来新的活力和生命。另外,这也和市委市府敲定的发展战略和南阳县既定的发展思路相吻合,不仅可以增加财政收入,又能解决部分剩余劳动力,还给老百姓带来实惠,这是一箭三雕啊,哈哈,来来来,为了合作顺利,让我们干杯!” 又开了两**酒,其他人喝得兴高采烈,而陆一伟则索然无味。对于丁昌华投资一事,先前已经交涉过,张志远还专门去西州请示了郭金柱。将在外,身不由已,郭金柱已经去了西州,不能插手北州事务,虽觉得丁昌华有些事做得不地道,但为了张志远的生存空间,还是支持他去投资。要知道,得罪了林海锋,今后的路寸步难行。 “好了,你们先喝着,我还有个应酬,就不陪你们了。”说着,林海锋拿起椅子上的衣服,穿好后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离开了酒店。 林海锋一走,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说话举止也随意了许多。 “来,一伟,一晚上不见你喝,咱兄弟喝一杯。”丁昌华绕到陆一伟跟前,乐呵呵地道。 不知为什么,陆一伟看到丁昌华就想起了佟欢。想着两人在床上翻云覆雨,让人有些恶心。丁昌华长相颇为奇特,狡黠的眼睛上方一对蚕豆眉,鹰钩鼻,薄嘴唇,笑起来眉毛一高一低,嘴角上扬,颧骨突出,看着狡诈阴险,老奸巨猾,面有心生。 另外,陆一伟上次鲁莽行事,打算与他借钱,没想到吃了个闭门羹,心里多少有些膈应。举着杯道:“丁总能到我们南阳县投资,是我们的荣幸,希望以后多多关照。” “嗨!该说关照的人是我。”丁昌华纠正道:“听张书记说你已经是组织部的副部长,不简单哪!你一定要好好干,前途无量!” 这时,苏启明也端着酒杯走过来道:“昌华啊,话既然说到此了,我也得说道几句。你刚才说得那个项目要尽快启动,毕竟百姓的事是大事,那么多人没地方居住,这可这么好?” 丁昌华立马道:“请苏市长放心,我的钱已经到位,只要张书记和杨县长这边把地批给我,立马动工,年底见效,随时欢迎苏市长监督和指导。” 苏启明一颗心落地,笑着道:“志远和德荣这边你放心,都是自己人,何况干得是好事,那有不支持的道理?另外,我分管城建这块,我会用适当的方式支持你。” “那就太谢谢苏市长了。” 说着,又对张志远道:“志远啊,这么大的工程需要一个能力强且干实事的人来负责,你心里有没有合适人选?” 张志远若有所思道:“这事我回去后再仔细研究,您放心,我一定会把此事放在心上,挑选出一个合适人选,配合您和丁总把安置房建好。” “不用考虑了,这不是有现成的嘛!”苏启明拍了拍陆一伟的肩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陆一伟身上。 没想到这事居然落到自己头上,陆一伟略显紧张地道:“苏市长,这可万万使不得,您抬举我了。我对城建领域完全不懂,纯粹一抹黑。再说了,我资历尚浅,经验不足,挑起这么重的担子怕有些吃不消,您要慎重考虑!” “嗨!不懂可以学嘛!”苏启明满不在乎道:“谁生下来就会走路?还不是一个接一个摔跤慢慢学会的?我们党员干部就要做多面手,特别是如今的发展趋势,不懂经济迟早会被社会淘汰。我在南阳时,就一直觉得你不错,这个担子一定要挑得起。” “是啊,一伟,既然苏市长这么信任你,那自然有一定道理,别推辞了。只要我接手二宝煤矿,立马将专项资金拨给你,完全由你支配。”丁昌华附和道。 杨德荣还没搞清这是怎么一回事,一头雾水。高达一千万的项目,他本想着让闲散在家的许万年来负责,转眼间就落到了陆一伟头上,多少有些接受不了。 张志远想了半天,道:“一伟,既然苏市长这么信任你,那你就接下来吧。随后召开常委会,调整你的职务。” “德荣,你觉得呢?”苏启明见杨德荣不说话,回头问道。今晚,他就要把此事敲定下来。 “哦,我没有任何意见。”杨德荣恍惚地道。 “那好!既然你们几位都同意,那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苏启明点头道:“志远自然不用说,一伟一直跟着你,对他的性格脾性都了解。德荣刚去了南阳,接触时间不长,以后慢慢就熟悉了。我要提醒你们,这个项目打包报上来后,我会一直跟进,包括资金的管理,项目的进展,工程的质量,我都会事无巨细地一一过问。这是民生工程,来不得半点马虎,如果有人想借此敛财,乘早把这个念头打消,要让我发现了,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苏启明的话是说给杨德荣听的,他知道张志远不贪。杨德荣听后,脸一阵红一阵白,坐在那里沉默不语。 苏启明突然来了这么一下子,接下来自然没了气氛,宴会草草结束。 苏启明从酒店出来后,对张志远道:“志远啊,现在时间还早,咱们一块去喝喝茶怎么样?” 既然苏启明提议,张志远哪敢不服从,连忙道:“全由苏市长安排。” “那好,前面有一家新开的茶社,我们过去。”苏启明道。 陆一伟站在那里,脑子里乱糟糟的。这从天而降的好事,不知是福是祸。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苏启明冲着他招手:“来,一伟,上我车。” 陆一伟上了车,苏启明做出个不寻常的举动,搂着肩膀道:“怎么样?对我这一安排满意不?” 直到现在,陆一伟都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到底是张志远的安排,还是苏启明的安排?他拘束道:“苏市长,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真心拿不下来……” “不!”不等陆一伟说完,苏启明脸色一变,严肃地道:“这件事已经定下来了,你行也行,不行也得行,不要和我讨价还价,难道你以为我在开玩笑?还是把这么大的工程当儿戏?丁昌华是什么人?一毛不拔,见钱眼开,好不容易从他嘴里撬出这么一块肥肉,我能落到旁人之手?绝不可能!” “实话和你说吧。”苏启明叹了口气道:“我因为水泥厂项目一事,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尽管已经离开了南阳,但那始终是我的一块心病。短期内不会引发什么矛盾,那以后呢?尤其是征了地农民,手中的钱花完了,一准闹事。我不想在退休前留下任何遗憾,乘着我手里还有点权力,此事必须解决。” “为什么选中了你?是我深思熟虑的。我知道,杨德荣肯定不会把这块肥肉拱手相让,如果让他搞,我实在放心不下。他从中拿点好处,这倒没什么,人之常情嘛,可要是拿了钱不办事,或者说工程质量不过关,我的脸面往哪里放?” “以前吧,因为你和蒙蒙的事对你有偏见,可自从与你接触后,觉得你这人挺不错。为人老实忠厚,做事脚踏实地,而且不贪恋钱财,有这样品质的人现在很少咯。另外,苏蒙她姥爷一直惦记着你,希望我在适当的时候往上提一提你,早些时候让你跟着我干,你这怪东西居然拒绝了我,让我好生没面子。不来就不来吧,正好有了这档子事,我当然要考虑你了。” “说实话,蒙蒙因为你的事到现在还记恨我,我也想适当地补偿一下。特别是上次蒙蒙流产你虔心照顾一事,我已经改变了对你的看法。倒不奢望你和蒙蒙和好如初,但我从内心里把你当自家人看待。既要考虑我的颜面,又要照顾到你的前途,还要顾及蒙蒙的感受,你说这个项目该不该由你负责?” 0668 圈子文化 听完苏启明一通啰哩啰嗦的说道,尽管思路有些混乱,言语表达不准确,但陆一伟基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苏启明为了消除仕途上的阴影,希望通过建设安置房项目由劣转优,争取更多的政治资本。这么大的项目交给别人不放心,特意选中了陆一伟来负责此事。理由很简单,此人值得信任且易于控制,把大权交给陆一伟,他甚至可以跳过当地政府直接干预,于情于理,陆一伟是最佳人选。 陆一伟还想不到这些弯弯绕。从那内心讲,很希望接下这一挑战,他也想通过这件事锻炼自己,证明自己,改变别人的看法。可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清楚,没拿金刚钻,哪敢揽瓷器活?以前吧,都是活在别人阴影下,出了问题出了事背后有人兜着,现在突然独当一面,如同刚学会翱翔的雏鹰,跟着别人可以飞得自由自在,可一旦离开了母亲的怀抱,却没有勇气迈出第一步。要知道,背后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稍有差池,万劫不复。 进了茶社,张志远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眼神恍然多疑,让陆一伟有些惶恐。到现在为止,他可以肯定,这件事是苏启明一厢情愿,事先没有与自己沟通,更没有与张志远沟通,而张志远完全不知情。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陆一伟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背叛,是任何人不能容忍的。自己还没走,陆一伟就另辟蹊径,走别人的门路,到底是什么意思?张志远心里压着一肚子火,面无表情地坐在座位上。 陆一伟也意识到这一点,可当着苏启明的面又不好解释,急得他团团转,却无计可施。 苏启明点了份碧潭飘雪,笑呵呵地道:“你二位呢,喝什么?” “都一样。”张志远附和道。 “那行,那就都上一样的。”点完茶,苏启明道:“志远啊,丁昌华到南阳县投资是好事,我可以说,除了他没人敢接那个烂摊子。” 听到此,张志远颇为疑惑,道:“苏市长此话怎讲?” 苏启明故意卖关子,道:“你知道秦二宝为什么被抓吗?” 这个疑惑一直困扰着张志远,秦二宝落到自己手里两次都被高人营救,就在考虑第三次冲击时,秦二宝突然被秘密抓捕,多少有些离奇。后来听人说,秦二宝得罪了省领导,至于哪个领导,因为什么,不得而知。 苏启明身子前倾,压低声音道:“秦二宝是邱省长下令抓捕的。” “啊?”张志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急不可耐道:“秦二宝怎么和邱副省长扯到一起了?”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苏启明神秘地道。 “当然是真话了。” 见两人似乎在回避什么,陆一伟起身道:“苏市长,张书记,我去趟卫生间。” “坐!”苏启明将陆一伟摁到座位上道:“你不是外人,听听也无妨。不过此事决不可宣扬,仅限于我们之间。” 陆一伟谨慎地坐下来,苏启明道:“这里面比较复杂,一两句说不清楚。要知道,秦二宝的靠山正是邱远航,有今天的成就离不开邱省长的支持,当然,邱省长也离不开秦二宝,互利共赢,各有所需嘛。利益的交割和分配肯定有不均的地方,当初邱省长要上省委常委,与秦二宝拿钱上下打点,这秦二宝也不知那根神经搭错了,竟然只给了50万元。邱远航看都没看,直接从窗户扔了出来,这只是整个事件的导火索。” “后,马林辉在审讯时将两人的关系给供了出来,甚至送了多少钱,送了什么,用做什么,都一五一十地老实交代了,这还了得!当时正值邱远航运作的关键时期,且能因为此事干扰他?据说连夜到了北州,并让林市长强行拿走了审讯笔录,封锁了一切消息。后,以见面吃饭为由,将秦二宝叫到了江东。秦二宝到了江东市,连邱省长的面都没见着,直接被省公安厅的人带走了。抓他的时候,是以盲流抓紧收容所的,后才以非法侵占罪等多项罪名起诉的。” 听完像电视剧般离奇剧情后,张志远和陆一伟唏嘘不已。秦二宝的事,张志远侧面问过郭金柱。郭金柱含糊其辞,囫囵吞枣说了一通,也没说出个所以然。苏启明这么一说,多少有些可信度。 苏启明接着道:“这件事吧,我也刚刚知道。具体细节不便多说,大致就这么个情况。你也不必刨根问底,知道的越少越好,这事决不可到处乱说,否则会引火上身,点到为止吧。也就在这个时候,丁昌华突然冒出来要承包二宝煤矿,其中个由我不说你也应该清楚了吧?” 张志远吃惊,陆一伟震惊。他似乎看到背后有一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剪不断,理还乱,每个人扮演着不同角色,发挥着不同作用,越织越密,越箍越紧。而这张关系网的核心人物就是曾在北州市任职,现任省委常委、副省长邱远航。 官场有不同的“小圈子”,多以宗亲、性格、志趣以及老乡、老同学、老上级、老部下等组成的独特生态圈,千百年来,存在亦然。往往以某一领导为圆心,以下属对其忠诚度为半径,而形成彼此利益攸关、相互提携的一伙人。这类小圈子,在当今社会中看似无形,却又有形,无处不在。而且具有一定的功利性、排他性和非组织性。 如果觉得过于理论化,可以想象下我们儿时的玩伴,其实是一个道理。我嫌弃他有脚臭,不和一起玩;我觉得那人打架特别厉害,特希望和他交朋友;他家有权有势,非常希望与他成为好朋友;学习好的扎一堆,学习差的搓一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自然而然就形成了特定的圈子,官场也如此。不可否认的是,这个圈子中间必定有一个灵魂人物。 当前社会上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进了班子还要进圈子,进班子不进圈子等于没进班子,进了班子不如进圈子,进了圈子不进班子等于进了班子。核心人物运用血缘关系、乡缘关系、业缘关系和学缘关系等各种纽带,将掌握着各种资源的“利益相关者”有机地联系起来,结成“精英同盟”,然后通过“政商合作”、“学商合作”、“政学合作”等各种形式共同瓜分有限的社会资源,最大限度地为“圈子”内成员谋取各种合乎人情但不合法理的额外收益,形成特有的“圈子文化”。 当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入圈子,圈子亦大亦小,大即可形成庞大的利益集团,小即可成为操纵利益支配的顶层设计,可相交、相切或相离。不怕你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不管你有能力,有经验,摸不着门,一边玩去!一个领导的司机被人们尊称为“二把手”,其能量不可小觑。 回到南阳官场,亦然存在。张志远的圈子核心原是闲散在家的谭老,失势后,又迅速组建新的圈子,成为“东湖会所”的核心会员,灵魂人物便是蔡润年。而杨德荣的圈子则是以邱远航为核心。 陆一伟算是“东湖会所”圈子的边缘人物,如果精细划分,他连圈子的门都摸不着。 苏启明说完,张志远似乎明白了什么,道:“经苏市长这么一点拨,我豁然开朗,茅塞顿开。不过我和老丁以前就是朋友,这个面子我还是要给的!” “朋友?”苏启明冷笑道:“你把丁昌华当朋友,他把你当朋友了吗?朋友二字决不可挂在嘴上,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朋友。” 被苏启明呛声,张志远脸色有些难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以作掩饰。 苏启明没发现张志远的变化,道:“丁昌华投资一事基本成定局,就是不同意也由不了你。下面说说今晚的事吧,我怕你对我有误解,让一伟负责安置房项目,事先没与你商量,同样也没有征求一伟的意见,你不要多想。” 苏启明解开了两人的心结,张志远道:“我怎么会误解您呢?其实我一直想重用一伟,可找不到适合他的岗位,您把这个项目交给他再合适不过了。” “你能这样想,我很欣慰。”苏启明道:“一伟还年轻,应该给他压担子。我说句不该说的话,你让去组织部这步棋走得并不高明。组织部是什么单位?都是些老油条、老板凳去的地方,万一你一调走,一伟再想出来就很难咯。既然让一伟负责这个项目,你打算怎么安排他?” 作为领导的,最厌烦的就是别人指手画脚。张志远一晚上心情不爽,现在苏启明又一而再再而三追问自己,这不成心的嘛。他道:“苏市长您看这样行不?成立个指挥部,让一伟挂帅,专门负责该工程。” “哦,倒是也行。”苏启明若有所思道:“还有其他方式没?” 张志远思考了一会道:“要不让他出任石湾乡党委书记兼镇长,这样既能负责该工程,也好协调当地关系。” “这个办法好!”苏启明高兴地道:“那就这么定了,随后你让常委会议一议,此事必须尽快落实!” 0669 信任危机 从茶社出来,送走苏启明,陆一伟试图解释,张志远摆了摆手道:“不早了,我也累了,明天再说吧。”说完,钻进了车里,一溜烟离去了。 陆一伟望着远去的车辆,心里没有即将提拔的喜悦,而是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回到南阳县,陆一伟回了审计局家属院,从冰箱里取出啤酒,一个人躺在沙发上喝闷酒。 回想着今晚的事,如同过山车般跌宕起伏。尽管苏启明已经作了解释,但张志远临走时的表情很显然不高兴。他十分害怕,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感情,就这样分崩离析,瞬间坍塌。失去了张志远的支持,他什么都不是。 可此事能怪苏启明吗?不能!苏启明也是一番好意,可他处理的方式不对,不管怎么说应该事前沟通,也不会造成如此误解。事情成了这个样子,自己就算有两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如果张志远心里已经留下阴影,如论怎么辩解都是苍白的。面对信任危机,陆一伟焦头烂额,喝得酩酊大醉,烂醉如泥。 第二天,也不知什么时分,陆一伟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迷迷糊糊接了起来,肖杨在电话那头着急忙慌地道:“陆部长,张书记让你立马到他办公室。” 陆一伟一下子醒了过来,抬头看了下表,已是上午十点。他挂掉电话,简单洗漱整理了下,匆匆往县委大院赶去。 到了张志远办公室门外,肖杨走过来道:“陆部长,张书记刚到,一来就叫您过来,您赶紧进去吧,待会张书记还有个会。” “好的。”陆一伟整理了下衣服,敲门进去了。 张志远伏案工作,埋头签着一沓文件,并没有抬头看陆一伟。陆一伟站在那里惶惑不安,屏住呼吸不时地瞟一眼。房间里安静的出奇,只听到笔尖在纸上快速滑动的声音以及墙上挂钟的嘀嗒声。 这种局面是很少见的,看来,张志远还在生自己的气。陆一伟不能干站着,轻声地走到办公桌前,悄声打开水杯,见是满的,但他还是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一点,然后架着胳膊托着杯底缓缓放到桌子上,生怕发出一点动静打扰了张志远。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挂钟发出的声音如同木鱼,一下一下击打着陆一伟紧绷的心脏,好像被人抓在手心里一般,只要稍微一用力,随时可能被捏爆。等待的滋味是痛苦的,陆一伟站得双腿发麻,头晕目眩。 “坐吧!”张志远虽不正眼看陆一伟,眼角的余光却能观察到他的一举一动。 陆一伟不敢动,知道张志远心里有气,如同小学生般站在那里不吭声。 这时,张志远猛然将手中的笔重重地摔到桌子上,坐起来怒目圆睁瞪着陆一伟,压低声音道:“怎么?我的话不管用了?” “不不……”陆一伟惴栗不安,连忙摆手道:“张书记,我不是那个意思……” 看到陆一伟神色张皇的样子,张志远心软了,心境郁悒,语气平缓下来道:“你坐吧。” 陆一伟挪到了沙发前,小心翼翼坐了下来,抻了抻发麻的腿,道:“张书记,不管您信不信,我还是要做出解释。我陆一伟光明磊落,从容坦荡,对您忠心耿耿,绝不会背着您做苟且之事……” “好了!”张志远打断陆一伟,眼神笃定地道:“我不相信你还相信谁呢?” 张志远的这一句话,陆一伟心墙瞬间垮塌,心里百般委屈,却无处发泄。歔欷道:“谢谢张书记的信任,您放心,我现在就去找苏市长说清楚。”说着,起身要往门外走。 “回来!”张志远大声一喝,将陆一伟叫回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有苏市长提携你,这是好事,我巴不得呢。可你细细分析一下此事,对你有多少好处,又有多少坏处?” 陆一伟那有心思考虑这些,摇了摇头。 张志远道:“说心里话,我不想让你淌这趟浑水,毫不忌讳说,只要和丁昌华搅在一起的事,我就不放心。何况背后有林市长、苏市长,还有杨德荣,你能应对得了吗?从长远考虑,我更希望你低调做人,平稳过渡,等到了我这个级别你再施展才华也不迟。工程领域,历来是**的重灾区,我倒不是不信任你,就怕利益分配不均而误伤了你,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假如其他领导要往进安插个无资质无手续的工程队,你该不该开口子?如果开,工程质量肯定不过关,如果不开,将得罪一大片人。” “你的资历尚浅,羽翼尚未丰满,根基也不稳,再直白点说,你身边连可用之人都没有,出了事谁给你兜着?苏启明会吗?如果会,就不会把水泥厂置之高阁灰溜溜跑回市里,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 张志远的担心不无道理,如果是一个几十万的小项目,干好干坏不见得有人关注你,可这个工程不同,有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你,就等着出错,再狠狠地收拾你。这么大一块蛋糕,谁都想分一杯美羹,得罪谁都不是明智之举。 陆一伟心慌了,怯怯道:“张书记,我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清楚,这个工程我肯定拿不下来,要不我和苏市长说一下,推了算了。” “你怎么推?能推得了吗?”张志远道:“你没看苏启明昨晚着急忙慌的样子,立马就要我做出决断,生怕过了夜我反悔似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陆一伟心乱如麻,道:“张书记,您给我出出主意吧,我全听您的。” “事已至此,你没有退路,只能前进。”张志远望着窗外叹了口气,道:“这样也好,借这次机会历练一下,对你的成长有好处。关于你的职务,石湾乡党委书记兼乡长。之所以这么安排,是最大空间给你调用支配权力,如果再配一个乡长,势必会左右你的思想,对此你有什么意见?” 陆一伟木讷地摇了摇头。 “那行,既然你没意见的话,明天就上常委会通过一下,尽快走马上任。这两天先把你手头的事处理一下,好吧?” 望着陆一伟离去的背影,张志远心里不落忍,多少为他的前途捏一把汗。 苏启明表面上冠冕堂皇,替陆一伟考虑前程,实则呢?他明明知道丁昌华和杨德荣的关系,硬生生将陆一伟这个棋子安插进去搅局,这不往火坑里推嘛!如果陆一伟争气,顶住了各方面压力,或许剑走偏锋能闯出一条血路。如果顶不住,被杨德荣他们围剿构陷,活生生把他的前途给断送了。在这个当口,以张志远一个人的力量难以杨德荣背后的林海锋相抗衡。 张志远心里同样乱糟糟的。在不久的将来,自己将要离开南阳县。如果真走了,陆一伟怎么办?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到省城供职,自己还站不稳脚跟,短时间不可能把陆一伟带到身边。 从打黑除恶、打击私挖滥采以及企业改制,得罪了一大批人,自己一走,陆一伟就完全暴露在外,失去了庇护,围攻他的人一定很多。如果来一个林海锋阵营里的人接替自己出任县委书记,陆一伟的日子更加不好过。 张志远躺在椅子上想了半天,突然叫道:“肖杨,让陆一伟现在上来。” 陆一伟刚下了楼,接到肖杨电话又跑了上来。 “一伟,你这两天赶紧物色人选,你觉得谁不错,到时候告诉我,开常委会时一并通过,让你带到石湾乡。我可以给你开绿灯,人数不限。”张志远道。 陆一伟明白张志远的意思,感激地道:“谢谢张书记。” “别忙着谢我,你一定要慎重对待,认真筛选,我尽最大努力支持和帮助你。另外,我打算让段长云帮衬着你点,他是老革命了,在南阳县也有一定威望,有些事你出面不见得能行,但多少买他面子,你认为呢?” “如此甚好!”陆一伟听得出,张志远还是替自己考虑的。 “好了,你先去吧,让肖杨通知马书记和杨县长现在到我办公室开会。” 与此同时,杨德荣办公室同样为此事激烈讨论着。 高博文道:“老板,让陆一伟负责这一工程,是苏启明的意见,还是张志远的意见?” 杨德荣叼着烟卷沉思,道:“这个我也吃不准。昨晚吃饭时,是苏启明先提出来的,我看到张志远也很吃惊,不知是不是演戏。不过陆一伟是张志远的人,提拔谁他能不知道?我看他俩事先串通好了,合起伙来表演了一出双簧。这张志远,够狡猾的!” 高博文有些着急了,道:“老板,难道您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这个工程夺走?这可是一千多万的工程啊。要我说,您和林市长说一声,让我负责算了。实在不行,让丁昌华自己建,也总比在他们手里强啊。” 0670 一触即发 “说得轻巧!”杨德荣黑着脸道:“你以为自己是哪根葱哪颗蒜,林市长由你摆布?他才懒得管你们这些事嘞!再说了,这是苏启明钦点的,林市长会因为芝麻点小事和他伤了和气?苏启明虽是个软蛋,但人家后面还有个老丈人撑腰。作为北州市的老领导,你敢得罪?” 高博文被说得满脸通红,喃喃道:“反正我心里不服气,不是原先说好让我和许万年负责吗,这才多会功夫啊就变卦了,我倒好说,老许那里估计气得够呛。” “这不计划赶不上变化嘛!”杨德荣道:“行了,别在这件事上纠缠了,瞧你们一个个的,眼界就那么大,什么钱都放在眼里。你要是把煤矿给我抓好咯,还在乎那点蝇头小利?许万年那里我另有安排,你不必操心。” 高博文眼珠子一转,凑到杨德荣跟前小声道:“老板,这倒不见得是坏事,如果利用这次机会打压张志远……” 还不等说完,有人“咚咚”敲门。杨德荣不耐烦地喊了一声:“谁啊?” 政府办主任张志松走了进来道:“高县长也在啊,杨县长,张书记让您现在去他办公室开会。” “开什么会?”杨德荣警觉地道。 “不清楚。” “哦,知道了,你先去吧。” 张志松走后,杨德荣对高博文道:“你先回去吧,这事随后再说。”把高博文支走后,他从抽屉里拿出笔记本,将近期要商议的事情浏览了一遍,大摇大摆上楼了。 两人昨晚见过面,没有多少客套,倒是县委副书记马菲菲比较稀罕。自从遴选副县长结束后就请了假,一直到元宵节才出现。这么长时间她到底去哪了?谁都不清楚。马菲菲和张志远请假说外出看病,可外界纷传的是她和老公在闹离婚,亦真亦假,没人过度在意,毕竟人家就是下来混基层工作经验的,说不定那天就调走了。再说了,与其他人没有利益纠葛,自然忽略了她的存在。 简单寒暄后,张志远直奔主题,道:“咱三个人开个短会,主要研究下近期的人事调整问题。大家知道,现在好几个乡镇单位一把手还空缺,马书记,你分管组织人事,说说吧。” 马菲菲虽长时间不在岗,但属于自己职责范围内还是一清二楚,道:“到目前为止,峂峪乡、五角镇还有石湾乡空缺党委书记,石湾乡空缺乡长一职,安监局空缺局长一职。” “哦。”张志远点头道:“那大家议议吧,看谁都合适,提出来。” 等了很长时间,杨德荣和马菲菲都不发言,张志远只好道:“德荣,你先提提安监局局长人选,毕竟是政府系统,你比较熟悉。” 杨德荣清了清嗓子道:“安监局这个单位比较重要,且又敏感,必须让一位能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才能胜任。如果让我提议,我觉得县委办政研室主任李兆清就挺不错。”此话一出,杨德荣连连后悔,他把手伸到县委办那里去了,能不叫张志远怀疑吗? 县委办各科室的那一茬子人,张志远心里一清二楚。都是刘克成一手提拔上来的人,个个不是善类。其实他早就想砍掉他们,却一直没腾出时间。现在杨德荣提出来了,他隐隐感觉到,回到市政府办公厅的刘克成已经开始借杨德荣之手干涉南阳政务了,这老家伙看来是不死心。他道:“你这个提议很好,李兆清同志本身就是从安监局走出来的,后去了乡镇,再回到县委办搞政研工作。可他今年都五十五六了,是不是年纪有点大?” 杨德荣挑起另一个话题道:“张书记,我们南阳县这两年干部流动的非常慢,好多人反应希望能调整下位置,比如说两办吧,走不出去进不了新人,一帮子老油条等得望眼欲穿,倒不如从两办开刀,先交流出一部分去。” “嗯。”张志远点点头道:“确实如此,那杨县长说说,怎么个交流法?” “外放一批老人,提拔一批新人。” “可以。”张志远一反常态道:“其实我也有此想法,借这次机会交流一下,那就从县委办开始吧。你刚才说得那个李兆清去安监局不合适,你再考虑考虑。下面说说我的意见,峂峪乡党委副书记苗宇飞在这次抢险救灾中表现突出,我提议他为党委书记。五角镇镇长周四海这些年工作表现出色,提议为党委书记;石湾乡情况比较特殊,且今年的工作任务重,我提议陆一伟调任。” 张志远顿了顿,继续道:“鉴于杨县长说两办干部交流少,我提议县委办政研室主任李兆清出任五角镇代镇长,督查科科长彭建华任谷阳乡党委书记,综合办主任周茂生任峂峪乡党委副书记,剩余的随后再说。马书记,你的意见呢?” 马菲菲虽是县委副书记,很少过问这些事,似乎与自己没多大关系,直截了当道:“我赞成张书记的提议。” 这那是征求意见,分明是早就想好了在会上通过一下,杨德荣心里郁郁不乐,端着水杯喝了口茶,道:“彭建华调到谷阳乡任党委书记,那武鹤轩怎么办?” 武鹤轩是谷阳乡党委书记,张志远道:“我提议调任安监局。” 得!全由他一人包圆了,这会开得还有什么劲!杨德荣哼笑了一声道:“张书记,安监局这么重要的单位,你让一个文人秀才来耍花拳绣腿,他能胜任的了吗?” 张志远知道杨德荣会如此说,道:“武鹤轩当年是作为省派干部下来的,省委要求,要对这一批人加大培养力度,我上次到市里开会还专门说了此事。也就是说,提拔武鹤轩不是我的意见,而是上头的意思。” “提拔他我没有任何意见,去安监局不行!”杨德荣口气强硬地道。 两人互不让步,一时间气氛变得格外紧张。马菲菲夹在中间,略显尴尬。 “那行,安监局局长位置暂时待定,随后考虑,大家还有什么意见?”矛盾不可调和,张志远干脆掀过去不理会。他作为县委书记,有权一票否决人事问题。 这时,杨德荣道:“那我说说吧。北州市除了南阳县、中阳县外,其他各市县区都有了驻京办事处。随着南阳县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对外交流和商务贸易也越来越多,我提议增设驻京办。” 关于驻京办一事,陆一伟和张志远提过,可以南阳的财力,还达不到那个水准。新成立一个单位,就要增加相应的编制。且无缘无故多出一笔不菲的开支,难以承受。据他了解,马平县驻京办每年的各项开支就达到好几千万,南阳县那能吃得消?再说了,设立驻京办多为县领导及家属服务了,真正发挥作用并不明显。 张志远道:“设立驻京办,早些年就有人提过。南阳县底子薄,还扣着国家级贫困县的帽子,且今年的各项开支较为庞大,单帮助受灾群众修建房屋就是一笔巨大开支,如果在这个当口增设驻京办,是不是会引起非议呢?我的建议是缓一缓,如果非要设立的话,我建议由企业牵头。” “如果我非要坚持呢?”杨德荣翘着二郎腿,斜视着张志远,脸上露出不屑而倨傲的表情,浓浓的火药味一触即发,誓于张志远挑明了对着干。 张志远一愣,没想到杨德荣会当着马菲菲的面给自己不好看,手指间的香烟悬在空中,烟灰承受不了自身重量,拦腰斩断掉在桌子上。 马菲菲见状,连忙起身道:“张书记,实在不好意思,我要方便一下。”说完,不等张志远同意,起身拿起包往外走。临走时,与杨德荣对望了一眼,快步离去。两虎相争,必有一伤,马菲菲是聪明人,她不希望两人的斗争伤及自己,更不愿意卷入这场风波中。 马菲菲走后,张志远将桌子上的烟灰用手指刮到垃圾桶里,将还有多半支的香烟抿灭在烟灰缸里,道:“那我听听你打算让谁出任驻京办主任?” 反正已经撕破了脸,杨德荣义正词严地道:“我打算让许万年出任。” “许万年?”张志远冷笑,道:“许万年那件事的风波还没平息,你这个时候起用他,不怕秦书记那里过不了关?” “这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杨德荣有些恼怒地道:“不管怎么说,老许也是老革命了,不能说免就免咯!怎么?仅凭她李春妮一面之词就可以完全否定他的成绩?我认为老许不会那么做。就算是做了,那也不是为他个人谋福利,而是让安监局上上下下职工过个好年。年年如此,家家如此,为什么许万年就要栽倒这事上?我心里不服气。” 对于杨德荣的狡辩之词,张志远不想多说什么,简直是满口胡言。和别人伸手要钱倒有理了,但在这个当口和他对着干,并不是明智之举。 0671 孤独政客 对自己而言,设立驻京办,甚至重新起用许万年,一点利益冲突都没有,反正花的是公家的钱。但考虑到社会影响,势必引发一系列非议。杨德荣作为行政首长,有权增减机构来完善政府职能。但他又是县委副书记,必须在县委的领导下开展工作。一时间,张志远有些茫然,杨德荣如此做,分别是要与其争权夺利,如果顺着他的思路往下走,那他的威严何在?如果一棍子打死,否决了他,无论对自己还是对陆一伟都极其不利。 马上要走的人了,都想着跟别人留下点好的念想,如果过于刻薄,树敌太多,政治风向一变,立马群起而攻之,多年的政绩毁于悠悠之口,孤立于政治边缘,成为“风必摧之”的孤独政客。而对于陆一伟,更是暴露在外,任由人鞭策摆布,甚至打压陷害,以杨德荣的性格,完全有可能,何况他上有林海锋以及刘克成撑腰做主,下有高博文,许万年爪牙肆无忌惮,陆一伟的处境极其危险。 综合考虑,张志远打算妥协。但是,妥协不等于屈服于他,而是通过增加交换筹码而获取更多的话语权。特别是陆一伟,如果不给他强加个政治筹码,难以与他们对抗。正如杨德荣所说,苏启明眼里只有自己,出了问题是绝不会出手相助的。 陆一伟虽跟着自己时间不长,但他做出的一些事超越常人,甚至超过自己的政治同盟。田春秋一怒之下将自己“双规”后,郭金柱也在积极努力,但没有做出实质性举动。反倒是陆一伟四处奔波,剑走偏锋,另辟蹊径,不惜代价花大钱打通蔡润年这条线,通过两篇文章及时挽救了自己,还顺利出任县委书记。这一切,与陆一伟有莫大的关系。如果不是陆一伟,自己很有可能就躲不过那劫,也不可能今天安安心心坐在这里。 两人的关系超越了上下级关系,如果这个时候张志远撇之不管,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思考良久,心中萌发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打算与杨德荣进行一次“利益交易”。 杨德荣看着张志远一根又一根地抽烟,知道他在权衡利弊,手指在沙发上有节奏地轻声敲打着,嘴角浮现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 张志远将烟盒里最后一根烟抽出来续上,猛烈抽了一口道:“我也不是说不让设立驻京办,而是目前的情况下暂不需要。既然杨县长坚持,我也没什么说的,可以把此事提上日程,纳入年度预算。” 听到张志远妥协,杨德荣脸上紧绷的肌肉松弛开来,语气缓和道:“这就对了嘛,工作需要嘛,别的不说,咱一年去京城多少回,去了就四处找酒店,一通花销下来,也在不少数。如果设立驻京办,去了京城就等于有了家,像多会走就多会走,还能通过这一平台结交中央部委领导,省不少事,如果能拉到赞助,跑到资金,驻京办的那点花销算多大事?根本不在乎。” 张志远懒得听他那些歪理邪说,道:“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杨德荣道:“南阳县穷,咱不比马平县。像马平县驻京办,花大价钱在京城三环广渠门外买了块地皮,盖起了综合大厦,既能接待北州市及马平县领导,还能对外出租营业,一年下来收入可观,完全可以冲抵各项开支。如今,该县驻京办房价都涨到了一万一平,这要是折算下来,前两年投入的简直是小钱,不值一提。” “人家起步早,不是一个档次,也没有可比性。如果现在在京城购买地皮,再修建,没有个五六千万出不来,考虑实际,我不打算采用这一办法,可以学习下古川县的经验嘛。古川县在京城租下四个连着的四合院,经过一改造,就成了驻京办,挺好!现在四合院的房价特别贵,咱不考虑。但可以承租下相对偏远且经营不景气的酒店,改造一番,挂牌就可以办公,何乐而不为呢?” 张志远点点头道:“你这一提议挺好,那事情有什么进展了吗?” “我已经……”杨德荣刚出口,立马收了回来。好家伙!差点被张志远把自己的实底给套出来。道:“还没有,这不刚有了想法嘛,如果你要是同意,上常委会一通过,成立个驻京办筹备办公室,由他们负责此事就行。” “哦。”张志远又转向另一个话题道:“现在县财政还有多少钱?” 杨德荣掰指一算,道:“大概还有六千多万。” 六千多万,对于一个县来说实在不是个大数目。开支的项目多,养活的公职人员多,各单位经费,用于三产项目投入,还有科教文卫、妇残工等方面的支出以及工资,掰开一拨拉,就所剩无几了,这还不算额外支出。好比说安置灾民,修路修桥,基础设施建设等等,如果再新建项目,这笔钱完全不够用。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张志远心里有数,道:“那筹备驻京办大概需要多少钱?” 杨德荣大咧咧道:“这那知道,少则几百万,多则上千万,有多少钱办多少事。租个酒店改造,还不得两三百万?到了京城,咱这帕萨特根本拿不出手,还不得买几辆豪华车?这是门面,必须撑起来。” 张志远在本子上记录着,盘算了下道:“这样吧,这个事我们再召开专题会议研究,既然提上了日程,就必须慎重对待,好吧?” “成!那许万年这事就定了?”杨德荣试探道。 张志远故意推卸责任,道:“这是你政府的事,让谁出任驻京办主任由你定。” 话说到这份上了,杨德荣见好就收,笑呵呵地道:“这那成,再怎么说你是县委书记,必须得在你的领导下开展工作。那安监局呢?” 张志远再退步,道:“如果你觉得武鹤轩不行,可以考虑其他人,但李兆清不行。” 杨德荣脑袋快速运转,道:“那这样吧,让张志松过去吧,把李兆清调到我身边来。” 张志松原先是城建局局长,后调到政府办当主任。现在又让他回局里,他愿意吗?另外,杨德荣是铁了心用李兆清,看来他与刘克成确实有联系。要知道,李兆清以前可是刘克成的“军师”,因为此,张志远很少用他。 杨德荣似乎看出张志远心中的顾虑,道:“张志松那边我去和他说,相信他能理解的。之所以要用李兆清,你也知道,政府办没几个笔杆子,李兆清长年从事文字工作,而且对政策把握得很及时到位,我需要他。” “那好吧,就依你!”张志远给足了杨德荣面子,道:“那武鹤轩怎么调动?市里可是下了指示的。” 杨德荣想了半天,没个好思路,道:“要不让他去五角镇当党委书记?” “周四海怎么办?” “对调一下就可以了嘛。” 张志远摇摇头道:“五角镇暂时离不开周四海,不能让他去。要不这样吧,县政协副主席田如奎还兼任着卫生局局长,干脆让他把位子腾出来,让武鹤轩上。” 杨德荣不作声,选择了沉默。张志远已经做出了让步,也应该给他留点面子。 张志远思索了一会,继续道:“谷阳乡让纪委副书记赵东升过去,廖闵元多次举荐他,你觉得呢?” 见张志远与自己商量着办,杨德荣眼珠子一转,道:“张书记,按照相关要求,各乡镇单位一把手里须配妇女,可咱们南阳县少之又少,特别是乡镇,担任重要职务的女同志很少,所以我建议提拔一两名女同志到乡镇去,也好发挥妇女的作用嘛!” 张志远点点头道:“你说得这个挺好,是应该搭配几名女同志,张县长有合适的人选吗?” 杨德荣佯装思索,道:“曲广平的妻子周丽霞工作挺积极的,也要求进步,可以的话干脆把她放到谷阳乡得了。” 杨德荣说得轻松,实则是试探张志远。周丽霞在南阳县是个敏感人物,如同地雷,谁都不敢碰。关于周丽霞的光辉事迹,前面提及,不再累述。刘克成主政时,时任南阳一中的教师周丽霞不知施了什么法术,竟然和刘克成搞到了一起。后,被陆一伟堵在床上,又与廖闵元不清不白地扯在一起。可见,此女人非同一般。 杨德荣把周丽霞提出来,他更加肯定刘克成的手已经伸过来了。道:“周丽霞现在是什么级别?” “副科。” “副科直接上党委书记,你觉得有说服力吗?” “这……”杨德荣一脸尴尬。 张志远为了后面的事打好铺垫,语气平缓地道:“既然是曲广平的妻子,可以做考虑。不过不可能一下子提拔到党委书记。这样吧,将峂峪乡乡长李建伟调到五角镇,让周丽霞过去。” 张志远今天如此爽快,让杨德荣不敢相信。他来以前就奔着准备一场恶战,没想到轻轻松松将几件事都搞定,多少有些意外。杨德荣笑呵呵地道:“志远啊,咱们都是为党国服务效劳的,只要咱俩齐心协力,同心同力,团结互助,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就没有干不成的事!” 0672 直接入常 张志远看着杨德荣丑恶的嘴脸,点头违心地道:“是啊,如果把什么狗屁官职抛去,我还应该尊称你一声老大哥、老前辈。我基层工作经验毕竟不足,而你一直在基层工作,从这点上我远不如你,希望以后还需要你多加鞭策指点。假如我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地方,一定要当面指出来,说破无毒,我绝不会有二话。诚然,咱俩之间可能存在一定的误会,说到底,还是沟通交流的少,以后我们要经常坐坐。” 张志远这番话让杨德荣感慨万千。他摆摆手道:“什么误会?不存在!我这人吧,平时大大咧咧,脾气急,讲话也直来直去,可能有些话说重了,说偏了,但对你个人绝对没有成见。只要走出这个门,咱俩依然是好兄弟。至于指点,那就更谈不上了。你是堂堂科班出身的研究生,我就一土老帽,让我指点你,这不鲁班门前耍大刀,班门弄斧嘛,哈哈!” 两人互相捧着对方,气氛远比开始要轻松许多。张志远适时切入主题道:“杨县长,这不苏市长也说了,丁昌华也表了态了,安置房工程不能等,毕竟是事关群众的利益,一开春就马上动工。按照苏市长的意思,让陆一伟负责这项工程。我原本打算专门成立个指挥部,苏市长给否了,觉得完全没必要。综合考虑,我让陆一伟担任石湾乡党委书记兼乡长,这样做得目的为了统筹资源,便于更好地协调管理,你对此有意见吗?” “没意见!”杨德荣豪爽地道:“既然是苏市长说了,那就遵照执行。即便是苏市长不说,关乎民生大计,这事,我得听你的。” 张志远前面允诺了那么多条件,安排一个陆一伟实在不是个事,毕竟是张志远身边的人嘛,人之常情,说得过去。 张志远见杨德荣不反对,继续道:“安置房项目毕竟是个大工程,其涉及单位部门众多,牵扯事务也格外复杂。好比说,建起了安置房,要是外乡的不愿意来住,那可就开大玩笑了,这种事必须得当地乡政府做好群众思想工作。如果成立个指挥部还好说,可以调动一切力量,可现在让一个乡镇党委书记调动这些力量,我想难度非同一般。诚然,这项工程是在县委政府领导下实施,可不能事事向上请示,如果搞不好,将严重影响了工程进度。” 张志远说了一大堆,让杨德荣警觉起来。他试探地问道:“那张书记的意思是?” 张志远直截了当道:“给陆一伟足够的权力,让他进县委常委。” “什么?”杨德荣一下子从沙发上坐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冷笑道:“张书记,我没听错吧,你打算让陆一伟进常委?” “对!”张志远严肃地道:“这项工程是我们县今年的重点工程,必须拿下,年底就要交付使用。如此短的时间如果没有强有力的执行力和推进力,影响的不仅是失去房子的老百姓,县委县府的颜面何在?失去了公信力,还怎么搞好党群干群关系?假如引发一系列群体上访事件,上头必定会追究我们的责任,这个责任谁来抗?” 杨德荣脑袋聪明,差点被张志远绕进去。张志远只是围绕陆一伟展开,而忽略了县政府的作用。道:“一个陆一伟,就能影响到整个工程的进度?那要的县政府干嘛?协调不畅,机制不灵活,完全可以由分管城建的副县长来主持嘛,我让田国华下去,驻扎在石湾乡,今年就专门干这件事。” “哦。”张志远脸色一变,道:“杨县长的意思是信不过陆一伟?还是信不过苏市长?” “这哪跟哪啊,根本挨不着边。”杨德荣道:“陆一伟去年才提拔为正科,没有在乡镇单位担任过一把手,这刚刚让他去石湾乡担任党委书记,还兼任着乡长,已经算是破格提拔了,现在又让他进常委,不用说南阳,就是整个北州市有过先例吗?再说了,如此提拔也不符合相关规定,传出去怎么让其他人信服?” “那我说这是苏市长的意思呢?”张志远撒谎道。 “这……”杨德荣一下子没了主意,结结巴巴道:“这,这不太可能吧?” “那我现在给苏市长打电话,让他亲自和你说。”说着,张志远佯装拨打电话。 “罢了!”杨德荣不想因为此事与苏启明搞僵,道:“如果你执意如此,我没有意见。不过,你交代的不是我一个人,而是全县上上下下30多万干部群众。只要他们没意见,我无所谓。” 张志远心里有数,这事最大的拦路虎就是杨德荣,只要把他搞定,其他人只要在召开常委会前做做思想工作就可以了。还有个大难题,那就是市委书记秦修文那边。张志远决心已定,为了陆一伟,他打算求秦修文一次。 “那好,此事就先这么定了。明天下午召开常委会,上会研究!”张志远坚定地道。这种事必须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如果拖延时间越长,对陆一伟越不利。 张志远和杨德荣在这边激烈谈话,而陆一伟一个人关在办公室抽闷烟。他正思考着到了石湾乡如何开展工作,谁曾料想他一步并做三步走,直接入常。 非常规式提拔在基层并不罕见,但像陆一伟如此火箭式提拔,实属罕见。如果在中央机关,年纪轻轻就是副处,再正常不过了。可到了地方,尤其是县里,最大的官就是正处,上升的空间只有两个跨度,科级到处级,其难度可想而知。 有的人熬了一辈子,混个正科已经是烧高香了,处级那就是人中凤,祖上冒青烟了。有的人一辈子也是个一般人员,浑浑噩噩碌碌无为一生,惊不起多大波澜,如同拍在沙滩上沙粒,一阵潮水袭来,卷着就进入大海,在宽广的海水中四处漂游着,不知去向何处,不知下一站是哪里。 陆一伟在非常时期即将迈出人生的关键一步,这一步,是一步之遥,万里之遥,不得而知。但目前的形势似乎对他并不利。 张志远让他挑选人,想了一圈也没想到几个合适的。年纪大的像李建伟、赵东升虽然值得依靠,但都是些官场老油条,要想控制住他们着实不易。如果处置不妥当,到最后极有可能反目成仇,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再说了,他们都是正科领导干部,去石湾乡如何安排?与身份不对称,难以满足他们的**。如果成功了还好说,万一失败了,如何交待他们,是一个大难题。 再考虑同龄的人,同样没有与自己一条心的。年纪小点就是王晓冬了,可他刚刚入职,经验不足,最多就是打打杂,如果与群众接触,与各单位一把手协调,还有一定难度。 最后他把目光锁定在财政局副局长宋勇和政府办副主任、后勤科科长高大宽身上。宋勇从城建局到财政局后,充分发挥痞劲,硬是帮衬着局长肖志雄站稳了脚跟。肖志雄在事后还感激他选对了人。可宋勇刚去了财政局,他会跟自己走吗?去了给他什么职务? 在农村开展工作,你要是花拳绣腿,拽文弄墨,老百姓根本不买账,反倒觉得身上穷酸气,甚至不服你的管教。反倒是粗话连篇,简单粗暴的工作方式,老百姓很买账。党报上经常喊着与群众打成一片,密切党群干群关系,不是摆着架子,提着东西下来慰问,假装握着百姓的手摆几个姿势拍拍照就能拉近距离,而应该设身处地,站在群众的立场上,用真情实感与他们相处,才能真正把关系拉近。 老百姓的情感是淳朴的,你拿出一颗热情的心,他能挂念你一辈子。但农民嘛,总会存在各种各样的私欲,他不会考虑什么大局观,只要不损害自己的利益想咋咋地。可你一旦触碰他的利益,他可能以生命来抗衡。 所以说,农村工作是最复杂的,最难以调和的矛盾。作为基层干部,要学会打太极拳,先打后揉是屡试不爽的工作手段。如果你强硬,他不敢对抗,如果你软弱,都懒得和你讲话。宋勇这样的“痞子”,调到自己身边开展工作是再合适不过了。 陆一伟打算给宋勇一个大恩赐,把乡长的位置挪出来让给他。只要他与自己一条心,是一个绝妙的黄金搭档。 再说高大宽,虽有些胆小懦弱,但脑子反应极其快,尤其是账务问题,处理的井井有条,找不出任何破绽。再者,此人秉性不坏,如果让他管财务,值得信赖。决心已定,他先打算与高大宽见一面,听听他的想法。 接到陆一伟的电话,高大宽心里七上八下,以为自己工作上那里出现纰漏了,认真想了一遍,想不出所以然,怀着忐忑的心下楼去组织部了。 0673 乡镇生活 高大宽轻声敲门进入办公室,略显紧张地道:“陆部长,您找我?” 陆一伟在政府办时分管后勤工作,高大宽自然是他的部下,两人相处还算愉快。因五万元一事,被苏启明抓住小辫子,让张志远痛下决心将蔡建国踢出政府办。事虽小,引起不小波澜,高大宽因此也背了处分。充分说明,官场无大事小事,只要有人别有用心,再小的事也能无限放大;只要有人往下摁,再大的事也能摆平。 “坐!”陆一伟没有客套,指着一侧的沙发道,并将一支烟丢给高大宽。 高大宽小心翼翼接过来,立马掏出打火机给陆一伟点烟,一系列动作完成后,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等待陆一伟发问。尽管对方年纪比自己小许多,官大一级压死人,他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害怕。 官员们最害怕两个部门,一个是检察院,一个是纪检委。一被传唤心跳不已,开始回忆自己所做过的每一件事,看看是在哪件事上栽了跟头。有的甚至在去往的路上,把后事都要处理交代清楚,让妻子孩子时刻准备,一旦出不来赶紧想办法。还有的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资产全部转移,以备不测。不管是好事坏事,走出来后大口喘气,冒一头冷汗。 而最忐忑的部门就是组织部,被传唤一般情况下要涉及人事调整。如果组织严密的话,相关消息透露不出来,还有一丝神秘色彩。如果事前知道了,那就没好奇心了,进去后谈话成了顺理成章的事。高大宽来以前已经做好了调离政府办的准备。 陆一伟上下打量着高大宽,问道:“你财务方面应该没问题吧?” 高大宽心里咯噔一下,误解了陆一伟的意思,脑袋快速运转,思考着自己经手的每一笔重大款项。让他不解的是,自己财务有问题,应该由纪委调查,怎么组织部也过问起来了。他双手不停地在裤子来回搓,紧张地道:“陆部长,我每一笔账务都经过张主任签字,年底前已通过了审计部门审计,除了前几次接待费还没入账外,基本上没什么问题。” “不!”陆一伟摇摇头道:“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是问你在做账务方面能拿下来吧?” 高大宽的心如同从三万英尺高空摔了下来,松了口气道:“陆部长,您吓死我了,我以为那里出了问题了。财务方面,我自我感觉还行吧,虽然我不是专业出身。18岁参加工作就在乡镇负责农经工作,后担任多个乡镇的会计,再后来回到政府办至今,差不多有20多年了。” “哦。”陆一伟满意地点点头道:“你也是老乡镇了,那我问你,如果再让你回乡镇,你愿意吗?” 高大宽忸怩道:“陆部长,您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废话,当然是真话了。” 事关前途问题,高大宽壮大胆子道:“说实话,我不愿你下去。我在乡镇干了近20年,好不容易回了县直机关,再让我下去,多少有些接受不了。在乡镇那么多年,孩子没教育好,家里也顾不上,熬回来了孩子也大了,什么都耽误了。从我内心,对不起家人。” 陆一伟点了点头,深有体会。乡镇干部确实苦,那种苦只有自己心里清楚。说起来,个个一把辛酸泪,苦不堪言。 刚从学校毕业出来的娃子分配到偏远乡镇,过着枯燥单调的生活。抬头就巴掌大的天,每天面对的就是一群老百姓,处理着各种家长里短,邻里纠纷,索然无味,孤独寡郁。每日眼巴巴地盼望着,等待着,却看不到任何希望。长期以往,性子慢慢磨了下来,没有了奔头和追求。 如果是单身,找个对象也比较困难。就算成了家,长期两地生活,礼拜天才能回去一趟。如果遇到防洪防汛、护林防火等重点工作,常常一两个月才回家一趟。老婆都照顾不到,更别说孩子了。一天两天能行,一年两年能忍,但十年二十年……奉献了一辈子,舍弃了太多珍贵的东西。 有关系的两三年后就调回县城了,没关系的找关系托人想办法,有的甚至贷高利贷给领导送礼,为的就是有一个完整的家。但是,既没关系又没钱的也没能力的,一辈子待在乡镇,如同宇宙中的一粒尘埃,没人记得你的存在。 陆一伟刚到北河镇时,有人就提醒他要培养个爱好,否则度日如年。当时,陆一伟不以为然,可没过三个月,如同囚笼里的困兽,心口异常压抑,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对于乡镇来说,最普遍的娱乐方式那就是打麻将打牌了,靠这种方式来麻痹自己,实属无奈之举。 还有一个普遍的问题,那就是男女关系。这在乡镇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老婆在家里隔着,自己在异地躺着,而隔壁也是与自己情况类似的妇女,时间一长,自然就睡在了一起。 女人比起男人,更经受不起**的折磨。男人的**是短暂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而女人的**是蛰伏在心底,一天天在寂寥中过去,整个人如同膨胀的气球,随时有可能爆炸,难以煎熬。尤其住在一起,吃在一起,虽不是一家人,时间长了心理防线击垮,开始肆意地放纵自己。 有的男人饥不择食,见女人就上。范围不仅仅局限于乡政府,而是扩散到周边村庄。稍微有点姿色的村妇,必定是男人的猎物。还有一些男人外出打工,一年都享受不到滋润的年轻少妇,更是心火膨胀,主动投入到“有权有势”的乡官怀抱里。 在某偏远地方的“寡妇村”,男人都外出打工,留下妇女儿童在家。一年两年可以忍,时间长了谁都忍受不了,如同发情期的动物一样,变得烦躁不安。这时候,村长需要逐户安抚。更加荒诞的是,如果村长不行,乡里还会分派男人下去灭火。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真实存在的。 所以,高大宽不愿意下乡镇,陆一伟能够理解。但眼下用人之际,再没找到可靠的人之前,他是唯一人选。道:“大宽,你的情况我了解一些,也不忍心再让你下去。但人有些时候身不由已,必定会舍弃什么。你如今孩子大了,转眼间就要结婚生子,要买房子买车的,需要大量钱,你头疼吗?” “哎!”高大宽深深叹了口气道:“能不缺钱吗?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钱,其他的一律不考虑。可我就挣得死工资,我妻子还是个下岗职工,全家人就靠我那点钱艰难度日,我能不着急嘛。可着急又有什么办法,谁让我没本事,认命吧。” “不!你不该如此想。”陆一伟眼神犀利地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45岁吧,这个年纪就说这些丧气的话,不觉得有些过早吗?如果你缺钱,我可以帮你。” “真的?”高大宽眼睛立马瞪得老大,语调也提高了八度,可以看出他真缺钱。可转眼间语气又变缓了,赶紧低头道:“陆部长,对不起,我刚才有些激动了。” 陆一伟完全不在乎这些细节,道:“我说的是真的,可以借给你钱,也可以让你赚钱。” 高大宽再次抬起了头,疑惑地看着陆一伟。 陆一伟亮出了底牌,道:“今天叫你来呢,是想征求你的意见。我想带你走,你愿意吗?” “去哪?”听到有人还能记得自己,高大宽感动不已。 “刚才已经说了,下乡镇。” 高大宽立刻心领神会,道:“您要下去当书记了?” “这个……这个暂时不能透露。”陆一伟道:“既然让你和我下去,肯定不会亏待你。考虑到你的实际情况,我可以把你的工作时间适当放松。” 高大宽陷入两难之间。 陆一伟补充道:“这样吧,你回去考虑考虑,具体是去哪个乡镇,具体干什么,过两天你就会明白,到时候再回答我也不迟。” 高大宽临走时,陆一伟不忘叮嘱:“今天的话只限于你我之间,我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包括你的家人。” “我知道,谢谢陆部长!”高大宽舌头有些打结,怯怯退了出去。 高大宽走后,陆一伟本打算给宋勇打电话,口袋里的手机叽叽呱呱叫了起来。看到是徐青山,接起来道:“徐县长,您有何指示?” 徐青山在那头揶揄道:“马上就是进常委的人了,我还敢有什么指示,这话应该我说。好你个陆一伟,有这么好的事都不告诉我,不够意思啊。” 陆一伟一头雾水,道:“徐县长,您在开什么玩笑,进什么常委,您是没事干拿我穷开心吧?” “装,你就继续装吧,行了,你小子马上就是我的领导了,回头可要请客啊。”徐青山抓紧时间拍马屁道。 陆一伟彻底给绕晕了,道:“这哪跟哪啊,别拿这种事开玩笑,传出去这不要我的命嘛!” “懒得理你,见面后再说。”说完,徐青山挂掉了电话。 殊不知,仅仅是张志远和杨德荣两个人的谈话,消息在会后不久就蔓延开来。听到陆一伟即将要入常,个个惊讶得合不拢嘴,难以置信。 0674 满城风雨 陆一伟听到这个劲爆的消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自己刚刚提拔了正科,怎么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再次提拔,何况是入常,痴人做梦。再说了,张志远刚刚找自己谈了话,让他到石湾乡,这才多会功夫,又演变出这么令人难以置信的版本。假如真要入常,张志远肯定会和自己说,估计是他们捕风捉影罢了。 陆一伟无奈地笑了笑,将手机扔在桌子上,准备给宋勇打电话。 这时,办公室主任许敬业像炮弹一样冲了进来,进门就道:“陆部长,恭喜了啊。” 陆一伟厌恶地看了一眼,道:“我说过多少次了,进门前要敲门,冒冒失失的,懒得说你。” 许敬业见风是雨,退到门外,探进脑袋敲了敲门,咧着嘴巴笑着道:“陆部长,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 “陆部长,恭喜恭喜,您马上就是常委了,以后可得多关照啊。”许敬业抱拳道。 “你听谁说的?”陆一伟纳闷地道:“许主任,你是老组工了,一点组织纪律都不讲,没有根据的话能随随便便乱说吗?” 许敬业最喜欢打探小道消息,只要县委大楼里有点风吹草动,他一准知道。尴尬地挠了挠头道:“我这不是听到您要荣升,提前来向您道贺嘛。” 又一个人说自己要入常,这难道是真的?可为什么自己一点消息都不知道。想到此,不免有些紧张起来,问道:“你听谁说的?” 许敬业小声地道:“今天上午张书记和杨县长在一起开会了,张书记提议让你入常,兼任石湾乡党委书记、镇长。您可是一步到位啊,我等望其项背,自叹不如啊。” 陆一伟依然迷茫,难以置信。 “陆部长,您荣升后可不能忘了我啊,虽然我伺候您时间短,但我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你走时能不能带我走?您放心,我一定会一心一意为您效劳,肝脑涂地。”许敬业恬不知耻道。 “……” 许敬业见陆一伟一脸不高兴,以为自己急于求成了,赶忙道:“陆部长,我不过是开个玩笑,您别当回事啊。” “你先下去吧,我还有其他事。”陆一伟直接下了逐客令。 许敬业恋恋不舍离去,而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此起彼伏响了起来。有财政局肖志雄的,有公安局罗志清的,不用说,都是因为打电话询问此事。一时间,陆一伟六神无主,不知该怎么办为好,难道这一切是真的? 他直接不能打电话询问张志远,想了半天打给肖杨。 “喂,肖杨,张书记现在忙不忙?”陆一伟急切地道。 肖杨道:“张书记开完会就走了,去哪里没说。” 挂掉电话,陆一伟心里更加不踏实。将烦人的手机调成静音,点上烟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思考了许久,终于掏出另外一个手机打给了张志远。电话接通后,陆一伟紧张的居然不知说什么,张志远才道:“有事?” 陆一伟脑子里一片空白,结结巴巴道:“张……张书记,您在办公室吗,我找您有点事。” “哦,我去一趟市里,回去再说。”张志远显然不知道两个人的谈话已经在南阳闹得满城风雨。 让陆一伟入常是既定目标,张志远早已在盘算此事,而今天所做出的决定是临时起意,被杨德荣逼迫的。原本设想是让陆一伟到县委办当主任,然后顺利入常。可计划赶不上变化,上头已经在运作自己的事,说不定那天说走就走了,如果走以前安顿不了陆一伟,他良心上过不去。开完会后,他直奔市里打算面见市委书记秦修文。这次,他不管付出任何代价都要把这事搞定。 因为事情的结果还不明朗,他没和陆一伟说,可谁知道杨德荣已经在四处散播。他这一散播不要紧,在县领导中间引起强烈反响。尤其是熬了一辈子才混上副处的老革命,对张志远的这一决定简直匪夷所思,无法苟同。就在张志远去往市里的路上,一些交好的人已经在动员离退休老干部出面,一定要制止这个“糊涂”的决定。 “凭什么啊,他陆一伟做出多大贡献,就因为他在县委书记身边的红人,就能践踏各项规定,绕开人事制度违规提拔,这让奉献了一辈子的老同志如何看待?坚决不行!” “好家伙!一步跨到党委书记,现在又要入常,简直是坐着火箭上升啊。张志远明显是任人唯贤,绝不能让他得逞!” 一时间,讨伐声音弥漫四起,有的要去县里请愿,还有的要写联名信向市里和省里举报,口诛笔伐,群起攻之,将陆一伟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这一切,就因为张志远随口一说。而杨德荣有意阻止张志远这一“荒唐”举动,故意埋下的伏笔。 县委常委什么?有哪些人组成?具体干什么?与其他领导又有什么不同?且如何产生的?县委常委的全称是**某某县委员会常务委员会委员,县委作为地方领导机构在政治生活中是当地的最高领导机构,县委常委会是该市的集体决策机构,对于该县的经济、文化、教育、科学、卫生等工作有决策领导的作用。 一般情况下,县委常委由9或11人奇数组成。如此设置,是遵循民主集中制,少数服从多数,为了避免在民主决策时出现打成平局的局面。组成人员一般由县委书记、县长、县委副书记、常务副县长、纪委书记、组织部长、宣传部长、分管工作较多的副县长、政法委书记、武装部长、统战部长以及县委办主任。其中,统战部长和县委办主任较为弹性,可入可不入,但统战部长如不入常,既担任县政协副主席。 当然了,有的地方因情况不同设置也不同。有的地方将重点乡镇的党委书记列入常委,还有的将群团系统总工会主席、妇联主任,政法系统公安局,农委系统农委等单位书记列为常委,但大多数不超过11人。 至于排名情况,除县委书记、县长、县委副书记三人排名不变外,其余常委一般情况下都是以资历或任职年限确定。谁进的早,谁就靠前。也有地方按照权力大小排名,比如组织部、纪委、政法委等实权部门,一定靠前。排名决定话语权,从召开常委会的座次和发言顺序就可以看出来。 人们常说的县领导,泛指县四套班子领导,既县委、人大、政府、政协的正副职领导。具体而言,县委常委才算得上真正的县领导。人家手里有决策权和投票权,当然是县领导了。 县委常委作为某某届党代会闭幕期间的常设机构,主要负责一些重大事项的集体决策。一般情况下,县委常委是由上级组织部门提名,由党代会选举产生出县委委员,然后在委员中产生。如果遇到特殊情况,可以由上级党委直接任命。听着有些糊涂,一句话,市委对县委常委有至关重要的决定权。 如果陆一伟要进常委,必须由市委书记秦修文点头同意,并召开市委常委会通过,由市委组织部门任命才算合法。这期间,还要组织考察、谈话、公示等一系列繁琐的程序。当然了,只要领导点头同意了,一切顺其自然了。 每一项任命决定,绝非草率行事,率性而为,而是每一个程序和步骤都不能落下,但凡有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很有可能就泡汤了。 张志远的这个临时决定,他心里也没多少底。但话已经说出来了,困难再大也要克服。在去往市里的路上,他给东州市市委书记徐才茂去了个电话,几番求情后,对方同意晚上过来吃顿饭。徐才茂出面,这事基本上已经成了一半了,为了保险起见,张志远又把西州市市长郭金柱以及省建设厅副厅长白宗峰一并请了过来,有这几位重量级人物到场,秦修文再怎么刻薄,也得买个面子。 当然,张志远所做的这一切,陆一伟并不知情。难道张志远就是许半仙临走时所说的“贵人”之一? 幸福来得太突然,让陆一伟有些措手不及。他将办公室的门反锁,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几次掏出手机想给张志远再次打电话,却迟迟不敢拨出去。 一上午时间,手机响了无数次,门被敲了无数次,陆一伟躲在屋里不出声。到了下班的时间,也不敢出去。直到走得人差不多了,才如同做贼似的快速下了楼,跳进车里飞速离开。 回到家中,陆一伟直奔二楼,并告知父母亲,谁来找他都说不在。在事情未敲定以前,他不打算见任何人。 陆一伟刚凌乱地躺在床上,手机又叫唤起来。他不耐烦地正准备关机,看到是妹妹陆玲的,接了起来。 “喂,哥,今晚你有时间没?” “咋了?”陆一伟疑惑地道。 “钟鸣说,见面的时间提前到今晚。” 陆一伟本来心情就乱糟糟的,无名发起了火,气汹汹地道:“不是说好正月二十的吗,怎么又提前了?是他家娶媳妇,还是咱家娶媳妇,怎么这么顺便?” “哥,你这是咋了?”陆玲道:“你也知道他们家的情况,聚在一起很不容易。正好今天他奶奶过生日,他爸妈凑到了一起,约定今晚见面,我知道这样不好,可实在没办法了。” 听到陆玲快要哭了,陆一伟赶紧安慰道:“好了,好了,刚才是哥不对,不该冲你发火。既然对方定下了,那我今晚过去。去的时候给他们父母带什么东西?” “这都不用你管,我都备好了,你过来就成。你最好早点过来,有些事情我要交代你。” “行了,我下午请个假,吃过饭就过去!” 0675 新型城市 午饭时,陆一伟把情况大致和二老讲了下,刘翠兰听后,放下碗筷急忙道:“那你赶紧吃,吃完饭就过去,别让人家等着。”陆卫国则埋头端着碗呼哧呼哧吃饭,好像没听到似的。 陆一伟清楚父亲心里的疙瘩。女儿出嫁,应当是男方上门提亲,自古以来如此,那有女方家上赶着贴上去,好像自家女儿嫁不出似的。就因为他们家有权有势,就看不起农村人?说变就变,你说啥时候就啥时候,完全不顾及对方的尊严和感受。 倒是刘翠兰没那么多想法,什么尊严啊,面子啊,都可以不管不顾,只要女儿幸福开心,其他的都无所谓。当妈的都是如此,为了子女可以放弃所有,乃至生命。 陆一伟瞟了眼父亲,道:“妈,我想着第一次与人家父母见面,是不是该准备点见面礼?” “对对对,应该的。”刘翠兰点头应承道:“咱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要不你给弄点咱南阳的土特产?” “嗯,行,我待会去弄点野猪肉什么的,你就别操心了。”陆一伟道。 “弄什么见面礼,要我说啥都别准备!”陆卫国重重地把碗往桌子上一放,黑着脸扭头进了卧室了。 “别听他的,就按照你想的准备。”刘翠兰知道陆卫国心里有气,事无巨细地道:“见了面后听听他父母亲的口气,如果能行的话,就把日子给定下来,我们也好准备。赶早不赶晚,能早点办了就早点办,反正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了……” 刘翠兰唠唠叨叨叮嘱着,陆一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耐心地听着。说了一大通,饭也顾不上吃了,直接上楼给女儿收拾东西去了。 陆一伟本想着让李海东给弄点土特产,可他这段时间一直在东州煤矿忙活着,与潘成军一道进入最后的谈判环节,如果谈妥了,就签订协议,立马开张营业。陆一伟当起了甩手掌柜,全权委托两人办理。想着去东州要路过北河镇,于是给牛福勇打了个电话。牛福勇二话不说,爽快应承下来。 一切准备就绪后,陆一伟驱车赶往东州市。 东州市,是西江省经济实力最强的地市。该市交通便利,资源丰富,工厂林立,矿井遍地,制造业和旅游业最为发达,尤其是旅游业,这两年亦然成为当地重点打造的项目。进入东州市区,就能很明显地感觉出来。干净整洁的街道,苍翠尽染的绿化,拔地而起的高楼,玉带飘逸的环城河,一座新型的城市正在崛起,让人置身于诗画之中,流连忘返,难以割舍。 北州市与东州市相比,差得不是一丁点。如同非洲与欧洲,一个杂乱无序死气沉沉的老工业城市,一个是清爽怡人充满活力的新型城市,就是省会江东市,比起东州市都相差许多。在这样一个城市生活和工作,是许多人的追求和梦想。 另外,东州市有钱人特别多。你觉得你在北州市算个人物,到了东州根本不值得一提。满大街的豪车跑车,这在西部城市是很少见的。生活空间不一样,生活档次和水平自然也不同,从餐饮娱乐业的发达程度就可以看出来。北州市零星散落着几家酒吧和ktv,最高档的酒店也是丁昌华刚刚建成的四星级天都国际大酒店,而东州市随处可见餐馆酒吧,五星级酒店不知有多少,而且临街店铺中好多都是国际国内大品牌,甚至有奢侈品专卖,这一点,北州市远远赶不上。 走出去才知道自己的眼界有多小,陆一伟有切身体会。每次到东州都有不一样的变化,路越修越复杂,楼越盖越高,去年见还是一片破烂不堪的棚户区,如今已经建成了一栋二十多层的商业大厦。城镇化速度的加快,也从侧面彰显这座城市的人文魅力和独特内涵。 东州的快速发展,成为西江省人到该地投资置业的好地方,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房价节节攀升,从最初的1500多一平,一下子飙升到4000多一平,紧逼江东市房价,贵的让人咂舌。就是如此,照样阻挡不了人们的投资热情。由此看来,一个城市的定位是多么的重要。 宜居宜业宜人,已经成为改革开放后人们追求高生活水准的新型标准。显然,以旅游业定位的东州市符合这一点。 陆一伟一路走一路看,感慨万千。如同从乡下进城的农民,看到什么都是新鲜的。他有些羡慕在这里生活居住的人,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肯定会选择东州市。不由得,他暗暗下定决心,将来也要成为这座城市的主人。冒出这一想法,把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按照陆玲约定地点,陆一伟来到一座新开发的楼盘门口停下,正准备打电话,陆玲已经迫不及待地冲着自己挥手。 陆玲一脸兴奋打开车门,坐到副驾驶室道:“哥,我老早就等你了,走,去看看我们的新房!” 一路上,陆玲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和喜悦,道:“哥,这个小区是刚刚建成的,住在这里的非富即贵,个个都是有钱的主,目前应该算是东州市最高档的住宅小区,咱是没钱充大款,呵呵,前面左拐。” 与自家妹子啥话都敢说,陆一伟打了把方向问道:“这房子是谁出的钱?” 陆玲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房子是他妈买的,装修及各种家电是他爸出的,我俩的钱都投资在生意上了,所以……” “哦。”陆一伟不想让陆玲在他们家抬不起头,道:“等你出嫁那天,哥给你一份大礼作为嫁妆,说吧,你想要什么?” “什么嫁妆不嫁妆的,你有多少钱?”陆玲还不知道陆一伟做生意的事,道:“不用了,只要你和爸妈都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强。” 一句话刺激了陆一伟。正好对面来了辆红色宝马轿车,陆一伟扬手一指,道:“哥就给你买辆一模一样的。” “啊?”陆玲惊讶地用手捂住了嘴巴,然后咯咯地笑道:“哥,你可别开玩笑了,那可是宝马啊,最便宜的也要五六十万了,那有那么多钱。再说了,有钱也别花那冤枉钱,太贵重了,养活不起。我又不会开车,买回来完全一摆设。最重要的是,钟鸣他父母亲的身份比较敏感,你弄这么一辆车,这不是给他们带来麻烦嘛,千万别!”陆玲知道,陆一伟说到做到,从小如此。 陆一伟倒没想到这一层,放弃了这个念头。不过,事关面子问题,他决不能让男方家小看自家是农民家庭。如果一开始就有了看法,日后陆玲在他们家还有什么地位?陆一伟盘算着,不买车也要弄一份拿得出的大礼。 “到了!”陆玲指着前面的一栋楼道。 陆一伟停好车,抬头一看,楼房差不多有20多层。高层住宅在西江省并不多见,也是近几年才开始建设的,以前最高也有12层左右。而南阳县,甭说高楼了,连单元楼都少得可怜,与其他县相比,充其量算个大一点的乡镇,太落后了。 乘着电梯来到16层,陆玲熟练地打开房门,做了个欢迎的手势,恭敬地道:“欢迎陆领导光临寒舍指导!” 陆一伟顾不上搭理陆玲,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宽敞的客厅,奢华的装修,让人目不暇接。 “进来啊!”陆玲拿出拖鞋递给陆一伟,自己换好拖鞋倒茶去了。 陆一伟换好鞋,眼睛有些看不过来,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客厅摆放着宽大的棕色牛皮沙发,对面摆放着一个巨大的背投彩电,头顶上垂下来一大串闪闪发光的水晶灯,阳台上还有个榻榻米,地上铺着大理石地板,四周墙上贴着欧式壁纸,每一处细节都十分考究,看得出,装修下了一番功夫。 陆玲介绍道:“这套房子共280多平,四室两厅两卫,外带一个露台小阳台。房子请的是京城的装修工队装修的,材料都是从京城运来的,包括家具电器都一样,拢共下来差不多花了40多万吧。” 与陆一伟预想的差不多,好家伙!出手可真是大方,房子一百多万,装修四十多万,如果算下乱七八糟的,这套房接近200万了,快赶上京城的房价了。在人们月收入刚过1000元的时候,这小区不愧为高档小区。让陆一伟惊奇的是,钟鸣的父母亲哪来这么多钱?如果靠工资收入估计这辈子都买不起。 陆一伟坐在沙发上,感慨道:“玲玲,看到你过上这般生活,哥和爸妈就放心了。不过,咱不图别的,只要钟鸣对你好,一切好说。” 一向泼辣的陆玲害羞地低下了头,低声道:“哥,你放心,钟鸣对我很好,他为人忠厚老实,情感专一,我相信他。毕竟相处五六年了,有一定感情基础的。我不图什么,就图他人,如果他现在是个穷光蛋,我照样跟定他。” “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陆一伟隐隐担心道:“我接触了钟鸣几次,觉得他不错,挺好。可自从你上次说了他们家的情况后,我真心替你捏把汗。他父亲现在还反对吗?” 0676 家族势力 陆玲眼神失落地埋下了头,道:“他爸还是那样,觉得我是农村人,且学历也不高,配不上钟鸣,倒是他妈对我挺好的。事到如今,房子也买了,都到了谈婚论嫁的份上了,不同意又能怎么样,大主意还得钟鸣拿。只要钟鸣同意,一切都无所谓。” 陆一伟想象不出钟鸣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不过如此看待儿子的婚姻,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想起今晚的见面,不由得紧张起来。对方父亲是副处级领导,母亲是正处级,而自己不过是个正科,身份不对等,谈起话来自然有些拘束。 不过陆玲接下来的话让他更为紧张,陆玲道:“哥,今晚除了他父母亲外,他舅舅和他大姑也要到场,你要有个心里准备。他舅舅是假日度假山庄的董事长,他大姑是东州市人民医院的副院长,大姑父是交通局的局长,一大家子都是当官的。” 听到此,陆一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埋怨道:“你怎么不早说?” 陆玲解释道:“不是和你说了嘛,今天钟鸣他奶奶过生日,都聚到一起了,你来之前钟鸣才告诉我他舅舅和他大姑也要到场,我想着等见了面再说也不迟,就没告诉你。” 关于钟鸣家的情况,陆玲介绍的并不详细。陆一伟也懒得过问,只要人好,其他的都无所谓。可今天这种场合,他必须刨根问底,了解的清清楚楚以便应对。道:“你把他们家的情况详细说说。” 陆玲看出陆一伟紧张,道:“哥,你也别怪我以前没和你说这些,是钟鸣不让我说。钟鸣不同于他父辈,对当官并不感兴趣,更不愿意永远活在他们阴影下,不用说你,就我刚开始和他交往时,都隐瞒了他家的情况,只和我说他父母是普通的干部,我也没多问。” “钟鸣大学毕业后,他母亲已经给他找好了工作,去地税局上班,可他并不喜欢过这种生活,于是背着父母亲偷偷跑到了广州打工,我俩正是在一家广告公司相识。他有今天的成绩,虽然他母亲也暗中相助,但大部分都是我俩奋斗的结果。包括回来开化妆品店,没有和家里人要一分钱,从这点,我听佩服钟鸣的。” “钟鸣他家也是农民,他父亲兄妹四个,排行老三。以前他们家穷得叮当响,自从他二姑嫁给中央某领导的后代后,一家子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他还有个伯伯,如今是东州市一个县的县委书记。不仅他家人,包括他母亲这边的亲戚都沾了光。他舅舅以前就是个街头小混混,摇身一变成了假日度假山庄的董事长,还有他小舅,开的个文化用品公司,专门给机关单位供应办公用品物资。一大家子在东州市势力强大,个个有头有脸。” “至于他父母亲我已经给你讲过,两人早已感情破裂,却为了顾及颜面,至今没有离婚。他父亲在外面有女人且生了孩子,他母亲倒没听说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但她工作特别忙,我来了东州都没见过她几面。每次见面都是匆匆忙忙的,说完事情就走。” “可能是这样的家庭环境造就了钟鸣倔强的性格。与他母亲还好,与他父亲简直就是仇人,每次见面分外眼红,总要吵两句。钟鸣觉得他父亲背叛了他母亲,始终解不开心里的疙瘩。包括我俩结婚,钟鸣压根没征求他父亲的意见,他父亲知道后气得发抖,还和他母亲大吵了一架。不过,好在他大姑通情达理,才静下心来撮合这件事。” 陆一伟听完,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钟鸣的家庭如此复杂,出乎他的意料。不过钟鸣的家庭在中国非常典型,那就是有钱就变坏。陆一伟坚信,这一切都是钱惹得祸。如果还是从前一穷二白,也不会闹到今天这种地步。 人们都向往着有钱人的生活,羡慕有钱人挥金如土,想买什么买什么,想去那里去那里,可真实情况呢?有钱人的困惑比穷人更为复杂。他们要面对亲情的疏离,爱情的背叛,道德的拷问,责任的质询,应对家庭的糅合,社会的交代,舆论的监督,环境的交融,如同绘制一副清明上河图,稍微不慎,身败名裂,毁于一旦。 相反穷人没那么多困惑。反正就那么多钱,有多少钱办多大事,没钱就不办。儿孙自有儿孙福,想要改变命运,由他们去吧。 家族势力,在官场并不少见,往往家族中有一人发展势头迅猛,随即将其他亲属逐步提拔上来,既有当官又有经商,形成庞大的根系盘带势力,其粘性程度和一致排外的特有生态是其他“小圈子”不可比拟的,毕竟盘根错节的亲情关系把所有人都捆在了一起,能量大的惊人。有的家族把这种政治投资作为一种运作资本,举全家族之力把最有潜质的一人先扶上去,然后再将其他人拉上来。 一人当官,全族受益,已经是当今官场不争的事实。牢不可破的利益联盟手中掌握着大量的资源,遍布各个部门和商企,如论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轻而易举可以摆平,钱权的魔力亦在如此。从另一方面讲,一旦家族势力的领袖人物失势,看似坚不可摧的堡垒在一夜之间就可以瓦解,各奔东西,甚至反目为仇,及时撇清干系。如此看,万事有利有弊,那就要看如何挥舞这把双刃剑了。 钟鸣家显然符合家族势力的“小圈子”,其领袖人物是他二姑。当然,主要是靠他二姑夫。由此看出,正印了哪句话:“生得好不如嫁得好。” 陆一伟所接触的人中间还没有如此庞大的家族势力,更不了解他们的生存生活状态。而今晚的见面,无疑是一次重大挑战。他不仅要应对钟鸣父母亲复杂的情感关系,还要面对两家亲戚的各种刁钻古怪的提问。既不能跌份,还要让他们心满意足答应这门婚事。他暗自庆幸父母亲没有来,如果来了,纯属看笑话来了。 陆一伟很是好奇,问道:“他二姑夫现在在干嘛?” 陆玲摇摇头道:“这个钟鸣从来没讲过,不过我听他大姑说,好像在什么部队上当大官,能量大的惊人。据说有一年回来,省委领导都跑来作陪。” 能惊动省委领导,说明他姑父至少是中将以上级别。不过也不一定,如果人家在卫戍区当领导,一个师长那都相当牛气的。陆一伟对军队序列不是太懂,不过看到钟鸣家族个个有权有势,其背后的核心人物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家最大的官也就是个正处,而没有进入东州市的决策层,这又是为什么? 陆一伟猜测,核心人物并没有抛头露面出来打招呼,或是其下属一手操办,或是地方官员巴结人家,不排除这种可能。 陆一伟脑子里乱糟糟的,本来因为自己的事就头胀欲裂,现在又是这档子事。他道:“那怎么办?我从老家来的时候只带了两份见面礼,他舅舅和大姑来的话,我怎么好意思拿出来?我现在去再准备点。”说着,起身要走。 陆玲拉住道:“你都准备了些什么?” “野猪肉、虹鳟鱼、野蘑菇等土特产。” “人家才不稀罕嘞!”陆玲毫不顾忌道:“我今年过年去他们家拜访时,就提着你给我准备的土特产,人家看都不看一眼,别提多丢脸了。行了,你也别忙活了,我都给你准备好了。”说着,起身进了卧室。 不一会儿,提着大包小包走了出来放到茶几上,指着东西道:“这件是给他爸的。他爸喜欢打网球,我特意托人买了把大品牌球拍,保准他喜欢。这件是给他妈的,他妈常年穿警服,但特爱美,这条丝巾是普拉达的,能拿得出手。” “普拉达是啥玩意儿?”陆一伟对国际奢侈品牌并不了解,好奇地问道。 陆玲解释了一番,让陆一伟大开眼界,咂舌道:“那这条丝巾多少钱?” “8000多。” “多少?”陆一伟瞪大眼睛道:“就这一块破布就要八千多?” “哎呀,你别管了,反正不用你花钱。”陆玲打断道:“这个手机是给他舅舅的。他舅舅是大款,最不缺钱,不过偏好电子产品,只要有什么新产品上市,保准买。这套化妆品是给他大姑的,不是我代理的品牌,也是国际大牌。” 陆一伟细细盘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问道:“这一堆东西下来至少在两万元左右吧?” 陆玲笑了笑道:“你不用管了,咱家虽穷,但在礼节上不能失了面子。爸妈不来也好,万一真来了,我都不知该怎么办好。其实我很讨厌他们家人,每次见面都是尖酸刻薄,各种刁钻的问题让你很没面子,要不是喜欢钟鸣,我绝对不会走进他们家的。” “对了,一会见了面你尽量少说话,他们问你回答,除了他妈以外,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他大姑,说话难听不说,句句带刺,不好对付。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有钟鸣在,他们不敢怎么地。” 陆一伟冷笑了一声,没有作答。 0677 初次见面 “哥来了吗?”钟鸣急急忙忙进门就问道。顺着陆玲的目光,看着坐在客厅的陆一伟,顾不上换鞋走上前去握手道:“哥,实在不好意思,刚才有点事,让你久等了。玲玲,把家里的好烟拿出来啊。” 陆一伟连忙道:“没事的,我也是刚来一会。” 钟鸣瞅了眼桌子上的东西,回头问陆玲:“东西都准备好了?” 陆玲从抽屉里拿出烟点头道:“都准备好了。” 钟鸣一脸憨笑道:“哥,我家的情况玲玲可能和你说了,比较复杂,不过你放心,我们家我妈做主,只要她点头了,其他人说什么你就当没听见。待会我妈先过来与你见面,今晚的饭局就是走走过场。” 听到钟鸣他母亲先要过来,陆一伟意识到今晚饭局可能会不太友好。但事情已到这一步了,咬着牙也得坚持下去。从钟鸣和陆玲话里,听得出他母亲还是比较好相处的。尽管陆玲准备了礼物,陆一伟还是坚持将土特产送给他母亲。不管对方要不要,这是自家人的一点心意。家里再穷,地位再底,也得拿出点骨气! 陆一伟下楼从车里取出东西,刚上楼不一会儿,钟鸣的母亲刘文丽就敲门进来了。 对方好歹是个领导干部,按照官场礼节,陆一伟应该起立欢迎。只见刘文丽身穿一身得体的警服,头发盘起来,五官精致,皮肤保养得很好,年轻时应该是个美人胚子,就是现在都不显老,倒像是刚过四十岁。另外,气度硬朗,举止端庄,走路抬头挺胸,精神抖擞,没有小女人的妩媚柔情,多了些铁娘子的干练风范。气质这东西,不是一天两天能练出来的,而是侵淫官场多年,一步步闯练出来的。 刘文丽进来时,钟鸣赶忙上前接过包,而陆玲将拖鞋拿出来,从这些细小末节的举动可以看出他母亲在家里的地位。 刘文丽进来时看到站在客厅人高马大、长相帅气的陆一伟,眼前一亮,多了些好感。人之常情,谁都喜欢美好的东西,如果陆一伟长得又矮又丑,估计刘文丽也不会有多少好感。 “来了啊,快坐,别站着!”刘文丽换好拖鞋后,走到沙发前张罗道:“都是自家人,没有那么多规矩。” 尽管刘文丽如此说,陆一伟还是谦恭地弯了弯腰,伸手道:“刘局长,初次见面,还请多关照。” 刘文丽象征性地握了下手,道:“什么刘局长,在家里没有职务,玲玲叫什么,你就叫什么。” 钟鸣附和道:“是啊,哥,别看我妈在外面是铁娘子,回到家中就是贤妻良母,对我和玲玲好着呢。” “别站着说,快坐!”刘文丽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回头对钟鸣道:“把家里的水果吃的都拿出来,玲玲哥好不容易来一回,咱可不能失了礼数啊。” 就凭刘文丽这几句话,陆一伟心里踏实了许多。不管他们家多么复杂,只要他妈对陆玲好就成。婆媳关系,是中国自古以来的一大难题,能处理融洽的不多,但也有例外。 刘文丽一句话,钟鸣和陆玲又忙活起来。陆一伟连忙道:“刘局长,不用了,您太客气了。” 刘文丽面带笑容仔细打量着陆一伟,不停点头道:“挺好!虽然咱们第一次见面,我对你特别有好感,就如同我第一次见玲玲似的。玲玲这丫头,我见她第一面就喜欢的不得了,嘴巴甜,人勤快,肯吃苦,关键是会疼人。所以,钟鸣和玲玲谈了这么些年,我从来不反对,也不干涉他们,自由恋爱嘛。我虽然就钟鸣一个儿子,但我从来不强求他做不喜欢的事情。” 陆一伟略微紧张,倒像是自己见家长似的,双手放在腿上道:“听到您如此说,我爸妈就放心了。对于他们俩,我们家也持开明态度,不干涉,不强求,只要他俩满意就行了。我爸妈身体不好,也从来没出过远门,所以我替二老来了,还望您谅解。” 刘文丽虽然在家里,但坐姿依然是工作状态,直挺挺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放在扶手上,点头道:“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们,儿女谈婚论嫁,本来是我们上门提亲,可由于各种原因只好让你过来。既然你父母不便前行,你来也一样,呵呵。” 刘文丽说话语气平缓,态度诚恳,平易近人,完全没有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感觉,倒像是一位家庭妇女坐下来唠家常。陆一伟微微笑了笑,表示认可。 刘文丽又道:“听你妹妹说你在你们县组织部门工作?” 陆一伟谦虚地道:“担任得个小职务,不足挂齿。” “挺好的。”刘文丽依然面对笑容道:“人没有贵贱之分,官职不在乎高与低,同样是为党和国家效劳,为人民服务,只要问心无愧就行了。对了,我认识你们县的萧鼎元,以前执行任务认识的,他现在还在公安局吗?” 陆一伟道:“他现在是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 “哦。”刘文丽好像并不感兴趣,一把将陆玲拉到身边坐下,摸着手道:“孩子们都相处五六年了,也老大不小了,我盘算着早点给他们把婚事办了,也好了了一桩心事。我们商定,打算上半年给他们举行婚礼,你家人的意见呢?” 陆一伟摆手道:“我家人没有任何意见,全听你们安排,多会也行。” “哦。”刘文丽一本正经道:“结婚毕竟是大事,我也不太懂你们那里的礼数和规矩,这样吧,你家人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我一定满足。比如说订婚啊,彩礼啊什么的。” 按照南阳当地习俗,订婚是必走的一道程序。两家人坐下来把日子一定,把丑话说在前面,该争取的争取,该挑明的挑明。而彩礼更是重头戏,是各家攀比的一项重要内容。毕竟女儿养了那么大,以后就是男方家的人了,多少也要表示一下。各地有各地的行情,南阳县贫穷,彩礼自然不高。普通点的一万元左右,好一点的两万元,再好一点三四万,好像再高也不多见了。 陆一伟道:“刘局长,我刚才说过我们家人很开明,嫁女儿不是买女儿,只要钟鸣和陆玲过得幸福比什么都强。我爸妈和我一致认为,不要彩礼。” “这那成!”刘文丽本以为陆一伟会狮子大开口,没想到竟然不要,赶紧道:“既然都是约定成俗的事,咱就得按规矩办事。我和钟鸣商量了下,取了个吉利数,九万九千九,你看这么样?” 陆一伟连忙摆手道:“刘局长,真的不用。他俩买房子我们家没贴一分钱,已经很过意不去了,这钱真不能要。” “一码归一码,买房子本来就应该我们家出,你也别多说了,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刘文丽拿出果敢的态度道:“至于结婚日期,我找人看了下他们的生辰八字,基本定在了农历三月二十八,听听你的意见。” “我们没意见。”陆一伟道。 “那成,那我们就按照这个日子各自准备。具体细节问题,只要你们想到了就及时告我们,我们一定会照做。”刘文丽像谈公事似的,三下五除二把这事就敲定下来。 “行了,钟鸣他舅舅在他酒店订了一桌饭为你洗尘,时间不早了,那我们就过去吧。”说着,刘文丽便要起身。 这时,钟鸣拉着刘文丽不停地眨眼睛,拉到一边小声道:“妈,不是说好了,今晚去我爸那里嘛。” 刘文丽瞬间脸色骤变,道:“去他那里作甚?这不事情都谈妥了,有他什么事?这个家我做主!” “小点声!”钟鸣拉着刘文丽进了卧室,关上了门。陆玲和陆一伟使了个眼色,无奈地摊了摊手。 过了一会儿,钟鸣走出来强颜欢笑道:“哥,那咱们现在走吧。” 陆一伟瞟了眼刘文丽,面无表情,眼眶红润,看得出,她对今晚的饭局是相当抵触的。 下楼前,刘文丽打了个电话,陆一伟隐隐听到:“文刚,我们现在去怡华,你也马上过来。”路上,从陆玲口中得知,刘文丽打给的是钟鸣的舅舅刘文刚。 怡华国际大酒店是一家五星级大酒店,坐落在东州市闹市区,是东州市最豪华的大酒店。酒店大气磅礴,气度非凡,是东州市的地标性建筑。 在此地宴请陆一伟,不知是把自己当成了尊贵客人,还是有意让自己难堪?陆一伟心里没底。不过他已经做好了应对各种可能的准备。 在酒店门口,一辆悍马h2驶了过来,从车上下来一位中年男子,潇洒地将钥匙丢给服务员,大摇大摆走上前来。陆一伟定睛一看,此男子脸上有一道斜着的疤痕,特别明显。酒糟鼻,三角眼,衣着白衬衣黑西服,有几分黑道的味道。 “小舅,你总算来了。”说着,钟鸣把刘文刚拉到一边,小声嘀咕着。陆一伟看到男子的表情不时地向自己瞟来,一脸不快倒像是欠他似的。估计是没谈妥,刘文刚一把将钟鸣推开,高声喊道:“这不用你管,我自有分寸。” “陆一伟,你好,我是钟鸣的舅舅刘文刚,我们以后可是一家人了啊。”刘文刚刚才还凶神恶煞,这会脸上露出了极其别扭的笑容。 (ps:明天就是新春了,万路在此提前预祝大家新年快乐!祝大家工作顺利,身体健康,家庭和睦,万事如意!感谢大家一路陪我走来,没有你们就没有我的今天,是大家给我足够的勇气和毅力坚持下去,万路万分感激!在新的一年里,万路将继续努力,把更加精彩的故事呈现给大家,绝不会让大家失望。再次声明,万路要对得起各位的厚爱,这部书绝不会太监。第三卷马上要完成,第四卷即将展开,依然是写实为主,更多的正能量将呈现给大家!再次祝大家新年快乐!) 0678 针锋相对 “刘董事长好,初次见面,多多包涵!”陆一伟依然礼尚有加。今天他不仅代表着自己,还代表老陆家,各方面都要拿出女方家的骨气来,不谄媚不奴颜,不卑不亢,如果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人家凭什么瞧得起你? “好,好!”刘文刚拍着陆一伟的肩膀道:“兄弟,别的不说,你爸妈养了个好女儿啊,陆玲我和我姐都非常喜欢。今晚咱不在这里吃饭,上去转一圈就下来,去我山庄好吃好喝,包你满意!” 假日度假山庄,在整个西江省都非常有名,陆一伟也去过不止一次两次,没想到开发该项目的老板竟然是钟鸣的舅舅。世界如此之小,跨出大门就看到了全世界。刘文刚的话充满了浓浓的火药味,陆一伟已经嗅到了一触即发的味道。 陆一伟忧心忡忡跟着到了酒店顶层,推开包厢,偌大的房间让他吃了一惊,足有300多平。更令人叫绝的是,屋顶是透明的,抬头就可以看到天上的星星,很是气派。他也去过不少高档酒店了,像怡华酒店如此装饰的,还是头一次见。足以看出,富饶的东州市在消费水平上一点都不含糊。 包厢内,一男一女坐在那里。不用问,应该是钟鸣的父亲和大姑了。进门后,除了陆玲点头打招呼外,其他人都黑着脸拖开椅子坐下,让陆一伟尴尬无比,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十分尴尬。但他十分清楚今天是来干嘛了,将手中的礼品袋放到桌子上,伸出双手与钟鸣的父亲钟石山握手,道:“钟局长,我是陆玲的哥哥陆一伟,很高兴见到您。” 钟石山眼睛不看陆一伟,而是死死盯着刘文丽。刘文丽刚才在家里还是贤妻良母,这会一脸高傲,不可一世,双手交叉于胸,眼睛瞟向他处。 “爸,人家陆玲哥哥和你打招呼了。”钟鸣看不下去了,冷冷地提醒道。 钟石山这才抬起头看了眼陆一伟,鼻腔里哼了一声,端起茶水一口喝了下去。 陆一伟尴尬地收回手,又冲着大姑点了点头。而他大姑也是瞪着大眼,像是见了仇人一般,鼻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陆一伟,你坐下!”刘文丽说话了,故作镇定道:“人家看不起咱,咱就别热脸贴冷屁股,扫了人家的兴致,回头埋怨咱,多不值当!” “刘文丽,你嘴巴放干净点!”还没开始,火药桶已经爆炸了,钟鸣的大姑用手指指着刘文丽道:“今天是来谈事了,你要是无理取闹,休怪我们无情!” “吆喝!”刘文丽斜着眼傲慢地看着他大姑道:“无理取闹?是谁无理取闹?是钟鸣结婚,还是你们结婚?孩子好不容易谈个对象,你们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农村人怎么了?好像你们家出身就很高贵似的,你们家能有今天,是你们自己奋斗的结果吗?哼!” 他大姑气得浑身发抖,一只手摁着桌子道:“刘文丽,你别血口喷人,我们家出身是不好,你们家好吗?当初我弟弟瞎了眼才看上你这种人。” “啪!”刘文刚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拍着桌子道:“我姐怎么了?要不是他死乞白赖地求着我姐,能看上他?撒泡尿照照自己吧,嘚瑟个什么玩意儿,不就是一群吃软饭的,要是离了钟鸣他二姑,你们现在屁都不是。” “嗨!刘文刚,你说这话也不怕遭雷劈。”他大姑激动地道:“你蹲监狱时是谁把你捞出来的?你有现在的成绩是谁帮衬你了?就凭你?一个地痞无赖混混,成天游手好闲,好吃懒做,迟早要挨枪子!” 双方从一开始的谩骂已经转移到人身攻击,把陆一伟和陆玲两个外人夹在中间,手足无措,不知说些什么。 “好啦!”钟鸣大声一吼,站起来恼怒地道:“今天来是听你们吵架来了,还是说我的婚事来了?人家陆玲的哥哥千里迢迢从南阳赶过来,就为了听你们吵架?丢不丢人?” 他大姑嘴快,又转移视线开始数落钟鸣,道:“钟鸣,不是我说你,你是我们老钟家后代,流着我们老钟家的血脉,这是你无法改变的,你怎么能和他们站在一条线上和你爸对着干?他再怎么也是你父亲,他们始终是外人!” 钟鸣冷笑了一声,对着父亲问道:“钟石山,你配作为父亲吗?” “钟鸣,你怎么和你爸说话的?”他大姑急了,急忙道。 “没有你的事,让他说!”钟鸣咆哮道。 一时间,房间里极其安静,安静的只剩下喘气声。钟石山不参与争吵,一杯接一杯喝茶来掩饰内心的痛苦和慌乱。 “你不说是吧?我替你说!”钟鸣眼眶湿润了,数落道:“当初是你抛弃了我妈,在外面又有了女人,那个婊子还给你生了孩子,这是一个父亲应该做的吗?这就是你给我树立的榜样?事关我的婚姻大事,你非但不支持我,反而让我娶一个长得像肥猪一样的老女人,凭什么?凭什么干涉我的自由?你有资格吗?我告诉你,今天我认你做父亲,才过来和你谈事情,如果你是这态度,那今天的谈话完全没必要了,妈,舅舅,我们走!”说着,起身拉着陆玲要走。 “回来!”钟石山大声一喝,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道:“钟鸣,难道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样一个不值一提的人吗?当初我和你妈分开你知道原因吗?如果你不知道,现在就可以问问你妈!” “问我干什么!”刘文丽一下子坐起来道:“你自己做了亏心事还有脸和我说这些,钟石山,今天是孩子要结婚,别扯那些没用的。日子我已经订好了,农历三月二十八,如果你愿意来就来,如果不愿意我也不请你,走!” 一家人一见面就闹成如此,陆一伟完全插不上话。可两头都是钟鸣的亲人,得罪谁都不妥当。于是他站起来拉着刘文丽,道:“刘局长,我作为一个外人本不应该参与你们家的私事,可事关钟鸣和陆玲的幸福,我希望您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如果谈不妥,我回去也不好交代啊。” “不用谈了!”他大姑直截了当道:“我们早就说过了,今天也是这话,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你们死了这条心吧。现在的女孩子真是恬不知耻,上赶着往上贴,表面上说是爱情,狗屁!还不是看上了我们家的钱?丑小鸭变白天鹅,那是童话里的故事,现实中根本不存在!” 一句话激怒了陆玲。陆玲本身脾气急,回头笑着道:“看在钟鸣的面子上,我尊称你一声大姑。感谢你刚才给我上了一课,如果说我是丑小鸭变白天鹅,那钟鸣他二姑就是金凤凰咯?时间倒退十年,你不过也是个医院的小护士,家里穷得叮当响。我们家是穷,可我们穷人有骨气,但我们挣得是血汗钱,干干净净,你敢说吗?” “陆玲!”陆一伟一把拉开陆玲,斥责道:“你怎么这么说话,赶紧说声对不起!” 他大姑早已气得喘不上气来,指着陆玲道:“看到了吧?和刘文丽一路货色,简直是个荡妇!” 陆玲不甘虚弱,道:“说我是荡妇?你不要忘了你在用一只手指指我的同时,有三只手指指向了你。荡妇的标准是什么?请你给我以身作则示范!” “够了!”陆一伟见陆玲越来越不像话了,拉开道:“你都说的些什么话?有你这样和长辈说话的吗?” “你也不是什么好鸟!”他大姑把陆一伟捎带进来道:“自己的婚姻还是一塌糊涂,还有脸给你妹妹说亲,别费力气了。我们老钟家家风好,决不允许让这种女人进我们家的门!” 场面完全失控,已经陷入了混战。他大姑尽管把矛头对准了自己,陆一伟不能失去理智与女人争斗,道:“他大姑,我不知道你们两家中间有什么纠葛,今天来是为了我妹妹的婚事。支持与否你们说了都不算,是钟鸣结婚,不是你们结婚。钟鸣,你说吧!” 钟鸣走了过来从兜里掏出两个大红本丢到桌子上道:“你们看清楚了,我和陆玲已经领了结婚证,而且陆玲肚子里有了我的孩子,如果你们不认我这个儿子,那好,从今天开始,我宣布与你们老钟家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看到这一幕,钟石山的眼睛变得柔弱起来,慌慌张张站起来道:“钟鸣,你说什么?她有了孩子?是真的吗?”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钟鸣冷冷地道:“孩子生下来可以姓刘,也可以姓陆,但绝不会姓钟!” “钟鸣!”钟石山见钟鸣要走,上前拉住他道:“儿子,是爸对不起你,可你不能如此对我啊!”说着,声泪俱下,老泪纵横。看得出,钟石山还是爱着钟鸣的。 钟鸣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眼眶湿润,硬是不让眼泪流出来。 “钟鸣,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当初不该抛弃你们娘俩,我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吧。你和陆玲的婚事我同意了,如果不同意我就不会给你装修房子,更不会同意今晚的见面。你大姑心直口快,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但都是为了你好啊。钟鸣,什么话都不要说了,只要你同意跟我回家,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舍弃!” 0679 一路坎坷 从一个父亲嘴里说出来,陆一伟听着多少有些同情。可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不能多言。 钟石山的话情深意切,却没有打动钟鸣。钟鸣挣脱开父亲的手道:“钟石山,从你离开家的那一天,你就不再是我父亲。十多年来,是我妈把我拉扯大的,她付出了多少心血你知道吗?还有,这么些年来,你什么时候管过我?哦,我现在长大成人了,要结婚了,你想起管我来了,迟了,一切都迟了!” “今天这个见面,是陆玲非要坚持的。如果换做我,认为完全没这个必要。结婚日期定下了,到时候你们想来就来,不想来我也不勉强。”说完,拉着陆玲,推着母亲走出了包厢。 陆一伟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向两位深深鞠了一躬,跟着钟鸣他们下楼了。刚下了一节楼梯,就听到钟石山放声嚎啕大哭,让人心碎。 走出酒店,一家人脸上立马绽放出笑容。刘文丽歉意地道:“一伟,实在不好意思,你看这闹得,让人没心情了。文刚,你在哪安排了饭?陆一伟好不容易来一回,咱一定要设宴好好请陆玲的娘家人吃一顿。” “走!去我山庄!”说着,挥手让他们上车。 陆玲上了陆一伟的车。刚上车,陆玲就掩面而泣,愁肠寸断。陆一伟看着心疼,安慰道:“玲玲,别哭了,这是你选择的路,就要勇敢去面对,你放心,我不会和爸妈说的。” 陆玲抬头感激地道:“哥,你也看到了,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愿意提及钟鸣他家庭的原因,每次见面都如此,我虽然还不是他们家人,可早就卷入了这场闹剧,无休无止,让人厌烦。尤其是他大姑,几乎见一回吵一回,他不喜欢我,我更不喜欢她!” 陆一伟听着两家人的谩骂,似乎隐藏了好多难以启齿的往事,问道:“钟鸣口中的那个老女人是怎么回事?” 陆玲擦干眼泪道:“他爸反对的原因也不单单是因为咱家穷,而是想搞一场政治联姻。那个‘老女人’其实年纪和我差不多,不过长得又矮又挫,钟鸣那能看得上她?不过她父亲是东州市的常务副市长,死乞白赖地要把他女儿嫁给钟鸣,不断给他父亲施压,也就有了无休止的争吵。” 牵扯到官场,陆一伟似乎能理解。政治联姻,从古至今都有先例。古有齐大非偶,昭君出塞,现有蒋宋联姻,数不胜数。政治联姻,实质上是无视个人情感和意愿,突出政治目的而异化了的婚姻。目的在于化解矛盾与巩固关系,前者为即时行为,后者从政治角度讲,也可作为即时行为;但可以看做不同团体间的相溶行为,求同存异,各取所需,是一种怀柔手段,也是一种人性残害。 这种情况在政商界尤为盛行,陆一伟有切身体会。当初,苏蒙的苏启明不费余力地将二人拆散,嫁给了煤炭大亨远成集团董事长任光明公子任东方。没有感情的联姻可想而知,仅仅维持了不到一年,就分崩离析,闹得沸沸扬扬,不绝于耳。对于苏启明来讲,他得到了政治资本和筹码,可苏蒙得到了什么?得到了无情的背叛和丧子之痛,这一伤痕这辈子都不会抹去。 再说陆一伟,与李淑曼算不上政治联姻,但是一种投机行为。其父李登科认为陆一伟在政治上是一支潜力股,把女儿下嫁,努力栽培,谁知陆一伟这颗冉冉升起的新星没过两年就殁落,李登科随即快刀斩乱麻,切断二人的婚姻关系。对于他来说,女儿就是巩固他政治地位的砝码,至于什么狗屁情感,那都不值得一提。 对于官员的子女来说,想要找到一份属于自己的真爱,似乎是一种奢望。当然,钟鸣是个例外。复杂的家庭关系成全了他的婚姻。即便如此,一路曲折坎坷。 陆一伟又问道:“你真的有了孩子了?” 陆玲摇摇头道:“那是钟鸣骗他父亲的,我俩暂时不打算要孩子,等我们把事业做大了再说。你也看到了,他大姑一口咬定说我看上了他们家的钱,我非要争口气让他们看看,不靠他们照样能挣到大钱。” “哦。”陆一伟了解陆玲的性格,倔强得很,认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这一点,似乎陆家人都是如此。 “那他父母亲又是怎么回事?居然闹成了这个样子。”陆一伟好奇地问道。 陆玲道:“说起来简单也简单,复杂也复杂。他父亲是个多疑的人,与他母亲结婚后,一直怀疑他母亲与原来的男朋友有染。有一次,撞见了两人在一起吃饭,回到家中就把他母亲暴打了一顿,两人的关系一落千丈。后,他父亲开始放纵自己,在外面养情人,又发展成夫妻关系。但为了各自的仕途,都不愿意离婚,也就成了今天这个局面。另外,他母亲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自己奋斗的结果,根本没依靠他父亲家的关系。而他母亲原先的男朋友如今是东州市市委副书记,所以他父亲至今都怀疑两人不清不白,靠着对方当上了公安局政委。至于是怎么一回事,我不敢多问。” “太复杂了!”陆一伟由衷地道:“玲玲,哥真担心你。你将来面对的不是一个家庭,而是两个家庭。你作为儿媳妇,不应该偏向谁袒护谁,更不能厚待谁冷落谁,而应该通过你的力量化解两家的矛盾。我看得出,其实他们两个人的感情并没有完全破裂,而是特别在乎对方的感受。我倒不指望两人将来能复合,缓解矛盾,握手言和总可以吧?” 陆玲觉得陆一伟的话说的在理,点了点头道:“哥,你放心吧,我没什么事。解铃还是系铃人,钟鸣在这中间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我会劝说他和他父亲和好的,我也不希望成天生活在争吵当中,烦透了!” 不知不觉来到了假日度假山庄,此时已是夜幕降临。陆一伟来过这里好几次了,每次都有不同的感觉。夜幕下的度假山庄更显得静谧,一种特有的美。不管刘文刚从前是什么,但这个山庄打造的确实有一定水准。由此看来,此人还真有两把刷子。 来到一栋别墅面前停下车,刘文刚亲自充当门童将陆一伟请了进去。笑呵呵地道:“大兄弟,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要常来!这里就是自己家,想来来想走走,随你便。随后我给你一张山庄的顶级会员卡,随意消费。” “您太客气了!”陆一伟谦虚地道:“这里我经常来,环境不错。” “哈哈!”刘文刚爽朗地道:“你们南阳县的官员经常到我这里来,你们县的县长杨德荣,还有高博文,在这里专门包下了一栋别墅,就在前面。你看,现在还亮着灯,说明他们来了。” 顺着刘文刚的目光,陆一伟看到对面树林里的一栋别墅。没想到杨德荣如此阔绰,不用说,都是高博文给买单。 陆一伟不想谈及公事,淡淡笑一笑,没有作声。 “一伟,今天真是让你见笑了。”刘文丽道:“好好的一顿饭搅和成这个样子,饿了吧,咱们开饭!” 吃饭中间,自然聊到了陆一伟的仕途。刘文丽道:“你年纪轻轻都成了正科,在基层也算混得不错的。不过,我觉得你在你们那里有些屈才,倒不如调到东州来,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给你运作。” 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刘文丽就如此热情。陆一伟连忙摆手道:“谢谢刘局长关心,基层有基层的好处,我自认为经验不足,还需多加历练。再说我家就在南阳,如果我和玲玲都离开了,就剩他老两口了。我要照顾他们。” “这有什么难的!”刘文丽不以为然道:“你要是过来了,把你父母亲也一并接过来啊,东州的环境多好啊,适合养老。实在不行就让他们搬到山庄来,他舅舅今年要开发一个住宅小区,只要你愿意,让他给你留一套房子。” “对对对!”刘文刚接着道:“这完全没问题啊。玲玲来了,你也过来,再把你父母亲接过来,一家人团团圆圆多好啊。玲玲有事没事可以回娘家转一圈,多近啊,我看这事成!” 钟鸣也道:“是啊,哥,玲玲也一直不放心你们,我们一大家子住在一个城市多方便啊。”说着,对刘文刚道:“小舅,这事就这么定了,至于房钱,我先欠着,等有了还你,哈哈。” “还什么还?不存在!”刘文刚豪爽地道:“一套房子值多少钱,就当我给玲玲的见面礼了。这你就别操心了,我记着哩!” 陆一伟哪敢授受如此大礼,急忙道:“太感谢你们了,看到你们一家子和和睦睦,我父母亲也一定会高兴的。至于房子我万万不敢接,再说我还没来东州的打算,以后再说吧。” 陆一伟推辞,刘文刚以为是客套,道:“行了,这事你就甭管了,我心里有数,来来来,喝酒!” 就在这时,陆一伟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掏出来一看,是张志远的。一下子紧张起来,连忙起身到外面接电话去了。 张志远没有询问陆一伟在哪里干什么,而是直接道:“现在马上到市里来,来了后让郭凯去接你!”说完,匆匆挂断电话。 0680 二斤白酒 接到张志远电话,陆一伟一脸茫然站在院子里,一阵略带暖意的夜风吹来,打了个冷颤,一个难以抉择的难题摆在了面前。 一边是妹妹的终身大事,一边是张志远在召唤,两边都非常重要,放弃哪边都是不明智的选择。陆一伟靠在窗台上,想着两全其美的办法。可一个在北州,一个东州,怎么也不可能都照顾妥当。 陆玲的婚事是大事,一辈子就这么一次,陆一伟不想留下任何遗憾。他下定决心,推掉张志远那边,留在东州。想着,掏出手机准备向张志远请假。刚拨出去又匆忙挂掉,想起今天各种传闻,他隐隐感觉这事和自己有关。不行!他必须得过去一趟。可妹妹这边……陆一伟痛苦万分。 陆玲见陆一伟这么长时间都没回来,起身到外面查看。刚出门,看到陆一伟靠在墙上不停地磕脑袋。 “哥,你这是怎么了?”陆玲心疼地道。 陆一伟匆忙换上笑脸,道:“没事,可能是刚才喝得有点多了,走吧,我们进去!” 刚要开门,陆一伟一把拉住陆玲,难为情道:“玲玲,哥要和你说件事。” “啥事?” “我……我……哎,不知该怎么说。”陆一伟半天都说不出来,急得陆玲道:“哥,到底什么事,你快说啊。” “玲玲,张书记现在让我马上到北州,有重要的事。”陆一伟咬着牙道。 陆玲一愣,然后看了眼房间里面,虽有些不舍,可工作的事也不能耽误啊。想了想轻松地道:“我以为啥事呢,我这边没事,你们下午不都谈妥了吗,那你赶紧去吧!” “玲玲,哥实在……” “哎呀,别说了,我心里知道,你能来我就非常高兴。不要忘了,咱俩是亲兄妹,兄妹之间没那么多客套。”说着,拉着陆一伟进了屋,耐心地向刘文丽和刘文刚解释了一通。 刘文丽身在官场,完全理解陆一伟,心切地道:“那你赶紧去吧,工作的事重要。反正咱们两家都攀亲了,以后随时可以见面。文刚,派辆车送送一伟。” 刘文刚闻后,立马掏出手机联系车。 陆一伟一个劲地赔着不是,刘文丽道:“一伟,你太客气了,人在官场,身不由己,我能理解。” 不一会儿,一辆奔驰停在了别墅门口。陆一伟把自己的车钥匙留给陆玲,与众人道别后匆忙离开了东州市,一路狂奔往北州市赶去。 东州市和北州市约200多公里,走高速的话,至少得两个多小时。陆一伟一路催促司机加快速度,司机知道陆一伟着急,把车停到应急车道上,将车牌一遮挡,一脚油门踩到油箱,以180迈的速度狂飙。好在奔驰的各项性能好且沿途未遇到任何险情,一个小时多一点就赶到了北州市。 到了北州市,陆一伟立马和司机郭凯联系。两人见面后,郭凯将他带到了市政府招待所。路上,得知今晚的宴席都是一些重量级的人物时,陆一伟不由得大吃一惊。难道真的与自己的事有关? 到了楼底下,陆一伟给张志远去了个电话。张志远直接道:“上二楼到302房间。” 陆一伟怀着忐忑的心上了楼,小心翼翼敲开房门,看到各位领导满面红光,谈笑风生,气氛融洽,想必宴席进行得很热烈。张志远起身将陆一伟拉到桌子前,对市委书记秦修文道:“秦书记,这位就是陆一伟。” 两人已经见过面,秦修文微微颌首,没有说话。 陆一伟恭敬地逐个打招呼,郭金柱豪爽地道:“都是自己人,别那么见外,脱掉外套赶紧坐下敬秦书记一杯酒。” 悉听遵命,陆一伟麻溜地脱掉外套,顾不上吃菜满上酒,双手端起来躬下身子递到秦修文面前道:“秦书记,今天借此机会可以敬您一杯酒是我的荣幸,学生不才,还需要您多加教导和指点。” 秦修文看着陆一伟迟迟不端酒杯,眼神里充满各种疑惑和好奇。他在想,眼前的这个小伙子何德何能惊动各路神仙过来捧场?当然,不排除张志远的因素,但各位一晚上在夸他,多少有些惊讶。 看到秦修文的眼神,陆一伟猛然想起在内蒙与秦修文相遇的场景。同样是在饭桌上,同样是在敬酒,同样是这个状态,惊人的相似。好在那天自己态度还算不错,如果像巴图一样耀武扬威,估计他来北州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给收拾了。现在想想,心有余悸。 郭金柱见秦修文摆起了谱,随即道:“一伟,秦书记是你领导,你应该尊重他,拿这么小的酒杯诚意不足啊,来,拿这个!”说着,将一边的茶杯放到陆一伟面前道:“倒满,这样才显得有诚意。” 看着足可以盛放半斤酒的茶杯,陆一伟倒吸了口凉气。但既然郭金柱说话了,就是硬着头皮也得喝下去。他拿起酒瓯咕咚咕咚倒满,旁边的张志远看着替他捏把汗,可这个时候他不能多语,选择了沉默。而徐才茂和白宗峰相互一笑,似乎要考验一下陆一伟的酒量。 陆一伟端起一茶杯酒再次递到秦修文跟前,重复了同样的话,秦修文才缓慢端起酒杯,轻轻碰了下,抿了一口便放下了。而陆一伟则深呼吸,闭着气一口气喝了下去。 “好!”郭金柱鼓掌,对秦修文道:“老秦,看到了吧?这小伙子多实在,能经受得住酒精的考验,自然也能胜任各项工作。”说着,又对陆一伟道:“一伟,这第二杯酒我陪着你敬秦书记一杯,倒满!” 陆一伟还没缓口气,又要喝一杯。郭金柱降低身份陪着他喝,这杯酒必须喝。于是他倒满,把屁股加紧,与郭金柱一同敬秦修文。 秦修文看着郭金柱,连连道:“老郭,你这是何必呢!” “来吧,爽快点,喝!”说完,一饮而尽。这次,秦修文喝了半杯。 郭金柱喝完酒,与徐才茂使了个眼色。徐才茂心领神会,心疼地看了眼陆一伟,压了压手道:“一伟,先坐下吃口菜。”张志远看到陆一伟脸色煞白,赶紧为他夹了点菜,示意他先吃点。 陆一伟此时肚子里翻江倒海,头疼欲裂。好家伙,一口气喝下一斤白酒,第一次这么喝。虽然身体不舒服,但意识十分清醒,赶紧扒拉着吃了几口,徐才茂随即端起酒杯道:“来,老秦,我也陪着一伟敬你一杯。” 虽然同为市委书记,但东州市和北州市不可言喻。东州市的西江省经济强市,据说下一步市委书记即将入省委常委,立马提高一个档次,秦修文多少给徐才茂一些面子,端起酒杯道:“我说老徐,咱这酒喝得差不多了吧。” “此酒非彼酒,此人非彼人,这杯酒蕴含着不同意义,来,干了!”说着,徐才茂昂头喝了下去。这次,秦修文把一杯酒喝完了。而陆一伟又喝下去半斤,接近他的极限。 “还有我呢!”白宗峰端起酒杯道。 秦修文连忙摆手道:“罢了,罢了,你看陆一伟都喝成什么样子了,这样下去会闹出人命的。” “老秦,你今天怎么婆婆妈妈的,来,爽快点,成不成就看这一盅了。”还不等秦修文举杯,白宗峰先一干而尽。秦修文无奈,只好陪着喝了下去。 二斤白酒下肚,陆一伟整个人感觉轻飘飘的,身体有些僵硬,反应迟钝,不听大脑指挥。尽管如此,他硬咬着牙直挺挺地坐在那里。一旁的张志远面露赧色,从桌子底下悄悄塞给他一支葡萄糖。 “志远,你就不必了。”还不等张志远举杯,秦修文就急忙制止道。张志远不听劝,拿过陆一伟的水杯倒满酒,端起来道:“秦书记,让一伟缓一缓,我陪您喝!”说完,仰起脖子灌了下去。 秦修文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喝了一盅。看到陆一伟有些支撑不住了,对张志远道:“你赶紧扶他去趟卫生间。” 张志远回头看着眼皮都支撑不住的陆一伟,拍了拍后背道:“我陪你去?” 陆一伟立马打起精神摇了摇头,强撑着道:“张书记,我没事。” “还有多少酒?”郭金柱准备收场,问张志远。 张志远回头看了眼,道:“没有了,就剩下桌子上的半**了。” “拿酒去!” 张志远起身,秦修文一把拉住道:“不要了,可以了,都喝了三箱了,我可喝不下去了。” 徐才茂及时圆场道:“那这样吧,咱们把这半**酒喝完就完事。” 徐才茂的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均分开,喝完草草收场。 一晚上,谁都没提关于陆一伟入常的事,秦修文心知肚明。虽然有些反感张志远挟各路神仙逼迫自己就范,但陆一伟的二斤白酒着实让他大开眼界。 半个月后,市委召开了常委会,议定了很多事项,其中便有陆一伟的任命决定。 常委会的第二天,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代表市委来到南阳县召开全县干部大会,宣读了《**北州市委关于任命陆一伟同志为南阳县委常委的决定》。 二斤白酒,换来了一个县委常委,陆一伟对在主席台上进行履职设想表态时,都觉得这是一场梦。而这场梦是好是坏,至今是个未知数。 解决了陆一伟,张志远一颗心落地。就是走,他也可以放心离去了。 陆一伟履新,意味着张志远离开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 (第三卷完) 张志远能顺利离开南阳县吗?陆一伟成为县领导后会遭遇什么样的事情?他的爱情之路还依然坎坷吗?如果说陆一伟以前是躲在背后与他人暗中较量,而如今走到了前面进行正面对抗。没有了张志远的帮衬,他的辉煌岁月该如何书写呢?敬请期待第四卷!别走开,新一轮的各种斗争即将展开。 0681 焦头烂额 今夜方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春天的脚步越来越近,大地解封,山川换装,春意萌发,蛰虫涌动,一切都来得那么匆忙,不知不觉中,又是一年春。 南阳县在乍暖还寒之时,勤劳的人民似乎已经忘却冬季的那场罕见暴雪,各家各户自食其力,重建家园。暴雪无情人有情,党和政府没有忘记受灾群众,从省里到市里拨下专项资金用于资助他们修缮或新建房屋。石湾乡的千人移民工程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当中,县委常委、石湾乡党委书记陆一伟几乎披星戴月日夜奔波,为该项目焦头烂额,操碎了心。然而,各种各样的麻烦接踵而至…… 一个项目的落地绝非易事,项目实施前各项手续极为繁琐,让人头疼。首先是项目立项,先要聘请专业规划设计单位进行项目规划,形成可行性研究报告,由县发改委立项后经县人大审议通过,打包上报市里,市里再上报省里批复。立项后,要收储土地,进行土地性质变更,由工业用地变为住宅用地。接着各类安全评价、环境评价、地震评价、文物勘探等等。再进行项目招投标,选定有资质的公司分多个标段一并推进。这一套程序下来,没有个一年半载肯定完不成,估计就到了年后了。所以好多工程都是违规操作,一边建设一边办理手续,可为了赶工程进度,实属无奈。 因为该项目已纳入北州市2001年重点工程项目,在相关手续办理上,只要涉及到市一级部门的,一律敞开绿灯加快推进。与此同时,项目招投标工作也同步进行。按照市政府主抓这项工程的常务副市长苏启明要求,今年年底前必须竣工交付使用。时间紧,任务重,这个沉甸甸的担子压在陆一伟身上,整个人如同拧紧的发条,丝毫不敢松懈。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正在伏案斟酌项目规划效果图的陆一伟,他顾不上抬头,“哼”了一声继续凝神聚力发愤图强。 “陆常委,吃饭了!”石湾乡乡长宋勇推门进来道。 陆一伟依然埋头,将手指间早已的熄灭的烟蒂戳进烟灰缸,专注道:“你先去吃吧,我待会再去。” 宋勇看到陆一伟蓬头垢面,头顶上顶着一窝草,眼睛熬得布满血丝,嘴唇发黑,面色无华,夹烟的手指熏得蜡黄,衬衣的纽扣错了位,外套随意搭在肩膀上,整个人萎靡不振,完全不修边幅。再看看桌子上,烟灰缸里满满的烟头,一旁还扔着几个空烟盒,到处是烟灰。桌子上摊满了各种材料图纸,水杯喝得一干二净,杯底残留着茶渣,一角还堆放着吃了半盒的方便面,与以前干净帅气的他相比,简直不可相提并论。 “又是一晚没睡觉?”宋勇将屋里的灯拉灭,从衣兜里掏出一包烟扔到桌子上,心疼地道。 陆一伟看到烟,抽出一根点燃,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窗户前扭动了两下酸困的腰,叹了口气道:“宋勇,现在已是三月份了,最早动工也得在四月份,也就是说我们的有效时间仅仅八个多月,这还不排除夏季汛期等自然因素,如果这也算进来,保守估计也就六个月的时间。六个月把这么大的工程拿下来,你心里有底吗?”说着,转身心焦地望着宋勇。 宋勇好像满不在乎,一屁股坐到沙发上道:“不管时间多紧,你也得注意自己的身体啊,瞧你这段时间瘦的,都快成火柴棍了,用得着那么拼命吗?你着急又有什么用,不也得一项一项去落实?” 陆一伟心急如焚,确实非常着急。这项工程不仅关乎市县两级政府的公信力,还关乎群众的切身利益,另外,背后还有许多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哪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会影响到整个工程进度,能不着急吗? 陆一伟使劲抽了一口烟,道:“你那边的工作怎么样了?” 宋勇道:“进展不大,好多老百姓既不愿意挪窝,又不愿意出钱。再者,当地乡政府的领导都他妈的不当回事,思想工作做得不到位,重视程度不够,还需要县里亲自协调啊。” 该工程按照规划设计,计划要建设100栋二层砖混结构楼房,外加8栋单元楼,解决将近1000余人的住房问题。如此算下来,工程造价达到2000多万,这还不算市政基础设施项目配套费用,都算进去,估计3000万元都挡不住。东华实业集团的董事长丁昌华才投资1000万元,加上市县两级财政的各种专项资金,至少还有1000多万的缺口资金,让陆一伟寝食难安。 就此事,陆一伟专门向分管这项工程的苏启明请示过。苏启明的态度很明确,这项工程是惠民工程,但不是慈善机构,想要入住的老百姓多少也得出点钱,按人头摊派,每人两万。这么一来,缺口资金不就解决了嘛! 想法总是美好的,但实际操作起来并非如此简单。该工程是面向全县受灾群众的,一听到政府要解决他们的住房问题,个个喜上眉梢,眉开眼笑,踊跃报名。但一听到要出钱,立马又泄了气,积极性不高了。 老百姓心中有自己的一笔账。自己家盖房子,差不多七八万元就盖好了。如果盖平房,三四万就解决了。有给政府的钱,还不如自己盖。有的家庭七八口人,甚至十几口人,算下来要交十几万,好家伙!哪来那么多钱。以人头收费用不合理,又改成以户收,即便如此,积极性同样不高。不是说老百姓不愿意住新房,各种因素叠加在一起,迫不得已选择放弃。 先说钱,这也是影响受灾群众不愿意搬迁的根本原因。这次暴雪灾害,倒塌的房屋多数是建国前后的老房子,如果有钱,他们早就拆倒重建了,何必等到现在呢。甭说两万,好多家庭两千都拿不出来,拿什么上交?再说了,住进新房还要装修,购置家具电器,这又是一大笔开支,从哪来钱? 再说人,在一个地方生活了一辈子,突然要挪窝到一个新地方,多少有些不舍。另外,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在当地,如果去了石湾乡,意味着土地将要失去,今后如何生存生活?虽然上头答应解决一部分人的工作,可人家矿上说不定哪天就不用了,谁又来保障?上头的初衷是好的,但如果不设身处地站在群众立场上考虑问题,一切都是白搭。 其实,该工程在最初之际并没有如此庞大。原本打算建几十栋小二层,解决部分特别困难的家庭住房问题,但苏启明头脑发热,用屁股决定思维,一拍板就敲定个千人移民工程,规模翻了两番,造价成本陡然上升。陆一伟对此提出质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如此搞。认为打造个样板工程,解决几十户人口就行了,剩下的由各乡镇自己考虑解决。可苏启明那听得进去,想政绩想疯了,以此彻底改变他的为官形象,全然不顾实际考虑。 苏启明一句话,改变了整个工程的走向,也改变了初衷设想。 陆一伟眉头拧成铁疙瘩,又续上一支香烟道:“宋勇,这事我们拖不起啊。如果群众不愿意到此居住,建成了又有什么用?还不如不建。这样吧,今天上午我回县里一趟,和张书记汇报下情况。不过你也得抓紧了,实在不行一户一户地去做思想工作。” 陆一伟到石湾乡任职前,专门向张志远请示要带宋勇下去,张志远毫不犹豫答应了。倒是财政局局长肖志雄一万个舍不得,但红头文件已经下来了,能有什么法子,只好忍痛割爱放宋勇走。 与宋勇沟通时,他明确表示不愿意下基层。一来是对乡镇工作不熟悉,二来在财政局刚稳定,现在又要挪地方,思想上接受不了。陆一伟连续登门三四回,好说歹说才算劝说成功。按照分工,宋勇负责乡政府所有事务,并做好受灾群众移民动员工作。而陆一伟负责项目规划设计、工程招投标等大型事务。而人大主席高大宽负责财务以及各项手续办理。不过如此大的工程,仅靠他们三个人完全拿不下来。但又有什么法子? 宋勇这段时间鞋子都跑烂三双,心里有怨气,道:“不是让政协主席段长云协助吗,可他人呢?至今未露过面,好像没他什么事一样。要我说,县里根本就不重视,特别是杨县长,咱这可是替他卖命了啊,都他妈的一个个摆什么架子!” 宋勇所说为实情,可有些事陆一伟也实属无奈。虽然头上加了个常委的帽子,可又有多少人把他当县领导?一道道命令下去石沉大海,惊不起半点波澜。协调机制出现了问题,不单单是杨德荣漠不关心,甚至张志远都不重视,如此搞工作,多少有些窝囊。 0682 故意为之 杨德荣漠不关心是故意为之。 一来是针对苏启明。苏启明你作为常务副市长,虽统领全市经济建设,但绕开当地政府直接干预工程,已属于越权管理,如此做,要当地政府还有何用?政绩不属于自己,杨德荣当然懒得去管。干好干坏都是他苏启明的责任,和自己无关。当他得知苏启明将原来几十户的移民工程扩展到千人移民工程后,心里更加得意。很明显,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事,简直是异想天开,痴人做梦。抱着看笑话的态度,冷眼看待,蛰伏观察,静观其变。 一来是针对陆一伟。张志远不费余力、绞尽脑汁将陆一伟扶到常委的位置上,多少让他心里不平衡。一个刚刚三十出头,提拔正科不到半年就又前进了一步,荣升为副处,手里还攥着那么大一个工程,哪个人服气?换做谁都难以接受。事已至此,木已成舟,毕竟这是市委书记秦修文点头同意的,就是心里不满也不能表露出来,但他绝不会让陆一伟舒舒服服当这个常委。 但凡一项工程,总能找出各种各样的漏洞,何况是如此大的工程。杨德荣不着急,他需要时间,时机一到,一招制敌,非要把陆一伟整个七零八落。 而张志远的态度也让人捉摸不透。项目启动以来,只是陆一伟上任时来转了一圈,尔后再没过问。 一项民生工程,一项市里挂了号的重点工程,书记和县长都不重视,把陆一伟夹在中间,着实难受。 陆一伟下来后,雄心勃勃,斗志昂扬,立志要干一番大事业,也想借此让人们改变对他的看法,他不是依附于某人,不是靠某人的关系,而是一个有能力、有魄力的铁骨铮铮的血性男儿。然而,仅靠他一人之力,无以打破墨守成规的老想法,难以撼动坚若磐石的老观念,路漫漫兮,任重道远。 陆一伟已经连续很多天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他睡不着,无论坐着、站着还是躺着,满脑子都是工程的事。对于一个新手来说,无疑是重大的挑战。不懂可以学,他从姚娜那里借来工程方面相关的书籍废寝忘食学习,但如此深奥的一门学问,不是一天两天可以搞定的。 听到宋勇如是说,陆一伟头都大了。他没有回答,将手中的烟掐灭,走进卧室洗了把脸出来道:“走,我们先去吃饭!” 石湾乡的经济收入仅次于五角镇,境内矿产资源丰富,以煤炭为主,还有锰、铝等多种矿产。大大小小煤矿有十几座,其中最大的煤矿就是二宝煤矿。由于该地煤层浅,易开采,导致私挖滥采现象尤为突出。鼎盛时期,各类煤矿坑口多达五六十座。张志远上任后,重拳出击持续开展打击私挖滥采,仅石湾乡就捣毁三十多个坑口,没收各类非法所得多达4000多万元。县财政突破了亿元大关,很大程度上是石湾乡做出了贡献。 私挖滥采,成本极其低廉,收入颇为丰厚。胆子大的村民几个人合伙选定一个位置,拿着最原始的铁镐、铁锹等工具一点一点推进,然后用篮子一筐一筐往外倒腾,装满一车,净赚!他们也知道是违法的事,一般情况下白天不干,晚上挑灯连夜开采。不怕死的全家上阵,男女老少都纷纷加入进来,一些怕死的雇佣外地人开采,一晚上好一点可以开采十几吨,少一点七八吨。按照煤炭时价每吨100元计算,一晚上就能挣上千元,一个月下来好几万,傻子才不干。 巨大的利益驱动让一些人铤而走险,与执法人员打起了游击战。你走我干,你来我歇,要想真正取缔,销声匿影,绝非易事。再者,张志远用力过猛,得罪了一大批得利者,陆一伟在石湾乡的处境并不妙。 乡政府大楼前两年才刚刚落成。正面一栋三层楼房,两侧各两栋二层楼房,外观宏伟气派,内饰装修奢华,不亚于县委大楼。全乡工作人员50多号人,狼多肉少,以中年人居多,经常上班的也就20多人,其他人以各种理由请假,都不知道在忙什么。 陆一伟来后,只开过一次会。他无暇顾及机关事务管理,而全权交给了宋勇。宋勇这段时间一直忙活移民工程一事,好多事交给分管副乡长去落实,懒得去过问。反正每个乡镇都是如此,也不能管得太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马马虎虎就过去了。你要是太较真,好多工作都开展不下去。 食堂位于西楼拐角,陆一伟和宋勇进了食堂,只见零零星星几个人散坐在桌前吃饭,看到两位领导来了,纷纷起身迎接。 “陆常委,宋乡长,您二位这边坐!”副乡长付江生笑脸相迎,特意用袖管擦了擦椅子,挪出来让陆一伟坐。然后冲着食堂大师傅高声喊道:“李全,赶紧给陆常委和宋乡长上饭!” 陆一伟一脸疲惫坐了下来,习惯性又去掏烟。想到烟扔到办公桌上了,只好放弃。回头扫了眼,问道:“高主席去哪了?” 付江生立马道:“高主席刚吃完饭回去了,要不我现在给您叫去?”说着起身往门外走。 “不必了!”陆一伟制止道。 付江生本想借此机会巴结陆一伟,没想到热脸贴了冷屁股,只好悻悻地坐在旁边。见大师傅把饭菜端上来了,又张罗着擦拭碗筷,细心地将筷子头的一根毛刺剥掉,双手捧着交给陆一伟。 付江生今年40多岁,从参加工作就在石湾乡,干了20多年,熬了个副乡长,是地地道道的老乡镇。看到陆一伟年纪轻轻就是常委,心里那个酸啊!谁曾想到前两年还是个无人过问的“弃子”,一转眼就来了个三级跳,蹦到了常委的位置。 都说树大好乘凉,陆一伟正是抓住了这一大好时机,在县委书记跟前晃荡了一年多,就得到天大的恩赐,这种火箭式的提拔实属罕见。不但陆一伟,就连地痞混混宋勇靠着陆一伟都从一个城管大队队长混到了乡长,还有焉不拉叽的高大宽,一下子成了人大主席。如果没有陆一伟的帮助,这辈子估计就在政府办退休了。 付江生看到了陆一伟的潜力和能量,上赶着巴结献殷勤,希望能借陆一伟之手在有生之年再上个台阶。 乡镇的饭菜有点简单粗糙,早晨一碗稀饭,一碟咸菜,两个馒头就是一顿饭。而中午永远是老三样,土豆、白菜和萝卜,简直难以下咽。陆一伟在乡镇待了五年多,知道乡镇经费紧张,伙食问题一直是个老大难问题。伙食不好,也是一些机关人员在乡镇待不住的重要原因。 新官上任三把火,历来如此。一任领导到了一个单位,总想着通过一些事和人,杀鸡给猴看,以一儆百,树立自己的威信和尊严。但这三把火如何烧,如同杀猪,各有各的杀法。 有的领导挖掘一两个不听话的刺头做典型,严肃处理,以儆效尤。一般情况下,领导会把办公室主任给撤换掉,换做自己的人。办公室虽不是什么实权部门,但这个“中枢纽”发挥着上传下达、沟通协调的作用,而且掌握一些暂未公开的秘密,如果掌握不好,很有可能导致行政命令失灵,执行力大打折扣。 有的领导喜欢拿上下班考勤做文章。每天早早上班蹲在办公室,看哪些人迟到早退,看哪些人不把他这个新领导放在眼里。还有的通过调整职责分工来把控,任人唯亲,任人唯贤,通过各种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企业和行政事业单位都属于行政管理,但管理模式截然不同。企业有明晰的职责分工和管理制度,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出了问题就由谁承担。而且管理严格遵照规章制度办事,违反一条处理一件。另外,手里掌控着人事权,让谁上就谁上,让谁下就谁下。但行政事业单位简直是一团糟,有职责分工,也有规章制度,但执行起来差强人意。领导按照喜好分摊给自己身边的人去做属于其他领导分管的工作,出了问题分管领导也要负连带责任。而规章制度就是一摆设,有些领导自己就带头违反,何以约束底下的人?最大的弊病就是人事权。 一个单位领导手里只有建议权,而没有随意处置职工人事权。想要开除一个无所作为的人,要向上级人事部门建议,领导签字后再由分管县领导签字,一套程序下来累死个人。再者,领导也不愿意得罪人,就算一些人吊儿郎当不上班,只是批评两句,你也拿他没办法,最多不给他评优秀。 这种双轨制管理方式,造就了一批不讲原则、不讲团结、不讲纪律的社会懒人。拿着国家的俸禄,不为民办实事,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唯利是图,败坏了社会风气,激化了干群矛盾。 0683 怀柔手段 陆一伟到了石湾乡后,人们纷纷揣测这“三把火”怎么烧,可等了将近一个月,第一把火始终未烧起来,多少有些意外。上一任党委书记魏国强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副乡长付江生分管的后勤事务剥夺,交由自己的司机打理。大至办公楼维修、食堂管理、车辆管理,小到办公用品、烟酒茶采购,客饭签单,全由司机一个人说了算。被人们戏称石湾乡的“大内总管”。 魏国强之所以争着抢着把这块工作交由司机打理,自然是看准从中的灰色利益。其中,食堂管理、烟酒茶采购和客饭招待最为隐讳,基本上每个环节都可以钻空子。吃一顿饭本来是100元,他可以签1000元的单,一下子净赚900元。一台电脑本来是5000元,他可以报销20000元,只要把账目做好,一切天衣无缝。虽都是小钱,但日积月累下来,是一笔巨大的数目。 魏国强被免后,后勤工作由原来的乡长亲自抓起来。这个抠门的乡长什么钱都能看在眼里,一个劲地往兜里捞钱,稠的稀的统统收入囊中,别人想都别想,只有看的份。 这些情况陆一伟来后了如指掌,可由于移民工程一事忙得焦头烂额,那有心思管这些。再者,他不打算烧“三把火”,而是采取怀柔方式笼络人心,不揽权,不滥权,充分给副乡长及各站所站长自主权力,除重大事项汇报协商解决外,其他事项他们可以完全做主定夺。 “食堂现在谁管?”陆一伟一边喝着稀饭,一边问道。 付江生一下子来了兴致,道:“陆常委,现在后勤工作暂由办公室主任杨咏梅打理。” “哦。”陆一伟一口将半个馒头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嚼着,吃了口咸菜道:“我听说你以前就管着后勤工作?” “嗯!”付江生重重点了下头。听陆一伟的口气,好像还要自己管理,心中不禁窃喜。 陆一伟抬头环顾一周,对宋勇道:“宋乡长,你看后勤工作要不还是交给付江生管理吧。” 陆一伟这一举动,让宋勇受宠若惊。换做以前,领导决定了的事那就是命令,底下的人遵照执行就对了。可陆一伟不同,居然与自己商量着办,说明眼里有他。他看了眼付江生道:“付乡长以前就分管着后勤工作,想必有一定经验,我看行!” 付江生甭提多高兴了,立马起身鞠了一躬,激动地道:“谢谢陆常委信任我,我定会把后勤工作搞好。” “嗯。”陆一伟点点头道:“既然给你压了担子,那就要挑起来。不仅要做好,而且要干得更好。我在乡镇待过,知道条件艰苦,大家本来就舍弃小家顾了大家,咱不能亏待了他们。完了你定个食谱,星期一到星期日每天不重样,给大伙改善改善伙食。不要怕花钱,这点钱省不了多少。另外,把食堂重新装修一下,把隔壁的仓库也腾出来,弄个活动室,让大家平时娱乐娱乐。” “好的,我随后就办!”听到陆一伟是个舍财的主,付江生心潮澎湃,连忙应承着。 宋勇补充道:“陆常委说得对,大家平时工作很辛苦,天天喝着稀饭就着咸菜怎么能吃好?以后每天早上给大家煮一颗鸡蛋,冲一杯热牛奶,别在这上面斤斤计较,听到了吗?” “是是是,我知道了。”付江生看着两个比自己小的年轻人一唱一和,心中无限感慨。 陆一伟又问道:“以前每人每顿收取多少钱?” “早晚各一元,中午两元。” “哦。”陆一伟点头道:“也不多嘛,一个人一个月均下来才一百多,这样吧,从下个月开始,所有人的伙食费全部由乡政府出了。另外,每人每个月再补贴50元的差旅费……” 陆一伟还没说完,付江生已经激动地站起来了。而在一旁吃饭的机关工作人员都纷纷放下了碗筷,竖起耳朵静静听着,生怕落下一个字错过了好消息。 陆一伟继续道:“另外,从下个月开始,只要满勤的,每人每个月再增加100元的生活补助,少一天扣10元,这个由办公室把握。” “啊?”在场的人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居然有这么好的福利,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不等陆一伟说完,一些人已经按耐不住,起身往门外飞奔,想在第一时间吧这好消息分享给大家。 “好,好,太好了!”付江生不由得鼓起了掌,其他人也跟着卖命地拍了起来。对于一个月挣不到1000元的基层工作人员来说,多挣100多意味着什么。谁都没把陆一伟当回事,可人家一来就带来如此大的福利,在场的人个个刮目相看,佩服至极。 回办公室的路上,宋勇笑着对陆一伟道:“一伟,你这一下子就增加了乡政府财政负担,如此开支下来,我估计不够数啊,万一兑现不了,你怎么交代?” 陆一伟心中有数,道:“钱的事不用你发愁,我来想办法。你老哥给我当好家,我就万分感谢了。” “瞧你说的,既然你这么信任我,我就是自己受点委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宋勇情深意切,言语真挚。他从内心感谢陆一伟的一路相助,如果没有他,自己绝对不会想到有今天。从一个科员一下子跃到正科,从一个小科长混成乡长,别人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自己稀里糊涂都捞到了。但他性子直,不喜表达内心情感,但每一件事都清清楚楚记在心里,永不会忘。 路过一辆破桑塔纳,陆一伟拍了拍机盖又道:“这都多少年的车了,你事情多,出去办事多没面子啊,换掉!完了你给财政局肖局长打个报告,换辆新车。要换就换好的,别替肖局长省钱。” 听到陆一伟考虑的面面俱到,宋勇心里暖暖的,哈哈大笑道:“这么一来,估计肖局长该心疼了。再说了,换了新车也应该你坐,我那配得起。去个县里开会别的乡镇看到了,指不定说些什么呢!” “管他们怎么说,他们有本事他们换啊!”陆一伟满不在乎道:“今年工作任务重,而且经常要跑市里,甚至省里,你开一辆破桑塔纳,估计人家都不让你进大门,这事就这么定了。至于我,县里给我配的车,你就不用操心了。”陆一伟已是县领导了,自然有权利享受副处的待遇,可以配帕萨特轿车,一名专职司机和一名秘书。但陆一伟只要了一辆车,其他的都没要。 “那行,我完了就打报告!”宋勇不客气地道。 上了二楼,两人泡好茶,先把工作的事放在一边闲聊起来。宋勇感慨地道:“一伟,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方式吗?” 陆一伟知道他所指,开玩笑地道:“咱俩不是很早就认识了吗?” 宋勇道:“以前不过是认识,真正接触就是那一次。” 张志远为了改革,特意请了三道“附身符”,分别在县城,县城入口处以及县交界处树立了三块巨型广告牌,上面写着领导人的经典语录。因事先没沟通好,宋勇带着城管大队的人马与陆一伟雇佣的工队打了起来,张志远及时赶到,一怒之下免去了宋勇的职务。后,再陆一伟的帮助下,让宋勇官复原职,两人的不解之缘就此结下。 “都啥时候的事情了,你还记得,我早忘了。”陆一伟故意道。 “你是忘了,我可记得。”宋勇道:“那时候不懂事,才大打出手,谁知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误打误撞居然成了朋友,现在又成了你的手下,哈哈,这就是缘分。” 陆一伟笑着道:“应该说是你给我面子,要是你不来我也没有办法。以前的事不说了,就看以后了。你放心,我陆一伟不会亏待你,等移民工程一结束,我让张书记给你扶正!” 看着陆一伟坚定的眼神,宋勇知道他的能耐,感动地点头道:“陆老弟,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得得得,快打住!”陆一伟见宋勇来这一套,连忙道:“咱俩之间不存在感谢不感谢的,把县里交给的任务办好就行了。你也看出来了,不服气我的人很多,包括乡政府的人都不服气。我不想通过高压手段震慑树立威信,相反你给他们点恩惠,会打心里感谢你。接下来,很多工作都需要他们来做,紧靠咱们几个人那能忙得过来?你给我抓好机关管理,让大宽抓好财务,我就放心了。” “陆常委,您在叫我?”高大宽及时出现在门口,进门就恭敬地道。 “看看,说曹操曹操就到,哈哈,快进来,正好找你有事。”陆一伟指着高大宽大笑道。 高大宽进门将腋窝下夹着的两条烟放到桌子上,道:“陆常委,知道你好这一口,给您弄了两条好烟。您先抽着,抽完了我再给您拿过来。” 宋勇撑直脖子一看,是两条九五之尊,啧啧道:“好你个高大宽,藏财啊,有陆常委的,我的呢?” 高大宽嘿嘿一笑道:“您的也有,在我办公室,我待会给您拿过去,嘿嘿!” “这还差不多。” “哈哈……” 0684 胡吃海喝 陆一伟把高大宽从政府办拉过来专管财务,十足的信任。高大宽下来时,其实并不情愿,好不容易回到县城,绕了一圈又下来了,但陆一伟的真心打动了他。陆一伟也没亏待他,与宋勇一起从副科提拔到正科,担任石湾乡人大主席。这个职务虽并不妥帖,但上了正科一切都无所谓了。再者,亲自参与南阳县有史以来最大的工程项目,别无他求,弥足遗憾了。 高大宽不比宋勇想法简单,振臂一呼就爽快答应,至于后路他压根不考虑。高大宽年龄大了,想得也多。他知道这次下来有两种结果,一种是成功,跟着陆一伟说不定还能上一个台阶;一种是失败,因贴上陆一伟的标签而一败涂地,遭受政治打压,给自己的仕途生涯画上一个不圆满的句号。 对于这两种结果,高大宽思量了许多天,他不能和陆一伟宋勇相比,他们毕竟还年轻,就算跌倒了,还有翻盘的机会,而自己呢?跌倒了可能就落魄退休,遭后人唾骂鄙视。可万一成功呢? 政治抉择无疑是一场博弈,选择对了一帆风顺,选择错了道路曲折,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迷茫困惑,怅惘失然,不知该走向哪边。往往在这个时候,任何人给你的建议和意见都可以不予采纳,而应该坚信内心直觉的判断,哪怕是失败,虽败犹荣,并不后悔。 高大宽没有征求任何人的意见,就连家人都没商量,最后一拍桌子下定了决心,打算冒这个风险,与陆一伟一道参与这项浩大的工程。与其碌碌无为、窝窝囊囊活一辈子,还不如策马奔腾、轰轰烈烈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即便将来失败,在南阳的历史也会留下一道痕迹。 以陆一伟为中心的“三人帮”成功组建,决心在石湾乡大干一场,一文一武一财,有谋略有执行有钱袋子,一个绝佳的搭档,只要他们三人抱成一团,无论外界有任何干扰,这个“堡垒”攻不可破,可一旦有人偏离了轨道,一切功亏一篑。前途如何?皆为未知数。 “丁总的钱到位了吗?”高大宽坐下来后,陆一伟随即问道。 “到账一部分。”高大宽道:“先给了500万元,说剩下的钱下个月一起打过来。” “哦。”陆一伟点头道:“那市里和县里的呢?” 高大宽道:“前两天我拿着请示去了趟市财政局,市局领导倒也爽快,看到苏市长的签字后拿起笔签了个同意支付。但他说了,这600万元原先不在年初预算内,需项目立项后才能拨付。至于县里的,我去找了肖局长。肖局长二话不说,同意支付,可到了杨县长那里,杨县长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大堆,也没签字,最后说了句等过了清明节再说吧。” “这他妈的和清明节有什么关系?”宋勇骂骂咧咧道:“我看杨县长就是成心的。已经是市委常委会定了的事情,他推脱什么?到最后还不得拨下来?” 杨德荣在这件事上不痛快。原想着让副县长高博文和许万年负责此项工程,可谁知落到陆一伟头上,而是还是苏启明钦点的,他也不好违抗。既然和自己无关,也不让你痛快,以县财政没钱推脱,倒要看看陆一伟怎么办! 陆一伟心知肚明,可又有什么法子,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五百万就五百万吧,先开动再说。他道:“那乡政府还有多少钱?” 高大宽道:“前两天我重新核对了一遍,目前账上还有80多万,其中有50多万属于专项资金。另外,我把近年来的账目罗列了下,还有欠款200多万元。” “啊?”陆一伟震惊,问道:“咋有这么多欠款?都什么项目?” 高大宽道:“账目种类繁多,各式各样。其中,最大一笔是欠石湾饭店的,高达40万左右。还有一笔欠维修石湾中学工程队的,30多万元,剩余的就是零零散散,一部分是死账,都欠了十多年了。” “欠饭店40多万?我没听错吧?”陆一伟难以置信。 “这个……”高大宽见陆一伟脸色大变,小心翼翼道:“我查账后也倍感惊奇,还专门把饭店老板叫过来一笔一笔地核对,结果并无异议,都有原始单据和签字,光去年上半年就吃掉了20多万元。” 陆一伟与宋勇对视,无奈地道:“宋勇,听到了吧?这要吃多少饭才能吃掉40多万,哼哼,这钱足以赶上峂峪乡一年的财政收入,这样下去,迟早让他们给败光!” 宋勇继续道:“我问老板了,老板说乡政府每天都有客饭,要是上头领导下来,一顿饭吃个上千元是常有的事。另外,乡政府用的烟酒茶都是从这个饭店走账。且管理松散,什么人都可以签字签单,居然食堂做饭的大师傅都有签单,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管理的。” 乡镇吃风盛行,陆一伟是清楚的,但没想到石湾乡竟如此混乱奢靡。乡镇工作艰苦枯燥,除了喝酒打麻将,似乎找不到其他乐子。设身处地想,陆一伟也能谅解,但如此庞大的数字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原始单据在吗?你现在给我拿过来!”陆一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脸色阴沉地道。 高大宽去拿单据了,一旁的宋勇道:“早听说石湾乡政府的人个个酒量不错,没想到是如此练出来的。一伟,你放心,我一定要狠刹这股歪风邪气。” 陆一伟没有说话,他想的不是这些,而是现在账面上的负资产,100多万的亏空,先不说给职工们谋福利,连机关正常运转都坚持不下去。他有些懊悔,不该夸下海口给工作人员减免伙食费,增加差旅费,如果到时候兑现不了,自己的威信大打折扣。 不一会儿,高大宽拿着一沓单据走进来递给陆一伟。陆一伟仔细翻看着,大部分单据都是一个叫“徐二胖”签的。他好奇地道:“这个徐二胖是什么人?” “魏国强的司机。” “哦。”陆一伟继续翻看,一支单据吸引了他的目光。只见消费金额高达五万多元,上面写着:茅台酒3箱,中华烟10条,猪蹄子15斤,中华鲟10条,扑克牌5副,麻将桌一张,避y套3盒……陆一伟越看越气愤,抽出来递给宋勇,愤怒地道:“宋勇,你看看他们是怎么潇洒的!” 宋勇看后扑哧地笑了出来,捂着嘴巴道:“原来魏国强的生活多姿多彩嘛,好家伙,猪蹄子一下子要了15斤,能吃得了吗?还有中华鲟,这道菜县城的酒店都没有,居然这里可以吃得到。最让人惊奇的是还有麻将桌和避y套,乖乖,这那是饭店啊,简直是商场嘛!”宋勇说着,将单据折叠好装进口袋里,对高大宽道:“这支单据我收下了,不能给他算钱,如果他要的话,让他找我来!” 这时,陆一伟又递给宋勇一支单据,气得双手哆嗦,道:“你看看,荒唐,可笑!” 宋勇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大碗炒肉面300碗”,金额是1800元,签的字龙飞凤舞,难以辨认。他惊呼道:“我的个天哪!一顿饭吃300碗炒肉面,这可让我大开眼界了啊,这是不是请全村人吃了啊。蠢得跟猪一样,连作假都不会作。” 陆一伟又递过来一张,宋勇拿起来一看,写着:“摩托罗拉手机一部”,金额4800元,落款很清晰,是杨咏梅签的。宋勇气不打一处来,拍着桌子道:“都他妈的些什么玩意儿,拿公家的钱不当回事,这事必须严肃处置。” 高大宽见陆一伟脸色极其难看,道:“陆常委,宋乡长,你们发现了没有,这些单据都有个共同点,都是大白条,没有乡政府的任何印鉴,如果我们不承认也完全说得过去,谁签的字找谁去。尤其是那个徐二胖,既不是乡政府的人,又不是正式工,鬼知道他是不是从中乱搞。” “对!”在高大宽的启发下,宋勇道:“一伟,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来处理,保证让他们服服帖帖的,狗日的一群蛀虫,要是惹得我急了,一锅把这帮不识抬举的东西给端了。” 高大宽补充道:“陆常委,宋乡长,据我了解,这个石湾饭店的老板在石湾乡有一定势力,据说和秦二宝还是拜把子兄弟,一直干私挖盗采为营生,这个饭店不过是副业,主要靠乡政府生存,如果我们要是压着他的钱不给,会不会……” “怕他个卵!”宋勇还不等高大宽说完,顿时火冒三丈,道:“让他放马过来,尽管来找我,我到要看看谁厉害,这群乌合之众,早就该一锅端了,要不是他魏国强无限度纵容,石湾乡不会成了这个样子。” 要是以前,陆一伟会和宋勇说出同样的话,但现在不同了,他是县领导,是石湾乡的党委书记,考虑问题应通盘全面,而不应极端偏激。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何况今年要在石湾乡地盘上干这么大工程,如果处理不当,既有可能引发大的矛盾,影响了工期,这个责任谁都担不起。 0685 坚持原则 陆一伟到石湾乡将近一个月来,隐隐感到该地氤氲着一股神秘的力量,如同一只魔掌,笼罩着整个石湾乡。尽管以马林辉为首的“四大金刚”已除,但余孽丛生,并未斩草除根。来之前,陆一伟有过这样的担心,会不会因张志远除掉秦二宝他们而把怨气转移到自己头上。你在明处,他在暗处,指不定啥时候给你整一出幺蛾子,现在高大宽提到石湾饭店的老板曾是秦二宝的拜把子兄弟,此人会不会成为自己在石湾乡履职的拦路石,是个未知数。 正当这时,办公室主任杨咏梅哭哭啼啼推门闯了进来。进来后,往地上一坐,撼地恸哭,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杨主任,你这是咋了?”高大宽问道。 杨咏梅不说话,只顾嚎啕大哭。 宋勇的火爆脾气上来了,大声吼道:“有事说事,没事滚出去!” 宋勇这一嗓子果然管用,杨咏梅立马停止了哭声,抬起头眼泪汪汪看着陆一伟,欲言又止。 杨咏梅30多岁,长相马马虎虎,身材也说得过去。脸上如同刮腻子般抹着厚厚的粉底,画着并不得体的眼线,不过这个水准在乡镇来说已经很不错了。每个女人都有长处,而杨咏梅的长处就是胸。 农村妇女在哺乳期为了孩子,不停地汲取营养,一个月子要吃掉30多只老母鸡,半扇猪肉和几十斤猪蹄子,如此大吃大喝,促进乳腺聚集膨胀,成就了一对傲人的大木瓜。 因体质和各方面因素而异,有的妇女出了月子身体恢复得较好,胸前的大木瓜自然收缩,饱满挺拔,分量十足,走起路来一晃一晃,让人眼馋。而有的妇女恢复得不好,大木瓜如同棉布袋在胸前耷拉着,走起路来好似钟摆左右摇晃,与腰间的大游泳圈相得益彰。一个一上一下,一个一左一右,从男人挑剔的眼光来讲,更喜欢前者。 杨咏梅属于前者。虽是冬天,穿着厚厚的棉衣,却遮挡不住故乡的原风景,纽扣如同栅栏门,勒得再紧,关不住呼之欲出的大奶牛。是个男人见了,不由得要多看几眼。杨咏梅有此资本,从一个小小的文化员混到办公室主任,还是党委成员,如不是魏国强调走,说不定就是副乡长了。如此说来,大奶牛功不可没。 单调的乡镇生活,除喝酒打麻将外,男女之事成为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调味品,各种荤段子张嘴就有,信手拈来。刚到乡镇的妇女一开始还腼腆脸红,捂着脸往门缝里钻。可过一段时间后,双腿八叉,与男人面对面恬不知耻开着玩笑。 有的有贼心没贼胆,过过嘴瘾便罢了,最多手脚不干净,乘机摸两把。而有的胆大妄为,敢说敢做,半夜钻进妇女宿舍,用铁打的犁耙干涸的地。有的时候,前脚刚走,另一个就进来了。如果碰面,还不忘打招呼:“今晚水大,够爽!” 杨咏梅的事迹在石湾乡出了名的。夸张一点,石湾乡的男人都睡过她。如此狂野放荡的女人,爱情对她狗屁不是,更喜欢与不同的男人尝试不同的人间美味。 陆一伟刚来时,杨咏梅怎么舍得放弃帅气且年轻的小伙子,故意往身上喷一堆劣质的香水,每隔一会就上去汇报工作,有时陆一伟都睡下了她都敲门汇报工作。进门后赖着不走,天南海北东扯西扯,见陆一伟不上心,最后干脆直接上手。陆一伟怎么可能与这种女人乱搞,黑着脸直接轰了出去。 杨咏梅已经成了老油条了,她才不在乎陆一伟怎么看。她认为,陆一伟刚来,还想保持正直的领导形象,但那个男人能架得住女人不停地往上扑,迟早有一天让他乖乖就范,不过是时间问题。所以,杨咏梅被陆一伟轰出来后依然像以前一样,反而比以前汇报得更勤了,让陆一伟很是头疼。宋勇还开玩笑地道:“一伟,你还是从了吧。” 陆一伟的自控能力一直很强,要是像别的男人一样滥情,只要他愿意,什么女人都不在话下。他清楚来石湾乡是干嘛来了,本来就有很多人不服气,死死地盯着自己出错,要是让人拿男女之事说事,自己死的有些太冤。所以,从一开始就立下规矩,要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廉洁自律,恪守尽责,绝不触碰任何高压线。 杨咏梅停止了哭声,摇摇晃晃站起来,抹着鼻子委屈地道:“陆常委、宋乡长,有件事我很不服气,凭什么后勤工作我管着好好的,现在又让付江生接管?是我工作做得不好,还是你们别有用心?” 宋勇正要发脾气,陆一伟一把拦着,道:“杨咏梅,你的工作表现一直很不错,如果我觉得你不行,早就撤换了,何必等到现在?让付江生分管后勤工作是结合石湾乡今年的整体形势综合考虑的,移民工程马上要启动,后勤事务的压力将逐渐增大,考虑到你一个女人家有些事不宜出面解决,所以我和宋乡长商量后决定让付江生接手。” “你怎么知道我不行?”杨咏梅不依不饶道:“我好歹在石湾乡待了十几年了,全乡18个村的村长哪个不认可我的工作。如果你觉得我做得不好,我可以改正。但你这样稀里糊涂架空我的权力,我不服气。” 陆一伟压着火气道:“好了,你回去冷静冷静,如果你对我的安排觉得不公平,你可以往上反映。但这是乡党委政府决定了的,不可改变,回去吧!” “今天不给我说清楚,我就不走了!”说着,杨咏梅一屁股又坐到地上,耍起了无赖。 一旁的宋勇早就按耐不住了,要不是陆一伟摁着,管他是男的女的,估计一巴掌呼过去了。陆一伟见杨咏梅如此刁蛮,抽出刚才的一张单据丢在杨咏梅面前道:“这部手机是怎么回事?” 杨咏梅瞟了一眼,脸色大变,慌慌张张道:“陆常委,这可不是我干的啊。” “那字是不是你签的?” “是……不是……这都是原来的党委书记魏国强逼着我签的。”杨咏梅眼神飘忽不定,努力解释道。 “是吗?”陆一伟冷笑道:“你再仔细看看,日期是今年过年前,据我了解,魏国强早就调走了吧。” “这……”杨咏梅彻底慌了,双腿开始颤抖,本想继续狡辩,谁知陆一伟又丢过去一沓单据,道:“再说说这些又是怎么回事?” 杨咏梅当然知道这些单据背后的故事,她看也没看,突然眼神变得坚定,梗着脖子道:“陆常委,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办公室主任,有些事由不得我,如果你要拿此事做文章拿掉我,我更加不服气。” 见杨咏梅还嘴硬,陆一伟道:“我没有拿掉你的意思,但管理如此混乱,难道你没有责任吗?如此吃下去,再有多少钱都会被吃空,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杨咏梅没有多说,缓慢地坐起来灰溜溜地走出去了。 “干脆撤掉她算了,废什么话!”宋勇气呼呼地道。 “行了,我说过了,暂不会调整人事,保持现状。”陆一伟行使了一把手权力,宋勇和高大宽不再说话。 “好了,咱们现在开始工作。”陆一伟精神百倍走到办公桌前,道:“过两天,市规划设计单位的人要下来进行组织专家评审,评审一通过,就开始正式动工。大宽,你这边要加紧前期手续办理,办不下来的暂时搁置,随后再说。宋勇,这段时间你准备起草发布招投标工作,按照三个标段竞拍,强调一点,没有资质的施工单位一律不在考虑范围内。” 宋勇有些为难地摇头道:“一伟,前段时间高博文侧面说了声,想让他外甥的工队参与建设。你也知道,他外甥的工队就一三无产品,那有什么资质。可高博文既然打招呼了,不给他面子,多少说不过去。还有交通局的孙长青局长,也打过照面,你看……” 陆一伟黑着脸道:“我说过,没有资质一律不予考虑,不管他是什么人。” 宋勇看了眼高大宽,道:“一伟,这样不好吧?” 陆一伟坚持道:“这是一项民生工程,如果工程质量不过关,谁担得起这个责任?在这件事情上,我们决不能含糊。如果他确实想干,可以考虑其他工程。” 宋勇面露赧色,一旁的高大宽使了个眼色,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这时,陆一伟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凑过去一看,是姚娜的老公刘东光打来的。不用说,肯定与移民工程有关。本不想接,可中间夹了个姚娜,还是接了起来。 刘东光在石湾乡开了个石料厂,生意不错。当他得知陆一伟到石湾乡当书记,心里甭提多高兴。现在又有这么大的工程,陆一伟想必会照顾自己。 刘东光说话直接,要请陆一伟中午吃顿饭,还把老婆姚娜也抬了出来,让陆一伟进退两难。本想拒绝,可刘东光说中午定在石湾饭店,他随即改变主意,决定赴约。借这次机会,会一会石湾饭店的老板。他安排道:“中午叫上付江生,咱们一起去石湾饭店吃饭!” 0686 剑拔弩张 中午时分,陆一伟和宋勇、高大宽依然在热烈讨论着移民工程一事,初步议定小区名称为“龙湾馨居”,“龙”在古代为皇家图腾,喻为龙泽苍生,雨露丰裕;而“湾”取自于“石湾乡”中的“湾”。“湾”本是个很平常的字,但在诗人的笔中赋予更多的诗情画意,多了份人文内涵和精神溯源。意在延续石湾乡的历史文脉和民俗隽永。而“馨居”自然很好理解,希望把这里打造成一个既有文化内涵,又有生活品位的宜居、宜业、宜兴现代化新型农村社区。 一个地方的发展,关键在于定位。如果定位不准,如同缺少了灵魂,建设的再漂亮,品位上不去,亦为使然。一千多人的项目工程,仅仅建几套房子,而没有配套基础设施建设,完善的公共服务设施,还不如各乡镇自建。陆一伟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他想在小区内规划建一所学校、一所医院、一所购物娱乐活动中心,方便群众上学就医购物娱乐。如此一来,群众们就是不用做思想工作,都会争着抢着搬来此地。 想法归想法,毕竟建设这些项目要追加一大笔资金,要征得市里和县里的同意。可苏启明已经把几十户的安置计划扩展到千人计划,他会同意吗?就算同意,估计也会压到县政府头上。他断定,杨德荣绝对不会同意的。 刘东光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催促着,直到中午一点多,讨论才结束。陆一伟伸了个懒腰,看着桌子上震动的手机,笑着问宋勇:“你猜猜这个刘东光请客想干什么?” 宋勇想都没想道:“他开得石料厂,肯定与工程有关。” 陆一伟点点头道:“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我觉得他今天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有别的事。” “嗯?”宋勇百思不得其解。 “走吧,去了就知道了!”说着,陆一伟拿起外套穿上,正准备往外走,姚娜穿着高跟鞋丁丁咣咣走了进来。 “哟!陆常委,升了大官架子也大了,请您吃顿饭还真难啊。”姚娜半开玩笑地道。 陆一伟没心思与她开玩笑,问道:“多会来的?来了怎么不过来找我?” 姚娜与陆一伟的关系一直不错,笑着道:“上午来的,我们家老刘死活让我过来,怕你不给他面子。我一寻思,你这上任后都每请我吃饭,就赶着过来了,哈哈。” “多大点事,今晚回了县城我请你们两口子!”说着,走出了办公室。 石湾饭店位于村口,是由一座四合院小二楼改造的。以前,这里人流攒动,络绎不绝,陆一伟来了后,生意一下子冷清了许多。倒不是说陆一伟管着机关干部不让来,是他把客饭都安排到食堂。县领导都如此,底下的人哪敢胡作非为,自然紧跟领导步伐走。 “陆常委,您可算是来了,快楼上请。”刘东光卖命献着殷勤,又回头张罗宋勇和高大宽。看到石湾乡的重要领导都到场了,刘东光心里甭提多高兴,果然妻子姚娜的面子够大。曾经坊间流传陆一伟和姚娜有乱七八糟的关系,也有人在他耳边说起过,但刘东光始终没当回事,他坚信陆一伟不是那样的人。可以陆一伟现在的身份,他倒想姚娜与他真有点什么事。 上了二楼,陆一伟撩起门帘,只见房间里坐着三四个陌生的面孔,看到陆一伟后,立马起身点头哈腰打招呼,并热情地将其请上贵宾席。陆一伟虽不认识眼前的这几个人,大概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这时,副乡长付江生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进门抱拳道:“实在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 陆一伟脱下外套,旁边的一男子主动接过衣服,小心翼翼地挂在墙上,咧着大嘴巴嘿嘿傻笑。 付江生在石湾乡十来年了,在座的都认识,主动热情地介绍起来:“陆常委,这位是这个饭店的老板,王二柱。” “陆常委,您好!”王二柱屁股还没挨着椅子赶紧又站起来双手伸过去握手,陆一伟没有伸手,而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王二柱感觉到陆一伟的不友好,尴尬地坐了下去。 “陆常委,这位是东风村的村委副主任周峰。” 周峰要站起来,陆一伟用手压了压道:“别站了,就坐着说吧。” “这位是石湾村的李虎。” 李虎站起来憨笑着道:“陆常委,我们以前见过,如果说起来,咱俩还是亲戚呢。” “嗯?”陆一伟来了兴趣,道:“我记得石湾乡没有亲戚啊,敢问你是我的什么亲戚?” 李虎道:“您伯母的舅妈是我的亲二姨。” 陆一伟一下子被绕糊涂了,不过李虎如此攀亲无非是想套近乎,他没有作声,接过王二柱的香烟抽了起来。看着几位不停地交流眼神,他预感到今天的这顿饭并不简单。 不一会儿,菜上来了。陆一伟瞟了一眼,大部分是一些家常菜,故意笑着道:“王老板,我听说你这里有中华鲟?” “啊……呃……”王二柱有些发懵,急忙回头向付江生求救,而付江生低头摆弄着餐具,回避这个问题。王二柱摸不透陆一伟的意思,嬉笑着道:“陆常委,俺虽然是农民,但俺懂法,知道中华鲟是国家级保护动物,咱这小地方,那敢干违法的事。” “哦。”陆一伟道:“其实中华鲟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现在早就人工养殖了,只要不是野生的就行。” “哦?”王二柱以为陆一伟好这一口,顿时来了兴致,凑上前道:“陆常委,只要您喜欢,甭说中华鲟,大熊猫、扬子鳄都能给您弄过来。” 这句话如果换做别的领导,定会心放怒放,但在陆一伟身上并不适用。陆一伟哼笑了声道:“这么说,王老板经常吃?” “不不不,我那吃过那玩意儿,见都没见过!” 见王二柱没上钩,陆一伟道:“王老板,你还别说,这熊猫肉我可真没吃过,要不你给弄些来?” “这……”王二柱没想到本是一句恭维话,陆一伟居然抠字眼将自己一军,憋得脸通红,眼神不停地向旁人求助。 “行了!”姚娜及时化解道:“陆常委,赶紧吃菜,都凉了。” “对,吃菜,吃菜……”刘东光也附和道。 无酒不成席,自然少不了酒。在姚娜的建议下,王二柱没有上茅台,换上了陆一伟比较喜欢喝得二十年西江红。刘东光率先敬酒,端起酒杯道:“陆常委,我先敬您一杯。” “都是自家兄弟,别那么客气,坐下喝!”陆一伟给刘东光面子,端起杯子主动碰了下道:“最近生意怎么样?” 刘东光喝下去道:“承蒙陆常委惦记,马马虎虎。如今在您的管辖范围内挣点辛苦钱,今后还得您多加关照。今天本来是单独请您的,可这几位都是我的好兄弟,都想借借光,沾沾您的喜气。” 陆一伟一副儒雅风范,谦虚地道:“陆某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应该说在座的各位关照我才对。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各位多多包涵和指点啊。” 陆一伟的态度让在座的受宠若惊,尤其是王二柱,连连道:“陆常委太客气了,您是县领导,又是党委书记,石湾乡早就盼着向您这样有头脑有魄力的领导来领导了,现在好了,一来就给石湾乡争取到这么大的工程造福百姓,石湾乡的百姓绝对拥护。” 陆一伟越看王二柱越面熟,突然问道:“听说你和秦二宝是拜把子兄弟?” 王二柱又一愣,义正言辞道:“没有,绝对没有的事!秦二宝是什么东西,我怎么可能和他结拜兄弟呢。这孙子这两年可是把石湾乡坑苦了,就是上面不抓他,石湾乡的老百姓都饶不了他。” “哦。”陆一伟继续发难,道:“那你对私挖滥采有什么看法?” 王二柱本身就是私挖滥采者,面对陆一伟咄咄逼人的发问,心里早就不痛快,要不是碍于刘东光面子,早就把桌子掀了。他强颜欢笑道:“私挖滥采,肯定是非法的。但古话说得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石湾乡就这点可利用的价值,群众不如此搞,如何生存?” “哦,那你的意思是支持咯?” “我可没说啊。”王二柱急忙道:“我的意思是,只要乡里能给老百姓解决生存问题,那还用得着铤而走险干这些违法事情。” 宋勇插话了,道:“照你的意思,像峂峪乡这种没资源的地方,老百姓就应该活活饿死?” 宋勇的话让王二柱脸色大变,他不喜欢宋勇说话的语气,冷笑道:“宋乡长,你可能没在基层干过,老百姓为天,祖祖辈辈靠天吃饭,可如今是什么年代了,市场经济,你不能用老眼光看待问题,百姓的日子过得好不好,要看你们父母官怎么带领大家致富。” 宋勇还要说话,被陆一伟拦了下来,道:“王老板说得有道理,这也正是我和宋乡长应该考虑的问题。你放心,私挖滥采,我们一定会严厉打击,绝不手软。另外,百姓的生存生活问题,我也会着手解决!” 0687 五味杂陈 陆一伟的态度让一顿饭吃得味如嚼蜡,草草收场。 吃过饭后,陆一伟邀请姚娜和刘东光到办公室借一步说话,两人爽快地跟着回到了乡政府。 “一伟,你堂堂一个县委常委,怎么也不雇个交通员,瞧你办公室脏的。”姚娜与陆一伟熟,说话也随便一些。说话的同时,忙着替他整理办公室。 陆一伟红光满面,笑着道:“来了不到一个月,各方面的工作还不熟悉,过段时间再说吧。”说着,丢给刘东光一支烟,道:“刘哥,今天中午这顿饭是你安排的?” 刘东光喝得不少,连忙道:“陆常委,您叫我东光就成了,叫我刘哥实在承受不起。今天中午本来想单独请你的,可那王二柱听说要请您,非要参与,还把他几个狐朋狗友也叫过来,我实在没办法啊。” 陆一伟没有怪罪刘东光的意思,道:“咱俩是朋友,私底下就别整的那么客气,要不然怎么谈话?我来了石湾乡,一直没有接触该地的主要人物,你也算是老人了,今天我要听实话,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刘东光在石湾乡开石料厂不是一年两年了,在人家的地盘上开采资源,既要和当地乡政府搞好关系,也得和当地的“地头蛇”处理好关系,要不然怎么能维持到今天。他不知道陆一伟想听哪方面的消息,问道:“陆常委,您是说王二柱?” “嗯,可以说说!” 刘东光看了眼姚娜,道:“王二柱此人也算是石湾乡的一霸,不过与秦二宝他们比起来相差甚远。他原先是秦二宝的小弟,给人家打打杂,跑跑腿,后来他不甘于屈服,跑出来单干。主要营生就是私挖滥采,包括今天一起吃饭的周峰和李虎,他们都是一道的,在当地算是规模较大的。去年,县里搞打击私挖滥采集中行动,他们提前得到内部消息,早逃之夭夭了。等风声一过,回来接着干,这些年下来赚了不少钱。” “你说他们提前知道了内部消息?”陆一伟颇为震惊。 刘东光意识到说漏了嘴,可话已经说出去了,只好道:“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去年打击私挖滥采行动,除张志远、白玉新以及自己外,还有萧鼎元了解并秘密参与了行动。如果说走漏风声,自己绝不可能乱说,张志远和白玉新更不用说了,就剩下萧鼎元了。 萧鼎元当初信誓旦旦承诺要保守秘密,遵守纪律,可最终还是“背叛”了。不过事情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再追溯也没多大意义。陆一伟道:“你接着说。” 刘东光接着道:“王二柱此人诡计多端,心狠手辣,一直是石湾乡地界上逞威做霸,无奈秦二宝一直压制着他,屈居于他人之下。现在秦二宝进去了,他成了当之无愧的老大……” “什么老大不老大。”姚娜剜了刘东光一眼,连忙解释道:“一伟,你别听他瞎说。王二柱不过是个小混混,不足挂齿。” “你别打岔,让东光接着说。” 有了姚娜的提醒,刘东光也不敢乱说,草草道:“姚娜说得对,他就一混混,没什么了不起的。” 一个地方但凡有资源,必然会冒出许多力量抢夺利益。石湾乡作为资源乡镇,争夺异常激烈。以马林辉为首的“四大金刚”长期盘踞于此,豪抢掠夺,控制了整个乡的资源。据陆一伟所掌握的情况,石湾乡不仅有黑势力渗透盘控,就连乡政府的机关工作人员都参与其中分羹。如果不是移民工程,他一定会下大力气清扫私挖滥采者。但现在让他把工作全面抓起来,有些力不从心。不过他隐约感觉到,王二柱此人并不简单。 另外,“四大金刚”里还有个漏网之鱼,排行老四的麻杆。麻杆因证据不足被无罪释放,后不知影踪。有的说潜逃国外了,有的说去了南方,反正不在南阳县。张志远觉得此人构不成多大威胁,没有“赶尽杀绝”,而陆一伟不这么认为。别看麻杆平时焉了吧唧的,依附在秦二宝身后为虎作伥,但此人做事很有头脑。如果他将来以后回到石湾乡,对陆一伟来说是个极其不安分的因素。 政商两界自古以来就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随着社会发生着深刻变化,更把两者紧紧地捆绑在一起。而两者中间,总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操控着,亦或切入二者的平衡点或灰色地带,捞取不可告人、难以启齿的灰色收入。这股神秘力量即为黑恶势力。 黑恶势力,以暴力、威胁、滋扰等手段,在一定区域内多次实施违法犯罪活动,严重扰乱社会经济正常秩序,影响到群众的正常生产生活。只要有人类活动,就会存在相应的黑恶势力,而且与政府相依并存,相互依赖。有时候,政府解决不了的事,由黑恶势力出动,轻松摆平。 按照组织活动和从事事业划分,三四个人走到一起那叫街头混混,多以欺男霸女,街头打架斗殴,抢劫盗窃等为生,成不了气候;三四十个人组织到一起那叫团伙,多以收取保护费、敲诈恐吓为生,较为普遍;三四百人才叫黑恶势力,俗称**或黑帮,开始涉及黄赌毒等娱乐产业,逐渐洗白成为名正言顺的大企业,大集团;如果发展到三四千人甚至遍布全球,有组织有纪律有信仰有目的,才是真正的黑色恐怖势力,旗下不仅有大财团资助,还有跨国实体企业,财力雄厚,人数众多,不少政企娱乐文化名人都参与其中。比较有名的如意大利黑手党、日本山口组、美国三k党、墨西哥黑帮、俄罗斯黑帮、洪门三合会等等。 黑恶势力存在的理想沃土,一般分布于矿产资源产地、管理混乱的城中村、成千上万的工厂、娱乐产业分布区以及愚昧落后的贫穷地区,其目的通过高压手段获取更多的经济利益。政府对此一直以来深恶痛绝,高强度持续打击打压,往往是端掉一个,又一个立马冒出来。长此以往,两者一直保持冷视、观望且暧昧的关系,如同身上的虱子,难以彻底铲除。 张志远上台以来,在打黑除恶上一直采取高压态势,先后端掉了以赵志刚为首的红缨会,瓦解了以马林辉为首的“四大金刚”,而“唐氏三兄弟”因识时务,早早收摊夹着尾巴做人才躲过一劫。尽管如此,散落在民间的一些黑恶势力在风头过后席卷重来,大有抬头之势。 石湾乡不单单是“四大金刚”,还有像王二柱这样的狠角色,要想在自己主政石湾乡期间做点政绩,铁腕治乡是必不可少的手段。 陆一伟肩上的责任过于重大,一方面是移民工程,一方面是乡域发展,两者兼顾起来,把自己劈成两半都忙不过来。但张志远如此信任他,有多少困难他都必须克服。 按照轻重缓急,移民工程是头等大事,先把这项工程启动后,再回过头处理其他事务。他没有继续追问刘东光,道:“刘哥,我不管对方是什么王二柱还是王三柱,你这边要遵纪守法,合法经营。如果遇到问题和困难,尽管来找我,我替你出面解决。咱们是兄弟,我不希望你有任何事,听明白了吗?” 刘东光本想说其他事,可陆一伟的态度让他咽了下去,陪着笑脸道:“陆常委,您放心,咱干得是正经营生,绝不会胡作非为,肯定不会连累到您。再说了,姚娜好歹也是个局机关领导,牵连到她,多不值啊。” “嗯。”陆一伟点头道:“你能这样想,我自然放心。至于其他的,我会考虑的。” 陆一伟明白刘东光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想移民工程动工后用他的石料。但这种事,陆一伟不能摆到明面上,间接地答应了他。 刘东光何等聪明,立马心领神会,起身脸上笑开了花,鞠躬感谢道:“陆常委,太谢谢了。”说着,和姚娜使了个眼色。 “行了,你下楼等我吧,我和一伟聊两句。”姚娜大大咧咧,表现得很随意。 “好好,我下去等你,你们聊!”说着,喜笑颜开关门离去。 刘东光走后,姚娜坐在沙发上,给了陆一伟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衣衫不整,精神颓废,不再有从前的阳光帅气,心切地道:“一伟,来了石湾乡看把你给折腾的,一下子老了好几岁,干工作没必要如此拼命啊,身体要紧。” 在姚娜面前,陆一伟随意许多,起身伸了个懒腰,叹了口气道:“娜姐,张书记一下子把我放到乡镇,又承担如此浩大的工程,我真有些力不从心啊。不瞒你说,我这段时间成宿成宿睡不着觉,即便是睡着,脑袋里都是想着工作的事。如同拧紧的发条,丝毫不敢松懈,我怕一松下来,就成了一滩散沙,何以对得起张书记的信任?” 姚娜理解地点了点头,道:“工作固然重要,但也不能靠你一个人,这样下去,迟早把身体搞垮的。”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乘着我还年轻,多奋斗几年。过了这两年,想干都没心劲了。娜姐,工程上的事你可得多帮帮我啊。” “这个自然,放心吧!”姚娜爽快地道:“今年我把手头的工作交给其他人,专心致志替你服务。如果不行,你干脆把我调到石湾乡来,我保证全力以赴。” “哈哈,你这尊大神我可请不起。再说了,把你请过来放到什么岗位上?你有这份心,我就很高兴了,谢谢!”陆一伟动情地道。 不知怎么的,姚娜倏尔想起了夏瑾和。每次遇到陆一伟,她都在极力回避这个问题,因为她也不知道夏瑾和的下落。看着陆一伟憔悴的面容,她有些怜悯同情,不光想到了他的衣食起居,甚至想到了他的生理需求。她有一股扑上去的冲动,但这个想法尽在一瞬之间。 话题聊完,两人沉默了片刻。姚娜假装低头看了看表,起身道:“一伟,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县城了,老刘还在下面等着,如果有事你尽管打电话,我保证随叫随到。” “那行,我就不留你了,等回了县城我请你和东光吃饭。”陆一伟灿烂一笑,似乎又回到当初的纯真。 姚娜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看到了曾经熟悉而腼腆的笑容,心里愈加觉得对不起他。磨蹭了半天,鼓起勇气伸出手道:“我们握个手吧。” 陆一伟一楞,伸出手握了下,微笑着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姚娜做出个大胆的举动,一下子抱住了陆一伟,在脸颊上亲吻了一口,转身夺门离去。陆一伟站在那里,心里五味杂陈,无法释怀。 0688 立即停止 姚娜走后,陆一伟怀着沉重的心坐到办公桌前,动作机械地点燃一支烟,看着原先还是乱七八糟的办公桌,现已经整理的整整齐齐。他是一个自然人,一个有血有肉的高级动物,一个有七情六欲的社会人,除了忘我工作外,他的世界是灰色的、空荡的、寂寥的、冰冷的。也许,走出这扇门,他看到的世界是多彩的、缤纷的、绚烂的、火热的。然而,他如同围城里的困兽,内心强烈的**似核裂变膨胀,可窗外的世界,成了一种奢望。 一支烟毕,陆一伟起身洗了把脸,重新回到办公桌前整理思路,将近期要汇报的事项全部罗列到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写完后,认真查看核对了一遍,确定无遗漏外,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打给了肖扬。 本是怀着期许的心,却换来一盆冰凉的冷水,张志远并不在办公室。而且,已经好几天没上班了,他到底在干什么? 对于张志远态度的急剧转变,陆一伟深有体会。曾经的张志远,一派学者风范,清秀文雅,学识渊博,眉宇间透着一股狠劲,果敢刚毅,杀伐决断,誓为改变南阳县面貌而痛彻清除障碍,大刀阔斧,顶住一切压力推进改革,取得了初步成效,并敲定了南阳县近年来的发展思路。然而,这一切似乎烟消云散了。 张志远在悄然发生着变化,一切从西州之行开始。他开始变得冷漠淡漠,不再一门心思谋发展,不再沉着冷静搞创新,甚至他提出的“三大工业园区”似乎置之高阁,很少过问。 是什么力量让一个人发生如此巨变?到底是社会原因,还是个人原因?陆一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其实掰开揉碎一分析,或许能找到答案。 张志远作为经济学硕士研究生,曾经有理想有抱负,可现实并不乐观。一个高材生并分配到落后偏远的老工业地区交通局当小科员,虽官至县委书记,但这一切并不是他所要的。每个人心底都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谁甘愿安于现状,过着朝九晚五的撞钟生活?现实是血淋淋的,或许,西州之行唤醒了他心底曾经的梦想和奋斗的激情,他的理想并不在南阳县,南阳县也实现不了他的理想。 另外,张志远的仕途看似一帆风顺,却异常坎坷艰难。随着提拔自己的老领导一个个先后离去,张志远在北州市的优势越来越尴尬。新来的领导瞧不上眼,利益同盟的肆虐围剿,可谓是四面楚歌,危机四伏。面对这一切,张志远只有两条路,得罪大部分人,坚持走自己的路。而另一条路就是与利益集团的人同流合污,一起瓜分属于国家和百姓的资源。显然,张志远不会选择后者,可前者注定是一条孤独的路,一条敢为天下先的改革之路。 一个独立行走的人,一双敏锐犀利的眼睛,拨开层层迷雾,可以看到阻碍南阳发展的症结,可以一针见血地提出破解南阳发展的思路。其实每个人都能看到,然而,隐藏在利益背后的贪婪却使人变得更加疯狂,变得更加不冷静,逼迫张志远不得不离开。 张志远要离开了,陆一伟早已意识到了。从花大价钱给蔡润年送礼开始,后动用一切力量,顶住一切压力把自己安置妥当,这一切,都是为离开在做准备。至于去哪,陆一伟猜不透,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要离开北州市了。 想到张志远,陆一伟再想想自己,情况是多么的相似。一旦张志远离开,自己的结局如何,他不敢去想。毕竟,跟着张志远一年多来得罪了不少人,如果到时候这些人一窝蜂跳起来报复,那场面不可想象。 主政一方,成了常委,在外人眼里是遥不可及的梦想,而陆一伟轻松取得,既是自己争取来的努力成果,也不排除包含幸运的成分。别人羡慕嫉妒痛恨,但对于陆一伟来说,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如同曝露在阳光之下,推到金字塔尖上,在接受别人瞻仰的同时,也随时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危机,往往在蛰伏之后突然爆发。而点燃的导火索,依然是亘古不变的利益。 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人,陆一伟该何去何从,他心里完全没有底。 这时,院子里驶进来一辆大奔,陆一伟侧身一看,只见东华实业集团董事长丁昌华从车上下来,阔步走进了办公楼。 他来何干?陆一伟心中布满疑惑。不管怎么说,他不能得罪这位大财神,整理了下衣服,端正坐姿,准备迎接。 “丁总,快里面请!”办公室主任杨咏梅刚才还是哭哭啼啼,此刻脸上挤满了笑容,如果稍微一用力,估计能把劣质粉底也给挤掉在地上。 “哟,丁总来了啊,有失远迎,实在抱歉。”陆一伟没有以常委的身份居功自傲,而是急忙起身,谦虚欢迎。 丁昌华虽有50多岁了,但常年在政商两界摸爬滚打,气质非凡,气派硬朗,身上散发着成功人士的魅力,一点都不显老,不知道的还以为40刚冒头。 东华实业集团,虽是民企,但在北州市是最有潜力的企业,是北州市的纳税大户。这样的大人物,就是市领导见了都得客客气气,生怕哪句话说错了得罪了他。市领导如此,下面的人就更不用说了。 有人端着捧着,丁昌华自然有些飘飘然了。到了地方,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有时候甚至用强硬的口气命令地方政府为他的企业开路。县里的领导都知道人家的后台硬,谁敢得罪他,心里有怨气也只能乖乖地照做。 陆一伟与丁昌华因牛福勇一事相识,后因借钱一事闹得不愉快,两人走动很一般。如今,两人又紧紧地捆绑到一起。毕竟,你丁昌华再有本事,有些事还必须得靠地方政府。 不可一世的丁昌华做出个不寻常举动,双手抱拳笑着道:“陆老弟,恭喜啊!” 陆一伟知道他在说什么,没有应答请到沙发跟前落座,杨咏梅熟练地泡好茶,很不识相地坐在沙发对面,一本正经掏出笔记本准备记录。 陆一伟见此,哭笑不得。是个人都能看出这是私人接触,杨咏梅干了这么长时间办公室主任居然不知道这个道理。他委婉地道:“杨主任,你去食堂看看,安排一桌晚饭,今晚我要宴请丁总。” “这刚吃过午饭,你就安排晚饭,别忙活了,要请也是我请。”丁昌华连忙制止道。 丁昌华不让准备,杨咏梅也不起身,依然坐在那里听二人谈话。 陆一伟有些恼火,又想了个理由道:“既然时间还早,那这样吧,丁总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去弄点新鲜的土特产,给丁总带上。” “行啦,咱俩什么关系,尽整些没用的。”丁昌华打哈哈道。 杨咏梅依然不走,陆一伟只好下了驱逐令,冷眼道:“县统计局要今年的农业种植数据,你去赶紧报一下。” 杨咏梅一脸不快起身,嘟嘟囔囔走出去了。 杨咏梅走后,陆一伟将高大宽拿过来的好烟拆开,给丁昌华点上,笑着道:“我作为晚辈,其实应该我去拜访你,可没想到你先过来了,实在不敢当啊。” “咱就不要在乎这些小节了,谁拜访谁不一样?”丁昌华摆出一副领导的做派道:“陆老弟啊,我这可到了你的地盘上了,以后可得多多关照啊。” “说哪里话!你这么大一个财神爷,我巴结还来不及呢。你放心,只要我能做到的,保证全力以赴。” 听到这句话,丁昌华很满意,道:“有陆老弟这句话,那我就放心了。”说着,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过了一会儿,一个身材较为肥胖的男子上来了。 “来来来,一伟,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刘强,以后南阳的一切事务就由他打理。”丁昌华介绍道。 陆一伟与刘强握了下手,看着对方十分面熟,却不知在哪见过面。笑着道:“既然是丁总的人,那就是自己人,刘强兄弟看着很年轻啊。” 刘强一脸坏坏的表情,似乎有些轻视陆一伟,摇头晃脑地道:“陆常委,以后可要多多关照哦。” 刘强也就20多岁,身上还有些“未断奶”的稚气,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刚从大学毕业没几年的毛头小子,让这么一个人来管理煤矿,陆一伟对他的能力产生怀疑。不过,人不可貌相,何况是丁昌华选定的人选,说不定真有两把刷子,探身握手道:“客气了!” 相互认识后,丁昌华道:“二宝煤矿相关手续都办下来了,我们将近期与县里交涉完成剩下的工作,如果不出意外,打算本月底挂牌成立新公司,全面接管正式运营。” “这是好事啊!”陆一伟乐呵呵地道:“丁总,你放心,涉及到石湾乡这块的,我一路敞开绿灯,全力以赴。” “还是自家兄弟够意思!”丁昌华笑着道:“张书记和杨县长那边基本上都已经沟通了,应该没多大问题。另外,新公司名字叫‘东华煤业有限公司’,你觉得怎么样?” 陆一伟有些莫名其妙,公司命名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但别人征求意见是看得起你,他故作深思状道:“挺好的啊。” 丁昌华道:“既然陆老弟没什么意见那就这样吧。另外,我还有件事,让刘强说吧。” 刘强咳嗽了两声,端正坐姿摆开架势道:“陆常委,我们经过省煤炭厅、国土厅批准,经县委县政府同意,决定对东华煤矿进行扩容增质,也就是说,我们的开采能力从最初的10万吨扩容到100万吨,另外,我们将在近两年来新上洗煤厂、炼焦厂等企业,力争打造成北州地区最大的煤焦企业。” 陆一伟蹙眉听着,听出了丁昌华的野心。石湾乡的煤炭储量大,煤质好,完全可以用于炼钢使用。可以前秦二宝不懂行,用作一般的动力煤出售给电厂,价格低得可怜。丁昌华一下子从十万扩容到一百万,看来准备大干一番。他点头附和着,继续往下听。 刘强继续道:“鉴于东华煤矿的发展趋势,我们需要石湾乡做两件事。” 陆一伟不由得提高了警惕,看了眼在一旁摇头晃脑的丁昌华,打起了精神。 刘强语气强硬地道:“第一件事,你们所搞的移民工程项目必须立马停止;第二件事,你们必须将石湾乡盗采者全部清除。” 此话一出,陆一伟震惊了。第二件事倒没什么,就算他不说,自己也打算要干。可第一件事……陆一伟以为自己听错了,道:“你说什么?我没挺清楚,再说一遍。” 刘强绷着脸道:“你们不是要搞移民工程吗?那块地我们已经买下来了,用作建设焦化厂和洗煤厂,所以,该项目你们必须停止。” 陆一伟瞪大眼睛看着刘强,楞了好大一会儿,回头对丁昌华道:“丁总,这不是开玩笑吧?” 丁昌华将手中的香烟重重地掐灭在烟灰缸里,抬头面无表情道:“刘强说的是真的。这件事张书记和杨县长那里已经知道了,估计这两天就找你谈话。本来我可以不找你,但考虑到你前期已经做了很多工作,不想让你继续做无用功,所以事先和你说一声。” 陆一伟突然觉得心口隐隐作痛,为了这项工程,自己已经付出大量心血,怎么说没就没了,道:“丁总,这项工程可是纳入市今年重点项目工程的,而且常务副市长苏启明亲自挂帅督导。此外,你还投资一千万无偿支持,怎么会这样?再说了,我们规划设计、相关手续的办理以及招投标工作已经进行到一半,计划下个月动工实施,你们突然这么做,是不是草率了些?” 丁昌华脸上找不到丝毫愧疚,道:“这件事呢,比较复杂,具体情况有人会和你解释,但事情已经不可逆转,你要有个心里准备。我们谈谈另外一件事吧……” 陆一伟彻底整懵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丁昌华在那里嘚啵嘚啵说,他完全没听进去,只是木讷地点头应承,一切都来得太突然。 0689 酩酊大醉 “那就这样吧,我希望你们石湾乡政府全力配合,及早动手将盗采者全部清除,如果你们有困难,我们可以出手相助。不过,我们的手段相对激进些,不管怎么样,我是来石湾乡投资了,是给南阳县创造财富来了,和气生财最重要。你作为县委常委,我相信你有一定政治觉悟和敏锐性,好了,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改天,改天咱们在一起聚聚,好好喝两盅!”丁昌华说完,拍了拍陆一伟的肩膀,带着刘强转身离去。 大奔车以特有的姿态,在众人的围观羡慕中驶出了乡政府,陆一伟站在办公室,久久回不过神来。 移民工程泡汤了?陆一伟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当初,丁昌华当着市长林海锋、常务副市长苏启明以及张志远和杨德荣的面,信誓旦旦拍着胸脯愿意拿出一千万搞民生工程,这才几天功夫,民生工程变成了焦化厂洗煤厂,让人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政策朝令夕改,项目早上晚推,这是我国在改革开放进程中特有的意识形态。发展中国家摸着石头过河固然缺乏经验,需要不停地修订完善逐步补充,如同衣服破了打补丁,补丁破了继续补,衣服补起来了,不透风了,但留下极其难看的伤疤,深深地印刻在历史巨人的肩膀上。 男人的尊严是面子,是骨气,而政府的尊严是公信力,领导即为政府的发言人。拍板定政策定项目那就是吐唾沫钉钉子,一言九鼎,言出如山,而不是今天定下的明天就推翻,有的甚至干脆不承认,满嘴胡言谎言,信口雌黄辩解,把方的说成圆的,把他的责任推到你头上,长此以往,不知道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而由下属揣摩每句话背后的涵义,每一道决定不敢公开透明,常常被着百姓,绕过法律肆虐钻空子,把政府的公信力践踏的没有任何尊严可言。对于百姓,只剩下神秘、恐惧和怒不敢言。 陆一伟不相信这是真的,他回到办公桌前抓起电话,用颤抖的手指按下了苏启明的电话,他迫切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电话快要接通的瞬间,陆一伟慌张扣掉电话。人在紧张和愤怒时容易做出不理智的举动,陆一伟差点犯下这个常识性的错误。他不能质问苏启明,更不能绕过张志远直接越级汇报,这是官场大忌,任何一个领导决不能容忍。 陆一伟坐到办公桌前点上烟,前前后后缕了一遍,却始终找不到头绪。无奈之下,他鼓起勇气拨通了张志远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陆一伟撅着屁股道:“张书记,我想和您汇报工作。” “哦。”张志远表现得很冷淡,道:“我现在不在南阳,明天上午你直接到我办公室吧。” 挂掉电话,陆一伟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了。他抓起电话狠狠地摔倒地上,将桌子上关于移民工程的资料全部推掉地上,抓起规划设计图拼命地撕扯着,一条一条,无情地飘落在地上。陆一伟依然不解恨,抬起脚一通狂踩,直到一大堆资料变得面目全非,才喘着粗气坐到了椅子上。 陆一伟动静整得挺大,楼道里都听到了。各办公室的人纷纷开门探出脑袋一看究竟,在隔壁办公的宋勇也听到了,慌忙走了过来推门进去。 “一伟,你这是怎么了?”宋勇看到地上散落的资料,惊恐地望着陆一伟。 陆一伟有气无力地靠在椅子上,没有作声。 宋勇赶紧将门关上并反锁,走到陆一伟跟前低声道:“一伟,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生这么大的气?你看看,这些资料可是你辛辛苦苦白昼黑夜弄出来的,怎么都给撕毁了?” 陆一伟苦笑一声,扶着椅子坐起来,从柜子里取出一**酒,拉着宋勇进了卧室。拧开盖子,倒满两杯酒,递给宋勇道:“来,宋勇,咱俩喝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你想急死我啊!”宋勇那顾得上喝酒,急切地询问。 “你先喝了,喝了我告诉你!”说着,自己先一口喝了下去。 宋勇喝酒不在话下,端起来爽快地一杯酒落肚。 陆一伟再次斟满酒,绯红的脸颊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望着宋勇道:“宋勇,你和我说实话,我这个人是不是特别的失败?” 宋勇有些莫名其妙,摇头道:“这么想起一出是一出啊,好好的扯这些干嘛。” “我要听真话!”陆一伟猛然提高声音,语气强硬地道。 宋勇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了,附和道:“如果你这也算失败,那其他人就没成功的了。32岁的副处,我想在全市也找不到几个,那个人不羡慕你,包括我都很羡慕。” “是吗?”陆一伟有些不相信地道:“什么是成功,难道这就是成功吗?” “那你还想咋地?”宋勇被陆一伟彻底搞糊涂了,直言不讳道:“我这辈子估计就这样了,而你不同,说不定过两年就能再上一个台阶,谁有你幸运?” 陆一伟不停地摇头,端起酒杯喝了多半杯道:“宋勇,我要郑重其事的和你说件事……”虽喝了酒,陆一伟意识还是清醒的,话到一半又立马咽了下去。在事情未搞清楚之前,他不能随意乱说。 “嗯?”宋勇等着听后半句,对方没了声音。 陆一伟端着酒杯与宋勇碰了一下,道:“兄弟,我……”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此时此刻的内心情感,又不知从何说起。 宋勇见陆一伟喝多了,没再追问,扶着躺在床上道:“啥话也别说了,你先休息一会,醒来后咱们再聊。” 一宿未睡,况且又喝了酒,陆一伟挨到枕头不到一分钟,已经鼾声四起。 宋勇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看着憔悴的陆一伟无奈地摇了摇头。为其脱掉鞋,盖上被子,然后把办公室收拾了一通,关门离去。 丁昌华带着刘强从石湾乡出来,径直去了县城,直奔县委大院。 杨德荣办公室,三人促膝密谈。丁昌华道:“我刚从石湾乡过来,陆一伟那边我已经告知他了,随后了你找他谈一谈,让他尽快把项目撤出去,以便我尽早动工。这事越早越好,眼看着煤炭价格就要大涨,我必须赶在前面。” 杨德荣拍着胸脯打包票道:“老丁,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不妨碍你动工。你要想动工,现在就可以进场,你放心,给他陆一伟三个胆子,没人敢阻拦你。” 丁昌华哈哈大笑道:“都说你老杨是个鬼精,我算是服了你了。那成,上面的事我都摆平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我这边还是按原来的,给你3个点,怎么样?” “哈哈,老丁你太客气了。”杨德荣乐得合不拢嘴,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这边一切好说,关键是林市长那边。那边没问题了,我这里自然就没问题了。” “那成!这事就这么定了。”丁昌华道:“另外,县城的那300亩土地怎么样了?” “这事急不得,还在操作当中。”杨德荣压低声音道:“张志远你也知道,就是个死脑筋,完了我再和他说说。” 丁昌华脸色一沉,道:“如果实在不行,那就想办法除掉他。这个书呆子,远没有他师傅郭金柱的两下子,油盐不进。我和他打了这么些年交道,各方面都还不错,就是一根筋。” 丁昌华说到杨德荣心坎上了,他故意道:“我一县长,怎么能和他公然闹意见呢,这事还得你来操作。” 丁昌华道:“我不都给你出过注意了嘛,撬不动张志远,你还撬不开陆一伟?先把他拿下再说。” 杨德荣苦笑道:“老丁啊,陆一伟上常委是市委秦书记点头同意的,这上任才一个多月,你让我怎么下得去手啊?再说了,以什么理由呢?” 丁昌华对杨德荣的态度很不满意,提高语调道:“你要能抓住他的把柄,甭说上任一个月,就是上任一天也能撸下来。至于怎么操作我不管,五一前土地必须拿下来!你要知道,这块地皮是给林市长的女婿练手的。”说着,看了眼旁边的刘强。 刘强有些腼腆地道:“丁叔,八字还没一撇呢,您可别到处宣扬。” “哈哈……”丁昌华和杨德荣大笑起来。杨德荣笑着道:“我说强子,这点上你可比不上你爸啊,以后多和你丁叔学学,尽快熟悉工作。你看老丁多器重你,男人嘛,就要有个男人样!” “行了,强子没经历过,你也别难为他。林市长和克成再三叮嘱我,不能暴露他的身份,不能让他受到丁点委屈,到了你的地盘上,这个重大的责任就交给你了。要是我们家强子有什么闪失,我看你怎么交代!” “放心吧,强子交给我你放心,只要在南阳县地盘上,他绝不会受任何委屈!”杨德荣对刘强道:“强子,你在南阳县遇到什么困难和难题,尽管来找我,杨叔替你出面,好吧?” 刘强活学活用,赶着话道:“杨叔,我现在就有困难,需要你帮助我。” “哦?”杨德荣看了丁昌华一眼,道:“什么困难,你说来听听。” 刘强梗着脖子道:“杨叔,我爸是被张志远挤走的,这口恶气你可得替我出啊。” 此话一出,杨德荣愣在那里。过了一会儿道:“强子,你还小,官场上的事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以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行了,这事我心里有数。” 刘强何许人也?乃原南阳县委书记,现任市政府党组成员、办公厅秘书长刘克成的独子。半年前,刚从法国留学归来。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市长林海锋的独女林娇。 要说刘克成真有眼光,当年他得知林海锋要把女儿送到法国留学,他瞅准时机,动用一切关系,将自己扶不起的儿子也送到法国,而且与林娇选择在一个学校,一个专业,目的就是为了接近林海锋。 去法国前,刘克成不止一次交代,让你去法国不是去学习,而是放开手脚大胆地追求林娇,一定要把他追到手。钱的事你不必发愁,我足额供应。文凭的事,你也不用发愁,我会替你搞定。千言万语一句话,把林娇拿下。 刘强不负众望,在林娇被甩了无数个男朋友后,终于追到了手。学业结束后,两人双双回国。对于两人之间的感情,林海锋表现的相当开明,只要女儿喜欢就成。 刘克成的努力没有白费,在自己仕途落魄的时候,林海锋将其拉到身边,而且把刘强交给丁昌华,跟着学做生意。丁昌华清楚刘克成的儿子是什么材料,可没办法,要想在北州市站稳脚跟,就必须舍得投资。这不,丁昌华将东华煤矿交给他打理,还打算在县城买块地皮,让他开发房地产。这大手笔,也只有他这样的老板挥霍得起。 0690 化为泡影 丁昌华和刘强走后,杨德荣在办公室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拿起电话打给了高博文:“你上来一趟。” 过了一会儿,高博文摇摇晃晃上来了,身上散发着浓厚的酒味,进门道:“老板,您找我?” 杨德荣直奔主题道:“前段时间和你说得那块地进行到哪一步了?” 高博文红着脸一愣,道:“不是张志远不同意嘛,我就……” “他不同意你就什么都不干?”杨德荣脸色大变,道:“你这两天抓紧和广平商量一下,尽快把地收储回来,张志远那边,我来和他说。” “哦。”高博文知道其中缘由,道:“老板,你还不如直接告诉张志远,就说林市长的女婿要拿地高投资,量他也不敢说什么。现在藏着掖着,让他牵着我们的鼻子走,实在有些恼火!” “糊涂!”杨德荣道:“林市长和刘克成多次叮嘱,不让暴露身份,如此草率你不怕外人乱说?再说了,刘克成是张志远挤走的,他就能容忍他儿子来南阳投资?” 高博文不以为然道:“我们在这里瞒着,不见得张志远不知道。要我说,他肯定一早就知道了,才故意以总规为借口不同意。” “由不得他!”杨德荣眼神一瞪,拍着桌子道:“我好歹是南阳县的县长,行政权还在我手里。这事就这么定了,他不同意不管他,出了问题我担着。” “那好吧。”高博文知道杨德荣为什么对此事这么上心,这可是拍林海锋马屁的大好机会,如果事成了,说不定短期内就能扶正,真正成为一方诸侯。 说完此事,高博文汇报道:“对了,老板,前两天王二柱找过我了,他把二郎沟的煤矿承包下来了,想见见你。” 杨德荣抬头道:“他手续办下来了?” “啥手续都没有,就有个承包协议书。” “啥手续都没有那你瞎答应什么,出了事谁担责任?你去回了他,我不见!”杨德荣气呼呼地道。 高博文有些为难地道:“老板,如果不答应,王道成那边怎么办?” 王道成是王二柱的远房亲戚,现官至南方某省电力公司的总工程师。当年,作为南下干部派到某省,定居于此。今年过年回来探亲,专门带着王二柱请杨德荣吃了顿饭,希望他多加关照。杨德荣夸下海口,只要王二柱有什么好项目尽管提出来,他一准支持。王二柱早就想承包二郎沟煤矿,当场就提出来,杨德荣当场拍板答应。 王道成与杨德荣不属于同一省,不属于同一系统,两者并无交织的地方,但官场上讲究的就是攀关系。对方好歹是正厅级干部,比自己高出两个级别,指不定哪天就有用得着的地方。巧了,杨德荣的儿子今年前半年就大学毕业,在饭桌上顺势把他儿子工作的问题提出来。王道成十分爽快地道,只要是电力系统,全国任何一个地方他都能安排。儿子的工作落实了,两人一拍即合,达成了共识。 杨德荣随后就把此事交代给高博文去落实。然而,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让他猝不及防。丁昌华原先只承包二宝煤矿,可后来他又要把石湾乡的所有煤矿全部买下来,包括二郎沟煤矿,这下给杨德荣出了个大难题。本想着协商解决,可丁昌华把林海锋又抬了出来,迫使杨德荣同意。 左手掂量着儿子的工作,右手拿捏着自己的仕途,杨德荣仔细考虑后,决定壮士断腕,砍掉左手。他想着,自己要成了县委书记,找个工作简直不是个事。可他又不能得罪王道成,一时半会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杨德荣思考良久,道:“这样吧,回头你和王二柱再说说,让他挪个地方,如果他同意,我可以适当给他放宽条件。” “说了,不顶用!”高博文道:“王二柱是个死脑筋,他不愿意离开石湾乡,而且非要承包二郎沟煤矿,其他地方不考虑。” “哼!”杨德荣冷笑道:“这可由不得他。这不,丁昌华刚才才走,人家又提出新的条件了,要求县政府将私挖滥采者全部清除掉,你说,我该顾及哪边?” 确实是个难题。高博文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道:“老板,这样吧,我再和他商量商量,如果他要不同意,那我也没办法了。不过,清除私挖滥采者这事我可不干。” 杨德荣知道高博文心里的小九九,肯定已经拿了王二柱的好处,道:“这事不用你管,他陆一伟是石湾乡党委书记,要他干啥用?就让他去干!” “妙,妙,实在妙!”高博文脸上浮现出狡黠的笑容道:“对,就让他去得罪人,他要能拿下来算他有本事,要是拿不下来,正好借这次机会拿掉他。” 杨德荣对陆一伟是一万个不喜欢。其实两人没什么过节,就因为他张志远身边的人。如果一旦讨厌一个人,他身边的人和物都跟着遭殃,人之常情,每个人都有如此想法。 不等杨德荣回答,高博文又问道:“老板,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当初你为什么同意让陆一伟那小子进常委,还同意他出任石湾乡党委书记?”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高博文。 杨德荣道:“进常委一事,不是我能说了算的。据说,张志远将郭金柱、东州市委书记徐才茂以及省建设厅副厅长白宗峰请来,威逼秦书记同意。这么多人说情,秦书记能不给面子吗,没啥好说的。” “至于到石湾乡一事,这里面比较复杂,苏启明也参与其中。不过话又说回来,陆一伟离开张志远的身边,何其不是好事呢?” 高博文立马心领神会,点头道:“确实如此。陆一伟这一走,张志远好比断了双腿,失去了耳目。另外,我们可以把他困在石湾乡,先把陆一伟给收拾了!” “这不急,我们还要利用他呢。”杨德荣道:“你不想得罪人,就让他得罪去。你等着瞧吧,他能把石湾乡的盗采者清理干净吗?绝对不可能。说不定到时候激化矛盾,我看他怎么收场。到时候,还用我们动手?” 高博文因百泰煤业账务一事差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好在张志远没有继续查下去,否则把自己也套进去了。因为此事,高博文对陆一伟简直恨透了,一心要出这口恶气。他咬着牙道:“陆一伟把宋勇和高大宽一并带走,我先把这两个人给收拾了,让他一个人对付盗采者去,这次不把他拿掉,实在解不了我心头之恨!” 杨德荣没有多说什么,道:“博文啊,你这人啊有个毛病,做什么事都是毛毛躁躁的,而且又性子急,常常是干得没把握的事,最后惹得自己一身骚。宋勇和高大宽不过是两颗棋子,你动他干什么,拿掉又有什么意义?别成天小鸡肚肠的,把目光放远一点,把煤矿给我抓好咯,经济上去了,早点再往前走一步。” 高博文那听得进去,又道:“老板,那移民工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都已经在市政府常务会上通过了吗,怎么现在又告吹了?” 杨德荣作为整个事件的策划者和参与者,本不想对外人提及,但他对高博文还是信任的,讲了起来:“博文啊,这件事呢,我可以和你说,但你决不能让外人知道,包括许万年。” “老板,您还不放心我吗,啥事我敢往外乱说?”高博文有些委屈地道。 杨德荣点点头道:“这件事呢,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你也知道,丁昌华是我请来投资的,本来是好事,可张志远偏偏要插一腿,非要让丁昌华把苏启明留下的烂摊子一并消化掉。老丁后来也同意了,打算建一个焦化厂,可到了苏启明那里却不同意,非要弄个什么狗屁移民工程。” “苏启明他老丈人你也清楚,虽退休了,但在北州市还有余威,丁昌华碍于面子就应承下来。这个小儿苏启明一点工作能力都没有,好大喜功,愣是将几十户的移民工程鼓吹到千人移民工程。你想想,把一千多人赶到山沟里,吃啥喝啥?简直不动脑子,典型的盲目决策。就算要建,也应该建到县城,扩容县城人口容量。” “苏启明嘴快,八字还没一撇了,就把这项工程汇报给秦书记。秦书记听后觉得是好事,同意他搞,还安排林市长亲自落实此项工程。把人逼到这份上了,老丁不同意也得同意。” “不过,人是活的,要学会变通,先把煤矿拿下来再说。在林市长的指点下,老丁又往上层跑关系,前段时间拿到了批文,同意在该地建设洗煤厂和焦化厂。他拿着批文找秦书记,秦书记虽有些恼火,但还是在上面签了字。” 高博文听着云里雾里,不过有一点肯定的是,移民工程一事已经化为泡影。另外,丁昌华将在石湾乡建设自己的煤炭王国,此人的能耐让他大呼惊叹。 (ps:近段时间因两节工作应酬特别多,万路回到家常常在深夜,就是喝再多的酒万路也要更新,已经连续好几晚上凌晨5点多睡觉了,所以,请大家见谅!过了这段时间,万路会补上,再次感谢大家的理解和支持!) 0691 逢场作戏 当天晚上,陆一伟回到县城。第二天一早,他早早来到县委大楼,在肖扬办公室焦急地等候张志远。 “张书记最近一段时间在忙什么?”陆一伟问道。 肖扬瞟了眼门外,小声地道:“张书记最近好像挺忙的,昨天回来刚坐到办公室,接了个电话又匆忙走了。至于他在忙什么,我也不清楚。” “他没带你出去吗?” “没。” “哦。”陆一伟头上蒙上一层迷雾。以前,张志远外出总会带着自己,可肖扬接班后,习惯一个人行动。行踪神秘,来去无踪,曾经满怀志气的心早已不在工作上。 过了一会儿,肖扬道:“陆常委,我可能过段时间就要回东州了?” “啊?这么快?”陆一伟很是惊讶。年前,肖扬说过要回老家,没想到事情进展如此之快,有些措手不及。 “嗯。”肖扬腼腆地点点头道:“我爸已经给我安排工作了,这两天就在办手续,去市旅游局。” “不错啊!”陆一伟发自内心地感叹。同样是旅游局,在东州市和南阳县是两个极端的待遇。在南阳县,没什么旅游资源,典型的冷衙门,一般是给到站的或靠边站的官员一个名分,仅此而已。东州市不同,旅游资源丰富,城市主打旅游牌,旅游局的地位可想而知。另外,在东州市还有个惯例,能担任市旅游局局长的,一般情况下可以入常,最次也是个副市长待遇。肖扬能进旅游局,可见他父亲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和张书记说了没?他什么态度?” 肖扬点头道:“前两天提了下,他没什么意见。” “哦。”陆一伟心中莫名地惆怅。又一个人要离开,就像当初白玉新离开一样,虽相处时间短,但结下了深厚友谊,肖扬也一样。他一直拿他当弟弟看待,这要一走,估计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他拍了拍肖扬的肩膀道:“哪天走,你提前告我一声,我设宴为你送行。” “陆常委,您太客气了,我授受不起。”肖扬感动地道。 “别叫我什么陆常委,叫哥!”陆一伟紧紧地攥着肖扬的手,动情地道:“回到东州后,什么事都可以放下,要抓紧时间找个对象,不能让你爸妈再为你操心,听到了吗?” “嗯。”肖扬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你走了,张书记这边怎么办?” 肖扬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张书记也没说什么。陆哥,要是我走了,你要替张书记再物色个人选。” “嗯,这事不必你操心了,我来办。” 两人聊到九点半,始终不见张志远的踪影,陆一伟等的有些心烦意乱,不停地抬起手腕看手表,还不时爬窗观望,可要等的人一直没有出现。 “陆哥,你别着急,可能张书记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回来了。”肖扬看到陆一伟焦急,宽心安慰道。 陆一伟预感到张志远今天上午是不会来了,他失望地起身准备离开,刚走到门口,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以为张志远打过来了,迅速打开,正准备接时,看到是一个熟悉而陌生的电话号码。 电话是杨德荣打来的。如果没有记错,这是第一次打给自己。陆一伟惊讶不已,他习惯性地找偏僻的地方回避,赶紧接起来道:“杨县长,您好!” “一伟啊,在石湾乡还是在县城?”杨德荣语气温和地道。 陆一伟不敢说谎,道:“杨县长,我刚才在县城办点事。” “哦,那你过来一趟。”说罢,挂掉电话。 想起昨天丁昌华说的话,陆一伟意识到杨德荣要谈什么。他等了五分钟,下楼径直往杨德荣办公室走去。 “一伟来了啊,快坐!”杨德荣表现让陆一伟吃了一惊,只见他起身欢迎,然后拉着手一同坐到沙发上。面带微笑道:“怎么样,在石湾乡还适应吗?” 陆一伟对杨德荣的格外热情有些不适应,略显紧张地道:“承蒙杨县长挂念,一切挺好的。” “那就好,年轻人嘛,适应能力就是强。”杨德荣不停点头道:“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谁要是不听你的话,我来出面替你撑腰!” 如果杨德荣和张志远相处和睦,陆一伟听到这一番话很是感动,但他总觉得对方有些假惺假意。逢场作戏,是官场上每天要面对的问题,陆一伟不能表现出任何情绪,还要装作沐浴领导的恩情,感恩戴德道:“多谢杨县长支持和关爱,陆某一定尽力尽力,替县委县政府分担解忧,替您排忧解难。” “哈哈……”杨德荣豪爽地笑了起来,道:“都是常委的人了,说话还这么客套。什么排忧解难,咱们都是为南阳县服务,把各自的工作做好,就是对得起上级的信任和栽培,对得起我们的衣食父母。当初,我和张书记商讨你的去处时,我第一个提议让你到石湾乡。虽然石湾乡情况比较复杂,但最容易锻炼人,也最容易出成绩。你不必有任何顾虑,放心大胆地干,有什么问题我来替你扛着,绝不会把责任都推到你一个人身上。” 杨德荣讲话很有艺术,尽管他不喜欢陆一伟,但官面上却不轻易表露出来。不仅要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用心良苦,还要体现当领导的气度和风范。换做其他人听到这番话,估计就差跪倒地上磕头了,而此时的陆一伟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冷静,他知道,开场白后,杨德荣就要谈移民工程一事了。 果不其然,杨德荣起身回到办公桌前,给陆一伟丢了一支烟点上道:“一伟啊,可能你也听说了,情况有点变化,移民工程的事要暂时放一放了。” 陆一伟道:“昨天丁总已经找过我了,想要在那块地皮上建洗煤厂和焦化厂。可问题是,移民工程已经市委常委会敲定,纳入全市重点工程,现在突然搁置,是不是有些草率呢?” “草率不草率不是我们说了算的。”杨德荣收起笑容道:“咱不去争论在石湾乡实施千人移民工程的合理性和可行性,这是上级部门的事,你要知道,这块地原先是建水泥厂的,也就是说该地是工业用地,而不是住宅用地。丁总是省人大代表,有权向省人大常委会提请议案,该议案得到省人大的高度重视,发回市人大要求组织论证,如此一来,移民工程不能再进行下去了,我这么说你听明白了吗?” 陆一伟不知杨德荣所说是真是假,他没有回辩,而是道:“既然县里如此决定,我尊重您的意见。” “可不是我决定啊。”杨德荣连忙解释道:“这时市里的决定,我也是执行上级命令。我知道你已经做了大量的前期工作,可没办法,不是你我能控制得了的。这件事估计张书记也知道了,等他回来后会召开专题会议研究部署的。” 陆一伟早知无力回天,无奈地苦笑了下道:“我没有任何意见。” 杨德荣睹了陆一伟一眼,放缓语气道:“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换做谁谁都接受不了,可我也无能为力。” 陆一伟强颜欢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不搞这项工程正好我轻松点,何乐而不为呢。” “你可不能轻松!”杨德荣敲着桌子道:“虽然移民工程搁置了,但你肩上还有更大的重任。这件事本来打算等召开常委会再告诉你,我们可以事先沟通一下。你也知道,私挖滥采在石湾乡是老大难问题,屡禁不止,严重损害了国家利益,扰乱了市场秩序,因此,我打算今年在全县开展打击私挖滥采行动,而石湾乡就是重中之重,务必要把这股不良风气彻底扭转。” 陆一伟知道杨德荣这是为丁昌华开路,可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有些可笑。他轻描淡写道:“这事没问题,回去以后我和宋勇说一声,他是乡长,让他主抓这项工作。” 听到陆一伟推卸责任,杨德荣脸色一变道:“你不仅是党委书记,还是县委常委,这事你必须亲自抓起来。过两天开常委会的时候,我要在会上提出,由你来分管安全工作。” 党委和政府虽是两个系统,但政府必须在党委的领导下开展工作。政府有专门分管安全的副县长,但县委常委也要分工,各自负责一块领域。陆一伟刚进入常委,还没有具体分管工作,杨德荣把安全交给他,不知是临时起意,还是蓄谋已久。 安全工作,不管在哪个地区都是一块难啃的骨头,风险与利益并存,有时候风险要大于利益,尤其是产煤县,平时平平安安什么都好说,一旦发生重大事故,第一个受处分的就是你。这里的安全不仅仅是煤矿安全,是大安全,包括森林防火、车辆人员安全等,主要存在安全隐患的地方就是分管领导的责任。 一般情况下,分管安全的领导必定是熟悉相关专业知识,懂得如何处理突发事件,往往是由在煤炭行业干过的领导里选拨。好比高博文,一直在安监局工作,他上任副县长分管安全再合适不过了。现在让陆一伟抓安全,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嘛。如果不是,那就是挖了个大坑,随时等着让他往下跳。 陆一伟连忙道:“杨县长,您高看我了,安全工作我一窍不通,还是让高县长主抓吧。” “谁一开始就懂?”杨德荣道:“就好比说移民工程,你懂工程吗?把你逼到那份上,还不是照样该干嘛干嘛。另外,你要搞清楚你和高博文的关系。你是代表县委分管,而高博文代表政府主抓,一点冲突都没有。换句话说,你可以命令高博文,也有权力查处任何一家存在安全隐患的企业。这么说,你懂了吗?” 陆一伟对杨德荣的突然友好变得紧张起来,他到底要干嘛?道:“杨县长,您别怪我说话直,是我真心力不从心。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安全工作一直由副县长分管主抓,好像没有县委常委分管吧?”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就不能变通吗?”杨德荣有些恼火,表现出霸道的一面道:“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等张书记回来了我和他说。” 0692 生财之道 从杨德荣办公室出来,也没等到张志远回来,陆一伟心里乱糟糟的,驱车径直回了家。 刚进家门,就看到母亲刘翠兰正趴在地上缝棉被,陆一伟心疼地道:“妈,你干嘛在地上弄,赶紧站起来。” 刘翠兰看到儿子回来了,猛然站了起来。可能是蹲的时间太长,血压蹭地上来了,两眼发黑,一个趔趄,差点倒地。 陆一伟见状,立马跑了过去扶着,吓得出了一头冷汗。把母亲扶到沙发上,心焦地问道:“妈,你没事吧?” 刘翠兰扶着头缓了一会,摆摆手道:“没事,年纪大了,就是这老毛病。” “走,我现在带你去医院检查检查。”陆一伟一万个不放心,拉着母亲往门外走。 刘翠兰挣脱道:“一伟,真没事,我的身体我知道,别瞎花钱。” “这怎么叫瞎花钱呢?万一您老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让我怎么办?”陆一伟头上渗出一圈冷汗,刚才母亲的举动着实把他吓坏了。 刘翠兰没有理会陆一伟,抬头看了看表起身道:“等着,妈给你做饭去。” 老人的固执儿女是左右不了的,除非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确实不行了才会去医院。说一千道一万,除了害怕花钱外,更多的是不想给儿女增加负担。儿女都在忙事业,一点小毛病把他们都惊动回来,多不值当。 陆一伟拗不过母亲,只好道:“等回头了我带你去京城医院做个全身检查,没问题全然好,如果有毛病咱就赶紧治,大问题都是小毛病给拖出来的。” 看到儿子如此关心自己,刘翠兰不能伤了他的心,道:“也行,等玲玲的婚事办完了,我就去!”说完,刘翠兰又嘀咕道:“一伟,你说说你爸,这玲玲的婚事满打满也就一个多月时间了,我是急得团团转,可人家活得倒逍遥自在,一个人跑回老家了,叫还叫不回来,这么大的事,让我一个人这么忙得过来?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哎!” 父亲回老家居住,陆一伟明白其原因。一大箱子宝贝到了别人家手里是财富,而在陆一伟手里却是沉重的负担。这段时间,他一直在通过多种渠道联系许半仙海外的哥哥,信也去了,可至今杳无音信。如果对方活着还好,移交给他也算了了一桩心事了,如果找不到呢,那这些东西该如何处理?是摆在陆一伟面前的一道难题。他清楚,只要有一天不及早处理,始终是一块心病。 陆一伟宽慰道:“妈,我爸身体不好,你也别说他,嫁女程序简单,你别太劳累了,咱能买的就能买,别累着自己。” “不行,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嫁妆我都要亲手置办,这不,给她缝了两床新棉被,我还要给我外孙多准备几套,万一我哪天就不在了,也就放心了。”刘翠兰道。 “妈,看你说哪去了!”陆一伟埋怨地道:“咱们家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别说那些丧气的话。”想到生老病死,陆一伟忽然感觉亏欠父母亲太多,不由得鼻子一酸。 “那当然啦!”刘翠兰笑着道:“你看玲玲找了个好婆家,你官越做越大,妈高兴还来不及呢。对了,你当的那个官叫什么来着?” “县委常委,和你说过多少次了。” 在老百姓心中,只认为县长才是领导,什么县委常委、主席、主任等,一窍不通。刘翠兰疑惑地道:“那这个官比县长大吗?” “没有。” “那乡长呢?” “有。” “那就成了。”刘翠兰喜笑颜开,乐呵呵地道:“我以前看到村长腿都打摆子,乡长就更别说了。你现在的官比乡长大,我也没觉得怎么样啊,呵呵。” 陆一伟想起在东州市钟鸣的舅舅刘文刚所讲的事,随即道:“对了,妈,我给你和我爸在东州市买了套房子。” “啊?去哪买房子干嘛?”刘翠兰停下手里的活,狐疑地质问道。 “您二老年纪大了,也该享受享受生活了。东州市是国家级旅游城市,那里环境好,水土好,你们去了那里好好安享晚年就行了,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陆一伟兴奋地道。 “那得花多少钱啊!”刘翠兰心疼地道:“我不去,要去你去。在南阳县待一辈子了,突然让我挪窝,真心有些接受不了。再说了,去了那里人生地不熟的,连个唠嗑的都没有,那该多无聊啊,不去,不去!” “东州有你女儿啊!”陆一伟切中要害道:“妈,你不是答应玲玲给她带孩子吗?这下正好。在东州有了房子,你把孩子带到家里带,晚上玲玲还能过来一起住,一家人在一起多好啊。你也知道,钟鸣他母亲是个领导,她肯定不会带孩子,估计要雇保姆了,你舍得吗?” 一席话让刘翠兰动了心思,毕竟儿女才是她的一切。自己虽说现在居住在县城,可身边照样见不到一个人。女儿马上要出嫁,以后想见就更难了。她思考良久问道:“你不跟我们去吗?” 陆一伟断然没想到母亲问这个问题,犹豫了下道:“只要你们过去,我也搬过去。” “哦。”刘翠兰依然牵挂着至今单着的儿子,道:“如果你不去,我肯定不去,将来我还要替你照看孩子。” 一句简单的话,让陆一伟热泪盈眶,他抱着母亲道:“儿子不孝,让你们操心了。你放心,等玲玲出嫁了,我保准给你娶个媳妇回来!” “真的?”刘翠兰两眼放光,不过很快又消褪,麻木地道:“这话你都说过多少次了。”此话一出,刘翠兰连连后悔,要知道,夏瑾和的离去不怪陆一伟,只能怪老天对他不公平。 陆一伟没说什么,而是坚定地道:“妈,这次我是认真的,今年年底,保证把儿媳妇给你带回来。” “嗯,妈相信你!”刘翠兰用温柔的目光看着陆一伟,道:“你也知道,我在这个家说话不算,去不去东州我听你爸的,如果他不去,那我也没办法了。” “我爸那边你别操心,我来劝说他。”陆一伟信心满满地道:“你要知道,我爸从小就疼爱玲子,女儿让他过去,他敢不听话?” “呵呵,这倒是。”刘翠兰笑着道:“行了,这事随后再说吧,眼目前先把玲子的婚事办完,你我是指望不上,回头你和你爸说说,让他赶紧回来张罗,我一个人那忙得过来。” “成,回头我说说他。” 吃过午饭,陆一伟又给肖扬去了个电话,张志远依然没有回来。他没有继续等下去,直接回到了石湾乡。移民工程胎死腹中,他不得不重新调整工作思路。 泡了一杯茶刚坐下,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以为是张志远回来了,看到是李海东,紧张的心放松下来。 “喂,陆哥,你现在在哪?”李海东在电话那头略显兴奋地道。 “我在石湾乡,有事?” “哥,告诉你个好消息,煤矿的事终于谈妥了,以210万成交,你等着,我和潘成军马上就回去!” 陆一伟谨慎地道:“回来了直接去我家,不要来石湾乡,我晚点回去。” “好嘞!”李海东心情大好,语气亢奋地道。 挂掉电话,陆一伟一颗心落地。该煤矿从年前就开始谈判,讨价还价整整两个多月总算成功了。他清楚,这一切归功于潘成军,靠李海东完全拿不下来。如此看,自己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总算有一件开心的事,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 以前每天是忙忙碌碌,现在突然闲下来,还真有点不适应。乡镇的工作本来就不多,大多是季节性的日常工作。比如说,春季护林防火、春种春耕,夏季基本建设、防洪防汛,秋季秋收,冬季更没什么事情了,除了过年前忙两天,大部分时间都是撞钟度日。此外,还有党建、计生、税收、妇联、残联、工会、民政等阶段性工作,忙完就没事了。 对于乡镇,主要收入来源于两块,一块是上级拨款,一块是税费收缴。上级拨款是固定的,你年初做出预算,县财政分批次下拨,这部分资金往往是专款专用,根本不够日常开支。而税费收缴,主要是农业税、提留款以及计生罚款。 农业税好理解,种国家的地自然要交税了,每亩税50-100元不等。南阳县是国家级贫困县,标准有所降低,每亩税收差不多二三十元。全县共有26万农户,一年下来也有七八百万,一笔不小的数目。如果有农民说没钱,没关系,你可以交粮食,由粮站买后用于纳税。 提留款,大家可能有些陌生。所谓提留款,是指向农村收取的“三提五统”,即公积金、公益金、管理费提留和五项乡镇统筹”。具体的我也不解释了,主要用于乡村两级扩大生产、兴办公益事业,办学、计划生育、优抚、民兵训练、修建乡村道路等民办公助事业的款项。钱不多,摊到每个人头上几十元,可对于一部分家庭来说是一笔不小数目。如果你没钱,没关系,你可以参加义务劳动,以劳力来折抵提留款。 计生罚款,绝对是每个乡镇主抓的一项工作,俗称抓大肚皮。这项工作所产生的经济效益是相当超值的。如果按照上级摊派下来的任务超额完成,剩下的资金就可以截留在乡政府,用作日常开支。对于一些比较贫穷的乡镇,基本上都是靠计生罚款来维持日常运转,甚至成为一些领导的“小金库”,其收益可想而知。 抓大肚皮既是一项技术活,也是一项体力活。乡镇干部必须耳聪目明,一听说谁家有了大肚皮,一群人齐上阵围追堵截,其故事情节绝不亚于谍战大片。如果赶在生育前抓住了,强制引产。如果抓不到,那就罚款。家庭条件稍微富裕的就交了,要是实在穷得叮当响,搬家具电器,牵牛赶猪,常有的事。 0693 一战成名 石湾乡有煤矿企业,自然不必像其他乡镇在经济上受控制。全乡有五个村办煤矿,一个大型煤矿,每年和煤矿要点钱,也够乡政府日常运转。可听高大宽说乡里还有大窟窿,不由得头疼起来。 这年头,上级专项资金专款专用,要想为职工搞点福利,那就全靠个人关系到处乱要了。比如说,你和某单位领导个人关系不错,在政策范围内可以适当倾斜照顾部分资金。你和某个煤老板关系好,大笔一挥甩给你几十万,支持你的工作。 目前来看,石湾乡账面上有丁昌华转过来的500万元,用于移民工程。可现在该工程搁置了,这笔资金的归属到底是该截留还是上缴,陆一伟心里没底。不过他想争取一下,把这笔钱真正为群众办点实事。 思绪又飘回了杨德荣上午的谈话,陆一伟实在搞不懂杨德荣讲话背后隐藏的阴谋。让自己分管安全,他怎么舍得把政府职能最重要的一块工作交出来,简直是天方夜谭。不过,他目前猜不透其用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时,有人笃笃敲门。陆一伟调整了下坐姿,用严肃而深沉且洪亮的语气道:“进来!” 陆一伟以前没当过领导,突然一下子成为一个单位的一把手,连过渡期都没有,角色转换如此之快让他来不及适应就投入到工作当中,多少有些仓促。 陆一伟没学过行政管理,不知道作为领导应该遵守哪些行为规范,但伺候了两任领导,耳濡目染,耳闻目睹,多少了解点皮毛。所以他刻意模仿张志远的言行举止,虽有些东施效颦,但有模有样,像那么一回事。 副乡长范春芳穿着高跟鞋哒哒哒走了进来,走到办公桌前道:“陆常委,我有件事向您汇报。” 陆一伟交叉着手指,望着模样俊俏的范春芳微微点头道:“你坐下说。” 都说乡镇的妇女耐不住寂寞,但也有例外,范春芳就是一个例子。范春芳20多岁,是省委组织部派下来的选调生,在基层挂职锻炼。城里人的她,有些孤傲冷僻,甭管机关干部怎样挑逗她,始终摆着一副冷面孔,不予理会。有时候,还有男同事半夜敲她的门,都恪守道德底线,坚守妇女贞操。 陆一伟对两种女人比较感兴趣,一种豪跃浪漫的秀丽女子,一种是冷艳孤傲的精练女子。这两种女人看似两个极端,风牛马不相及,在陆一伟眼中却能找到共同点。 范春芳好似冬日里的腊梅,冷冰冰的脸上隐藏在心中夺目的姹红,她不是孤芳自赏,而是渴望得到别人的肯定与赏识。半夜敲她门的如果换做一个赏识她的男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陆一伟对她有好感,但不代表喜欢她。他有做人的底线,也有为官之道,那就是决不能让别人在男女之事上抓住把柄。 范春芳坐下后道:“陆常委,石湾乡中学的事不能再拖了。校长不知找了我多少回了,要求重新修建学校,可历任领导都不重视,找各种理由搪塞。年前的暴风雪,虽没有压垮学校,但真不能住人了,这次无论如何都得解决。” 陆一伟来了石湾乡后,一门心思扑在移民工程上,其他事全部交由宋勇打理,基本上不过问。现在他有时间了,蹙眉问道:“这事你没和宋乡长汇报吗?” “汇报了,宋乡长说今年的重点工程是移民工程,那顾得上管学校,随后再说。”范春芳无奈地道:“陆常委,我政治觉悟高,知道工作的主次,但孩子的事是天大的事,如果再不管,很有可能会闹出人命的。” 听到此,陆一伟脸色阴沉下来。宋勇怎么能这样,这么重大的事不和自己汇报,这是没闹出人命,万一真出了事情,后悔都来不及。回过头一想,这事也不能全怪宋勇,毕竟他刚当上乡长,没什么工作经验,有情可原。 南阳县的教育历来不受到重视,如论从办学条件和教学质量上,与临县马平县是天壤之别。马平县每年都有考上清华北大的,而南阳县从建校以来一个都没有。都说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可南阳县的历任领导都把目光放在了煤上,无暇顾及百年大计,就连身为名牌大学出身的张志远也对教育不感兴趣。 为什么?这里面带着浓重的个人色彩和功利性。在以发展为先,以经济衡量政绩的年代,领导们的目光纷纷停留在挖出来就可以变钱的煤炭资源上,效果立竿见影,gdp当年就可以翻番。而教育呢?投资占线长,且回报少。如果抓教育,必须得有优质的生源和优秀的教师,可这两样南阳县一个都不具备。 要知道,优质的生源要从基础就要抓起,一步步输送上去,保持较高的水平才有可能挖掘潜质,如果基础不牢,就是老师教的再好也于事无补。而优秀的教师更是可遇不可求,谁愿意来这穷山恶水当教师,根本留不住人才,特别是基层,大部分是由民办教师代课,其教学质量可想而知。就算两样都具备了,谁又能保证一战成名? 如此苛求的教育,历任领导干脆破罐子破摔,不求出大多成绩,只要不是全市倒数第一名就行。如此发展理念,教育能搞好才怪呢! 陆一伟深有体会。他当年考大学时,一个班就考了两个本科大学,其中一个就是他。而其他的,大部分都放弃学业选择外出打工的,只有少数同学选择复读或上专科院校。如此差的教学质量怎么能培养出优秀的人才? 在移民工程项目上,陆一伟已经考虑到在小区内建一所中学,但项目泡汤了,此事也得从长计议。 陆一伟从范春芳的言语和眼神间听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看了下表起身道:“走,我现在去学校看看。” 听到陆一伟重视了,范春芳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立马起身跟在身后往门外走去。 陆一伟快到楼梯口时,又折返回来敲了敲宋勇的房门。不一会儿,宋勇迷迷糊糊开了门。见他此番模样,陆一伟没说什么,道:“你现在有事没?没事的话和我去一趟学校。” 下了楼,宋勇要开车去,陆一伟摆手道:“就几步远,我们走路去!” 石湾乡政府位于石湾村,沿着狭长的河谷集聚建设,村内仅有一条公路串联起来,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也就一公里左右,但该村居住着多达3000余人,这在南阳县算是人口大村。 乡政府位于石湾乡中心,而石湾乡中学坐落于村西头,陆一伟一行走了十多分钟抵达。一路上,群众们就像到动物园参观一般围着陆一伟,一些孩子甚至尾随其身后,都想看看这平日里连面都见不着的父母官长什么样。 群众对领导的敬畏的,甚至是害怕的。这种距离不是无形中形成的,而是领导们人为制造的。为什么叫领导?领导就应该与群众不一样,无论从言行举止还是形象气质,让人们从人群里一眼就能认出那个是领导。显然,这与我党的宗旨是相违背的,但官本位的思想一直是官员们无法根除的封建残余。 陆一伟受过高等教育,曾经的鸿鹄之志希望当一个好官,可从踏入这个大染缸后,无形中潜移默化身上有了官气,他尽量在改变自己,但大环境的气候不变,仅靠他一人努力微不足道。 石湾乡中学的大门是传统的门洞式大门,两侧脱落的墙皮还留有时代的记忆,曾经猩红的大字底色裸露在外,依然可以看到“打倒土豪劣绅”的字样。大门口悬挂着“石湾乡中学”的木牌被风吹雨打已经变得字迹模糊,而大门顶上用石头刻着的“始建于1958年”在岁月的磨砺后还清晰可见,记载着岁月与历史的碰撞,年轮和辉煌的蔚然,却在时代的大潮中逐渐消褪陨殁。 石湾乡中学曾经是南阳县最好的中学。当年刚恢复高考后,就那一年就考取了12名大学生,轰动了整个北州市,还登上了《西江日报》,就连时任省委书记都点名表扬,可见曾经创造的辉煌多么的荣耀。这一数字在现在看不值一提,可在当初已经是历史性的突破。 时光荏苒,曾经创造辉煌的那一批老教师已经年迈退休,曾经优质的生源也随着煤矿的开发变得急功近利,老百姓认为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挣钱才是王道。于是,全家老小纷纷投入到煤矿当中,试图改变命运。逝去的辉煌不再有,只剩下一座座写满岁月沧桑的破败老房。 穿过门洞,前面两排窑洞,靠着山的一侧建有一栋二层楼房,楼里传来学生们的朗朗读书声,似乎再一用力,这栋摇摇欲坠的楼房便轰然倒塌。陆一伟望着这一切,不禁眼眶湿润,心中的怜惜和愤懑在一瞬间迸发出来。 0694 如鲠在喉 “陆常委,宋乡长,您们来了啊,快屋里请!”石湾乡中学校长严顺民看到党委书记和乡长都来了,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热情地往一侧的校长室迎,还不停地高喊着:“李老师,快过来倒茶。” 陆一伟钻进校长室,昏暗的光线泄在斑驳的墙壁上,办公桌后悬挂着**和列宁的照片,一侧写着周总理的经典名句:“为中华崛起而读书”。办公室仅有十多平,地上还是铺着砖块,就连沙发都是老古董,坑坑洼洼凹凸不平。 陆一伟完全不敢想象,这是南阳县第二大乡镇的教学环境,简直还不如北河镇中学。坐拥着十几家煤矿,哪怕每个煤矿接济点,也足够建设起来了。可这些年历任乡领导都干嘛去了?钱又花哪去了? “陆常委,宋乡长,欢迎你们莅临石湾乡中学指导工作。事发突然,我也没来得及准备,如果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望多多包涵。”严顺民显得格外紧张,站在地上哈着腰不停地搓着双手。 “来,严校长,过来坐下说。”陆一伟拍了拍沙发,示意严顺民过来,可他哪敢和县领导平起平坐,随手拿了把椅子,毕恭毕敬地坐到陆一伟对面。 “老严,你把学校的情况大概向陆常委和宋乡长介绍一下,尤其是存在的困难和问题。”副乡长范春芳迫切希望陆一伟能解决问题,催促道。 严顺民四十多岁,一头半白头发显得苍老憔悴,一脸无奈诉起苦来:“陆常委,宋乡长,石湾乡中学的建校历史可以追溯到民国,新中国成立后在原址修建了新的教学楼,也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那栋楼房,至今已有四十多年的历史了。目前,全校师生共有500多名,其中21名,学生496名,初高**有12个班级,去年高考有10名达到了本科线,一名考上了华北电力大学,教学质量不好,除教师严重短缺外,也有我个人的责任……” “等等!”陆一伟打断严顺民道:“你说全校才有21名教师?这能教的过来吗?” “哎!”严顺民长吁短叹道:“这就是中学现在面临的一大难题,教师非常短缺。短缺到什么程度,一个老师往往一天要上四五节课,就这样都分配不过来。比如说英语老师,更是非常稀缺,全校仅有3名,要带六个年级的全部课程,其压力可想而知。实在没办法了,我们只好招聘一些民办教师,可就这样依然难以维持正常运转。这不,昨天有个民办教师因开不了工资,卷铺盖走人了,我们也没办法啊。” 听完严顺民的诉苦,陆一伟心情格外沉重,看了眼旁边的宋勇,问道:“雇了多少民办教师?一个月开多少钱工资?这笔钱谁来承担?” “这些年陆陆续续雇了10多个吧,目前留下来的有7个,一个月发300元的工资,少得可怜,可也没办法啊。工资的事我和范乡长反映过很多次,可乡里总以没钱为借口推辞,一直靠借款维持,到现在为止还欠他们七八月的工资了,哎!” 南阳县行政事业单位平均工资是每个月600多元,企业略高,达到1000多,临时工的工资平均300元比较正常,可对于民办教师300元实在太少了。陆一伟想起前两天的报销单,一顿饭可以吃成千上万,却发不出教师的工资,实在让人心寒。 陆一伟紧绷着脸,回头问范春芳:“严校长说得都属实吗?” 范春芳同样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道:“基本是这样。” “宋乡长,你看这怎么解决?”陆一伟把这个问题抛给了宋勇。 宋勇那经历过这些,不过严顺民的诉苦打动了嫉恶如仇的他,咬牙切齿道:“老严,这些情况你怎么不早说呢,这样吧,明天你到我办公室,不管乡政府有钱没钱,先把教师们的工资给开了。另外,从下个月开始,所有民办教师的工资翻倍,由乡政府代发。”宋勇二愣子劲上来不管不顾,随口一说把压力转嫁到乡政府身上。 “哎呀!”严顺民激动的眼眶发热,抓住宋勇的手摇晃道:“宋乡长,您可是我们中学的大恩人哪,不管怎么说,我代表全体师生感谢您,谢谢,谢谢……” 既然宋勇大嘴巴夸下海口,陆一伟也不能出尔反尔,从大局出发道:“宋乡长既然答应为你们解决民办教师工资,也是石湾乡政府投资教育的重要一块工作,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你要多往县里跑跑,找找分管教育的领导彻底解决这件事。至于工资翻番,不太现实,如果民办教师与正式职工挣得一样多了,这要传出去定会造成不良影响。这样吧,工资不变,每月300元,欠下的工资先由乡里垫付,至于今后的,还得靠你想办法。出于对教育的支持和对教师的关爱,乡政府可以给全体教师每月发放300元的生活补贴,你看这么样?” 同样一件事,宋勇处理起来大有江湖味道,而陆一伟处理起来相对巧妙许多。不是涨工资,而是发放生活补贴,而且照顾到全体教师,如此一来,其他教师不会有太大意见。 听到到手的鸭子飞走,严顺民有些失落,不过这已经给自己解决很大难题了,感谢道:“谢谢陆常委支持我们的工作,请您放心,我们中学已经全力配合乡政府的中心工作,全力以赴,勇创佳绩。” “好了,说说其他问题吧。”陆一伟不喜欢听这些虚头巴脑的恭维话,还不如不说,来点实在的更显得真诚。 严顺民又叹了口气,抬头看一圈办公室道:“陆常委,再说就是这教学条件了。您也看到了,这房子破的实在不能再破了。走风漏气不说,关键是让人胆战心惊。遇到个暴雨暴雪极端天气,都不敢在教室里待着。你就说年前的暴雪吧,辛亏放假早,要不然真就出了人命了。教学楼已经到了非修不可的地步了。” 南阳县的教育体制与其他县市区一样,归县教育局统一管理。教育局在乡镇下设中心校,负责辖区内所有学校的日常管理。乡政府虽有分管科教文卫的副乡长,其职能仅限于配合县教育局共同管理,而没有干涉其财务及人事权力。就好像人家把亲生孩子送给你寄养,一分钱不花不说,你还得给他补贴,不能冻着饿着,生病了还得及时医治,活不了你还得给生活费,有困难你还得给解决,大有“我生你养”的霸气作风。 陆一伟蹙眉道:“这些情况县教育局不知道吗?” “怎么能不知道?”严顺民有些激动,语调也变了,双手发抖道:“我找过高局长不下十回了,可他一直推,说他粥少孩子多,管了这个顾不了那个,总得一碗水端平,面面俱到吧。” 这时,副乡长范春芳附和道:“陆常委,我也多次找过高局长,他的态度模棱两可,还说些风凉话,说你们石湾乡有钱,完全可以乡政府出钱自行修建嘛,教育局就那么点钱,给了你不给其他学校,也说不过去嘛!” “这个高大宇!”陆一伟擂着沙发扶手愤愤不平。思考了一会儿道:“这样吧,随后了我找高大宇坐坐,听听他的想法。乡里会想尽办法为你们争取资金,但你们也要积极努力多渠道融资,县里财政紧张是不争的事实,完全依靠县里也不现实,可以往市里省里多跑跑。” 讲到此,严顺民突然想起了什么,道:“陆常委,我打听到个消息,今年我省有一批由邵氏基金会捐赠的逸夫教学楼,分配到我市有2个名额,其中一个名额可能要放到南阳县,是不是该争取一下呢?” 邵氏基金会,是由大名鼎鼎的香港著名影视制作人、娱乐大亨邵逸夫一手创办的。从1985年起,邵逸夫平均每年都拿出1亿多元用于支持内地的各项社会公益事业,对于中国教育事业更是情有独钟。据不完全统计,截至2001年,邵逸夫基金共捐建了中国内地大、中、小学共有3000多个项目,遍布全国31个省、市、自治区。 听到这个消息,陆一伟眼前一亮,如果这个消息准确的话,倒可以争取一下。他点点头道:“这事我回头问问黄大宇再说。” 从石湾乡中学出来,陆一伟问一旁的范春芳:“范乡长,要说石湾乡这两年的经济条件也不错啊,为什么如此不重视教育?钱都花哪去了?” 范春芳回头扬手一指,道:“您看到了吗?” 只见远处山上密密麻麻的寺庙,陆一伟疑惑地道:“这不是秦二宝修建的寺庙吗?” “秦二宝确实投资了,但大部分钱是由乡政府出的,几年下来陆陆续续差不多花了上千万。” 此话一出,如鲠在喉。陆一伟没再说什么,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0695 肝胆相照 晚上,陆一伟在回县城的路上,直接让李海东把潘成军带到老兵渔港,那里有一间单独为他预留的包间。 “陆主任来了啊。”老兵渔港老板杨建国与陆一伟的关系已经超越了一般关系,不是合作,不是朋友,胜似朋友。陆一伟的职务从副主任、副部长,再到今天的常委、书记悄然变化着,但杨建国依然保持当初认识陆一伟时候的叫法,这样显得亲切。 “来了吗?”陆一伟言语简短地问道,还不时地看一眼周围的环境。 “来了,还是那间。”两人打着外人看不懂的暗语。 准备上楼前,陆一伟又补充问道:“今晚都有谁?” 杨建国知道他在问什么,道:“人大主任范忠明有客人,在三楼的包厢。” “哦。”陆一伟小声地道:“不要暴露我的行踪。”说完,闪进了后院,进了外表看似仓库的包间。 看到陆一伟来了,李海东和潘成军纷纷起身迎接,对于他们二人而言,一个是从赌场上拉到正途的孤儿,一个是从煤坑里刨出来的落魄浪子,陆一伟对他们有恩,自然对其尊敬万分。李海东还好说,毕竟他比陆一伟年纪小,而潘成军不同,40多岁了,但在其面前依然客客气气。 “都坐,都是自己人,客套什么!”陆一伟一只手抱一个人,拉着坐到椅子上,看着兴奋的李海东,回头与潘成军道:“你看看,这小子一点都藏不住事,瞧他得意的那个样子,哈哈。” “我当然高兴了!”李海东兴奋溢于言表,道:“经过我和老潘不懈努力,终于把煤矿拿下来了,你说我能不激动吗?” 潘成军呵呵笑着,却不说话。他知道,有些话不必挂在嘴上,你不说,对方也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另外,自己和陆一伟不像李海东那样熟,毕竟中间还隔了一层。 “这事是应该高兴。”陆一伟长久压抑的心情终于拨云见日,喜上眉梢道:“今晚我们仨敞开了喝,谁要是认怂,就罚谁买单!” “谁都别跟我抢,今晚这顿饭算我的。”这时,杨建国抱着一箱酒走了进来,放到地上道:“你们几位好不容易来一次,怎么能让你们管饭呢!” 潘成军与杨建国第一次见面,不知道与陆一伟的关系,神色不免紧张起来。他曾在南阳县干过,得罪了不少人,生怕让对方认出自己,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陆一伟看出了他的紧张,连忙介绍道:“老潘,这位是该饭店的老板叫杨建国,退伍军人,是我的好哥们。” 听到陆一伟如此介绍,杨建国心里暖暖的,上前握住潘成军的手道:“潘大哥,欢迎你光临小店,你是陆主任的客人,那咱们就是一家人,今晚一定要吃好喝好。” “对,一家人!”陆一伟爽快地道:“老杨,你先和海东老潘喝一个。” “没问题。”说着,杨建国取出酒倒满,端起来碰杯豪爽地喝了下去。 杨建国有自知之明,知道他们要谈事,喝完酒扔了两包烟就赶紧退了出去。临走时,还把服务员一并带走。 “饿了吧,先别急的喝酒,吃点菜!”看着鞍前马后替自己操劳的两位,陆一伟感动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不停地往碗里夹菜。 “够了,够了,陆常委,我自己来!”潘成军见陆一伟如此客气,有些诚惶诚恐,连忙推辞道。 陆一伟突然脸色一变,眼神直勾勾地瞪着潘成军。潘成军以为自己哪句话说错了,略显紧张地道:“您这是咋了?” 陆一伟把筷子一放,端起酒喝下去道:“老潘,看来在你心目中,咱俩还生分得很,叫什么陆常委,我是你的领导吗?” 潘成军恍然大悟,端起酒杯嘿嘿一笑道:“好了,陆老弟,我错了,自罚一杯。”说完,一干而尽。 李海东嘴里嚼着菜道:“潘哥,咱们几个私下底坐在一起就是兄弟,什么常委不常委的,多见外!如果按照辈分说,我和一伟都应该尊称你老大哥。” “对!”陆一伟附和道:“咱俩虽相处时间不长,可我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你,又成了朋友,这就是缘分。我说过,你老潘失去的,我会替你要回来。虽然没有如愿以偿,但我们开辟了新天地,从那时起,我们几个就紧紧地捆绑在一起,有难同当,有福共享,肝胆相照,至死不渝!” “唉!”潘成军竟然哽咽,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好端起酒杯不停点头饮了下去。 陆一伟作为领导干部,讲话本不应该如此江湖豪气,但他为了拉拢潘成军死心塌地为他干,这种煽情的手段必不可少。开场白结束后,切入主题。 潘成军道:“今天上午,我和海东,煤矿矿长以及当地村委的负责人在煤矿会议室签订了转包协议书,成交价格为210万元,包括各类煤矿设备以及相关证件手续。他手里的采矿证时限到了2005年,最大的一个难题我们不用发愁了,而其他证件一应俱全,只需要变更法人就行了。” 开一座煤矿,手续相当繁琐,如果是合法煤矿,必须具备“六证”,既采矿许可证、安全生产许可证、煤矿生产许可证、矿长资格证、矿长安全资格证以及营业执照。如果缺少一证,即为非法生产。其中,采矿许可证由省国土厅发放,安全生产许可证及煤矿生产许可证由省安监局发放,营业执照由省工商局发放,矿长资格证和矿长安全资格证由省煤炭厅下属的煤矿培训中心发放,其中,采矿许可证最难办理。 采矿许可证要经过县市省三级政府联合审批,再由省国土厅发放证件。如果开采规模大的,还必须经过国务院批准。如需办理,先要对地质进行勘探,确定开采规模,储量评估,并经过专家评审验收,才会发放许可证。三言两语表达完了,其实整个过程确实相当漫长。短则一年,长则四五年,来来回回跑几百趟,很正常的事。如果跑跑腿办下来也算烧高香了,最终还需要真金白银。 从一开始,基本上每一个环节都需要打点,哪怕是打印室的打字员都不能落下。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真实存在的。比如说打个审批表,在外面也就2元一张,夸张点5元一张,再夸张点10元一张,已经是漫天要价了。可你到了国土厅煤炭厅,打印一张审批表要500元,复印一张200元。 你可能说我去外面打印行不行?不行!因为必须由打字员签字。你嫌贵?那就别来办啊,办理手续人员只能忍气吞声付款,可见,日进万斗不是梦想,仅仅需要一台打印机就足够了。 这只是一个小环节,而其他涉及到签字盖章的环节情况可想而知了。不扒你几层皮,你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那办一个采矿许可证真实金额需要多少?具体有矿产资源补偿费、土地复垦费、勘察评估测绘费等多达15项收费标准,按照煤矿的大小规模、煤炭储量以及采矿年限许可分类实施收费。如果是10万吨以下的,相关费用正常交下来,20万左右即可搞定。而现实中呢?估计没有200万元拿不下来。 这只是一个证件,那其他呢?相比起来,矿长资格证和矿长安全资格证还算省钱,每年交个几万元培训上几天就行了。 此外,还涉及到环保、水利、农业、教育、工会等部门,还有当地政府、村委,基本上每个部门都得跑断腿。如此看来,想要开一座煤矿,如果没有过硬的后台和足够的资金,想都别想! 当然了,我们所说的只是合法煤矿,而证件不全的煤矿多了去了。特别是本地人开煤矿,谁愿意花大价钱在这上面投资,挖个口子就可以开张营业,如果上级有关部门来查,关门歇业,检查的人一走,照样开工。如此嚣张跋扈,必有地方政府的官员从当保护伞,**,合起伙来大肆侵占国家资源。 如果有一半个证件的,情节还不算严重,顶多停产停业整顿,等手续办下来了继续营业。如果一个证都没有的,那就是黑煤窑了。而类似的黑煤窑在整个西江省遍布各个角落,如同吸血虫,吸附在大地上贪婪地吸吮着老祖先留下的宝贵财富。 陆一伟听到对方六证齐全,松了一口气,道:“如果六证齐全的话,我们210万买回来一点都不贵,而且还有四年的开采期限,捡了个大漏。” 听陆一伟如此说,潘成军并不轻松,道:“陆老弟,以如此低价买回来自然有一定原因,对方不是傻子,而是急于脱手。” “嗯?”陆一伟好奇地道:“那你说说看。” 潘成军道:“先说该煤矿的基本情况。该煤矿探明煤炭储量有2000万吨,可采储量为1200万吨,最初核定生产能力为每年20万吨,但目前的开采能力仅达到8万吨。该煤矿煤层厚,开采难度大,且最上层的煤品质并不高,普通的褐煤,而想要开采低硫、低磷、中低灰的优质褐煤,需搭建立井,垂直开采。这样一来,投资特别巨大,所以该煤老板果断放弃。” 0696 丰功伟业 “其实,这并不是主要原因。对于他们来说,背井离乡出来就是要赚钱的,再说了,这些年赚了的钱足够投资了,有高额的回报肯定要继续投资。一个重要原因他是外地人,当地政府以及黑恶势力欺负得不行,成天骚扰,不是要这个钱,就是那个钱。特别是当地的混混,那更是三天两头骚扰,根本无法运行。” “外地人做生意难,我这个老乡实在干不下去了,只好忍痛割爱,低价转让给我。” 听完潘成军的诉说,陆一伟基本上了解个大概。原来,每个地方都是如此,只要有资源的地方,必然会出现抢夺利益的集团。陆一伟思考了一会道:“那你打算怎么干?” 潘成军心里有数,道:“考虑到我们资金并不充裕,我打算不扩建,按照现在的生产能力先干一年,等回拢一部分资金后,再从银行贷一笔款,明年我们大干一场,上新设备,建新坑口,再把办公楼也重修一下。” “嗯。”陆一伟点点头道:“你这个方法比较稳妥,如果前期投入过大,必然会导致资金链断裂,尾大不掉,骑虎难下,我同意你的思路。那销售这一环节有问题吗?” “这个不是问题。”潘成军道:“该煤矿与邻省的一家发电厂签署了3年的供销合同,价格也还算合理,如果不出意外,一年下来可以挣一千多万。” “嗯。”陆一伟思索道:“老潘,咱不一定一条腿走路,可以多开辟几个市场嘛。尤其是南方的市场,像什么发电厂、造纸厂都可以联系,如果我们直接走火车皮,利润是不是相对要高一些呢?” 潘成军道:“市场这一块我随后会多出去跑跑,不过我们的生产能力不足,满足不了南方市场的需求。不过可以提前预热一下,待我们生产能力提高了,逐步打开市场。” 陆一伟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关注国家大政策,煤价到现在已经触底,跌倒每吨平均价格80元左右,我预计后半年会有所回弹,可能小幅度上涨,如果需求大,甚至可能翻番,达到每吨150元左右。而明年国家将取消对煤炭市场指导价格,必将会迎来大幅度增长,所以,我们要在这段时间抓紧技改升级,以应对市场带来的冲击力。一旦市场开闸,煤炭产业肯定会全线飘红。” 潘成军对陆一伟的观点表示认同,道:“陆老弟,还是你对政策比较熟悉,所以说我只适合给你守摊子,大注意大方向还得靠你把握。” “不不不!”陆一伟连忙摆手道:“我说过,煤矿的管理经营全部交给你,我不参与。这里必须要提醒你们一点,关于我,你们对外只字不能提,听明白了吗?” 潘成军和李海东连忙点头应承。 “你接着说。” 潘成军继续道:“煤矿这边是接手了,我们每年还要给村里支付20万元的承包费,一交三年,这没得跑。另外,当地政府各头头脑脑上上下下打点,也要一笔不小的资金。” “这钱该花就花!”陆一伟道:“社会大环境就如此,咱要是不打点,有点不识时务。这件事你自己看着办吧,不必和我说。” “好的,完了花了多少钱一并向你汇报。”陆一伟虽大大咧咧的,但真金白银,潘成军一点都不能含糊。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如果将来在资金上出现问题,到时候就说不清了。 陆一伟没有说话,潘成军接着道:“现在我最为头疼的就是那些社会上的小混混了,就像苍蝇似的,赶都赶不走。你也不能来硬的,来硬的闹崩了反而不利于我们,得不偿失。” 这时,李海东二杆子劲上来了,拍着胸脯道:“老潘,这事你就包在我身上,还怕他们不成,他们只要敢来,老子非废了他们不可。” 潘成军望着虎里虎气的李海东,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确实是个难题,因为陆一伟如今也面临着这个问题。他想了一会道:“这样吧,这事我来想办法。但我要警告你们,尤其是海东,决不能闹事,要是闹出大乱子,我看你怎么收场。” 李海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哥,你要是手软了,别人就骑到我们头上拉尿了,这口气能咽得下去?” “这事你不用管了,我来解决。”陆一伟不理会李海东,道:“老潘,你接着说。” 潘成军道:“因为煤矿老板是我老乡,煤矿工人都是我老家的,按照合同要求,我不能解聘他们,继续留用。另外,我从老家又带了批人过来,人手不发愁,基本够用。安全技术员,是当地政府分管煤矿的,这个还得继续用。” “嗯,这些问题我不过问,工人工资多少都由你定。另外,你说得这个安全技术员,可以在他工资的基础上再适当涨一点,这个钱不白花。” “好的。”潘成军道:“还有关于副矿长的事。原先吧,我老乡聘请了村里的副村长当副矿长,为的就是便于与当地政府和村民协调。不过我看他能力不行,打算换一个人,直接换成煤矿所在村的村长。据说,此人在当地也是个小混混,遇到什么问题他也可以出面解决。” “可以的。”陆一伟对潘成军考虑的如此全面表示赞许,道:“反正我只有一条意见,不惹事,不闹事,但要是对方胡作非为,咱也不能手软。还有什么问题吗?” 潘成军道:“关于煤矿的名字,还得你来定夺。” “以前叫什么?” “老东沟。” 确实不好听,陆一伟陷入了深思。想了一会问道:“你有什么好想法?” 潘成军满脸羞涩,道:“陆老弟,你也知道我没读两年书,起名这东西还得靠你来。另外,我听说你们当地起名要结合你的生辰八字,多以吉祥财富类的词语取名。你好比说财源煤矿、泰昌煤矿、鑫茂煤矿等等,都是包含着一定意味。” 原先成立果园公司时,陆一伟以李海东的名字命名,叫海东果业公司。如今又开辟了新天地,自然要取个好听的名字。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点子了。至于什么财源之类的,他认为俗不可耐,而且局限了发展路子,要起就要起一个大气的名字。 他想到了百泰煤业,还有牛福勇的溪河煤业,都听着像大公司。又想到了东华实业,嘴里不停地念着。 “哥,我看还不如叫伟成煤矿得了。”李海东道。 潘成军立马附和道:“这个名字好,丰功伟业,有志竟成,寓意好,且又包含你的名字,哈哈,这海东看来还有两把刷子。” 陆一伟想了一会,摇摇头道:“不成,我说了,我只是幕后人,不想让别人知道煤矿与我有丁点关系。”想到名字,陆一伟突然灵光闪现,道:“我看叫东成煤矿吧。” 潘成军与李海东相望一眼,听候陆一伟解释。 陆一伟道:“我从你们名字中各取了一个字,希望我们三人以东山之志,成就一番丰功伟业,怎么样?” “哈哈,妙!”潘成军听陆一伟这么一说,心里暖融融的。也足以看出陆一伟对他的器重。 “那就东成了,来,举杯!” 又一杯酒下肚,陆一伟兴致很高,道:“你俩都说了,我也说两句吧。海东呢,自然不必说,这是过命的兄弟,我对他很放心。老潘你呢,咱俩虽接触时间不长,可我早就把他当兄弟了。是兄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们三人必须开诚布公,团结一致,把东成煤矿搞好,一同奋斗,一同发财,怎么样?” “好!”李海东兴奋地道,他似乎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已经铺天盖地飞来。 陆一伟接着道:“下面我说一下分工,还是我上次说的。老潘是矿长,也是法人代表,煤矿上的一切事务由你说了算,我不会插手,海东更不能插手,给你高度的自主权,遇到重大问题解决不了的,大家一起商量着办。” “海东呢,具体负责财务和日常管理。我让你负责,你就要负起责任,必须听老潘的话,听明白了没?”陆一伟喝得高了,说话的语气有些严厉。 李海东虽心里不悦,但在陆一伟面前只能乖乖的点头应承。 陆一伟了解李海东的性子,对他是一万个不放心。可又不能不用他,完全交给潘成军,他也不放心。又道:“老潘,要是狗日的李海东敢在矿上胡来,你不必和他争执,告诉我,我来收拾他。” 潘成军呵呵一笑,道:“你就放心吧,我和海东现在相处的挺融洽,这小子除了爱好女人外,其他的都挺好的,哈哈。” “对了,说起女人来了,海东,我不得不提醒你。”陆一伟严肃地道:“你在外面乱搞女人我不管,我也管不着,但有一点,你不能在当地找,如果整出什么乱子,我可不管啊。” “知道了!”李海东低声地道,心里不服气却不敢争辩。在这个世界上,李海东除了害怕陆一伟外,其他人谁都不怕。 “好了,多余的话我也不多说了,让我们再次举杯,为我们共同的事业干杯!” 0697 左右为难 第二天一早,潘成军和李海东返回了东州市,开始了他们的掘金之路。而陆一伟,还有石湾乡的一摊子事,吃过早饭后,他决定先去一趟教育局。 县里给陆一伟按照县领导的待遇配了一辆帕萨特轿车,这辆车是杨德荣来后集中采购的,一次性购买了5辆,原本轮不上他,张志远大笔一挥,到了他手上。 帕萨特轿车性能中庸,20排量足够用,宽大的空间,结实的车架,一度成为县市领导们的“指定座驾”。按照副处级以上领导的挂牌,陆一伟车上挂着“西e99098”的车牌,这种车牌在南阳县就那么几辆,凸显尊贵身份的象征。只要是北州市内,挂着这牌子不用缴纳过路费,到了收费处,横杆自动就抬上来了,一路畅通。就是有了违章也不必管,交警队的看到车牌直接就删了。享受如此特权,陆一伟很满足,也让他切身体会到当领导后的各种快感。 车子驶进教育局,眼尖的门卫看到是县领导的车牌,匆匆忙忙跑了出来迎上去,还大声地喊叫楼里的人,让赶紧通知领导。 车子停好后,门卫立马绕到副驾驶室开门,打开门一看空无一人,正纳闷时看到陆一伟从驾驶室下来了。 “陆常委,您来了啊。”门卫又绕到驾驶室,点头哈腰地道。 陆一伟故作深沉,面无表情问道:“黄局长在不在?” “在在在,我带您上去。” “哎呀!陆常委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教育局局长黄大宇一路小跑下来,出了门厅就撅着屁股伸出手跑过来,紧紧地握着陆一伟的手道:“怪不得今天早上一直有喜鹊叽叽喳喳地叫唤个不停,我猜想就有大人物来,没想到是您啊!你看看,我这小地立马就是蓬荜生辉,熠熠生光啊,哈哈。” 对于官场老油条来说,捧人拍马屁的话就挂在嘴边,信口拈来,滔滔不绝。不过这种恭维话,是个人听了心里都舒服,陆一伟开玩笑地道:“黄局长真会说话啊,我刚去了发改局,曹局长也这么说,哈哈。” 黄大宇脑子反应快,立马道:“你看看,这喜鹊都跟在你屁股后面跑,我得多和你握握手,沾沾喜气,哈哈。” 寒暄了一会儿,黄大宇拉着陆一伟的手道:“走走走,去我办公室,你好不容易来一回,今天我就把你绑在这里了,务必赏个脸吃顿饭,行不?” 陆一伟盛情难却,只好道:“那就承蒙黄局长抬爱,在你这里蹭顿饭。” “什么叫蹭啊,这叫给面子,哈哈,一伟,太够意思了。”黄大宇嗓门高,说话整个楼道里都能听见,不时地有人探头侧目。几乎所有人都是羡慕的眼光,感叹陆一伟年纪轻轻就成了常委,前途无量啊。 进了局长办公室,紧跟其后进来一位颇有姿色的女子忙活着倒茶。陆一伟看得有些出神,这一切被黄大宇看在眼里。 女子走后,黄大宇开玩笑地道:“陆常委,怎么样?这可是去年刚分配来的大学生啊,要不给你介绍介绍?” “得了吧,您老尽拿我开玩笑!”陆一伟笑着道:“我都多大年纪了,还想老牛啃嫩草,没那个福气。” “我可是说真的咧!”黄大宇一本正经道:“这女孩原来是一中教书,我看着不错就调到局里,别的不说,看着就养眼。你要是摆一个水桶在这里,你说心情能好吗?你要是愿意,我待会就问问她。以你的条件,那还不是上赶着往上贴?” “真不用了!”陆一伟连忙摆手道:“多谢黄局长替我操心,这种事急不得,也不能强求,慢慢来吧。” “还不着急?”黄大宇听着比陆一伟还着急,道:“你今年有32了吧,不小了,赶紧找。如果你看不上这个,再踅摸其他的。只要是教育系统的,你能看上的,告诉我,剩下的就不用你管了。” 黄大宇过度热情,让陆一伟有些招架不住。黄大宇以前是南阳县一中的政治处主任,陆一伟读书那会就在。此人胆子大,知道当时的县委书记刘克成好色,在各种形式各种场合拉着美女老师献殷勤,靠着给县领导拉皮条,坐上了教育局局长的宝座。 升官发财的路子有千千万,就看你如何抓住机遇上位。正大光明没机会,那就走歪门邪道。只要能成功上位,可以不惜一切代价。黄大宇此时又恬不知耻给自己的学生拉皮条,其丑恶嘴脸昭然若揭。 陆一伟不想在再这个话题上纠缠,绕过话题道:“黄局长,说起来我还是你的学生,你作为老师的要多多关照学生啊。” “这话说的!”黄大宇道:“你现在是我的领导,应该是你多关照我才对。有时间了,多在张书记面前替我美言几句,我就感激不尽了。” “哈哈,你还用我美言?”陆一伟笑着道:“张书记在我面前多次夸你,说你教育工作抓得好,抓得有特色。” “真的?”黄大宇眼睛睁得老大,急不可耐地问道。 “这还有假?”陆一伟违心地道。其实,张志远根本没提及过他,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不管是真是假,黄大宇心里美滋滋的。立马掏出烟递给陆一伟:“来来来,续上,这话我爱听,哈哈。” 天南海北聊了一会,黄大宇主动道:“陆常委今天找我有事?” 陆一伟故作轻松道:“是有点小事,需要黄局长帮忙。” “那你说说看,只要我能帮的,二话不说,当场就给你拍板。”黄大宇爽快地道。 陆一伟道:“黄局,我听说咱县今年有一个邵氏基金会名额?” 听到此事,黄大宇立马警惕起来,含含糊糊道:“是有这么一回事,陆常委耳朵真灵,我前天才去市里开了会,今天你就知道了,神通广大啊。” 陆一伟懒得回应他,道:“怎么样?黄局,把这个名额放到石湾乡,就算支持我工作了。” “这个……”黄大宇摸着下巴犹豫道。 看到黄大宇如此态度,陆一伟道:“怎么?黄局有困难?” 黄大宇续上烟道:“陆常委,不瞒你说,我前天刚开完会就把此事汇报给杨县长,杨县长当场就定在你老家谷阳乡。另外,不知你一个找我,好几个乡镇都来找我,都想拿下这个项目。” 听到这个项目落到自己老家,陆一伟有些为难了。他从小就在谷阳乡小学读书,其条件比石湾乡还简陋。不过前两年修缮加固了下,也还算够用。现在怎么办?一边是自己的老家,一边是自己主政的地方,放在那里都觉得合适。 黄大宇看出了陆一伟的心思,道:“石湾乡中学的情况我知道,也是到了非修不可的地步,可谷阳乡更需要啊。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我手里的能耐就这么大,舍弃哪个我都心疼。再说了,谷阳乡是你老家,改善下教育环境,也是必要的。” 陆一伟道:“不能再争取个名额了吗?” “这个真不行!”黄大宇一脸焦虑道:“全市才三个名额,你南阳县就占俩,要是传出去,别的县不知道这么传呢。再说了,市领导也不会答应啊。” 见陆一伟不说话,黄大宇又道:“陆常委,我说句不该说的话,石湾乡是全县第二大乡镇,煤矿那么多,就是每个煤矿出点钱,都能把学校盖起来。另外,你也可以和县里多争取点资金,不必在这个项目上做文章。真要把这个项目放在石湾乡,其他乡镇就有意见了。” 陆一伟点头道:“黄局,我知道你也为难,我可以不去抢占这个名额,但你作为主管单位,或多或少也应该支持下。如果由你出面向县里打报告,或许比我的力度要大许多。” 黄大宇听到陆一伟把责任推到自己头上,赶紧还回去,道:“对,你说得不错,可今年的预算已经报上去了,现在追加已经有些晚了,除非杨县长点头同意。你是县领导,和张书记杨县长说起话来肯定比我要随便些。要不这样吧,由我来起草报告,你带我去见见张书记怎么样?” 眼下也没什么好办法了,陆一伟只好道:“也行,你来起草报告,改天等张书记不忙了,咱俩一起去见见,行吧?” “这样最好!”黄大宇道。 陆一伟想着杨德荣为什么把这个项目放在谷阳乡,而不是更穷的通阳乡。想到新调过去的党委书记是周丽霞后,或许能找到点蛛丝马迹。 就在这时,陆一伟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看到是肖扬打来的,意识到张志远回来了,他赶紧接了起来。 “陆常委,张书记让您现在到他办公室。”肖扬道。 “好的,我马上过去。”挂掉电话,陆一伟无奈地道:“黄局,实在不好意思,临时有点事,估计中午吃不成了,改天吧。” 黄大宇听到电话里的内容了,起身假装道:“再有天大的事你也得吃饭啊。” “真不了,改天吧。” 陆一伟推辞,黄大宇也没再说什么,将其送到楼下,直到驶出院子。 陆一伟走后,黄大宇阴沉着脸嘟囔道:“啥好事都要轮到你头上,想得美!”说完,甩开膀子上楼去了。 0698 素养举止 陆一伟马不停蹄赶回县委大楼,刚上三楼,等候多时的肖扬将他拉进了办公室,小声地道:“陆常委,你等一会儿吧,杨县长刚进去。” “哦。”陆一伟往对门瞟了一眼,若有所思地坐在沙发上。 还不等和肖扬聊天,县委办副主任杜佳明手里拿着文件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看到陆一伟后,先是一愣,脸上立马堆满笑容上前握手,道:“陆常委,您老人家可真是稀客啊,自从到了石湾乡把娘家都忘记了,我可想死你咯!” 因县委办主任董建国病重,县委办暂时由杜佳明主持工作。虽不是一把手,也算是一把手了。杜佳明走路的姿势和说话的语气完全变了,眉目间多了些冷傲,试与陆一伟平起平坐的姿态。 在县委办时,陆一伟与杜佳明相处还算融洽,两人并没有因为工作的事发生不愉快。他笑着道:“我每次来杜主任都忙得不在,应该说我见不上你才对。” “哈哈,都是瞎忙,董主任不在,你又高升了,好多工作我完全两眼一抹黑,都是在摸索中学习,不好干哪!”杜佳明假心假意地道。 陆一伟懒得理他,微微地笑了笑没再说话。 “对了,陆常委,有件事要和你说。”杜佳明道:“市委韩书记年前不是要调研党建工作嘛,因发生暴雪灾害临时取消,这不,刚刚接到通知,下星期要来,准备工作还得你把把关啊。” 陆一伟道:“我已经不在组织部了,这事你应该汇报闫部长。” “我请示闫部长了,他说这项工作原先就是你负责的,现在还由你负责。”杜佳明显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直接给陆一伟下达命令。 “是吗?”陆一伟用质疑的口吻道:“县委办啥时候直接对组织部了?就算继续让我负责,也应该是闫部长和我说吧?” “这……”杜佳明被呛声,表情极不自然道:“我就是随口说说,这事还没定下来呢。”说罢,转身离开道:“陆常委,您先坐着,我有事先走了,有事吭一声啊,肖扬,给陆常委倒茶啊。” 杜佳明走后,陆一伟回头问肖扬:“这事张书记知道吗?” “知道了。”肖扬道:“杜主任一早就来请示张书记了,这不,又过来不知道要干嘛。他主持工作后,往这边跑得可勤快了,大事小事要请示汇报,本来可以自己做主的事,也要汇报,张书记有点厌烦他。” “哦。”杜佳明的这种工作方式可取也不可取。大事小事汇报凸显领导的权威,很适合刚入职的新人,但他都快干了半辈子了依然采取这种方式,有投机取巧、溜须拍马嫌疑。不过也不能愿他,毕竟是主持工作,要想扶正,必须得多在张志远面前晃悠着,以找到存在感。不过这招在张志远身上,显然不适用。 陆一伟茶都喝了两三杯,烟也抽了七八根,杨德荣终于在半个多小时后从张志远办公室走了出来。陆一伟立马起身,与杨德荣点头示意。 杨德荣表现很冷淡,面无表情,不知是高兴还是生气,不知是点头还是摇头,看了陆一伟一眼,甩着手臂离去。 政治素养和言行举止,是作为领导干部的必修课。政治素养亦指政治敏锐性和鉴别力,是否能精准理解落实上级的政策和会议精神,是否能站在政治高度处理敏感事务和推进经济建设,是否能能运用政治手段解决重大事项等,要想提高政治素养,那只能多看多听多学习。 而言行举止是很难掌控的,既要凸显自己的权威,还不能让外人猜透自己的心思,这就要求每一个举动,每讲一句话都不能带个人感**彩,而是通过内驱散发彰显个人魅力。 好比说讲话时,语调语速的控制,快了显得轻浮,容易讲错话;慢了显得拖沓,人家以为你准备不充分,边思考边讲话,有失水准。面部表情的控制要适中,你要是眉飞色舞,喜怒无常,易给别人产生一种错觉,无形中损耗自己的权威;你要是紧绷着脸不苟言笑,权威有了,但与下属之间拉开了距离。还有眼神的交流,不能漂浮不定,不能游离四方,更不能专注某一点,而应该来回扫射,照顾到每一位倾听你讲话的下属。 如何把握分寸?要做到脑动心不动,手动身不动,眼动不形散,皮笑肉不笑,时时处处保持清醒的头脑,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切不可被人抓住一个把柄被无限放大。官员在讲话时,常常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挂在嘴边,其实已然,慎独慎初慎微慎行慎言,是保护自己、维护自己权威的最**宝。 肖扬先进去通报,陆一伟则站在门口整理着装。不知为什么,以前见张志远他并不紧张,而这次显得有些紧张,是自己的身份变了,还是与张志远的距离疏远了?不得而知。 不一会儿,肖扬示意他进去。陆一伟深呼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 张志远依然像以前一样伏案忙碌,陆一伟进去后,他头也不抬,指着沙发道:“你先坐下,我把这几份文件批了。” 领导们往往如此,一天到晚忙不完的事,见不完的人。人是一波一波涌来,那个人都要汇报工作,你不得不见,所以张志远的时间特别宝贵,在见下一个人的间隙,抓紧时间批文件。 陆一伟坐在沙发上,看着张志远蹙眉凝神翻文件。不太重要的文件往往是看一下标题,里面的内容扫一眼,把重点内容圈住,然后批给分管领导落实。要是重要的文件,他会放到一边,等静下心来细细阅读。 “在石湾乡干得还顺利吗?”张志远盯着文件突然问道。 尽管张志远没抬头,陆一伟还是端正坐姿,冲着点头道:“感谢张书记关心,比较顺利。” “你什么时候变得和我这么客气了?”张志远停下笔,猛然抬头道。 陆一伟本来就紧张,被一反问更紧张了,慌张道:“张书记,我……” “好了!”张志远合上文件,把笔丢到桌子上,拿起烟丢给陆一伟,自顾点上,靠着椅子道:“你都知道了?” “什……什么?”陆一伟其实知道张志远说什么事,故意装作不知道。 张志远不理会陆一伟,道:“我知道你已经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但市领导做了临时调整,这也没办法,我们遵照上面执行就行了。你也别闹情绪,要服从大局,坚决执行,明白吗?” “嗯。”陆一伟虽心里不痛快,表面装得若无其事。 “这个事情呢,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好事。”张志远道:“如果没有这件事,你能不能入常还另一说呢。” 确实如此,张志远正是利用这一空挡把陆一伟推了出去。要是放在平时,运作一下估计得一年半载,还不见得轮得上他。整件事情上,陆一伟首先要感谢苏启明,如果不是他把自己推出来,张志远也不会顺势推到常委位置上。有些时候,一些事看似是机缘巧合,还要具备天时地利人和。 张志远又道:“这件事呢,我从一开始并不支持。你想啊,移民工程建到山区,还建到工矿企业旁边,这种设计简直是逆行之道,完全违背城镇化发展理念。如果说把该工程移到县城,我完全赞同,可苏市长急于要把自己的烂尾处理掉,我也没有办法。到了后来,又提出个不切实际的千人移民工程,将几十户的移民项目一下子扩容到上千人,都涌到石湾乡,群众吃啥喝啥,煤矿需要这么多劳动力吗?” 话到此,陆一伟才明白张志远为什么对该工程漠不关心的原因。对于他来说,确有太多无奈。上级领导敲定了的事,你要是公然违抗,显得不识时务。所以,哪怕是错的,也只能咬着牙落实,他能做到的,就是拖延时间。 苏启明果然是个悲剧人物,一辈子活在老丈人阴影下,碌碌无为,一事无成。好不容易熬到老爷子退休,准备大干一番,却接连遭受打击。头脑一发热,引进个空壳公司建水泥厂,要不是发现得早,估计损失几千万甚至上亿,到那时候真正成了南阳历史的罪人。不过对于他来说,政绩与仕途并不挂钩,这件事后没有受到处罚,反而荣升为常务副市长,而上台后主导的第一项工程依然是跌倒的地方,头脑更加狂热,举动更加疯狂,但他的能力决定了他的思路,再一次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事实证明,苏启明是个好人,但不是个好官。 好人和好官,尽一字之差,却谬之千里。苏启明为官带有浓重的个人感**彩,却不结合实际,这与他的工作经历有一定关系。万幸的是,这个项目胎死腹中,万一真要建成了,轰轰烈烈一阵,将来暴露出来的问题必将影响到社会稳定。 0699 推卸责任 让陆一伟奇怪的是,耗资几千万的工程为何草率上马,又为何轻易泡汤?就算张志远级别低,他的意见苏启明听不进去,那市委书记秦修文和市长林海锋为何点头,并经市委常委会审议通过?现在又冒出个丁昌华从中搅局,让人有些看不懂。 陆一伟坚信,这背后一定隐藏这一个巨大的阴谋,是高手间运作的一盘很大的棋,至于是什么,他暂时看不透。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张志远应该清楚个由。 其实,陆一伟一开始也认为这项工程不切实际,可他只是个执行者,至于工程的对与否不去过问,只在乎成与败。而他这个执行者,是最后一个知道。 张志远问道:“苏市长找你了吗?” 陆一伟摇了摇头。 张志远道:“事情临时有变,对苏市长来说也没什么损失,这不,丁昌华要在这块地上建洗煤厂和焦化厂,正好替他消化掉,这事你知道吗?” 陆一伟再不解释可能就要引起张志远的误会了,赶紧道:“张书记,前两天丁昌华已经找过我,而且以命令的口吻让我替他的企业扫除私挖滥采者。随后,杨县长也找我谈过话,内容大同小异,还要我分管全县的安全工作,重点在石湾乡开展打击私挖滥采工作。” “哦。”张志远似乎已经知道了,道:“那你怎么看?” 陆一伟脑子里乱哄哄的,都不知道该听谁的,道:“我听您的。” 张志远欲言又止,思考了一会道:“你说得这些是我都知道了,刚才杨县长也找我谈过你的事了,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陆一伟道:“按照职责分工,安全工作是政府行为,一般由副县长主抓,我不属于政府序列,让我分管是不是不太合适呢?另外,我刚刚进入常委班子,缺乏工作能力和统筹协调能力,一下子让我抓这么大的工作,有些力不从心。” “这话你说到点子上了。”张志远道:“你想想杨德荣为什么要把这块工作压到你头上吗?” 陆一伟摇头,这也是他的困惑。 “他在推卸责任。”张志远毫不避讳地道:“近几年,特别是去年,全国连续发生了好几起矿难,国家把安全生产已经提到了空前的高度,今后将严肃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包括主管分管安全生产工作的责任领导。你以为他真会把安全工作交给你?绝对不可能,不过是顶个名头罢了。万一将来出了事,把责任都推到你身上,他好来个金蝉脱壳。” 听完,一股寒风钻进陆一伟脊背,毛骨悚然,让人震惊。这就是血淋淋的政治较量,看似是一块具有诱惑力的大蛋糕,实则是深不见底的大陷阱,稍有不慎,万劫不复。 看到陆一伟异常紧张,张志远宽慰道:“他作为县长,你觉得他能逃脱得了责任吗?正如你所说,安全工作是政府行为,一旦有事,第一个追查的就是他。” 过了一会儿,张志远又道:“他的提议我给否了,你还是安安心心先在石湾乡锻炼吧。常委这块,我会安排一些工会、妇联等这些比较轻松的部门,但重心还是在石湾乡。你还年轻,需要多加历练,一下子把你推到这么高,切不可得意忘形,而应该脚踏实地地走好每一步。” “刚才说得打击私挖滥采工作,这不是一场游击战,更不是为某人的私利而开展工作,而是大势所趋,势在必行。前两天,市委秦书记在市常委扩大会上讲了,今年全省要安排部署这项工作,开展专项政治工作。所以,你可以提前入手,在石湾乡先行铺开,如果能像企业改制一样,总结出什么好的经验和办法,那就是你的政绩。” 话到这里,陆一伟基本上明白张志远的心思了,道:“张书记,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你不知道!”张志远突然脸色一变道:“去年,我们在石湾乡已经搞过一次,其难度可想而知。所以我建议你,打击面不要过大,抓那么一两个典型杀鸡给猴看就行了,你以为真的能彻底清除吗?这在全国都是个大难题。学着聪明点,要保护好自己。另外,与丁昌华要保持一定距离,明白吗?” 陆一伟重重地点了点头。 张志远续上烟,望着眼前的陆一伟,心里一万个不放心。如果自己将来走了,他该怎么办为好?叹了口气,放缓语速道:“一伟,我过两天要去京城学习培训,差不多要走一个月,你有什么事情尽管提出来,走之前给你安顿好。” 听到张志远要走这么长时间,他第一反映是谁来主持工作?毫无疑问,肯定是县长杨德荣。张志远不在的这段时间,杨德荣会搞哪些小动作,不得而知。 陆一伟道:“张书记,丁昌华往移民工程账户上先行打了500万元,既然这个项目不存在了,这笔钱是不是应该上缴国库?” “可以!”张志远道:“完了你把手中的一切账务全部移交到财政局,最好今天就移交,然后你打个报告上来,我给你返还300万,用作你前期准备工作的一切开支。” 听到这话,陆一伟心里暖融融的。小声道:“用不了那么多……” “用不了你也拿着。”张志远道:“你刚到石湾乡,手里没钱怎么开展工作?有了钱就有了底气,好好的利用这笔钱干一件漂亮的事,至于干什么,我不过问,你自己看着办吧。还有什么事?” 陆一伟随即把石湾乡中学的事一并提了出来。 张志远想了一会道:“既然杨县长定在谷阳乡,那就在谷阳乡吧,毕竟该乡也比较穷,需要这么个项目支撑。至于争取基金会一事,等我回了市里问问市教育局,看看还能不能争取到名额,好吧?还有吗?” “没有了。” “那好,我交代你两句。”张志远又道:“我离开这段时间,你时时处处要小心,低调行事,能不冒头就不冒头,一切等我回来再说。另外,你要留心县里的动向,要及时向我汇报。” “好的,我一定谨记于心。” 谈完事,张志远长舒了一口气,道:“肖扬要走了,你知道吗?” “知道一点。” “哦。”张志远感慨地道:“这小伙子确实不错,为人敦厚老实,我很喜欢,加上与他父亲又有那层关系,或多或少有些舍不得。可我不能拦着不让他进步,毕竟南阳县这块平台太小,回东州市是不错的选择。今天晚上,叫上肖扬,我们在一起吃顿饭,就算为他送行吧。” 陆一伟道:“张书记,肖扬走了,要不要我替您物色一位接替人选?” “不用了!”张志远笑着道:“我以前一个人不挺好的嘛。看着你们一个个都有了出息,我特别高兴。不管怎么说,能送多远就多远吧。你也一样,很多人对提拔你有意见,那你就证明给他们看看,你这个常委当得名正言顺,当之无愧,你能做到吗?” “能!”陆一伟暗暗攥劲,咬牙点头道。 “好了,那你去吧。”张志远微微一笑,替他加油鼓劲。 陆一伟刚迈出房门,张志远又突然问道:“一伟,你想过离开南阳县吗?” 陆一伟把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哦。”张志远黯然道:“当初苏市长提出带你走,我没同意,你是不是在记恨我?” 陆一伟连忙摆手道:“不不不,张书记,绝对没有的事。不去市里是我的选择,与您一点关系都没有。” “哦。”张志远道:“谢谢你的坦诚。先干着吧,有机会我会把你推出去的。” 陆一伟鞠了一躬刚要离开,张志远再次拦住他问道:“夏教授那边有消息吗?” 提起自己不愿意提及的往事,陆一伟有些慌乱,摇头道:“没有。” 张志远坐起来抿着嘴道:“其实我当初听到后,也觉得挺惋惜的,可又有什么办法?事已至此,我不想多说什么,你也老大不小了,如果遇到合适的,就早点办了吧。总这么飘着,也不是个事。你嫂子一直关心你的事,还要张罗着替你介绍对象,呵呵,这种事还得说你自己,别人只是关心。” “张书记,谢谢您和嫂子的关心,这事……我会努力的。”陆一伟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你和苏蒙还有感情吗?”张志远突然问道。 陆一伟一愣,不知该怎么回答。 张志远意识到自己话多了,道:“你别多想,我就是随口一问。”其实,苏启明特意托付张志远探探陆一伟的口气,有意让两人复合,可这种事,张志远怎么好开口,说了一半,又戛然而止。 临走时,张志远又道:“随后了你去见见苏市长,毕竟移民工程是他负责的,听听他的意见,也说说你的想法,好吧?行了,你去吧!” 0700 一声巨响 张志远走后的第二天,肖扬也带着人事档案和手续离开了南阳县。肖扬的离开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响,好多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正如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又悄然无声地离去,留下的,只有一段凄美而动人的爱情故事。 每当有人离去,陆一伟心里总会激起波澜,难以平静。不知是因肖扬的匆忙离开而惆怅伤感,还是联想到自己触景伤怀?很长时间坐立不安,心烦离乱。 陆一伟把案头的文件推开,点燃一支烟闷闷不乐走到窗前,透过玻璃望着即将西沉的太阳,夺目的霞光穿透云层,把大好河山染得五颜六色。早春的色彩是美丽的,院子里的白杨树似乎已经发了芽,孕育着生命的希望。 又是一年春来到,一幅画卷满城诗。陆一伟有过很多梦想,小时候受红色教育的影响,长大后希望成为保尔柯察金那样的钢铁战士;长大后,看到电视里经常有穿着白大褂站在实验台上不停地摇晃各种玻璃器皿,那姿势简直帅呆了,他立志要成为那样的人。进了大学后,身上的人文气息越来越重,加上在艺术氛围的熏陶下,他似乎找到了人生价值,那就是用手中的笔书写生命,成为北岛、顾城那样的大诗人。 然而,理想与现实天壤之别,你可以触及到天边的云彩,可以天马行空构造理想王国,可以无拘无束徜徉在自由世界……待到梦醒后,理想和现实不过是一个馒头的问题。 陆一伟的父母亲是农民,他们有着朴素的实用主义,他们倒不希望儿子将来成为什么大作家、大文豪,只要踏踏实实有口饭吃就行了,就这么简单。而他们切身能感受到的,就是当官真好,耀武扬威,吃香的喝辣的,多气派,哪怕是一个村长,都牛气冲天,牛逼哄哄。于是,他们对陆一伟没什么要求,当官! 如今,陆一伟到了副处的位置上,在别人眼中已经很成功了,但他不满足,这并不是他所要的生活。以前马志明、白玉新离开时,陆一伟的反映没有如此强烈,但肖扬的离开,对他触动很大,触及到了心扉。为什么?他看到了自由。 “笃笃……”有人敲门,陆一伟回头喊了一声,宋勇进来了。 “你来得正好,我找你有事……”陆一伟准备谈工作,被宋勇无情地打断道:“一伟,工作的事明天再谈,今晚许寨沟煤矿的许六邀请咱们去东州市吃饭,怎么样,去不去?” 看着宋勇一脸兴奋,陆一伟无奈地摇摇头道:“我不去了,要去你去吧。” “那行吧。”宋勇有些不甘心道:“待会许六开他的大奔过来接,要不一起去吧,特意邀请的你我,不去是不是不好看?” 马上要开展打击私挖滥采,在这个节骨眼上陆一伟不得不谨慎,摆手道:“我今晚还有点事,改天吧。” “哦,那我去了啊。”宋勇有些急不可耐。 不一会儿,乡政府院内果然出现一辆大奔,下来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把宋勇和分管安全的副乡长马国玺请上车,还不忘往陆一伟办公室瞟了一眼,上车急速离开。 陆一伟本想说道宋勇两句,让他注意点自己的身份,可他不知该怎么开口,说轻了不顶用,说重了惹人嫌,还不如不说,有时候真替他担心。宋勇以前算是江湖中人,身上匪劲十足,难以管教,本打算拉他过来撑场子,现在却与各路人马称兄道弟,还是江湖上的那套规矩,如此下去怎么能开展工作? 陆一伟无心思欣赏美景,回到办公桌前坐了下来,回想着张志远前两天的谈话。对!要干出两件惊天动地的事证明给他们看,自己不是花拳绣腿靠关系爬上来的,而是靠着真才实学一步一步走上来的。可做什么事呢? 眼下有两件事,一件是打击私挖滥采,一件是争取基金会项目。 先说打击私挖滥采,陆一伟注意到一个细节。要放在以前,张志远对这项工作是坚决的,毫不犹豫的,而上次谈话却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他没有说彻底铲除,而是杀鸡给猴看,抓一两个典型就行了,此番话让人颇为费解。 揣测领导的意图绝对是一门技术活。如果你误解或曲解,事情则往相反的方向发展。以陆一伟对张志远的了解,应该能揣摩到他的意图,而这次,他迷茫了。难道是因为与张志远疏远的原因? 陆一伟思考了许久,都猜不透其用意。不过张志远让自己与丁昌华保持一定距离,或许能猜出丝许端倪。 石湾乡的形势很明显,即将成为丁昌华的天下。而且他的狼子野心,试图把触角伸向每一个角落,逐步壮大他的丁氏集团。明面上是打击私挖滥采,说白了就是给他腾地方,霸占资源,独享蛋糕,胃口如此之大,是谁给他的胆子? 石湾乡可以说遍地是黑金,基本上每个村都有煤矿资源,各类煤矿林林总总加起来有十几家,除了原来的二宝煤矿,大多是小打小闹。据他了解,全乡所有煤矿没有一个手续全的,如果都按照私挖滥采定性,那将是全军覆没,无一幸免。 去年,张志远主导的打击私挖滥采行动,端掉了几十个黑窝点,仅此一项,为县财政创收5000多万元收入,可见其背后蕴藏着多么巨大的利益。回到文章最开始提出的问题,南阳县坐拥着如此丰富的矿产资源,为什么头上还带着国家级贫困县的帽子?私挖滥采是一个重要原因。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私挖滥采为什么屡禁不止?利益驱使一部分人铤而走险,更多的是**、行政不作为的结果。其中,有不少领导干部从中入股充当保护伞,想要彻底铲除,绝非易事。 经过深思熟虑,陆一伟有了明确思路:对无证的黑口子是坚决取缔,对证件不全的停产整顿。 再说石湾乡中学的事。如果把张志远拨下来的三百万全部投入进去,再找几个煤矿要点钱,完全可以修起来。但他改变了这一想法,他非要想办法争取回一个基金会名额不可。这不是固执任性,而是为了一口气。 “咚!”一声闷声巨响打断了陆一伟的思路。他看到桌子上的水杯在摇晃,头顶上的灯管也像荡秋千似的左右轻微摇摆,玻璃震得沙沙直响。顿时,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第一直觉就是感觉到出事了。 陆一伟快速起身,冲下一楼的办公室,紧张地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办公室正围着一圈人在嘻嘻哈哈地喝茶聊天,似乎对刚才那一声巨响并没有影响他们。办公室主任杨咏梅嗑着瓜子站起来道:“陆常委,不必大惊小怪的,您可能刚来,对这里的环境还不适应,以后慢慢就适应了。”说着,杨咏梅指了指地又道:“刚才的巨响是从下面传来的,果子沟煤矿挖到我们乡政府地底下了,刚才是他们放炮呢。” 话还没完,又传来一声巨响,整栋楼都感觉在摇晃,陆一伟觉得不可思议,放炮居然有这么大的动静?不行,他的去看看。说着,他起身快速往门外走。这时,企管员沈鹏飞跑过来拦着陆一伟道:“陆常委,这种事还用得着您亲自去?您等着,我现在去看看,一会回来向您汇报。” 因为陆一伟年纪小,且说话随和,好多人与他讲话随便,说到底,还是对他突然提拔表示不服气。还不等陆一伟说完,沈鹏飞骑着摩托车一溜烟飞出了大门外。 办公室里,围坐的人群依然聊得热火朝天,压根没把陆一伟当回事。计生员张丽将手中的一把花生塞到陆一伟手中,嘻嘻哈哈道:“陆常委,过来和我们聊会天呗!” 陆一伟哪有心思东拉西扯,把花生还给张丽严肃地道:“办公室是公众场合,要聊天回宿舍聊去。” 张丽一个不服气的挑眉,道:“陆常委,现在是下班时间,工作一天累了我们聊聊天也没触犯哪条纪律吧?” 自己把机关内务交给宋勇,他就管理成这个样子,陆一伟很是恼火,可又不能批评他们,看来,必须整顿下机关纪律。陆一伟没有理会,径直上了楼。 “看不出来啊,这小伙子还有脾气啊。”张丽磕着花生戏谑地道。 “可不,那个当领导没有脾气?我倒觉得他还不错,来了以后没怎么管我们。”一妇女道。 “哎!人家年纪轻轻就是副处,还是个单身,长得又帅,身材又好,真不知道哪个女子有福气嫁给他。”又一妇女醋溜溜地道。 张丽道:“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要是喜欢他晚上过去敲门啊,以你的姿色陆常委一准给你开门,哈哈。” “我可没那个福气。”妇女叹息道,对于这种话题她们丝毫不避讳。 “哎?我可看见范乡长经常往他办公室跑,他俩是不是……”张丽突然神经兮兮道。 “这可说不准!”一直未发言的杨咏梅道:“那小姑娘别看着清高,骚着呢。有一次上厕所的时候,我亲眼看见她里面穿着豹纹内裤,哎呀,正经女孩家谁穿这个?再说了,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还不结婚,是嫁不出去呢,还是另有隐情?” “啊?看不出来啊。”众人异口同声道。 这时,张丽扒开杨咏梅的裤子,兴奋地尖叫起来:“哎哟喂,大家快来看,咏梅居然也穿着豹纹嘞!” 众人纷纷扑上去撕扯一睹,杨咏梅羞涩地捂着脸往后退。 伴随着肆无忌惮的笑声,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0701 人间仙境 半个小时后,企管员沈鹏飞面带笑容,吊儿郎当骑着摩托车回来了。进了院子还学着电影里耍帅,急速行驶进来猛地捏刹车,然后来个90度回旋,一只脚点地,潇洒地停稳,然后甩甩头发,不可一世地走进了政府楼。 “陆常委呢?”沈鹏飞把脑袋闪进办公室,提高声调问道。 张丽指了指天花板,道:“上去了。” “哦。”沈鹏飞把钥匙丢给张丽,转身上楼了。 “快点的,一会打麻将啊。” “好嘞,马上就下来了。” 沈鹏飞敲门,依然先把头探进去,咧着嘴巴嘿嘿傻笑,走进办公室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陆常委,我刚才去看了,屁事没有,就是杨咏梅说的,是果子沟煤矿在开炮,整得动静大了点,放心吧。” 陆一伟松了一口气道:“老沈,你管着企业,你可得盯紧点啊,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放心吧,我在石湾乡干企管员都干了二十多年了,啥事都没发生,这里的煤矿瓦斯低,安全着呢。”沈鹏飞满不在乎道。 “没事最好,但不能掉以轻心,煤矿安全是天大的责任,一旦出了事,谁都跑不了。”陆一伟不放心地叮嘱道。 “真没事,如果你不放心,我现在把果子沟煤矿的八爷叫过来。”还不等沈鹏飞说完,果子沟煤矿矿长乔建军已经咧着嘴巴站在地上了。 “吓死我了!”沈鹏飞见乔建军神不知鬼不觉出现,捂着胸口介绍道:“陆常委,这就是果子沟煤矿的乔八爷,人挺好的。” 说着,乔建军撅着屁股双手伸过去,握着陆一伟的手道:“陆长官,早就想过来看看你,可一直没时间,今天晚上我做东,希望你赏个脸,嘿嘿。” 陆一伟到石湾乡后第一天就定了规矩,煤老板们有事一律找宋勇,他一概不见。如此制定规则是不想破坏规则,你吃他们一顿饭就得付出相应的回报,趁早打消念头,把后门给堵死咯。如此一来,煤老板们觉得陆一伟不解风情,是个不好打交道的主,干脆绕开他,直接将相对好说话的宋勇给攻陷了。 听到乔建军叫他“长官”,陆一伟忍不住笑了声,站起来握手道:“你叫我长官,我该怎么称呼你,也叫乔八爷?” “不不不!”乔建军连忙摆手道:“陆长官,您是领导,怎么能让你叫八爷呢,这都是那帮小子瞎起哄,给我扣了顶帽子,叫我建军就好了。” 陆一伟收起笑容道:“乔老板,刚才那两响声是从你煤矿传出来的?” “对对!”乔建军连忙解释道:“开矿嘛,除了挖,就是炸,不过您放心,鹏飞就是我们矿长是安全技术员,有他把关,您就放心吧。” 陆一伟瞟了眼沈鹏飞,沈鹏飞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笑道:“我就是帮帮忙,他们矿上有安全技术员嘞!” “哎呀!”乔建军看了看手表道:“陆长官,时间不早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陆一伟本想拒绝,可想着从乔建军嘴里了解下石湾乡煤矿市场的整体情况,勉强答应下来,道:“那好吧,随便吃点便饭就行。” “好嘞!”乔建军一脸兴奋,赶紧掏出手机打电话。 不一会儿,一辆悍马h1驶进了院内。陆一伟下了楼,犹豫了一下,还是钻进了这辆只闻其声不见其身的豪华座驾。 悍马车,原属于美国amg公司旗下的经典车型,其历史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初,有着百年的造车历史。悍马车走进民众的视野,应该是1991年著名的“海湾战争”。其潇洒的姿态和威猛的爆发力受到民众广为喜爱。次年,军车民用,第一代悍马轿车下线,正式向社会出售。硬汉施瓦辛格成为第一辆拥有悍马车的明星。 美国民众喜爱已经到了狂热的地步,而大洋彼岸的中国满大街跑到的是天津大发面包车。不过,先行富起来的一部分人已经开始享受高品位生活,追逐宝马、奔驰等世界名车,悍马车奇特的外形和高昂的价格还不被国人接受。 直到有军事迷从海外买进第一辆,此后一发不可收拾。生活在山区掘金的煤老板不再满足三菱越野车,把目光投向了悍马车。有一个购买的,其他煤老板不甘示弱,纷纷从海外购买,一时间,成了煤老板们的标配座驾。当时,悍马车并没有在大陆销售,直到美国通用公司收购后才逐步打开大陆市场。 陆一伟怀着好奇心坐进去,东瞅西望,一切感觉到很新鲜。视野足够宽阔,动力足够强大,可舒适度远不及轿车,就算配着皮座椅也是硬邦邦的。如果过个坑,直接从座位上飞起来,真不知道它好在那里。 见陆一伟有兴趣,沈鹏飞在一旁兴致勃勃地介绍起来:“陆常委,这辆车是乔八爷年前从香港买回来的,花了200多万,这在咱们县是第一辆,估计整个北州市也没几辆。” 听到两百多万,陆一伟惊呼道:“这么贵的车,乔老板真舍得买。看来这两年赚了大钱了。” 乔八爷嘿嘿一笑道:“没赚多少钱,辛苦钱。陆长官如果喜欢,我可以送给你。” 听到乔建军出手如此大方,连忙摆手道:“我可授受不起,这车要是给了我,估计连油钱都加不起。” 乔建军以为陆一伟怕开支,赶忙道:“这你大可放心开,油钱我全给你报了,连我的司机,一并送给你。” “得了吧,你真敢给我也不敢要。”陆一伟见乔建军当真了,道:“我一个小小的基层官员坐如此豪华的车,估计用不了两天就被撸下来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与乔建军这样的粗人,就得放下架子,讲话通俗易懂,而不是文绉绉的咬文嚼字。 “哈哈,陆长官真会开玩笑!”乔建军嘿嘿笑着豪爽道:“如果你不喜欢这辆车,矿上还有辆大奔,只要你喜欢,随便开!” 沈鹏飞像乔建军的马仔似的,一个劲地拍马屁,附和道:“八爷在咱们南阳县可是响当当的人物,秦二宝算个屁啊,当初还不是在八爷手下打工,如不是遇到马林辉,和上级搭上关系,我们八爷早就是南阳的首富了。” 听到沈鹏飞说话如此放肆,陆一伟脸一下子阴沉下来,没再说话。而沈鹏飞由于天黑看不清陆一伟的脸色,依然滔滔不绝道:“八爷在石湾乡有足够威望,其他煤老板们见了八爷都是低头哈腰的,秦二宝是被抓起来了,要不然这孙子见了八爷照样规规矩矩的……” “咳咳……”乔建军突然捂着咳嗽起来,还不停地拉扯沈鹏飞。沈鹏飞也意识到自己话多了,连忙打住,侧头借着月色看绷着脸的陆一伟。 短暂的宁静后,陆一伟问道:“乔老板,你这是带我去哪啊?” 乔建军凑过来小声道:“陆长官,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保准你没去过。” “哪里?”陆一伟顿时紧张起来。先不说其他的,如果吃饭时遇到熟人那就不好看了。 乔建军似乎明白陆一伟的心思,道:“在东州市,不过你放心,那里绝对完全。” 车子七拐八拐进了北州市区,又一路狂奔,直接来到位于东州市郊外新开发的一个旅游景点——普定山风景区。 普定山风景区与假日度假山庄一样,都是以观光、娱乐、消费为一体的综合旅游胜地。陆一伟以前听说过,但没来过。不过他多少了解一点。 普定山,是东州市的主山脉,绵延千里,漫漫苍翠。没有华山的倾崎险峻,没有泰山的气势磅礴,但有黄山的仙气灵动。沿着普定山,一条宽广的普定河由险及缓奔腾而下,养育着东州市100多万百姓,成为西江省独有的宝贵资源。 如果是南阳县靠着煤矿发家致富,那么东州市完全依靠普定山成为西江省发展潜力最为迅速的新型城市。沿着普定山,不知建了多少旅游景点,其中,比较有名的假日度假山庄、仙岳堂都散落在普定山上。而这个新景区起名更加简单粗暴,直接以普定山命名。 普定山风景区位于普定河上游,进入景区就能听到泉水发出的咆哮声以及松树发出的沙沙声,打开窗户,一股带有湿气的空气吹进来,沁人心脾,陶醉其中。 夜幕初上,整个风景区华灯璀璨,不远处的河面上飘着一层如丝带的薄雾,宛如仙境,美不胜收。 车子穿过一片树林,又沿着普定河往深山里走,直到看到一处亮点,坐在一旁的乔建军兴奋地道:“陆长官,到了。” 车子停稳后,乔建军连忙下车给陆一伟开门,陆一伟下车后,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只见在宽约40余米的普定河中央,建有一座仿古建筑,宛如漂浮在水面上,伴随着星星点点的灯光摇曳。沿着弯弯曲曲的汀步浮桥,穿过一座八角楼,终于看到了这栋建筑的真面目。 0702 暗藏玄机 该栋建筑完全仿明清四合院,大门正中央悬挂着“曦气祥云”四个大字,两侧挂着一副“光前振起家声远,裕后留贻世泽长”的对联,门口一堆样子极其凶悍的石狮子看守门院。跨进大门,写着一个“福”字的大照壁,在射灯的照射下格外夺目。 绕过照壁,更加神奇的一幕出现了。通往正厅的一段过道居然是透明的,四周还有彩灯装饰,低头可以看到潺潺流水,如果再仔细看,甚至有各式各样的鱼在里面自由游走。 四周房檐下都挂着大红灯笼,把整个院子照的亮亮堂堂。陆一伟在惊呼之余,溜须拍马的沈鹏飞在一旁介绍道:“陆常委,这处宅子是东州市一个煤老板建的,据说当初花了将近5000多万元。一次赌博,把这个宅子输了出去,后几经转手,现在成了八爷名下的宅子。您猜八爷花了多少钱买下的?” 对于陆一伟来说,上千万就是天文数字了,保守道:“2000万?” 沈鹏飞神秘一笑,摆了摆手道:“一分钱都没花。” 陆一伟惊奇:“还有这等好事?” “当然了,无功不受禄,天下那有免费的午餐,八爷买这个宅子用的不是钱,而是用一个女人。” “啊?”陆一伟更加惊奇了,越听越迷糊了。 这时,乔建军上前道:“别听鹏飞瞎说,这宅子是我和几个朋友合伙买下来的,平时谁有空谁来玩。今天他们本来要过来打麻将,但您来了,天大的事都的给我腾下。” “呵呵!”陆一伟笑着道:“乔老板真给我面子,不过这种地方还是少来,消费不起。” “自家地盘,说什么消费了,你要喜欢,我天天陪着你来都成!”乔建军嘴里抹了蜜似的,使劲地拍马屁。不过他用力过猛,陆一伟并不喜欢如此恭维,给了回马枪道:“你天天陪着我来,那哪些县领导市领导怎么办?” 乔建军一愣,憨笑着道:“你是你,他们是他们,能相提并论嘛。说起来,你才是我的正牌父母官,他们充其量就是个外甥舅舅,过过场面的事。” 乔建军果然是混江湖的人,说话水平就是不一样。话糙理不糙,陆一伟颇为受用,又道:“那许六他们也经常来这里?” 沈鹏飞立马道:“许六他们一般去仙岳堂,这里很少有人知道,安全得很。” “哦。”陆一伟继续往里面走。穿过大厅,又是一个四合院。院子中央居然是一个游泳池,正对的大堂改装成戏台,而两侧的房屋都拉着窗帘。 沈鹏飞继续充当导游,介绍道:“陆常委,这个游泳池用的水就是普定河的水,不过经过电加热,温度适中,可以达到30度以上。到了夏天的时候,你可以一边在水里游泳,一边欣赏京剧,好不美哉!两侧都是客房,你可以坐在楼上一边喝茶,一边欣赏美景,睡觉的时候听着流水潺潺,呼吸着新鲜空气,远离闹市,置身于大自然中,人间享受啊。” 陆一伟以为自己见过世面,连省领导经常集会的东湖会所都去过了,还有什么比那里奢华的。如此看来,东湖会所倒显得黯然失色,这里才是人间天堂。没想到一帮农民出身的大老粗竟然如此会享受生活,着实让他大开眼界。 这时,乔建军拍了拍手,一排穿着旗袍的女子从一侧的回廊缓缓走了出来,个个美貌绝伦、身材绝佳,让人眼花缭乱。 “陆长官,这边请!”乔建军见陆一伟眼睛都直了,不由得暗自发笑。不管你多么的清高,总要有弱点。好色是男人的本性,再自诩本分的男人见到美女后都是口呆目瞪,垂涎三尺。 来到大厅,几个美女扶着陆一伟贴身坐下,浓郁的香水味扑面而来,穿过鼻腔刺激身体的能动因子,让人神魂颠倒,魂不守舍。陆一伟已经很久没近女色了,突然嗅到异性散发出荷尔蒙,有些把持不住,身体开始变得烦躁不安,某个部位也渐渐有了反应。 看到此情此景,乔建军和沈鹏飞对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乔建军道:“陆长官,我们先吃饭,还是先喝点茶?” “哦……”陆一伟一下子从幻想中回到现实中,恍惚道:“先吃饭吧。” “好!”说着,乔建军扬起手又拍了拍,不一会儿,桌子上琳琅满目摆满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 “陆长官,请!”乔建军豪爽地做了个手势,还不等陆一伟动筷子,旁边的美女已经拿筷子夹了口菜,甜腻地道:“领导,让小女子喂你吃。” 陆一伟似乎清醒了些,摆摆手道:“还是我自己来吧,有点不习惯。” “嗨!”乔建军道:“陆长官,好不容易出来放松一次,就放下一切包袱尽情地享受。你放心,这里绝对安全,你看到外面的黑衣人了吗?谁要想进来,必须经过他们,绝对没问题。” 陆一伟往河岸瞟了一眼,果然有几个黑衣男子站在那里,他笑了笑道:“长这么大,除了我妈喂过我吃饭外,还没有其他人喂过,哈哈。” “哈哈!”乔建军爽朗大笑,道:“人生在世,能有多少辉煌光景?你就像我,前半辈子算是白活了,尽他妈的受窝囊气了,在你这个年纪,我都是背着箩筐在煤灰坡上刨土坷垃,好不容易挣了点小钱,该享受了,可转眼都奔五的人了,还能潇洒几年?别的不说,下面这玩意儿已经不听使唤了。再过几年,估计叫都叫不醒了,哈哈……” 乔建军话语粗俗,陆一伟倒不在乎,道:“乔老板在南阳县也算是成功人士,人这辈子,不就是图个名和利嘛,现在这两样你都有了,还在乎什么,守住金饭碗偷着乐吧。” “哎!”乔建军喝了口酒道:“陆长官,和你说句实话,我年纪大了,觉得力不从心了,很想把这摊子撂下轻轻松松活几年。可能行吗?全家上上下下还指望着靠我养活呢。” “你干了这么多煤矿了,腰包也鼓起来了吧,估计下半辈子都花不了,如此哭穷,我们这些挣死工资又该去哪说理去?” “钱是王八蛋,但谁都不嫌他多。我知道你是为人正派,是个正人君子,可其他人是吗?你们当官的比我们都狠!”乔建军还没开喝,已经打开了话匣子。 看得出,乔建军憋了一肚子苦水,正好借此机会了解下圈子内外的事,道:“哦?怎么个狠法?” “一吨煤我买80元,除掉工人工资、投资成本以及各类税费等等,你猜我能赚多少?” 陆一伟对煤炭行业有所了解,绝对是暴利,保守估计道:“60元?” 乔建军一阵苦笑,道:“我要是能拿那么多就烧高香了,告诉你吧,我最多能拿30元就不错了。其他的,我不说你也懂。” 前面提到,开一座煤矿前前后后要涉及二十多个部门,这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还隐藏着多个利益链条。陆一伟在北河镇时,听说时任县委书记刘克成在郭凯盛开的北河煤矿有入股。当然,刘克成绝不会花钱入股,而是煤老板寻求靠山拍马屁送得干股。也就是说,一分钱不花,年底坐等分红。这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如何计算股价?有的囫囵吞枣一锅饭见者有份,有的则相对精明些,按卖出一吨煤从中抽股。抽多少?那就按照能耐大小分果果了。如果一吨煤抽10元的话,一年卖出10万吨煤,收益可观。 当然了,一吨煤里不可能只有一个领导在分红,乡领导,县领导,市领导,省领导甚至还有中央领导,另外,还有一些难缠的小鬼也要插一脚分羹,如此算下来,乔建军说得比较属实。他倒想不干,这一条线上养活着这么多人,哪个能轻而易举让你脱手?想得美! 陆一伟无奈地笑了笑道:“社会风气成了这个样子,都是你们这些煤老板们惯坏的。” “都一样,大树底下好乘凉嘛!”乔建军无所谓地道:“如果你不识好歹,有的人愿意干,咱就祷告煤价快点涨起来,咱也好过两天好日子啊。” 陆一伟很好奇乔建军所说的大树是谁,岔开话题试探道:“乔老板,你这里都有哪些县领导来过啊?” 乔建军是个人精,打着哈哈道:“如果没有过命的交情,我一般都不会带他们来这里。” 乔建军答非所问,陆一伟笑着道:“看来咱俩是过命交情咯?” 乔建军立马端起酒杯道:“陆长官,我希望和你成为过命的兄弟,你要愿意,就把这杯酒喝了!” 陆一伟犹豫了片刻,道:“在你们眼中我还是孩子,充其量是个小兄弟,在石湾乡能不能干好,全靠乔老板多多帮衬着,这杯酒我喝了!” “爽快!哈哈……” (ps:新一轮的净网行动又开始了,这是大环境,不可逆转。大家也看到了,我的书名又一次更改,改成了不伦不类的名字,万路也没办法,估计以后会改过来吧。以后,都市类(包括官场)几乎成了雷区,wy的都市小说在今天上午几乎全部下架,庆幸的是,万路的书不涉h得以保存。这个孩子从生下来就命运多舛,全靠大家悉心照料才幸存下来。只要我的书还存在,万路就不会放弃,持续更新。另外提醒下大家,如果没有收藏的,赶紧收藏,过两天读书频道就找不到我的书了,谢谢大家了!) 0703 行业秘密 酒过三巡,气氛融洽。乔建军见陆一伟心情不错,尽量用平实的口吻随意一问:“陆长官,听说又要开展打击私挖滥采行动?” 陆一伟夹起一口菜正往嘴里送,听到此话愣怔了一下,送进嘴里放下筷子道:“你听谁说的?”此事仅是杨德荣提及过,还没有正式对外公布,乔建军倒消息灵通,这么快就打听到了。 乔建军与沈鹏飞对视一眼,打着哈哈道:“我也是前两天与几个矿长吃饭的时候听说的,不太确定,所以问问你。” 陆一伟故作姿态道:“打击私挖滥采嘛,又不是运动执法,而是一直以来都在搞,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一切以县里消息为准。你这么一问,难道你的煤矿也是黑煤窑?” “我那是!”乔建军连忙摆手道:“我的煤矿可是啥手续都有,不怕查!” “真的?”陆一伟挑眉反问。 乔建军有些心虚,面不改色心不跳道:“这当然了,咱是正经人家,自然要干正经买卖。” “哦。”陆一伟已经观察到乔建军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道:“既然是合法买卖,那你怕什么,该干干,乡政府依然一如既往支持。” “嘿嘿!”听到陆一伟如此说,心里乐开了花,笑着道:“陆长官,其实我早就该来拜访你,可听人说你忙于移民工程一事,我们也不便打扰。今日你肯赏我面子,是我乔某的福气,来来来,咱俩再加强一个。” 陆一伟端起杯子碰了下道:“乔老板,更正下,别叫长官的,多难听,好像我的大军阀似的,直接叫我一伟就成了。” 乔建军哈哈大笑:“你是我的父母官,我怎么能直呼其名呢!我是粗人,不懂你们官场的弯弯绕,那应该叫什么?” “陆常委。”旁边的沈鹏飞附和道。 “对,陆常委,不管怎么说,今天咱就算认识了,我这人性子直,为人也比较豪爽,以后需要我乔某帮忙的尽管开口,能帮的一定帮,不能帮的创造条件也要帮,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乔建军豪言道。 陆一伟淡然一笑,没有接茬。他心里清楚,乔建军如此献殷勤,必定有求于他。按道理说,自己不过是他关系网中的个小蚂蚱,用得着如此上心吗? 陆一伟不忘今晚饭局的目的,回头对陪坐的女子道:“你们先下去吧,我们谈点事。” “都下去吧,待会我再招呼你们。”乔建军知道陆一伟要谈正事了,他正好也有事情要谈。 服务员走后,陆一伟问道:“乔老板,我陆某初来乍到,对石湾乡的情况还不了解,能不能给我讲讲?” 尽管这里没有其他人,乔建军还是俯下身子压低声音道:“陆常委想了解哪方面的事?” “随便聊聊,就像我们聊天似的,没有主题。” “哦。”乔建军知道陆一伟想了解什么,道:“给你讲讲石湾乡的各式人物?” “可以。” 乔建军解开衬衣扣子,撸起袖管道:“石湾乡这地方资源多,基本上都是靠煤矿起家。全乡13个村几乎每个村都有煤矿,成了气候的,也就那么四五家,其他都是小打小闹。这四五家为首的就是二宝煤矿,接下来就是我的果子沟煤矿,还有王二柱的王家煤矿、许六的许寨沟煤矿、李虎的东沟煤矿。二宝煤矿我不说你也知道,买卖做得最大,他一个煤矿加起来就有我们全部的大。” “哦。”陆一伟一边听一边往心里记,道:“这些煤矿都是个人的?” “除了我的,都是承包的村集体的。” “手续都全?” “这……”乔建军犹豫片刻道:“陆常委,这么和你说吧,全乡所有的煤矿几乎没有一家手续齐全的,包括我。” 听到此,陆一伟颇为震惊,道:“那你刚才说手续齐全?” 乔建军放开胆子道:“刚才我们不熟,现在成了兄弟了,我就和你说掏心窝子话。我的煤矿好歹还有个采矿许可证,他们的估计就有个营业执照。” “哦,照你这么说都是非法开采咯?” “也不能这么说。”乔建军道:“什么是非法开采?一个证件都没有那才叫非法开采,我们只要有一个部门许可,那就不是。都是国家权力机关,都是为人民服务,进一步说,只要人民赞成,我们就是正经生意。” 听到乔建军这一歪理邪说,陆一伟不屑道:“照你这么说,那‘六证’完全没必要了?” 乔建军梗着脖子道:“要我说,那就完全没必要。” 陆一伟加重语气道:“无规矩不成方圆,每一行业都有游戏规则,你若破坏规则,那是对自己不负责。” 见陆一伟不解风情,乔建军脸上有些挂不住,一旁的沈鹏飞见气氛不对,赶紧打圆场道:“来来来,别光顾着说话,喝酒。” 陆一伟放下酒杯道:“乔老板,我问你个数据,全乡到底有多少私挖滥采的?” 乔建军眼珠子一转,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陆一伟没有吭声,而是盯着乔建军。 乔建军道:“和你交个实底,据不完全统计,保守估计有五六十家。” 陆一伟尽管已经做好了准备,但还是吃了一惊,回头问沈鹏飞:“属实吗?” “基本属实。”沈鹏飞赧然道。 陆一伟神色凝重地道:“去年已经炸掉几十家口子了,怎么还有这么多?” 乔建军神秘一笑道:“这年头,为了利益啥都敢干。挖出来的黑黢黢的硬石头,换回来的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村民们看到有一个发了财了,谁不眼红?把脑袋别到裤腰带上也要干!这就好比游击战,你来我撤,你走我干,你白天查,我晚上干,你总不至于住在村里不走吧,所以啊,不管你开展多少次行动,是绝对根除不了的,借用一句诗,啥来着,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就是这个理!” 乔建军兴致很高,继续道:“既然说开了,我就多说两句。搞私挖滥采的,绝对不亚于当年的地下工作者。有的在深山老林,一台拖拉机发电,几把铁锹铁镐,雇几个外地人就能开工;有的隐蔽在山洞里,还有的在自家院子里打口井,直接挖下去就能挖到煤。还有更绝的,在家里挖。尤其是一些靠近山根附近的,以衣柜做掩护,打开衣柜拿着铁锹通宵达旦挖,白天把衣柜一关,球事都看不出来。还有的在猪圈挖,晚上给猪吃点**挪窝,呼呼大睡,动静再大都醒不来。你说,村民们如此狂热,你能彻底铲除吗?” “不瞒你说,我非常痛恨私挖滥采的,也支持政府把这些人一网打尽,破坏生态环境不说,到处乱挖直接挖到我坑里了。稍不留神,就从上面掉下个人来,吓死一个人。很清楚的告诉你,你要取缔绝非易事。你敢进村,村民们就敢把你围攻,掀翻车子挖断路,甚至打伤人。退一万步讲,就算你今天取缔了,过两天同样会卷土重来,与村民们讲道理,那是天方夜谭!” 听完乔建军的话,陆一伟倒吸一口凉气,道:“照你这么说,这事无法进行咯?” “我可没这么说啊。”乔建军道:“你要真想干,那就提前做好心里准备。几任领导都想着在这上面弄点政绩,到最后还不是灰溜溜的收场?要我说啊,打击私挖滥采是县里面的事,乡政府无权无兵,能干得下去吗?” 陆一伟笑笑道:“我也是听县里的意见,如果县里把这事压在我头上,那我就认真贯彻落实。” 乔建军心里暗道:“这家伙不食人间烟火,都和他说得这么明白了,居然还是一根筋,管球他了!” 乔建军竖起大拇指道:“都说陆常委办事雷厉风行,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是条汉子,来,喝酒!” 陆一伟知道乔建军话里有话,问道:“乔老板,我有一事不明。果子沟煤矿在果子沟村,我怎么今天听到乡政府楼下面放炮,你这挖到石湾村了?” 乔建军一楞,呵呵笑着道:“陆常委可能听错了吧,我那敢呢。到了石湾村就是二宝煤矿的地界了,这个你放心,我们会按照规划核定的范围进行有序开采的。” “丁昌华你认识不?”陆一伟突然问道。 乔建军点头道:“认识,但不熟。” “哦。”陆一伟道:“二宝煤矿已经更名为东华煤矿,你两家的煤矿挨的近,你要和丁昌华把关系给协调好,避免以后出现什么摩擦。” 乔建军脸色一沉,小声道:“陆常委,不瞒你说,丁昌华已经派人找过我了,他想要收购我的煤矿,我没答应。” “啊?多会的事?”陆一伟感叹丁昌华下手真快,野心十足。 “就在前两天。”乔建军道:“果子沟煤矿我经营了快了十年了,刚刚有了点起色,现在让我放手,那有那么容易,我给撅回去了。” 0704 难以入眠 陆一伟愕然,替乔建军捏一把汗。要知道,丁昌华此人诡计多端,心狠手辣,只要是他看上的,就一定要得到。何况背后有林海锋、杨德荣这样的政治后盾,乔建军与他斗,简直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另外,丁昌华上次找自己谈话,听他的口气要把整个石湾乡的煤矿独吞。陆一伟猜想,乔建军的果子沟煤矿这是第一步棋,接下来会逐步蚕食其他煤矿,直至把整块地界都收入囊中。 能源型企业,其作用和优势在改革进程中逐步凸显,可以说是一本万利的暴利行业。就利润来说,没有任何一个企业可以与之抗衡。此外,国家一道又一道文件下来,以扩大内需为支撑点,加大马力全力提速,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一切为经济发展让道,只要有利于经济的,可以牺牲一切。 一时间,北方加快速度开采矿产能源全面支援南方发展,山西内蒙挖煤,河北炼钢,河南提供人力资源,以最快的速度运往南方各大电厂、造纸厂以及重工业加工基地,交通网络前所未有的繁忙,甚至载客列车也必须为运煤列车让道,沿海城市gdp几乎全线飘红,逐年翻番,创造着一个又一个的奇迹。又好又快发展,成了当时的主基调,谁要胆敢阻碍经济发展,谁就是历史罪人! 南方快速发展的巨大潜力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这个坐落在西部的小城,黑不溜秋的煤炭成了人们眼中的香饽饽,于是,一些非煤企业也纷纷转型投入到这场经济发展浪潮中。有远见的南方人拿着巨额资金到处买矿,到了一种癫狂的状态。就连在房地产行业做得风生水起的丁昌华也坐不住了,谁都想在煤价上涨之前占一个坑,先下手为强,投身于能源行业,开始了掘金之路。 陆一伟道:“丁昌华这个人你了解吗?” 乔建军一脸怒气道:“他不就是东华集团的老总嘛,怎么?依仗公司大名气大就店大欺客,这一套在石湾乡行不通。惹得我急了,我们几个联合起来把他赶出去!” 陆一伟笑了笑道:“乔老板,丁昌华在北州市是纳税大户,是重点保护对象,以你的实力和他抗衡,还不够格吧?再说了,他头上还顶着省人大代表的帽子……” “人大代表怎么了?马林辉不也是人大代表嘛,还不照样被收拾了?”乔建军不服气地道。 陆一伟冷笑:“马林辉能和丁昌华比吗?乔老板,你也算是闯荡江湖多年,你背后肯定有人暗中支持,我想,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吧?” 过了一通嘴瘾,乔建军心里舒畅了许多。连续喝了三杯酒后,眼神变得暗淡下来,语气也温柔了许多,道:“陆常委,其实我今天出来,是有事有求于你。” “嗯?”陆一伟眼皮子一抬,警觉起来道:“啥事?” 乔建军见陆一伟神色略微紧张,知道这是官员们的通病,一到谈正事,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如果事情能办,拐弯抹角争取利益,如果事情办不了,那就装疯卖傻,借故岔开话题。不过官员们个个神通广大,但凡你的付出到位,提着脑袋也敢干。 乔建军凑到陆一伟跟前道:“陆老弟,我听说你和丁昌华关系不错?” 乔建军这么一问,陆一伟清楚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刚才还咋咋呼呼的,现在又软下来了,看来他也知道丁昌华的能力。陆一伟只顾吃菜,没有回应。 乔建军继续道:“陆常委,我知道你和丁昌华关系不错,可以的话,你帮我在中间说道说道,只要他不收购我的矿,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陆一伟继续吃菜,过了许久才放下筷子,道:“先不说我和丁昌华的关系如何,都是商人,都是冲着利益去的,既然他盯上了你,你觉得他会松口吗?再说了,你刚才说一吨煤一条线上牵扯着许多人,应该都比我官大吧?” 乔建军楞了下,叹了口气道:“陆常委,我这也是一肚子苦水啊。你觉得别人拿了好处就会给你办事吗?我只祷告他们不来骚扰就行。就拿这件事来说,我已经找过杨县长了,你知道他怎么说,他说像我们这类小煤矿下一步就都要取缔,还不如趁早出手捞一笔,我呸!当初拿我钱的时候还说以后会大力扶持我们小煤矿的,这才几天功夫就变卦了。” “我知道丁昌华和杨德荣的关系不一般,市长都替他撑腰,和他争就是自不量力,但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我想过了,如果陆常委能出面协调解决,一切照旧。如果丁老贼顽固不化,坚持固我,我也不怕他,光脚不怕穿鞋的,老子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和他以死抗争。” 听到乔建军言语过激,陆一伟没有多说。他知道,丁昌华既然要兼并,县里就绝对支持,市里也会干预,自己出面交涉未必给他面子,何况两人并不熟。他隐隐感觉到,丁昌华来南阳发展就是个火药桶,指不定啥时候就会爆炸,这种人还是远离为好。 陆一伟不想驳乔建军面子,道:“这事我可以给你侧面问问,但我不敢保证能成功。我一个小小的乡镇书记,在他眼里分文不值,没多少利用价值。” “哎呀!那就太谢谢陆常委了。”尽管陆一伟没有满口答应,至少有个态度,乔建军激动异常,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两捆钱走到陆一伟身后塞进上衣口袋里。 “这是干什么?”陆一伟瞪大眼睛看着乔建军,伸手往外掏钱。 乔建军摁着陆一伟的手道:“陆常委,没别的意思,知道你们平时开销大,应酬多,这点就算是支持乡里工作了。”乔建军看到陆一伟在看沈鹏飞,赶紧解释道:“鹏飞和我是兄弟。” 沈鹏飞见此,立马成了演技派,两眼一闭,倒头呼呼大睡。 陆一伟不缺钱,就算缺钱也不会收别人的。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拿了钱就得替人办事,如此交换对他诱惑力不大。他脸色骤变,拿开乔建军的手,把钱丢到桌子上,起身道:“乔老板,时间不早了,送我回去吧。” “这怎么行?”乔建军见陆一伟要走,连忙道:“我们还有其他项目没进行呢。”说着,又招呼一群服务员走出来。 如果说陆一伟刚才动了心思,此刻荡然无存了。他没有理会乔建军,穿上衣服径直往外面走去。 见陆一伟执意要走,乔建军只好拉上沈鹏飞跟在身后,将其送回了石湾乡。 回到办公室,陆一伟脱掉外套丢到茶几上,醉醺醺地倒在沙发上,把鞋蹬掉,把皮带松开,让整个人处于松弛状态,可脑袋依然高速运转,想着乱七八糟的事。 以前他觉得当领导好,体面有尊严,可现在真到了这个位置上,仅仅是个小小的乡党委书记,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也许是自己太年轻,一下子走到这个位置步子迈的有些大,甭说上面的领导不支持,就连下属都不服气。他原以为通过收买人心的手段来安抚机关人员,别人非但不领情,还引来许多非议。看来,对付这些老油条,不动点真格的还真以为你是软蛋! 陆一伟突然感到尿急,起身往走廊尽头的卫生间走去。路过计生员张丽宿舍时,听到里面此起彼伏地叫唤着,凑近一听,隔着房门传来噼里啪啦的r体碰撞声。陆一伟先是身子一热,又觉得万分恶心。在乡镇这种事似乎司空见惯,尤其到了夜晚,个个空虚寂寞,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自然就走到了一起。 对于这种事,国法党纪上没有哪条明文规定不准乱搞,最多从道德层面谴责教育。所以领导们知道谁和谁的破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去过问。实在不像话了,顶多侧面批评教育下,再不齐调离,也就完事了。 陆一伟不去想,但那放浪的叫声和摩擦声始终在耳边萦绕,出于生理本能,撒尿的时候发现小东西已经不自觉立正稍息,憋了好长时间才放水。 回去的路上,房间里的叫声依然不绝于耳,陆一伟快速走进办公室关上门,心跳不止。 他也记不得上次是什么时候有过男女之事了,忘我工作之时压根不去想这些,可现在闲下来了,再加上酒精的缘故,身体的机能已经在萌动,浑身燥热,喉咙涌动,难以平复。 陆一伟走到桌前端起下午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头脑稍微清醒了许多。 陆一伟懒得洗脸刷牙了,走进卧室把衣服一脱,钻进被窝里试图睡觉,可乱七八糟的事轰炸式的涌来,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想佟欢了。蹦出这个想法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为什么想得不是苏蒙,不是夏瑾和,而是她!或许,这个女人留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以至于难以擦去曾经的一幕幕。 酒吧卫生间,酒店天台,佟欢在不可能的场合给了他无数惊喜,而别人给予的,只是按部就班,一成不变的固定套路。男人是需要激情的,一旦没了激情,生活则变得盲目,索然无味。 这一夜,陆一伟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0705 工程搁置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早早就醒来了。打开手机一看,还不到七点。翻了个身接着睡,可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又眯了十几分钟,说什么也睡不着了,一个鲤鱼打挺起床。 先是在床上连做了100个俯卧撑,又下地把脚放在窗台上压了压腿,感觉筋脉通畅,浑身舒服。好久没运动了,陆一伟做这些倒也不费力,不过他明显感觉到成天被酒灌着身体大不如从前了,仔细观察,肚子上的腹肌似乎渐渐隐退,好像不平整的床单给蹬直了。这是一个不好的信号,他决定只要有时间就锻炼,决不能把身体给搞垮。 政府楼没有单独卫生间,上厕所洗漱必须到公共卫生间,这点很不方便。要说这栋办公楼造价不菲,当初设计时为什么不考虑这些?不过回过头想想,毕竟是农村,要求那么高干嘛,别人能克服自己也能克服。想着,陆一伟端着洗脸盆洗漱去了。 快到卫生间门口时,听到后面有个宿舍开门,本能地回头一看,惊奇的一幕出现了,让陆一伟大跌眼镜。只见乡人大主席高大宽从计生员张丽宿舍鬼鬼祟祟走出来,与陆一伟的目光不期而遇。 高大宽顿时一慌,不知该如何是好。不过他很快调整心态,与陆一伟打了声招呼,解释道:“陆常委,张丽说今天要下去收计生款,想让我给她派辆车……”尽管谎言有些牵强附会,但他不得不用谎言来掩盖事实。 陆一伟茫然。他怎么也想不到才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高大宽竟然做出这种不知羞耻之事,以前也没看出他是这种人啊。一股无名之火冒上头,不过他很快熄灭。这种事见不得光,要是真出了事,他脸上也无光啊。他冷冷地道:“一会你到我办公室来,我有话和你说。”说完,一头扎进了卫生间。 高大宽愣在那里,脑袋快速运作如何用谎言充实先前的谎言。可转念一想,他有没抓住我什么把柄,有的找如此紧张嘛。想到此,背起手回到了自己办公室。 “陆常委,早啊!”高大宽前脚刚走,张丽披头散发端着脸盆来到卫生间,见了陆一伟,连忙打招呼。 陆一伟正刷牙,从镜子里看着满面桃花的张丽,再想想昨晚那放荡的叫声,从心里感到厌恶。此女子长得也不好看啊,为什么高大宽会鬼迷心窍?如果非要给出一个理由,张丽年轻。 陆一伟没有理会,点了点头继续刷牙。 张丽本来只是洗洗脸,可她看到陆一伟在,改变了想法。她故意走到陆一伟身边,拧开水龙头,把上衣的扣子解开,真空的半白立马显现出来。她把身子压得很低,侧着头洗头发,不时地偷瞄陆一伟。看到陆一伟盯着自己胸脯看,会心一笑,动作更加夸张了。 看到张丽如此豪放,陆一伟躲闪不及,匆匆洗漱完毕,逃离了卫生间。 回到办公室穿戴整齐,正准备下楼吃饭,高大宽鬼鬼祟祟走了进来。进门道:“陆常委,找我有事?” 陆一伟指了指沙发,自己坐到办公桌前,递给他一根烟点燃道:“移民工程的事可能要搁置一段时间了,所以你这边可以稍微轻松些。今天上午你去财政局一趟,把丁昌华打过来的500万元移交过去,然后履行下手续,有300万元的资金要返还回来。” 关于移民工程项目搁置一事,高大宽早有所耳闻,所以他并不惊讶,点头道:“好的,待会我吃过饭就去。” “300万元到账后,暂时不要动,看看有什么合适的项目,把这笔钱用到急需的工作上去。”陆一伟叮嘱道。 “好的。”高大宽一本正经地记录着,脑子里还是想着陆一伟刚才的那个眼神。显然,他似乎知道了什么。 陆一伟继续道:“石湾乡中学要改造,但缺少资金,我打算把这项工作交由你负责。你负责筹资修建,可以和煤老板们伸手要钱,但方式要婉转些。另外,市里还有个基金会名额,这个你不用管,我来想办法争取,听明白了吗?” “好的。”听到陆一伟把这个工程交由自己,倍感激动。不过心头很快蒙上阴影,道:“陆常委,工程的事不是有宋勇负责吗?我要是干了,他会不会有什么说法?” “这你不用担心,我和他说。”陆一伟道:“另外,我再交给你一项重要任务,你把全乡所有的学校都过一遍,必须亲自下去,看看哪些学校有困难,一并报上来。完了我们再召开个座谈会,商讨解决办法。你今年的工作就是把教育这块抓起来。” “那范乡长那边怎么办?” “让她配合你开展工作。” “那好吧,我今天就下去。” “嗯。”陆一伟又道:“对了,你还得负责一项工作。移民工程搁置了,但石湾乡46户受灾群众的安置问题还需要解决。县里的救助资金已经到位,近期你多跑跑,把资金足额发放到群众手中。” “好的,好的。”听到把这个项目也落到自己头上,高大宽有些欣喜若狂。陆一伟的另一层意思,这笔资金由他支配,他想发多少就是多少,全由他说了算。陆一伟如此照顾自己,看来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 正说着,“轰”地一声,从地底下又传来一阵炮响,震得房子瑟瑟发抖,头上的灯管使劲摇晃,一些灰尘和泥渣抖落下来,撒得到处都是。这如同地震般的炮声,把两人吓得不轻。 陆一伟抬头一看,只见门口上方的墙角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纹。这可是建起来没几年的办公楼啊,如此折腾用不了几年就成危房了。 高大宽心有余悸,道:“陆常委,这是不是煤矿上放炮?怎么挖到村子下面来了?相关文件明文规定,煤矿在规划设计时要绕开村庄吗?是不是越界开采了?” 高大宽的连续发问也是陆一伟思考的问题。煤矿安全,事关大局,看来他必须亲自下去挨个查看一遍了。如果确实超采,不管是谁的矿,当场就给他查封咯。 再退一步说,越界开采也是小事,如果要是死了人,发生矿难,那可就问题大了。陆一伟这些天一直提心吊胆,煤矿安全不能倚靠宋勇,自己也得亲自抓起来。 “宋勇回来了没有?” 高大宽摇摇头道:“好像没回来呢,我早上过去敲门没有应承。” “你现在给他打电话,让他马上回来,就说我找他有事。”陆一伟异常严肃地道。安全问题不是儿戏,必须地严肃认真对待。 高大宽打通了宋勇电话。电话那头,宋勇还迷迷瞪瞪的,听到陆一伟找他,还有些不耐烦,丢了句知道了便挂了。陆一伟听到了。 这段时间,宋勇越来越不像话了。成天与许六、王二柱这些煤老板混在一起,不知道干些什么,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可再怎么样陆一伟也得忍着,谁让是他带过来的人。 陆一伟被宋勇搅得无心谈事,把烟掐灭起身道:“先吃饭去!” 吃过早饭,陆一伟回到办公室,等了宋勇足足一个多小时,都不见他的人影。 不等了!陆一伟有些恼怒,下楼叫上分管煤矿安全的副乡长江宇城以及企管员沈鹏飞决定去煤矿上转一圈。 陆一伟一行先行来到果子沟煤矿。果子沟煤矿与东华煤矿仅隔一道山,一个在东挖,一个在西挖,如果没有规划设计图,估计两家人就能打通巷道见面。此外,这块区域煤质好且煤层浅,挖起来省时省力,又能买上好价钱,不知多少人眼红。丁昌华第一步就要收购果子沟煤矿,目的昭然若揭。 由于副乡长江宇城提前打过电话,果子沟煤矿矿长乔建军早早在门口等候迎接。见到陆一伟后,双手紧握,热忱欢迎。有了昨晚做铺垫,乔建军说话也随便了许多,拉着陆一伟进了一侧二楼的办公室。 闲聊了一会,陆一伟道:“今天来呢,就是过来看看。看看你们有什么需要乡里解决的,尽管提出来。” 乔建军哈哈笑着道:“我们没什么困难,也不希望给乡里添麻烦,谢谢陆常委的关心和厚爱。” 乔建军需要解决什么问题,陆一伟心知肚明。但有些话只能私底下谈,不适合在这种场合提出来。他起身道:“没有最好,我们下矿井看看吧。” “啊?”乔建军有些为难,道:“陆常委,这可使不得啊。矿井下处处是危险,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怎么交代?”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我那有那么娇气!”说着,迈步跨出了门。 乔建军见陆一伟执意如此,也没法子。向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紧追其后跟了出去。 下楼时,陆一伟猛然抬起头,眺望着远处的石湾村。按照距离远近,他感觉昨天听到的炮声应该就是从这边传来的,难道乔建军说了谎? 0706 三驾马车 听到领导要下矿井,工人们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年轻有为的陆一伟。或许,他们在思考,人家这个年纪都是领导了,自己还是个矿工,难道这就是命运安排吗? 人的成功绝非偶然性。陆一伟能有今天,遭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磨难,一步一坎坷跌跌撞撞有了今天的成就。在别人眼中是羡慕的,而他认为,这一切是自己应该得到的。 在乔建军的安排下,给陆一伟他们找了两身干净的矿工服,戴上头灯,坐在铛铛车进入像迷宫一样的矿井里。 进入矿洞,十几米有一个昏暗的灯泡发出微弱的灯光,鼓风机和铛铛车发出轰隆隆的响声,凄冷的洞穴风扑面而来,似乎走进了死亡隧道,阴森而恐惧。矿井顶上用胳膊粗的木头支撑着,摇摇欲坠,似乎再一用力就把木头给压塌了。矿洞壁上往外渗水,顶上不时有小水珠滴落下来,好似呜咽哭泣,向人类诉说着心中的委屈。 陆一伟以前下过矿井,但这次以一方父母官的身份下去,心情格外的沉重。他隐隐感觉到,死亡之神就萦绕在自己身旁,稍不留神,就把你无情夺走。而这一幕,每天都在全国各地上演着。 矿井里隐藏着无处不在的危险。头顶上极易发生顶板脱落,发生严重冒顶事故;开采作业时,如果不按照地质勘探图采掘,而是盲目开采,极易挖到地下水层,发生透水事故;矿井下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瓦斯,如果通风不及时,极易与裸露在外的电线接口接触,发生瓦斯爆炸。另外,工人们操作不当,施工时铁镐与石头摩擦出现火花,还有的工人偷偷抽烟,也容易发生瓦斯事故。 此外,还有运输工程中铛铛车轨道偏离,钢丝绳断裂,或突然停电,也是一种潜在危险。机电设备不定期检修,出现路线老化,突然停止工作,也容易发生事故。还有放炮,操作不当,duang!duang!瞬间要人命! 还有其他的,比如说汛期发生雨水倒灌,泥石流滑坡,中毒等等,可谓到处是危险。其中,最常见的煤矿事故主要集中在瓦斯、冒顶和透水事故。 瓦斯,既煤气,音译过来叫瓦斯。其成分主要是甲烷,还混合着乙烷、丙烷、石脑油、氢等多种可燃气体。古生物化石在地底下沉睡了多年,经过一系列化学反应混杂渗透在泥土矿石里的**气体,聪明的人类将埋藏几亿年的“尸首”挖出来为之所用,却没想到大自然有一天会疯狂的报复。 瓦解有一定浓度范围,大概是5%-16%之间。低于5%,不会发生爆炸,但会包裹在火焰外层形成燃烧层。介于9-10%之间,遇火就爆;而高于16%,不会爆炸,但会燃烧,也易中毒。瓦斯爆炸时威力有多大?需要结合地形和空气的融合。这么说,一罐液化气相当于3000个手雷,其威力可想而知。一旦发生爆炸,基本上没有逃生的机会,瞬间尸首遍野。 在德国,有瓦斯的煤矿是明令禁止开采的。而在我国,为了发展经济,为了给“三驾马车”驱动力,似乎并没那么…… 瓦斯虽危险,但是可以检测出来的。如果瓦斯高的煤矿,矿工们下井前会开动鼓风机大量送风,将瓦斯稀释,基本不会发生什么危险。还有的矿工自己想土办法,抓一只金丝雀进矿。金丝雀对瓦斯特别敏感,只要瓦斯浓度达到5%以上,就会晕厥昏迷。矿工们看到此,立马紧急撤离。 不管如何检测,依然存在潜在危险。只要工人们操作不当,或安全技术员不负责任,就可能发生不可逆转的事故。 南阳县的煤矿,十座就有九座有瓦斯,但由于开采规模小,这些年来并没有发生瓦斯爆炸。不过,瓦斯就像魔鬼一样张牙舞爪地隐藏在阴暗角落,用锋利的眼睛等待着人类出错。 走到一半,矿井下又传来“轰”地一声巨响,把陆一伟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分管安全的副乡长江宇城更是个贪生怕死之人,整个人蜷缩在铛铛车里,抱着陆一伟的腿瑟瑟发抖。让这种人分管安全,简直不敢想象,陆一伟淡定地撑了下腿,厌恶地看了江宇城一眼。 一旁的乔建军安慰道:“陆常委,别担心,这是下面在放炮。” 这明显是违反操作流程!陆一伟扶了扶安全帽道:“矿井里还有人你怎么就放炮,你不怕发生意外?” 乔建军觉得陆一伟有些小题大做,不以为然道:“没事的,我们以前一直就这样操作,十多年了,没发生一起事故。” “万一要发生事故呢?”陆一伟怒目圆睁大声道。 见陆一伟表情严肃,乔建军没有反驳,不高兴地道:“好了,我们以后整改。” “今天就整改!”陆一伟毫不客气道:“待会上去后,责令所有工人停工,开展煤矿安全培训。江乡长,这事你要负责,每天的学习要有记录,我要检查!” 江宇城木讷地点点头,身体还有些发抖。 乔建军不高兴了。来矿上检查过的领导不知有多少了,大多数都是走马观花地看一遍就走了,除了作秀拍照片才下来绕一圈,赶紧匆忙逃离。也没有哪个领导如此质问自己,到底是没经验的毛头小子,见风就是雨,一点都不懂事。 乔建军道:“陆常委,煤矿安全培训我们每个星期要进行一次,现在停工干这个,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什么叫小题大做?要是出了人命你能担得起责任吗?”陆一伟疾言厉色道。 “我这个月还有2万吨的任务了……”乔建军不惧陆一伟,继续道。 “好了,这事由不得你!”陆一伟有些恼怒。如此说,倒不如让丁昌华兼并了,毕竟大煤矿在安全上面比较重视。 乔建军选择了沉默,不理会陆一伟。 到了工作面,铛铛车刚停稳,江宇城就迅速跳下来躲到一边哇哇地吐。陆一伟冷笑了一声,心里暗道:“还分管什么安全,估计下井都没下过几次。” 刚刚放了炮,工作面烟雾缭绕,微弱的灯光忽暗忽明,加上鼓风机肆虐地吹着,压根看不到在里面工作的矿工。 这时,一个矿工小跑过来。乔建军不情愿地介绍道:“陆常委,这位是安全技术员,你放心,只要他把关,就出不了事!” 陆一伟不理会乔建军,对技术员道:“你在前面带路!” 穿过烟雾缭绕的粉尘,刺鼻的气味呛得人群直咳嗽。陆一伟两眼辣的都睁不开,但为了安全,他顾不了这些,紧跟着技术员来到工作面。 刚开过炮,大块的煤炭滚落在一旁,矿工则席地而坐休息。看到有人来了,急忙起身拘束地站在那里,露出洁白的牙齿嘿嘿傻笑。 陆一伟转圈检查了一遍,并未发现什么潜在的危险。伸出手与一位矿工握手,矿工见领导与自己握手,赶忙在身上使劲搓着,然后抓住陆一伟的手使劲一握,陆一伟感受到了矿工手上的力量,一股为改变生活而奋斗的力量,一股与生命抗争的力量。 “老乡,你是哪里的?”陆一伟对乔建军横眉冷对,对矿工却格外亲切。 矿工继续嘿嘿傻笑,用不标准的普通话道:“我是四川的。” 其他几个争先恐后道:“我们都是四川的。” “哦。”陆一伟逐个握手,叮嘱道:“你们在矿下一定要注意安全,切不可麻痹大意。” “我们知道,我们矿长天天给我们讲嘞!”矿工朴实地道。 “那就好!”陆一伟道:“我要再次叮嘱你们,挣钱重要,生命更重要,不可把生命当儿戏,始终要紧绷安全这根弦……”也不知为什么,陆一伟自从当上常委后,说话的语气已经在悄然发生着变化,变得更为官话。 “好嘞,好嘞,我们记住嘞!”矿工不停点头道。 陆一伟回头问乔建军:“工人在井下工作多长时间?一个月给开多少钱?” 乔建军还没从刚才回过神来,道:“我们实行三班倒,8小时换一个班,也有工人愿意加班的。一个工50元,一个月要是出满勤的话1500多。” “哦。”陆一伟点头道:“这个标准有点低啊。” “这还低?”乔建军瞪大眼睛道:“许六的煤矿一个工才给35,我这已经算高工资了。” 人家开多少钱工资是老板的事,只要在合理范围之内陆一伟无权干涉。仔细检查了一遍,待了十多分钟,准备返回。 正准备走时,陆一伟低头发现了一个东西。他凑近一看,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他捡起来回头问乔建军:“这是什么?” 乔建军看着陆一伟手中的烟头,脸色有些挂不住,回头抬起腿就往技术员腰上踹了一脚,骂骂咧咧道:“狗日的,不知道在矿井下不能抽烟?让你监管,你管到哪里去了?这个班所有人的工资全扣!” 技术员捂着腰,一脸无辜可怜巴巴地望着陆一伟。 陆一伟有些同情他,可手中的烟头更让人气愤。他把烟头装进口袋里,一声不吭地往铛铛车走去。 0707 危险职业 坐着铛铛车回到地面,陆一伟下意识地用手遮挡眼睛。毒辣的阳光如同锥子般刺在眼睛上,灼热般疼痛。在地下工作面也就待了不到半个小时,而这半个小时是他有史以来最煎熬的一段时光。无处不在的危险让人窒息恐惧,走出来的那一刻,无非是与死亡之神擦肩而过,一种从获重生的解脱和感慨。 陆一伟卸下沉重的矿工服,脱掉千锤百炼的高筒鞋,乔建军立马安排人端着脸盆,拿着毛巾让他洗脸洗手。陆一伟把手伸进去的那一刻,看到不远处的另一个坑口缓慢地爬出了一班人,倏尔愣在那里。 只见矿工们满脸涂满了黑色,渗透在每个毛孔里,淌下来的汗水顺着布满沧桑的沟壑四处奔流。矿工服上裹满了泥垢,有的衣服拉开了口子,红色的衣服裸露在外,格外刺眼。 矿工们有气无力地丢到手中的工具,顾不上地上脏,筋疲力尽地往地上一躺,像沙滩上的海狗一般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休憩。有的矿工把安全帽扣在地上,坐在上面迫不及待地掏出劣质香烟“嗞嗞”地拼命抽着。他们之间并不说话,而是贪婪地享受着阳光的妩媚,或许,那一天就见不到如此美好的阳光了。 “陆常委,陆常委!”乔建军见陆一伟楞在那里发呆,不时地提醒道。 陆一伟被这一幕震撼了。他顾不上搭理乔建军,伸进脸盆里的手抽了出来,在身上随便抹了抹,快步走到矿工跟前。乔建军见此,倍感疑惑,与其他眼神交流后,紧随其后撵了上去。 矿工们看到陆一伟过来了,再看看老板低三下四地跟在身后,意识到这是领导下来检查工作来了。眼神慌乱,惊慌失措地站起来,极其不自然地站在那里。 陆一伟走过去,闻到矿工身上散发着如同咸菜般的汗臭味,一名矿工头上还冒着热气,头发被胶粘住似的拧成一缕一缕,甚至可以看到头皮里的煤屑。一名矿工拘束地站在那里,手中的香烟已经烧到了粗糙干裂的手指,而他浑然不觉。个个脸上写满惊恐,彷徨和无奈。尤其是深邃的眼睛,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时而掠过一丝希望看一眼陆一伟,时而留下一丝恓惶错乱地望向别处。 矿工,一个卑微且危险的职业。在煤老板眼中,他只是一个赚钱的工具,其价值远不如拴在煤场看场子的大狼狗值钱。而在其他人眼中,他们是弱势群体,往往会被忽略,甚至有所偏见。而他们却用粗犷的双手创造着中国速度,可以说,国家的强盛离不开这群可爱的矿工。然而,谁又走进他们的内心世界呢? 陆一伟与一名矿工近距离站着,一张如同抹布的脸留下岁月的痕迹,如用锋利的刀在峭立的山壁上侵蚀雕刻,刻画得惟妙惟肖,真实自然。鼻孔里堵满了黑屑,“呼哧呼哧”不停地喘着粗气。龟裂的嘴唇被煤屑嵌入,如同干涸的河床,等待雨露的恩泽。喉结不停地涌动着,甚至可以听到喉咙与污秽物的摩擦声,若隐若现。 陆一伟是感性之人,对待**分子、恶霸等,他横眉冷对,绝不手软。而面对这群被人们忽略的弱势群体,却倍感同情怜悯。谁没有家庭孩子,为什么他们却要背井离乡远离故土来此挣这点血汗钱?一切源于生活所迫。 陆一伟眼眶有些湿润,伸出手与矿工们握手。矿工们见此,有些惊慌失措,连忙摆手道:“领导,这可使不得,俺们手脏。” 陆一伟一个温暖的微笑,拍了拍一个矿工的肩膀道:“你们一点都不脏!” 矿工一愣,被这句简单而温暖的话语感动了。 陆一伟连忙掏出身上的烟给矿工挨着发,一盒烟很快见底,他回头对沈鹏飞道:“去车里把烟都拿出来,给各位分了。” 石湾乡换了几任领导了,也不知陪过多少领导下来检查了,没有说哪个领导主动给矿工发烟,陆一伟是第一个,多少让沈鹏飞有些意外。 陆一伟看到沈鹏飞傻站在那里,提高声音道:“快去啊。” “哦,哦。”沈鹏飞赶紧去车里拿烟了。 一旁的乔建军不知陆一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对他的举动难以琢磨。上前道:“怎么能抽你的烟呢,鹏飞,回来!”说着,安排身边的人去他办公室拿。 陆一伟不领情,道:“乔老板,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要真有心,给矿工们改善下伙食,提高点收入就行了。” 谁知乔建军嘟囔道:“马上要被人家兼并了,谈这些就没意义了。” 陆一伟不理会乔建军,拉着一个矿工席地而坐,关切地问道:“老乡,你是哪里人?” “我是四川的。”矿工憨厚地道。 “哦。”陆一伟道:“你们是不是都是一起的?” “对!”矿工道:“我们村子里的人都出来了,一共来了200多号人。” 陆一伟点点头道:“过了年初几来的?” 矿工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我过年没回家。” “为什么?” “回去一趟要花好多钱,在这里还能挣钱。” 陆一伟有些愕然,心情格外沉重。道:“想家吗?” 矿工纯真的笑容突然静止在脸上,眼神也变得黯然下来,抿嘴点点头道:“能不想家嘛,可我们家里就我一个人挣钱,还有三个娃子要钱上学,哎!我想过了,乘现在年轻,多干几年,挣足了钱回去盖房子,呵呵。” 这位矿工如此想法,其他人何尝不是呢?陆一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竹亮,他们都叫我亮子。” “好!”陆一伟站起来道:“如果你遇到什么困难随时可以来乡里找我,我叫陆一伟。” 陈竹亮抬头四处张望,试图寻求帮助。副乡长江宇城赶忙过来道:“这位是县领导,石湾乡的党委书记,你叫陆常委就行了。” 听到对方是这么大的官,陈竹亮脸色大变,连声鞠躬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您是县领导,刚才冒昧了。”在老百姓眼中,官员们永远高高在上,谜一样的存在。 陆一伟指了指江宇城,对陈竹亮道:“亮子,我只能他们的官,而不是你们的官,你直呼其名就行了。” “这……这怎么敢……”陈竹亮怯怯道。 陆一伟抓住陈竹亮的手拍了拍,给一个坚定的眼神和一个谦和的微笑。 完后,陆一伟再次叮嘱乔建军:“乔老板,安全是天,任何时候都不能含糊。近期,你要对所有矿工进行一次大培训。实在不行,我给你们找相关方面的专家,务必要紧绷安全这根弦!” 乔建军依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当面应承。 “那好!”说着,陆一伟回头对江宇城道:“我们去下一个煤矿。” “这么就走啊,中午在这里吃顿饭哪!”乔建军假惺惺地挽留道。 “不了,以后再说吧。” 乔建军和旁边的人递了个眼色,抱着几条中华烟跑到车跟前打开车门往进塞,陆一伟见状,急忙制止道:“乔老板,你的心意我领了,这烟我不能要。” “这又不值钱,一点心意嘛!”乔建军见陆一伟如此古怪,这种人着实不多见。 陆一伟让沈鹏飞坚持把烟拿下来,钻进车里一溜烟出了果子沟煤矿。 由于没有司机,车子是沈鹏飞开的。沈鹏飞和江宇城想法一致,都对陆一伟这种不解风情的做法感到恼怒。乡镇干部能挣几个钱,抽几条烟又怎么了,你不抽可以不要啊,到手的鸭子煮飞了,心里十分不痛快。 “陆常委,接下来我们去哪个煤矿?”沈鹏飞一脸不快问道。 “去许寨沟煤矿。” 路上,陆一伟一路思考,突然问道:“江乡长,果子沟煤矿到底有没有越界超采?”到了矿井下,四通八达的通道让陆一伟有些眼花缭乱,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没见到乔建军的规划设计图,他这个门外汉也不太了解。 江宇城立马道:“没有,肯定没有!去年,我陪同国土、安监等部门去检查时,也下去看了看,不存在越界超采。” “哦。”陆一伟不放心地道:“那我为什么在办公室听到地底下有放炮声?这不是果子沟煤矿在放炮?要知道,东华煤矿还没有生产,除了他没有其他煤矿了。” 江宇城宽慰道:“陆常委,这个放炮啊,一般情况下上面听不到的。除非放炮时炸到一整块石头上,石头产生震荡,快速传到地面上,所以你就听到了。你听到的,可能恰好是这种情况。过两天你再听听,要是还能听到,我立马向县里汇报,让稽查队下来进行拉网式排查,如果确实发现果子沟煤矿越界超采,当场封矿,毫不含糊。” 江宇城说话滴水不漏,陆一伟找不到什么不妥之处,基本还算满意,点头道:“这件事你要高度重视,切不可掉以轻心。越界超采侵吞国有资产是小事,万一要是发生透水事故,或者导致地面塌陷,这个责任谁都承担不了!” “嗯,我马上就落实。”江宇城连忙点头道。至于果子沟煤矿有没有越界超采,江宇城和沈鹏飞心知肚明。 0708 未雨绸缪 出了果子沟村,车子直奔许寨沟煤矿。之所以去许寨沟煤矿,是因为宋勇这段时间与该煤矿矿长打的火热,他要去看看这个许六如此与宋勇拉近乎到底有何目的? 许寨沟村是石湾乡较远的行政村,越往沟里走,路越难走。难走不说,且又是凹凸不平的土路,车子行驶起来如同筛糠一般左右摇摆,上下颠簸,整个人都散了架。幸好车子的性能好,不至于高高跳起,重重落下。不过经过几个大坑时,剐蹭了车子的底盘,这路简直没法走了。 不仅如此,呼啸而过的拉煤车一点都不减速,油门踩到底横冲直撞,丝毫不惧路面破损。经过一片地方,扬起路上的浮土,像沙尘暴似的,前方灰蒙蒙一片。 南阳县交通落后,这是不争的事实。全县仅有一条省道过境,别无他路。一旦发生雨雪自然灾害,出不去,进不来,立马成了孤岛。然而,省道长久得不到维修,坑坑洼洼的,与这土路没什么两样。省道都得不到维修,更别说这种乡村小路了。 俗话说,要想富,先修路,不无道理。修路是张志远执政时期的一项重要工程,但县里没钱,倒是想修,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按照发展思路,张志远打算先把经济搞起来,再挤出资金大张旗鼓修路。然而,张志远在不久的将来即将离去,这项工程后人能实现吗? 穿过“沙尘暴”,来到一处相对空旷的地方。春天的脚步越来越近,路边的小草已经长出了嫩芽,给灰蒙蒙的天气增添了美感。然而,美的瞬间就那么一小会儿,快到许寨沟时,陆一伟看到眼前的景色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只见两边枯黄的草木上面落满厚厚的煤灰,就连黄色的泥土都覆盖上漆黑的黑炭,与刚才的那片地方形成鲜明的对比。再看左侧的小溪,冰层解冻,本应该溪水潺潺,却是黑乎乎的臭水自由自在地往东流。陆一伟想起刚才那位矿工脸上流下的汗水,一个是辛勤付出劳动的沧浪之水,而这个却是钉在耻辱柱上的黑褐之水。如同大地在哭泣,流下一丝无奈而绝望的泪水。 “这是怎么回事?”陆一伟神色凝重地问道。 江宇城凑过去一看,一脸轻松道:“许寨沟煤矿地势低洼,刚好处在富水带上。矿井下有五六台大功率抽水机不停地抽水,要不然就无法施工了。水是沿着矿场流下来的,肯定要带一些煤渣,没多大事的。” 江宇城说得轻松,陆一伟却轻松不了。他虽然没有学过地质专业,但明白一个道理。如果煤矿长此以往抽下去,必然会造成地下水渗漏或断流,那当地老百姓的吃水将成了问题。得利者思考过这个问题吗? 车子突然停下了。沈鹏飞骂骂咧咧地掏出手机要打电话,可手机没有信号,回头问江宇城:“江乡长,你的手机有信号吗?” “有,咋了?”江宇城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道。 沈鹏飞愤愤地道:“不知那个狗日子又把路给挖断了,你赶紧给许六打电话,让他派个挖掘机过来,把路填上。” 陆一伟下了车,果然看到前面的路给挖断了。沈鹏飞也赶紧下了车,道:“陆常委,可能要等一会儿了,许六马上就派车过来。” “为什么要挖断路?”陆一伟明知故问。石湾乡私挖滥采最严重的地方非许寨沟莫属了。此地较为偏僻,县里的人都很少来,更别说外地人了。来个生人,一下子就能被识别出来。如此得天独厚的优势,也是私挖滥采猖獗的重要原因。 沈鹏飞悻悻道:“可能……可能是村民们挖断的吧。” “村民?村民们挖路干什么?”陆一伟冷冷地道。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企管员沈鹏飞和副乡长江宇城和自己一句实话都没有,试图极力隐瞒一些事实。 “这个……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沈鹏飞哼哼哈哈了半天,愣是不说出理由。 就在这时,一个老农扛着锄头走了过来。驻足上下打量着陆一伟一行,然后无奈地摇摇头离去了。 乘着间隙,陆一伟上前拉着老农问道:“老乡,你是许寨沟的人吗?” 听到对方是县城口音,着装像似官员模样,爱理不理地道:“祖祖辈辈都是。” “哦。”陆一伟听出老乡的冷淡,继续追问道:“老乡,你知道是谁挖断路的吗?” “哼!”老农用浓重的鼻腔哼了一声,转身快步离开了。 老农的态度陆一伟足以判断这不是村民所为,到底是谁,昭然若揭! 不远处的山上隐藏着星罗密布的私挖滥采坑口,他们白天休息晚上干活,连夜往外运输,攫取着丰厚的暴利。私挖滥采者有着一套严密的管理分工系统,有人专门负责生产,有人专门负责运输,有人专门负责监视,每个环节可谓是配合密切,滴水不漏。 就挖断路来说吧,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们未雨绸缪,晚上接通运输,白天挖断躲避执法者或记者的检查。就算是你想办法通过了这一道关卡,那接下来还有许多卡口有人在放哨。尤其是陌生车辆或陌生人出现,绝对会高度警觉,提前疏散人群和藏匿设备,以备不测。如此一来,给执法者带来很大困扰,无法取证,更抓不到人。 私挖滥采者一直以来就与执法者展开“游击战术”,上面有人来检查,一般情况下他们会提早得到消息,至于是谁泄露的,心知肚明。有了里外迎合,你要想端掉一个窝点是极其困难之事。 上次张志远开展“风暴行动”时,前期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了解此项工作的人少之又少,行动前夕又收缴了相关人员的通讯设备,就这样还有漏网之鱼。可以这么说,抓到的都是一些没有关系没有背景的小虾米,而真正的大鱼早就得到消息逃之夭夭了。 还有另一种可能,有人看到挂着县领导牌子的车进来了,提前有人通风报信,临时挖断了路。陆一伟上前仔细观察,看到泥土新鲜,车轱辘印子也很新鲜,那就是第二种可能了。让人诧异的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挖断路,是谁通风报信的呢? 陆一伟回头看着神色不安的两人,心中有了答案。要来许寨沟煤矿是自己临时决定的,除了他们两人没人知道。看来,这两人与当地煤老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陆一伟决定要通过这条线索深挖,看看乡政府机关人员有多少参与其中。 不远处,一辆三菱越野车急速驶来,后面还跟着一辆挖掘机。沈鹏飞丢掉手中的烟头道:“陆常委,他们来了。” 越野车停了下来,许寨沟煤矿许六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握着陆一伟的手摇晃道:“陆常委,实在不好意思啊,不知道您要来。不知道哪个狗日的王八蛋挖断了路,马上就好,您再等一会。” 说话间,挖掘机开过来,三下五除二填平了。一行人上了车往山上的许寨沟煤矿驶去。 许寨沟煤矿远比果子沟煤矿规模小了许多,围着一个坑口左右各搭建了两排简易活动板房,中间建有绞车房,仅此而已。 规模小,自然生产工艺也简陋。许寨沟煤矿依然采用传统的煤厢往外运煤,而地底下工作面全靠人工一锹一锹装煤。遇到煤层浅的地方,需要工人们匍匐前行,爬在地上一点一点用铁镐往下抠。如此简陋的生产方式,在南阳县较为普遍。 “快里面请!”许六撩起门帘忙着张罗,陆一伟进去后,只见宋勇正坐在那里喝茶。宋勇起身望着陆一伟复杂的眼神,似乎要解释什么,却没有开口。 宋勇昨晚离开时,他告知和谁在一起,就凭这一点,陆一伟不能说他什么。道:“昨晚没回去?” 宋勇实话实说道:“昨晚回来不早了,就和许六直接来了矿上,玩了会牌,正准备回乡政府,听说你来了,就在此等候你。” “哦。”陆一伟坐在宽大的沙发上,仔细打量着许六的办公环境。别看外面黑漆麻糊的,里面的装饰装修一点都不马虎。 办公桌比自己的还要大,上面摆着一个硕大的貔貅,地底下还蹲着一尊华尔街牛。办公桌后面有书柜,里面码着满满当当的书,仔细一看,既有国学精粹,又有国外名著,不乏一些《资本论》、《国富论》等经济类著作。墙壁上悬挂着**的经典诗篇《沁园春雪》,沙发是上好的头层小牛皮,就连水杯都格外精致。 关于煤老板们的奢华生活,陆一伟早有所耳闻。但由于工作原因,接触的不算太多。接触比较多的,也就是牛福勇了。而眼前的这位许六,应该算是比较有品位的煤老板。 陆一伟笑着道:“许老板看来是个有品位之人啊。” 许六听到陆一伟如此夸赞有些诧异,顺着目光看过去嘿嘿一笑道:“让陆常委见笑了,俺就一粗人,没读过几年书,半个文盲,这上面摆着书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装点门面罢了。和您说实话,一本我都没看过,连碰都没碰过,哈哈。” 0709 血浓于水 有了很和谐的开场白,气氛还算融洽。陆一伟点上许六递过来的香烟道:“许老板,这人哪,不在乎你读多少书,只要你脑子开了窍,胜读十年书。你看你现在干得不挺成功嘛!” 许六嘴皮子特别溜,连忙道:“哎哟!陆常委,您可抬举我咯。我这是别着脑袋冒着生命危险赚了点小钱,这那是什么成功?要说成功,您才是成功的典范。年纪轻轻就当了副处,别人做梦都不敢想啊,我等更是望其项背,羡慕得很哪!” 许六也就三十多岁,和陆一伟年纪差不多。和牛福勇一样,早早不读书就在煤矿上挖煤。后来见别人都赚了钱了,而他还挣着几百块的死工资。不甘心的他一狠心,扛起铁镐就上了山,干起了私挖滥采的营生。几年下来,赚了不少钱。有了资本的他把村里的煤矿承包下来,大张旗鼓地干。此人年纪轻轻,已经是几百万的身价,在南阳县也算是佼佼者了。 陆一伟摆手道:“我和你不一样,我做再大的官一个月也是挣得一千多的工资。哪像你们,手里有了钱,想干嘛就干嘛,说句实话,如果在退后几年,我也选择下海经商。” 许六知道陆一伟这是客套话,立马顺着杆子往上爬,道:“陆常委想经商,现在也不是不可以。如果你愿意,我替你赚钱,怎么样?” “嗯?”陆一伟身子一倾,侧头道:“那你说说怎么个帮我赚钱啊?” 许六没想到陆一伟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讲如此敏感的问题,会心一笑道:“这个嘛,我们下来再谈!” 陆一伟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让许六误以为他愿意与自己合作,顿时心扉怒放,张罗起来道:“今天我这小地可是蓬荜生辉啊,你看看,乡里的领导都来了,我都快激动死了。今天中午谁都不准走,好好喝两盅,怎么样,陆常委?” 陆一伟回头看了眼宋勇,道:“饭的事咱先搁一边,说说我今天来得目的吧。自从我来了石湾乡后,一直忙于移民工程,乡政府的其他事务一切交由宋乡长管理。现在该工程由于各种原因搁置了,我也清闲了,下来走走看看,听听你们的想法,看看你们有什么需要乡里解决的,一并提出来。” 许六脑子反应快,道:“陆常委,宋乡长已经来过好几次了,每次来都要叮嘱我一定要把安全抓在首位,既要金山又要银山,并给煤矿提出很多建设性意见,让我受益匪浅,感触颇深啊。您放心,煤矿安全就是您不说,我都会牢牢抓在手心,每天要去矿井里检查一遍,排除各种安全隐患,绝不给乡里添麻烦!” 许六讲话滴水不漏,把陆一伟要讲的话都讲完了,此人果然不简单。陆一伟点头道:“你有这样的觉悟自然好,但安全的事绝不是挂在嘴上,应该记在心里,落实到手上,好吧?” “好好好,这没问题!”许六连忙点头应承道。 陆一伟又问道:“矿上证件齐全吗?” “这……”许六抬头看了眼宋勇,面不改色心不跳道:“齐全,都有!” “哦,那你拿出来我看看。”陆一伟从许六的眼神中判断出他在说谎,将了一军道。 许六没想到陆一伟会来这一招。以前有领导下来检查,顶多问一句,而不会具体查看,这个陆一伟倒是蛮较真。他挪到办公桌前翻箱倒柜找了半天,然后训斥质问工作人员谁动他的东西了,表演了一通,最后只拿出个营业执照,道:“不好意思啊,陆常委,其他证件我一时半会没找到,你放心,我找到后拿到乡里让你亲自过目。” 陆一伟知道他证件不全,不想当面戳穿他。拿过营业执照看了看,还给他道:“许老板,按道理说这种事不应该乡里管,上面有国土局、安监局监管,但你在石湾乡的地盘上挖煤,我不希望有任何闪失。这样,既是对上级负责,也是对你负责,明白吗?” “明白,明白!”不管陆一伟说什么,许六先应承着,至于落实不落实那是他的事。 “好了,我们下矿井看看吧!”陆一伟打算挨着看一看,谁家什么情况,他心里至少有个底。 “啊?”许六颇为惊讶。自煤矿建立起来,还没有那个领导下去过。陆一伟来这一手,显然有些不适应。道:“陆常委,下面脏得很,还是别下去了吧?” 旁边的江宇城一副苦瓜脸,心里问候陆一伟他八辈祖宗。 “没事!”说完,撩起门帘,一脚跨出了办公室。 许六慌了,不停地和宋勇挤眉嘀咕。宋勇无奈地摊了摊手,跟了出去。 陆一伟刚出门,就与一位衣衫不整的老农撞了个满怀。老农慌忙退了几步,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用干瘪的眼神望着陆一伟。这个老农正是刚才进村时遇到的那位村民。 许六出来了,看到老农后,脸色骤变,呵斥道:“我说老焉,你这三天两头往这里跑什么,快回去!”说完,和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几个彪形大汉得到指令后,过去像抓小鸡似的抓住老农就往外拖。陆一伟的眼神一直与老农对视着,看出老农要对自己有话说。他伸手一挥,道:“放开他!” 彪形大汉只听许六的命令,其他人的一概不听。不管陆一伟呵斥,依然拖着老农往门外走。 “放开他!”陆一伟大声一喝,把现场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许六见躲不过了,挥了挥手示意彪形大汉松开老农。 陆一伟走过去,语气温和地道:“老乡,有事吗?” 老农眼神里充满着敌意,让陆一伟有些站立不安。这种眼神,一般是在受了巨大冤屈后一种无言的抗争。 见老农不说话,陆一伟自我介绍道:“老乡,我是石湾乡的党委书记陆一伟,你来找谁?” 老农眨巴了两下眼睛后,指着陆一伟道:“我就找你,我在电视上见过你。” 陆一伟以前陪着张志远下乡时,经常无意闯入镜头,老农在电视上见过他,也不足为怪。点头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换个地方说。”老农说完,自顾往大门外走去。 陆一伟看出来了,老农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说,他决定改变行程,跟着老农听一听他的呼声,随即跟了上去。 许六急了,拉着宋勇小声道:“勇哥,你快去拦着他啊。” 宋勇虽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但不知为什么,在陆一伟面前总觉得矮半截,至于原因,他也说不清楚。他摇摇头道:“他是我的领导,我怎么好干涉他呢。” 许六见拦不住了,改变主意道:“走,我们一起跟上去!” 老农回头见其他人也跟上来了,站住道:“我只和你一个人谈。” 陆一伟明白了,回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待会就回来。” 许六不听,继续往前走。陆一伟回头一个坚定的眼神,许六只好站在那里。但他不甘心,高声喊道:“老焉,和陆常委好好聊,该说的就说,不该说就不要乱说。” 老农不听,背着手佝偻着背闷声往前走去。 陆一伟年轻,但走路的速度远远不及老农的步伐。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他只好加快脚步奋起直追。 来到山脚下的许寨沟村,村民们都慵懒地坐在村口的大槐树下晒太阳。见老焉领着外人来了,都纷纷打起了精神,如同参观动物似的打量着正在走来的陆一伟。 看到此情此景,陆一伟突然触景生情,想起了待了五年的东瓦村。26岁,正当年富力强的花雨季节,陆一伟以包村的名义到了北河镇最为贫穷落后的东瓦村。东瓦村与许寨沟村一样,地处偏僻,山大沟深,与世隔绝,与一群朴实可爱的村民度过了一生中较为难忘的五年时光。 一晃眼,已经过去六年了。与村民们一起种地,一起种果园,一起唠嗑,吃着百家饭,喝着百家茶……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就像昨天发生似的。然而,自从到了县里以后,由于工作原因他已经很少回东瓦村了。老憨叔身体还还好吗?果园种植的怎么样了?村民们的日子有没有改善……心中有太多的问题想迫切知道。 直接从封建社会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的中国农民,尽管身上的奴性和劣根性难以剔除,小农思想一时还无法转变,但他们特别重情重义。只要对他好,哪怕是一句简简单单的问候,他都会加倍感谢你,感恩你。骨子里流淌着血浓于水的情感,是触动每个人灵魂的华夏根脉。 然而,一些从农村土地上走出来的官员们却忘了本,生怕别人说他是农民的后代,生怕与农民沾上一点关系。架子越来越大,面子越来越傲,讲话的语气越来越做作,欲在群众中树立绝对的权威和尊严,让群众害怕他,敬畏他。但他忘了,他能有今天的成绩,是农民一锄头一抷土培养大的 0710 触目惊心 作为石湾乡的父母官,陆一伟有理由与许寨沟村的乡亲们问好打招呼,但看到走在前面的老农行色匆匆,知道他找自己有重要的事,与村民们微笑着点点头,跟着老农拐进了一个胡同。 南阳县的农村建筑风格和结构基本相似,尤其是靠近山根底下的农屋,大体上采用阶梯式建筑方式。胡同一侧是房后,一侧是大小不一石头砌的坝,与前一排房顶持平。胡同弯曲狭窄,仅够两个人平行通过,如果对面来一头健硕的牛,还得靠在一边等牛过去。胡同里撒满牛粪和羊粪,时不时传来几声犬吠和鸡脚,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乡土气息。 农民出身的陆一伟对这种环境见怪不怪,他没有任何嫌弃,踩着已经干了的牛粪紧追老农。 七拐八拐后,终于来到半山腰上的一处农屋,陆一伟已是累的气喘吁吁。长时间不锻炼,加上烟酒熏陶,他的身体素质已经明显下降。 农屋不大,只有三间窑洞,院子用枝桠盘成条围起来,砌坝的一侧上面挂着去年秋收的玉米,还有一间猪舍,院子中央还有个石磨,仅此而已。 按道理说,许寨沟村有煤矿,不应该如此贫穷,但眼前的一切,陆一伟感觉比东瓦村都落后。 老农依然一声不吭,掀起门帘示意陆一伟进门。陆一伟犹豫了一下,跨进了窑洞。 虽是白天,但窑洞里光线极暗,加上烟雾缭绕,陆一伟镜片上蒙上一层雾,取下来用衣角擦了擦,才看清这间窑洞的全面目。只见斑驳的墙壁上被煤烟熏得黑乎乎的,梁上还悬挂着一些干豆角,大立柜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柜子上摆放着一个14英寸的黑白电视机,旋转的按钮已不翼而飞,上面插着一个小木屑来代替开关的功能。炕上的被褥同样是黑的,原本大红大紫的牡丹花色也失去了国花的娇容,房间里弥漫着各种混合气体,实在难闻。 待适应了房间光线后,陆一伟定神一看,发现炕上居然躺着一个人,使他对这家的情况愈加感兴趣。 窗户是用玻璃纸糊的,仅有中间的两格安装了玻璃,此时,窗户上已经爬满了围观的人群,用手遮挡阳光不停往里面张望着。 陆一伟坐在炕沿上,躺在被窝里的人蠕动了下,猛然睁开眼睛,看了几秒,然后嘿嘿地傻笑,指着陆一伟道:“大黑熊,大黑熊……” 老农颤颤巍巍撩起厚厚的棉袄,从里面口袋里掏出一块元陕西汉中产的公主烟,小心翼翼打开给了陆一伟一根,然后再小心翼翼包起来装进口袋,自己拿起大旱烟杆填上烟丝,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陆一伟有些心酸。看得出,这盒公主烟不知在老农身上装了多久,一直舍不得抽。想想自己每天抽着好烟,与之形成强烈的对比。 如果换做其他领导,平时抽惯了好烟,哪能看得起这种劣质香烟,最多接过来放在一边,要么忍着不抽,要么从自己兜里掏出烟自己抽。陆一伟明白这根烟里饱含着多少付出和汗水,毫不顾忌地点上抽了起来。果不其然,这包烟不知放了多久了,抽起来有些干,还辣嗓子。 两人对视了许久,老农依然不说话,而是蹲在角落不停地抽着旱烟。而炕上的那位固执地冲着陆一伟傻笑,嘴里念念有词:“大黑熊,大黑熊……”。陆一伟看出来了,这个人分明是个傻子。又过去十分钟,陆一伟一直等待老农先开口,可他迟迟不说。终于他先开了口,道:“大爷,你找我有什么事?” 老农把旱烟锅在脚底下磕了磕,慢吞吞地插在裤腰带后面,然后做出一个惊人的举动。只见他“噗通”地跪倒地上,磕着头带着哭腔喊道:“青天大老爷,你可得替我做主啊!” 陆一伟被这一幕整懵了,楞了好几秒后,赶紧下炕将老农扶起来,道:“大爷,这可万万使不得啊,这都啥年代了,还搞这一套,快起来,有话你慢慢说。” 老农老泪纵横,声泪俱下,陆一伟看着心疼。待老农情绪平稳下来,道:“青天大老爷,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官,也不知道和你反映问题管用不管用,但我看你像个好人,想把我这些年来的憋屈事和你诉诉苦,能管也好,不管也罢,你今天能跟着我来,我就很感谢你了。” 这是陆一伟到石湾乡后第一个和自己反映问题的村民,他必须慎重对待。通过这些天的观察,不管是乡政府的,还是各村村长或煤老板,没有一个人和自己说真话。而从村民嘴里说出来的话,反而是他了解石湾乡现状的一个真实窗口。他提了提气道:“大爷,我是石湾乡党委书记,叫陆一伟,不是什么青天大老爷,你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了。有什么问题你说吧,如果我能解决当场就给你解决,解决不了的,我想办法也给你解决。” 老农被陆一伟这几句话感动了,叹了口气道:“你是我见过最没架子的领导。我今天想和你反映一下许六的情况。” “嗯,你说!” “哎!说来话长啊!”老农又一声叹气,从身后掏出旱烟点上道:“不瞒你说,我原来是许寨沟村的村长,干了将近有20多年,而现在的许寨沟煤矿也是我当年费了很大劲才开的。因为开这个煤矿,我不知往县里跑了多少回,县里不管,我只好带着村民拿着铁锹上山炸石头开矿。我知道这是违法的,但我们实在穷怕了,真心想靠老祖宗留下的骨头让村民们改变下面貌。经过几年的努力,煤矿开了,手续也批下来了,还不等卖出一吨煤,就被许六那畜生给活生生地夺走了。” “许六他爹死得早,他妈在他十岁那年丢下他一个人跑了,我看着他孤苦伶仃,就让他到大队干杂活。这小子人机灵聪明,在群众中印象也不错,干了四五年,又被村民们推选为副村长。我想着我年纪大了,把他按接班人培养,谁知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忘恩负义,等煤矿建成后突然反咬一口,以承包的名义想一个人独吞。” “我当然不同意了,这里面凝聚了全村村民的心血,是要让大家共同致富的,怎么能随意出手呢。可谁知这畜生宁愿与全村人为敌,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伙人,在村里见了村民就打,以这种方式硬生生地把煤矿夺走。” “你看看炕上的我儿,现在成了个废人。”老农声泪俱下道:“许六雇的人拿着大铁棍把我家砸了,把我儿的腿给打断,不知哪个断子绝孙的又往头上补了一铁棍,当场就昏死过去。幸亏抢救的及时,才保住了一条命。可醒来后就成了这番模样,生活不能自理,更别说娶媳妇传宗接代了,哎!我这是造了哪门子孽啊!”说着,呜呜地嚎啕大哭起来。 陆一伟脸色极其难看,被这段骇人听闻的往事深深震撼了。这都是怎么了?为了利益可以六亲不认,不择手段,甚至大义灭亲,既同情怜悯老农的悲惨遭遇,又对暴戾恣睢的许六恨得直咬牙。 还不等陆一伟说话,老农站起来把衣服撩起来道:“你看看我背上,至今还有铁锹砍得伤痕。砍断我三根肋骨,至今都不能干重活。你再看看我儿,”说着,一把掀开被子。 只见老农儿子赤身**地躺在炕上,左腿已严重肌肉萎缩,瘦的跟麻杆似的。被褥上全是大小便失禁排出的污秽物,让人作呕。此刻的陆一伟完全没有嫌弃之意,而是被眼前的一切一次次刺激着神经系统。 许寨沟煤矿,许六焦急地在地上转来转去,思考着应对办法。他把烟头丢到地上,用脚狠狠一撵,对坐在沙发上的宋勇道:“勇哥,你赶紧给陆常委打电话,把他叫回来。那老不死的东西指不定又胡说什么呢。” “你让我怎么叫?”宋勇为难地道:“他是我的领导,我怎么能左右他啊。”说话间,带着一丝不服气的口气。 许六急了,拉着宋勇道:“我不管你想什么理由,你必须把陆常委给叫回来。” 看着许六着急忙慌的样子,江宇城和沈鹏飞笑而不语,都知道他在害怕什么。可宋勇在场,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他是陆一伟带过来的人,哪句话说错了传到陆一伟耳朵里,指不定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宋勇心里挣扎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掏出电话打给陆一伟。 陆一伟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拿出来看了看,直接挂掉继续听老农倾诉。 “你看看,这可不是我不帮你啊,陆常委直接挂了我电话。”宋勇拿着手机凑到许六跟前道。 “妈了个巴子的!”许六一咬牙跺脚,对宋勇道:“你们先坐着,我去去就来!”说完,一溜烟跑出去了。 0711 为非作歹 “许六如此为非作歹,你没有向有关部门反映吗?”陆一伟听完,有些不解地道。 “怎么没有?”老农听到这个就来气,气呼呼地道:“从三年前开始,这条路我就没有停止过。先是向派出所报案,派出所那帮家伙把肇事者抓起来拘留了5天就给放了,人都打成这样了,已经触犯了刑法了,怎么能拘留几天就放出来,应该是判刑的。我不服,又向上级公安机关申请复议,对方说立案侦查,这一拖,就拖到现在。” “公安局不行,我向镇里反映。镇里换了好几任领导了,我都反映过,可如同丢进大海的石头,惊不起一点浪花。每次都是打着哈哈应付,却不实质性解决问题。尤其是那个魏国强,我快恨透他了。这个孙子不但不帮我,反而与许六一道说我敲诈勒索,你看这像敲诈吗?我有必要敲诈吗?” “镇里不行,我去县里。县里那帮官老爷,个个架子十足。每次都是信访办的人接待我,好话安慰我一通就完事了。后来终于见到了副县长田国华,他倒是满口应承给解决,可实际呢?连过问都不过问。” “县里不行,我去市里。市里好像与县里串通好似的,压根不接我的案子。我又去了省里,省里信访局的人又把案子发到县里解决,又绕回来了。逼得我实在没办法了,我去了中央。中央的人倒挺客气,可一直说需要当地政府配合一道解决,还要走什么程序,尽糊弄我了。” “事情拖着一直不解决,可每到国家开两会或重大节假日时,我家门口蹲着十来个干部,怕我又跑到中央去上访。上头会开完了,他们也走了,事情还是没人解决。” “我知道,上头之所以不给我解决,一来是看不起我,觉得我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好糊弄。二来是许六那畜生肯定上下打点了,要不然也不会如此冷漠淡然。领导同志,我在电视里见你经常陪着县委书记下乡,现在又是我的父母官,所以你看在孩子的份上,这件事你得替我做主啊。” 听到此,陆一伟对事情的经过有了大致了解。许六为非作歹,却一直逍遥法外,一定有人在背后给他撑腰。看着老农及他儿子的悲惨生活,陆一伟不由得怜悯同情。既然没有人敢管这件事,他决定对此事一查到底。在调查之前,有几个问题他必须搞清楚。问道:“大爷,你记得不记得当初来是谁大商你儿子?许六参与了没有?” 老农无奈地摇摇头道:“许六至始至终没有露面,而是他雇来的那帮社会混混来我们闹事的。” 听到此,陆一伟有些茫然。在法律面前,需要的不是模棱两可的陈述,而是事实确凿的证据。如果许六没有参与,那又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是许六干得呢?问道:“他们当初是以什么理由来你家闹事的?” “能有什么理由!”老农含糊道:“这帮孙子还和你讲什么理由,来了我家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打砸,打完以后扬长而去。不过我可以肯定,绝对是因为煤矿的事。” “哪打人的人呢?你现在见了他们还认识吗?” “就是化成灰我都认识。”老农道:“许六当初为了抢夺煤矿,不知从哪雇来了十来个年轻人,替他充当打手,只要谁敢反对,就用武力解决,闹得村里是鸡犬不宁。你也知道,农民们没见过世面,谁敢站出来和许六对抗?许六得到煤矿后,他雇得那帮小混混在山上开始私挖滥采,发了不少财。去年县里不是搞了打击私挖滥采行动嘛,抓了一批。打人的人到底是抓走了,还是逃跑了,我也不清楚。” 这就更难办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行凶的人现在在何处,又有什么足够的证据能证明是许六策划的呢?不过,老农的话引起了兴趣,问道:“大爷,现在山上私挖滥采的还多吗?” “多了去了!”老农道:“去年抓了一批人,还算消停了几天。可没过一个月,山上又恢复了往日,一到晚上就听到轰隆隆的发动机声连夜开采。为了逃避检查,这帮人比以前更加隐蔽,在后山上新开了一条道,直接从新路就偷偷运走了。另外,我还知道许六是私挖滥采的最大头目。” “啊?”陆一伟惊愕,道:“何出此言?” 老农不紧不慢道:“许六明面上是开着许寨沟煤矿,暗地里开着三四个黑口子挖煤。挖黑煤不要交税利润大,他当然乐意了,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乡政府的干部以及县里的领导干部都有在山上有口子。他们从不露面,而是全权交给许六给打理。许六如此嚣张,正是有这些人在背后给他撑腰。” 老农又爆出一个猛料,让陆一伟有些措手不及。县领导和乡镇干部参与私挖滥采,陆一伟以前就听说过,但并没有真正见过。为什么私挖滥采屡禁不止,就是因为这些人不仅充当保护伞,还亲自参与进去盗采,让人震惊。陆一伟随即问道:“你知道都有谁参与吗?” 老农道:“其他人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乡派出所所长高建文肯定有参与其中。还有乡政府的其他人,就是和你一起的那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高建文?”此人陆一伟认识,正是副县长高博文的亲弟弟。以前是公安局的临时工,摇身一变就成了石湾乡派出所所长,时任安监局局长的高博文肯定出了不少力。 经老农这么一说,陆一伟似乎看懂了其中的奥妙。高建文前两年还是开着个破桑塔纳,去年就换成了本田雅阁,今年过年时又换成了宝马。另外,据说他在市里和省城都有房产,钱从哪里来的?如果正如老农所说,这一切可以解释通了。 这背后到底隐藏着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陆一伟决定要撕开面纱。高建文、高博文,许六,甚至还有魏国强,是否都在参与私挖滥采,需要一步步深入调查。 “陆常委,陆常委,你在吗?”就在这时,许六站在门外大声喊叫着。 刚才窗户上还趴满了围观的群众,许六一来,立马一哄而散。而蹲在地上的老农顿时青筋暴凸,红着眼握紧了拳头。那样子,恨不得杀了许六。 在事实未调查清楚之前,陆一伟不能做出不理智的判断。起身道:“大爷,你放心,你的事我会记在心上,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你一个公道。你先冷静冷静,切不可做出不理智的举动,好了,我先走了。你可以随时到乡政府找我,好吧?” 安顿好老农,陆一伟走了出去。只见许六站在大门外面还在不停地叫喊着。这一举动,已经说明他心里有鬼,要不然,跑来干什么? “陆常委,时间不早了,咱们去吃饭吧。”许六像没事人似的,嘿嘿笑道。 陆一伟不理会许六,面无表情地往前走,许六赶紧追了上去。一路上,许六几次想和陆一伟解释,可不知从何开口。一直出了村,许六才道:“陆常委,那老焉是不是和你说我打伤他儿子了?” 陆一伟停止脚步,看着许六道:“这事你知道?” 许六不敢直视陆一伟,摇头晃脑道:“陆常委,你别他瞎说,他儿子压根不是我打伤的,而是自己不小心磕在磨盘上磕成那样的。” “哦?”陆一伟反问道:“那他腿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许六无奈地道:“陆常委,可能我说出来你不相信,但我必须说,要不然还以为真把他怎么着了似的。他儿子的腿是他打断的。” “啊?”陆一伟听到截然相反的结论,有些懵了,都不知该听谁的。不过老农把他儿子的腿打残,这怎么能说得过去呢。 见陆一伟不说话,许六道:“当初打架的时候,陷入一片混战,老焉拿着锄头挥舞乱打,一不小心打到他儿子腿上,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可他到处和人说是我把他儿子弄残的,我和他无冤无仇,有必要嘛?” 一人说得一个样,陆一伟是彻底整懵了。问道:“我问你,当初是不是你带人去他家的?” “没有,那有的事!”许六拒不承认道:“陆常委,这件事说来话长,外面冷,要不我们回矿上我详细和你说?” 回到矿上,许六把陆一伟单独叫到一个房间,道:“陆常委,有些话我其实不想说,他肯定说我霸占了煤矿,对吧?” 陆一伟不说话,只顾抽烟。 许六道:“事情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当初他是村长,我是副村长,合计着要开煤矿,可村里穷得叮当响,哪有钱啊。我想了个办法,招商引资。我从外地找来个承包人,人家乐意干,花了巨资把煤矿建起来了,可老焉立马翻脸不认人,非要把人家赶走,说煤矿村里的,要拿回来由村里经营。人家那能行啊,都投资了上百万了,可老焉胡搅蛮缠,动员村里的人去矿上闹事,把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到最后干脆把我孤立起来,成了村里的罪人。把人家给逼急了,就叫了一伙人去他家闹事,就出现了后来的一幕。” 0712 指哪打哪 同样一件事,在两个人嘴里是截然相反的解释,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农村是琐碎事务及矛盾纠纷往往如此,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角度出发,把全部的责任都推给对方。作为一个协调者,决不能感情用事,因为对方是弱者就同情而不顾事实真相轻易做出决断,而应该通过大量调查,站在乡政府的角度客观公正的处理问题。你不能说谁对谁错,也不能说请有理有无理,事实胜于雄辩。 多年在基层工作,陆一伟对这类矛盾纠纷见怪不怪,不过老农这起纠纷相对复杂,处理起来也比较棘手。如果单纯的打架斗殴或邻里纠纷,把责任分开,各打五十大板,写个调解协议书,也就过去了。但此事牵扯着煤矿以及私挖滥采,处理起来就要相对谨慎了。 作为石湾乡的党委书记,他更不能感情用事。要从大局出发,既不能让受伤者遭到如此不公,也不能让行凶者逍遥法外,更不能遇事不冷静。陆一伟承认,刚才听了老农的话后有些不冷静,认为就是许六胡作非为,为非作歹。可现在听了许六的话,多少有些可信。那么,谁的话更接近事实真相呢? 陆一伟问道:“那承包人呢?他现在在哪?” 许六无奈地摇摇头道:“他实在受不了村里人的骚扰,早就离开了。走以前,他把煤矿卖给了我。我那有那么多钱,只给了他三万,剩下的逐年还,到现在还欠着好几十万呢。” 陆一伟不打算在这件事上纠缠,等他静下心来多方调查后再做决定。突然问道:“许六,你有私挖滥采吗?” “……”许六一愣,没想到陆一伟问得如此直接,他笑了笑道:“陆常委,咱干得是正经生意,绝不干非法的事。” “是吗?” 许六用坚定的眼神道:“真没有。” “哦。”陆一伟道:“那村口的路为什么要挖断?” 许六气呼呼地道:“说起村口的路我就来气,这都是村里人挖断的。他们不让我往外卖煤,只要看见有车进入,立马就有人过来挖路了,搞的我生意都做不成。可我也没办法啊,谁让我是许寨沟的村民呢,挖路的都是我的叔叔伯伯,我能动手打人吗?不能!” 许六语气诚恳,倒不像是说假话,陆一伟有些迷惑了。道:“行了,事情是怎么样的,我随后会调查。但是,许六,有些事我不说你也知道。既然我来了石湾乡,那就决不允许在我的管辖范围内出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如果有,乘早给我收拾了,我既往不咎。一旦让我发现,不管是谁,我绝不手软,定会追究到底。” 陆一伟的语气强硬,掷地有声,许六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惧怕。关于陆一伟的情况,他不是不知道,有县委书记在背后撑腰,那可是指哪打哪,如果单靠他的力量,他完全不放在眼里。许六陪着笑道:“陆常委,你就放心吧,其他人我不管,但我这里保证遵纪守法,合法经营。” “行了!”陆一伟扶着沙发坐起来道:“我还要去其他煤矿看看,就先走了。要是有事,可以去乡政府找我,也可以给我打电话。”说完,往门外走。 许六紧跟其后道:“别呀,陆常委,您好不容易来一次,怎么的也得吃顿饭吧。你要不吃,传出去以为我许六是周扒皮呢。” 陆一伟脑子里装得全是事,道:“今天就不必了,改天吧。” 宋勇他们见陆一伟执意要走,也没多说什么,与许六交换了个眼神,起身跟着陆一伟出去了。 刚出门,陆一伟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一看,是石晓曼的。石晓曼很少主动给他打电话,现在打来一定有重要的事。他找了个相对僻静的地方,接了起来。 “喂,一伟,你去哪了,我给你打了一上午电话,都打不通。”电话那头,石晓曼语气急促地道。 陆一伟心里咯噔一下,道:“我在下乡,有事吗?” “方便说话不?” 陆一伟看了看四周,道:“方便。” “肖志雄被人带走了!”石晓曼小声道。 “啊?”陆一伟倍感震惊,连忙道:“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 “就是今天上午的事,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清楚,不过好像与救灾款有关。” “被谁带走的?” “县纪委。” “哦,我知道了。”陆一伟有一种不祥预感,他正准备挂电话,石晓曼又道:“对了,可能一会政府办会通知你,今天下午三点开常委会要通报这件事,还有一些其他事项要通过。” “哦,好的。”陆一伟尽量保持正常心态,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不用说,这一定是杨德荣在背后搞鬼。要知道,肖志雄是张志远定的人选,还没干了几个月,就乘着张志远外出,顺势拿下,分明是有一定针对性。事不宜迟,他必须尽快把这事汇报给张志远。 陆一伟连续给张志远打了好几个电话,始终都没人接。不能再等了,现在赶紧回县里把情况了解清楚。 回去的路上,陆一伟叮嘱宋勇:“我回县城办点事,今天下午你把剩下的几家煤矿挨着转一圈,对存在安全隐患的,必须当场指出来让他们整改,这点决不能含糊。” “嗯,好的。”不管陆一伟说什么,宋勇点头应承。 “另外,你安排民政办的人去一趟许寨沟老村长家,适当给救济点,不行就把他父子俩纳入五保户,按最高的救济金发下去。再问问残联,要是没有办残疾证,给他办一个。”陆一伟不忘刚才的那位老农。 “嗯,好的,我回去就落实。” 车子开得飞快,来到刚才挖断路的地方要不是刹车及时,差点就掉下去了,路又挖断了。没办法,又联系许六把挖掘机叫过来,前后折腾了半个小时。 回去的路上,陆一伟联系纪委副书记赵东升了解情况。两人关系一直不错,赵东升实话实说,道:“一伟,这件事我也不清楚,是由另一位副书记办得案。我也是今天上午才知道,他们保密工作做得相当好。不过我听说,肖志雄在去年发放救灾资金时,有一百万的资金去向不明。” 陆一伟重重一擂方向盘,愤愤不平。肖志雄怎么能干这种糊涂事呢!道:“赵哥,你知道肖志雄现在关在哪里吗?还有,能不能安排我和他见一面?” 赵东升道:“一伟,我知道你心里着急,但这事我真无能为力。这个案子是廖书记一手操办的,我连丁点消息都不知道,更别说其他的了。这样吧,我给你侧面打听一下吧。” “好,我等你电话!”挂掉电话,陆一伟又给张志远打电话,依然无人接听。 消息封锁,专人办案,看来是蓄谋已久,早有准备了。杨德荣对肖志雄出任财政局局长一直就不满意,不过在张志远离开期间背后下黑手,这也太不厚道了。 尽管陆一伟和肖志雄的关系谈不上多么的要好,但毕竟是张志远提拔的人,这事他必须过问。如果肖志雄出了问题,那就说明张志远在用人上面有问题。 车子快到县城时,赵东升来了电话,道:“打听到了,肖志雄现在关在招待所,有专人看守。廖书记发话了,不管是什么人,都不准与肖志雄接触。一伟,我觉得吧,这事你最好别参与,小心把你也装进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陆一伟那听得进去,挂掉电话,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到了县城,陆一伟直奔招待所。上了二楼,果然见走廊里有人把守。陆一伟调整了下情绪,阔步走上前去。 “哟!陆常委!”纪委纠风办主任杨国涛见陆一伟来了,阴阳怪气地道:“陆常委,咱俩可好久不见了啊。” 前面提到,杨国涛和陆一伟是同一年入职,去年陆一伟双规时,正是此人具体实施的。杨国涛一直对陆一伟倍感嫉妒,现在人家都成了副处了,自己还是个副科,心里更加不平衡了。 陆一伟绷着脸道:“我可不希望天天见到你。你小子也不错啊,现在是纠风办主任了,听说廖书记有意让你接替赵东升出任副书记?” “都是谣言!”杨国涛急忙辩解道:“我再怎么能努力,还能追上你的脚步?你现在都是常委了,我就是像兔子一样撒开腿跑也追不上你。” 陆一伟懒得和他争辩,往里瞟了一眼道:“打开门,我要见一面肖局长。” “对不起,没有廖书记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准靠近。”杨国涛收起笑脸道。 “哦?”陆一伟道:“肖局长犯了什么错误?”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要了解情况,最好去问廖书记。”杨国涛根本不把陆一伟当领导。在他眼里,你陆一伟就算当了再大的官,也是当年的教书匠。如果靠真本事,他未必能有今天。 陆一伟不打算和杨国涛费口舌,转身下了楼,直奔县委大院。 0713 扭转局势 出了县委大楼,陆一伟站在台阶上有些迷茫困惑。在这座南阳县最高的权力中心,每天都发生着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权力斗争,似乎是永无休止的钟摆,从左滑到右,再从右滑到左,不偏不倚,不东不西,在时间的轨道里记录着活动轨迹,永远没有停止的意思,除非时间静止。可能吗? 陆一伟经历了太多的权力斗争,明枪暗箭,血雨腥风,不寒而栗。有时候他在想,这样做有意义吗?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却极其深奥。甭说人类,只要是自然界的物体都在时时处处斗争,这与人体释放的激素有关。谁不喜欢站在巨人肩膀挥斥方遒,指点江山,而利益是一切本源的出发点和落脚点。 陆一伟有些累了,甚至厌倦了。这些年来,他经历了太多的斗争,从老领导楚云池倒台,后有刘克成败走麦城,张志远差点遭人构陷,再到自己身上经历的是是非非,可谓是跌宕起伏,惊心动魄。官场如此,人生如此。 人生如棋,棋如人生。棋盘上风云变幻,黑白相争,一着不慎,满盘皆输。面对残局,却可能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有的人下棋,落子如飞,但忙中出错,方寸大乱;有的人开始顾虑重重,导致捉襟见肘、左右逢源。有的人下棋,不到最后关头,决不认输;有些人下棋,稍见情势不妙,就弃子投降。陆一伟如同与高手过棋,不过是一个小卒而已。 他真的厌倦了,更多的是南阳官场的失望。巴掌大的地方,就那么几个人,成天你追我打,尔虞我诈,心思完全不再发展上。与这样一群人为伍,简直是在虚度光阴,浪费生命。 以前,他有抱负想改变家乡的面貌,义不容辞返乡发展。可现实与理想差距太大,一点点在消耗他的信心和耐心。干实事的张志远要是走了,谁还能改变南阳?靠杨德荣?简直是痴心妄想。 或许自己目光太短浅了,当初真应该听取他的意见离开这个地方。而现在,这种愿望是越来越强烈。可真想要走的时候,却找不到一个很好的出路。 跟着苏启明干?还不如在南阳县虚度人生。此人太过软弱,没有主见,跟着他学不到丁点东西,到最后还会牵连到自己。这种人十分不靠谱,这也是他当初不愿意给他当秘书的原因。 跟着郭金柱?这倒是个不错的选择。郭金柱行动果敢,有胆有识,是个有能力的领导干部。可想想他在西州市的处境,现在前往绝不是明智的选择。 跟着张志远?这是陆一伟一直想要的结果。不过张志远既然把他安排进了常委,已经清楚地告诉不可能带他走。 想了一圈下来,陆一伟竟然找不到自己的前途在何方。但肖志雄被双规的事,实在对他触动很大。他下定决心,一定要离开这里。靠谁都是假的,只能靠自己。 有了这个目标,陆一伟对一切反而看得淡然了。但肖志雄的事,却让他难以理解和释怀。难道张志远真的同意处置肖志雄了吗?如果真是那样,张志远也太窝囊了。 张志远变得太快了,快得让他有些看不清。如同雾里看花,猜不透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他猜想,张志远肯定与自己一样,对南阳县已经失去了信心。 肖志雄一定是栽赃陷害的,这是陆一伟的直觉。所有人都放弃了肖志雄,陆一伟不能放弃,他要揭开事实真相。看到组织部长闫东森的车停在楼下,他拐到了组织部。 “陆常委!”陆一伟刚上楼,眼尖的办公室主任许敬业就大声呼喊起来,兴奋地道:“陆常委,自从你到了石湾乡后,这可是第一次回娘家啊,是不是该管大家伙吃顿饭?” 陆一伟笑笑,道:“不就是吃顿饭嘛,时间地点你定。” 听到陆一伟如此大气,许敬业高兴地直搓手,道:“好好好,这事我来安排,大家伙好好给你热闹热闹。” “闫部长在吗?”陆一伟哪有心思吃饭,直截了当问道。 “在,在,我现在就过去报告。”说完,许敬业快步往闫东森办公室走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吧。”许敬业尽管身上毛病多,但不可抹去他的优点。对工作兢兢业业,充满活力。就凭这一点,好多年轻人都不如他。 陆一伟要进去以前,许敬业一把拉住他神秘地道:“陆常委,听说了吧?肖志雄也被规了。” “哦。”陆一伟冷淡地道。 看到陆一伟如此表情,许敬业有些失望。本以为陆一伟会激动异常,却没看到应有的效果。他随即转向另一个话题,道:“陆常委,我老家是许寨沟的,还希望老领导多多支持我村的发展啊。” “嗯,我心里有数。”陆一伟不想与他纠缠,应付了事。 “对了,你应该认识许六吧?那是我侄子,您可得多多关照他啊,这孩子不错。”许敬业不顾陆一伟脸色继续道。 “嗯,我知道了。”陆一伟不再理会他,直接去了闫东森办公室。 陆一伟进去后,闫东森正坐在那里打盹。看到陆一伟后,抬起手臂伸了个懒腰,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神道:“一伟来了啊,快坐!” 闫东森也是个有个性的领导干部。性子急,脾气大,说话直,经常因为说话得罪人,被人冠名为“闫大炮”。此人做事干脆利落,执行力特别强,就因为这样的性格招惹的其他领导都不怎么喜欢他。尤其是刘克成主政时期,直接架空他的权力,剥夺了他的组织工作,成了名副其实的“傀儡”。张志远上台后,把组织人事权力交换于他,一般人员调动调整他可以做主,但涉及重大人事调整还需要经过常委会决定。 陆一伟和闫东森的关系还算不错,虽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在关键时刻最会旗帜鲜明地支持陆一伟。为此,陆一伟很感激他。不过,此人的性格决定了他的前途,在南阳待了快十年了,丝毫不见挪动的迹象。 陆一伟没有客套,直截了当道:“闫部长,您知道肖志雄的事吗?” 闫东森拿起桌子上的烟,丢给陆一伟点上道:“我也听说了,深表惋惜。” 陆一伟道:“闫部长,您不觉得此事蹊跷吗?” 闫东森冷笑,道:“心知肚明,可你有什么法子,把柄落入人家手里,就算你说破天,也于事无补。” 陆一伟叹了一口气道:“闫部长,我虽然与肖志雄接触时间不长,但我相信他的人品。您想啊,张书记一下子把他从机关事务管理局调到财政局的位子上,不熟悉业务有情可原,但犯原则性错误我觉得不大可能。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陷害他。”陆一伟小声地道。 闫东森笑了笑道:“有些事啊,就是秃子头顶的虱子,明摆着嘛。你可以同情肖志雄,可不能感情用事证明他的清白。现在是法制社会,没有确凿的证据一切免谈。” 陆一伟点头道:“闫部长所言极是。肖志雄是个好人,我不能让他蒙受冤屈,不明不白落入别人的圈套,我想救他,需要你的支持。” 闫东森起身在地上踱了两圈,道:“一伟,我知道你的想法,但张书记不在家,仅凭你我之力根本不可能扭转乾坤,何况这是市里的决定……” “您相信这是市里的决定吗?”陆一伟突然问道。 闫东森木讷,忖度道:“不管是不是市里的决定,我们必须服从。一伟,有些事不是你我能左右的,好自为之吧。” 陆一伟听出来了,闫东森并不想参与此事。曾经的“大炮”在这个密不可分的瓮坛子里呆久了,慢慢就会磨去棱棱角角,倒不是说领悟了人生真谛,而是藏起枝枝蔓蔓,伺机等候。至于等候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 陆一伟没有为难闫东森,道别后出来给宋勇打电话:“宋勇,你现在赶紧回来去一趟财政局,肖志雄出事了。” 正在酒桌上激战正酣的宋勇听到这消息后,手中的酒杯落到桌子上,蹭地站起来道:“好,我马上回去。” “回去以后你赶紧调查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哪笔资金出现了问题,我要详实数据,真实情况,务必在一个小时后打听清楚,听到了吗?”陆一伟用严厉的口吻道。 “好,我这就往回赶!”宋勇与肖志雄相处时间也不长,但肖志雄为人厚道,给予宋勇足够的权力,任凭他自由发挥。听到宋勇要追随陆一伟去石湾乡,心里难过了好几天,最后还是放手了。临走时,肖志雄给他送了一份厚礼,以表心意。 不能再等了!陆一伟要赶在召开常委会前扭转局势。既然是市里决定的,他决定去市里找找常务副市长苏启明。想到此,陆一伟快速下楼,发动了车,急速向市里驶去…… 0714 态度冷漠 一个小时后,陆一伟到了北州市。正准备给苏启明打电话,张志远的电话进来了。 “上午我在上课,没带手机,找我有事?”张志远直截了当道。 陆一伟停下车道:“张书记,肖志雄的事您知道吗?” 张志远在电话那头很久不出声,过一会儿淡然地道:“这事我已经知道了,杨德荣给我来过电话。” 陆一伟小心翼翼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张志远道:“不打算怎么办?” 陆一伟道:“我现在已经到了市里,打算找苏市长求求情,看看这事有没有补救的余地。” “哦。”张志远道:“这事你不用管了。” “为什么?”陆一伟惊愕。 “不为什么,这事你听我的。”张志远道:“杨德荣既然想拿下肖志雄,随他便吧,一切等我回去再说。再叮嘱你一遍,这事你不要插手。”说完,挂掉了电话。 张志远的态度让陆一伟久久回不过神来。拿掉肖志雄如同虎口里拔牙,没有了獠牙,这只虎从何而来的威风?他搞不懂,以前的张志远不是这个样子啊,怎么现在变得让他有些看不清了。 这时,宋勇来了电话。 陆一伟接起来,宋勇道:“一伟,查清楚了。市民政局下拨了一笔150万元的救灾款,用于灾后重建所用。这笔资金到账的第二天,被副县长高博文以拨付交通工程款拨给了县交通局,没有履行任何手续,随后就有了这档子事。” “什么?”陆一伟差点从座椅上跳起来,道:“肖志雄是不是傻啊,这么可能办这种糊涂事呢,高博文要钱他就给啊,这不胡闹嘛!” “没办法。”宋勇道:“关于这笔资金的使用,杨县长亲自给肖志雄打了电话,允许他这么干。可现在出了事情,杨县长那头不承认有这回事。” 陆一伟有些无语,气愤地道:“这事我有些搞不明白了,高博文需要钱,肖志雄完全可以从其他资金拨付啊,为什么要动用这笔资金?还有,既然出了事,他高博文也有责任啊。” 宋勇道:“这也正是我奇怪的地方,具体的这要当面问他了。这里面你也抓不住高博文的把柄,人家又没让你动用这笔钱,完全是肖志雄鬼迷心窍了。” 这件事实在疑点重重,漏洞百出。陆一伟思忖了半天,道:“好了,我知道了。”挂掉电话,他点上烟把整件事重新缕了一遍。他更加怀疑,这分明是别人给肖志雄设得一个局,而他奋不顾身地跳下了下去。是杨德荣吗?不敢想象。 既然张志远不让他插手,陆一伟多少有些无奈。他不打算去找苏启明了,掉转车头回到了南阳县。 距离开会时间还早,陆一伟回了家。依然是母亲一个人,正在卧室休憩。听到有动静,倏地坐了起来,看到儿子一脸不快,下地关切地问道:“一伟,你这是咋了?” 陆一伟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取下眼镜揉着太阳穴道:“妈,还有没有饭?” “啊?你还没吃饭?”刘翠兰看到墙上的挂钟已经两点多,心疼地道。 “嗯。”陆一伟有气无力地道。 “妈现在给你做去!”说完,刘翠兰挽起袖口径直去了厨房,嘴里还喋喋不休道:“一个都不让我省心,工作再忙也得吃饭啊,这都几点了,哎!” 陆一伟看着母亲苍老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酸楚。起身走到厨房道:“妈,我随便吃点就行了,别忙活了。” “那怎么行?”刘翠兰一边和面一边道:“你工作也别太拼命了,这样下去迟早把身体搞垮。” “我知道了。”陆一伟像犯了错误的孩子似的诚恳道:“妈,我爸这两天没回来?” “他?”刘翠兰顿时来了气,气汹汹地道:“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你说说玲玲的婚期马上就到,我在家里忙前忙后,他倒好,一个人躲在老家躲清闲,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平时一口一个疼玲玲,到了关键时候连个面都不见。” 有些事陆一伟不能和母亲说,只好宽慰道:“妈,你也别说我爸,他身体不好,就让他在老家养着吧。其实也没多少操持的,宴席我早就定好了,就在老兵渔港,其他的也没多少准备。” “要是你说得那么轻松就好了。”刘翠兰无奈地摇摇头道:“行了,他身体有病,我也不强求,都这两天了,也该回来帮衬我了吧?” “嗯,我下午就去把他接回来。”陆一伟不想让母亲过度劳累,办一场喜事,折腾个半死。 “好,你赶紧让他回来。” 吃过午饭,陆一伟在沙发上躺了一会,脑袋就像拧紧的发条,始终松懈不下来。他干脆不睡了,起来喝了杯茶,又去卫生间洗漱了下,直接去了县委大楼。 常委会议室,其他常委已陆续赶到。陆一伟作为排名最末的常委,他的位置自然在最后。这是他担任常委后,严格意义上的第一次参会。有趣的是,他进来后常委人数成了偶数,显然不符合规定。不过今天张志远不在家,暂为奇数。 几乎每个人都反感开会,但有些事必须通过开会解决。尤其是常委会,作为全县最高的决策层,每一项事情都格外慎重和严肃,基本上会上定下来的事不会再改变。 陆一伟蜷缩在长方形会议桌的角落,留心观察着各位常委的言行举止。只见常务副县长田国华一脸倦怠,不停地抽着闷烟,手指的烟还没掐灭,另一只手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支准备续上。看得出,他心里不痛快。 田国华的这个角色在南阳县很尴尬。按照惯例,常务副县长是协助县长负责全面工作,而其他副县长是负责某一方面工作。一般情况下,分管比较重要的经济部门,如财政、税务、审计、金融,还有监察、人事、城建、安全等,可现实并不乐观。财政大权完全落入杨德荣手中,比较重要的安全、城建也压到高博文头上,人事就更别说了,想都不用想。剩下的领域成了鸡肋,他这个常务副县长权威何在? 田国华更多的是无奈和苦闷,这与他开会的表现如出一辙。 再看宣传部长裴奇峰,无所事事地拿着指甲剪修理着指甲,还不时地伸出手左看右看。人武部长杨宝刚直接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发出轻微的鼾声,好像他每次开会都如此。 他们之间并不说话,而是装着心事各忙活各的,鲜有交头接耳哈哈大笑,营造的气氛极其压抑。反倒是开平常的会,个个生龙活虎,聊得起劲,还得主持人维持会场秩序。这种氛围,让人有些窒息。 不一会儿,县长杨德荣、县委副书记马菲菲以及纪委书记廖闵元走了进来,找准自己的位置坐下。杨德荣依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去抢占张志远空着的座位。 “都到了吧?”杨德荣环顾四周,问道。 “除张书记,都到了。”坐在一旁记录的杜佳明赶紧起身道。 “哦。”杨德荣先是慢条斯理端起水杯喝了口茶,然后冲着马菲菲点点头道:“那就开吧。” 马菲菲顿了顿道:“同志们,今天的常委会是经请示张书记后同意召开的。我们长话短说,下面进行第一项议程,先由廖闵元同志通报肖志雄同志挪用救灾款一事。” 廖闵元正了正身子,道:“同志们,财政局局长肖志雄同志在未经过县委县政府同意的情况下,违规将救灾款挪作他用,被人举报到市里。有关领导知道后非常重视,要求严肃处理。我们经过调查,事实确凿,证据充分。因此,我请示张书记和杨县长后决定对肖志雄同志进行双规,进一步接受组织调查。如果触犯法律,我们将移交司法机关处理。” 这件事并不是今天会议的主要议题,杨德荣也不想过于纠缠,接过话题道:“这件事还在调查中,一旦查证属实,绝对严惩不贷。这不是一般的小错误,惊动了上级领导那就是大问题,如果再上一个高度,那就是政治问题。挪用救灾款,这可是老百姓的救命钱啊。换做以前,如果县里能挽救就内部消化,小事化了,但性质改变了,那就铁腕处置,毫不含糊。大家说说,看看有什么不同意见?” 会场出奇的安静。杨德荣停顿了几秒,见没人吭气,道:“那好,既然大家没什么意见,那就举手表决一下。”说完,举起了手。 其他人见杨德荣举起了手,都跟着举了起来,而陆一伟没举。 杨德荣盯着陆一伟看了一会,其他人的目光也扫了过来,对陆一伟这一举动倍感惊诧。 杨德荣心里窝着火,没有说什么,道:“好了,票数过半,进入下一个议题。” 这时,陆一伟突然站起来道:“杨县长,我有不同意见。”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在这个新晋常委身上。有的人觉得他不自量力,有的人佩服他的勇气,但没有一个人替他说话。 杨德荣的脸色极其难看,用铜铃大的眼睛瞪着陆一伟,心里的火气蹭蹭往上冒。对峙了半天,杨德荣不打算让他说话,带着怒气道:“有意见下来再说,不在会上讨论,进行下一个议题。” 陆一伟固执地道:“杨县长,我觉得这件事疑点重重,我认为……” “不是和你说了嘛,有意见下来再说!”杨德荣彻底激怒了,大声呵斥道。 一侧的闫东森不停地和陆一伟眨眼睛,示意他坐下。而旁边的杨宝刚扯扯他的衣角,示意他住嘴。 陆一伟思量再三,还是克制住了激动的情绪,咬着嘴唇缓慢地坐了下来。 0715 措辞严厉 此时的南阳县已完全进入春季,天气回暖,气温示意。而常委会会议室里烤着暖气,晒着太阳,加上密集抽烟,保温性较好房间如同一个烤箱,让人烦躁不安,困意十足。一些人纷纷褪去外套,穿着衬衣一脸凝重,不耐烦地听着冗长而无味的会议内容。杨德荣身体胖,不停地喝着茶水,不喝还不要紧,一喝身体发热,鬓角间渗出汗水,不一会儿挥汗如雨,大汗淋漓。 出汗是身体机能的正常排泄,但领导的一举一动,哪怕一个细节在别人眼中也是格外重要。陆一伟这一举动,让房间里的气氛更加压抑。而杨德荣恰在这时大汗淋漓,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应景乱想。 如果不是天热,人往往在高度紧张的时候才会出汗,表现为心虚慌乱,害怕恐惧。要按说杨德荣这个级别的领导应该是坐怀不乱,稳如泰山,不能让下属捕捉到任何不利于自己的信息,防止肆意揣测其心思及用意。但他这一不适时宜的“汗水”,更加让人疑心重重。他是在害怕陆一伟说话吗? 会议议程继续进行,常务副县长田国华道:“今年的城建工程,我们重点还是创建省级卫生县城。这项工作去年已经搞过,但没有通过验收,被市领导点名批评。所以,我们今年要投入巨资搞这项工程。该工程由杨县长亲自抓,由我具体负责实施,接下来会召开专题会议安排部署。” “大家知道,这两年我县的城建工程投入力度并不大,一来是县财政吃紧,能保持正常运转就算不错了。二是外来资金是短板,没有人愿意来我县投资,主要原因是投资环境不行,县城居民的消费意识还不够。去年,百泰集团购买罐头厂土地,斥资1000多万元建设集酒店、购物、娱乐为一体综合商贸大楼,是我县历史性的突破,但仅靠一个项目支撑远远不够。今年,经过杨县长不懈努力,多方跑动,东华实业集团旗下的辉腾房地产公司愿意到我县投资,决定在城东村建设20栋商业住宅楼,规划建设用地600多亩。这对于我们县来说是好事,不仅有利于改善人居环境,又能提升县域城镇水平,大家看一下,有什么异议?” 会场死一般的沉静。 过了一会儿,杨德荣清了清嗓子,擦掉脸上的汗水道:“刚才国华同志讲得很好,我补充两句。争取这个项目十分不易,很大一部分因素是靠私人关系,如果按一平米1000元的房价计算,企业根本赚不了钱。商人嘛,都是唯利是图,亏本买卖谁干?人家愿意来投资,这个机会很难得,所以我们必须把握住这次机会。希望大家从大局出发,站在全县经济发展的角度出发,慎重考虑这个工程。”说完,又抓起水杯猛烈大饮了几口。一旁记录的政府办主任李兆清急忙提着热水壶为其倒满水。 “好了,大家如果没异议的话这个议题就通过了。”主持人马菲菲道。 关于这个项目,之所以没有太大争议,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杨德荣的工程。在常委会通过不过是走走过场,就算今天有人提出反对意见,该上马还得上,谁都拦不住。说了等于白说,还不如不说话。 “下面进行第三个议程,关于我县工业格局调整事宜,请杨县长具体说明。” 又一杯茶水下肚,杨德荣肚子翻江倒海,某种二氧化碳气体经过充分发酵后穿肠而过,来到肛肠的末端。硕大的屁股挤压着排泄口,并经汗水浸泡蒸发,导致痔疮加重。人们以为他出汗是体虚或心虚,实则是疼得实在受不了。 十人九痔,常年饮酒抽烟者更容易得此病。虽是小病,如同牙痛一样,疼起来着实哭天喊地,毕竟一天大部分时间是坐着,其滋味可想而知。于是,继高血压、糖尿病、甘油三酯后,官员们又增加了一项标配。 轮到杨德荣讲话了,但他脸憋得通红,使劲收缩括约肌,试图把某种气体控制在体内,收缩的后果就是加重内外混合痔的疼痛。在疼痛和形象的选择中,他宁愿选择后者。然而,最终气体还是逃逸出来,发出了一连串怪异的响声。 杨德荣是舒服了,挨着他旁边的常务副县长田国华却遭殃了。气体很快弥漫在空中,一股如同臭鸡蛋的味道飘进了他的鼻孔。在这种严肃的场合,他不能扇,不能捂嘴,只见他眉头紧蹙,憋着气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一个屁并没有影响会场秩序,但田国华滑稽的表情引得人们忍俊不禁。男士倒还好说,女士马菲菲要不是赶紧偏头捂嘴,差点就笑出声来。 杨德荣看看马菲菲,一脸尴尬,匆忙又喝了一口茶道:“下面说说工业园区的事。张书记早在年前就定下了工业发展路子,即三大工业园区发展模式。这个思路很好,我很赞成。目前,溪河煤业、百泰煤业正在加紧施工中,估计年底就能正式投产。而另一个工业园区东华煤业也于近期挂牌成立,相应的洗煤厂、焦化厂立马上项,这个三个大公司无疑是我县工业布局的重要战略,对推动我县经济有着积极的作用。” “但是,我认为三个工业园区的格局有点小,不足以支撑全县经济,因此,我决定将双庙煤矿也纳入工业园区范围,成为我县的第四大工业园区。大家知道,双庙煤矿虽小,但有很大的发展潜力,前段时间该煤矿矿长孟刚外出考察,决定就地建一个发电厂,这是好事嘛。这样的工程县里就应该大力扶持,这只是我的观点,大家看看,有什么不同的意见?” 杨德荣刚到南阳县,就对张志远提出的三大工业园区项目不感兴趣,干得再好,都是人家的政绩,和自己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所以他在寻找新的出路,恰好这时双庙煤矿投来了橄榄枝。 去年,市长林海锋专门去了一趟双庙煤矿调研,并给予高度肯定和评价。此后,杨德荣和高博文又多次到该煤矿视察,特别关心企业的发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样的关系不一般。究竟是以哪种利益结成的同盟,不得而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杨德荣对该煤矿格外的偏爱。 杨德荣在张志远不在家期间把这一问题提到常委会上,不得让人浮想联翩,这分明是另起炉灶单干嘛。巧妙的是,他套了张志远的帽子,把这个项目纳入工业园区范围内,就算张志远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真是如此吗? 说是讨论,压根没有人发言,事情就这样顺利通过,让杨德荣一扫不快,不由得开怀大笑。 会议结束后,陆一伟坐在门口,第一个冲出了会议室,他要把今天开会的内容及时向张志远汇报。还没走到楼梯口,杨德荣扯着大嗓门吼叫道:“一伟,你先等等,去我办公室一趟,我找你有事。” 陆一伟只能停止了脚步。宣传部长裴奇峰下楼前悄悄地在耳边道:“一伟,不要冲动。”说完,一脸凝重下了楼。而其他常委用怪异的目光打量着他,不知是佩服他的勇气,还是看到他即将倒霉而幸灾乐祸。 杨德荣进入办公室,把手中的材料往桌子上重重一摔,赶紧跑到卫生间“噼里啪啦”排放体内气体,直到浑身舒服后,才慢慢悠悠走了出来。 陆一伟站在办公室,听到这“悦耳”的协奏曲实在倒胃。领导光鲜的背后也和俗人一样,做着甚至不如俗人体面的事。 “坐!”杨德荣出来也不洗手,“咚”地坐在宽大的皮椅上,拿起油条粗的食指如同挖隧道般掏了两下鼻孔,拖出一条黄泥,极其手顺地往桌子下面一抹,然后抹抹嘴,点上烟,抬头盯着坐在沙发上的陆一伟。 杨德荣直截了当道:“我知道你和肖志雄关系不错,但这事由不得你我,我也是在执行上级的命令。你有不同意见,可以到我办公室来提嘛,为什么要在会上不顾体面?” 陆一伟直视着杨德荣,没有丝毫害怕对方的意思,道:“杨县长,我觉得这件事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说句不好听的话,挪用公款在基层是很平常的事,完事以后把窟窿补上就行,这样处理肖志雄我觉得有点重,何况他不是中饱私囊,而是用于其他项目。” “对!你说得没错!”杨德荣道:“如果这件事不捅到上级部门,不惊动相关领导,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但上级领导知道了,并要求调查,那我只能公事公办了。我不是针对肖志雄,就是换做你,我照样这么做!”杨德荣措辞严厉,语调高亢,试图用威严来压制陆一伟。 陆一伟无奈地笑了笑道:“肖志雄同志工作兢兢业业,一丝不苟,虽犯了错误也应该给他一次改正的机会。直接由纪委介入,这个帽子给他扣得有些大了!” 杨德荣瞪着陆一伟看了半天,鼻孔的气体喷薄而出,搓了搓手指道:“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陆一伟不卑不亢道:“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如果你觉得我说得不妥,我虚心接受你的批评。” “好了!”杨德荣勃然大怒,拍着桌子道:“这件事如此处理,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说三道四,会上定了的事就是错的,也应该无条件服从,遵照执行。这件事不要再说了,如何处理肖志雄,我自有分寸。” 话已至此,陆一伟无话可说。起身道:“我尊重县里的意见。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说完,转身准备离去。 “回来!”杨德荣黑着脸闷声喊道。 陆一伟停止脚步,回来一脸无所谓道:“杨县长,还有什么事吗?” 杨德荣看着陆一伟吊儿郎当的样子,早就恨得直咬牙。他耐着性子道:“上次交代你的事进行到哪一步了?” “目前正在执行,但仅靠乡镇的力量是肯定不行的。我们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还需要县里的支持。”陆一伟如实说道。 杨德荣本来还打算给陆一伟增派力量,现在门都没有!道:“困难你自己克服,我只要结果。你作为常委,可以调配县里的各个部门,调配不动那是你的问题。给你一个月时间,到时候我会下去看。” “还有什么事吗?”陆一伟问道。 陆一伟这么一问,把杨德荣问倒了。他愣怔了半天,摆了摆手。 0716 禅宗参悟 从县委大楼出来,陆一伟一肚子气坐到车里,他越来越对南阳的官场失望了。走了一个刘克成,又来了个杨德荣,两人的施政风格在某种程度上惊人的相似,不过刘克成是为官霸道,独断专行,而杨德荣多了些自私和匪气。让这样的人来领导南阳县,估计再过几年也难有出头之日。 回望走过的近十年从政春秋,如同过山车一般跌宕起伏。从统计局起步到政府办,可谓是一帆风顺,青云直上。然而,此后的道路却异常曲折。前方布满了长着獠牙的荆棘,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或许,这和过日子一样,就是问题叠着问题,没有了矛盾,这样的生活也就索然无味。 陆一伟完全可以换一个活法。当初,只要自己一口咬定楚云池有问题而不去背黑锅,主动投向刘克成的怀抱,与高博文他们一道,结党营私,花天酒地,大肆敛财,一定会成为他们阵营中的一员得力干将。然而,这不是他的性格,绝不会昧着良心去做一些伤天害理,丧绝天良之事。他不屈服的代价成了众矢之的,被人处处围攻追击的对象。 陆一伟还记得刘克成经常说他的一句话“人品不行”,这所谓的人品到底指什么,他现在都搞不清楚。或许,他这样一根筋且固执的人在别人眼里就是另类。 陆一伟回头透过车窗望着那威严并不雄伟的县委大楼,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太多的无奈和酸楚。发动了车,缓缓往大门外驶去。 出了大门,如同人生抉择不知该往左走还是右走,这时,左边来了一辆摩托车,他顺势一拐,进入了解放路。 他漫无目的地行驶着,走到街道的尽头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写着“南阳县统计局”的牌子。自从从统计局出来,陆一伟很少回来过。七八年过去了,曾经的统计局依然没有任何变化,一栋建国时期的二层小楼,在风雨之中见证着南阳的沧桑变幻。 他停下车,忽然看到从局长办公室走出来的局长李国龙。只见他依然是曾经朴素的模样,不过容貌有了细微变化,背也比以前佝偻了许多。在这样的小单位一待就是十多年,就算人不老心也老了。 李国龙算是陆一伟进入官场的启蒙老师。当初从县一中借调到统计局,正是李国龙亲自挑选的人选。到了统计局后,李国龙并没有重视陆一伟,谁曾想到当年的毛头小子今天已是比自己级别高的副处级领导干部,乾坤有循,世事难料。 陆一伟看了看表,时间还早,决定上去拜访一下老领导。他把车停好,从后备箱里取出两条好烟夹在衣服里,锁好车往统计局走去。 李国龙虽年纪大了,但耳不聋眼不花,端着茶杯正要回办公室,余光突然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回头一看,只见陆一伟冲着自己微笑招手。他摘掉老花镜,揉了揉眼睛,确认是陆一伟后,做出一个让人难以想象的举动。只见他把茶杯往窗台上一放,一路小跑下了楼,老早就撅起屁股伸出双手迎了过来,激动地道:“陆常委,真的是你啊!” 陆一伟双手握着李国龙干瘪的双手,笑着道:“老领导,我来看看您。” “哎呀!”李国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你是来看我?” “对啊!” 李国龙愣在那里,激动的嘴唇发抖。要知道,统计局这个单位几年了鲜有县领导关心和问候,更别说上级领导了。他随即确认:“公事,还是私事?” 陆一伟一个肯定的眼神,道:“您说呢?” “哎呀!快快请!”李国龙有些手忙脚乱,冲着办公室大声喊叫:“大科,大科,来客人了,赶紧上来倒茶。”说着,紧紧地攥着陆一伟的手上了二楼办公室。 乘着其他人不在,陆一伟将烟取出来塞到李国龙办公桌抽屉里,李国龙见状,瞪着大眼睛道:“陆常委,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一伟凑到李国龙耳边小声道:“这是学生的一点心意,您老别嫌弃。” 这么多年除了下属过年过节拜访外,还没有其他人惦记着自己。李国龙拍着陆一伟的肩膀,动情地道:“我当初没看错你。” “陆常委来了啊。”这时,办公室主任周大科提着热水壶上来了,一脸喜气道。 “大科,好久不见啊。”陆一伟上前主动握手,把周大科为难了。匆忙把热水壶放到地上,使劲在衣服上搓了搓双手,哈着腰握着手道:“陆常委,总算把你给盼来了。” 周大科与陆一伟一样,当初一起从县一中借调到统计局开展经济调查工作。陆一伟因一起偶然机会得到时任县长楚云池的赏识调到政府办,而周大科留到了统计局,一待就待到现在,经过不懈努力,当上了办公室主任。 人的发展轨迹往往具有戏剧性,如果当初没有那次市长调研,估计陆一伟与周大科一样,在统计局碌碌无为、浑浑噩噩过着撞钟般的日子。 陆一伟和周大科一个拥抱,用当年的打招呼举动,使劲在周大科胸前捶了一拳,高兴地道:“你小子这些年也不来找我,快把我给忘了吧?” “哪敢啊。”周大科小心翼翼道:“你当了大官,我倒是想去找你,就怕你不认识我,哈哈。”尽管两人是同年,周大科说话也不敢太放肆,毕竟对方已是县领导。 陆一伟自我认错道:“大科批评得对,我做检讨。其实我早就该来,可总以各种借口顾不上,我给你你和李局长赔不是了。”说完,对着两人鞠了一躬。 “嗨嗨嗨!这是干嘛啊。”周大科紧忙扶着陆一伟的肩膀道:“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一旁的李国龙剜了周大科一眼,带着怒气批评道:“大科,说这些没用的干嘛,一伟这不是来了嘛。别的我不敢说,但一伟的人品我绝对放心,他不会忘了我们。” “对对,都怪我。”周大科陷入深深自责当中。 “你赶紧倒水啊!”李国龙催促周大科,然后拉着陆一伟坐到沙发上仔细端详着,脸上挂着慈祥的微笑频频点头道:“不错,变了,变得更成熟稳重了。” 望着步入老年的李国龙,曾经的往事一幕幕浮现出来,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不禁感叹岁月催人老,岁月不饶人啊。陆一伟匆忙掏出烟递给李国龙,谁知他摆了摆手道:“不抽啦,早戒了。” 陆一伟惊愕,曾经的老烟筒居然戒烟了,道:“多会戒的?” 那时候,李国龙烟不离嘴,嘴里的烟还有多半根,另一只手已经开始掏烟盒了,接上续起来接着抽。按照他的话,这样才过瘾。烟瘾大到什么程度,每天早上一睁眼,要靠在床上连续抽五六根才起床,吃过早饭再抽两三根才上班。到了单位一上午无所事事一个人可以抽两包,下午直接拿一条夹在咯吱窝去打麻将,开战前只需要用一次打火机,接下来昼夜奋战一根接着一根,直到一条抽完为止,其烟量大的惊人,让人咋舌。 常年抽烟,手指就像干枯的树枝染上了松油脂,蜡黄蜡黄的。牙齿缝里熏得漆黑,满嘴口臭不说,浑身都是浓烈的烟草味。就连他的办公室,墙壁上都熏得乌漆墨黑,可见功力有多深厚。 李国龙一副看破风尘的样子道:“戒了有三四年了吧,身体不行,再抽就要了老命咯!” 陆一伟下意识地把掏出来的香烟装进口袋,感慨地道:“没想到您这老烟枪都戒烟了,看来我也该戒了。” “嗯,戒了好!”李国龙传授经验道:“以前吧,不抽烟总觉得少点什么,又给自己找各种借口,男人嘛,就这点爱好,不买衣服不买化妆品的,可现在想想,这是在和生命开玩笑了。如今的我不抽烟了,一身轻松不说,皮肤也变好了,体重也上升了,挺好!” 陆一伟惭愧地道:“我也想过戒烟,可总是决心不够。” “是啊,其实戒烟不是戒烟瘾,而是心瘾。”李国龙道:“这和打麻将一个道理。如果憋着不去玩,过段时间自然不去想了。” “打麻将你也戒了?”陆一伟惊奇地道。 “嗯。” 陆一伟佩服地道:“看来我以后还得多和您学习,实在惭愧啊!” 李国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本书递给陆一伟道:“你有时间多看看这个。” 陆一伟接过书,看到是一本叫《信心铭》佛学书籍,好奇地道:“李局,你不会让我皈依佛门吧?” 李国龙很严肃地摇摇头道:“这本书是佛学经典,是禅宗的法典。禅宗提倡心性本净,佛性本有,见性成佛,是一个人修行修心参悟的过程。如今的社会如此浮躁,人很难静下心来去悟彻心灵,我倒不希望你理解多么深奥,你只要每天默读一遍,慢慢地你就会领悟其中的奥妙。” 陆一伟把书收起来道:“多谢老领导指点,等我有时间了定会仔细研读。” 李国龙点点头道:“这倒不忙,如果你现在不想看,那就先放着,等你哪天觉得心情烦躁了再拿出来看,或许对你有帮助。” “好,我记住了!” 0717 价值取向 李国龙望着仪表堂堂、年富力强的陆一伟,心里满满的回忆和羡慕。想当年,自己这么大的时候生不逢时,正是国家狂热的时期,荒废了学业不说,错过了好多难得的机会。而陆一伟正好刚上国家发生深刻变化的大好时机,时时处处是机遇,只要有胆识有智慧就能出头。 李国龙感慨地道:“还记得当年去县一中挑人时,我第一眼就选中了你。那时我就觉得你非池中之物,谈吐不凡,才华横溢,将来必定成大器。尽管统计局这个平台给不了你多少机会,而你抓住机遇猛然一跳,改变了一生的命运。当然了,前进的道路上出现了不可避免的挫折,可我觉得这是好事。假如你不经历那段时光,现在的你也不会如此成熟稳重。说句不中听的话,被人捧得越高,最后的结局将会很惨。而你在县里血雨腥风的时期选择在北河镇这个港湾避风遮雨,很好地保护了自己,也为你今天奠定了一定基础。” 陆一伟身同感受,点头道:“李局说得对。当初让我去北河镇时万般沮丧,感觉前途一片渺茫,一度甚至迷失了方向,直到遇到张书记。我今天能走到这一步,不排除运气的成分,但谁曾想过那五年我是怎么度过的?人们总会问你得到了什么,却不问你付出了什么。有些事,只有自己经历了,才觉得弥足珍贵。” 李国龙点点头道:“你讲得很好,在别人眼里看到的只是结果,而不去关心过程,是个人都一样,这都是虚荣心在作怪,不必去管。人活着是为了什么?是活给别人看吗?错!就是活给自己看。换句话说,自己觉得怎样舒服就怎样来,何必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如果那样的话,你会活得很累很累。” “就好比我吧,十九岁就是正科,甭说全县,就是全市都是史无前例的。然而,此后的路并没有给我带来好运气,从团县委书记到乡长、党委书记,再到今天的统计局,我的人生就这么简单。我能不着急吗?非常着急,但又有什么用?马上就到退休年龄了,还有什么想法,只求安安稳稳退休即可,别无他求。” “回顾我的一生,毫不避讳的说,前半生为了尊严都是活在别人世界里。做什么事都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评价,稍有一点成绩,就迫不及待地期望得到家人领导以及社会的肯定,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现在想想,我做得这些多么愚蠢。” “统计局本身就是个不起眼的单位,但我生怕走出去抬不起头,于是想尽办法满足虚荣心,打肿脸充胖子。单位的车不好,举债买好车;没有经济来源,借债给职工谋福利;抽的烟不好,把工资的大半用于买好烟;穿戴得不好,省吃俭用买高档货等等,你说说,我做得这一切值当吗?一点都不值当。” “所以,我后来看开了。抽的烟不好我干脆戒烟,就说健康养生;坐的车不好我干脆走路,就说锻炼身体;穿戴的不好我干脆穿旧衣服,就说忆苦思甜。等你把虚荣心放下后,你才觉得多么的舒畅。你看我,现在啥都不去想了,养好身体,做点喜欢做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听完李国龙的这一席话,陆一伟顿时茅塞顿开,醍醐灌顶。是啊,何必在意别人怎么看待自己,只要自己活得有脸有面有尊严比什么都强。以前可能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了,导致活得很累。有句话说得好,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却蕴含着丰富而深奥的人生哲理。 陆一伟感激地道:“李局,听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现在正如你所说,做什么事都顾及别人怎么看,却从来不问问自己满意不满意,现在想想,是多么的幼稚和荒唐。看来我以后要经常过来向您请教了。” 被陆一伟称赞,李国龙一脸得意。很明显,他的表现与刚才所说的不相符,还是很在乎别人的感受的。人就是这样,活在一个矛盾体里,既想活出自己的精彩,又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成绩,如果真有一天别人不再关注你,成为一个孤立体,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李国龙道:“请教谈不上,不过可以分享我这些年来人生感悟。其实啊,人的一生就是一个字‘悟’,在人生的不同阶段悟出不同的人生哲理,但大多数人还停留在悟上面,而没有入脑入心,如果真正能知行合一,那才是人生的最高境界。王明阳能在竹林里参悟证道,格物致知,创立了心学,这是一种智慧与行动之间的角逐,更重要的,还是心中玄妙的本真。” 陆一伟很久没听到如此高深的理论了,偶尔一听,如同吃腻了大鱼大肉尝尝农家小菜,格外的亲切和欢喜。兴奋地道:“李局,看来我今天是来对了。不瞒您说,学生这段时间确实有些困惑,不知道是自己出了问题,还是其他的,哎!” 李国龙起身关上门,返回来小声道:“这不仅仅是你的困惑,我想很多人都有此困惑。只是身在其中,看不清看不透事物的本质。” “此话怎讲?” 李国龙道:“我国直接从封建社会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而人的意识和思想完全跟不上节奏,封建遗毒和小农思想依然根深蒂固,其中最为突出的就是官本位思想。” “官本位是一种思想意识、一种价值取向。作为一种意识和价值取向,是指以官为本、以权为纲,以仕途为个人事业的选择导向,一切服从于官级地位,一切为了做官和升官,把做官、升官看作人生最高价值追求,同时又用做官来评判人生价值的大小。一切为了做官,做官为了一切,有了官位就能封妻荫子、光宗耀祖,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连‘祖坟也会冒青烟’。在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里,官为百业之首,唯有走上仕途,才能出人头地。处于社会下层的人们,要摆脱贫困和低贱的社会地位,除了入仕,别无他途。人们把‘升官’作为出人头地的唯一途径。读书为了做官,做官意味着光宗耀祖。于是乎,‘学而优则仕’,人们是否入仕为官,能否官居高位,成了衡量一个人奋斗成功与否的标志。‘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成了人生两大幸事。就连商人也不例外。不少商人经商的目的,最终是为了从政,是为了用钱‘捐官’、‘买官’。‘卖官鬻爵’使官位有着强劲的买方市场。官本位意识是封建官僚制度在观念形态上的反映,并维护和服务于官僚集权体制。‘范进中举’后的种种神态,恰是这种观念生动而真实的写照。” “这种意识一时半会无法改变,需要社会的高度文明。正是有了这种思想,官员不是一门思想谋发展,而是逐渐壮大手中的权力,于是乎,权斗在一度时间成为了主角,越是落后的地方越为突出。这与地位学历高低无关,而是人们潜意识的内心渴望。” “书记和县长这两个角色分工,设计之初就有相冲突的地方。一个是统领全局,一个是主抓经济。而现实中,书记干了县长的活,县长又插手书记的事,再往上也一样,相互制约的结果就是争得你死我活。” “我知道你所困惑的是什么,其实你大可不必烦恼。只要符合民意的,顺其天道的,那就是应该坚持的东西,反之弃之。逆天道行之,必然会遭到后人唾弃,历史抛弃。短暂的痛快只满足了自我的虚荣心,可你想过这样做得后果给后代带来多么沉重的负担。历史的罪名是洗不掉的,一旦扣上,哪怕过去几十年,几百年,都是诟病。好比说大贪官和珅,他是风光一辈子了,最后还不是让嘉庆抄家?再看看他儿子,一辈子活在他的阴影下,结果都很凄惨。直到如今,人们一提到和珅就能与大贪官联系起来,以至于他的后人谁敢公开认祖归宗?” “所以,还是我一开始说的,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不要在乎别人看,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你怕什么?哪怕你做错了,后人自然给予你一个公开客观的评价,而不是背负骂名,世代唾弃。” 李国龙这一番言论,让陆一伟深深震撼了。在心气浮躁的年代,谁愿意静下心来思考人生,反思自省,更多的是激进地鞭策自己去满足更多的**。为了**可以不择手段,想尽办法武装到牙齿,用高压的态势控制着一切。 两人聊了很久,要不是周大科上来倒茶,陆一伟差点忘了正事了。他起身道别,李国龙极力挽留,务必要其留下来吃顿饭再走。陆一伟谢绝了好意,并许诺下次请客。 临走时,李国龙把周大科推到陆一伟眼前道:“一伟,大科这孩子是和你一同到统计局的,他的天分没有高,但做事很踏实,很本分。怎奈情商不够,努力不够,一直原地踏步。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最远也只能把他送到副局长的位置上,可又能怎么样?我很着急。所以,看在我的薄面上,看在你们同年的份上,务必要拉他一把,哪怕不升迁,调离统计局就可以了,拜托你了!”说着抱拳行大礼。 “李局,这可使不得!”陆一伟急忙道。一旁的周大科已是泪流满面,让他心生怜悯。 思考了许久,他咬牙道:“好,既然要出去那就去一个有前途的好单位,这事我会记在心上。” “太感谢陆常委了。”周大科都不知该如何感谢陆一伟,不停地鞠躬致谢,他似乎看到了人生的希望。 0718 石沉大海 从统计局出来,陆一伟卸掉了心理包袱,恍然一身轻松。而对于周大科,更多的是同情和怜悯。 他决定帮他这个忙,不仅要帮,还要帮到底。调动工作这事在别人眼里那是难上加难,在陆一伟手里亦或比较容易。只要他提出来,此人没什么政治污点,张志远一准会答应他。何况这事完全不必和张志远说,和组织部长闫东森说一声就办了。可把他调到哪个单位呢?这还需要周大科决定。 临走时,陆一伟让他随后去找他。 陆一伟开着车径直赶往老家谷阳乡,去看看一直放心不下的老父亲。 回到家,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陆一伟下了车,看到院子里倒塌的鸡窝修缮一新,几只小鸡叽叽喳喳交换不停。门口还拴了一只小土狗,看到陆一伟后,警觉地站起来,面目狰狞,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响声,不一会儿,“汪汪”地叫唤起来。 不知怎么的,看到这只狗,陆一伟突然想起了许半仙。好好的一个人就那样悄无声息地走了,人生难料,世事无常啊。最让他头疼的还是那一箱“宝贝”,都不知该如何处理。 按照许半仙遗物里的信件,陆一伟按照信封上的地址写了多份信寄给远在美国的许德枕,可至今杳无音信,石沉大海。他不打算放弃,每隔半个月还是要写一封信寄过去。他相信,就算他大哥不在人世了,还有他的后代,这东西务必要原封不动地转交。 许半仙存折里的12万元,陆一伟费了很大周折才取出来,暂时以父亲的名义存了起来。如果不取出来,说不定哪天银行就不认账了。 这时,陆卫国举着猎枪气势汹汹地跑了回来,看到是陆一伟后才松了口气,道:“吓死我了,你小子回来也不提前打个电话。” 回到家中,陆卫国把猎枪靠在墙角,一脸无奈道:“一伟,你这箱子东西要尽快拿走,这段时间都快把我折磨得神经衰弱了,一天到晚紧绷着神经,生怕被别人偷走。刚才听到狗叫声,我拔腿就跑回来,把我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陆一伟看着高度紧张的父亲,笑了笑道:“爸,就你这心态,一看就赚不了大钱。” 陆卫国没心思开玩笑,严肃地道:“不属于我的东西就是给我都不要,你乘早赶紧处理掉!” 陆一伟在来得路上已经想了办法,道:“爸,我今天就是接你回家了。只要我回了家,我妈就叨叨叨不停地数落你。也不怪我妈,玲玲的婚期越来越近了,靠她一人操持也不是回事。” 陆卫国顾不上听这些,问道:“我回去以后这箱子东西怎么办?” 陆一伟道:“先搬回我的住处去。” “你一天到晚不着家,就不怕屋里进了贼?”陆卫国担心地道。 “放心吧,我明天就找人装防盗窗和防盗门,应该没什么事。再说了,我那个家有什么好偷的,又没值钱的东西。” 陆卫国还是不放心,道:“不行,不行,我还是不放心。给人家哪怕丢一个宝贝,咱家都赔不起,我还是暂时不回去了,你赶快找人。” 陆一伟机灵一转,道:“爸,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把东西搬回家后,你过去住不就得了嘛。” 陆卫国转念一想,倒是个好主意,可他依然有顾虑。那套房子毕竟是李淑曼的父亲购买的,名义上给了陆一伟,指不定哪天就要回去了。可是,一头是儿子,一头是女儿,顾及谁都不合适。经过思想激烈斗争,他最终还是同意了陆一伟的意见。 事不宜迟,父子俩像盗墓似的从炕底下将木箱取出来抬到车上,把喂得土狗和鸡交代给邻居赵老头,乘着夜色回到了县城。 到了审计局家属院楼底,陆一伟观察了半天,确认楼道里没有人后,两人做贼似的抬着木箱上了楼。 一切还好,没碰到一个熟人。不过往地上放得时候发出响声惊动了隔壁邻居周建胜。 这个周建胜平时最喜欢打探别人的**,尤其是对对面住着的陆一伟倍感兴趣。只要对面的门一响,哪怕已经躺在被窝也要起身去猫眼上瞅一眼,这种心理简直是变态。 说到底,他还是羡慕陆一伟。人比自己有本事,官越做越大,最主要的还是“钻石王老五”。最让他感兴趣的不是别的,而是看陆一伟是一个人回来,还是带着女人回来。 如果带着女人回来,他必定会把老婆支到别的房间,然后用报纸卷成筒状,贴在墙壁上听一墙之隔卧室里的动静。如果听到女人的喊叫声,兴奋的他一边听一边zw,直到舒服为止。可惜的是,自从陆一伟离婚后,他再也没听过对面卧室传来女人的声音。 此时的周建胜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咚”的一声响后,条件反射地坐了起来,把电视的音量调低,竖起耳朵静静地听着。听到钥匙声响后,顾不上穿鞋,光着脚快速跑到门前,透过猫眼观察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只见陆一伟父子俩抬着一个沉重的物体搬回了家,心里更加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上面还盖着衣服。周建胜把所有能联想到的物体挨着想了一遍,也想不出那黑乎乎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愣在那里干什么?快过来帮我捶捶背!”周建胜的妻子喊叫道。 周建胜恍惚地走过去,漫不经心地捶背。 “哎呀!痛死我了,轻点!” 周建胜那顾得上干这些,赶紧把刚才看到的一幕告诉了妻子。谁知他妻子根本不感冒,数落道:“人家搬东西关你屁事啊,你这人怎么这样,要是把心思放到工作上,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是个副局长。你看看人家陆一伟,年纪轻轻都是副处,你就是拼命地跑都追不上人家,瞧瞧你的德行,就不能谋点正事干?” “行了,十几年了就是这两句,烦不烦啊!”周建胜不耐烦地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脑子里还是那个箱子。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父子俩将木箱藏到床底下,经过仔细遮掩后,陆卫国不放心地上了一把锁,又把杂物堆放到周围,从外面看不出任何痕迹后,才放心地拍了拍手。 安顿好后,陆一伟与父亲回了家。与料想的一样,母亲与父亲拌起了嘴,陆一伟不说话,在一边耐心地听着。 拌嘴归拌嘴,刘翠兰还是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犒劳父子俩。吃过饭后,一家人紧锣密鼓商量着玲玲的婚事…… 第二天,陆一伟早早起床吃过早饭返回了石湾乡。 回到办公室,陆一伟看到桌子上放着关于修建学校的请示,松懈下来的心又紧绷起来。 石湾乡中学是必须重修了,可资金从哪来呢?他大体算了下,如果简单修修教学楼和附属设施,至少的花费300多万元。要是把图书馆等配套工程算下来,估计就到了500多万了。 张志远把丁昌华给的钱转给他300万元,用于改善石湾乡基础设施建设,可这笔钱也不能都用于学校啊。毕竟花钱的地方多,哪个都是亲生的。 县里争取资金他是不想了,杨德荣绝对不会同意。何况肖志雄如今都前途未卜,钱的事更不敢随意豁口子了。 他也不打算和企业要钱。那天,果子沟煤矿矿长乔建军的话让他倍感震惊,全乡所有煤矿的手续都不齐全,也就是说非法生产。如果伸手拿了人家的钱,就达成某种协议。将来打击私挖滥采,这些煤矿主必定反咬一口。到时候,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这两个渠道都不行,还有什么办法?陆一伟想起了邵氏基金会的事。可全市三个名额,一个名额都给了谷阳乡,绝对不可能再让出一个名额给石湾乡。如果这样做,其他县市区肯定有意见。不过,陆一伟决定试一试。 思来想去,陆一伟找不到任何头绪。市教育局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就算有认识的人,谁敢开这种后门? 就在陆一伟快要放弃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副市长柳文川。对呀!柳文川分管科教文卫,那教育局就归他管了。事不宜迟,陆一伟拿起电话打给了柳文川。 接通电话后,陆一伟不提事,只说好长时间没见了,想坐下来吃顿饭。电话那头的柳文川知道陆一伟有事,扭捏半天,才答应今晚吃饭。随即,陆一伟又问他上午有没有时间。柳文川说他上午还有个会,下午估计有时间。陆一伟立马道,下午去他办公室一趟,有重要工作汇报。 柳文川答应了,陆一伟起身出门敲了敲宋勇的房门,不一会儿,宋勇迷迷瞪瞪地走了出来。看到是陆一伟后,宋勇一下子醒来了,道:“一伟,你多会回来的?” 看着宋勇萎靡不振的样子,陆一伟就来气。问道:“你昨晚是不是又打麻将了?” 宋勇不撒谎,道:“昨晚和许六、秦二宝他们打麻将了,打到今天早晨六点,我刚躺下不久,有事?” “赶紧捯饬一下,我找你有事。”陆一伟厌恶地回到了办公室。 回到办公室,陆一伟窝着一肚子火不知该如何发泄。这才几天功夫,宋勇居然像变了个人似的,怎么会这样? 0719 宋勇在短时间内发生如此大的变化是他始料未及的。与煤矿主喝喝酒吃吃饭打打牌,不是不可以,但天天钻到一起,这就有点不像话了。陆一伟几次想说他,可都忍住了。毕竟都是成年人,有些道理不说都清楚。 还有那个不争气的高大宽。在政府办的时候老实巴交,做事小心谨慎,提拔了个正科,手里有了点权力,瞧那不可一世的样子,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成天钻到女人堆里,甚至还偷腥,着实让人不可思议。 不管怎么说,这两人是陆一伟好说歹说带来的,有毛病得兜着,有问题得挡着,要是跟着自己受了丁点委屈,自己脸上也抹不开。哎! 陆一伟拿起电话打给了副乡长范春芳,道:“你现在过来一趟。” 不一会儿,范春芳敲门走进来,道:“陆常委,找我有事?” 范春芳今天褪去了冬装,换上了春装。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把双腿包裹得紧紧的,修长笔挺。上装穿一件淡绿色的运动外套,再搭配灰黑色运动鞋,整个人显得清爽整洁。在乡镇来说,如此着装比较大胆,一些女同志更喜欢穿宽大的棉裤,套一件款式过时的大外套,臃肿不说,一点美感都没有,更别说其他的了。这一点,城里来的女人有天然优势。 范春芳长相中规中矩,算不上十分漂亮,但冷峻的眼神背后隐藏着一颗少女的心。毕竟才二十多岁,白皙的脸庞、细长的脖颈以及傲人的上围多少让人想入非非。 陆一伟为官有一条原则,决不能在女人身上栽跟头。这一点,他做到了。甭管多少女人频频献殷勤,定力依然不变。他一直认为,连**都控制不了的男人成不了大事。 范春芳坐在对面,淡淡的洗发水味丝丝飘入鼻腔,游荡在身体里,某个部位不觉得跳动了一下。万物复苏的季节,人同样萌发着烦躁不安的春动,何况很长时间没触碰过女色,陆一伟有些怦然心动。 范春芳见陆一伟用怪异的目光看着自己,不由得害羞地低下了头。陆一伟见此,赶紧收起慌乱的眼神,试图用抽烟来掩饰自己不安的心。 “你准备一下,吃过午饭后我们去一趟市里,见一见市领导。”陆一伟错开眼神道。 “哦,好的。”范春芳依然有些娇羞。显然,陆一伟的眼神闯入了她的内心。 “嗯,待会你去高主席那里支2万元带在身上,今晚吃饭用。另外,再准备三四份土特产带上。”陆一伟补充道。 “好,我这就去办。” “去吧。” 简单的对话让一个眼神破坏了整体气氛,陆一伟望着范春芳离去的背影,心里多少难以释怀。三十二的人了,还这样一直单着,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想起了女儿小雨。随即拿起电话打给了前妻李淑曼。 李淑曼接到陆一伟电话多少意外。一般情况下,都是他不到招呼直接到家里,很少通过电话联系。颤颤巍巍接起来道:“喂,一伟。” 听到熟悉的声音,陆一伟的脑袋瞬间空白,不知该说些什么。还是李淑曼先开了口,道:“听我爸说你又到了乡镇了,干得还顺心吗?” “嗯。”陆一伟靠着椅子脸上挂着扭曲的笑脸点头道。 李淑曼躲在商场的角落里,道:“一伟,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不打算在商场干了,工作累不说挣得又少,我打算盘个门面自己干。” “好事啊!”陆一伟来了精神,坐起来道:“你打算卖什么?店铺的钱我给你出。” “不用,我自己有钱。”李淑曼道:“别的我也不会,在商场卖了几个月的衣服,对这行还算熟悉,利润挺大,我打算代理个大品牌,专卖男装。” “嗯,好,铺面选好了吗?启动资金需要多少?”陆一伟又问道。 “选好了,就在商场楼底下,租金每年两万,启动资金乱七八糟下来需要十多万吧。” “好,钱不是问题。”陆一伟爬到桌子上翻看着日历道:“我看一下,今天不行,明天……这样吧,我后天上去一趟。” “不用过来,我一个人能行。”李淑曼嘴上如此说,心里却是暖暖的。 陆一伟心情愉快了许多,道:“其实你早该这么做了,当初我说你不听。” 李淑曼温暖一笑道:“嗯,等店面开后,我先干一段时间,等熟悉了再雇两个人交由他们,我就专心带小雨。” “这样甚好,小雨现在正是学习的关键时期,不能掉以轻心。她成绩怎么样?” 李淑曼得意地道:“也不看看是谁的女儿,前两天齐扬区大联考,考了个第一名。我还给她报了奥数、舞蹈,老师都说她悟性高,天分高,呵呵。” 听到女儿如此有出息,陆一伟不禁心酸。在女儿最需要父爱的时候,他却不在身边。他叹了口气道:“淑曼,辛苦你了。” 一句关心,李淑曼立马眼眶湿润,强忍着泪水道:“这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小雨既是你女儿,也是我女儿,看着她茁壮成长我就心满意足了。” 陆一伟欲言又止,鼓足勇气咬着嘴唇道:“淑曼,小雨恨我吗?” 李淑曼愣在那里,许久不说话。 “你还在吗?” “嗯……”李淑曼擦掉眼角的泪水,哽咽着道:“一伟,这句话其实应该我问你,这么多年了我都没有勇气问你。如果我当初不听我爸的,执意不离婚,也不会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我真的好后悔……” 陆一伟听着李淑曼在电话那头哭泣,心乱如麻。过了良久道:“淑曼,都过去的事了,就别提了。这事谁都不怨,就怨我们生不逢时……不管怎么说,我希望你和小雨好好的,不受任何委屈……” 李淑曼埋藏在心底的话想和盘说出,但话到了嘴边上又没了勇气,擦掉眼泪道:“小雨这边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的,你隔段时间来看看就行,她挺想你的。” “嗯,我会的。” “对了,这周六她们舞蹈班要去省歌舞团演出,到时候你能来吗?”李淑曼道。 陆一伟毫不犹豫道:“去,我一定会去。” “太好了,今晚我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小雨,她一定会激动的。”李淑曼兴奋地道。 这时,宋勇推门进来了。陆一伟坐起来小声道:“我这边还有点事,晚点时候给你打。”说完,匆忙挂了电话。 宋勇一脸疲惫地坐在陆一伟面前,拿起桌子上的烟点燃,解释道:“一伟,我知道我和许六、秦二宝他们成天在一起玩你不开心,但你要把煤矿管理好,那就得和他们成为朋友,要不然谁听你的?” 陆一伟看着宋勇吊儿郎当的样子,压着怒气道:“宋勇,开展工作有很多种方式,吃饭喝酒打麻将只是其中的一种,我倒不是不让你和他们在一起玩,可不要忘了你是石湾乡的乡长,身份不一样,自然要注意影响。要是传出去了,多不好!” “知道了!”宋勇不耐烦地道。 陆一伟看出宋勇不高兴,不想再多说什么,道:“下午你和我去一趟市里,去见见柳市长。” “哦,行,干嘛?”宋勇问道。 “这不石湾乡中学快成了危房了,需要翻修。乡里也没多少钱,县里没做出预算,市里有邵氏基金会的名额,我想争取一下。”陆一伟道。 “哦,这事啊。”宋勇来了精神道:“干嘛那么费劲呢。找几个煤矿主一人出点钱就够了。那天许六还说要捐点钱支援乡里发展,这事你不用管了,包在我身上。” “不不不!”陆一伟道:“正常收费可以,但伸手和人家要就有些不合理了。” “这不是要,是他们主动愿意捐赠。” “哦。”陆一伟坚持道:“这样吧,市里的这块资金我还是想争取一下,至于他们愿意支援,那随后再说。” “那好吧。”宋勇一脸不快道。 陆一伟又道:“这两天你要尽快把各煤矿的底数摸清楚,过段时间我要召开全乡大会。我说明一点,县里已经提出明确要求,要打击私挖滥采,取缔非法生产,我知道全乡的煤矿没有一个手续齐全的,你赶紧通知他们把手续补全了,不要给我们出难题。” 宋勇满不在乎道:“一伟,甭说石湾乡,就是全县的煤矿有几个手续齐全的?他们能开采,完全是县里允许的。现在又要搞这一套,分明是变相地收钱嘛。” 宋勇一语道破天机,说出了这次搞这次行动背后的阴谋。陆一伟不是没怀疑过,但这是县里的决定,他只能遵照执行。要知道,你一关停,煤矿主就往上级送钱跑关系,受益者是谁,心知肚明。 陆一伟道:“这些事咱不管,按照县里的要求执行就对了。谁有关系自己去跑动去,只要上级领导点头,乡里一切好说。”他没有把话说得太绝对,取缔非法生产那应该县里的事,一个小小的乡镇那有什么权力干涉。既然杨德荣在试探自己,干脆把这个难题推给他,只要你点头了,我这一关好说。 “我知道了!”宋勇点头道。陆一伟把话说得这么明显,这就看谁的关系后台硬了。 0720 吃过午饭,三人一行驾着车赶往北州市。 如果不谈工作,陆一伟和宋勇私底下比较谈得来,一路上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逗得平时板着脸的范春芳都捂着嘴巴偷笑,气氛十分融洽。 “喂,冰美人,你说你一个城里来的,要学历有学历,要相貌有相貌,干嘛要来我们这鬼地方?我要是你,打死都不来。”宋勇回头对坐在后驾驶室的范春芳道。 范春芳一愣,瞪大眼睛道:“你叫谁冰美人?” “你呀!” “why?”范春芳洋气地拽了一句英文。 “啥?”宋勇那知道什么英文,不解地道:“你说啥?” 范春芳偏着头偷乐,陆一伟才道:“人家说得是英语,问你为啥?” “好家伙!英语都出来了。”宋勇眉飞色舞道:“为什么?你说呢!平时见你经常蹙着眉头,也不和人多交流,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据人之千里之外,平来想和你开玩笑都不敢开,怕哪句话说错了惹你不高兴。” 范春芳俏皮地扇动着眼眸子,道:“我有吗?” “那可不是!”宋勇再次回头看到范春芳脸上绽放出了笑容,一下子被她的美貌惊呆了。以前也没觉得她哪里好看啊,而今天眉头的疙瘩解开了,完全换了个人。 被宋勇痴痴地盯着,范春芳有些不自在,慌乱躲开了眼神。 “哎呀!”宋勇惊呼道:“冰美人,你今天真是太漂亮了,对!以后就要像今天这样,多好。” 被男人夸赞,范春芳内心激起一丝涟漪,不一会儿脸色绯红,手心都出了汗。 宋勇对范春芳产生了兴趣,追问道:“冰美人,说说呗!” “说什么?”范春芳摸着滚烫的脸颊透过后视镜与陆一伟的目光不期而遇,赶紧放下了手,夹在腿之间不停地搓着。 “一伟,你想不想听?”宋勇为了让范春芳开口,拉上陆一伟加大筹码。 陆一伟开着车一个迷人的微笑,用余光扫了一眼,道:“如**美人愿意讲,洗耳恭听。” 听到陆一伟也叫她冰美人,范春芳脸更红了。咬着嘴唇挣扎了半天,猛地抬起头豁出去了,一本正经地道:“其实我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只是我在乡政府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大部分都比我年纪大,他们谈论的是家长里短,我一外地人,插不上话,久而久之,也就不愿意说话了。” “我是东州市人,那年师范毕业后,正好赶上省委组织部招考选调生,于是我就报名了,然后考上了,分配到石湾乡,一直干到现在。怎么说呢,我并不喜欢这份工作,可我家人不同意我放弃,现在只好走一步说一步了。” 选调生是什么?与公务员又有什么区别?同样是招考的,但两者有着本质的区别。选调生选拨要求严苛,一般要求全日制本科应届毕业生,**党员,学生会干部,通过组织推荐层层选拨,而公务员相对宽松,并没有这些苛刻的要求。另外,选调生一般是由省委组织部直接管理,是党政领导干部的后备人选。层次高,规格高,所以下来锻炼一年就可以提拔为副科,过两年还可以提拔。而公务员是人事部门管理,参加工作就是一般工作人员,晋升有严格的程序。 一句话,选调生出身就是领导干部,所以晋升快,只要不出什么大的意外,优于公务员提拔升迁。直到目前为止,相当一部分高级领导干部都是选调生出身。 范春芳是“含着金钥匙”到南阳县的,在石湾乡不过是锻炼,用不了几年就被调到某个地方担任领导干部了。一般情况下,选调生的最佳沃土就是团委。 团委是一个很神奇的部门,不温不火,却最容易一鸣惊人。就拿团县委来说吧,团县委书记年龄不超过35岁。在一个县里,能在35岁前混到正科的寥寥无几,很多县都40好几了还担任着书记,没办法,找不出人选啊。实在没办法了,把领导子女提拔上来。所以,这个位置竞争相当激烈。 而选调生的优势就是年轻。参加工作一两年自动提拔副科,再锻炼几年调到团县委。所以说,选调生的含金量绝不是公务员比及的。 陆一伟没有说话,宋勇抢先道:“你有对象没?” 范春芳一愣,红着脸低下头摇了摇。 “难怪!”宋勇恍然大悟道:“其实吧,乡镇这种地方压根不适合你们来,每天接触的都是些什么人,不是蛮不讲理的农民,就是无所事事的老油条。就巴掌大的地方,你说让他们谈论什么高雅的话题?除了家长里短,还有什么可聊的?聊你刚才说得英语?谁能听得懂。所以啊,哥哥给你个建议,要么想办法赶紧调走,回市里工作。要么找个对象解解闷,要是没有个追求和爱好,你待在这里就和坐牢没什么两样。” 陆一伟接过话题道:“宋勇说得有道理,话糙理不糙。何况你是一个女孩,如果你没有爱好,生活简直是一种煎熬。” 范春芳不停地点头,抓住话茬道:“陆常委,那你的爱好是什么?我看你不打麻将不聊天的。” “我……”陆一伟一下子被范春芳给问倒了。对呀,他的爱好是什么?好像也没什么爱好。 “他?”宋勇道:“冰美人,不是和你吹,像陆常委这样的人在我们县那就是风云人物,你可能也听说了。不仅人长得标致,前途又一片光明,还是个钻石王老五,我要是个女的,死皮赖脸都要嫁给他,哈哈。” “少贫啊!”陆一伟给了宋勇一圈道:“范乡长,你别听宋勇瞎说。” 宋勇来了劲,喜上眉梢道:“你刚才问他爱好,还别说,我很少见他打麻将,串门就更别说了,正人君子一个。哪像我,除了打麻将就找不到其他乐趣了,对了,还喜欢美女,哈哈。” 宋勇口无遮拦地开着玩笑,范春芳这次没有害羞,而是通过后视镜观察着陆一伟的一举一动。 “对了,我想起来了!”宋勇想起一出是一出,道:“柜里,摆的满满当当,我经常见他抱着书看书,大文人,我可不行,就犯困。还有,一伟羽毛球打得特别好,啥时候让你见识一下。” 宋勇在范春芳心目中塑造了一个完美男人形象,不由得对陆一伟多了份不一样的感觉。 不知不觉,车子到了北州市。陆一伟直接开到市委大院,下车时对宋勇道:“你们两个可以先自由活动,等我电话。”说完,转身进了市委大院。 市委大院门口有武警把守,看到陆一伟后并没有让出示证件,目送进去。站岗的武警练就了一双识人的本领,一眼就能看出哪个是领导干部,哪个是上访者。 陆一伟走后,宋勇坐到驾驶室,回头道:“冰美人,你说我们现在去哪?” 范春芳摇了摇头道:“我又不是本地人,对北州市不熟悉。” “那好,我带你去个地方!”说完,宋勇发动了车快速驶离。 陆一伟每次来市委大院都有不同的心境。以前是陪着张志远来,自己充当配角的角色。而今天不同了,他是主角,以个人的名义见领导,不免有些紧张。 市委大楼并不雄伟,但每一块砖都散发着权力的魔力,像一个强大的磁场,不由得让人肃然起敬,心存敬畏。 市委大楼里永远都那么的繁忙,每个人都是一路小跑,行色匆匆,在不同的办公室转战。每个办公室都有一个大红官印,如同作战室似的发出一道道命令,指导着下属各级单位冲锋陷阵。 陆一伟乘坐着电梯上了三层政府办公区。在电梯上,他心里就在默念,千万别遇到苏启明。可怕什么来什么,刚出电梯门就碰到等候电梯的苏启明。 “一伟?你来干什么?”苏启明惊讶地道。 陆一伟含含糊糊道:“苏市长,我来办点事。” 苏启明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回头对秘书道:“你现在去会议室通知他们多等半个小时,我现在有点事。”说完,对着陆一伟道:“你和我来办公室。” 苏启明宁愿推迟会议都要见一面陆一伟,可见对陆一伟是何其的重视。 陆一伟怀着忐忑的心跟着苏启明进了办公室。 苏启明把手里的口杯放在茶几上,指着沙发道:“来,坐!” 坐定后,苏启明打量着陆一伟道:“来办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陆一伟匆忙摆手道:“谢谢苏市长了,一点小事而已。” “哦。”苏启明道:“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和我你不必那么多礼数。” 两人尴尬地坐了一会,苏启明道:“移民工程的事,志远已经告诉你了吧?” “嗯。”陆一伟点了点头。 “你也别怨我,这事本来是好事,可市里临时做出战略调整,我也没办法,还希望你不要有什么顾虑。”苏启明无奈地道。 陆一伟赶紧道:“不不不,苏市长,我没有任何想法,完全尊重市委市政府的决定。” “嗯,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苏启明叹了口气,眼神里流露出丝许无奈道:“不过也好,如果我当初不坚持让你去石湾乡,或许你也不可能顺利入常,现在好了,副处级领导干部了,挺好的。好好干吧,只要我还在位子上,过两年我送你一程。” 听到苏启明如此关心自己,陆一伟有些惊慌失措,连连道:“多谢苏市长了。” “不是和你说了嘛,不要和我这么客气。”苏启明又道:“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打算?” “对呀,你不知道志远要调走了吗?” 0721 “调走?”陆一伟尽管已经先前猜到,但真正听到这一消息还是吃惊不小。 “他没和你说吗?” “……”陆一伟摇了摇头。 “哦。”苏启明一拍脑门道:“这事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估计知道的人不多。省企改办副主任,可能过段时间就走马上任,这事你暂时先别说。” “哦。”陆一伟脑袋都是懵的,木讷地道。 “其实你应该能猜出来,志远不是去京城学习去了嘛,是由省委办公厅直接派到国资委学习一个月,估计学习回来后就要离开了。” 张志远走时,只说去京城学习,其他的没有具体说明,原来如此啊。 苏启明看着陆一伟失神的样子,道:“张志远这么一走,你在南阳县的处境就比较尴尬了,他没说带你走吗?” 陆一伟摇了摇头。 “哎!”苏启明叹了口气道:“以前吧,我带你走没大多问题,可现在你刚提拔了副处,把你调到市政府给你什么位置?副秘书长?这个理说不通。空挂着当秘书?也没有这样的先例。所以,你先干着,等我瞅个合适的时机把你弄出来,南阳县被张志远弄成那个样子,你待下去也没多大意义。” 陆一伟被这一消息搅得心烦意乱,他问道:“张书记走后,谁来南阳县?” “这个我也不清楚。”苏启明道:“按照当前的局势来看,我觉得市委秦书记很有可能提拔新人下去,也不排除就地提拔的可能,一切都是未知数。” 假如杨德荣出任县委书记,自己在南阳县的处境真就有些尴尬了。苏启明看出了陆一伟的顾虑,拍着肩膀道:“你也别多想,谁当县委书记都一样。不要怕,志远走了还有我呢,我来给你撑腰,我看谁敢把你这么的。谁要敢为难你刁难你,我第一个不答应!” 苏启明的话多少让陆一伟宽慰了些,点头道:“谢谢苏市长。” 苏启明起身道:“一伟啊,市里的局势也不明朗,有些话我不能和你说。但是,你只要做好你自己,没人敢动你一根毫毛。我给你多透漏点消息吧,你知道东华煤矿是要去投资吗?” “不是丁昌华吗?” 苏启明摆摆手道:“我告诉你吧,丁昌华只是投资人,真正的老板是刘克成的儿子刘强。刘强现在又是林市长的准女婿,所以……你知道其中的奥妙了吧?” 陆一伟想起丁昌华那天带着一个微胖的年轻人,怪不得有些眼熟,原来是刘克成的儿子啊。现在又扯上市长林海锋的关系,难怪杨德荣要在石湾乡打击非法采矿,一切都是为其开路啊。 苏启明气愤地道:“所以你应该知道为什么把移民工程变成了焦化厂,有些事不是你我所能改变的。不管怎么说,能把这块地消化了,我一直提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苏启明所指的是水泥厂事件。陆一伟道:“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苏启明为难地道:“一伟,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现在又让你卷入这个漩涡里。你放心,我过两天就要去南阳县,到时候我和志远说说,把他从石湾乡调到县里,眼不见心不烦,不要参与他们的事。这种事,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陆一伟道:“谢谢苏市长的美意,其实我在石湾乡挺好的,我也不会参与他们的利益。” “嗯。你能这么想自然好!”苏启明道:“我还是要叮嘱你一句,远离丁昌华,这个人极其危险。” “嗯,我记住了!” 苏启明说完,看了看手表,慌忙道:“我不能和你聊了,还有个重要的会,等我改天下去了我们再好好聊,好吧?” 临出门时,苏启明又小声地道:“蒙蒙这段时间和你联系了没有?” 陆一伟还没从刚才的事情中回过神来,摇摇头道:“没有。” 苏启明欲言又止,拍了拍肩膀道:“有时间了你多陪她聊聊天,这孩子性子倔,除了听她姥爷的话谁的话都不听,另外一个人就是你了。”说完,扬长而去。 陆一伟站在长长的走廊里,望着苏启明的背影,觉得胸口堵得慌。看来一切的猜测都是真的,张志远要离开了,这个现实让他有些接受不了。 陆一伟俨然忘记来这里的目的,神情恍惚地伫立在走廊一侧,满脑子都是张志远的影子。 该来的总会来,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但事情真的来临时,陆一伟有些接受不了。就好像亲人离开一样,总觉得不舍和留恋。想想自己将来的处境,一切都是未知数。 “随他去吧!”陆一伟使劲用拳头砸了下墙壁,打起精神走到了柳文川办公室门外。 陆一伟敲门进去后,只见里面一屋子人。柳文川看到是陆一伟,连忙道:“一伟,你先坐一会,等我处理完手头的事再说。小王,先给一伟倒点水。”说完,又嘚啵嘚啵与一堆人聊了起来。 像市委书记、市长有单独的等候室,副市长就一间大办公室,有人在里面谈事,那就得在外面等着。柳文川显然没把他当外人,直接让他在办公室等候。 秘书小王端着水过来,恭敬地道:“陆常委,您喝水。” 听到他如此称呼自己,陆一伟不由得抬起了头,让他奇怪的事,他怎么知道自己的职务?不过想到他是秘书的身份后,也就不足为怪了。 作为秘书,识人是最起码的本领。不管是谁,只要见过一面,你要精准地记住对方是谁,而且随后要做功课了解他的一切,以备随时应对。就算你没见过,也要通过其他渠道掌握情况。尤其是领导跟前的朋友,更应该了如指掌,底清数明。显然,这位秘书先前已经做过功课,柳文川一喊名字,就知道对方是谁了。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代比一代强,陆一伟早过了当秘书的年龄,让自己给苏启明当秘书,他有些力不从心。不过秘书这个职业不受年龄限制,省部级领导的秘书还不是四五十岁的老头,再往上年龄还要大。可你一旦离开这个职业,再重操旧业,明显揽不下瓷器活。 柳文川谈话速度极快,高效率办公。不等见面的人的寒暄,直截了当让他挑重点的说。能解决的当场答复,不能解决的打个马虎眼,基本上三五分钟见一个。就是如此,等轮到陆一伟时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 陆一伟不是外人,柳文川起身舒展了下筋骨,旋转了下酸痛的脖颈,神情憔悴地道:“一伟,你也看到了,你说我一天要见多少人说多少话,就这有些人还是小王给挡回去了,要不然一直到晚上都不能消停。现在想想,还是我当记者的时候逍遥自在,成天蹲在这里,简直是活受罪!” 陆一伟笑笑道:“这样不挺好嘛,每天过得多充实,反倒是我们基层干部,每天就那点事,忙完了就无所事事了,有时候还得没事找事,呵呵。” “太羡慕你了!”柳文川一点架子都没有,抓起桌子上的烟丢给陆一伟一包道:“来尝尝这个,据说是首长特供。” 陆一伟拿起白色的盒子仔细看了看,不知真假。掏出来一看,里面装得是中华,点上抽了两口,也没觉得和普通中华有什么区别,还是连连称赞道:“挺好,首长抽的烟就是不一样。” “小王!”柳文川办事风风火火,立竿见影。秘书小王进来后,柳文川道:“你把前两天医院院长给的烟给一伟拿两条。” “柳市长,你也太客气了!”陆一伟拒绝道。 “咱俩你客气啥,让你拿你就拿着。”柳文川坐下来道:“说吧,找我啥事?” 陆一伟把邵氏基金会的事说了遍,柳文川蹙着眉头道:“是有这么回事,全市就三个名额,不是给了你们南阳县一个名额吗?” 陆一伟连忙道:“是给了一个,可一个名额远远不够啊。” “这事有些难办了,那个县都争着抢着要,都有你说得这种情况。你要是让我把两个名额都给了你,其他县就有看法了。”柳文川为难地道。 陆一伟道:“我知道此事有些为难,但我们中学的房子确实该维修了,所以我想争取一下。” “这样吧,把你们县给了其他乡镇的名额要回来,就放到你们乡!”说完,拿起电话本准备给杨德荣打电话。 “柳市长,我们县给的那个名额是我的老家,要是要回来,我可就成了罪人了。”陆一伟诉苦道。 “那怎么办?”柳文川把电话本放下道。 “真不能再争取个名额了?”陆一伟试探道。 柳文川望着天花板想了想道:“这事我得问问教育局的彭局长,毕竟,他具体负责这件事。这样吧,我现在打电话让他过来。” 陆一伟连忙道:“柳市长,你今晚有时间吗?” “干嘛?” “想请您吃顿饭。” “得了吧,和我还来这一套,我不去!”柳文川直爽地道。 “不是,我是想让你把彭局长也约出来……” “哦。”柳文川明白了意图,想了一会道:“那行吧,我给你约出来。”说完,抓起电话当着陆一伟的面打了一通。简单聊了几句,撂下电话道:“行了,搞定了。” 0722 柳文川办事干净利落,雷厉风行,是多年从事记者工作养成的职业素养。陆一伟抱拳道:“柳市长,事情要成了,我要重重感谢您!” “少和我来这一套!”柳文川一本正经地道:“不管怎么说,咱俩师出同门,在北州市只认识你这么一个朋友,我不帮你帮谁?” 陆一伟嘿嘿一笑,立马顺着杆子往上爬,道:“师哥,蔡教授近来可好?” 柳文川双手交叉着,努了努嘴道:“我很长时间没去看他了,他忙得很,就是去看他,都未必能见上一面。” 确实如此,蔡润年成了省委书记黄继阳帐下首席智囊团的核心人物,每天肯定忙得不亦乐乎。陆一伟感慨道:“我记得上大学那会,蔡教授也特别忙,经常转战各个城市,活跃在各个学术论坛上,其犀利独道的学术观点曾引发文学界的广泛讨论,在国际上都有一定影响。” “嗯。”柳文川点点头道:“蔡教授专攻的文学意识形态和内在的人文价值,著作也大多数偏向学术专著,如果他要是潜心搞文学创作,估计也是当代的大文豪,不亚于冯骥才、陈忠实等文学大师。对了,蔡教授有没有和你讲过他和路遥先生的往事?” “讲过。” 柳文川道:“蔡教授以前和路遥一同在延安大学教过书,那时候路遥创作《平凡的世界》时,还多次请教蔡教授,最终创作出一部旷世巨作,可惜天妒英才,英年早逝,如果他还活着,肯定会创作出更好的作品。” 谈及自己的偶像,陆一伟颇为兴奋地道:“是啊,蔡教授那时候专门成立了路遥作品研究室,有幸的是我是其中的骨干成员。大学毕业时,蔡教授几次挽留让我读研,然而我没有听他的话……” 柳文川眉毛一挑,道:“你知道这个研究室是谁创立的?” “不是蔡教授吗?” 柳文川抿着嘴巴摇了摇头。 “难道是?” “嗯。”柳文川得意地道:“我比你更加幸运,我见过路遥先生本人,还与他一同吃过饭。回来后我就请求蔡教授成立研究室,得到了系里的大力支持。” 陆一伟对这位学长更加崇拜,羡慕地道:“你见过路遥先生本人?” “都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柳文川轻松地道。 聊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估计聊几个晚上都聊不完。两人围绕学术探讨了很久,不知不觉就天黑了。 “哟!天都黑了,时间过得真快!”柳文川看着窗外意犹未尽道。 陆一伟酣畅淋漓,道:“可不是嘛,我真想与你彻夜长聊。不瞒你说,我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准确的说,我身边几乎没有像你这样的朋友可聊。” 柳文川哈哈大笑道:“说明你骨子里还逗留着人文情怀,以后只要你有时间就过来找我,咱俩好好聊聊。” “行!” “时间不早了,那咱们走吧。”柳文川起身道。 临出门时,柳文川又道:“你刚才的话让我想到了一个问题,假如,我说假如啊,如果让你把现在的一切都放下,专心搞文学,你愿意吗?” 陆一伟给问懵了,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看到陆一伟在犹豫,柳文川意味深长一笑,一脚跨出了门。 陆一伟让宋勇订饭店,在柳文川的坚持下,选择在北州市新城区新开的一家酒店。 按照指定地点抵达后,市教育局局长彭仲盛已经先行到了一步。柳文川下车后,彭仲盛不是上前去迎接,而是站在原地等候。等着柳文川走上前来,挺着大肚子伸出手握手,举手投足颐指气使,不知道的以为他是市长。 “哎呀,柳市长啊。你想出来聚聚怎么能让你请客呢,这要是传出去多难听啊。”彭仲盛摇晃着柳文川瘦弱的身体道。 柳文川与陆一伟嘻嘻哈哈,而与其他人则一本正经,摆着姿态道:“每次都是你请客,我都不好意思了,这次必须得我请。” “这可不行,作为下属请你吃顿饭是理所应当的,你就别和我客气啦,这位是?” “哦,来,我给你介绍下。”柳文川把陆一伟拉到前面道:“这位是南阳县委常委陆一伟。” 陆一伟赶紧上前抓住彭仲盛厚实的手掌。 “陆一伟?”彭仲盛忖度道:“好耳熟的名字。”然后上下打量着陆一伟道:“好年轻的小伙子,年纪轻轻就是常委,不简单哪!” 陆一伟正准备拍马屁,谁知彭仲盛撇下陆一伟对柳文川道:“柳市长,外面冷,那我们上去吧?” “好,走!” 上了楼,宋勇和范春芳在包厢门口等着,彭仲盛盯着范春芳目不转睛,眼睛都直了。激动地指着范春芳道:“这位是?” 陆一伟上前介绍道:“彭局,这位是我们石湾乡乡长宋勇,这位是副乡长范春芳。” 彭仲盛不理会宋勇,直接扑到范春芳跟前,一把抓住对方的小手,色眯眯地道:“范乡长好,范乡长好!” 范春芳那见过这种架势,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扭捏着身体不停地递眼神向陆一伟求救。陆一伟见此,立马上前道:“彭局,彭局。”连叫了几声,彭仲盛才反应过来,一副恼怒得样子道:“嗯?” 陆一伟道:“彭局,时间不早了,我们里面就座吧。” 彭仲盛挺着大肚子进了包厢,拍着旁边的座椅一脸色相叫道:“范乡长,来来来,来这边坐!” 范春芳回头焦虑地望着陆一伟,不知该如何。陆一伟看出彭仲盛是个大色狼,上前陪着笑脸道:“彭局,范乡长不过是个副科,怎么能和您平起平坐呢。”然后回头对范春芳道:“范乡长,一会你负责端菜倒酒,坐到那个位子上。” 彭仲盛一脸不快,但又不好在这种场合肆无忌惮,只好作罢。 所有人都落座后,陆一伟征求柳文川意见:“柳市长,那我们开饭吧?” “开吧,早点吃早点回,我今晚还有事呢。” “等等!”彭仲盛打断道:“就我们几个多无聊,还是人多热闹,待会还有人要来。” “谁?” “等等你就知道了。”彭仲盛卖了个关子道。 “哦。”柳文川不再说话。 彭仲盛继续道:“我说柳市长啊,今年你可得多支持我们教育系统工作啊。你是从省里下来的,路子宽人脉广,多给咱从省里要点资金和项目,我感谢您咧!” “说得轻巧!”柳文川道:“省里那些人鬼精着嘞!你就好比那个邵氏基金会吧,那都是邵老爷子的钱,省里面还要干预分摊名额,到了我们北州市才3个名额,要我说应该哪个学校需要就用到那个学校。” 彭仲盛觉得柳文川有些年轻气盛,工作经验少,还没有完全进入角色,笑着道:“柳市长,其实这和过日子一样,哪个孩子都是亲生的,没有一个后养的,你照顾这个哪能不管那个,总得一碗水端平咯!”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真的能端平吗?”柳文川看着彭仲盛道。 彭仲盛呵呵一笑道:“我不过是说说而已,柳市长你千万别当真啊。” 柳文川顺势道:“正好,我这个小兄弟有点事找你。一伟,你说说吧。” 陆一伟赶紧把石湾乡中学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下,并提出实际困难。 听到此事,彭仲盛摆起了谱,打起了官腔道:“哎呀,你说得这个问题让我很难办哪!你们南阳县都给了一个名额了,再让我给你一个,恐怕其他县会有意见吧?” 陆一伟抓紧有利时机道:“我知道这事让彭局有些难办,但石湾乡中学确实是危房了,再不维修恐怕要出问题。” “其实你应该找当地政府。”彭仲盛不接茬道:“我们市一级部门只能照顾大多数人利益,而不是给个别县开小灶吃偏锅饭。其实这种事你压根不应该来找我,这不给我出难题嘛!” 彭仲盛当场给陆一伟下不来台,气氛有些尴尬。柳文川及时解围道:“你是教育局长,学校威胁到师生的安全,不找你找谁?” 彭仲盛一脸无奈地道:“柳市长说得没错,可我们只负责组织协调,教育基础设施投入还得靠当地政府啊。” 柳文川不高兴了,直截了当道:“老彭,你直接说吧,这事能不能办?” 彭仲盛不怵柳文川,道:“这事难度有点大啊。” 柳文川生气地道:“那两个在哪个县区?” “郊区和古川县。” “把郊区的名额挪出来,留给石湾乡。” “这……”彭仲盛早知道是这事就不来赴宴了。这不是逼着人找不自在嘛。他想了会道:“这样吧,我给南阳县的县长打个电话,让他把那个名额腾出来,放到石湾乡,你看这样行不?” “老彭啊。”柳文川拖长语调道:“这不是排排坐分果果,而是要把资金用到急需解决的学校去。郊区的学校我又不是不知道,哪个不比其他县市区建设的好?如果用不到真正需要帮助的学校,这也违背了邵老爷子的初衷!”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推开了。进来的两人让陆一伟大为吃惊。他晃晃悠悠站起来,面部肌肉抽缩,放在桌子上的手不停地颤抖着…… (ps:和大家说声对不起了!万路下个月要外出培训学习,学期为一个月,为此还买了个笔记本电脑准备码字。可前两天得知,培训是全封闭的,而且还是四个人一间的宿舍,听着快崩溃了。所以,码字肯定不现实了,所以我这两天疯狂地码字,本打算要写15万字的,但手残,只码了七八万字,脑袋都是懵的。每天两章是不可能了,但肯定不会断更,我尽量抽时间码。所以,大家不要骂我更新的慢,我真的在努力。请大家多多包涵,一如既往地支持万路,谢谢大家的理解和支持!) 0723 “哟!老楚,你怎么才来啊?我和柳市长都等你好久了,快过来坐!”彭仲盛急忙招呼道。 市文化局局长楚云池手把着门,笑容僵化在脸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神嵌入了情感的流露,眼珠子纹丝不动盯着陆一伟,双脚如同灌了铅似的生长在地上……而跟在后面的市文化局稽查大队队长马志明愣在那里,不停地观察两人的表情。 陆一伟万万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以这样的方式与楚云池见面。六年了,陆一伟盼过,念过,想过,恨过,一直希望奇迹出现,别说来看看,哪怕打个电话简单的问候,但奇迹没有出现,楚云池一次都没有过问过他。 当年,楚云池离开南阳县时,留给陆一伟一句话:“别来找我,时机到了我会去找你。”然后借马志明之手转交给他五万元,不知是补偿他还是什么,这一诺言陆一伟做到了。这些年来,他一次都没去找,就是在最困难的时候都没有。 多年阔别一见,两人既生疏又陌生。就好像路人甲和路人乙,在人潮人海的闹事中不经意间擦肩而过,彼此只有一个眼神的交流。可内心深处隐藏的那份情感,却如同决堤的河流奔腾而下,冲破了心理防线,灵魂绕过重重坎坷,最终碰撞在一起。 楚云池表情冷峻,嘴角不停地抽动,喉结也跟着情感的酝酿不停地涌动着。把门的手指僵硬地动了下,身子微微前倾,要不是马志明一把扶住,估计就直挺挺地倒下去。 “老楚,你这是咋了?”彭仲盛一脸茫然看着诡异的两人,走上前去关切地问道。 坐在正中央的柳文川看到这一幕,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对于这段往事,他这个新人并不知情。 “哦,没事!”楚云池推开马志明道:“可能是刚才上楼走得急了,血压有些上不来。” “不是有电梯嘛,难道你走得楼梯?”彭仲盛很快识破了楚云池这个并不完美且拙劣的谎言。 “哦。”楚云池见被人识破了,匆忙转移话题道:“你们早来了?” “可不是,你让柳市长等你这么长时间,是不是该自罚三杯?”从彭仲盛的谈话,可以看出两人的关系并不一般。 “多大点事,没问题!”楚云池走到饭桌前,与陆一伟尴尬地笑了笑,脱掉外套挂在椅子上,忐忑地坐了下来。可屁股下面好像有刺一般,怎么调整都不舒服。 马志明走了过来拉了拉陆一伟的衣角,递了个眼神让其先坐下来。 陆一伟心神不宁地坐下来,不时地偷瞄着楚云池。几年不见,他老了,也胖了,眼角有了皱纹,神色也没以前光鲜了。就好像拔了牙的老虎,奄奄一息卧在草坡上看着其他老虎精神抖擞地捕捉着猎物。都说在官场上是越都越勇,可真正受过一次透彻心扉的伤害,很多年都难以从阴影中走出来。 曾经的楚云池多厉害,说一不二,风风火火,谁敢跳出来有反对意见,第一个就把谁撸下去,为官远比杨德荣霸道多了,就连刘克成都没他那点杀力。可就这样雷厉风行的人,没想到刘克成在背后狠狠地捅了一刀,伤了元气,如果不是陆一伟站出来挡枪,说不定还有牢狱之灾。如今的他,蜷缩在并不起眼的单位,为人做事十分低调,一点都没有当年的影子。不知道他真被打趴下了,还是蛰伏一隅,虎视眈眈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伺机出击。 这顿饭注定尴尬无比。饭菜还没上来,楚云池拧开酒**真自饮了三杯,一旁的彭仲盛连连叫好,似乎并没有察觉气氛不对劲。 彭仲盛没察觉,但柳文川察觉了。看着两人极其不自然的举动,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事。 “柳市长,人到齐了,那咱们开饭吧?”彭仲盛征求柳文川意见。 “开!” 饭菜上桌,气氛却异常压抑。柳文川夹了口菜道:“老楚,你以前在过南阳县,巧了,我这几位客人也是南阳县的,不知你认识不?” 一旁的马志明和宋勇两人心不在焉地端着酒杯在手里转圈,静等楚云池如何应对。在这种场合,他会不会当场认下陆一伟呢? 楚云池放下筷子,抬起头看着陆一伟笑了笑,端起两杯酒走到陆一伟跟前低下头,踮了踮脚猛然抬起头,把一杯酒杯递给陆一伟,拍着后背道:“一伟,你先喝了!” 听到楚云池很随意地称呼一伟,柳文川基本上可以确定了,两人不仅认识,而且关系不一般。 陆一伟感觉到楚云池宽大手掌的力量,迟疑了一下,端起酒昂起头灌了下去。 “你……你们认识?”彭仲盛见两人的架势,一头雾水道。 楚云池没有理会,给陆一伟倒满酒,拉着他走到柳文川面前,郑重其事地道:“柳市长,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陆一伟,是我当年在南阳县任职时候的秘书。” 柳文川并没有表现出惊讶的表情,点点头道:“我看出来了,也猜到了。” “哎呀!”一旁的彭仲盛惊呼道:“我说听着陆一伟这个名字这么耳熟,原来他就是你的秘书啊,啧啧。” 楚云池不理会彭仲盛,对柳文川道:“今天就算认识了,以后你可得多关照。”他不知道陆一伟和柳文川的关系,所以主动在他面前推荐起来。 柳文川站起来笑了笑道:“老楚啊,一伟和我师出同门,我们俩是师兄弟,所以,这点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倒是老彭不给面子啊。” “怎么又把我给扯进去了。”彭仲盛有些不高兴地道。 楚云池回头瞪着彭仲盛道:“怎么回事?” 柳文川毫不客气道:“一伟大老远的求他办点事,我这个分管教育的市长都没什么二话,倒是他处处为难,有些不近人情啊,哈哈。”柳文川知道彭仲盛看不起他,觉得他是个挂职干部,没有根基没有人脉的,所以他说话表面上开玩笑,实则是暗地里补了一刀。他知道这个彭仲盛谁都不怕,就怕楚云池。 彭仲盛能有今天,完全是楚云池在背后运作的功劳。楚云池回头问陆一伟:“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一伟不想让彭仲盛下不了台,含含糊糊道:“这事下来再说吧。” 谁知楚云池脸色大变,当年霸气的一面又显现出来道:“现在说!” 陆一伟硬着头皮说了个大概,楚云池也明白了,他没有说话,而是从身后箱子里取出一杯白酒拧开,放到彭仲盛面前道:“老彭,啥话也别说了,我知道这事比较难办,你也很为难,但我不管,你有困难自己去克服。这事既然我知道了,那就要管到底。如果能行,我把这**酒喝了,如果不行,我现在立马走人。” 楚云池直接把彭仲盛堵到南门上,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一脸难为情道:“老楚,你这不是为难我嘛,事情我已经和一伟讲明白了,这事真的有难度……” 还不等彭仲盛说完,楚云池来了脾气,抓起椅子上的衣服,回头对柳文川道:“柳市长,我们走!” “老楚,老楚,你这是干嘛啊!”彭仲盛一把拉住楚云池道。 “老彭,我不为难你,我和柳市长出去谈点事。”说完,不管不顾地往门外走。 眼看楚云池走到门口了,彭仲盛慌了,拍着桌子道:“老楚!我答应还不行吗!” 楚云池站在门口楞了一会儿,折返回来突然笑道:“这还差不多。”说完,拿起刚才打开的那**酒举了起来。 没想到楚云池真要喝,彭仲盛一把夺过来道:“老楚,你不要命啦,拿过来你!” 楚云池又把衣服放到椅子上坐下来道:“说吧,怎么帮?” 彭仲盛埋着头思考了半天道:“把分给别人的名额要回来那是不可能了,这样吧,我过两天去省厅跑跑,看看能不能再争取个名额。” “这样甚好!”楚云池拍着彭仲盛道:“这事我就托付给你了,别和我扯哪些没用的。需要多少钱,你尽管开口,我给你拿。”然后对着马志明道:“志明,明天你去局里和老彭合计合计,所有的一切开销咱承担了。” “哦,好的,没问题。”马志明见楚云池如此卖命地给陆一伟办事,自己结下的心结慢慢解开了。 “一伟,别愣着,赶紧敬彭局酒。”楚云池看着走神的陆一伟叫道。 陆一伟被楚云池刚才的举动震惊了,更多的是感动。老领导如此舍脸给自己争取,他知道这是在赎罪,但以前发生的一切好像模糊了,甚至想不起来发生过什么。 陆一伟顾不得想,给彭仲盛端起酒杯恭敬地道:“彭局,我敬您一杯。” “我来陪上!”楚云池也端起了酒。 “我也陪上!”一旁的柳文川也参与进来,彭仲盛这杯酒看来不喝是不行了。 喝完,楚云池把酒杯扔到地上,回头对服务员道:“拿大杯子来,这一小杯一小杯喝,估计明天都喝不完。” 换上大杯子,楚云池又敬彭仲盛,道:“老彭,咱兄弟俩加强一个,没别的意思,你今天给老哥这个面子,我感激不尽。不管你能不能办成,我谢谢你了!”说完,豪爽地喝了下去,两行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0724 彭仲盛见楚云池莫名地流泪,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道:“老楚,你这是干啥啊,我又不是不答应,至于这样嘛。”彭仲盛不知道这里面复杂的情感纠葛,奉劝道。 看到楚云池流泪了,陆一伟鼻子一算,眼眶立马湿润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何况到了楚云池这个年龄的人。就是天大的事他都不会流泪,咬着牙也要坚持下去。而今天,他流泪了,流下了真诚的眼泪。 楚云池把眼泪一抹,吸了一下鼻子,强颜欢笑道:“老彭啊,你可能不知道什么是患难见真情,不理解什么是不食言,不放弃,一伟他做到了。”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行啦,别说了!”彭仲盛在一边安慰道。 “不!我要说!”楚云池眼泪汪汪看着陆一伟泣不成声。陆一伟的出现,触动他深藏多年的歉意。他无时不刻在忏悔,希望能通过各种方式补救,然而,他没有勇气去做。对于这份迟到的歉意,他用了一个最真挚的情感表达出来。 陆一伟内心备受煎熬,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流下来。马志明紧紧地攥着陆一伟的手,不停地给他加油打气。而不知真相的范春芳看到这一幕,竟然也流下了眼泪。 柳文川见好好的一顿饭吃成这样,起身道:“行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说话间,给彭仲盛一个眼色。 “哦,我也有点事。”说完,慌忙拿起衣服与柳文川相跟着走了出去。 马志明见此,用眼神暗示宋勇和范春芳,三人也悄悄起身,离开了包厢。 房间里只剩下楚云池和陆一伟,两人对望着不知该从何说起。接下来楚云池的举动让陆一伟大吃一惊,只见他爬到桌子上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擂着桌子道:“一伟,我对不起你……” 陆一伟见状,走过去安抚着楚云池道:“楚县长,你别这样,让外人听见了多不好……” 不劝还不要紧,一劝哭得更凶了。积压在心底的愤懑一下子迸发出来,不知道是哭自己的命运,还是哭对陆一伟的歉意。 “楚县长,快起来!”陆一伟还是叫着当年的称呼,感觉时光在倒流,又回到曾经的那段美好时光。 楚云池在南阳县当县长时,铁腕执政,雷霆出击,以独特的个人魅力企图力挽狂澜,希望把南阳县在自己执政时期来个大变样。然而,仅仅前进了一小步,所有的努力付诸一炬,淹没在改革的浪潮中。 楚云池在南阳县干得最漂亮的一件事就是把整个煤炭市场激活,通过打击私挖滥采,抓了一批人,然后把属于村集体的煤矿全部承包给个人,顶着各种压力扶植了一批私营煤企。像牛福勇,石湾乡的许六,还有被抓的秦二宝等人都是受益者。 然而,不懂经济的刘克成觉得楚云池这是在瞎搞,变相地造成国有资产流失,于是狠狠地向市委告了一状,说他在某些煤老板手中收受了好处。楚云池不像张志远那样清廉,确实收了点,但他坚持不承认。刘克成非要从他嘴里撬出点东西,于是把目光放在了秘书陆一伟身上。可陆一伟性子直,嘴巴严,不管多少人轮番询问,一直坚持自己的主见,不知道! 后来,调查组从其他查到了楚云池的问题,仕途就此终结,直接调到了市档案局当副局长,明升暗降,算是给他的处罚。过了好几年,楚云池才算爬到了市文化局的位子上,一直到今天。 陆一伟到底清楚不清楚楚云池的事情?他当然清楚,不过知道的不全。因为好几个煤老板都是通过他才见到楚云池的,至于要干什么,心知肚明。但他没有把这些事供出来,没有出卖这个把自己引入仕途的伯乐。 楚云池在南阳县时,对陆一伟特别的好。短短两年内,就给他提了副科,而且还从生活等各个方面照顾,让陆一伟十分感激。就凭这一点,他不能出卖老领导。 楚云池哭了许久,最后哽咽着抬起了头,眼睛肿的核桃大,仔细端详着陆一伟,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道:“一伟,你变了,变得比你前更成熟稳重了,好,挺好!” 陆一伟感慨地道:“楚县长,您也变了,不过有些事还是没有变。” “能不变吗?”楚云池摇摇头道:“六年了,我都不知道我这六年是怎么过来的。有时候想想,我这过得算什么,每日浑浑噩噩,没有了以前的激情和斗志,完全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苟延残喘地活着,哎!” “楚县长,您千万别这么说!”陆一伟早把以前的事抛之脑后,道:“您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我相信您一定会重新站起来的。” “年轻?我还年轻?今年都52的人了,还有什么奔头?”楚云池摆摆手道:“不争了,也懒得去争了,其实现在也挺好的,不用操乱七八糟的心,日子过得逍遥自在,适合我现在的心境。” 很长时间不见,陆一伟摸不清楚云池现在的秉性,没有说话。 楚云池用纸巾擤了下鼻涕道:“这些年我虽然没联系你,但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现在你小有成就了,我真替你感到高兴。一伟,你说实话,你恨我吗?” 陆一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没事,你有什么说什么,我不会怪罪你。”楚云池敞开心扉道:“我知道你前些年过得不如意,我也想过拉你一把,可我的处境你也知道,力不从心啊。” “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别说了!”陆一伟不想提往事,提起来一肚子委屈。 “好,不说了,我也不想提。”楚云池倒满酒杯道:“我呢,这辈子就这样了,但你不一样,前途一片光明,张志远赏识你,你就跟着他好好干,如果需要我帮忙,尽管来找我,义不容辞,干了!” 不提张志远还好说,一提他陆一伟心口疼。楚云池还不知道,张志远马上要调走,这一举动对于陆一伟来说,接下来的路更加艰难。 “志明,你们都进来吧!”楚云池哭了一通,把这些年积压的情感一通发泄出去,心情舒畅了许多。 马志明听到他们,推门而入。 “来来来,都坐!”楚云池脸上挂着苦涩的笑容张罗着,看到宋勇道:“这位是?” 不等陆一伟介绍,宋勇赶紧站起来,毕恭毕敬地道:“楚局长,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您,我叫宋勇。” 陆一伟补充道:“原来是城管大队队长,现在和我搭档,担任石湾乡乡长。” “哦,年轻有为啊,不错,好好干!”楚云池微微点头。像宋勇这样的人,以前完全进不了他的法眼。看着范春芳道:“哪这位呢?” 陆一伟又介绍了一通,楚云池道:“既然都是南阳县的,我就反客为主,越俎代庖,敬大家伙一杯,来,干了!” 范春芳不胜酒力,喝了一小口,呛得直咳嗽。一旁的陆一伟不忘关心道:“范乡长,你不能喝就少喝点。” “来,一伟,咱哥俩喝一杯。”一直未说话的马志明终于开口了,脸上同样写满歉意。 当初,楚云池不让陆一伟与其联系,正是马志明在中间当传话筒。马志明原先是县交通局局长,后调任旅游局局长,身上烙着楚派的印记,被一同打压。但,楚云池东山再起到了市文化局后,没有把最亲近的陆一伟带到身边,反而将马志明带了过去,让陆一伟好伤心了一阵子。 陆一伟也分析过其原因。自己与楚云池的关系好比父子关系,中间毕竟隔了一代,有代沟,更多的是父爱般的关爱。而马志明不同了,两人年纪相仿,说话办事都很随便,也许就是如此。还有什么原因,他没去多想。 过去的都过去了,再纠缠也没多大意义了。陆一伟端起酒杯,道:“马局,跟着楚县长了,以后也得多回家看看啊。” “一定,一定。”马志明闪烁其词地道,然后一饮而尽。 楚云池道:“一伟,回头你就去市教育局找彭仲盛,他既然答应我了就一定会办,如果他百般刁难,你直接告诉我,我去和他说。” “谢谢楚县长。”虽已冰释前嫌,但总得有些别扭,似乎中间还有一道莫名其妙的隔阂。 楚云池突然一拍脑门道:“对了,志明,是不是我们近期有个文化大院的项目?” “嗯,这个项目已经批下来了,今年共试点5家,而且全部在市区。”马志明道。 “不管球他。”楚云池直接拍板道:“把一个名额拿出来,直接放到石湾乡。” “可是……” “可是什么,没什么可是的。”楚云池拉长脸道:“就这么定了,如果上级追究责任,让他直接来找我。” 陆一伟知道,楚云池如此做,依然是在弥补自己的过错。如果不接着,肯定会不高兴。他干脆爽快地应承下来,对旁边的宋勇道:“宋勇,听到了吧,楚县长如此支持咱们乡的工作,我们不能丢脸,把这个项目搞好,回头你找找马队,把这个项目落实咯!” 陆一伟没有想到,本来是简单的一顿饭,没想到吃出这么多意外。与老领导相见,学校的事也解决了,还意外捞了个文化大院项目,这顿饭,吃得值! 从酒店出来,送别楚云池后,陆一伟本打算留宿在北州市,可想到范春芳是一个女同志,打消了这一念头。乘着夜色,连夜回到了石湾乡。 0725 “喂,玲玲,你在哪?”陆一伟在去往江东市的路上,给妹妹陆玲去了个电话。 “我现在在江东啊,咋?有事?”陆玲睡醒朦胧地道。陆一伟一般情况下不给她打电话,一打电话准有事,心里咯噔一下,忐忑不安。 陆一伟道:“我马上就到江东了,今天小雨要上台表演了,你这个当姑姑的不过来捧捧场?” “多会?”陆玲蹭地一下坐起来。 陆一伟看了看表道:“今天下午三点。” “哦。”陆玲松了一口气,又躺了下去,道:“还早嘛,我以为上午呢,行,我下午一定去,地点在哪?” “别呀,上午你还得过来和哥办点事。” “啥事?” “淑曼要开个店子,你过来给把把关。” “哦。”陆玲明白了,陆一伟怕与李淑曼独处比较尴尬,于是把她拉上。想了一会儿道:“好吧,我一个小时后过去。” “我过去接你。” “不用,我自己过去吧。” “那行,我等你啊!”挂掉电话,陆一伟把录音机开到最大,不由得跟着音乐节奏哼唱起来: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 学校的资金问题解决了,还捞了个文化大院的项目,陆一伟这两天一扫往日的阴霾,心情愉悦。想到马上要见到女儿小雨,更是异常激动。 都说女儿是父母亲的小棉袄,可陆一伟只体会过短暂的温度。小雨是无辜的,从小就失去父爱。这一点,陆一伟无时不刻不在自责。但又有什么法子。与李淑曼重新和好?好像并不现实,从情感上就有些接受不了。 进入市区,陆一伟直奔商场。以男人般的豪放见啥买啥,他不关心价格,只要他看上的,立马让打包,在女儿身上,他从来不吝啬。一通疯狂购物后,提着大包小包走出了商场,直奔李淑曼租住的房屋。 到了楼上,陆一伟敲了半天门都没反应,直到把隔壁邻居惊动。 “你找谁?”邻居问道。 陆一伟笑笑,道:“你好,请问李淑曼不在家吗?” “哦。”邻居看到面前的这个男子长得与陆菲雨一模一样,基本上猜个七七八八,热情地道:“淑曼她娘俩一大早就出去了,听说今天有什么表演,要不我打电话给她?” “不,不用了,谢谢啊。”陆一伟提着沉甸甸的东西又下了楼。上车后,他打给李淑曼,接通后还不等说话李淑曼就兴奋地道:“一伟,你来了啊。” “嗯,我在你住的这里。” “哦。我和小雨在舞蹈室呢。”李淑曼道:“我们在齐扬区,要不你过来吧。来了后你直接到广茂大厦,最顶层有一家叫佟欢舞蹈工作室的,我们就在这里……” 听到佟欢的名字,陆一伟耳边嗡地一声。这个世界太小了,女儿竟然她那里学习舞蹈。自从上次一别,陆一伟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这次见面,该如何面对?他有些害怕和恐惧。 “喂,一伟,你听见了吗?”李淑曼在电话那头一遍一遍问道。 “哦,哦,好的,我马上过去。” 挂掉电话,陆一伟习惯性的点上烟,摇下车窗望着对面公园里正在跳舞的老头老太太,心里格外慌乱。佟欢曾给过他不一样的生活,那种感觉至今回味无穷。可佟欢提出要求后,陆一伟却满足不了她。 陆一伟不是不喜欢她,但两人之间夹了个丁昌华,多少有些膈应。如果没有丁昌华这层关系,毫不犹豫选择她。然而,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这时,陆玲从出租车下来,看到陆一伟的车停在那里,走过去拍了拍车窗道:“哥,你怎么不上去啊?” 陆一伟回过神来,摇下车窗道:“她们不在家,在舞蹈工作室呢。” 陆玲上车,盯着陆一伟看了好大一会儿,突然扑哧笑了出来道:“哥,你在想什么呢?” 陆一伟丢掉烟,关上车窗发动了车,径直往广茂大厦驶去。路上,陆一伟道:“玲玲,婚期马上临近了,钟鸣他父亲那边还是那个样子吗?” 提及那个混乱的家庭,陆玲满面愁容道:“还是老样子,他爸和他妈见一回吵一回,就像仇人似的,快愁死我了。” 陆一伟安慰道:“你马上就是人家的儿媳妇了,不希望你做得多么的好,但要协调处理好两边的关系。我看他妈听通情达理的,他爸也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主要是他姑姑在中间作梗。不管说什么,一句话,做好自己。” “嗯。”陆玲乖巧地点点头道:“放心吧,哥,我知道该怎么做。” 陆一伟不想过多提那些不高兴的事,他相信陆玲能处理好,问道:“你店里的生意怎么样?” “挺好啊!”陆玲兴奋地道:“哥,我和你说啊,光过年前后这段时间就挣了不少,估计到了年底就能把成本收回来。” “那自然好!”陆一伟替陆玲高兴,道:“钟鸣呢,他和你一起干吗?” “没有了!”陆玲道:“他帮着我把两个店铺弄起来就不管了,现在跟着他舅舅搞房地产呢。” 提到房地产,陆一伟随即道:“对了,玲玲,我打算在东州给爸妈买套房子接他们过来住,这里环境不错,搬过来将来还能替你照看孩子,完了你问问他舅舅,给我留一套。” “太好了!”陆玲激动地一拍大腿道:“哥,我早就想和你说这件事了,爸妈都过来了,你也过来,我们一家人在一个地方,多好啊。这事没问题,我现在就给钟鸣打电话。” “急什么,随后也不迟。”陆一伟看到陆玲猴急的样子,阻拦道。 陆玲激动得一刻都不能等了,接通电话道:“钟鸣,和你说个事,在你们的楼盘选两套位置较好的房子……” 陆玲打完电话后,得意地道:“搞定了,就这么简单,哈哈。” “你要两套干嘛啊?”陆一伟好奇地道。 “给你留一套啊,爸妈都过来了,你在南阳待着还有什么意思?一块都过来。” “哦。”陆一伟想了一会道:“也行,先买下吧,随后了我把钱给你打过来。” “说什么呢!”陆玲一脸不高兴道:“那楼盘就是他舅舅开发的,里面有钟鸣20%的股份,还差那点钱,别和我来这套啊。” 陆一伟坚持道:“这钱我必须得出,我要是真要了,人家还以为我们讨人家便宜了,以后你怎么这个家立足?听哥的,咱不欠那份人情,又不是没钱。” 陆玲想了想道:“到时候再说吧。” 到了广茂大厦,陆一伟下了车抬头看到墙壁上挂着写有“佟欢舞蹈工作室”的牌子,心里无比惆怅和纠结。见与不见,还真是个复杂的问题。 “走啊,哥,傻愣在干什么呢!”陆玲在前面叫道。 乘着电梯上了顶层,一开门就听到欢快的舞曲以及孩子们整齐的歌唱声。而门口围着一大堆孩子的家长,提着各种东西垫脚观看孩子的表演,个个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嫂子!”陆玲还是习惯用以前的称呼,扑了上去拉着手道:“小雨要表演你怎么不告诉我啊,要不是我哥打电话我都不知道呢,怎么样?” 李淑曼瞟了一眼陆一伟,努了努嘴道:“最后一次排练,下午就要演出了。” 陆一伟垫脚寻找着女儿的身影。可孩子们个个化的妆,穿着一模一样,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倒是他看到佟欢的身影,穿着紧身衣,梳着马尾辫,打着节拍指导孩子们跳舞。 “第一排第二个就是。”李淑曼看到陆一伟漫无目的搜索着,善意地提醒道。 终于锁定了陆菲雨。只见小雨梳着羊角辫,画着眼影,涂着腮红,身材高挑,身段柔软,翩翩起舞快乐地跳着。那种感觉,触动了陆一伟心底最柔软的东西,不禁眼眶湿润。 舞毕,家长一窝蜂涌了进去寻找自己的孩子。陆一伟站在门外迟迟不肯进去,而是远远观望着。 “陆菲雨家长,哪位是陆菲雨家长?”这时,佟欢站在人群中喊叫道。 “我是,我是。”李淑曼跑上前去道。 “孩子的父亲呢?我们今天还有个亲子活动,务必让她父亲过来参与。”佟欢不知道陆菲雨是陆一伟的女儿。 谁知李淑曼兴奋地道:“小雨她爸来了。”说完,冲着门口招手:“一伟,一伟,你进来!” 听到此,佟欢惊讶地瞪大眼睛顺着目光望向了门口,与陆一伟的目光不期而遇。再看看李淑曼怀里的陆菲雨,一切都明白了。怪不得她觉得这孩子长得那么面熟呢。 “爸爸!”还不等陆一伟走进来,小雨已经飞扑过去,一把抱住陆一伟的腿,一脸幸福道:“爸爸,我听妈妈说你要来看我表演,激动的我一晚上没睡好觉,我刚才跳舞你看到了吗?跳的好不好?” 陆一伟把目光从佟欢身上移到小雨身上,一把抱起来在脸颊上亲吻着,道:“小雨跳的真好!” 0726 刚说完,小雨从陆一伟怀抱里挣扎出来,拉着他走到佟欢面前,用稚嫩的语气道:“佟老师,这就是我爸爸,我爸爸可厉害了!” 陆一伟生怕佟欢叫出他的名字,尴尬地笑着点点头。 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佟欢抚摸着小雨的头微笑道:“小雨长得和你爸爸好像啊。” “那是,我同学都说我爸爸长得老帅了,是不是啊,大帅哥?”小雨俏皮地道。 陆一伟没想到女儿以这种口吻和自己说话,腼腆一笑,没有说话。 “小雨爸爸,这孩子在舞蹈方面挺有天赋,是个好苗子,我希望你们做家长的,要大力支持培养,好吗?”佟欢用柔情的眼神看着陆一伟道。 陆一伟急忙躲避眼神,点头道:“谢谢佟老师关心,没有你我们也没发现小雨这方面的天赋,还希望你以后多多指点她。” “这是自然的。既然你们相信我,把孩子送到这里来,我们就要对每个孩子负责。”佟欢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李淑曼插话道:“一伟,佟老师对咱家小雨可好了。佟老师,我们都不知该怎么感谢你,要不这样吧,正好今天中午有时间,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佟欢的眼神就没有从陆一伟身上离开过,苦笑了下道:“不必了,我们对所有孩子都一视同仁。”说完,转头离去。陆一伟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爸爸,爸爸,我们走吧。”小雨摇晃着陆一伟的手叫道。 陆一伟回过神来,把小雨抱起来亲了一口道:“好,我们走!” 到了大门口时,陆一伟又一个回头,看到佟欢靠在墙壁上,用柔软且复杂的目光望着自己。陆一伟一个无奈的微笑,缓缓转身离去。 进了电梯,李淑曼还饶有兴趣地道:“这个佟老师挺好的,孩子们都喜欢她。据说原来是省歌舞团的台柱子,不知道为什么不干了,开了个工作室,以她的相貌和身材真是可惜了。” “搞艺术的没一个好东西,尤其是唱歌跳舞的。”陆玲的言语依然是那么尖锐,口无遮拦地道。 陆一伟没有说话,摸着小雨的头默默地微笑着。 下了楼,陆玲看了看表道:“嫂子,现在吃饭还有点早,我们去哪?” 李淑曼不做主,望着陆一伟征求意见。 陆一伟缓过神来道:“这样吧,我们先去看看你的店面,然后带小雨去一趟游乐场……” 还不等说完,小雨迫不及待地拍手鼓掌道:“好啊,好啊!” 一行人驱车返回谷未区,来到李淑曼租住房屋不远处的商场停了下来。李淑曼下车指着不远处的一间空店铺道:“就是这里。” 店铺锁着门,里面空荡荡的。陆一伟在玻璃门上看了一眼,道:“面积也不是太大啊。” 李淑曼道:“是有点小,但附近没有合适的店面,前面倒是有四间大的门面,太大了,房租一年都要好几万。” “走,过去看看。”陆一伟说过,钱不是问题,只要她好好带着小雨,日子过得充实一点就行了,别无他求。 “不用了……”李淑曼还不等说完,陆一伟已经上了车。在她心目中,这个男人永远是家里的顶梁柱。 走了大概几百米停下车,在李淑曼的带领下来到店铺。陆一伟观察着街道的人流量以及周围店铺经营的项目,觉得这里相比刚才的店铺稍微偏了点,但也还不错,当场拍板道:“就它了!” “啊?”李淑曼惊讶地道:“一伟,这店铺一年的租金可贵了,万一我要是赔了……” 陆一伟就不指望她赚钱,道:“你不是要代理品牌服装吗?就那么点大的地方人家进都不进去。这里好歹宽敞些,把货架挂满才像那么一回事。我说了,钱的事不用你发愁,我来出。” 陆玲在一旁安慰道:“嫂子,你就听我哥的吧。” 陆玲这么一说,李淑曼没再说话,默默地注视着这个伟岸而高大的男人。 陆玲补充道:“哥,这样吧,铺货的事我不管了,该你出你出,房租我来分担一点。” “啊?那怎么行?不行,不行!”李淑曼连连摆手道。 陆一伟想了会道:“行,就让玲玲分担点。先把店铺盘下来,完了你有时间了过来帮衬着点,毕竟你做生意在行,淑曼没什么经验。” “这没问题,放心吧。”陆玲拍着胸脯道。 谈完此事,小雨要回家喝水,几人又返回住处。 乘着陆玲上卫生间的间隙,陆一伟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李淑曼小声道:“这里面有十万元,你先拿着用,不够了再和我说。” 李淑曼触电般坐了起来,推给陆一伟道:“这哪行,我不要!” “小点声!”陆一伟看了眼卫生间道:“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和我客气什么。”说完,死死地摁在李淑曼手里。 李淑曼见陆一伟执意如此,只好勉强收下了,道:“那好吧,这钱我拿着,就算你入股,到了年底我给你分红。” 陆一伟扑哧笑了出来,看着李淑曼一本正经的样子,以作鼓励点了点头。又道:“密码是小雨的生日。” 这时,陆玲从卫生间出来了,李淑曼赶紧装进口袋里。虽是亲兄妹,有些事还是不必让她知道,以免有闲话。 李淑曼回到卧室,把银行卡放好,从柜子里取出衣服拿到客厅道:“一伟,我给你买了几件春装,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试试吧,不合适了我再换。” 陆玲凑上去看了一眼牌子,惊呼道:“嫂子,你可真舍得给我哥花钱,这一套衣服下来至少要好几千吧?” 李淑曼抿嘴一笑,没有说话。 看到李淑曼从里到外给自己买得衣服,甚至还有袜子,内衣内裤,陆一伟有些感动。除了她,还有谁记得给自己买衣服,就是和苏蒙、夏瑾和在一起,也没有李淑曼这样无微不至。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李淑曼越是这样,陆一伟越觉得对不起她。 陆一伟没有客套,拿起衣服去卧室换上,不大不小正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有些迷茫。 “哇!爸爸,你好帅啊!”小雨看到陆一伟穿上新衣服,大呼尖叫道。 陆玲在小雨鼻头上刮了一下,笑着道:“鬼东西,你才多大年纪,你知道啥是帅吗?” “知道啊!”小雨用稚嫩的语气道:“长得好看的小男生就是帅,我们同学还有我们老师都说我爸爸长得帅。” “哈哈,是吗?”陆玲哈哈地笑了起来,问道:“那你说说你们班哪个小男生长得帅?” 小雨眼珠子一转,嘟着嘴巴道:“我觉得他们谁都没有我爸爸帅。” “哟!陆一伟,你听听你女儿,把你夸到天上去了,哈哈。”陆玲被小雨的话逗乐了。 一旁的李淑曼没有说话,而是一直望着陆一伟,那眼神,直至望穿秋水,满满的都是爱。 陆一伟要脱,李淑曼制止道:“你穿着吧,我把换下来的衣服给你洗了。” “爸爸,你就穿新衣服嘛,我要让我们班的其他小朋友看看你,比他们家的爸爸都要帅!”小雨摇着陆一伟的手可怜巴巴道。 “行,我穿着!”在他眼里,什么都没有小雨重要。 小雨吃饱喝足后,陆一伟带着她们去了游乐场,一直疯玩到中午,就近吃了点饭,径直去了省歌舞团。 来到后台,化妆师正忙着给小演员化妆,而佟欢精神恍惚地靠在那里,一上午如此。 陆一伟不想与佟欢直面,让李淑曼照顾着小雨,自己匆忙跑出了后台,来到观众席找了个位置坐下。 时间还早,陆一伟百无聊赖地等着,有些犯困。这时,兜里的手机响起了短信铃声。他掏出来一看,是佟欢的。犹豫了片刻,还是打开:“一伟,你出来一下,我在后台。” 本来就心烦意乱,佟欢这一出更让他七上八下。他把手机装进口袋,不打算去。 过了一会儿,短信又来了。陆一伟闭着眼睛尽量克制不去想,但有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他的手掏出了手机。 “和你说说关于你女儿的事。” 把高度提到女儿身上,陆一伟不得不去了。他一狠心咬牙,起身往后台走去。 到后台要穿过一个狭长的过道。陆一伟正走着,突然被一只手拽进一个房间,还不等回过神来,“啪!”佟欢已经把门关上了。 “不是……”陆一伟正要说话,佟欢一下子扑到陆一伟怀里,捧着脸颊拼命地亲吻起来。 “佟欢,你这是干嘛?”陆一伟使劲往开推佟欢,可她如同双面胶黏上似的,牢牢地贴在他身上。不仅如此,她的手已经开始解陆一伟的皮带…… 陆一伟并没有被佟欢强烈的渴望而冲昏头脑,用劲把佟欢推开,神情慌张道:“对不起……” 佟欢有些懵,盯着陆一伟看了半天,突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并不属于自己。 0727 陆一伟擦掉嘴唇上的口红印,没有多说,只是道:“要是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正要走,佟欢从身后紧紧地抱住陆一伟,头贴着后背,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鹿似的,身子瑟瑟发抖,嘴里连连道:“一伟,你别走,求你了,别走……” 陆一伟猛然听到了佟欢的心跳,两个心灵的撞击,如同炽热的火球穿越冰冷的海洋,外面冰水侵蚀,里面狂浪似火。这时,舞台上响起了张洪量的《广岛之恋》:你早就该拒绝我,不该放任我的追求……优美的旋律感人的歌词触动了佟欢脆弱的心灵,不由得抱得更紧了。 “佟欢,表演马上要开始了。”陆一伟咬着嘴唇道。此刻的他同样备受煎熬。 “别说话,让我们多待一会。”佟欢闭上了眼睛,用鼻尖使劲嗅着陆一伟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男人特有的味道。 “佟欢老师,佟欢老师,听到广播后请速到后台……”广播里,一遍又一遍呼喊着佟欢的名字,整个后台着了魔似的疯找着佟欢。 短暂的温存如同夏日的冰激凌,在烈日炎炎下,收起了华丽的外表和挺拔的身躯,随着温度的升高渐渐融化。陆一伟意识是清醒的,他轻缓地放到佟欢手上,手指触碰的刹那又瞬间抽了回来。挣扎几番,一狠心往开掰佟欢的手。一掰不要紧,佟欢抱得更紧了。 “佟欢,他们肯定都在找你,出去吧。”陆一伟轻柔地道,内心狂乱不止。等到陆一伟再去掰手时,佟欢缓慢地松开了手,已是楚泪涟涟。 佟欢快速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正要开门又迅速转身再次抱紧了陆一伟,在脸上狂吻了一通,夺门而去。陆一伟呆呆的愣在那里,难以平复。 再次回到观众席,舞台上的帷幕已徐徐拉开,镁光灯焦距到一点,佟欢穿着一席白裙如同仙子般飘了出来。今晚她是主持人,尽管刚才她情绪失控,可到了舞台上完全换了个人。或许,她天生就是为舞台而生的。 陆一伟目不转睛看着,这时陆玲悄悄塞到他手里一张面巾纸,她诧异地回头看陆玲,只见陆玲指了指他的脸,顿时明白了什么,赶紧低下头把脸上的口红印擦掉。 “一伟,你快看,小雨出来了!”李淑曼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陆一伟身上,而是盯着舞台等待着女儿出场。 小雨跳得真好,至少陆一伟认为是所有孩子中间跳得最好的。小小年纪身体协调性强,每个动作都准确到位。如果加以培养,将来说不定真的成为一名舞蹈家。 “一伟,我决定了,我要把小雨培养成一名出色的舞蹈家。”陆一伟正在想,李淑曼已经说出来了,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猛然间,陆一伟想到了佟欢,她不也是舞蹈家吗?如果小雨她……他不敢往下想。 见陆一伟不说话,李淑曼转过身碰了碰问道:“怎么,你不同意吗?” “哦,哦。”陆一伟回过神道:“小雨学舞蹈我不反对,也是一门爱好嘛,不过我还是希望她以文化课为主。” “嗯,这是自然的。” 表演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小雨拉着陆一伟和李淑曼上台合影。陆一伟扭捏半天,表情极其不自然。在女儿的强求下,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与两人合完影还不算完,小雨居然拉着佟欢过来合影。小雨蹲在前面,陆一伟和李淑曼把佟欢夹在中间,对着镜头忐忑不安地照完,出了一头冷汗。 一切都结束了,陆一伟把李淑曼和小雨送回租住地,又到了分别的时刻,是那么让人心疼和不舍。小雨哭着喊着让陆一伟留下来陪她,李淑曼不说话,神情严肃地站在一旁。陆一伟经过几番挣扎后,还是决定回南阳县。就这样,带着女儿的留恋和期盼无奈地离去了。 回去的路上,陆玲欲言又止,几次想要表达内心的真实想法,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到了陆玲住处,陆玲让他上去坐一会,陆一伟坚持要走。最终,陆玲还是鼓起勇气讲出了心里话:“哥,其实这话不应该我说,但我实在憋不住了,必须得说。自从你和我嫂子离婚后,我恨过她,恨他们全家人,在你最需要关心的情况下抛弃了你。我想这份恨会永远埋在我心里,可不知为什么,一看到小雨我就恨不起来。” “你也看到了,小雨是多么的懂事乖巧惹人爱,可她懂事后没有正儿八经享受过一天父爱,虽然孩子判给了淑曼,但你还是孩子的父亲啊,这一点你必须做出检讨。” “我看出来了,嫂子对你的爱依然是真诚的。当年她嫁到咱家时,是那么的百般刁难无理取闹,而你一切都忍了。有了孩子后,淑曼突然变了,变得通情达理,温柔贤惠,对你更是照顾有加。这件事虽然都过去了,但为了孩子,我还是希望你和嫂子复合。” “有那么一句话,嫔妾不如原配,很有道理。苏蒙自然不必说了,是个傲慢的公主,即便你们结婚,我都不看好这场婚姻。夏瑾和,我虽然喜欢她,可她做得这叫什么事,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个人影都找不到,这样的女人值得信赖吗?比来比去,我还是觉得嫂子最好。所以,你必须郑重其事地考虑下这个问题。” 陆一伟慌忙从衣兜里掏出烟点上,眼睛望着窗外陷入了深思。 陆玲见陆一伟不说话,继续道:“我知道这是你的事,不该多管。但我从嫂子眼神里看出了不一样的东西,她还是爱你的。你看,又给你买了衣服,她才挣得多少钱啊,一出手就好几千,你这身够她娘俩花半年了。此外,我每次过去看小雨,她都念念不忘地问你的情况,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小雨正是需要父母亲照顾的年纪,难道你要给她一个不完整的童年吗?” “别说了!”陆一伟连着抽了几口烟,抽的太快,呛得直咳嗽。 “好,我可以不说,但我希望你认真考虑。”说着,陆玲准备下车,刚跨出去又迈进来道:“哥,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和那个佟老师认识?” 陆一伟没有说话,继续抽烟。 陆玲继续道:“其实我从你们见面时就看出来了,那女的眼神就不对。另外,你脸上的口红印是不是她留下的?” 见陆一伟依然不开口,陆玲深呼吸了一口气,摊了摊手无奈地道:“好了,这事你的私事,我不该多管,我先下去了!”说完,下了车。 陆一伟把烟头狠狠掐灭在烟灰缸里,摇下车窗对着陆玲道:“玲玲,有时间了你多去看看小雨。” 陆玲愣在那里,半天回头道:“会的。”说完,踩着高跟鞋进了单元楼。 陆一伟爬在方向盘上思考了许久,他不知道该如何抉择。过了近十分钟,才发动了车,缓缓驶离了小区。而陆玲站在阳台上,默默地看着陆一伟离开。 出了江东市,陆一伟不知该去往何方。回南阳县?最讨厌的就是回去了。几经斟酌,他掉了车头,往东州市的方向驶去。 位于东州市与江东市交界处,有一个叫安都县的地方,这里与东州市的其他地方不同,不是一窝蜂发展旅游业,而是以丰富的矿产资源发展能源业,陆一伟的东成煤矿坐落于此。 进入安都县,与东州市形成强烈的鲜明对比。一边是舟行碧波上,人在画中游,风景如画,美不胜收;一边是沙土肆飞扬,车在尘中飘,漫天尘沙,鸟兽飞绝。与南阳县一样,山上如同秃顶的脑袋,稀稀拉拉显现着几个营养不良的松树,道路两旁铺着厚厚的黑泥尘土,凹凸不平的马路如同青春痘似的,稍不留神就会撞到不明物体。 陆一伟这是第二次来安都县,来了这里就如同回家一样,没什么两样。路两旁的房子是黑的,车子是黑的,天是黑的,甚至人都是黑的。 同为资源县,但安都县不知甩南阳县几条街。凭借优质的煤资源,便捷的交通,紧靠巨大的消费市场成为全省最富有潜力的能源县,去年全国百强县评比中,安都县以第79名榜上有名。 境内不仅有煤矿,还有焦化厂、洗煤厂、发电厂、冶炼厂、刚玉厂、钢铁厂等等,无论从深度,还是广度,都得到综合有效的开发,深层次挖掘煤炭资源的潜力。据去年财政收入数据反映,安都县年综合收入得到25亿之多,是南阳县的25倍,接近于北州市整个地区的收入,是东州市乃至西江省的纳税大户。 如此一对比,南阳县还停留在原始的采掘上,而安都县把煤的价值发挥得淋漓尽致。除了当地政府大力支持外,更多的是开放的发展理念和强势的智慧头脑。然而,南阳县的决策层以及全县干部顽固落后保守的思维是拖后腿的主要原因。 (ps: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吧?这次摊上大事了。我的书再次被无声的下架了,哎!命运多舛啊。切身体会到写书是个高危职业,电脑上是搜不到了,他们说客户端上还可以搜索到,所以提醒大家没收藏的赶紧收藏,书不会断更。还是那句话,只要网站还允许写,我肯定会坚持下去。如果那一天大家找不到任何痕迹了,或许就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了,可是……书才完成了三分之一啊,更精彩的还没开始……不说这些了,我问编辑了,暂时不会删书,保护性地隐藏了,不单单是我的书,官场书都隐藏了。所以大家不要着急,即便网站屏蔽了,我会开贴吧继续写,免费奉献给大家,直至完稿……再次谢谢大家的不离不弃,万路谢谢大家了!加我qq吧,406002220,以便及时了解最新动态。) 0728 安都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油味道,数不胜数的大烟囱直穿云霄,像老烟枪似的吞吐着烟气,整个县城被浓密的稠烟笼罩着,公路上繁忙的运煤车穿流如织,就连行人都是行色匆匆,生怕走慢了耽误了挣大钱。 看一个地方富有不富有,首先看城镇化发展水平。穿过“云层”,整个县城逐渐显现出来。鳞次栉比的高楼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数不清的塔吊在空中挥舞着臂膀格外繁忙,创造着一个又一个的奇迹。 进入县城,街上的豪华车司空见惯。在南阳县,街上出现一辆宝马都会引起人们的围观,但在安都县,宝马、奔驰似乎是寻常车,兰博基尼、玛莎拉蒂、法拉利、劳斯莱斯才算得上豪华车。谁能想到,在黄土高原不起眼的一个弹丸之地,居然有如此惊人的创造能力,一夜暴富不再是神话。 陆一伟路过一个政府机关,十二层的高楼气势恢宏,磅礴大气,大楼前面是一条狭长的过道,两侧是公园。他以为是当地县政府大楼,定神一看,原来是文化局。一个文化局都比北州市委大院盖的奢华有档次,更别说小小的南阳县了。 常年待在南阳县,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到了这里,才能切身体会到什么是差距。 陆一伟在一块广告牌附近停下车,看到上面写着:“打造西部地区最大的煤焦化工基地,建设西江地区最大的能源输出大县,铸造北州地区最大的交通运输枢纽。”三个最大,足以可以看出安都县的底气和魄力。 此外,下面列举了今年计划开工建设的工程项目,共120项:300万吨国源煤矿等15座改扩建,新上钢铁冶炼项目10个,发电厂5个,汽车城1个,投资10亿新建图书馆、体育场、电影院以及人民广场等一系列民生工程,投资20亿开工建设安都县飞机场,投资2亿建设生态文化长廊……看到这些,陆一伟都傻眼了。人家投资项目都是以亿为单位,而且每一项工程都是大手笔,估计北州市都没有如此有魄力。 就这样一个小县城,没有华丽的外表,没有优美的环境,极其低调默默地建设着黑金上的王国。 东成煤矿还在安都县下属的雨泽镇,据县城还有十多公里路。到了镇上,放眼望去,一排排整齐划一的三层小洋房,路两旁随处可见大酒店,其建设规模和水平比南阳县还要大,就连镇政府大楼都比县委大楼建设的好。 陆一伟一路感慨,一路唏嘘,为什么安都县发展的如此之好,而南阳县还停留在改革开放初期的水平。跟着张志远参与了企业改制,他心中基本上有答案。 顺着雨泽镇七八公里处到了半坡村,一路上山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了东成煤矿。 这是他第二次来这里。与上次相比,这次来有些明显的变化。大门上的牌匾换成了“东成煤矿”,墙壁也重新刷了白色的涂料,上面写着“安全生产,警钟长鸣”。院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有工人在打扫除尘,给人的感觉极其舒畅。看到眼前的一切都属于自己,陆一伟暗暗自诩得意,选择潘成军来管理经营,这步棋走的非常正确。 大门紧闭着,陆一伟打了两声喇叭,一个老头摇摇晃晃从门卫房走出来,盯着车牌看了几眼,顿时警觉起来。走过来敲敲玻璃示意摇下车窗。 陆一伟摇下车窗,老头一脸诧异问道:“你找谁?” 陆一伟陪着笑脸道:“你好,我找潘成军。” “哦,你找我们潘矿长啊,他不在。” “去哪了?” “去哪我那知道,人家走时候又不告诉我,你请回吧。”老头不怀好气地道。 陆一伟看到老头如此古怪,没有生气,又问道:“那李海东在不在?” 老头又折返回来,蹙眉眉头道:“你是不是记者啊?” “我?”陆一伟苦笑:“你看我像吗?” “我看像!”老头凭着直觉道:“要采访先去县里开证明,完了你再过来。这年头,想钱都想疯了!” 陆一伟没想到到了自己地盘上还进不去,下车递给老头一根烟。老头看了看是红塔山,看都不看递给陆一伟道:“对不起,我不抽烟。” 陆一伟知道老头看不起他的红塔山,又从口袋里掏出招待用的中华烟递过去,老头才接过去点上,道:“抽了你的烟我也不能让你进去,你们这些当记者的,每天没事干就盯着煤矿,我们这里又没出事故,你快回吧。” “最近记者来得多吗?”陆一伟好奇地问道。 “可不是,天天都有!”老头道:“都是些瞎几把报社的记者,连报社的名字都没听过,就打着记者的旗号要来采访,谁知道他们是真记者还是假记者了,说白了,就是来要钱,狗日的!” 关于类似的事件南阳县也出现过,一些所谓的记者拿着记者证,扛着相机就到煤矿上耀武扬威。大多数人不会去查验记者证的真假,生怕被曝光影响生意。大多时候给点钱买平安。然而,“记者”是越来越多,一茬接一茬,甚至儿童报、妇女报,还有故事会的记者也来采访。他们摸准了煤矿主们的心理,那个煤矿都存在点小问题,如果被无限放大,那可够吃一壶的。所以,几个小钱,息事宁人。 “记者”们甚至形成了一个产业链,有专门通风报信的,有专门撰稿的,有专门吓唬要钱的,实现了资源共享,信息互通。每个煤矿都会买通一两个内线,只要那里出了事,哪怕是屁点大的小事,记者们立马从四面八方赶来,围堵在煤矿上眼巴巴地等着煤老板发钱。 “记者”们的行为,已经完全违背了职业道德和素养,不是向民众传达有价值的信息,而是通过监督手段恐吓甚至欺诈,以吸血虫的姿态贪婪地吸吮着沾满鲜血的黑金。以至于煤老板们一提到记者,个个头皮发麻,头疼不已。防火防盗防记者,是这群活跃在各个煤矿企业的真实写照。 陆一伟只是听说过,但没有真正接触过这类记者。不过他相信,正规报社的记者还是有职业素养和社会良德的,正是那一小撮“假记者”败坏了行业风气。对付这种人,决不能惯着哄着,而应该亮出獠牙狠刹这股歪风邪气。可是,一旦某股风气成了一定气候,凭借某一个企业的力量彻底摧毁瓦解是肯定做不到的,还需要从源头上加强管理和监管。 陆一伟表情严肃地道:“对付这类记者,你们是怎么处置的?” “能怎么处理?他们就是冲着钱来的,不给点钱能乖乖地离开吗?”老头实话实说,猛然意识到自己话多了,急忙道:“你到底是干嘛的,要没事的话赶紧走。” 就在这时,李海东摇摇晃晃从一侧办公楼二楼走了出来。看到门口停放着一辆黑色轿车,定神一看,居然是陆一伟。赶紧跑下楼大声喊道:“陆哥,你来怎么不打声招呼啊,我也好过去接你。”说完,对着老头呵斥道:“瞎了你的狗眼,你知道他是谁吗?谁让你挡在门外的,快开大门!” 陆一伟见老头吓得浑身哆嗦,赶忙安慰道:“大爷,别理会他,你做得对!”说完,把兜里的中华烟掏出来塞到他手里。 车开进院子,李海东带着陆一伟上了二楼,满面春风地介绍起来:“陆哥,我把这办公楼重新捯饬了一遍,你觉得满意吗?” 陆一伟点点头道:“挺好!” 进了李海东办公室,陆一伟被里面奢华的装潢吓了一大跳。宽大的真皮沙发,高档的家具,实木地板,还摆放着一个大型的鱼缸,电视、电脑、空调等各类电器应有尽有,与许寨沟煤矿许六的办公室相比,过犹不及。 陆一伟有些不高兴了,这还没怎么地就如此花钱,要知道花钱的地方还多着了,这个潘成军也太奢侈了。 李海东没看出陆一伟不高兴,饶有兴趣地接着道:“陆哥,这是我的办公室,老潘的办公室在隔壁,在走廊的尽头还给你留了一间,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 陆一伟没有说话,跟着李海东走了过去。不出意外,装修同样奢华,而且还贴心地摆了一支麻将桌。看麻将桌的新旧程度估计有人经常在这里玩,他对这点并不反对,毕竟钻在这深山老林里,没什么娱乐项目,偶尔玩玩也不是不可以。还有上级领导来了,也可以陪着玩玩。 陆一伟解释道:“房间紧张,我们偶尔在这里娱乐娱乐,你不会怪我们吧?” 陆一伟摆摆手道:“可以玩。海东,其实你完全不必给我弄房间,我还不知道来几次呢。” 从房间退出来,路过潘成军的办公室推门进去。只见老潘的办公室与李海东截然相反,朴素得不能再朴素了,几个商务沙发,一张办公桌,一个书柜,仅此而已。 陆一伟狐疑地道:“这是老潘的办公室?” 李海东点点头道:“这个老潘是个老古董,当初装潢的时候死活不让给他装,他既然不喜欢,我也就没给他装。” 陆一伟似乎明白了,压着一肚子火走了出去。 0729 回到李海东办公室,李海东吆喝进来一位长相还算不错的女孩,端着架子道:“小姚,有客人来了,赶紧倒茶,拿我前两天买得铁观音。” “好嘞!”小姚飞速走了出去。 李海东一脸兴奋地道:“陆哥,怎么样,不错吧?” “这是?”李海东俨然把他当成了客人,陆一伟倒不在乎这些细微末节的小事。 “这是我专门雇来的,平常就在办公室,接接电话了,打扫打扫卫生啊,反正就是那些杂七杂八的活计,还是个大学生嘞!哈哈。”那一声得意的笑声让陆一伟更加忐忑不安。 “从哪雇来的?” “她就是半坡村的,前年大学毕业一直在家待业,她家人几次三番要让她女儿到矿上工作,我看模样还不错,就留了下来,一个月开2000元的工资。” “多少?”陆一伟以为自己听错了,提高语调道。 “两千啊。” 好家伙!一个搞文职的居然挣得比他还多,在南阳县一个临时工的工资也就300元,最高的500元已经算高工资了。如此胡乱花钱,用不了几天就把这个家败光了。 陆一伟从一来就对李海东的工作很不满意,这还没有细谈煤矿上的事,估计更是一团糟。如此管理下去,如何吃得消?他没有多说,问道:“老潘去哪了?” “我那知道!”李海东好像对老潘有气,道:“人家去哪里从来不告诉我,一天到晚神龙不见尾的,开着车到处乱跑。陆哥,我倒不是说老潘不好,但让一个外人来管理,实在放心不下,你不怕哪天卷着钱跑咯?” 陆一伟怎么不担心,要不然把李海东安插在这里,一方面替自己看场子,一方面监督着潘成军,毕竟他是外地人,如果真跑了,那可真就找不到了。 陆一伟没有接茬,问道:“你每天在干嘛?” “我啊!”李海东道:“你不是让我负责财务和后勤嘛,每天乱七八糟的事可多了。今天不是这个工人不干了要结账走,就是买这买那,反正就是这些事。你放心,你交代我的任务保证不折不扣地完成。对了,陆哥,我考虑买一辆越野车,这每天要跑山路,轿车底盘低,出入不是很方便。” 陆一伟疑惑地道:“我刚才开着车进来也没觉得啊。” 见陆一伟没有爽快答应,李海东又抱怨道:“陆哥,我可得说道说道老潘了。真是不花自己的钱不心疼,专门雇了个司机,每天拉着他到处乱跑,快成了他的专车了,我要出去办点事,还得骑摩托车出去,太不方便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该买就买。” 听到此话,李海东兴奋地跳了起来,道:“陆哥,这么说你同意了?” 陆一伟不知老潘那边的情况,道:“这事你和老潘商量着办,确实需要那就买,但咱不必其他煤老板,底子不厚,也没那么多钱,买辆差不多的就行了。” “好嘞!谢谢了,陆哥!”李海东激动地道,至于陆一伟说什么,他完全没有听到。 陆一伟继续问道:“这个月有营业额吗?你把财务报表拿过来我看看。” “这……”李海东道:“会计不在,被老潘带走了。” “会计是谁?” “就是这个村里的会计。”李海东又开始抱怨起来:“陆哥,会计是他老潘找的,我实在不放心,万一他俩合起伙来糊弄我,我可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又不懂财务。要我说,应该从南阳县找个可靠的人过来,最好是自己人,这样就不会出现这些问题了。” “同意!”陆一伟认同李海东的观点,道:“关于人选我回去物色一下,物色好了你回来把人带过去。”在这个问题上,决不能含糊。 “好,没问题。”听到陆一伟站到他这边考虑,心里甭提多得意了。 “还有什么?” 李海东接着告状,道:“陆哥,还有就是工人工资问题了。原先在这个煤矿上干的工人,一个工也就40多元,可老潘呢,一下子给涨到了60多,都是他老乡。你去问问,那有这样干的。” 李海东所说种种,都是他的一面之词。从心底出发,陆一伟还是信任潘成军的,既然他涨工资自然有他的道理。他算是看出来了,李海东对潘成军一万个不满意不服气,这才刚开始,两人的意见就这么大,以后要是赚了钱了,还不知会成什么样呢。 一切等老潘回来再说。陆一伟起身道:“走,我们出去转转。” 下了办公楼,没走几步就到了工人宿舍。与其他一样,都是简易的活动板房。这种房子搭建简单,拆卸方便,保温效果也还可以,基本上每个煤矿都是如此。 工人们正在门口的炉子上做晚饭。陆一伟走过去揭开锅看了看,炖了一锅的大肉块,如此豪爽的吃法,在南阳县并不多见。这时,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矿工,盯着陆一伟不停地看。 陆一伟微微地笑了笑,问道:“老乡,在这里干得还顺心不?” 老乡用不标准的普通话道:“潘老板对我们挺好的。” “那就好。”陆一伟点点头道:“出门在外不容易,下井的时候要多注意安全。” “嗯,我知道。潘老板每天都要给我们讲安全,我们自己也清楚,谁不怕死?一家老小还指望着我打工挣钱呢。”老乡朴实地道。 “那就好,一定要把安全放在首位。”陆一伟不多说,相信潘成军能做到。他撩起门帘看了眼,只见黑洞洞的房间里躺着七八个人正在睡觉,还有几个人围在一角在打牌。 李海东解释道:“他们今晚要上晚班,所以提前休息一下。打牌的那几个是刚从矿井里钻出来,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们打牌消遣一下。” 这点陆一伟不反对,道:“你负责后勤工作,平时要多关心关心他们的生活,听到了吗?” “哦。” 矿工们停止了打牌,瞪着大眼睛看着陆一伟,那眼神隐含着丝许恐惧和羡慕。陆一伟最受不了这种眼神,时常能解读出人生百味和生活辛酸,正如统计局局长李国龙所说,人生感悟是经过千锤百炼后得出的无奈叹息。矿工们也是人,为什么他们的人生轨迹如此不同?是上天安排还是命中注定?或许,他们今天的努力就是要让后代摆脱农民的身份和贫困的帽子,以后过上好日子。然而,苦作的付出和回报显然不成对比,真正挣钱的,是掌握资源运作的既得益者。 “同志们,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李海东正要介绍,被陆一伟立马拦住,摇了摇头。 陆一伟走上前,把身上剩下的一包中华烟丢到污秽不堪的被褥上,看着一位矿工手中的牌问道:“你们在玩什么呢?” “炸金花!” “玩多大的?” “十块起步,上不封顶。” “来,给我发一副牌,我和你们玩玩。”陆一伟饶有兴趣道。 矿工惊慌失措地寻找李海东的眼神,不知眼前的这位是何方神圣。李海东看出来了,点头道:“傻愣着干嘛,发牌啊,叫陆哥就成!” 陆一伟不嫌矿工脏,挨着坐了下来。从劣质的香烟盒里掏出一根烟点上,摆开架势准备大干一场。其他睡着的人看到有外人参与进来,个个起身围了过来。其中一个赤条条地光着身子往前凑,李海东瞪了一眼道:“你也不怕把蛋给吹着,赶紧穿上衣服。” “哈哈……”李海东一句话,把大家伙的情绪调动起来。 连续玩了好几把,陆一伟都是输,几百元都出去了,一旁的李海东格外认真,看到陆一伟明明有一把是同花,往进丢了一百多最后扔了,急的他指手画脚。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陆一伟把身上的钱都输光了,掏出空荡荡的钱包笑着道:“兄弟们,我可输完了,你们大家伙接着玩。” 一个赢了钱的矿友丢给陆一伟好几百道:“陆哥,给你做本钱,继续耍两把。” 陆一伟摆摆手道:“你们继续吧,我还有点事。” “那在这里吃点饭吧?”一个矿友热情地道。 陆一伟想了想道:“好啊。” 说着,矿友们把扑克一收拾,跳下床忙活着给陆一伟盛饭去了。 一旁的李海东赶紧道:“陆哥,我已经安排灶上给你准备了丰盛的饭菜,我们过去吃吧。” 陆一伟摇头道:“就在这里吃。” 陆一伟的随和很快赢得了矿友们的信任,对其格外热情。端着一碗满满当当的大肥肉送过来,好客地道:“来,陆哥,饭菜不好,乘热吃。” 南阳人从来不如此吃肉,吃多了会腻,一般都是切成小块炒着吃。盛情难却,陆一伟只好硬着头皮端了过来。 “李矿长,你吃点不?” 李海东连忙摆手道:“我不吃,看着都饱了。” 有了刚才的预热,矿友们和陆一伟渐渐熟悉起来,七嘴八舌地问道:“陆哥,你到底是干嘛的?来矿上找工作来了?” “瞎说!”一个矿工道:“瞧这穿着戴的,陆哥一看就是大老板,那像我们受苦人命。” 陆一伟只顾低头吃,没有接话茬。 0730 吃中间,陆一伟闲聊起来。问道:“老乡,你们都是从福建来的吗?” “嗯,都是,我们和老潘都是老乡。” “老潘对你们怎么样?” “好着咧!比其他煤矿都强,我们乐意给他干。”一个矿工心满意足道。 “那就好!”陆一伟笑着道:“如果他要是对你们不好,尽管和我说,我替你们撑腰。” “啊?你管着他啊?”矿工好奇地道。 “呃……可以这么说吧。” “哈哈,原来老潘也有怕得人,哈哈……” 陆一伟与矿友们一同大笑起来。又问道:“你们平时最需要什么?” “啥?”矿友们不理解陆一伟的意思。 陆一伟换了个说法道:“我看你们平时娱乐挺单调的,生活上有什么需求吗?” 几个矿工相互望了望,嘿嘿一笑道:“其实……其实我们最缺女人……” “哈哈……” “对,没有女人的日子真难熬啊,裤裆里的玩意儿都他妈的快生锈了,连点腥味都没有。” 一个矿工不知哪句话戳中了笑点,突然把饭喷出来,大笑不止。笑了好大一会儿停下来道:“陆哥,我告诉你啊,这个王八蛋那天看见一头老母猪,你猜他说什么,他说他都心思干那头老母猪了,哈哈……” 面对如此现实的问题,陆一伟却笑不出来。等矿友们停止笑声道:“老乡们,你们的这个需求不丢人,是个男人都想啊,我也想。” “哈哈……”陆一伟的话引起矿友们狂笑。 等再次停止后,陆一伟接着道:“恕我无能,这个问题我确实解决不了,但我可以给大家个建议,结了婚的可以把自家老婆带过来,住房的问题矿上给你们解决。至于单身的,自己想办法去,我管不着!” “哈哈……” 这时,李海东贴在陆一伟耳边小声道:“有一个矿工带着老婆过来,成了这帮家伙公用的,吓得那矿工赶紧把老婆送回家,谁都不敢带来了。” 这句话提醒了陆一伟。他突然脸色一沉道:“老乡们,女人的问题自个想办法,但有一条,咱不干违法的事,好吧?” 这时,潘成军和一个男子风尘仆仆地推门进来了。直接走到陆一伟跟前道:“一伟,你来怎么也不打声招呼,知道你要来我就提前回来了。” 陆一伟起身道:“我今天在江东市了,顺路就拐过来了。” “快走走,去楼上去!”潘成军满是愧疚拉着陆一伟往门外走。 临走时,陆一伟逐个和矿友们握了个手,并叮嘱他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到了楼上,潘成军把身边的中年男子拉过来介绍道:“一伟,这就是我和你说的四毛,半坡村的会计,兼任着矿上的会计,这人挺不错。” 四毛不知眼前的此人是谁,以为是那个大领导,连忙握着手道:“领导好,以后还需要您多关心关心我们煤矿。” 从这点可以看出,潘成军并没有向外人透漏自己的身份。点点头道:“一定的,一定的。” “还有一位是半坡村的村长,也是矿上的副矿长,他今天有事没有来,改天他来了我给你介绍介绍。”潘成军道。 “好的。” “行了,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家吧,记得明天一早就过来,我们还得去一趟县里。”潘成军对四毛道。 “好嘞,我明天早早就过来了。” 送走四毛,就剩下自己人了。潘成军红着脸解释道:“今天去县公安局批炸药去了,管得相当严,实在不好批。哎!现在办个事,没有钱开道想都别想。” 陆一伟猜想潘成军也不会出去乱晃悠,最起码的信任还是有的,问道:“不好批吗?” “嗯。”潘成军点了点头道:“赶巧新换了个局长,以前花了的钱都打了水漂了,他妈的!这个新局长比原来的那个还不是东西。以前吧,由分管局长签了字就给批了,现在倒好,他把权收回去了,要亲自签字。今天在局里等了他一天,人影都没见着,明天还得接着去。” 听到潘成军如此卖命,陆一伟关心地道:“我看着你这段时间都瘦了,也别太着急。” “能不着急吗?”潘成军着急上火地道:“矿上的炸药只够用三天了,如果再批不下来我们就得停工,今年的形势,停一天工就要损失十几万了。” “需要不需要我出面?”陆一伟听到对方如此难缠,问道。 潘成军摆摆手道:“暂时不用,需要的时候我再和你说。人家是明码标价,每家煤矿都是如此,我都把钱准备好了,只要见了面送上去就签字了。” 陆一伟无奈地苦笑,没有说话。 “对了,一伟。”潘成军道:“我正好有一件事和你商量。” “你说。” “我听其他煤矿上说,他们有炸药渠道,不过是黑炸药,啥手续都没有,可价钱要比公安局指定的地方至少便宜一半。他们说了,其实局里指定地点用得炸药也是这个企业生产的,但经过局里,价格立马翻倍。如果我们通过这个渠道进货的话,一年下来至少要剩几十万元,甚至更多。” 陆一伟考虑半天道:“咱还是走局里吧,毕竟在局里备了案用着放心。那些黑炸药你知道来源吗?万一有个闪失,你说都说不清。多花钱就多花钱吧,只要安全,多花点钱也值得。” 听到陆一伟如此小心谨慎,潘成军没再说话。 一旁的李海东憋不住了,道:“陆哥,我倒觉得这渠道可行。我们每个月在局里少批一点,完了剩下的从其他渠道买,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嘛!” “海东这个建议也可以。”潘成军道:“我们现在是起步期,能省则省。” 陆一伟摆摆手道:“这个不用商量了,咱还是按照法律法规的圈圈来,一旦出了问题,咱可丢不起那人。” 见陆一伟执意如此,两人都没说话。 潘成军绕过这一话题道:“一伟,我把这个月的情况向你汇报一下。这个月由于刚刚接手,好多门路还不熟悉,煤矿生产一天都没停,但开支比较大,基本上与收入相持平,这个情况下个月会得到改观,具体为……” 潘成军要详细汇报,陆一伟打断道:“具体的我不过问,那是你和海东的事。其实都一样,你开个店铺都是如此,不急,慢慢来。我还是那句话,安全第一。一旦出个什么事,我们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了。” “这个你放心。”潘成军道:“我从其他煤矿把我一个有着多年煤矿经验的老乡挖了过来,一个月给他开一万,专门让他负责煤矿安全。此人信得过,也比较尽责。几乎每天都要到矿井下检查排查,确定没安全隐患后,才让矿工下去。” “嗯,这样甚好。”陆一伟道:“对于这样的技术才干,一个月哪怕是给两万都不嫌多,只要他尽心尽责就行。我说过,煤矿的事我不过问,主要还是倚靠你,让海东给你打下手。” “好的,既然你这么信任我,我也不会不负责,你踏踏实实工作,这边一定会给你打理好咯。”潘成军打包票道。 陆一伟又问道:“这段时间有没有人来骚扰?” “这个……基本上没有。”潘成军道:“县里安监局的人来过一次,镇里分管安全的副镇长来过两回,其他的倒是没有。” “怎么没有?”李海东插话道:“还来过两拨记者,还有上坡村的麻子也来骚扰过两回。” 潘成军急忙咳嗽,试图让李海东闭嘴。 陆一伟意识到有什么问题,问道:“麻子是谁?” 李海东快言快语道:“麻子是雨泽镇的一个混混,手底下有几十号兄弟,常年活跃在各个煤矿,靠收保护费为生。前一段时间来过了,听说是外地人承包的煤矿,一下子来了底气。好家伙,一开口就要十万。我还怕他?当场就给骂回去了。可老潘胆子太小,生拉硬拽把人家留下塞了三万元,把我给气得,下回他要是再来,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潘成军见事情说开了,只好挑明道:“一伟,咱一外地人,来人家地盘上挣钱来了,和气生财,最好别闹事。你明面上可以通过各种关系压着他,暗地里给你使坏,那可就防不胜防了。再说了,拉煤车必走上坡村,万一把他给惹急了,给你把路切断了,你照样没办法。海东那脾气,那天差点给谈崩咯,好在我挽救及时,基本上这段时间没来骚扰。” 李海东依然火爆脾气,气呼呼地道:“我说老潘,你这样迁就着他,这次和你要三万,下次呢?再下下次呢?你就这样一次次纵容下去?你没在道上混过,不知道哪些人的面目,他们胃口大着呢,恨不得把整个煤矿给你吞咯!要我说,他狗日的下次再敢来,直接叫上矿上的兄弟打死狗日的,看他还敢不敢再来!对付这种人,一次给制得服服帖帖了,就不敢胡来了。” 听到李海东野蛮行径,潘成军噎得说不出话,望向了陆一伟,等他做决断。 像麻子这样的混混,那个地方都存在。尤其是厂矿区,更加肆无忌惮。有的甚至打通公安系统的关系,靠着大山为非作歹。对付这种人,只有两种办法,一种是忍让,一种就是降服。 (ps:书总算又回来了,真是比小说情节还坎坷。多余的话不多说,万路会继续写下去的。外出学习学期一个月,4月25日结束,码字条件不容乐观,暂时一天一更,希望大家理解一下。) 0731 忍让好说,顺着他的意愿来,讨价还价后一切平安,但如此带来的后果正如李海东所说,会变得贪得无厌。今天和你要三万,明天就敢要八万。如此反复,那个煤矿吃得消?更重要的一点,人家都知道你是外地人,要关系没关系,要背景没背景的,不坑你坑谁? 至于降服,要么就是通过各种关系打压,要么就是以恶制恶,看谁厉害。但这两种正如潘成军所说,只能解决短期内矛盾,时间长了人家从背后捅你一刀,保准你吃不消。 对付这些人,就像牛皮癣似的,喷了药稍微安生一会,一旦失去药性,立马奇痒无比。只能靠药物缓解,却没有根本办法彻底根除,除非上级部门连根拔起。可是,这群混混肯定不是如此简单,一定有人在背后撑腰。说得直白点,他们拿了钱说不定还要往上孝敬呢。这确实是个顽疾! 陆一伟想了想道:“我赞成老潘的处理方式,只要他不闹事骚扰,暂时先就这样吧,这点钱咱还出得起。如果将来他要是越要越多,咱就不能由着他了,以后再说。”然后回头对李海东道:“海东,这里不是南阳县,出了事我还能替你摆平,咱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你不应该和麻子对着干,而应该想办法和他成为朋友,这样才有利于我们煤矿发展嘛。”陆一伟本是随口一说,他没想到就此埋下祸根。 李海东摇头晃脑,心里不服气地道:“好吧,反正我在矿上什么事都做不了主,老潘说什么就什么吧。” 潘成军听到此话,连忙解释道:“海东兄弟,这话可不能怎么说。当初一伟都说了,你负责财务和后勤,这两样还是你说了算啊。” 这一说不要紧,李海东立马来了脾气,梗着脖子道:“老潘,你别当着一伟的面一套,和我又是一套。你说说,财务的事我说了算吗?会计是你找的,这个月你陆陆续续拿走了几十万,干了什么,你和我说了没有,经过我同意了没有?” “你……”潘成军噎得说不出话。 李海东不依不饶道:“我装修下办公室吧,你百般阻扰。我说买辆车吧,你说太费钱,这不,我今天请示陆哥了,他同意了。今天咱把话挑开了说,你这段时间天天往外跑到底在干嘛?拿着几十万又干嘛去了?不会是和那个四毛平分了吧?” 听到这话,潘成军脸憋得通红。 陆一伟眼看局面不可收拾,大声呵斥李海东:“够了!有完没完?你怎么能这样说老潘?老潘是我请来的,负责煤矿上一切事务,花个钱还用得着请示你吗?” 李海东听到这话,更加火冒三丈,道:“那当初不是你让我分管财务的吗,这么这会又变卦了?” 陆一伟脸色铁青,死死地盯着李海东,微眯着眼睛,咬了咬嘴唇道:“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李海东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了,不敢看陆一伟,埋下头坐在那里扣指甲。 陆一伟回头对潘成军道:“老潘,海东说话没轻没重的,你别在意啊。” 潘成军感觉受了奇耻大辱,眼眶有些湿润。陆一伟当初把李海东安插他身边,也是对自己不放心,这个可以理解。可李海东啥都不懂,成天就知道游手好闲,指东画西。有些事他一直憋在肚子里,但不能向陆一伟诉苦。说多了,人家以为你容不下海东,还不如不说。 潘成军咬了咬牙,愣是把一肚子委屈咽了回去。强颜欢笑道:“一伟,海东说得没错,以后我一定多加注意,每花一笔钱都要经过他签字。” “不必了!”陆一伟道:“你要用钱直接支走,完了和他说一声就行。”他看出潘成军憋着一股劲,回头道:“海东,你先出去一下,我和老潘聊一会。” 李海东别着脾气,一脸不快摔门离去了。 李海东走后,陆一伟心平气和道:“老潘,你也知道,海东这孩子从小没爹没妈,没有教养,以前也是个混混,嗜赌成性,要不是我把他从赌场拉了回来,估计现在和你说得那个麻子一样。海东身上有毛病,但心眼不坏,做事也实在,他没有害人之心,就是脾气急了点,还希望你多多包涵。我把他放到煤矿,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他多加锻炼锻炼,这个社会没有点本事,人家谁看得起你?说一千道一万,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不要和他见怪。” 几句话,消除了潘成军心里的疙瘩。他叹了口气道:“一伟,其实我有些话早就想和你说,但不能说。可要是不说,我怕你误解我。刚接手煤矿后,海东就要装修办公室,我不同意。正经花的钱还不够,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干嘛?他生气了,好几天不理我。实在没办法了,我说让和你说一声,如果你同意就搞吧。过了两天,他说你同意了就开始装修。上上下下装修下来,花了十多万,就他那个办公室就花了五六万。他要给我装,我没同意。” 听到李海东撒谎,陆一伟倍感震惊。这才几天功夫,这小子都敢如此干了。 潘成军接着道:“还有,咱就是个小煤矿,完全没必要请什么秘书。可他倒好,不知道从哪弄来个年轻小姑娘,一个月开2000元,矿工们累死累活一个月也就挣这么多,能没意见嘛。可我不知该和你怎么说,说了你肯定要说道他,他肯定会以为是我说的,一来二去,两人以后就没法开展工作了。所以,这事你知道就行,最好不要说他。” “还有车的事。他看到隔壁煤矿矿长开着越野车,也要买。我说买可以,但咱买个皮卡车,既能拉人也能拉货。可他不行,要和他人家买一模一样的车,嫌皮卡车丢面子。我说他了,咱煤矿刚刚起步,一切节俭为主,哪怕以后挣了钱了,你就是买悍马我都不拦着。就因为这事,和我闹了很大意见,哎!” “还有钱的事。他说我每天都东奔西跑乱花钱,这可能吗?”潘成军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递给陆一伟道:“你看看,我没有和他汇报钱的事,只要是这些钱见不得阳光,但我每花一笔钱都在本子上记着了。” 陆一伟接过小本,看到上面以日记的形式记录着:“3月12日,给国土局马科长3000元,购物卡一张;加油100元;中午吃饭25元;3月13日,给安监局李队2000元,中午请吃饭315元,买酒买烟2000元,请唱歌500元,给李队孩子包红包1000元,加油100元,买去痛片1元……” 日记本上有零有整,详细记录着每日的开销。如果说以前还对潘成军有些顾虑,看到这个日记本后,完全没有了。陆一伟合上日记本道:“老潘啊,还记得咱俩怎么认识的吗?” 潘成军无奈地笑笑道:“当然记得。如果不是你,我估计和其他矿工一样,在煤堆里刨坑呢。” 陆一伟把日记本还给潘成军道:“老潘,咱俩在茫茫人海认识是一种缘分,到今天能成了朋友成了兄弟,这是上天的安排。我虽然不相信这些,但我相信的我的直觉。一直以来,我觉得你是个可靠的人,一个值得信赖的人,正是基于此,才放心地把煤矿交给你。既然交给你,我对你就绝对信任,绝不会因为任何外界因素干扰而对你怀疑。包括海东,都影响不了我们之间这份来之不易的情谊。” 陆一伟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潘成军很是感动。长叹一口气道:“一伟,认识你也是我的福气。是你把我从矿上弄出来,还给我找了工作;是你在我绑架后,不顾生命危险救了我;是你不费余力从二宝煤矿替我讨回公道,现在你又扶持我从事我喜欢的职业,人都是讲良心的,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所以说,有些事就是你不说,我都会尽心尽力办好。海东可以不相信我,只要得到你的肯定,就是受再大的苦,我都心甘情愿。”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陆一伟道:“我对你很放心,真的,这么长时间都不给你打电话,就是出于信任。没有信任,啥事都干不了。我还是那句话,煤矿上的一切事务都你说了算,我不会过问,海东更不能插手你的事。” 潘成军摆手道:“海东该管还是管,我要是都管了,指不定又会惹出什么事情来。” “行了!”陆一伟道:“这些事你来处理,相信你会处理好的。不提这些糟心的事了,说说吧,最近有什么困难?” 潘成军也不想谈这些事了,道:“这些天,我几乎每天都在镇里和县里斡旋,上上下下该打点的也打点了,基本上把关系都捋顺了。我的想法也和你说过,明天打算扩建,需要办理相关手续。我找了国土局局长,他那边差不多答应了,钱到位就成。我又去见了分管的副县长,他这里比较难缠,如果你要是能说上话,打个招呼,把手续办下来。不过这事也不急,时间还早。” “行!”陆一伟点头道:“这事你不用管了,我来办。事情办成后给你打电话,直接过去办就成。还有什么事?” 0732 潘成军继续道:“还有就是销煤的事。原先的老板与邻省的电厂签订了三年的供煤协议。可煤炭的行情一天一变,这才几天功夫,都涨到100元一吨了,估计还会涨。我听他人说,到了今年下半年,可能会翻着番成倍地涨,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就太亏了。前两天,我托我老乡问了下南方的行情,他们那边一吨煤都涨到300多元了,他说只要低于这个价,有多少要多少。我算了一笔账,如果我们往南方运煤,抛去各类成本,一吨煤至少可挣到150元左右,这也比现在的强啊。所以,我打算违约。与之而来的就需要付一笔高昂的违约金。” 听完潘成军的分析,陆一伟比较认可。金融风暴后,煤炭市场确实在逐步回暖,今年的形势更加可观。他道:“你的想法可行,是不是缺钱了?” “嗯。”潘成军毫不避讳道:“资金确实有些紧张。” 提到钱的事,陆一伟牙根一紧。原来他以为开煤矿挺简单的,承包个煤矿开挖就行,谁知道这是个无底洞,几百万投进去连个水花都看不见。可结余的钱都投进去了,从哪弄钱呢? 潘成军见陆一伟犯难了,提醒道:“可以从银行贷款。” 对啊,这确实是个办法。 潘成军接着道:“一伟,和你说句实在话。现在的企业都是靠贷款,没有贷款基本上寸步难行。老话说得好,穷人攒了一辈子往银行存,而富人一分钱不攒是花穷人存在银行的,就是这个理。银行方面呢,他非常乐意你贷款,都指望着完成任务呢。你要是有这个门道,就找找,要是没有的话,我来想办法。” 陆一伟突然想起了买罐头厂那块地皮时,白玉新联系的市发展银行贷的款,这次不知道还能不能贷出来。不管了,他决定一试。问道:“需要多少?” “如果保持煤矿日常运转,至少得需要五百万。因为你与需要煤的企业签订合同,人家最多给你付个定金,剩下的年底才结算。”潘成军保守估计道。 好家伙!一下子五百万元,听到这个数字,陆一伟头皮发麻,心里犯起了嘀咕。这要是都赔了,这辈子都还不起。可做生意就好比赌博,想赢钱就得舍得投入。不管了,他决定赌一把。道:“好,这事我回去合计合计,完了给你打电话。至于你说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一切照常进行。” “嗯,那我等你消息。”潘成军道:“一伟,还要和你汇报一件事,关于工人的工资问题。我们矿上的工人确实比其他煤矿开得工资多出十多块,因为此,李海东和我闹了好一阵子,说我偏袒老乡,在中间捣鬼。这件事不知道他和你说了没,说说我的想法吧。” “比其他煤矿确实有点高,既然付出了就有汇报。矿工们三班倒,机器24小时不停歇开采,这个月还没完,已经超额完成了开采任务,比以前那个老板干得时候多出了近一倍,效率大大提高。如此高的效率,相当于两个人的功效,多给他们开点钱你觉得合适吗?” 陆一伟点点头道:“老潘,我说过,既然把这摊子放心地交给你,就绝对的信任你。这些事你以后不必和我说,按照你的想法来,该怎么就怎么。至于海东那边,你大可不必搭理他。如果他胡搅蛮缠,无理取闹,告诉我,我来收拾这个狗东西!” “言重了!”潘成军摆摆手道:“其实海东这人还不错,可能还不懂经营和管理,需要给他一个慢慢适应的过程。我想,以后他会变得成熟起来。”潘成军不想在陆一伟跟前说坏话,毕竟以后两人要长期相处。 陆一伟挺感谢潘成军如此看待问题,道:“老潘,你能如此看,我真的很高兴。不管他身上有多少毛病,都是自家兄弟,咱就得包容他,引导他。以后还需要你多加培养他,指导他。” “这是自然的。”潘成军道:“正如你所说,我把他当成兄弟看待,所以一般情况不和他一般见识,慢慢来呗!” 陆一伟看了看表,起身道:“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一摊子事等着你去处理呢。” “好,你也早点休息吧。” 临走时,陆一伟破天荒地与潘成军来了个拥抱,情绪激昂地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永远是好兄弟,一切就拜托你了!” 潘成军没有说话,只是笑着微微点了点头。 从潘成军房间出来,陆一伟拐进了李海东办公室。进去后,空无一人,让他很是纳闷。他站在走廊里大声喊了一声,李海东屁滚尿流地从一个房间出来了。陆一伟看到了,正是白天的那个“女秘书”的房间。 “陆哥,谈完了?”李海东嘿嘿傻笑道。 陆一伟黑着脸闷声道:“跟我进来!” 李海东乖乖地跟了进去。 “海东,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说了,就说一件事,你乘早把那个女的给我辞退咯!”陆一伟一脸怒气道。李海东的毛病他不是不知道,看见女的就走不动了。陆一伟实在担心他在这个问题上惹出乱子。 “为什么?”李海东莫名其妙地道:“她干得挺好的啊,是不是老潘和你说什么了?” “人家老潘管你这档子事干嘛,你小子有什么爱好我还不知道?平时可以不管你,但在这里绝对不行!”陆一伟语气强硬地道。 李海东坐在那里,低着头不说话。 陆一伟知道自己话重了,换了个口气道:“孩子几个月了?” “快六个月了。” 陆一伟语重心长地道:“你小子成个家不容易,转眼就要当爸爸的人了,懂点事,不要总让别人替你操心。梅佳是个好姑娘,你不能辜负了她。如果你实在憋不住了,去江东市,想怎么搞怎么搞,我不拦着,但是在这里,你绝对不行!” 李海东依然以无言抗拒。 “好了!”陆一伟点到为止,如果李海东足够聪明自然知道自己的用心良苦。问道:“果园那边怎么样了?” 李海东抬起头道:“我离开后交给老憨打理了,每个月给他开1000元的工资,他很乐意。另外,省农科院的技术员每个月都会定期去指导,问题不大。” 想到钱的事,陆一伟有心思把果园给卖了。虽然不多,是一分算一分吧。可真要是卖了,换个老板哪像自己如此虔心,说不定把分给老百姓的也一通收回去。想了想,打消了这个念头。道:“嗯,隔一段时间你也回去看看。” “嗯。” 两人的话越来越少,不知是自己升了官有了官气了,还是李海东也在潜移默化发生着变化。一旦形成固有模式,很难再改变。为了缓和气氛,陆一伟问道:“有酒没?” “有!”李海东站起来道:“你想喝?” “嗯。” “我让食堂炒两个菜上来,叫上老潘,咱三一起喝。” “都几点了,不必了。你去弄盘花生米就成,就咱俩喝。” 听到此,李海东心里宽慰了许多。不叫潘成军喝酒,说明自己在陆一伟心目中还是第一位的。他一扫不快,转身下去拿酒了。 不一会儿,李海东端着一盘花生米和一只烧鸡乐呵呵地道:“巧了,还有一只烧鸡。” 倒上酒,陆一伟先喝了一杯,与潘成军一样,依然先打亲情牌。亲情牌,无论与任何人谈话都屡试不爽,因为人都是感性动物,只有往最柔软的地方戳下去,才能达到谈话的效果。官场更是如此,先揉后打是最惯用的伎俩,先给你灌**汤,等你进入状态后,立马杀个回马枪,如此谈话,大有“先听好消息后听坏消息”的效果。 陆一伟道:“海东,咱俩认识有五六年了吧?” 李海东心里默算,道:“嗯。” “那你觉得我这人咋样?” “你?”李海东听到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道:“挺好的啊。” “我不要听这些,具体说说。” 李海东想了想道:“陆哥,其实我一直很敬重你,觉得是条汉子,别人打压你,愣是咬着牙挺了过来。换做我,可能达不到你的境界,早就辞职不干了。” 陆一伟无奈地笑了笑道:“那你呢?” “我?我怎么了?” “你不也现在变好了吗?” 李海东不好意思地挠头道:“都过去的事了,就别再提了。我说过,决不再赌,就肯定不会赌。” “嗯。”陆一伟肯定道:“这点我觉得你也条汉子。赌博这玩意儿,真不是个好东西。还记得我那大学同学猴子吗?因为赌博欠下一屁股债,急了眼把老潘还给绑架了,差点把老潘的命给整没了。你看他现在过得什么日子,老婆孩子跑了,工作丢了,就连房子都卖了,过得那还有个人样。所以,你绝对不能再沾赌。” 李海东有切身体会,道:“陆哥,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一辈子都会记在心里。啥话也别说了,来,走一个。” 0733 又一杯酒,陆一伟身上暖和了许多。转向另一个话题道:“海东,你一直说牛福勇瞧不起你,你知道他为什么瞧不上你吗?” 牛福勇表面上与李海东相处不错,那完全是看在陆一伟面子上。其实他打心眼里瞧不起李海东,这一点,李海东心知肚明。 李海东眼神沉了下来,低下头夹了几口花生米道:“还不是因为没钱吗?我知道。其实我也瞧不上他,有两个臭钱不知道天高地厚,哼!” 陆一伟道:“既然你找到了问题所在,那就要努力超过他。等你有一天成功了,我相信他不会再用有色眼睛看待你。其实,摆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个绝佳机会,只要你和老潘精诚团结,把咱的煤矿搞得有声有色,照样可以赚大钱。” “陆哥,啥话也别说了!”李海东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管我做什么,我都是一心一意为你照想,绝不会胳膊肘子往外拐合起伙来坑你。如果你不相信,我现在就把心掏出来让你看看。” 陆一伟见李海东情绪激动,赶紧安抚道:“海东,哥不是那个意思。当初我为什么让你来煤矿,还不是信任你吗?但有一点你不得不承认,你文化程度低,且做生意不在行,管理方面更是一团糟,如果我是你,我肯定会从老潘那里偷师学艺,把他的东西变成自己的,以后还用得着老潘吗?” 陆一伟如此说,不过是安慰李海东,绝没有卸磨杀驴的意思。经过这么一点拨,李海东似乎明白了些,但他偏执的认为,只要自己学会了,就可以一脚把潘成军踢开。点头道:“陆哥,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见李海东明白了良苦用心,陆一伟眉头稍微舒展开来,笑着道:“我一直认为你很聪明,鬼点子多,就是用不在正经地方。咱既然把人家老潘请过来了,就要好好待人家,决不能让他感到冷落寒心。以后有事商量着办,商量不成你告诉我,但绝不可以和老潘顶着干,如果这样的话,就算你是对的,我也不会责怪老潘,而是批评你,谁让你是我兄弟呢!” 李海东没有生气,豪爽地道:“行,我听你的。” “那就好。”陆一伟继续道:“咱挣钱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过上好日子嘛。等有了钱,你可以全世界各地到处旅游,喜欢哪里就在哪里买房子,要买大别墅,车子也要买大奔,给孩子上最贵的学校,到了那个时候,谁还敢看不起你?” 陆一伟把李海东带入自己盼望已久的幻境中,心情激动地道:“我还要睡好多女人。” 听到李海东就这点追求,没有驳斥他,而是道:“可以啊,这是你的事,我绝不干涉。” “哈哈……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花钱了,哈哈,想想真好!”李海东还没有从理想的梦境中回到现实。 陆一伟见时机到了,道:“天下不会掉馅饼,要想成功,那就要好好干。今天老潘和我说了,说煤矿资金缺口在500万元,想想都头疼,哎!” 听到此,李海东天真地道:“咋缺那么多?” 陆一伟不愿和他多说,道:“这事你不用管了,我来想办法。”说这个的意图,是想让他花钱手小点,别大手大脚的,不知道他听明白了没有。其实陆一伟能理解李海东,突然摇身一变成了煤老板,总想着靠外在的东西装点门面,典型的小农思想。这一点,他不反对。 李海东愣在那里,好像在思考什么。 陆一伟把剩下的酒喝完道:“时候不早了,我明天还有事,早点休息吧。” 李海东把陆一伟送到房间,临走时道:“陆哥,你是我兄弟,就永远是我兄弟,我向天发誓,这辈子绝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如果我做了,天打五雷轰!”说完,关门离去。 看着李海东一本正经的样子,陆一伟无奈地笑了笑。 躺在床上,陆一伟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李淑曼和佟欢的身影来回在脑海中切换着。佟欢如同幽灵一般嵌入自己身体里,那种感觉让人无法挣脱。而李淑曼虽然一直珍藏在自己心底,可她的身影总是漂浮在身体外,说不出的感觉。 不知不觉中,陆一伟在轰鸣的机械声和矿工剧烈的咳嗽声渐渐入睡。这一晚,他梦到了与佟欢翻云覆雨,梦到了与李淑曼复婚,梦到了夏瑾和突然出现在面前,梦到了苏蒙追着自己跑,拼命跑……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与潘成军和李海东道别,匆匆返回了石湾乡。 刚回到办公室,政府办来电话了,通知下午开春季护林防火工作会。 这是一项常规性工作,每年如此。一到清明节前后,风大雨少天干,护林防火任务格外严峻。散落在各地的亲人陆续回来祭祖上坟,跪在坟墓前烧一沓鬼票子,稍微一不留神就引着山火,类似的例子举不胜举。所以,所有机关干部,尤其是乡镇干部在这段时间无假期,全天候值班。到了清明节当天,更是如此。死看硬守,没有其他办法。于是乎,有趣的一幕出现了。别人在坟墓前上坟,值班人员在旁边站在看,不知道的,还以为给他烧纸了。 这项工作不能放松,是一项刚性任务,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掉链子。去年峂峪乡大火至今还心有余悸,如果再来一次,估计张志远的帽子都保不住了。 陆一伟通知宋勇以及分管林业的副乡长一通去开会。 昨晚没休息好,陆一伟补了一觉。中午起床吃过饭,带上宋勇往县城驶去。 路上,陆一伟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来看到是个陌生的电话,本不想接,犹豫了半天接了起来。 “你是陆一伟吗?”对方一个男子问道。 “嗯,我是,你是?”陆一伟狐疑地道。 “哦,那就对了!”对方好像松了口气道:“陆一伟同志,我是西关监狱的指导员,请问你是夏锦鹏什么人?” 听到监狱打来了电话,陆一伟心都提到嗓子眼。夏锦鹏是什么人,这让他怎么回答,胡乱道:“他是我堂弟,有事吗?” “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对方卖了个关子,让陆一伟更是心惊胆战。他停下车,下车走到路边道:“你说。” 对方道:“告诉你个不好的消息,夏锦鹏今天早上突发疾病,倒地昏迷,至今还在医院抢救,你有时间过来一趟吗?” 这时,路边的大车一辆接一辆呼啸而过,吵得陆一伟没听清,道:“您再说一遍。” 对方又重复了一遍,陆一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在那里好大一阵道:“好,我现在马上过去。” 怎么会这样?陆一伟挂掉电话难以置信。尽管自己与夏瑾和无任何关系了,但她临走时把弟弟托付给自己,如果不去管,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如何交代?他不得不感叹夏家人的命真苦,老两口先后离去,现在又轮到夏锦鹏,老天为什么对他家如此不公?不管出于什么,他必须管! 回到车上,陆一伟道:“宋勇,下午的会我是开不成了,临时有点急事。完了你替我请个假,可能晚上也赶不回来。开完会,你立马会乡里传达会议精神,紧锣密鼓安排部署,一切就你先担着,好吧?” 看到陆一伟的脸色极其难看,宋勇知道他遇到事了,连忙道:“行,你就放心吧,我保证把工作安排到位。” 把宋勇他们送到县城,陆一伟马不停蹄赶往西关监狱。 西关监狱,位于北州市郊区,陆一伟一个小时后赶到。下了车,直接给打电话的指导员打电话。过了一会儿,指导员匆忙走出来道:“走,我们现在去北州人民医院,路上说。” 路上,指导员道:“夏锦鹏在监狱里一直表现不错,看着也挺健康的,可不知为什么,今天早上突然就晕倒了。我们赶紧就送往附近的医院,但当地医院不敢接收,只好送到市医院,目前正在抢救。” “没有生命危险吧?”陆一伟最关心这个问题。 指导员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陆一伟身子颤抖了下,车子来了个侧滑,差点甩到路边的沟渠里,把指导员吓了一跳。 陆一伟停下车,爬在方向盘上休息了好大一阵,手指依然不停地颤抖着。虽不是亲人,但面对生死,无论如何无法克服内心的恐惧。 指导员给陆一伟点上一支烟道:“陆一伟同志,请你放心,夏锦鹏在监狱里绝对没有受到过任何非法虐待殴打,此次出现意外我们也始料未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指导员急忙撇清监狱的关系,陆一伟摇摇头不信任地道:“事情的真相还需要医院出具相关证明。” “这个……我们愿意全力配合。”指导员不卑不亢道。。 (ps:浙江省新闻出版广电总局于4月9日向广州网易计算机信息系统有限公司送达了行政处罚告知书,拟对该公司处以责令网易云阅读栏目停业整顿1个月,并罚款人民币856228.8元。哎呀我的妈呀,没完没了了,还是那句话,大家赶紧收藏,一旦书消失了,不必惊慌还会出来,我够够的了!!!) 0734 赶到北州市人民医院,陆一伟箭步飞进了急诊室。 手术室门口,站在三四个穿着制服的狱警,看到政委来了,迅速立正靠边站。政委哪有心思顾及这些礼节,匆忙问道:“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一位狱警道。 陆一伟直愣愣地站在那里,抬头看着亮着红灯的“正在手术”的标志,心里格外瘆的慌。此情此景对于他来说并不陌生,牛福勇的母亲经抢救无效死亡,原市政法委书记侯永志虽抢救过来了,最后还是与世长辞。现在又面对同样的问题,他不由得双股打颤。 这时,一个医生着急忙慌地从急救室冲了出来,摘下口罩问道:“你们谁是病人的亲属?”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陆一伟身上,他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责任。声音颤抖着道:“我是,我是。” “哦,那赶紧签字。”说着,医生把一份病危通知书递了过来。 陆一伟看到“病危”二字,头“嗡”地一声,血压瞬间升高,颤抖地接过医生手中的笔,问道:“没救了吗?” 医生出于职业习惯,双手插口袋道:“这个我无法答复你,只能说病人的情况非常危急,心率过低,心力衰竭,我们正在全力抢救,不排除死亡的可能性。你赶紧签,签了去缴费,我们好做下一个抢救方案。” 听到夏锦鹏病得如此严重,陆一伟脑袋完全是懵的。他的手发抖地厉害,笔落到纸上像心电图似的到处乱画,始终无法克制狂跳的心。 “快签啊!”医生像黄世仁似的喊道:“我们没时间了。” 陆一伟双眼一闭,把笔丢给医生道:“对不起,这个字我不能签!” 陆一伟这一举动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医生继续说明利害关系,道:“如果你不签字,我们就不能继续进行,将来发生什么意外,与我们医院无关。” 政委也着急了,毕竟夏锦鹏是在监狱里发病的,如果对方死亡,肯定脱离不了干系。激动地道:“陆一伟同志,人命关天,危在旦夕,你不能拿生命开玩笑啊。” 陆一伟蹲在地上抱着头道:“其实我根本不是夏锦鹏的亲人,如果我签了字,要有个三长两短的,让我怎么和他家人交代?” 政委道:“夏锦鹏家的情况我们基本清楚,但他姐姐我们不知打了多少电话始终联系不上,后来才找到你的联系方式。如果你这时候不管,夏锦鹏真出了事,他姐姐将来会原谅你吗?” 陆一伟处理事情一向冷静,但在这件事上他变得犹豫起来。他当然不希望夏锦鹏出现任何闪失,可万一呢? 见陆一伟犹豫不决,医生急的在地上团团转,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大声喊叫道:“能不能快点?你这样拖延下去只会加重病情,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我们概不负责!” 陆一伟脑海里浮现出夏瑾和的身影,异常坚定而期许的眼神让他痛下决心。他立马站起来,飞速在病危通知书上签下名字,六神无主地坐在了冰冷的长椅上。 时间一点点过去,陆一伟侧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抢救室上面刺眼的红灯。他突然发现,远处有一个穿红色衣服的女子穿着高跟鞋“滴滴答答”向这边快速走来。 是夏瑾和?女子的神态和体型与夏瑾和简直一模一样。陆一伟倏地站起来,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个并不相识的女子,短暂燃起的希望就这样摔得七零八落。 你到底在哪儿?为什么不辞而别?每每想到夏瑾和,陆一伟的心口总会隐隐作痛。如同流星,在天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照亮了半边天,留给人们无尽的美好,可最后的结局,不知飘往何方,注定是宇宙里一粒不起眼的尘埃,孤独地寻找着属于自己的港湾。 等了将近半个多小时,医生终于疲惫不堪地从抢救室走了出来。一群人立马围了上去询问情况,得到医生肯定的答案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医生办公室。医生摘掉口罩,拿起桌子上的面巾纸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病人总算抢救过来了,如果再晚几分钟,可能就无力回天了。”说完,又回头问道:“你们谁是病人亲属?” 这次,陆一伟主动上前,点头道:“医生,我是。” 医生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陆一伟,低下头填写着病历,问道:“你是病人什么人?” “我……堂哥。” “他父母亲呢?” “……” 政委在医生耳边嘀咕了几句,医生听完放下笔继续问道:“你既然是他堂哥,知道他家人有病史吗?或者说他母亲。” 陆一伟纳闷地摇了摇头。 医生见问不出什么,道:“告诉你一个很严重的情况,病人肺动脉瓣狭窄,末梢循环出现明显紫绀,供血严重不足,如不紧急做手术,随时可能会危急生命安全。” 医生说了一通专业术语,陆一伟一头雾水,问道:“这是什么病?” “我刚才不是问你是他什么亲戚了吗?通俗点说,病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治疗最佳年龄在5周岁前,不知他家人是没有发现还是怎么的,错过了最佳手术时间,致使病人的情况极其糟糕。”医生道。 听到“心脏病”三个字,陆一伟难以置信。楞了半天才道:“他是先天性心脏病?怎么可能?” 医生冷静地道:“我们现在不是探讨这些问题的时候,病人需要马上做肺动脉瓣狭窄切开术,或许还能治好并痊愈。但我们医院的医疗技术有限,不能做这项手术,所以现在必须尽快转院。” “好,我马上帮他转院。”陆一伟已经顾不得考虑其他了,现在一切救人要紧。 “慢着!”政委制止道:“这件事我还得请示上级部门。”病人的特殊性让政委难办了。如果按照正常程序,还得逐级往上报批,拿到“保外就医”的相关手续才能放行。另外,按照相关规定,病人必须在属地范围内就医。 陆一伟听到这话,顿时火冒三丈,道:“都啥时候了,还向上级请示,如果耽误了病情,你们付得起责任吗?” 政委不退让,冷冰冰地道:“陆一伟同志,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这是规定,我也做不了主。你稍安勿躁,我现在就去打电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位政委还在打电话,陆一伟早已坐立不安,腾地站起来咆哮道:“不等了,医生,你赶紧安排救护车,直接去省人民医院。” 医生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心里干着急却没有办法。 陆一伟简直快疯了,冲出去一把抓住政委的领口,瞪大眼睛道:“你他妈的还有完没完?要是夏锦鹏有三长两短,信不信老子扒了你身上的这层狗皮?” 其他狱警见状,迅速围了上来把陆一伟扭倒在地。 政委没有生气,把电话一扣,回到办公室道:“医生,你赶紧安排吧。”政委并没有得到上级的批准,逐级审批的程序格外复杂,但人命关天,他决定先斩后奏,主动承担责任。 两个半小时后,夏锦鹏被送进了省人民医院。 医院的“生意”永远火爆,就像过年似的,到处是人满为患。夏锦鹏送来后,连个床位都没有。医生说了,即便是接受了病人,手术最早也要排到大后天了。 陆一伟苦苦哀求,并没有赢得医生的同情。医生冷若冰霜道:“你也看到了,到处是病人,而且都是急需手术的病人,可我们医院手术室就那么几个,你说先该救谁?” 医生的话让陆一伟哑口无言。他回头看着戴着氧气罩,输着液体躺在活动床上依然昏迷不醒的夏锦鹏,心如刀绞。央求道:“医生,你不能眼睁睁看着病人等死吧,不管怎么说,你得先弄个床位吧?” 医生冷峻的脸庞稍微抽动了下,扬手一指走廊,道:“先在过道里将就吧,等有病人出院了再说。” 陆一伟看着熙熙攘攘的走廊,有苦难言,欲言又止。 暂时安顿好后,陆一伟把北州市人民医院的病历递给医生。医生扫了眼丢给他道:“去吧,重新做个检查,先去做心电图。” “这不都做过了吗?”陆一伟疑惑地道。 “一切以我们医院检查的为准。”医生漫不经心地道:“另外,去办个住院手续,把押金一并交了。” 医院不比菜市场,这家服务态度不好,菜不新鲜可以换下一家,病人哪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陆一伟一天心情不爽,可又能怎么样,人家干得是独行买卖,只好忍气吞声地照做。 去办住院手续时,让交5万元的押金。陆一伟搜遍了全身,只找到3000元的现金,银行卡一张都没带。 看到陆一伟囊中羞涩,收款员一个轻蔑的眼神,顺手将病历从窗口上丢了出来喊道:“下一个!” 0735 从收费处出来,陆一伟快速在脑海里搜索认识的人,第一个想到了大学同学三条。事不宜迟,赶紧打了过去。 此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多,三条已经躺下了,接到陆一伟电话倍感意外。接起电话笑着道:“我说一伟,怎么这时候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废话少说,赶紧拿5万到省人民医院来。”陆一伟打断三条寒暄,直截了当道。 听到陆一伟语气不对,又在医院,三条一下子从被窝里坐起来,问道:“咋了?” “过来再说!” “好,我马上过去。”说完,三条赶紧下床穿衣服。一旁的妻子看到了,揉了揉睡惺朦胧的眼睛道:“这么晚了,你这是去哪?” “一伟出事了,你赶紧给我拿5万元,不,拿10万吧。”三条着急忙慌道。 妻子听到这么多钱,有些不乐意了,把被子一蒙头道:“没钱。” 三条一把把被子掀开,气汹汹地道:“都啥时候了,还玩这心眼?一伟是我兄弟,从来没和我张嘴借钱,这回他是真遇到困难了,我不帮他谁帮?” 妻子不耐烦地从被窝里钻出来,道:“就你实诚,你看看你那同学李前程,坑了你多少钱,这些年下来最少也有三四十万吧,现在倒好,又回来了,像个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都是一群狼心狗肺的狐朋狗友。” “不许你这么说猴子!”三条瞪大眼睛道:“一伟不是这样的人,我们相处了三四年,没有一次红过脸。我那时候家里穷,谁把我当朋友了,还不是一伟三天两头叫我吃饭?甭说他和我借钱,就是给我也乐意。何况人家现在开着煤矿,根本不在乎这点小钱,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哎呀,别墨迹了,赶紧去拿,我这就要走!” 妻子从保险柜里取出钱交给三条道:“可说好了,只是借不是给,到时候要是拿不回来,就别进这个家门!” “磨磨唧唧的,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三条夺过妻子手中的钱快速下了楼。 路上,三条一直担心陆一伟,到底出了什么事,这家伙都不敢说,难道是打架了?不可能吧,难道是……他不敢往下想。到了一个拐弯处,三条突然想到了猴子,他随即掏出电话打了过去。 猴子自从陆一伟把他从看守所弄出来后,接替了潘成军的班,给三条的西餐厅当经理,做事比以前老实了许多。想到陆一伟的这份情,在这个时候猴子应当站出来。什么是兄弟?就应该是有困难一起扛。 “猴子,还在不在店里?”三条问道。 猴子道:“马上准备关门,怎么了?” “好,你等着,我马上过去接你,一伟出事了。” 听到陆一伟出事了,猴子同样大吃一惊,连忙道:“好好好,我等你。” 给猴子打完电话,三条又给黑圈打。黑圈此刻还在麻将桌上奋战,听到陆一伟出事了,把麻将一推,钱也顾不上数,抓起一把塞到衣服里就往医院赶。 二十分钟后,几人先后相继赶到。看到陆一伟毫发未伤地站在医院大厅,三条松了口气。黑圈沉不住气,拉着道:“到底是咋了?” 看到同宿舍的几位都赶到了,陆一伟莫名的感动。他顾不上答话,问道:“钱带来了没有?” “带来了。” “赶紧拿来。” 陆一伟拿着钱赶紧缴费,跑上跑下忙活了一通,才算消停下来。黑圈看到病床上躺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不停地追问,陆一伟才道出了实情。 关于夏瑾和的事,他们几个都知道。没想到的是,陆一伟竟然如此仁义,人家都那样了,还帮着她弟弟看病。黑圈有些看不下去道:“一伟,你是不是傻啊?那女的丢下你不辞而别,你还在这里忙活着给她弟弟看病,要是我,门都没有!” 黑圈嗓门大,走廊里的病人家属都纷纷看过来,甚至把护士也吸引过来,道:“说话能不能小点声,没看到墙上的字吗?真是一点礼貌都不懂。” 黑圈本来性子急,护士这么一说,顿时火冒三丈,瞪着铜铃大的眼睛怒喊道:“你说啥?” 护士是刚毕业出来的实习生,看到黑圈凶神恶煞,立马闭嘴灰溜溜地离去。 “一伟,咱不管了,把钱丢下,咱回家!这不是有警察嘛,找不到亲属他们就是监护人,你管球他作甚?走走走!”说着,黑圈拉着陆一伟要走。 三条见状,立马拦住黑圈道:“黑圈,你别这么暴脾气嘛,一伟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有什么道理?你给我说说!”黑圈把矛头对准了狱警道:“我说警察同志,找不到他的亲属,给我们家一伟打什么电话,沾亲了还是带故了?你们这样做是不是在推卸责任?” “说话注意点!”一个狱警用手指着黑圈道。 “哟呵!这是要干嘛?打人啊?来啊!一个小小的狱警,你他妈的在江东市的地盘上神气个几把,来来来,往这里打!”黑圈骂着把脑袋伸过去。 黑圈这一举动,狱警还真有点害怕,吹胡子瞪眼,不敢轻举妄动。 “够了!”陆一伟大声吼道:“黑圈,有完没完啊?” 陆一伟这么一喝,黑圈稍微收敛了点。三条急忙打哈哈道:“行了,事情既然这样了,争论也没多大意义了。黑圈,你本事大,赶紧弄个床位啊?” 三条这么一说,黑圈无奈地晃了下身子,闷声哼了一声,道:“等着!”说完,转身到楼道的拐角处打电话去了。 过了一会,黑圈走过来大声喊道:“哪个是李秋水?” 正坐在办公室打盹的内科主任李秋水听到叫自己的名字,一下子醒了过来,推门出去道:“谁叫我?” “你就是李秋水?” 黑圈的痞劲让文弱的医生有些接受不了,双手插口袋笔挺地站在那里,厌恶地道:“你到底要干嘛?” “你过来接电话!”黑圈不是主动走上去,而是让他过来接电话,这举动颇为霸气。 李秋水本不想过去,可谁能猜到电话那头是谁,万一要是院长,怠慢了有好果子吃?尽管一万个不愿意,还是走了过去。恼怒地夺过手机,不耐烦地道:“谁啊?” “哦,是赵院长啊。”听到电话那头真是院长,李秋水立马换了副嘴脸,语调变了,就连身体也主动弯了下去,不停地点头说着:“是,是,好,好的,我马上就办。” 挂掉电话,李秋水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走上前来恭敬地道:“对不起啊,没想到你是赵院长的朋友,我马上就安排!”说完,对着一旁的护士道:“把这个病人安排到干部病房,明天一早就动手术,由我亲自主刀!” 刚进来时态度还那么傲慢,此刻的他完全变了个人,都说中国是关系社会,一点都不假。明明有病房,非要刁难人。明明可以提前安排手术,非要往后推。这下好了,一个电话完全推翻了自己一开始的坚持,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走廊里的病人家属眼巴巴地看着夏锦鹏被推走,满是羡慕嫉妒。可他们又没有关系,只能在走廊里继续待着。 干部病房就是好,七八十平的大房间,有阳台,有厨房,有独立卫生间,有电视,有沙发,还有供家属休息的套间,和住酒店差不多。 所谓干部病房,要追溯到上个世纪60年代。为了照顾老红军,老干部以及高级知识分子保健和医疗上的照顾,一些医院指定为干部的保健医疗医院。后,基本上每个医院都配备了干部病房,甚至成立了干部科,专门为各级老干部服务。尤其是像省级或著名的专科医院更为夸张,建一栋楼,专门接待所谓的“老干部”。 老干部为什么可以享受特权?难道老百姓没有为这个社会做出贡献吗?浪费着公共资源不说,剥夺了他人应享有的医疗服务,别人的命就不值钱吗?一般老百姓在过道里挤着,而干部病房确实空着的,实在让人可气。 安顿好后,有一对一的护士照料,陆一伟才算松了口气。 三条看着陆一伟着急上火的样子,关心地问道:“吃饭了没有?” 本来不记得这回事,三条这么一说,陆一伟真有点饿了。猴子会察言观色,立马道:“我现在去弄桌饭。” “好的,你赶紧去,再晚估计就都关门了。”三条叮嘱道。 看着几位狱警疲惫不堪的样子,三条道:“几位领导,要不要我在附近给你们登记个酒店?忙活一天了,怪累的,一会吃完饭,你们早点休息吧。” 一位狱警道:“不必了,我们在这里就行。” 黑圈火气又上来了,道:“犯人都他妈的成这副模样了,还怕跑了不成?” 三条赶紧拉住黑圈继续道:“那这样吧,你们三位留下一位,剩下的去酒店休息,轮流着值班,你看行不?” 三位狱警交流下眼神,认可了三条的提议。 (ps:和大家说声对不起,因系统bug,出现了以前的章节,这个我也控制不了,请大家直接跳过不要订阅,如果订阅了的,可以联系我,我把钱退给大家。给大家带来的不便,万路深感歉意。关于章节名,因wy反垃圾系统比以前更严格,为了防止意外,干脆不拟标题了,望大家理解。) 0736 经过猴子不懈努力,终于在医院附近的犄角旮旯找到了一家小饭店。四人以及身材魁梧的两位狱警把桌子拼凑起来,房间里立马满满当当,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都点了些啥菜?”三条问旁边的猴子。 猴子无论举止还是言语,都比以前拘束了许多。每讲一句话,他都要瞟一眼陆一伟,生怕说错了再提当年往事。刚上了医院楼,他看到走廊里站着警察,以为是抓自己来了,吓得双腿都打颤。绑架潘成军一事,尽管陆一伟三条他们不计前嫌,但在他心里已然留下挥之不去的阴影。 猴子看了眼陆一伟,小心翼翼地道:“我过来的时候这家饭店已经关门了,我敲了半天门,好说歹说才算开了门。我让他挑特色菜上,估计就是些普通农家菜。” “这那成?”黑圈梗着脖子道:“一伟好不容易来一回,就让他吃这个?走走走,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说完,起身要走。 陆一伟一把拉住黑圈道:“算了,随便吃点就行,我有点累了,吃完饭抓紧时间休息一会,明天一早还要动手术了。” 黑圈没有坚持,把车钥匙丢给猴子,吆喝着道:“去,去我车后备箱把酒和烟拿出来。”对于猴子,不管他做得再好,黑圈始终看不起,以前是,现在是。而猴子在大学时就害怕黑圈,起身乖乖地去拿酒了。 三条侧身笑着问黑圈:“黑圈,你丫挺有两下子的嘛,直接把电话打给院长了,还弄了个干部病房,以后我要是住院可就找你了啊。” 黑圈得意一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以后有事直接告诉我,我给你们安排,多大点事啊。” 两位狱警看着黑圈像是道上的人,办起事来干脆利落,本来还挺反感,这会不由得另眼相看。 陆一伟累的在桌子上爬了一会,起身动情地道:“黑圈,谢谢了!” “我操!”黑圈大大咧咧道:“三条,你听到了吗?这小子和我说谢谢,多见外啊。当初我就说过,咱们几个永远是好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以后别婆婆妈妈的,有事直说。” “行!”陆一伟一只手搂着黑圈,用劲抱了一下道:“你刚才给谁打电话了?” 黑圈道:“卫生厅王副厅长和我家老爷子是铁哥们,以前在一个院住了十多年,那时候我经常去他家玩,就和去了自己家一样,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说话特随便,挺好的一老头。我刚才给他打电话时,正好医院的赵院长也在一桌,他直接把电话递给赵院长,有这关系,你就放心吧。如果不出意外,赵院长明儿一早准会过来看病人,到时候我再和他聊两句,手术绝对没问题。” 前面提到,黑圈的父亲是省绿化局的局长,虽是个不起眼的单位,但此人神通广大,喜好交际,结交的大多是西江省高层人物,而且如今好多一定层次的官员都是从一个大院走出来的,如同部队大院,曾经一帮刚参加工作的小伙子聚集在一起,成天抽烟喝酒打牌,如今都已权高位重,但当初的那份情感谁都无法抹灭。 提及这一话题,黑圈饶有兴趣地道:“我爸刚参加工作那会,就分到了江东市政府,从农村出来的,没有住的地方,那一拨人统一安排到市政府家属院的仓库里。仓库空间大,他们自食其力自己弄来砖,把仓库隔成七八个小间,简单装饰了下就住进去了。后来他们在那里成了家,就是分流到各个单位都依然住在那里,直到90年初,他们才陆续搬离。他们那一拨人现在混得最好的,要数罗中原了,现在是省委常委、秘书长,挺牛的。” 罗中原这个名字陆一伟比较熟悉,先前还到访过南阳县。不过他级别不够,未曾谋面,只是在电视上见过。 饭菜上来了,黑圈招呼着道:“快快,先吃两口垫巴垫巴,一会再喝酒。两位警察同志,别愣着,赶紧吃啊。” 狼吞虎咽吃了一通,倒满酒开战。黑圈端起杯道:“我们几个平时都有各自的工作,想凑到一起还真不容易,今天沾了夏什么鹏的光,总算凑到一起了。来来来,啥话也别说,先喝了再说。” 黑圈喝完,见两位狱警不动酒,咂巴着嘴道:“咋?看不起我们?喝起啊。” 一位狱警连忙摆手道:“实在不好意思,公务在身,不便饮酒,你们喝。” “都啥时候了还公务,来来来,喝起!”黑圈豪爽地道:“既然聚到一起了就是缘分,要不是这档子事,估计这辈子我都见不到你们,爽快点。” 两位狱警其实早就馋的流口水了,经不住劝说,犹豫片刻端起酒杯喝了下去。 “爽快!对,就这样!”黑圈嘿嘿笑着道:“我好多哥们都是干你们这行的,那酒量,个个不是盖的,一**白酒,三下五除二就干完了。你们也是,咱先预热一下,待会我陪着你们喝。” 黑圈插科打诨,陆一伟却没有心思,道:“这位同志,我怎么称呼你?” “叫我小周就可以了。”别看他们平时吆五喝六的,在这几位面前表现得相当恭敬,知道他们来历不简单。 “那你呢?” “叫我小张就行。” “哦。”陆一伟神色凝重地道:“能和我说说夏锦鹏的事吗?” 年龄较长的小周道:“夏锦鹏在监狱里表现一直挺不错的,积极改造,踊跃参加劳动,十分卖力。人缘也挺好,和狱友相处的都不错。和我们政委谈话时,他说他想通过努力改造早点出去,可谁知出了这档子事,我们也始料未及啊。” 陆一伟半信半疑,问道:“夏锦鹏突然发病,难道就没有征兆吗?或者说没有其他诱因吗?” “没有,绝对没有!”小周连连摆手道:“我们从来不打骂犯人,倒是狱友之间会发生点摩擦,但没人欺负他,这个小张可以作证。” “是是是,我们绝对没有。” 通过一系列检查,陆一伟也没发现夏锦鹏有任何内外伤,不过腿上有淤青,问道:“那他腿上的淤青是怎么回事?” “这……”小周顿时脸色骤变,慌慌张张地道:“可能是他不小心磕着了吧……” “你少给我打马虎眼!”黑圈一听就火大,拍着桌子道:“别以为穿着警服我就怕你们,告诉你,惹得我急了,信不信把你们身上的这层皮给扒咯?说实话!” 两位狱警经不住黑圈恐吓,有些害怕了,连忙摆手道:“这真的不是我们弄的……” “那到底是谁弄的?” 小周看了小张一眼,道:“是马林辉。” “马林辉?”听到此人的名字,陆一伟大吃一惊,追问道:“是不是南阳县的马林辉?” “嗯,正是此人。” 马林辉是我们的老朋友了,此人因非法持枪罪、窝藏毒品罪等数罪并罚判了8年有期徒刑,同样关在西关监狱。没想到此人在外面吆五喝六,进了里面照样不安分。 陆一伟问道:“他经常打夏锦鹏吗?” “嗯。”小张道:“此人是西关监狱的狱头,好像挺有来头的,我们监狱长都敬他三分。也不知为什么,他好像对夏锦鹏有成见,经常变着法地折磨他。刚进来那会,三天两头打。我们看见了制止,一旦我们走开再接着打。我们也怕出什么事,干脆把他调整了房间,可照样逃脱不了挨打,依然天天吃闷棍。后来,我们政委干脆把他调到紧挨值班室的房间,才算好了点。” 陆一伟听着怒气腾空而起,他清楚马林辉这事拿夏锦鹏出气了。咬着牙问道:“那他腿上的淤青是刚刚被打的吗?” 小周连忙辩解道:“不是,这是上个星期的事了。出来放风时,闹着玩了,被人踹了一脚。” “是吗?”陆一伟道:“我怎么看着像是被用棍状物打的?” “真不是!”小周道:“监狱里怎么会出现棍状物,绝对不可能。” “好了!”陆一伟怒不可遏,举手示意停止,道:“别说了,事情的真相我会调查清楚的。” 小周赶忙道:“陆一伟同志,医生也说了,夏锦鹏是先天性心脏病,这与其他事也没有任何关联啊。” 三条他们听着云里雾里,也不便插话。黑圈不管这些,道:“有没有关联,你们说了不算,如果真要查出来有关联,到时候别怪我不客气。” 一时间,现场气氛格外凝重。陆一伟早没心思喝酒了,把酒杯一推,起身走了出去。其他人见状,也忙着跟了出来。 “一伟,你没事吧?”三条看到陆一伟情绪低落,赶忙问道。 陆一伟闭着眼睛摆摆手道:“我没事,你们进去吃饭吧,我出来透透气。” “一伟,这事你别管了,我来处理。”黑圈拍着胸脯道:“随后了我调查一下,如果真有此事,我饶不了他。” 陆一伟心里乱糟糟的。显然,马林辉知道他和夏锦鹏的关系,这不是打夏锦鹏,而是在发泄私愤。如果不是出了这档子事,他怎么会知道这些内幕呢。 “谢谢大家了,时间不早了,你们回去休息吧。”陆一伟回头勉强地笑着道。 说是如此,没有一个人走,都留下来陪着陆一伟。 0737 吃过饭,三条坚持让陆一伟去酒店休息,他们几个轮流照看夏锦鹏,但这一提议被陆一伟否决了。无奈之下,一行人都不去休息,陪着他一直到天明。 果不其然,医院赵院长带着一帮人一早就过来看望夏锦鹏。见到黑圈后,简单寒暄了几句,又拿过病历看了看,叮嘱内科主任李秋水道:“这个手术你亲自主刀,要是不行,我让张教授也过来。记住,要全力以赴,尽心尽力,手术完成后给我消息,我等你。” 李秋水见院长格外重视这个病人,连连点头道:“赵院长请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赵院长回头对黑圈道:“别担心,虽是心脏病,听着挺唬人,不过是个简单的小手术。我们医院做这类手术已经轻车熟路,技术娴熟,不会出任何意外。” 黑圈那知道这些,道:“我听说心脏病就是搭桥什么的,这个是?” “嗯,你说得是其中一个治疗方式。”赵院长道:“这个病人肺动脉瓣狭窄,只需做扩张手术就行。放心吧,你们不必担心。” 见赵院长要走,陆一伟上前一步问道:“赵院长,我想详细了解夏锦鹏的病情。” 赵院长停止脚步道:“经过我们初步诊断,确诊为先心病,这种病比较常见,不足为奇。” “那既然是先心病,为什么到现在才发作?” 赵院长道:“先心病根据人的体质不同和病变不同自然也不同,有的人一出生就能查出来,有的人则会潜伏十几年甚至更多。至于治疗方式,有的人完全可以自愈,而有的人随着年龄的增长,病情会逐渐加重,像夏锦鹏这个情况,正是后者。” “那与外界有关系吗?比如受到他人殴打什么的。” “这个……我们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那他为什么会得这种病?”陆一伟继续问道。 “这个问题就更复杂了,我们不好下结论。可能是病毒感染,也有可能是遗传等等,很多种因素的。” “遗传?你说心脏病会遗传?”陆一伟惊呼道。 “当然有可能了。先心病病因极其复杂,很难查到的。简单地说,就是各种外界因素导致父母双方的染色体发生畸变,才会遗传。至于是不是遗传,我们难以下结论。但是已查明的先心病,治疗难度并不大。” 谈到这里,陆一伟自然想到了夏瑾和。如果真的会遗传,那是不是她也会有先心病?如果有的话,她知道吗?他不由得紧张起来。尽管与夏瑾和毫无瓜葛,毕竟曾经爱过一场。 “好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赵院长道别后,护士们开始为手术工作做准备。 黑圈熬成了黑眼圈,不停地打哈欠,陆一伟一个劲地催促他回家睡觉,可他不走,非要等到夏锦鹏手术成功后再走,其他人也是如此。陆一伟无奈,只好让几位好兄弟一直陪着他等候。 上午九时,夏锦鹏被推进了手术室。黑圈实在困得不行了,躺在长椅上眯一会。不会儿,呼噜声四起。 陆一伟尽管困,但他丝毫没有睡意。焦急等待的同时,他猛然想起了昨天开会的事。他走到楼梯口,打给了宋勇。 宋勇汇报道:“昨天开会就是安排护林防火,我已经通知各村九点开会了,马上就开。内容形式和往年一样,我一并在会上安排,你就放心吧。” 陆一伟点点头道:“这两天我可能回不去,你要多操操心,盯紧点,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行,没问题,你忙你的,这边我今天下午就就安排机关人员下乡蹲守。” “好的。”陆一伟又问道:“昨天你给我请假了没?” “请了!我特意和杨县长说了一声。” “他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只能嗯了一声。” “哦。” 挂掉电话,陆一伟酝酿着如何再向杨德荣请假,该编造个什么理由呢?他一时拿不定主意。 想了一会儿,陆一伟干脆直接打给杨德荣。过了许久,杨德荣才慢悠悠地接起来。 “喂,杨县长,我是陆一伟,昨天实在不好意思,我本来是要参会的,可我家一亲戚突发心脏病,急需手术,就没赶上和您请假。” “哦。”杨德荣刨根问底道:“你什么亲戚?” “一远方亲戚。” “厉害吗?” “挺严重的,这不现在在省人民医院,马上要手术。” 陆一伟本打算请假,谁知杨德荣道:“一伟啊,现在是护林防火关键时期,你既是县委常委,又是石湾乡的党委书记,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呢?万一出了什么事情,谁来承担责任?有问题你克服一下,尽快回来。”说完,啪地挂掉电话,把手机丢到桌子上,嘴里嘟嘟囔囔道:“什么个玩意儿!” 杨德荣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陆一伟也难以抗命。毕竟护林防火是当前的一项政治任务,出了问题谁都担不起责任。可夏锦鹏这边……想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脑袋就疼得厉害。 经过四个多小时的手术,夏锦鹏终于从手术室推出来了。内科主任李秋水有气无力地摘掉口袋道:“一切顺利。”说完,累得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不管怎么样,夏锦鹏的命是保住了。陆一伟看着脸色煞白,依然昏迷不醒的夏锦鹏,问道:“李主任,他多会能醒过来?” “全身打的麻药,一时半会醒不过来。看他的身体素质了,要是好的话,估计晚上就能醒过来。要是差的话,要明天了。”李秋水道。 “好,谢谢李主任了。”说完,陆一伟乘着周围都是自己人,顺手将一个红包塞进了白大褂里。按道理说,这项工作应该在手术前完成,可他把这回事忘记了,在别人提醒后赶紧补救。 李秋水感觉到陆一伟放东西了,很自然地一笑道:“放心吧,我在内科快二十年了,做这种手术就像家常便饭似的,不会出现任何闪失。” “那就太谢谢李主任了。”陆一伟心事重重地问道:“李主任,我想问一下病人多久可以出院?” “少则半个月,多则一个月,这个不等,因人而异,身体素质好的话恢复的快,反之。” “啊?要这么长时间?” 李主任看着陆一伟一脸焦急的样子,道:“你以为呢,毕竟是开膛手术,总得让病人完全康复吧?” “那可以不可以转到我们当地医院呢?” 李秋水道:“你这么着急干嘛?万一转回去有个突发情况,你们当地医院能紧急处置?最好让在这里多观察些天,等完全康复了再回家疗养。怎么,你有事?有事让你们家里其他人过来照看啊!” 陆一伟难为情地道:“他家里没其他人了,我家人也走不开啊。” “哦,这没事。”李秋水道:“你也看到了,医院门口蹲着那么多人,都是护工,只要你钱到位,干啥都行。” 这倒是个办法!陆一伟问道:“他们能精心照看病人吗?” “这个你自己把握。如果你眼光好,挑个精明能干的,基本上不用你操心。如果挑个糙的,那我也没办法。”李秋水实话实说道。 “能不能给我推荐个?” “这个……”李秋水摸着下巴想了一会,挥手喊道:“张护士,你过来下。” 一位护士跑过了过来,摘掉口罩道:“李主任,您找我?” 李秋水道:“我记得你家有个亲戚在这里当护工,怎么样,现在还有活吗?” 张护士道:“正好,他护理的那个病人今天出院,怎么?” “那太好了,让他过来吧,这边马上要用人。” “好好好,我马上让他过来。” 不一会儿,张护士带着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过来,道:“李主任,这位就是。” 中年男子怯怯地鞠了一躬。 陆一伟上下打量着男子,挺老实的一人,看着还不错。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回答基本满意,就他了。道:“那好,你现在就可以上班了,请问报酬怎么算?” 男子看了眼护士道:“其他人一天是20元,你和我们家妮子熟,算你15吧。” 听着还不算贵,陆一伟点头道:“其他人多少就是多少,如果你干得好,我每天再给你追加10元,你看这么样?” “哎呀,太好了。你放心,我保证给你伺候好了。” 解决了一档子事,陆一伟总算松口了气。不管怎么说,一切要等到夏锦鹏醒来再说。 “三条,黑圈,猴子,谢谢你们了,陪我熬了一晚上,现在手术成功了,你们也累了,就回去吧。”陆一伟不停地作揖道。 黑圈一把把陆一伟拉过来,瞪大眼睛问道:“一伟,我问你,你怎么做觉得值当吗?” 陆一伟楞了半天,笑着道:“值不值当已经做了,何必再提这些事呢?” 黑圈十分同情陆一伟,道:“如果这小子姐姐能回来,我就是再陪你十天半个月都值当,问题是她会回来吗?” 陆一伟笑容僵化在脸上,不由得低下了头。 三条见状,立马和黑圈使了个眼色,打断话题道:“那我们先回去,随后再过来。”说罢,拉着黑圈赶紧离开。 夏瑾和会回来吗?陆一伟脑海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0738 夏锦鹏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算醒来。看到周围的一切,似乎明白了什么。试图撑着手臂坐起来,可身上没有一点力气,只能轻轻地动一动手指。 夏锦鹏嘴上还带着氧气罩,征求护士意见后才取掉。夏锦鹏用尽全力道:“水……水……水” 陆一伟赶紧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一勺一勺地喂着。喝了大半杯后,夏锦鹏脸颊渐渐红润起来,再次试图说话,陆一伟安慰道:“你现在需要静养,有什么话等身体恢复了再说。” 可夏锦鹏嘴唇微微地扇动着,却听不清。陆一伟凑过去,隐约听到叫着“姐姐”,叫着叫着,眼角淌下了两行泪。都说人在生病的时候最思念的人定是最亲近的人,夏锦鹏的命实在太苦了,双亲驾鹤西去,唯一的姐姐又消失的无影无踪,陆一伟看到这一幕,心里说不出的酸楚。 陆一伟尽量坚强地微笑道:“锦鹏,你好好休息,等你把病养好了,我带去找你姐,好吗?” 夏锦鹏眨了眨眼睛,以示同意。 这时,西关监狱的政委出现在病床前,夏锦鹏的瞳孔瞬间放大,摆放在床头柜上的心电图仪也骤然起伏,显然,他最不愿意看到眼前的此人。 陆一伟起身,拉着政委走出了病房,心平气和地道:“敢问贵姓?” “陈俊刚。” “陈政委,夏锦鹏的病一时半会好不了,你们监狱什么态度?”陆一伟问道。 陈俊刚道:“夏锦鹏的事已经逐级报上去了,估计很快就会批下来。我给他申请了保外就医,有些手续还得你去办理一下。” 看着陈俊刚还算面善,陆一伟感激地道:“谢谢了,发生这种事情谁都不愿意看到,不管怎么说,夏锦鹏平安无事就是天大的好事。” “是啊!”陈俊刚吐了口气道:“我提心吊胆了一整天,好在他挺过来了。关于他的情况我一清二楚,其实他本不该遭受牢狱之灾,可这件事的影响过于恶劣,还被一些记者无限放大,害得他丢了工作还进去了。进去也好,吃吃苦头,对他将来有好处。现在好了,他有一定自由度了。他姐姐不在,还得你承担他的监护人啊。” 陆一伟暂时不想探究夏锦鹏在监狱发生的情况,道:“这没问题,等他出院了我直接接到我家。”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陈俊刚纳闷地道。 “这……不是和你说了嘛,我是他堂哥。”陆一伟含糊其辞道。 “哦。”陈俊刚没有追问。常年从事政委工作,陆一伟的言行举止逃脱不了他那锐利的眼神。 这时,陆一伟的手机响了。看到是宋勇的,他躲到一边接了起来。 “一伟,刚刚接到通知,一会杨县长要下来督查护林防火工作,你能不能赶回来?”宋勇道。 陆一伟看了看表,道:“我现在回不去,最快也要今晚了,你安排的怎么样了?” “都安排好了。” “那你先顶着,杨县长问的话就说正在回来的路上。” “好,你忙。” 挂掉电话,陆一伟又回到病房。看到护士正在精心料理着,独自坐在沙发上,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等他醒来后,已经天黑了。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看到护工坐在夏锦鹏旁边守着,放心了许多,该回去了。 护工见陆一伟醒来了,憨厚地嘿嘿一笑道:“你醒来了啊,我去给你打饭。” “不用了,我不饿,你吃了吗?” “我吃了!”说完,打开包里面一包馒头。 “你就吃这?”陆一伟惊奇地道。 护工点点头道:“吃馍省钱。” 陆一伟有些心酸,从衣兜里掏出2000元递给护工,道:“这钱不是给你的工资,是让你这些天吃饭用。至于医药费,我又预存了3万元,不够了你再和我说,好吗?” 看到这么多钱,护工赶忙推回去道:“用不了这么多。” “让你拿着就拿着,客气什么。”几番推辞,护工最终还是收下了。 夏锦鹏正在睡觉,陆一伟不忍心打扰他。把护工叫出门外道:“那我就先走了,电话号码给你留下了,如果有事就及时给我打电话,过两天我再来看他。” “好的。”护工道:“那你不等他醒来了?” 陆一伟不说话,侧头看了眼依然熟睡的夏锦鹏道:“不等了,就说我有事先走了。” “哦。” 安顿好护工后,陆一伟又拿着2000元给了值守的狱警,道:“这两天你们也辛苦了,这点钱让你们买点烟抽。” 狱警毫不客气收下了,道:“你有事先忙你的去吧。” 下了楼,陆一伟心里依然不踏实。毕竟都是些大老爷们,照顾肯定没有女人细致。他想到了前妻李淑曼,不过很快否定了,这不是找不自在嘛。他相信李淑曼肯定会来,但她心里能舒服吗?与其找不痛快,还不如不告知。 佟欢?这更不现实。陆一伟如今都想着法子躲她,这要是让她过来,更加不合适。 那就只剩下妹妹陆玲了。上次苏蒙住院,就是陆玲一直帮衬着,只要他开口,她保准答应。他毫不犹豫掏出手机,正要打电话,才发现有十几个未接来电。 由于工作原因,陆一伟一般把手机调成震动的,一下午功夫,居然有这么多电话。他翻开看了下,有五六个是宋勇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顾不上联系陆玲,赶紧回了过去。 “一伟,你怎么才回电话啊,快急死我了。”宋勇在电话那头急赤白脸地道。 陆一伟第一预感就是出事了,他深呼吸一口气,冷静地道:“说吧,出什么事了?” 宋勇道:“事情倒没出什么,不过今天下午杨县长到了石湾乡后没见到你人影很生气,还扬言要在全县通报批评,让你做检查。” 陆一伟松了口气,还以为啥事了,轻松地道:“你没和他说我在回来的路上?” “说了,不管用,根本不听我的。”宋勇道:“杨县长看来是真生气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多大点事啊,没事的,我正在回去的路上,一个半小时就到。” “他让你去见他。” “嗯,知道了。” 不用说,其他电话也是说这事的。他不去理会,打给了妹妹陆玲。 简单一说,陆玲顿时火冒三丈,道:“哥,你怎么尽干这些出力不讨好的事啊,苏蒙怀了别人的孩子你去伺候,现在又是夏瑾和的弟弟,你能不能不搞笑啊,我的好哥哥。我的店里走不开,顾不上。再说了,我的婚期马上到了,过两天我就回家,哪能顾得上照顾他,没时间。” 陆玲发脾气在陆一伟意料之中,她性格如此,改变不了。不过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强硬心里却很善良。只要好话哄两句,准成。果不其然,陆一伟好说歹说,陆玲总算勉强同意,道:“让我伺候一个陌生男的,亏你好意思开口。可说好了啊,我只过去看看,其余的一概不管。” “行行行,只要你替哥过去看着点就行。”陆一伟道:“夏锦鹏孤苦伶仃的,怪可怜的。我这边工作忙走不开,一切就麻烦你了。” 陆玲叹了口气道:“哥,谁可怜你啊。” 妹妹的一句话,让陆一伟无言以对。 过了几秒,陆玲觉得自己语气重了,连忙道:“好了,好了,你专心开车吧,这边你就交给我吧,我有时间就过去。” 回去的路上,陆一伟想了许多。或许,这就是自己的命。不是为自己而活,而是为别人而活。 回到石湾乡,已是晚上十点多了。陆一伟进了办公室,简单洗漱了下,盖上被子捂头就睡。他实在太累了,哪怕有天大的事也得等到明天处理。 晚上,他又做梦了。这次,夏瑾和是梦里的主角,忽隐忽现,时而出现在身边,时而像幽灵一般飘向远方……你到底在哪儿?陆一伟梦话都在呼喊着她的名字。 陆一伟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九点才睁开眼睛。他起床正准备洗脸,东华煤矿的矿长刘强已经坐在了办公室,把他吓了一大跳。问道:“刘老板,你啥时候进来的?” 刘强一脸傲气道:“我早来了,陆常委一直在睡觉,我不好意思打扰你。” 关于刘强,苏启明已经说明,陆一伟本来对他不反感,得知是刘克成的儿子后,无形中有了抵触的情绪。既然对方不礼貌,他也不给好脸色看,道:“哦,那刘老板等一会,我洗漱一下,马上就来。” 陆一伟磨蹭了将近半个小时,气得刘强不停地抽烟,总算等出来了,他把烟掐灭,颐指气使地道:“两件事。第一件事是下个星期五东华煤矿正是挂牌,邀请你参加。第二件事,我近期将与果子沟煤矿启动谈判仪式,商定收购一事,你作为政府一级,应该出面参与,具体什么时候我到时候会通知你。” 0739 刘强用这种口气和陆一伟讲话,显然是看不起他。陆一伟坐在办公桌前,慢条细理地道:“东华煤矿挂牌这是好事,我一定会去,需要不需要乡里帮忙?” 刘强双臂交叉于胸,道:“这倒不必,一切由矿上开支,到时候你过来就成。” “哦。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陆一伟道:“至于收购果子沟煤矿一事,那是你们企业之间的事,乡政府就没必要出面了吧?” “这样也行。”刘强道:“不过需要说明的是,涉及你们乡政府这一块必须要开绿灯。” 看着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陆一伟懒得与他费口舌,道:“只要在我职责范围内的且不违反相关规定的,我可以正常办理相关手续。”话不投机半句多,陆一伟简直与他没什么可聊的,一问一答,简洁明了,没有一句客套话。再说了,他的背景如此深厚,杨德荣巴结还来不及,还用得着和乡一级打招呼? “哦,这样甚好。”说完,招呼也不打起身走出去了。 陆一伟望着这位公子哥,眼前浮现出刘克成的身影,无论神态还是讲话的语气,简直和他爹一模一样。有其父必有其子,看来有一定道理。 想到刘克成,陆一伟不得不佩服其老谋深算,为了巴结林海锋,可谓是使出浑身解数提早做准备,在儿女身上动起了手脚。幸亏他是个儿子,要是个女儿,估计直接就送到某位领导床上了。这一步棋虽然走得有投机取巧的成分,但人家成功了,也收到回报了。儿子放出来经商,他自己学业有成后成为市政府办公厅的秘书长。 想想准公公和准老丈人在一起搭档工作,陆一伟有些可笑。对于这段政治联姻,他并不看好。毕竟人家女方家势力大,你男方要实力没实力,要相貌没相貌,要人才没人才,怎么可能会找这样的家庭作为政治盟友呢? 陆一伟虽然没见过林海锋的女儿,想想她老子,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这时,办公室主任杨咏梅进来了。慌慌张张地把手中的文件递给陆一伟道:“陆常委,这是今天早上来得文件。” 陆一伟接过来一看,《关于护林防火督查的通报》,大致浏览了一遍,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他不由得发笑。杨德荣行动如此之快,是针对他吗? 文件说,杨县长督查各乡镇护林防火准备情况时,发现有个别乡镇主职领导干部不在岗,鉴于当前的形势严峻,决定给予石湾乡党委书记陆一伟等同志予以通报批评,并做出书面检查。 陆一伟懒得去管,把文件丢到一旁道:“还有其他事吗?” 杨咏梅是个女人,胆子又小,拿到文件后比陆一伟还着急,把问题想得格外复杂,慌忙道:“陆常委,没事吧?” 陆一伟交叉着手淡然一笑,道:“多大点事儿,自己做得不好,还不能让人家说?” “要不,要不我替你写检查?”杨咏梅关心地道。 “不用了,谢谢你。” 临出门时,杨咏梅神秘地道:“陆常委,您放心,文件就经我手,没有其他人看到,我也绝对不会乱说。” 陆一伟无奈地点点头道:“谢了。”殊不知,县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估计昨天下午就全知道了,还用得着她来掩盖事实。况且这有什么,不就是通报批评嘛,爱咋地咋地。 “那我先出去了。” “对了,你把宋乡长叫过来。” “好嘞!” 不一会儿,宋勇过来了。开口第一句就问道:“没事吧?” 陆一伟不知他指的哪件事,一副轻松的表情道:“挺好的。” 宋勇开始汇报工作,道:“我昨天上午召开了会议,从昨天下午机关单位所有人员全部下乡,到各自所包村24小时坚守,吃住都在村里。另外,我让果子沟煤矿调集了50多名的应急队伍,随时待命。各类救火设备都已准备到位,这两天每个村都用大喇叭宣传,气氛是营造起来了,问题不大。” 听到宋勇准备工作如此周密,陆一伟轻松了许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和缺点,而宋勇的优点就是执行力。基本上交代的事情都能不折不扣落实,这正是陆一伟看重他的原因。 陆一伟道:“我对你还是放心的,就按照你的思路来,我全力配合你。” 宋勇担心地道:“杨县长那边你打算怎么应对?” “不管他!”陆一伟脸色沉下来道:“对了,市教育局那边你这两天跑动了没有?” “别提了!”宋勇叹了口气道:“那个彭局长简直不是个东西,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那天当着楚县长的面答应得好好的,我去找他时又变卦了。说这件事急不得,他需要时间向上级争取,至于什么时候,他也说不准。一伟,要不你再和楚县长说说?” 彭仲盛的伎俩是官场常用的托词。既不干脆利落地答应你,也不直截了当否决你,往往拿各种理由作为挡箭牌,不怕你打了招呼,此办法照样通用。如此拖延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摆架子,凸显官威,让别人知道这件事难办。还有一种就是故意了,给你办这么大的事,难道就不表示一下?所以,很多事情其实很简单,一句话就能办了的事,为官者故意设置各种障碍把事情复杂化,即便是办成了,也要让你感觉到对方一直在努力,心甘情愿地主动献殷勤。 陆一伟深谙官场之道,对这类事情轻车熟路。问道:“给他拿钱了没?” “拿了2万,人家根本看不在眼里。” 陆一伟想了一会儿道:“这样,完了你再拿3万凑个整数送过去,如果不行我再和楚县长打招呼。我就不信了,他再是个硬骨头,都能给他啃下来。” 宋勇有些难为情地道:“一伟,其实吧,其实……” “有话直说,和我还吞吞吐吐的。” 宋勇一咬牙道:“其实不是钱的事,他好像对钱并不感兴趣。” “哦?那他对什么感兴趣?” 宋勇道:“其实我也是猜的。我那天去见他时,好几次打断我的话问范乡长的情况。问她为什么没有一起来,结婚了没有等等,你说是不是……” “这个老秃驴!”陆一伟拍着桌子道:“他想得美!那天在餐桌上就对范乡长动手动脚的,人家还是个小姑娘,他也好意思下得去口。这样吧,过两天我亲自去见见他,如果不行再想其他办法。” 宋勇眼珠子一转道:“一伟,你要是信任我,就把这件事交给我来解决,我保证半个月内把他给拿下。” “你用什么办法?” 宋勇诡谲一笑道:“这你就不用管了,但我保证不会让他动范乡长一根毫毛。” “你的意思是让我做范乡长思想工作?” “正是此意。” 陆一伟陷入了深思。他不知宋勇有什么鬼点子,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主意。其实他对这类上不得台面的阴谋十分反感,但有些事不得不采用此手段。毕竟,每个人的爱好不同。想到石湾乡中学那一双双期盼的眼神,一时半会他下不了决心。 “行不行?”宋勇追问道。 “这个……”陆一伟忖度道:“那好吧,但丑话说在前面,我见不得脏东西,更不想让范乡长受任何委屈,人家还是个姑娘,咱得对人家负责。” “我自有分寸。” “那好。”陆一伟打算相信宋勇一回,道:“需要多少钱?” “先拿5万。” “行,你直接让高大宽给你拿。” 这时,果子沟煤矿矿长急冲冲地闯了进来。见面后,满头大汗道:“陆常委,宋乡长,你们可得帮帮我啊。” 陆一伟已经知道是啥事,他决定不搅和此事。就算是参与,能改变得了局面吗? 宋勇一脸惊奇道:“老乔,啥事把你急成这样?矿上出事了?” 乔建军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一副苦瓜脸道:“比这事大多了,哎!陆常委,今天上午二宝煤矿,不,是东华煤矿派了两个自称是律师的到我矿上谈论收购的事。我早就和他们说了,这事门都没有,甭管出多少钱我都不卖。还不等我说完,人家把一份律师函放到我桌子上说,如果不接受谈判,他将要以东华煤矿的名义起诉我非法经营、越界开采,你说这他妈的都是些什么事!” 看来对方动真格的了。对于刘强的手段,到让陆一伟刮目相看。一进一退,攻守自如,基本上不给乔建军留后路。凭他的能力估计想不出这点子,不出意外是丁昌华在背后出谋划策。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人家把刀都架到你脖子上了,就等你喊一声救命了。 陆一伟道:“乔老板,关于东华煤矿的背景你了解多少?” “不就是丁昌华开的吗?” “那你觉得能与丁昌华抗衡吗?” “这……”乔建军一脸茫然道:“正因为我惹不起他才找你们给我出出主意,陆常委,你人脉广,路子宽,听说你和丁昌华挺熟的,能不能由你出面给说句话?或者说,你带我去见见张书记,县里也不能不管我们民营企业的死活吧?好歹我为南阳的发展也做出过贡献,这个当口你的帮帮我啊。” 0740 看来乔建军把自己的情况打听的很清楚。陆一伟道:“我和丁昌华谈不上熟,只是认识而已,更谈不上交情。你让我和他说话,弄不好会起反作用。张书记现在在京城学习,临走时把一切事务交给杨县长打理,这个时候找他是不是不合适?再者,就算是见了,将在外身不由己,怎么能强行干预企业的事?” 陆一伟给乔建军浇了一盆冷水,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似的,焉了吧唧的坐在那里。 宋勇在旁边道:“老乔,你不是说和杨县长的关系挺好的嘛,你干嘛不去找找他?” “哎!别提了!”乔建军唉声叹气地道:“你也知道,人家那和你有什么交情,充其量看上你口袋里的钱,平时没事的时候见面嘻嘻哈哈,开玩笑都成。一旦遇到事,立马翻了脸,比翻书还要快。这不,我找了他好几次了,总是找各种借口推脱不见,给他打手机,要么不接,要么干脆关机,很明显,人家不想见我。” 宋勇又道:“你干嘛在一棵树上吊死,不是市里省里都有人吗,赶紧去跑动跑动,有这么好的关系不找,找我们有个蛋用!你觉得人家会听我和陆常委的?” “哎!”乔建军又一声叹息,道:“找了,没用。人家一开始还答应帮忙,可一听说是东华集团的丁昌华,立马就变卦了。干脆站在对方的立场上劝我把煤矿卖掉,我这……哎!” 看来这事已成定局,除非更大的**站出来撑腰,否则一切努力徒劳无功。从乡政府的角度讲,陆一伟当然愿意把果子沟煤矿保留下来,不仅能增加税收,还能解决不少劳动力。如果到了东华煤矿手下,人家不见得用当地的工人。从安全的角度讲,陆一伟倒愿意让其兼并收购,毕竟丁昌华资金力量雄厚,可投入的资金和设备是小煤矿不可比拟的,一定程度上可以降低安全事故。 陆一伟冷静思考后,问道:“他答应多少钱收购你的煤矿?” “这个还没谈。”乔建军摇头道。 陆一伟道:“老乔,正如宋勇所说,作为乡一级政府没有多少权力,你觉得我们能与丁昌华说上话吗?对方是有备而来,铁了心要吃了你的煤矿,我希望你正确面对这件事。如果你还有能力,赶紧出去跑动,不过我个人而言,你把煤矿卖给他也不见得是坏事。” “哦?”乔建军抬起头茫然地看着陆一伟。 陆一伟继续道:“有些事你知我知大家都心知肚明,其实你的煤矿已经挖得差不多了,现在越界开采,挖到东华煤矿去了,人家不找你麻烦就算不错了,你还争斗个啥?” 陆一伟的话戳在点子上,乔建军低着头坐在那里不说话。 陆一伟道:“你反正挣得也差不多了,既然如此,你还不如干脆点,只要价钱合适就把煤矿卖给他。如果不想离开石湾乡,就想办法争取个副矿长当当。要知道,东华煤矿决定在石湾乡大干一场,潜力无限巨大,如果不出意外,用不了几年就能形成集团化企业,到时候你作为元老级人物也不会亏待你。如果你觉得没意思,拿着钱卷铺盖走人,要是还想干煤矿去其他地方再承包个,如果不想了干脆转行干其他的。” 宋勇附和道:“陆常委说得没错,如果我是你,拿着钱走人算逑了。非要胳膊拧大腿,争个你死我活,我就怕你最后人财两空。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乔建军许久没说话,最后一拍腿起身道:“我回去再斟酌斟酌吧。” …… 转眼到了清明节。清明时节雨纷纷,本应该是小雨淅沥,河水潺流,春草发芽的时节,营造出让人肃然清爽的气氛。然而位于西部坐落在黄土高原的边陲小镇,却是天干物燥,大风狂虐。二十四节气本来以中原为本,南阳县显然要延迟半个节令。到处一片荒芜枯草,跟上了春天的脚步,但冬天的尾巴却迟迟不肯离去。 清明节,又名寒食节。相传,晋公子重耳为逃避迫害流亡国外,流亡途中又累又饿,随身大臣介子推从腿上割肉煮汤给他喝,得知后感动不已。后重耳成了国君,也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晋文公,重赏流亡功臣,唯独忘了介子推。很多人劝说介子推去讨赏,但他不为所动,带着老母亲去绵山隐居去了。晋文公得知后,羞愧不已,亲自到绵山请他出山。可绵山地形险恶,找个人谈何容易,于是有人献计用火烧把介子推逼出来。没想到这一烧把介子推给烧死了,晋文公很是伤心。装殓时,从树洞里发现一片衣襟,上写道:“割肉奉君尽丹心,但愿主公常清明。”为了纪念他,晋文公下令将这一天定为寒食节。当然,这只是传说,到底有没有这回事,无从考证。 寒食,顾名思义,既禁火吃冷食。而清明,不过是个节气,《岁时百问》中有“万物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故谓之清明。”早在战国时期,已有祭祀扫墓之风,到了唐代由官方确定下来。至于寒食与清明如何融合在一起,才疏学浅,没去考证。 当然了,清明节不止干这些。一些文人墨客、闲情雅致之人赋予了新的生命力,插柳踏青,寻花问柳,寻找春天的味道。而农村人哪顾得上有此闲心,乘着雨季到来之前赶紧修缮屋舍,准备春耕。而对于北方的乡镇干部来说,清明节是一级战备,爬在别人家坟头看人家鬼哭狼嚎,没办法,谁包的片区出了问题,那可是很严重的责任事件。 清明节前一天,无论是省市,还是县乡,自上而下都在开会安排部署。省里开了视频电话会,市里接着开,然后县里开,乡里开,村里开,村民小组开……强调的内容千篇一律,务必要打好清明节这场攻坚战。 在县护林防火工作会上,县长杨德荣拍着桌子吼叫道:“谁要是在这个关键时期给我掉链子,乡镇负责人立马就地免职,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并采取倒查机制,严肃追究相关责任人的责任,严惩不贷,绝不姑息!”如此强硬的语气让乡镇干部更是拧紧了弦,回到乡政府拍着桌子说同样的话。 石湾乡的山大多是石灰岩,几乎没有成片的林地,护林防火的任务相对轻松。而翻过山的那一边,全部是油松。一旦着了火,基本上很难扑灭。陆一伟没有像杨德荣那样呵斥下属,而是采取了另一种比较人性的怀柔策略,得到广大基层干部的普遍认可。 陆一伟专门从乡财政拿出50万元,机关干部和村干部每值一天班补助100元,一旦发生火情,只要上山救火的,见人头每人500元,当场兑现。另外,只要哪个村每发生一起火情,立马奖励2万元,一旦出现火情,不仅没有任何奖励,反而要从转移支付款里扣除相应的数目。如此一来,几乎每个村都精神抖擞,誓要拿下这笔钱。 陆一伟如此举措,绝对是一次大胆的创新。一般情况下,都是乡政府和村里要钱花,从来没有过乡政府往村里发钱,绝对是破天荒的第一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深刻其精髓。要知道,村民不管你吹得天花乱坠,他只管眼前利益,拿到钱才是硬道理。 此话一出,参会的人几乎是站起来鼓掌。会议结束后,个个喜上眉梢,纷纷奔走相告。然而,宋勇担心地道:“一伟,你这样做,无疑是给其他乡镇带来了压力,你不怕引来非议?”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他们怎么做我不管,只要石湾乡平安无事,这个钱花的值,管他们说什么呢,有本事他们也效仿啊。” 消息很快传到了南阳县最富有的五角镇。党委书记周四海一听,本来已经召开了会议,又连夜组织人马重新开会,效仿石湾乡采取奖励机制。果不其然,村民们个个热情高涨,积极拥护。北河镇得到消息后,党委书记梁道义一咬牙跺脚,也采取同样的办法,但标准有所降低。就连穷得揭不开锅的谷阳乡也取经效仿……没办法,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被抓做反面典型,反正不是花自己的钱,只要能保住官位就行。 杨德荣已经睡下了,副县长高博文还打来电话汇报了这件事。他听后,没有多说,默许了这一做法。只要着不了火,花这点钱算什么。他尽管很讨厌陆一伟,但在这件事上不得不佩服这小子的能力,年纪轻轻就有此能力和魄力,他怎么没想到呢?佩服过后更多的是憎恨,陆一伟就像酣卧在自己身边的一只幼虎,将来有一天长大了,必然会威胁到自己,刘克成与张志远斗法以失败告终就是铁证,必须要在羽翼未满之前把他除掉!想到此,他把手机扔到床头柜上,蒙头呼呼大睡。 0741 清明节清晨六点,天还未亮,上坟的人还在睡梦中,南阳县的山上已经到处是人,个个拿着铁锹,提着水壶,蹲在山头上备战。 陆一伟一晚未睡觉,心里一直挂记着今天的事。作为石湾乡的一把手,站得高度自然不一样,出了问题其他人可以满不在乎,而他直接端帽子腾位子。时下,他考虑的不是如何防火,而是一旦发生火情如何应对。峂峪乡大火尽管过去一年多了,但当时恐怖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心有余悸。 不到五点,他就起床了。洗漱完毕后,站在窗户前点上烟望着静谧的小山村,忽隐忽现几点亮光,时而传来几声犬吠声,公鸡也等不及天明了,扯着嗓子此起彼伏地打起了鸣,如同一支欢歌,怡然自得地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自从到了石湾乡后,陆一伟染上一个恶习,经常整宿整宿睡不着觉,严重失眠,这与他成为一把手有莫大的关系。管理一个乡镇和带兵打仗一样,没有出色的帅才和过人的本领是绝对当不好领导的。掌握这些本领必须有一颗强大的头脑,思考,几乎成了他每每躺在床上的必修课。 时间还早,他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无所事事地翻看着各种资料。处理公文成了他每天必做的事,看着密密麻麻的文字他就头疼,干脆丢一边,拿起昨天的《西江日报》认真阅读起来。 头版头条是省委书记黄继阳在东州市轴承厂调研的新闻报道,并配一张黄继阳在生产线上拿着产品的照片,仪态优雅,笑容灿烂,深邃而笃定的眼睛让人难以捉摸。到了这个级别的官员,做官成了一门艺术,喜怒哀乐绝不会挂在脸上,即便是笑,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更别想试图通过表面的东西揣测他的心思,就是整天陪在他身边的人,都不见得真正了解他。陆一伟接触的最大官员也就是副省长,再往上够不着,更别说省委书记了。 让陆一伟感兴趣的是陪同黄继阳的官员,有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罗中原,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何国光,省委常委、组织部长赵洪涛以及东州市委书记徐才茂。罗中原自然好理解,他是黄继阳的贴身秘书,自然走哪跟哪了。何国光也合理合情,他分管工业,自然要陪同了。最让人难以理解的是,为什么要带组织部长?他和工业扯不上半毛钱的关系,有何用意?陆一伟意识到,这是要动人了。至于动谁,这谁能猜得着。 陆一伟盯着照片又仔细看了三四秒,突然发现了一个端倪,没找到东州市的市长!省委书记到东州市调研,作为主抓经济的市长不陪同,这也太反常了吧。难道是……他不敢往下想。 回到新闻报道。新闻标题是《省委书记黄继阳在东州市轴承厂调研时指出:改革是一切创新的源泉》,正文里简要介绍了轴承厂的基本情况,接着是黄继阳在会上指出,轴承厂作为我省的杰出企业,其产品质量过硬,精准度高,得到市场的广泛好评,成为我省的一张企业名片,也为我省树立了一面旗帜。但是,与其他地方同类企业相比,其设备落后,产量不高,还没有得到工业规模化发展水平,极大地限制了企业壮大和发展,制约了潜在机能的有效释放。他强调,改革是一切创新的源泉…… 看到此,陆一伟大概读懂了这篇报道背后隐藏的真实目的,国有企业改制即将在全省全面启动,而东州市即为试点。黄继阳空降西江省后,他的发展战略和思路十分明确,紧扣中央精神,结合省情实际,提出了“改革先导,纵横发展”的战略目标。看似简单的八个字,其内涵和意义值得玩其三昧。 无可厚非,改革是中央的发展策略,套在每个地方都适用。纵横发展,简单理解就是各个领域。如果连贯起来,就是各个领域的发展都必须以改革作为先导,更深层次的意思就是要对每个领域进行深化改革,而国有企业改革则是他执政的第一步棋,从成立省企改领导小组就可以看出来。 作为省里的战略部署,陆一伟完全可以不过问,把自己所管辖的范围管好就行了。但想到张志远在不久的将来成为省企改领导小组的成员,所以他格外关心。 《西江日报》,作为省委的机关报,每一篇报道就慎之又慎,带有一定的目的性,也可以理解为反映省委政府某位领导的晴雨表。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不就是一篇反映领导的新闻报道嘛,扫一眼丢在一旁,而有心之人则会一字一句地仔细阅读,从字里行间去寻找、去揣摩主要领导的意图。特别是封疆大吏,看得更加仔细认真,甚至还会用笔勾画记笔记,如此用心就是为了跟上领导的步伐和节奏。 接着往下看,头版二条紧跟着就是省长章秉同视察城建工程的新闻报道。同样是省领导,章秉同仅是文字说明,而没有配发照片。陪同视察的有省委常委、副省长邱远航以及省委常委、江东市委书记赵天明。邱远航作为从北州市走出去的官员,陆一伟比较关注,他分管城建,陪同省长调研城建工程理所当然的。 省委书记和省长同一天到不同领域视察调研,也可以间接地看出两人的执政理念有着明显不同。关于两人不和的传闻,陆一伟侧面听说过,但人家高高在上,自己一个小蚂蚱哪能打听到这些秘闻,何况和自己关系不大。不过对比这两篇新闻报道,可以探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黄继阳在不同场合一再强调改革,而章秉同则提出加快城镇化建设步伐。出发点都是好的,都是想尽办法加快西江省的发展步伐,可一旦带有浓重的个人感**彩,则成了一场不见硝烟的权力角逐。政绩,成为评价一任官员好与坏的唯一标准。 从另一个层面也可以看出,谁和谁走得近,谁和谁走得远。邱远航是章秉同一手提拔起来的,就在去年还进入省委常委,主要分管城建,如此厚爱足以窥视章秉同的执政理念。大搞城建,是他的政绩。 一个是祛病革新,刮骨疗伤,大刀破斧将苟延残喘、生命垂危的历史老人救活,一个是热忱高涨,信心十足,下大力气将襁褓中的新生儿培养成历史巨人,两人都在挑战一个高难度的课题,孰对孰错难以评说,不过就眼下发展形势来说,黄继阳明显处于劣势。全国上下如同着了魔似的疯狂地搞城市建设,而黄继阳偏偏选择了个出力不讨好,又不易出政绩的课题。 回到南阳县,张志远明显站到了黄继阳一边,而杨德荣倒向了章秉同一侧。 和自己关系不大,陆一伟懒得去过问,把报纸丢到一边,看了看表,五点过十分。此时,院子里已经有了脚步声,他起身活动了下身体,往兜里揣了几包烟,开门下楼了。 “陆常委,早啊!”计生员张丽出门正好与陆一伟碰面,赶紧打招呼。 关于张丽的事,陆一伟有所耳闻,特别是那天高大宽从她房间走出来后,对其更加厌恶。冷淡地道:“你也早啊。” 张丽抓紧时间拍马屁,兴奋地道:“陆常委,你给大家伙发补助,个个精神抖擞,甭提多高兴了。我在石湾乡呆了快十几年了,从来没遇到过向您这样好的领导,我们太有福气了。”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只要你们今后好好工作,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我会适当增加相关福利待遇。” “哎呀,太好了!”张丽兴奋地竟然鼓起了掌。 陆一伟这一招极其奏效,机关人员个个不敢麻痹大意,陆陆续续都起床了。吃过早饭,陆一伟站在院子里又召开了个简短的会议,强调了几句,各自到各自的所包村去了。 陆一伟作为总指挥,完全可以坐在办公室指挥,但他有些不放心,驾着车逐个村挨着转一圈。 天色微微亮,村民们拿着祭祀用品陆陆续续上山,有的山头已经有人点火烧鬼票子,陆一伟看着飘起的浓烟,心里格外紧张。 据天气预报讲,今天是晴天,最高温度18度,且伴有四到五级西北风,如此天气无疑给护林防火增加了压力。只要大风一刮,地边干燥的蒿草一点就着,火势顺着山坡往上爬,极有可能引发森林火灾。 给躺在坟墓里的人烧各式各样的东西,谁都不知道对方能不能收到,其实大部分人清楚这是自欺欺人,可老祖宗流传下来的“陋习”在农村根深蒂固,想要强制制止,绝非易事。但如此大的安全隐患,着实给政府部门增加了巨大压力。每年清明节都会投入巨资确保万无一失,就是这样,大大小小的火情依然会发生。 陆一伟开着车刚到了果子沟村,就接到宋勇的电话。宋勇气喘吁吁道:“一伟,杨县长来了,已经到了乡政府院里,你赶紧回来吧。” “这么早他来干吗?”陆一伟疑惑地道。 “这个我也不清楚。” 陆一伟想了想,掉头往乡政府驶去。 0742 陆一伟回到乡政府上了楼,杨德荣已经坐在他的办公桌前翻看着报纸,陪同他一起下来的只有政府办主任李兆清一人,这让他很是纳闷。县长下来督查护林防火工作,至少分管林业的副县长还有相关涉林涉安全单位的领导也应该陪同啊。更让他惊奇的是,石湾乡王二柱竟然也在。 “杨县长,您来了啊。”陆一伟顾不上想这些,赶忙上去打招呼,然后回头对宋勇道:“赶紧去给杨县长倒茶啊。” “不必了!”杨德荣把报纸合上,靠在并不舒适的老板椅上,用食指弹了弹烟灰,抬起头望着陆一伟道:“你们乡准备的怎么样了?” 陆一伟望着杨德荣难以捉摸的眼神汇报道:“按照您昨天在会上的讲话精神,我们石湾乡丝毫不敢懈怠,机关所有工作人员全部下乡到所包片督查,每个村又抽调了不等村民上山巡防,力争做到人盯人,确保万无一失。此外,我们还筹备了50人的应急队伍,随时待命。相关救火设备都已就绪……” 杨德荣一边听一边点头,打心眼里佩服陆一伟的能力。工作思路清晰,安排井井有条,做事有勇有谋,讲话滴水不漏。怪不得张志远如此器重,确有两把刷子。如果不是张志远的人,他真有心思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来。用这样的人,踏实放心。 杨德荣心里这样想,但不能挂在脸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你说得这些每个乡镇都如此,我不听这些,就是吹得天花乱坠,你敢保证不发生一起火灾吗?” 陆一伟脸上有些挂不住,这不鸡蛋里挑骨头嘛。他压着火气道:“这个我不敢打包票,但会把危险系数降到可控范围内。” 杨德荣诡谲一笑,起身道:“一伟啊,我听说你拿出五十万用于此次护林防火,且不说这笔资金用得合理不合理,要是花如此大的代价都出现了万一,这就闹出笑话来了,到时候我看你怎么交代!” 杨德荣步步威逼,陆一伟不甘示弱,咬着牙道:“杨县长,如果石湾乡这次发生了火灾,不用您说,我主动要求组织给予处分。” 陆一伟如此说,杨德荣笑容僵化在脸上。踱步走到陆一伟跟前,用牛眼大的眼睛瞪着,喘着粗气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陆一伟不躲避杨德荣的眼睛,不卑不亢道:“这是我的态度。” “好!”杨德荣突然转身回到办公桌前坐下道:“大家伙都听到了,既然你如此有信心,我也追加一条,只要不发生火灾,这次石湾乡护林防火的一切开支都由县财政承担,包括你提出的奖励资金。”很显然,他并不相信陆一伟有这个把握。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陆一伟明知山有虎也得偏向虎山行了。笑着道:“那多谢杨县长支持工作。” 杨德荣没有多说,看了看手表问一旁的王二柱:“你联系了没有,王总多会到?” 王二柱听到问自己,立马起身道:“杨县长,半个小时前我打了电话,说从江东市出发了,估计再有半个小时就到了。” “哦,那东西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听到这里,陆一伟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前面提到,王二柱一远房亲戚是南方某省电力公司的总工程师,相当于副厅级领导干部。每年清明节会回来祭祖上坟,杨德荣这是得到消息前来陪同的。 南阳县这个偏远小县,虽早在汉代置县,多为羌族后代,但历史上并没有出过什么名人,古代没有,近现代也很少。按照县里所掌握的相关数据看,在外工作的南阳籍人不少,以江西、湖南居多,都是当年作为南下干部派出去的,活跃在各个领域,但成为高级干部的凤毛麟角。还在京城的,省城的以及部队上,都有南阳人的身影,最大的官以官至正部级,某某省的省长,但鲜有清明节回来祭祖的。 与其他县区在外官员相比,南阳籍官员如此做实在有些反常,为什么?这要从那风雨十年说起。南阳县人思想保守,哪怕是饿死,也不愿意背井离乡挪窝,以前如此,现在依然如此。文*革开始后,县里分成两派斗争,斗争异常激烈,尤其是富农以上农民的以及一些知识分子遭殃,关进牛棚成天批斗,身体硬朗的和思想坚定的扛过来了,扛不住的精神失常了,有的甚至选择了自杀。他们的子孙后代大多都选择了逃离,也就是离开的这部分人在外都闯出了一番天地。 事业有成后,他们把父母亲接走,有的甚至把死去亲人的坟墓一并迁走,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类似的情况,不在少数。这些年,历任领导也试图去接近这部分人,希望他们能回乡看看,但心口难以愈合的伤痕让他们无法接受,一次次选择了拒绝。 而那些南下干部,已经在南方安家落户,老家的亲人大多都不在了,他们回来也没多大意思,所以每年回来祭祖的人很少。 在讲求关系的如今,千万别小觑了这支力量。他们亦或位居高官,亦或学术名流,亦或商贾大亨,强大的人脉资源和充足的资金财富对家乡的建设是功不可没的。就好比富士康老总郭台铭,祖籍山西晋城人士,他可以不考虑交通、市场资源、运营成本等在自己家乡建设企业,说白了就是给家乡谋福利了。 为了拉住这笔资源,各地政府使出浑身解数,最常见的就是同乡会、联谊会等。每年四套班子领导集体行动转战各地召开不同形式的联谊会,尽管起不了多大作用,但必须以潜在股来投资。谁知道某一天哪个老板发财了,哪个官员升迁了,只要捞到了,就是赚到了。 杨德荣这么早来等候王二柱的亲戚,煞费苦心,用心良苦。间接地说明,在杨德荣眼里,这个人大有用处。 杨德荣在,陆一伟也不好意思走,难不成自己也要陪着这位所谓的领导上坟不成?自家的坟都是父亲代劳,现在却陪着素不相识的人上别人家的坟,实在有些无语。 杨德荣似乎看出了陆一伟的心思,道:“你去督查吧,这里我守着就成了。” 陆一伟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走了人家说你不识抬举,没点眼色,不走一旦发生什么意外谁来承担责任,何况刚才在杨德荣面前夸下海口。思量再三,他决定留下来,叮嘱一旁的宋勇道:“宋勇,你下去督查,我随后过去。” 宋勇回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杨德荣,与各位点头道别后离去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没有共同语言,一行人很长时间没有说话,陆一伟几次试图打破僵局,可看到杨德荣不可一世的模样,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其实杨德荣心里也很焦急,放着护林防火的重任不去督查,却在这里等一个看来目前作用并不大的“人物”,可谁有知道人家将来成不了气候呢。万一真的升迁了,这就算赌赢了。 “杨县长,我二叔已经到石湾乡入口了。”王二柱挂掉电话兴奋地道。 杨德荣迅速起身,急忙下楼。 在果子沟村村口,陆一伟总算见到了这位“大人物”。个头不大,长相稳重,带着浓重的书卷气,说着一口不太地道的普通话,时不时还夹杂着南阳方言,寒暄过后,一行人步行往山上走去。 路上,大人物与杨德荣火热地聊着,不时地指指点点,回忆孩提的趣事,感叹时光的穿梭,其他人不时地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就差拿一个小本记录了。陆一伟看到此,有些可笑。 终于爬到了坟墓前,个个累的像狗似的气喘吁吁,杨德荣反应更为强烈,一屁股坐到地上,呼哧呼哧地大口喘气。接过王二柱递过来的烟,连续抽了两三根才算缓过劲来。 大人物的祖坟被王二柱修葺的焕然一新。青石护栏围起来,四周还种着一人高的柏树,坟墓直接用砖石堆砌,并竖着一块造价不菲的汉白玉墓碑,与其他人家的土丘坟墓显得格格不入。 大人物是空着手来的,祭祀的东西王二柱都准备齐全,酝酿一番情绪后,在村民们围观下上香祭祀烧鬼钞。到了磕头的时候,杨德荣做出了个惊人的举动,他居然跪了下去,陪同的见状也纷纷效仿。男儿膝下有黄金,陆一伟不以苟同,只是站在一旁行了个注目礼。 祭祀完毕,大人物回到村子里与同辈村民们围坐在村口的大槐树下热火朝天地聊着,杨德荣站在旁边不时地发声大笑,而陆一伟那有心思听这些,隔一会儿用手机遥控前方的最新动态。 陆一伟得到最新消息,北河镇已经发生了两起火灾,好在扑灭及时,没有发生大的险情。杨德荣也知道了,可他不能脱身离去,一再叮嘱旁边的李兆清,通过他来给各乡镇施加压力。 0743 吃过午饭,大人物总算离去了。饭桌上,大人物没有许诺什么,但特意把王二柱推到杨德荣面前,务必要照顾好他。并一再强调,果子沟煤矿是果子沟村的经济支柱,他不希望落入旁人之手。杨德荣听后,只是含含糊糊答应着,有些事,他也做不了主。 一切顺利,在陆一伟的重赏之下,石湾乡果真没有发生一起火灾,而其他乡镇大大小小出现了几起火情,扑灭及时,并没有引发大的火情。 晚上总结会上,杨德荣心情格外高兴。点名表扬了双庙镇,而石湾乡做出的成绩只字未提。他高兴地道:“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我们才取得了今天的成绩。尽管发生了一些小火情,这是不可避免的。在这里,我要着重表扬下双庙镇,各方面都做得相当到位,以最小的人力物力财力确保了万无一失。不像有些乡镇,不想县里打报告擅自做主增加县财政负担,在这里我把话挑明了,谁家增加了成本谁家消化,县里不承担……” 会场,开会的人齐刷刷地望向陆一伟。谁都清楚这是在说谁。陆一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百无聊赖地开小差。会议结束后,杨德荣去市里汇报工作了,五角镇党委书记周四海拉着陆一伟小声安慰道:“一伟,别听他们瞎咧咧,我倒觉得你做得非常好。” 陆一伟淡然一笑,没有附和。 从县委大院出来,陆一伟没有回石湾乡,径直回了家。回到家中,他顾不上吃饭,先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一身清爽。母亲刘翠兰如同照顾小孩子般,忙得顾前顾后,在他们眼里,陆一伟永远是孩子。 “一伟,昨天玲玲打电话来了,说钟鸣他母亲过两天要登门,你看我们怎么准备?”母亲刘翠兰紧张地道。 陆一伟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道:“该怎么准备怎么准备,钟鸣他母亲比较随和,没那么多规矩。” “这那成!”刘翠兰道:“我和你爸琢磨一天了,都不知道该给人家吃啥,实在不行你干脆去饭店安排一桌饭,要最好的,不能让人家看不起咱。” 陆一伟笑着道:“行,听你的。” 陆卫国在一旁抽着烟闷声道:“再过十来天就到玲玲的婚期了,你这当哥哥的也别不当回事。工作固然重要,也别天天不着家的。另外,我听说你让玲玲照顾夏瑾和的弟弟,有这回事吗?” 没想到陆玲嘴快,把这事都说出去了。陆一伟没有隐瞒,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讲了一遍。 陆卫国听完,许久没说话。一旁的刘翠兰声音低沉地道:“没想到他家的情况这么复杂,哎!也怪可怜的。可是你这么做,有意义吗?” 这话让陆一伟难以回答。过了许久道:“爸妈,夏瑾和临走时给我留下一封信,托付我要照顾她弟弟。不管她出走是什么原因,也不管做这件事有没有意义,既然事情到了咱头上了,我就得承担起来,哪怕是一个陌生人都不能袖手旁观。” 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陆一伟打小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尤其对弱者,更是同情怜悯。陆卫国道:“你这么做我不反对,但玲玲有自己的工作,让她照顾有些不合适,何况是个男的。这样吧,你把他接到咱县医院来,我和你妈去伺候他。” 听到这话,陆一伟莫名的感动。这些年来,不管自己做出什么样的决定,父亲永远站在他这一边支持他,鼓励他,很少用长辈的威严压制或强行干预,这一点,陆一伟始终都感激双亲。在别人不理解不支持自己的时候,父母亲始终激励自己站起来。当年,陆一伟被打压后,父亲一病不起,要不是心里还憋着一口气,估计早就走了。 刘翠兰也附和道:“你爸说得对,完了接回来吧,反正我俩都是闲着,没孙子带照顾个人也行。” 这话多少有些心酸,陆一伟没有接茬,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陆一伟现在最害怕的就是手机响,一响保准有事。就像定时炸弹一般安在身上,让人提心吊胆。看到是宋勇的,无名地紧张起来。今天晚上刚开了总结会,要是在这个当口着了火,那就闹出笑话来了。 “喂,一伟,着火了!”宋勇着急忙慌道。 听到此,陆一伟耳畔嗡地一声,差点没倒地。他尽量稳定情绪道:“厉害吗?” “挺厉害的,站在办公楼里都能闻到树木烧焦的味道。”宋勇带着调侃的语气道。 陆一伟发火了,怒气道:“都着火了你还在办公室待着干嘛,还不赶紧组织人力去救火?你等着,我马上就到。” “别,别挂!”宋勇见陆一伟要挂电话,连忙道:“又不是我们乡镇着火,你着急上火干嘛,放心在家呆着吧,哈哈。” 刚刚提起来的心一下子落地,陆一伟松了口气埋怨道:“你小子能不能把话一口气说完,能那这事开玩笑吗?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勇道:“双庙镇着火了,火势蛮大的,那火苗蹭蹭地往天上冒,蔚为壮观啊。杨县长在今晚的会上还不表扬双庙镇吗,这下好了,回赠给他一份大礼,哈哈。” 双庙镇与石湾乡仅一山之隔,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陆一伟顾不上听宋勇的调侃,担心地道:“你赶紧组织人力上山,时刻注意风向的变化,一旦风向有变,立马开挖隔离带,我马上就赶过去。” 陆一伟顾不上吃饭,开车赶紧往石湾乡赶去。刚进入石湾乡,就看到山那一边的双庙镇火势凶猛,浓烟遮天,而是火势随着风向的变化四处乱窜,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蹿到山的这一边来。 到了乡政府院内,机关人员都站在院子里一脸兴奋观望,时不时还发出笑声。看到陆一伟来了,更是得意。副乡长沈鹏飞赶忙跑过来道:“陆常委,你瞅瞅,这把火着得真好啊。” 陆一伟对这些人的行为嗤之以鼻,可又能说什么,这是国人的劣根性,见不得别人遭殃,喜欢看热闹,好事不见得道贺,可一旦有了坏事必定会围观。他哪有心思看这些,在人群寻找着宋勇,问道:“宋乡长呢?” “在楼上呢。” 陆一伟大步跨上了楼梯,推门进去道:“宋勇,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喝茶啊,不是和你说了嘛,赶紧组织人力上山。” 宋勇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起身拉着陆一伟走到窗前道:“一伟,你看,这火势明显是往邻县马平县蹿,距离我们石湾乡还有好几道山呢,你就安心地坐下来喝茶吧,甭管他,着得越大越好。我心里的这个气啊,好不解恨。” 陆一伟知道宋勇在气什么,但他作为领导不能说出不利于团结的言论。他望着窗外的熊熊大火,确实如宋勇所说,火势伴随着西北风刮向马平县。不知是老天爷照顾,还是自己运气好,石湾乡暂时平安无事。想到去年峂峪乡的大火,陆一伟捏了一把汗。要知道,峂峪乡大火是在冬季,还有未融化的积雪覆盖,可现在是春季,天干物燥且风大,火势很难得以控制。想到此,他赶紧给张志远去了个电话。 远在京城的张志远已经得知这一消息了,他表现的很冷淡,道:“我临走时让杨县长主持工作,一切由他调度指挥。刚才我与他已经通过电话了,要他务必控制住火情,有什么最新进展,随时向我汇报。”挂电话时,张志远又补充道:“一伟,过段时间不忙了,来京城转转,我有话和你说。” “好的。”陆一伟听得出来,张志远说话并不方便。 挂掉电话,陆一伟深思熟虑了一会,对宋勇道:“你现在组织一百来号人带上铁锹,然后再从矿上调几辆大卡车,快!”他决定了,在大是大非面前,不应该过多计较个人恩怨,而应该以国家利益为先。双庙镇也属于南阳县的一部分,家乡遇到了难题,自己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宋勇瞪大眼睛迟疑了好一阵道:“我说一伟,你没事吧?你没听到杨县长今天说得话多难听,还大张旗鼓地表扬了双庙镇,他着火了关我们什么事,要去你去,我是不去。”说完,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宋勇!”陆一伟大声吼叫道:“别跟我废话,让你去你就赶紧去,我在大门口等着。”说完,开门往楼下走去。 宋勇尽管肚子里憋得火,还是遵照陆一伟的命令执行。 半个小时后,乡政府门口集聚了黑压压一片人。陆一伟顾不上数,但可以肯定超过了一百人。石湾村的村长跑到陆一伟跟前道:“陆常委,我们村出了50多人,你看够不?” 陆一伟看着朴实的村民有些感动。都说农民是最讲感情的,到了关键时刻就能看出来。如果自己平时工作做得不到位,谁会拥护你支持你。他动情地道:“够了,够了,你告诉村民,凡是今天参与救火的,每人发一百元的补贴。” “俺们不要!”村民们争先恐后地道:“我们今天站出来绝不是因为钱,完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好几任领导了,也只有你心里装着我们老百姓。” “对,俺们不要!” 陆一伟听后,没有多说,只是不停地点头。有些话,不在乎说多少,谁心里都清楚。 0744 陆一伟带领着三卡车人到了双庙镇,山脚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双庙镇党委书记宋安峰看到陆一伟前来救援,激动得说不出话,抓着手臂使劲摇晃着,颤抖着道:“陆老弟,你可算来了,你可得帮帮你老哥啊,我求你了!”听得出,宋安峰急的快要哭出来了。 陆一伟反倒很冷静,抬头看了看火势,问道:“这事你报给杨县长没?” “一早就汇报了,正在赶来的路上。” “那高县长呢?他不是包你们双庙镇吗?” “也汇报了,正在赶来。” 陆一伟对这帮人简直失望透顶了。着了这么大的火,现场居然没有一个县领导坐镇指挥。从县城到双庙镇顶多半个多小时的路程,自己都赶来了,县太爷们竟然还没有来。不管了,救火要紧,陆一伟问道:“山上你投入了多少人力?还有,你打算这么救火?” 宋安峰两眼抹黑,一片茫然,手足无措地道:“这这这……我也不不知道……陆常委,你先前不是在峂峪乡救火了吗,那次多亏了你的判断力才控制住火势,现在请求你来指挥,我一切听从你安排。”宋安峰急的没招了,几乎快给陆一伟跪下了。 陆一伟冷静地查看火势,却始终不知该如何下手。 “是不是要打隔离带?我现在带人上山打隔离带!”宋安峰想起了陆一伟曾经用过的三道防线,急忙道。 陆一伟摇摇头道:“没用的。这次的大火与峂峪乡的完全不同,你看到了吗?火势是顺着树尖飞着跑,你现在打隔离带已经晚了。” “啊?”宋安峰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语无伦次地道:“那……那怎么办?” 陆一伟道:“目前人根本不能靠近,消防车就算进去也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我建议立马向上级部门打报告,请示专业救火队前来支援。” 宋安峰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可这么大的事他也不敢擅自做主啊。就在这时,一辆车急速停到山脚下,杨德荣气势汹汹地下了车,径直走到宋安峰跟前,顺势重重地给了一巴掌,破口大骂道:“你他妈的是怎么和我保证的,老子还正在给林市长汇报工作,这边就着火了,你他妈的把我的脸给丢尽了!你还站在这里干嘛,还不赶紧去救火?” 杨德荣的鲁莽举动让陆一伟颇为震惊,看来他是真急了。 宋安峰捂着脸哭丧着道:“杨县长,是我对不起你,我愿意接受组织的一切处分。” “处分?老子想杀了你!”杨德荣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睛斥骂道,山火映射在他煞白的脸上,面目狰狞,活像阎王。 “高博文,你现在给各大煤矿打电话,务必在十分钟内把工人全部调过来上山打隔离带,谁他妈的这个时候掉了链子,老子和他们没完!”杨德荣吼道。 宋安峰虽然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还是鼓起勇气道:“杨县长,陆常委说现在打隔离带已经晚了……” 杨德荣这时才发现了一旁的陆一伟,冷笑一声道:“陆一伟,你是来看笑话了?” 陆一伟没心思和他斗心眼,道:“杨县长,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希望你立马向市里请示,请求专业的救火队伍来支援,不是我们没有人,是没有专业的救火设备……” “别说了!”杨德荣打断陆一伟道:“你是县长,还是我是县长?现在一切听我的。宋安峰,你现在把全镇的劳力集中起来上山。” 陆一伟见杨德荣不听自己的,急的团团转。就好比当年的刘克成一样,不知如何救火,一通瞎指挥,最后耽误了救火最佳时机。但人家是领导,就是错的也得听从他的指挥。 陆一伟不想让自己带来的人去送命,主动请求道:“这样吧,杨县长,我带来一百多人,主要负责往山脚下运水怎么样?” “好!”杨德荣没有多想,道:“那你就负责运水。” 火势越来越大,根本控制不住。眼见山火已经蔓延到马平县边境,仅靠人力打隔离带完全不起作用。杨德荣紧张地站在山脚下凝神望着,却没有任何举措。 陆一伟再次请求他,赶紧向林市长汇报情况。可杨德荣固执到底,坚持要自己扑灭。他的坚持有他的想法,一旦上报了市里,性质就变了。间接地说明,你杨德荣无能,连个火都控制不了,还当什么县长? 另外,他在会上向林市长打了包票,说一个小时内将火扑灭。这都过去三个小时了,火势非但不减,反而愈演愈烈。救火的队伍确实上山了,参与的人数多达2000多人,可谁都不敢靠近,眼巴巴地看着火苗蹭蹭地上窜。 站在山脚下,距离着火点还有几公里,就这样陆一伟都能感觉到炽热的温度扑面而来,一切都失控了。 万般无奈之下,陆一伟给张志远去了电话。可在这个关键时刻,张志远的手机竟然关机,不知是故意还是其他的。就在这时,一个人从山上冲了下来,大声呼喊道:“死人了,死人了……” 杨德荣听后,重心不稳晃悠了一下,抓住那个人问道:“死了几个人?” “我也不知道,”男子哆哆嗦嗦道:“我们几个人在组织救火时,一团火飞了过来,把我们几个人都卷了进去,只有我一个人逃出来了。” “啊?”杨德荣脑子嗡地炸开了。着了火顶多追究自己渎职失职,这要是死了人,直接就上纲上线了。快速思考后,杨德荣一把把受伤的男子抓过来丢给高博文道:“找个可靠的人,赶紧带他去治疗。”说着,和他使了个眼色。 高博文心领神会,抓着男子往车里一塞,对司机小声道:“立马去古川县医院,没有的命令不准他出来。” 一切办妥后,高博文走到杨德荣面前心焦地道:“老板,我看这火势一时半会控制不住啊,不行的话就向林市长报告吧。晚报告不如早报告,救火要紧。” 杨德荣肥硕地脸上开始肌肉抽搐,手脚也开始不停发抖,望着茫茫大火陷入了绝望。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掏出了手机…… 市长林海锋在电话那头破口大骂,杨德荣卑躬屈膝点头应承。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林市长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个黑锅不能由他一个人背。打完电话,杨德荣立马换了一副嘴脸,爬在高博文耳边道:“你现在亲自上一趟山,看看刚才那个人说得是否真假,如果是真的,必须给我处理干净。另外,那个人务必让他封口,要是透漏出半个字,我拿你是问!” 高博文明白杨德荣要如何处置,点了点头往山上跑去。望着高博文的背影,杨德荣有些心虚,毕竟死了人,这么可能处理干净呢。就算刚才的那个人可以堵住嘴,很有可能其他人也看到了,这要是将来露馅了追究起责任来,比瞒报的责任还要大。可到底怎么办呢,难道真把这情况如实上报?不行,绝对不行!这要是报上去,自己的位子估计就不保了。他一狠心咬牙,先不管了,走一步说一步。 就在这时,他看到远处正在指挥调水的陆一伟,突然灵光闪现,背黑锅的人物不就在眼前嘛。对,就是他!他正发愁如何给这个刺头下一剂猛药呢,这不现成的嘛。杨德荣赶忙招手道:“一伟,一伟,你过来!” 陆一伟听到叫唤自己,叮嘱了宋勇几句,赶紧跑了过去,道:“杨县长,有何指示?”在大是大非面前,陆一伟还是能分清是非的。 杨德荣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诚恳地道:“一伟,刚才是我的态度不好,你别怪我,我也是着急了。现在看看,仅靠我们的人是完全扑不灭的,我听从你的意见,已经向林市长请求调兵,估计再有一个小时就赶到。我现在交给你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你作为县委常委,理所应当承担起这次突发事故的重任,调水的事不用你管了,你现在赶紧上山临阵指挥,务必要坚持到大部队到来之前才能往下撤人,能做到吗?” 单纯的陆一伟怎能想到杨德荣给他挖了个大坑,他义不容辞道:“请杨县长放心,既然您这么信任我,我义愤填膺,在所不辞。” “好!”杨德荣见陆一伟跳进了坑,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从现在开始,我是这次火灾的总指挥,你就是副总指挥,除了我的命令,所有人员的调度全由你负责,记住,一定要坚守到大部队到来,还要保证每个人的生命安全,决不能让一个人掉了队,听明白了吗?” 陆一伟对杨德荣的话产生了怀疑,这么大的担子压给自己,难能承受得起?再说了,两千多号人在山上,怎么可能指挥得过来? 杨德荣似乎看出了陆一伟的顾虑,道:“一伟,我作为县长,是首当其冲的第一责任人,就算出了什么事,找的是我又不是你,这点你大可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任何牵连。”说完,回头对身边的政府办主任李兆清道:“你现在通知给每个带队的,一切由陆一伟现场指挥,谁要是敢不听,老子第一个处理了谁!” 0745 带着艰巨的任务,陆一伟忧心忡忡地上了山。越靠近火源,越感到浑身炽烫,就连地皮都像老家的土炕一般,滚烫滚烫的。黑色的浓烟如同火山喷发一般,像魔鬼似的张牙舞爪飞向了天空。 西北风依然呼呼地刮着,火势俨然在蔓延,只要风不停,不知道到了哪里才是尽头。与峂峪乡的大火相比,这次显然要猛烈许多。上次火势是顺着地皮缓慢往山上爬行,而这次地皮上的草纹丝不动,而是树梢连着树梢如同接力棒似的快速传递,这会还在这个山头,下一秒钟就蹿到下一个山头。 到了山上,陆一伟看着救火队伍拿着铁锹站在一旁默默地凝望着,而不去救火。对于这样的消极态度,他完全可以理解。而且他也不主张让毫无救火经验的村民或矿工救火,还需要专业的救火队伍用专业的救火工具扑救。一旦救火不当,很有可能危及生命安全。人与森林大火相比,人还是摆在第一位的。 陆一伟还不知道已经死了人,他跑上去大声喊道:“你们那边的人,赶紧往后撤,别靠着火源太近。” 总算听到有人现场指挥,业余队伍巴不得撤离呢,纷纷拿着铁锹往后撤退。还没走了五十米,“呼!”风向一变,一条火舌迅速扑向刚才待的地方,吓得村民们抱头逃窜。 陆一伟有些后悔接这个重担,这么多人如同丢盔弃甲、失去军心的逃兵一般,怎么可能听他的指挥?随着火势的左右摇摆,救火队伍不时发出惨烈的吼叫声。他不能再让村民们做无谓的牺牲了,站在一个相对较高的地势,撕心裂肺地喊叫道:“所有人全部往山下撤!” 得到如此命令,村民们巴不得赶紧下山。一时间,成千号人如冲锋陷阵般,浩浩荡荡从山上俯冲下来。杨德荣见陆一伟如此指挥,急的在原地直跳,失去理智破口大骂道:“让这孙子指挥,干脆把人都给我撤下来了,这他妈的救得哪门子火!” 这时,市委书记秦修文来了电话。杨德荣在嘈杂的环境下一只手捂住耳朵一边向秦修文汇报工作。秦修文直接打断他的话道:“杨德荣,分管林业的副省长南剑飞带着省森林消防队已经往南阳县赶来,我现在不追究你的责任,务必要在天亮之前给我把火扑灭,这是死命令。如果你扑不灭,就不要见我!” 秦修文的这番话如同紧箍咒套在杨德荣头上,一时间,他脑子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下手。为了官位,他无法等待了。再次打起精神对逃下山的救火领队道:“都不要走!现在立马给我上山去救火,谁要是怕了,乘早地把位子腾出来,滚回家吃奶去吧。” 一边是让下山,一边又是让上山,到底该听谁的?领队挣扎半天后,决定听从杨德荣的命令,毕竟他是县长。可下来的人再次组织上山就没那么容易了,何况救火队伍大多数是村民,无法制约。倒是煤矿上的工人可以用工资来制约,但面对生死,没有人冒这个险。 经过一番劝说,只有一少半人愿意继续救火,其他的大多都逃回家了。面对如此窘迫,杨德荣指挥完全失灵,陷入了被动局面。 这时,高博文也下来了,将杨德荣拉到一边小声道:“老板,情况不妙啊。” 杨德荣心里一紧,深呼吸了一口气道:“几个?” “九个。” “多少?”杨德荣听到这个数目,差点没跌倒。 高博文看了看周围,道:“我打听过了,有六个是双庙镇煤矿的矿工,两个是双庙镇的村民,还有一个情况不明。我已经让孟刚找了两个可靠的人把尸体先给掩埋了,等过了这两天再弄走。” “你打算如何处置?”杨德荣已经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是好。 高博文显然比杨德荣冷静许多,道:“矿工好说,让孟刚赔点钱堵住嘴基本无大碍。至于那两个村民,先由宋安峰赶紧做死者家属工作,先按受伤往上报,等过了风头再具体协商解决。至于那个情况不明的死者,干脆报上去,这样伤亡的人数就在可控范围内。” “这……这样能行不?”杨德荣紧张地有些结巴。 “行不行就先这样吧,总不能都报上去吧?林市长听了非吃了你不可。”高博文谨慎地道。 “好吧,那先这么着吧。”杨德荣没想出更好的办法,道:“这事决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你把屁股给我擦干净咯,如果能挺过这一关一切好说,如果挺不过去就把这个屎盆子都扣到陆一伟头上。” 听到此,高博文诡谲一笑道:“这一招果然妙!” “行了,赶紧去处理吧。”杨德荣脑子里乱糟糟的,那顾得上扯这些,催促高博文离开,焦急地看着手表,等待着大部队到来。 马平县的张县长来了电话。在电话里调侃了杨德荣一番,告知他,马平县驻扎的武警中队已经从后山上去了,还有一支部队正在赶来。杨德荣气喘地道:“你们那边有没有把握?” 张县长道:“这可我说不准,你他妈的干得这叫什么事,直接把祸水引到我们马平县了。你们县境内的还得靠你们,我们这边已经在打隔离带了,估计问题不大。” 听到烧不到马平县,杨德荣松了口气道:“老张,这件事你要是助我渡过难关,老子一辈子感激你。” “得了吧,扯这些没用的干嘛,你赶紧想想后路吧。”说完,挂掉了电话。 与此同时,一架直升飞机从南飞来,找了块相对空旷的地方停了下来,林海锋与军分区司令员急冲冲地走下来。司令员一边走一边拿着对讲机在遥控着。不一会儿,几架飞机低空掠过,开始喷洒阻燃剂,如同打仗一般,空地上下配合急速推进。 杨德荣跑到林海锋跟前,林海锋还不停地打电话:“南省长,请您放心,我保证在两个小时内将火扑灭,这事就不烦您亲自跑一趟了……好好好,如果我们扑不灭,再向您请求支援,好不好?好好,我知道,您放心……”挂断电话,林海锋嘴里嘟囔着:“这个秦修文,多大点事就往省里报,一点都没见过世面。” “林市长……”杨德荣低声叫道:“大老远的惊动您,我实在惭愧啊。” 林海锋没有训斥杨德荣,而是指着远处道:“发生这么大的火,既有人为因素,也有自然因素,但归根结底还是你们准备不够充分,督查不够严密,起火的原因是什么?” 杨德荣赶忙汇报道:“起火原因大致调查清楚了。附近村民的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一觉睡到天黑,才记起今天是清明节,于是赶紧上山上坟。在点鬼钞时不小心刮到草丛里,引发火灾。天公不作美,偏偏遇到大风天气,这……” 有了专业队伍上山救火,林海锋提着的心稍微放松一些,道:“你是如此组织救火的?” 杨德荣道:“我从各乡镇抽调了近两千多名人员上山打隔离带,可火势太大且又不稳定,刚刚挖好一条隔离带,山火蹭地一下子就蹿过去了,根本无法下手,不得已……” 林海锋点点头,回头对司令员道:“你把作战用的直升飞机也调过来,密集地对着火点加强释放助燃剂,再由森林消防队人员进入。” 司令员对林海锋这种不着边际的话苦不堪言,但人家是领导,不好揭穿反驳,道:“这三架飞机基本上够用,主要还是靠地面部队。你放心,我已经让驻扎最近的部队从马平县绕过来了,先把火情控制住再说。” “嗯,那就按你的办!”说完,林海锋甩着膀子往前走去。 陆一伟见山上没有村民了,也急着跑下了山。 来到山脚下,林海锋问道:“有没有伤亡情况。” 杨德荣撒谎道:“截至目前还没有。” “嗯,着火并不怕,可一旦有伤亡情况,这性质就变了。完了你尽快把情况详细说明,随后我要向秦书记和南省长汇报。” “好。” 经过五个多小时的持续奋战,终于在天亮之前将火控制到可控范围内。另外,老天还救了杨德荣一命,天空居然下起了雨,虽不大,多少起点作用。 又经过三个多小时的扫尾工作,一场大火总算扑灭。林海锋没有久留,乘坐着直升飞机离开了南阳县。剩下的由杨德荣进行扫尾工作。 经林业部门调查,这次山火过火面积达到了两万公顷,造成直接经济损失高达600多万元,远比上次峂峪乡大火要严重许多。火扑灭了,可善后工作才刚刚开始。让杨德荣担心的不是上级如何处置他,而是担心那九个无辜丧命的人。这件事要是处置不妥当,后患无穷。 等淅沥沥的小雨完全把地皮打湿后,杨德荣把救火现场交给林业部门,赶紧返回了县城,需要他做得工作还很多很多…… 0746 当天晚上,杨德荣连夜召开全县干部大会。 大会上,杨德荣唱起了独角戏,对双庙镇这次发生森林大火进行深刻剖析,并当场免去双庙镇党委书记以及镇长的职务,善后工作暂由副县长高博文处置。要求全体领导干部痛定思痛,举一反三,杜绝类似事件再次发生。近一个月所有乡镇不准休息,全部到山上严防死守,一旦再出现火情,不管大小,就地免职,并要严肃追究相关责任人的责任。 散会后,机关领导若无其事离开,而乡镇干部一脸委屈,叫苦连天,纷纷责骂宋安峰连累了大家,可在这个节骨眼上,谁都不敢丝毫松懈。 杨德荣把高博文和李兆清叫到了办公室,彻夜研究对策。 杨德荣焦头烂额,没有一点头绪,慌乱地问道:“博文,你说这事怎么处置?” 作为杨德荣的心腹,高博文理所应当为其分担解忧,道:“老板,你也看到了,林市长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何况你已经走到了前面,先行把责任人给处分了,这就是态度。我觉得吧,林市长这一关好过,担心的就是秦书记那一关,万一他要迁怒于你,后果不堪设想啊。” “有什么后果?”杨德荣顿时紧张起来。 高博文欲言又止,心里存有顾虑。 “你倒是说啊,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快说!”杨德荣有些恼怒地道。 高博文小心翼翼地道:“轻则给你个处分,重则将你调离……” “哦。”杨德荣一下子靠在沙发上,手指中夹着的烟有丝许抖动,烟灰撒了一裤子,浑然不觉。 新晋“军师”李兆清凝重地道:“老板,高县长说得不无道理。秦书记是从组织系统出来的,别的本事没有,琢磨人可有一套。还记得您当初来南阳县时,林市长和秦书记还有过争执,觉得您一下子从常务副县长到县长步子迈的过于大,好在林市长坚持才稳住你的位置。秦书记会不会在这件事上做点文章呢?这个真不好说。” 杨德荣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焉了吧唧地靠在那里。他的仕途才刚刚开始,如果因为这件事栽了跟头,他不甘心,绝不甘心!侧头问李兆清道:“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李兆清思考了一会儿道:“在秦书记没下手之前,我认为你可以用三条办法进行挽救。第一,立马到秦书记面前主动承认错误,态度一定要诚恳,不管他说什么全盘接受,先应承下来再说。第二,你的有个态度,进行自查自纠。凡是涉及此次火灾的当事人全部进行追责,大到分管林业的领导,小到着火村的村长,严肃处理,决不能手软。第三,还需要往上面跑动跑动,最好找个能降得住秦书记的人出面说和说和,再让林市长努努力,估计问题不大。” 李兆清的三条办法可谓是面面俱到,滴水不漏。杨德荣听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点点头道:“如何处置?” 李兆清道:“分管领导以及相关部门领导可以给予党内或行政处分,最严重的给个记大过就行了,而到了乡一级处分必须严厉。双庙镇的党委书记和镇长不仅要免职,还要追究责任。而分管副镇长以及包村干部直接给予开除,而到了村一级提请村民罢免村长。这样做虽然严厉了一点,但杀鸡给猴看,不管是上面的猴,还是其他猴,咱的态度在此,上面也不会说什么。” 一旁的高博文看着阴险狡诈的李兆清,对其心存恐惧。这样的人将来一旦走到领导岗位上,绝不是好东西。他以为自己做事都够狠的了,没想到还有比他还毒的,怪不得谁都看不起他。这种人,不管再有能力,还是敬而远之为妙。 杨德荣思忖半天,将手中未吸一口的烟掐灭道:“行,这事就按照你说的做。待会去和廖闵元对接一下,事实调查清楚了立马下达处分。” “好,我这就去办。”得到杨德荣的认可,李兆清一脸兴奋。 都说乱世出英雄,但在和平年代你想要成为英雄绝非易事,除非在突发事件中表现英勇才有可能成为英雄。李兆清虽没有上前线,但他的主意得到杨德荣认可和采纳,这也是出头的大好时机。另外,他也有私心。好不容易熬到了政府办主任,还打算靠着杨德荣再上个台阶。万一杨德荣真的调离,一切前功尽弃,下一任领导用不用他还是两说。 李兆清走后,杨德荣有气无力地抬抬手,示意高博文将门反锁。 “博文,我看还是如实向林市长汇报算了,毕竟死了这么多人,你隐瞒能隐瞒多久,万一其他人也看到了呢,到时候把这事给捅出来,性质可比现在严重多了,哎!点真他妈的背!”杨德荣有些胆怯,尽管没见到死者,也能想象到那惨烈的情景。 “不能,绝对不能!”高博文伸手制止道:“杨县长,这事要是秦书记知道了,就不单单是处分的问题了,你的仕途很有可能止步了。你好不容易才熬上来,容易吗?这不,张志远转眼就要走,说不定你就成了县委书记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决不能有任何闪失。” 杨德荣望着天花板深呼吸了一口气,缓慢地闭上眼睛道:“博文,这毕竟是九条人命啊,你让我怎么面对?还是算了吧,如果上头要处分,我全盘接受。” 听到杨德荣如此消极,高博文急了,毕竟他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杨德荣栽了,他也跑不了。道:“老板,这个时候你真不能泄气啊,不是和你说了嘛,这事你交给我,我保证给你处理的不留任何痕迹。” “怎么处置?还有个活口,你总不能把他给弄死吧?还有,这件事到底其他人看到了没有,你调查过吗?” 高博文道:“我都仔细打听了。他们所处的位置正好是个小山坳,其他人都从山的另一侧上去的,只有他们几个傻蛋直接往火坑里冲,绝对没有其他人看到。具体处理方案我已经和你说了,孟刚那边绝对没问题,无非就是钱多钱少的事。村民这边我亲自来做工作,那个下落不明的直接上报死亡,而那个活口我打算给他一笔钱,愿意去哪就去哪,决不能在西江省待着。” 听着严丝合缝,可杨德荣总觉得哪里有漏洞。心里发虚地道:“真的没问题吗?” “保证没问题!”高博文拍着胸脯保证道:“前两年,孟刚矿上冒顶一下子死了五个人,这事我给他处理的,你看到现在都安然无事。再说了,死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口径不一,万一将来你我说得不是一回事,这事就怕纸里包不住火了。” “真的没有其他人看到吗?”杨德荣再次询问。 “真没有。” “陆一伟呢?” “这……”高博文忘了这茬了,仔细回忆昨晚的情景道:“应该没有,我记得他当时正在组织调水……” “什么是应该,我要确切答案。”听着高博文不敢肯定,他心里犯了嘀咕。 “没有,绝对没有!” “哦。”杨德荣又思考了半天道:“那暂时先就这样吧,记住,任何人都不能泄露。” “老板你还不放心我吗?” “我要是不放心你,就不会让你来处理这件事。”杨德荣道:“等这件事平安度过了,我会认真考虑的待遇问题。正好,张志远一走,如果我能接替,到时候先把你弄进常委再说。” “那太谢谢老板了。” “行了,你赶紧去处理吧,我也累了,想早点休息。” 刚开了门,高博文又折返回来道:“对了,老板,可以不可以借机敲打下陆一伟呢?”对于陆一伟,他始终念念不忘。 “算了吧,你让我怎么处置他?再说了,他这次救火很卖力,万一处置不当,别弄得里外不是人。”杨德荣心里有顾虑,毕竟陆一伟是张志远的人。乘着张志远不在家,背后捅一刀,多少有些不地道。 高博文不依不饶道:“陆一伟在此次救火中消极应对,不是组织人救火却是把人往下赶,延误了救火最佳时机,你说这不应该处分吗?还有,护林防火期间私自外出,让他做检查都不执行,眼里还有你吗?” 要按说,高博文与陆一伟没什么生死大仇,无非是上次百泰煤矿账务摆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非但没查出问题,把许万年给套进来了,好在张志远没有继续追查,要不然此事定会牵连于他。说到底,他就是看不惯陆一伟的作态,借着张志远这座靠山年纪轻轻就上了副处,还进了常委,自己他妈的奋斗了一辈子才惊险上了个副县长。如此不公,他心里一万个不服气。另外,这个人就像幽灵一样,时时处处有他的身影,表现给谁看呢?正好,借这次机会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要不然啥好事都他给占了。没有了张志远的庇护,他陆一伟算逑个卵! 0747 高博文的话刺激了杨德荣,一下子坐起来道:“你说怎么处置?” 高博文眼珠子一转,来了主意道:“老板,我们正好找了个替死鬼,你刚才还不是担心那九条人命吗?这下好了,万一将来有人翻盘,一股脑把责任都推到他身上,我记得你让他上山进行现场指挥了吧?一死一伤,这么大的责任,你说该不该给处分?” “别兜圈子了,直接说结果。”杨德荣有些不耐烦了。 “直接定他个玩忽职守罪!” “啊?”杨德荣惊得从沙发上站起来。没想到高博文如此歹毒,直接把人家的前途给毁了,他都没这样想过。赶忙道:“打住!此话就此打住!你他娘的也太狠了吧,这要是让张志远知道了,非回来搅个天翻地覆不可,到时候你能跑得了吗?不行,绝对不行!” 高博文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反正张志远都要调走了,你怕什么。” “调走了他不也在西江省吗?人家可是到了黄书记身边了,弄你个小小的副县长还不是小菜一碟?亏你想得出,尽出些馊主意!”杨德荣恼怒地道。他虽然也憎恨陆一伟,但原则性的问题决不会随便乱扣帽子。 “那要是不借机敲打他一下,这孙子更得意了。”高博文道:“要不这样吧,干脆把他调离石湾乡,反正移民工程都不存在了,留他何用?” 杨德荣仔细想了想摆手道:“不成!他到石湾乡是苏启明和张志远一手操作的,你现在动了他的人,等他回来了怎么交代?毕竟他还是县委书记,这事就此打住吧,以后再说。” 高博文不甘心地道:“难道就这样轻饶了他?” 杨德荣转动着手中的打火机,却想不出什么好的主意。过了一会儿道:“行了,别动这歪脑筋了,等张志远走了再收拾他也不迟。你上次不是说要弄掉那个宋勇吗?那就先从他开刀,把他身边的人都弄走再来对付他就简单多了。再说了,刘强那小子也不是善茬,先让他们过过招。” 见杨德荣执意如此,高博文也没再坚持。 第二天一早,杨德荣早早去市里汇报工作了。而远在石湾乡的陆一伟依然躺在被窝里舒舒服服地睡着美觉。失眠了很长时间,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睡梦中,陆一伟被一连串敲门声惊醒了。他有些不耐烦地翻了个身,继续睡觉。可敲门声持续不停,无奈之下他睁开眼看了看窗外,见太阳都出来了,不甘情愿地起身穿衣服,嘴里还喊道:“等等。” 麻溜穿好衣服,来不及洗漱,顶着一头蓬松的头发睡醒朦胧地打开门,只见东瓦村的老憨怯怯地站在门口冲着他傻笑,身后还跟着一位半大拉年经后生。 “老憨叔,你怎么来了?”离开东瓦村快两年了,见到熟悉的人多少有些亲切。 老憨永远是那么憨厚朴实,将肩上扛着的一袋东西放下来,嘿嘿笑着道:“许久不见你了,有些想念。听说你当了大官了,就怕你不认得我了。” “说哪去了,怎么会呢!”陆一伟赶紧张罗着道:“快进来,外面凉。” 老憨对着后面一直低着头的年轻后生道:“快叫一伟叔。” “一伟叔……”年轻后生低着头扣着指甲低声道,声音小的苍蝇都听不到。 第一次听到有人叫他叔叔,陆一伟还有些不适应。连忙道:“叫啥叔哩,我叫你叔,他叫我叔,这不乱辈分了嘛,被傻站着啊,进来再说。” 老憨提着东西进来,年轻后生紧紧贴在老憨身后,很是胆小。 “一伟,我给你带了点你最爱的吃得面团子,你婶子一早起来做好的,东西不值钱,你别见外啊。” “哎呀!来就来嘛,带什么东西呢!”可听到面团子,陆一伟嘴里立马浸满口水,恨不得马上就吃到。在东瓦村五年来,面团子并不是什么好吃的,可陆一伟就喜欢吃,百吃不腻。离开这么长时间了,成天大鱼大肉的,最惦记的也就是这道做法粗鲁但乡味浓厚的土特产了。 “想吃了吧?”老憨看到陆一伟眼馋的样子,高兴地打开棉布袋,取出一块递给他道:“底下的还是热的,赶紧吃点解解馋。” “哈哈,那我就不客气了!”陆一伟接过面团子,不顾形象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慢点吃,还有呢!”老憨看着陆一伟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回头对年轻后生道:“去,赶紧给你叔倒点水。” 后生扭捏了半天,始终迈不出步。 “败家东西,这点胆量都没有!” “我自己来,你们坐着。”陆一伟把面团放下道:“我光顾着吃了,都没给你们倒水,等着!” “哎呀,一伟,你别忙活了,农村人喝什么水,别弄脏了杯子还得洗,不用了。”老憨客气地道。 陆一伟不听他的,泡了两杯茶端了过去,道:“我在东瓦村时,不少麻烦你们,经常是混饭吃,可一分钱的伙食费都没交,哈哈,改天我让海东给你们补上。” “说哪儿去了!”老憨一脸感慨道:“其实我们早就把你当自己人看待,你这突然离开,我们都有些不适用。村里的人经常坐在一起,谈论最多的也是你。都说你当大官了,我们真替你高兴。那时候我就说,你一脸官相,是个有福之人。在东瓦村不过是过度而已,现在好了吧,一下子成了县领导,真希望回北河镇。” 陆一伟苦笑着道:“谢谢老乡们还惦记着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忙,也没顾得上回去,等有时间了我一定回去,好好住上一段时间。” “太好了,我们可都盼着你来呢。”老憨激动得手舞足蹈。陆一伟本是一句客套话,但老憨当真了。 “我听海东说村里的果园交给你打理了,怎么样?” “挺好的。”老憨道:“今年我们又扩种了30亩,现在加起来100多亩呢。省里的专家来了几次,说不出意外今年就可以结果子,这下村里的人再也不用出去打工了,坐在炕头就可以轻轻松松赚钱,这得多亏你啊。”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能为百姓做点事,是我应该的。” 天南海北聊了很长时间,陆一伟一直观察着老憨的一举一动,几次想说什么事都憋了回去。他索性挑明道:“老憨叔,你找我有事?” 老憨一脸乞求,双手摩挲着大腿道:“是有点小事……” “那就说啊,和我你还拐什么弯,能帮的我一定帮,不能帮的我想办法也要帮。”陆一伟豪爽地道。 老憨把后生拉到面前道:“一伟,你认得他不?” 陆一伟仔细看了看,觉得面熟,道:“这是……” “我二儿子,你见过的。” “啊……原来是你老*二啊,怪不得这么面熟呢。几年未见都长这么高了,我都认不出来了,他不是当兵去了吗?”陆一伟感叹地道。 老憨道:“去年转业回来了。这孩子当兵都当傻了,老实疙瘩一个,啥手艺都没有,在家窝了一年,转眼就到了娶媳妇的年龄了,我替他着急啊。我想了,老大不争气农民一个,可这小子不能让他再当农民了。” 陆一伟似乎明白老憨的意思了,道:“那你想让他干啥?” 老憨摇摇头道:“你也看见了,见了生人连话都不敢说,我还指望他干什么。想着你在县里,路子广,能不能给他踅摸个工作?” 陆一伟走到后生跟前,道:“抬起头来。” 后生慢慢地抬起了头,看了一眼陆一伟,又迅速低了下去。 “你叫什么?” “李二毛。” “我问你大名。” “就叫这。”老憨解释道:“农村人,没文化,起不了好听的名字。” 陆一伟看着对方眉清目秀,如果好好捯饬一下,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问道:“你会什么手艺?” “我……我……我会做饭。” “他当兵的时候在炊事班,没出息的玩意儿。”老憨补充道。 “会开车吗?” “会。” “有驾照吗?” “有。” “那行了。”陆一伟回到座位上道:“老憨叔,我这边正好缺个司机,就让他留在我身边吧,你看怎么样?” “啊?”老憨万万没想到陆一伟答应得如此爽快,激动得快要哭出来了,道:“一伟,你让我怎么感谢你才好呢……” “说啥话呢,把孩子交给我你放心,我保证不会亏待了他。”陆一伟道:“我们这边临时工的工资是300元,我给他也是300元,要是提高标准其他人有意见了。不过我会从其他方面补贴他,这个你大可放心。” “好好好,有份工作就成,哪怕不挣钱都成。” “二毛,你愿意吗?”陆一伟问道。 李二毛点了点头。 “行了,你回去准备一下,把穿戴的带过来,明天就可以过来上班。” “好好好,我这就回去给孩子准备。” 陆一伟从兜里掏出500元递给老憨道:“拿着这钱给孩子买身精干的衣服,既然是当兵出身,就应该有个兵样。”然后对李二毛道:“二毛,今天你是孩子我不想多说,从明天开始你就我的司机了,不要这么唯唯诺诺的,给我打起精神来,挺起腰板来,听明白了没有?” 李二毛抬起头重重地点了点头。 0748 第二天一早,老憨把儿子带过来了。陆一伟让分管后勤的副乡长付江生安排了宿舍,把车钥匙丢给李二毛道:“接着!先开着出去熟悉熟悉。” 李二毛接过车钥匙,顿时换了个人,活蹦乱跳地跑了出去。看得出,他是爱车之人。 其实陆一伟早就想找个司机了,自己事情多,开车的时候经常分心,有几次差点出了事,好在反应快,避免了惨剧发生。可选择一个司机谈何容易! 司机可以说是领导除家人外最亲近的人,其地位及作用远远要比秘书重要得多。一般而言,秘书一般是处理公务,出谋划策,应对各种应酬。而司机多为处理内务,甚至家务,处理的大多是个人**。好比接送子女上学,家人外出用车,领导的衣物整理等等,一般由司机代劳。如果再比喻的贴切一点,秘书是外戚,司机就是内亲。 正因为司机的重要性,领导在选择时慎之又慎,而选择标准基本上大相径庭,大体一致。开车技术娴熟,方向感强,能够紧急处理各种问题,承受各种加班奔波,这是最起码的标准。毕竟把命交给他了,要是车技不精很有可能酿成大祸。为人要品德贤良,敦厚老实,少言寡语,不该听的不听,不该看的不看,不该想的别想,这也是非常重要的品质。 基于此,领导在选择司机时首先从自己熟知的圈子里寻找,远房亲戚最佳。知根知底,比较好控制。再者就是要年轻,年轻人反应快,思路活跃,做得不对的可以批评,要换作年纪大的,时间一长,做得不对也不太好意思批评。所以,很多领导的司机大多是从交通员身份转换成司机的。交通员一般情况下都是从老家带过来的,十七八岁伺候七八年,什么秉性都摸得一清二楚,鲜有用上一任领导的司机。 二者的关系,一个是信任,一个是默契。要想做到这两点,没有长时间的磨合是达不到效果的。 陆一伟之所以选择李二毛,一来是与他父亲老憨是故交,他家的情况一清二楚,二来看着此人比较稳重,还是个军人出身,不抽烟不喝酒,沉默寡言,比较满意。他站在窗户跟前,看着李二毛娴熟地倒车前进出大门,放心不少。 回到办公桌前,陆一伟第一件事就是翻看今天送来的报纸的信件。报纸是每日必读的,以便及时了解上层最新动向,而查看信件是一直挂念着大洋彼岸有没有音讯,可过去这么久了,依然没有一点消息。而今天的信件中,除了一些什么杂志社或学术会的信件外,什么都没有,让他倍感失望。 他想到了夏锦鹏,于是给妹妹陆玲去了个电话。电话那头,陆玲告诉他,夏锦鹏恢复的很好,估计再过半个月就可以出院,然后又发了一通牢骚挂断了。 对于夏家的遭遇,陆一伟十分同情。老天为何如此不公,让他都有些不得不相信命运。夏瑾和留下一封信不辞而别,信中托付他照顾夏锦鹏,这要是换做别人,绝对不会热脸贴冷屁股,凭什么?然而陆一伟做不到。不管怎么说,能与夏瑾和认识就是一种缘分,虽然结局出乎意外,但这事落到自己头上了,必须主动承担起来。 这时,宋勇突然推门闯了进来,气喘吁吁道:“一伟,果子沟煤矿被查封了!” “嗯?”陆一伟吃了一惊,道:“谁来查封的?” “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目前还不清楚。”宋勇道:“乔建军打来电话让我们过去看看,要不要过去?” 陆一伟靠在椅子上深思。果子沟煤矿突然被查封,而乡政府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此事绝非简单。联想到前些天东华煤矿打算要收购一事,似乎看出些端倪。不出意外,这是那位公子爷在背后搞的鬼。 “走!我们去看看。”陆一伟起身下了楼,李二毛正好开着车进了院内,两人快速跳上车,直接道:“去果子沟煤矿。” 李二毛一片茫然,陆一伟才意识到他是新来的,指挥着七拐八拐,十分钟就赶到了果子沟煤矿。 果不其然,院子里站着一堆人,有的在和乔建军理论,有的在拿着封条到处贴。看到陆一伟他们来了,乔建军赶忙跑了过来道:“陆常委,宋乡长,你们可得给我做主啊。我一个生意人容易嘛,这不来了一堆人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查封煤矿,招谁惹谁了,我可是做得正经生意啊。” 陆一伟不理会乔建军,仔细辨认着每一位执法者。一位领导模样的男子走过来笑呵呵地道:“陆常委,您过来了啊。” “你们这是?”陆一伟认出了对方,安监局的副局长。 副局长道:“我们也是例行公事,上头让我们查谁我们就查谁。有人举报,说果子沟煤矿越界开采,我们来核实后确实存在这一情况,向上头请示后,要求立即查封,我们也没办法啊。如果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望您多多担待。” 陆一伟基本可以肯定,这事绝对与东华煤矿有关,可这种没有根据的话他也不能乱说啊。想了半天道:“你说得这些情况我基本掌握,这段时间我就让乔建军停产整顿来着,他也在积极办理相关手续,估计过些日子就下来了。你们现在直接查封,是不是有点急躁了?” 副局长一听这话,知道陆一伟向着乔建军,道:“陆常委,我就是一小罗罗,一切听上头的。如果乔建军有意见,可以直接和我们领导反映嘛。只要领导一句话,我们立马把封条给撕咯!” 陆一伟掏出手机,找到安监局局长张志松的电话,当着他们的面直接拨了过去。 电话那头,张志松看到是陆一伟的,直接丢掉一边,接都不接。张志松这一举动,让陆一伟更加坚定。他和乔建军使了个眼色,回头对副局长道:“你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说完,转身上了楼,乔建军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刘强又找你谈了?”陆一伟直截了当问道。 “哎!”乔建军叹了口气道:“三天两头派人过来谈,我倒是同意让他收购,可给出的价钱实在太低啊,我实在接受不了。说得好听点是大企业,这和当初的秦二宝有什么区别!” 有关丁昌华的事,陆一伟不想参与。毕竟这里面牵扯太多关系,怎么可能与其抗衡。对于乔建军的遭遇,他只能同情。道:“老乔,这件事我已经和你说过,既然你改变不了事实,那就应该争取更多的利益。这件事于公于私我都不能参与,所以找个合适的中间人说道说道,双方都让一步走开算了。你这样僵持下去,对你并不利。要是对方真翻了脸,我怕你一分钱都捞不到。” 宋勇附和道:“陆常委说的没错。今天安监局封了你的煤矿,明天就可以吊销你的相关证件,找你的问题,随便一处都可以。还是先前和你说的,早解决早解脱,拿着钱去其他地方也成。” 乔建军急的都快要哭出来了,连连道:“难道我奋斗了一辈子,最后就落下这个下场?我实在不甘心。” 陆一伟起身道:“老乔啊,你也算是老江湖了,想必对官商两界的情况一清二楚。钱虽是万能的,但在有些时候必须为权让道。这种事,还得靠你仔细斟酌,我点到为止。至于怎么做,你心里应该有个底。” 回去的路上,宋勇道:“一伟,这东华煤矿果然财大气粗,直接指挥县里给乔建军施压,我估计他这次是没得跑了。” 陆一伟回头道:“你觉得老乔会如何做?” 宋勇道:“以他的脾性,我估计会死磕到底。” 陆一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陆一伟问道:“市教育局彭局长那边怎么样了?” “约定今晚吃饭。” “好,那我就不出面了。你们多会去?” “下午吧。” 回到乡政府,陆一伟给白玉新打了个电话,想约市发展银行的郭总吃顿饭。白玉新想都没想,爽快地答应下来。挂掉电话,又给潘成军打过去,让他晚上去北州市。 下午,陆一伟绕道去古川县接上白玉新。路上,白玉新问道:“咋?又要弄贷款?” 陆一伟嘿嘿一笑道:“我一哥们开了个煤矿,资金出现了问题,想贷点款。” 白玉新何等聪明,立马道:“你开的?” “不不,我那是做生意的那块料。”陆一伟辩解道:“对了,对方你认识,潘成军,就是秦二宝抢了他煤矿的那个。” “哦。”白玉新记起来了,道:“打算贷多少?” “这次可能要贷的多,最少一根手指头。” “一千万?” “嗯。” “哦。”白玉新道:“老郭那边应该问题不大,反正人家有点抽,我就担心这小子不会跑路吧?要是那样的话,就把咱俩装进去了。” “这个不会。”陆一伟道:“老潘这人还不错,再说了,这事不用你出面,我替他担保。” 白玉新轻松把陆一伟绕了进来,间接地说明他与潘成军关系不一般。以他对陆一伟的了解,潘成军充其量是个打工的,而煤矿的真正老板是陆一伟。 0749 晚上,市发展银行总经理郭崇山如约而至。 前面提到,白玉新先前在市金融办时,与郭崇山便是好哥们。多少年来,郭崇山没有因为白玉新的沉浮而看不起,友谊如初。没有了利益的友谊,那才是纯真的。 陆一伟与郭崇山见面也不知一回两回了,两人在文学方面有共同语言,很是谈得来。一见面,郭崇山迫不及待地又聊了起来,而白玉新则一片茫然在边上百无聊赖地听着。 一通预热,饭桌气氛相当融洽。其实不用陆一伟明说,郭崇山接到电话就知道啥事了。几杯酒下肚后,主动提出来道:“这次要贷多少?” 陆一伟见郭崇山是爽快之人,把身边的潘成军拉过来道:“郭总,不是我要贷,这个是铁哥们,好兄弟,经营着一家煤矿,资金周转有些困难,不得已才麻烦你的。” 郭崇山看着潘成军微微一笑道:“既然是你的好兄弟,那也是我的兄弟。对于陆老弟的信誉,我郭某一百个放心。” 陆一伟在吃饭之前,与潘成军有过交流。原本打算贷500万元,可他觉得既然贷一回,就整得多点,要是煤矿效益好,还在乎这点利息?完全不是个事。于是把金额直接翻番,提高到1000万元。 潘成军把大致情况说了下,郭崇山陷入深思。过了一会儿道:“一伟啊,这两年煤矿在我行贷款的确实不少,但一下子贷这么多的几乎没有。就算有,手续相当繁琐,还要到总公司审批,等款下来也要到下半年了。这么长的周期,想必潘老板是急用钱吧?” 听到郭崇山有些犯难,陆一伟心里一紧,道:“郭总,东成煤矿现在急需用钱,你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白玉新也附和道:“老郭,都是自家兄弟,能帮就帮。” 郭崇山又考虑了一会道:“这样吧,我手里能审批的金额最高就是500万元,要不你先拿着用,等过些时候再来申请一次,分批审批要灵活的多。” 听到这个数目,陆一伟心里有了底。故意回头问潘成军:“老潘,够不?” 潘成军赶紧点头道:“暂时够了。” “那行,今晚你就别回去了,明天一早去办公室找郭总,需要哪些手续赶紧准备。”陆一伟轻车熟路地道。 “好的,好的,实在太感谢了。” 陆一伟回头对郭崇山道:“郭总,现在申请,估计啥时候能下来?” 郭崇山眯着眼睛一笑,道:“要是别人的话,最快也要到下个月底了。不过你老弟的关系,下个星期就能下来。” “哎呀!”陆一伟惊慌失措地道:“郭总,你太给老弟面子了,今天晚上必须陪你喝好。”说着,把酒中撤掉换上大杯,与郭崇山连干了三杯。 郭崇山喝多了,陆一伟将其送回了家。白玉新也要回家,陆一伟非拉着他去天同山风景区泡温泉。僵持不下,白玉新最终一同前去。 到了天同山风景区,陆一伟把李二毛交给顾桐道:“顾桐,你带着二毛去活动吧,今晚你俩也好好放松一下。”顾桐是陆一伟推荐给白玉新的司机,这么长时间来,配合的还算默契。 顾桐带着李二毛走后,白玉新问道:“这是你找的司机?” 陆一伟点点头道:“怎么样?” “还行,看着人听老实的。” “顾桐还可以吧?” 白玉新道:“挺好的,这小伙子精干聪慧,有些事完全可以独当一面,这还的多亏了你老弟,给我推荐了个好苗子。” 两人躺在温泉池里,品味着葡萄酒,很是惬意。很长时间未见,两人有聊不完的话题。陆一伟问道:“谭老近来身体可好?” 白玉新喝了一口酒道:“前阵子因胆囊炎住了院,现在恢复的还算不错,一直在疗养院住着,挺好的。” 听到谭老住院了,陆一伟有些震惊,道:“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白玉新摇摇头道:“这事包括我都不知道,后来才听说的。前些天去看了看他,人一下子变老了,哎!” 人在官场和不在官场完全是两个概念。在野手握重权,春风得意,门庭若市,络绎不绝。下台后闲散在家,看报遛鸟,门可罗雀,鲜有人来。谭老作为“大隐”之人,虽离开政治圈,余威尚存,影响还在,说句话还是管用的。可随着时间推移,话语权越来越弱,后干脆彻底隐匿,不再过问政事。 要知道,郭金柱、驾鹤西去的侯永志,以及张志远、白玉新这都是谭老一手培养起来的,他不过问政事了,这些人的处境相对尴尬,不得不重新寻找靠山。而他们新的靠山正是当红的蔡润年。 陆一伟感慨地道:“岁月不饶人啊,谭老也该歇歇了。” “哎!”白玉新又一声叹息,不知是叹息谭老,还是叹息自己。谭老全身而退,对他也是不小的打击,未来的路就全靠自己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白玉新道:“不说他了。对了,你们县是怎么搞的,怎么又着火了,听说损失不小,还造成了一死一伤?” 陆一伟有些无奈地道:“这种事那能避免的了……” “怎么避免不了?”白玉新打断道:“还是杨德荣重视程度不够,这老小子这次可够他吃一壶的。我听说秦书记非常生气,估计挨个处分是没得跑了,如果严重点直接就调离了。” “有那么严重?” 白玉新眨巴着眼睛道:“秦书记组工干部出身,整人挺有一套的。再说了,他来北州这么久了,你见他动过什么人,这次肯定要借题发挥,毕竟有伤亡。再说了,都惊动省领导了,不处理就说不过去了。幸亏志远去京城学习了,躲过一劫,要不然这次也会受到牵连。” 白玉新的话有一定道理,陆一伟道:“那你觉得秦书记会怎么处置?” “这个……我也不好说。”白玉新道:“毕竟中间还有林市长了,这就是看林市长如何斡旋了。” 听到此,陆一伟有些后怕。如果着火的不是双庙镇,而是石湾乡,他的结局会如何呢?不敢想象。 见陆一伟若有所思,白玉新关心地道:“一伟,我看你心事重重的,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怎么,干得不顺利?” 陆一伟摇摇头淡笑道:“没有啊,挺好的。” “哎!”白玉新想到张志远走后陆一伟的处境,多少替他担心。 “白哥,我问你个事,你必须和我说实话。”陆一伟话锋一转,突然严肃地问道。 白玉新已经猜到他要问什么了,低头喝酒没有说话。 “张书记真的要走了吗?” 果然是这个问题。白玉新举起杯子见了**底,道:“一伟,别听他们瞎说,张书记在南阳县干得好好的怎么可能会调走呢,再说了,他刚刚提拔为县委书记,现在调离也不符合相关程序啊。” 见白玉新左右言他,陆一伟一本正经道:“白哥,你不用骗我了,其实我已经知道了。” 白玉新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道:“一伟,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志远学历高,又年轻,人家肯定有追求,对于他来说去更高的平台锻炼是绝佳机会,有些事,你的看开点。” 陆一伟苦笑,道:“张书记要走,我怎么可能拦着他呢!我就是拦,也拦不住啊。只不过与他相处近两年来,刚刚有了默契,突然听到要离开,多少有些舍不得。”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官场亦如此。”白玉新安慰道:“当初志远把我调到南阳县搞企业改制,等结束后我还不是调离了嘛。其实你应该从另一个角度想,志远的官越做越大,对你对我都是非常有利的,不是吗?” 把肚子里憋着的话说出去了,自然就轻松了。陆一伟点头道:“我当然张书记有更好的前途了。” 白玉新意味深长道:“一伟,志远在我跟前不知一次提及你,说你人品好,为人不错,还在郭书记面前大力举荐你,这一切说明,他很看重你。这次他去省里,一切从零开始,肯定不可能把你也带走。我想,等过个一年半载的,只要志远心里有你,自然会拉你一把的。” “志远走后,你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但我希望你要学会夹着尾巴做人,言行一定要低调,低调的让人忽略了你的存在。只要他人觉得你构不成任何威胁,时间长了没人会对你怎么样的。再说了他们也不敢,放心吧。” “感谢白哥指点。”陆一伟点头道:“以前吧,我的理想抱负很天真,一心想着要建设家乡,所以当初义无反顾地回来了。可现实是血淋淋的,发现自己是渺小的,仅靠微薄的力量是难以撼动固有发展动态的,没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也没做出对家乡任何贡献,很是惭愧。如果还有选择机会的话,可能我不会再选择走这条路。” 0750 “服务员,再来一**酒!” 白玉新见话题聊开了,决定与陆一伟好好聊一番。道:“既然都走上这条路了,就别说那些丧气话了。我问你,如果现在让你辞职,你能做的了什么?” 陆一伟转着杯子苦笑,摇了摇头。 白玉新游到陆一伟跟前,从浴池边上摸过烟,两人点上道:“人哪,有时候不得不服命。其实你仔细想想,你所做过的哪件事是心甘情愿的?几乎没有。我文化不高,说不出你们那些高雅的词汇,不过就是这个理。你说我一个交通员出身,辉煌过,落魄过,如今学会了夹着尾巴做人,一切低调行事,你以为我愿意?可有时候不得不向现实低头。今天的沉默是为了明天更好的爆发,不代表你一无是处,想开点!” 情到深处,陆一伟讲出了心里憋了许久的话,道:“白哥,我想离开南阳县!” 白玉新沉默了,不停地抽烟。一根烟毕,掐灭后道:“你想跟志远走?” “这个结局最好,如果实现不了,我可以去其他地方。” 白玉新理解陆一伟的苦衷,道:“你的想法也对,毕竟在一个地方呆久了会起腻,何况你又是南阳县的,跟着我和志远得罪了不少人,要是他们掉过头针对你,也够糟心的。如果你是正科还好说,把你调到古川县来不在话下。可你现在和我一个级别,你让我怎么动你?这样吧,回头我和志远说道说道,看看他有什么法子,实在不行就先跟着郭市长去西州吧。” “张书记什么时候走?” “快了,我估计等他学习归来就会走了。” “张书记走后,你觉得谁来当县委书记?” “这个……”白玉新思索道:“这个我也吃不准。他们都说秦书记善用奇兵,至于这么个奇,难以捉摸。” 陆一伟直截了当问道:“你说杨德荣有可能吗?” “他?”白玉新用鄙夷的语气道:“绝对不可能!如果说以前有这个打算,但这次大火绝对一票否决。另外,南阳县这两年更换领导过于频繁,这次人选肯定会慎之又慎,至少会派下来个站得住脚,把控得住场面的。如果不出意外,很有可能从其他县市区调。我也是猜测的,至于秦书记怎么想,我可真猜不出来。还有,志远离任时,秦书记会征求他的意见,这个意见看似不重要,也起一定作用。” “哦。”听到杨德荣上不了书记,陆一伟松了一口气。他更希望派下来一位能牵制得住杨德荣的人,要是来个没主见的软骨头,那南阳还不是他说了算? “行了,别提这些糟心事了。”白玉新岔开话题道:“说说你呗,怎么,还一直单着?” 陆一伟最害怕别人提及这个问题了,无奈地道:“暂时我还不想这些,以后再说吧。” “还以后,你说你都多大了,再不找好姑娘就成了别人家的了。”白玉新焦急地道:“这样吧,我回头和你嫂子说说,让她给你物色个,别挑啦!只要人家女方各方面还过得去赶紧结了得了。” “谢谢白哥的好意,这事还是我自己来吧。”陆一伟谢绝道:“感情这事不能强求,我倒无所谓,就怕耽误了人家,到时候把嫂子给装进去,我都不好意思。” “那成,我不管了。不过你真的要抓紧了,知道的清楚你心里怎么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身体有毛病了。”白玉新诚恳地道。 “好,我抓紧,呵呵。” 白玉新抬头看了看表,慌忙起身道:“不早了,我得回家了。回来之前我和你嫂子说了,这个点要是不回去,还不知道乱想什么呢,哈哈。” “那行,我就不留你了。” 临走时,陆一伟想起一件事,问道:“对了,白哥,东州市安都县你有认识的人不?” “安都县?干什么?” “还是老潘的事,煤矿审批上遇到点困难。” 白玉新想了一会道:“人倒是有认识的,不过关系一般,我可以试着打个招呼。这样吧,明天我打了电话告诉你。” “那就太谢谢了。” “和我你还客气?”白玉新一个白眼上了车。临走时摇下车窗道:“这事你完全可以找找志远,他和东州市委书记徐才茂能说上话。” 陆一伟难为情地道:“一点小事,我不想惊动这层关系。再说了,又不是我的煤矿,不过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白玉新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坐着车离去。 白玉新走后,陆一伟将潘成军叫上来道:“老潘,钱的事解决了,煤矿审批手续的事我再努努力,你看还有哪些事情要我出面解决?” “暂时没有了。”潘成军切身体会到背靠大树好乘凉,果然不假。如果这煤矿是自己的,估计每走一步都寸步难行,可到了陆一伟手里,轻轻松松搞定。 “那行!”陆一伟道:“如果遇到困难别一个人扛着,及时和我说。目的就是一个,把东成煤矿经营好。” “好的,这事你放心。” “海东这些天表现怎么样?” “还行,比以前收敛了许多。” “那个女秘书还在吗?” “打发走了。” “哦。”陆一伟松了口气道:“你务必要看着点他,万一有什么不寻常举动要及时告诉我。” “好。”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起床后先给宋勇去了个电话,问他教育局那边的情况。宋勇在电话那头兴致勃勃地道:“一切都搞定了。” 听到这个好消息,陆一伟很是欣慰,至少在石湾乡履任期间做了一件实事。他没询问具体情况,道:“好的,这事记在你头上,回去再说。” 从天同山风景区出来,陆一伟让李二毛把车直接开到城隍庙。 陆一伟昨天给了老憨500元让给二毛买两身衣服,结果把他穿了十几年的西装给拿出来了,款式老气不说,整个人都显得没精神。他打算给二毛买两身衣服。 李二毛身材高大,且当过兵,穿什么衣服都很得体。陆一伟给他买了身西服,又买了身休闲装,换装后,简直变了个人。李二毛不会讲话,不过通过表情可以看出来他很感激陆一伟。 从城隍庙出来,陆一伟又给他配了部手机。李二毛用得还是即将淘汰的bp机,联系十分不方便。这些事,陆一伟完全可以不管,但老憨把人交给了他,就应该当自家人看待。从李二毛身上,他看到了李海东当初的影子,都是穷苦人家,投靠他门上不容易,倒不指望他将来能成就一番事业,至少能保障基本生活。 回去的路上,陆一伟问道:“二毛,我听见车一大早就发动了,你去哪里了?” 李二毛心里一紧,脸蹭地就红了,憋了半天不敢说话。 陆一伟见此,后悔问这个问题。连忙道:“二毛,我没别的意思,专心开车吧。” 快到南阳边境时,一棍子打不出半个屁的李二毛主动开口了,道:“陆叔,我想着今后要拉你去各个机关单位办事,所以今天早上我开车出去挨个转了一圈。我去了市委、财政局、劳动局……” 听着听着,陆一伟有些感动。这孩子看着老实巴交的,心思重,也很细腻。道:“二毛,以后叫我哥,别叫我叔,听见了没?” “可是我爸让我叫你叔……” 没想到李二毛还是个一根筋,陆一伟直接命令道:“以后你就要听我的,听见了吗?” “嗯。” 回到石湾乡,陆一伟刚坐下,宋勇后脚就进来了。一脸得意地道:“一伟,那老狐狸答应了,估计过两天就能批下来。” 陆一伟好奇地道:“你不是说那老家伙骨头难啃吗,怎么给攻下来了?” 宋勇神秘地道:“这个嘛……算了,下九流手段,你还是别知道了,反正事情办成了。” 陆一伟顿时一慌,起身小声道:“你该不会让范春芳……” “说得啥话呢,我是那样的人吗?”宋勇梗着脖子道:“你要是不相信,我现在把冰美人给你叫过来,当面问她。”说着,要起身出门。 “得得得!”陆一伟拉着宋勇道:“我相信你还不成嘛,快说说,到底怎么搞定的?” 宋勇故意卖关子,坐到沙发优哉游哉地道:“那老家伙不是喜欢女人嘛,我直接把市电视台的主持人弄过来了,老家伙顿时眼直了……哈哈。” 宋勇鬼点子多,这个毋庸置疑,陆一伟还是信得过他的,要不然也不会费了大周折把他弄过来。他没有细追问,道:“既然这个项目拿下来了,那你今年的任务比较重,建设学校的事就完全交给你了,我不过问。现在是施工最佳时期,完了乡政府出点钱,先临时找个地方把学生安顿好,万一那天真出个什么事,你我都不好交代。” 听到陆一伟把这个工程交给自己,宋勇很是高兴,点头道:“行,既然你信任我,那我一定办得漂漂亮亮的。” 0751 陆玲的婚期转眼间就到了。 这段时间,陆一伟把乡里的事一通交代给宋勇,一门心思扑在家里忙前忙后。他就这一个妹妹,无论如何要操持得风光体面些,让陆玲风风光光嫁出去。 按照当地习俗,婚丧嫁娶环节格外繁琐,都是老祖宗流传下来的规矩,动不得破不得。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对这些冗繁的礼数心里虽反感,但真落到自己头上,每个礼数都不会落下,场面越大越好,人越多越好。办事是次要,更重要的是彰显家族势力和人丁兴旺。说白了,就是要面子。 陆家是地地道道的南阳县人,自然免不了俗套。何况陆家很多年没办喜事了,现在儿子高升,女儿出嫁,可谓是好事连连,更要大张旗鼓、热热闹闹地把婚事办好。陆卫国说了,能整多大动静就整多大,不怕花钱,就是要让其他人看看,咱老陆家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蒸蒸日上。 陆一伟有不同意见,他反倒是希望低调点为好。毕竟他现在身份不一样,要是整得动静大了指不定外面怎么说三道四了。 从东成煤矿赶回来的李海东旗帜鲜明地站在陆卫国这边,道:“陆哥,爸说得对,咱这是光明正大的,又不是偷偷摸摸见不得人。再说了,人家钟鸣家不是当官的,就是大老板,咱要是弄得寒碜了,人家脸上也不添彩啊。行了,陆哥,我知道你有啥顾虑,这事就不用管了,一切包在我身上,我保证给咱玲玲长脸!” 很少做决定的母亲刘翠兰也开口了,道:“一伟,海东说得对,就是不看别人的脸色也得给人家钟鸣面子啊。” 当事人陆玲坐在沙发上的一角低头不说话。 思量许久,陆一伟豁出去了,道:“那行吧,就依你们的来。海东,这事就由你来操办吧。” “得咧!”李海东一脸兴奋道:“陆哥,你就瞧好吧,别的事我干不了,操持这事绝对没问题。” 在邀请亲朋好友的问题上,陆一伟坚持原则,只告知相处比较密切的人,其他人一律不通知,就连张志远以及大学同学都没告知。毕竟邀请人家参加婚礼,就要涉及礼金,可又不是自己办婚事,邀请的范围大了定有微词。再者,别有用心的人抓住小辫子说你大操大办借机敛财,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一切低调为好。 中午吃饭时,刘翠兰和往常一样,先行取出饭盒盛满,准备给夏锦鹏送饭去。陆一伟见状,放下碗连忙道:“妈,你先吃,我去。” “行了,你先吃吧,这事还是我来,哎!”刘翠兰一脸无奈地叹息道。不知是为夏锦鹏的遭遇而惋惜,还是感叹陆一伟的婚事。 陆一伟执意从母亲手中夺过饭盒,转身出了家门,径直往医院走去。 夏锦鹏病情控制后,从省人民医院转回南阳县医院休养。在这个问题上,陆一伟与陆玲起了争执。陆玲火气很大,坚决不让陆一伟再管这些闲事,让他交给夏家亲戚。可夏家亲戚都是些势利眼,怎么会去管蹲大牢的夏锦鹏呢。好说歹说,陆一伟才算说服陆玲,把其接回了南阳县。 回到南阳县,照顾重任自然落到了母亲刘翠兰身上。本来陆玲的婚事就够她操劳了,现在又有这档子事,成天忙得天旋地转,有些吃不消。可有再大的困难也得克服,谁让儿子揽下这事呢。 “妈,你说我哥这么做图了什么,夏瑾和背着他离了婚消失的无影无踪,还把不争气的弟弟丢给我哥照顾,脸皮可真够厚的啊,哼!完了你好好说说他,别傻了!”陆玲一脸不快道。 “哎!”刘翠兰望着窗外又一声叹息。 “吃饭,吃饭!别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一旁的陆卫国听不下去了,适时中止这个话题。在他看来,不管儿子如何选择,哪怕是尽干一些蠢事,他都会无条件地支持。 到了医院,陆一伟径直上了四楼的干部病房。由于陆一伟的特殊身份,医院院长巴结还来不及,不等他开口,就主动把夏锦鹏安排到最好的病房,并配备两名专职护士全天候看护,内科“专家级”主任医师不间断巡诊,享受领导干部的待遇。 现在是午饭期间,医院依然是人头攒动,个个一脸疲倦茫然提着饭盒行色匆匆来回穿梭,反倒是偏隅一角的干部病房安静许多。陆一伟站在门口隔着玻璃观望,只见夏锦鹏斜靠在床上,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推门进去后,夏锦鹏如触电般地努力坐起来,怀揣着歉意和感激身体力行迎接陆一伟。 “躺着,别起来!”陆一伟见夏锦鹏要坐起来,赶忙走过去将其摁倒床上道:“怎么样,今天好点了没?” 夏锦鹏态度与从前大为改观,客客气气道:“一伟哥,感谢你和家人对我无微不至地关照,我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信你看,我都可以下地走路了。”说着,就要下床。 “躺下!”陆一伟再次将夏锦鹏摁倒床上道:“医生说了,你这病需要调养,切不可做剧烈运动。你也别心急,慢慢来,等完全恢复了再考虑其他的,来,先吃饭。”说着,支起病床的桌子,把饭盒打开,一盒一盒摆放到他面前。 看着丰盛的午餐,夏锦鹏近乎哽咽。每次看到陆家人,他都有种负罪感,实在欠他们太多了。他拿起勺子,慢吞吞地塞进嘴里,却感觉停留在喉咙间,怎么样也咽不下去。 陆一伟见状,拿起热水**倒了杯白开水放到跟前道:“慢点吃,来,先喝点水。你刚刚做了手术,这段时间只能吃流食,等好点了让我妈给你好吃的。” “一伟哥,我……”夏锦鹏眼泪汪汪地抬起头,嘴唇抖动着道:“我欠你们的实在太多了……” “说这些没用的干嘛,先吃饭吧。”陆一伟急忙打断道。照顾夏锦鹏,是他心甘情愿的,绝没有附带任何条件。哪怕是没有夏瑾和这层关系,这件事落到自己头上,他也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夏锦鹏吃饭,陆一伟不忍心打扰他。走到窗前把窗户打开一条缝,点上烟,望着湛蓝的天空,思绪万千。 每次见到夏锦鹏,他总会想起与夏瑾和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对于这段感情,虽然时间不长,但他很在意。人到中年,才会切身体会到家庭是多么的重要。他渴望拥有家庭,可对于普通人再不寻常的事,对他却成了奢侈。夏瑾和走后,他似乎对婚姻失去了兴趣,根本没有心气去考虑这一问题。可每每看到年迈的父母亲,心中又是无限的愧疚。 “一伟哥,我多久可以出院?”夏锦鹏突然问道。 陆一伟回过头道:“按照你目前的现状,至少还得再休养一个月。即便是出了院,还需要在家里静养半年。” “那……我还得回监狱吗?”夏锦鹏小心翼翼问道。 “我给你办了保外就医,监外执行,暂时不会。” “哦。”夏锦鹏一颗心落地。 “对了!”陆一伟问道:“你在监狱里是不是经常被一个叫马林辉的人欺负?” 夏锦鹏低下头,吞吞吐吐地道:“没有……” 陆一伟看出夏锦鹏有苦难言,没有继续追问,但这事他一定会调查清楚。如果真的遭受马林辉羞辱,他绝不会袖手旁观。 “一伟哥,我的工作还能保住吗?”夏锦鹏再次试探地问道。 陆一伟摇了摇头,实话实说道:“你想再回卫生局是不大可能了,不过你别担心,工作的事我会替你考虑,这都是后话,目前你就安心养病,一切等好了再说。” 看着夏锦鹏吃过饭,陆一伟收拾起饭盒道:“那行,你先休息,晚上我再过来,需要什么尽管给我打电话。” 临走时,夏锦鹏突然道:“一伟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到我姐的,如果找到了,你还会和她在一起吗?” 陆一伟愣在门口,许久没有说话。最后道:“这个问题以后再说吧。”说完,夺门离去。 陆玲婚礼当天,李海东充分发挥他的聪明才智,为陆家举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彩虹门拱桥沿着解放路,每隔五十米摆放一个,一直延伸到主街道。而且整条街铺着红地毯,两侧蹲放着花篮。让人惊奇的是,花篮里的花全部是真花。此外,陆家巷子门口摆放着一排迎宾用得礼炮,空中还飘着十几个氢气球挂着条幅,营造出浓厚的喜庆氛围。不仅如此,李海东还从省城请来了歌舞团,不停歇地卖命演出。如此奢华大气的排场,在南阳县绝对是头一回,引爆了全城,赚足了眼球,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李海东看到家门口人山人海,好不得意。反倒是陆一伟有些不安,总觉得如此做不太恰当。可海东也是一片好心,只能硬着头皮默许他“胡来”。 0752 上午九时,登门访客如同赶庙会似的,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把家门口巷子里挤了个水泄不通。貌似春运买火车票,人贴人排着队往进挤。面对如此多前来道贺的,让陆一伟有些诚惶诚恐,始料未及。更重要的是,这些人他压根就没邀请。 第一拨人是石湾乡的。几乎全乡镇的机关干部以及村干部都来了,还有一些煤老板,光这一拨人就把院子站了个满满当当。来者是客,陆一伟不能说其他的,赶紧好烟好茶招待。还不等喘口气,北河镇的也来了。让他惊奇的是,曾经的死对头何小天居然也出现了。见面一扫往日的敌对,笑呵呵地拍着陆一伟的肩膀道:“我说一伟啊,家里有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也不告诉我?要不是牛福勇和我说,差点给耽误了,实在不够意思啊。” 陆一伟面露赧色,搪塞道:“自家妹子出嫁,就是自己家人庆祝……来来来,快请进!” “陆书记!”还不等将何小天送回家门,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陆一伟回头一看,居然是东瓦村的李二狗。往后一看,好家伙!来了有三四十号人,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 “哎呀!谁让你们来的。”陆一伟假装埋怨道:“这么远的路途,出来一趟不容易,是不是海东那小子告诉你们的?” 李二狗嘿嘿一笑道:“陆书记,你是我们东瓦村的大恩人,你家有喜事,我们怎么能不前来祝贺?讨一杯喜酒总可以吧?” 寥寥数语,让陆一伟很是感动。他回头吼道:“二毛,二毛,老家来人了,你赶紧过来招待一下。” 司机李二毛慌慌张张跑过来,带着乡亲们进了隔壁邻居家。 陆一伟站在巷口一看,陆陆续续有往这边赶过来的人群,让他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人来给自己捧场,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不管怎么说,他都心存感激。他不知道这是自己的人缘好,还是所处的位置不同? 县委办、政府办以及组织部的人也陆续来了。见面依然是客套话,埋怨陆一伟事先不告知。又是一通费舌解释,讲得他口干舌燥,喉咙喷火。可那位都是座上客,客套话还必须得讲。紧接着,县领导也断断续续过来了,给足了陆一伟面子,身份原因大多转一圈就离去了。 “一伟!”乱糟糟的人群中陆一伟听到了三条的声音,回过头一看,果不其然。三条,猴子,黑圈,甚至还有多年未见的裴军。 陆一伟惊讶地张大嘴巴,走过去抓住裴军的手道:“这不是裴大仙?哎呀,可真是多年未见了。” 三条在一旁嘿嘿笑着道:“怎么样?够意思吧,本来打算给你个惊喜的,可裴军听说你家有喜事,说什么都要过来,这下好了,咱606宿舍的除了刘东外,齐了,哈哈!” 陆一伟激动得溢于言表,道:“你不是在美国留学吗,啥时候回来的?” 裴军笑着道:“回来没多久,我可想死你们了。”说完,给了陆一伟一个大大的拥抱。 “没变样,还是原来那个样子,这次不走了吧?”陆一伟打量着裴军问道。 “不走了,我和一朋友开了家医药公司,打算大干一场。”裴军信心满满地道。 “好好好,回来就好。”陆一伟看到一辆车子停了下来,连忙道:“三条,你带着他们先进屋,中午我好好陪你们喝两盅!”说完,又招呼其他人去了。 下车之人让陆一伟倍感惊诧,居然是老领导楚云池。陆一伟不敢怠慢,上前躬身握手道:“楚县长,您怎么也来了?” 楚云池依然是不苟言笑,抬头看了看空中飘着的氢气球道:“我听志明说的。这我可得批评你了,家里有喜事怎么能不告诉我呢,我非常生气!” 陆一伟知道楚云池是在开玩笑,嬉皮笑脸道:“楚县长,我向您赔不是了。” “哈哈……”楚云池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副县长高博文的车快速驶了过来停下。刚下车就看到楚云池,像做贼似的迅速钻进车里,爬在方向盘上静静查看。楚云池的眼神不偏不倚瞟了过来,吓得他赶紧埋下头。等楚云池的眼神离开后,赶紧发动车逃离。 高博文如此害怕楚云池,其他人同样如此。看到楚云池来了,纷纷抄近道躲避,生怕被他看到。他们如此害怕胆怯,都是当初立场不坚定,倒戈刘克成,有的甚至参与了打压楚云池的事件,能不害怕嘛。 别的领导转一圈就走了,楚云池不然。他在马志明的陪同下上了楼,一直到酒席结束才离开。 中午时分,娶亲的队伍浩浩荡荡进了县城。本以为李海东布置的场面就够奢侈了,没想到钟鸣家更加一等,十几辆迎亲车,不是宝马就是奔驰,还有最近比较流行的悍马。更夸张的是,前面还有两辆警车开道,场面一点都不逊于领导下来视察。 钟鸣的舅舅刘文刚先行下了车,走过来得意地道:“一伟,这迎亲队伍够气派吧?” 陆一伟惊得回不过神来,无奈地点点头道:“文刚兄弟,这……这……这也太……” “太什么?”刘文刚打断陆一伟的话道:“这可是我亲外甥结婚,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我能亏待了他吗?再说了,我们家可是大户人家,只有这场面才配得上。”言语之间,满是自豪。 陆一伟不能说什么,赶紧往家里请。然而,刘文刚的举动再次让陆一伟大跌眼镜。只见他从车里取出一块硕大的红牌子,递给一旁的男子道:“就挂在这里。” 红牌子挂上去后,引得围观的人群唏嘘不已。只见上面写着:“彩礼10万元,东州市高档小区住房一套,宝马车一辆……”每一项都让人怦然心动,心跳加剧。如此高调的做法,给老陆家长足了脸面。 意外远远不止如此,就在中午快要开饭时,张志远竟然神奇地出现了,这无疑是今天到场嘉宾的重量级人物。一同随行的还有白玉新,见面并没有太多的客套话,只是关心道:“需要我做什么?” 陆一伟感激万分,道:“张书记,您不是在京城学习吗……” “张书记知道你家有喜事后特意赶回来的。”一旁的白玉新附和道。 一切尽在不言中,张志远用实际行动给陆一伟撑场面,这是多大的面子。陆一伟同样没有多说,只是不停地点头感激。 中午吃饭时,还有不少赶来的嘉宾。原本打算准备20桌饭,没想到加到50桌都坐不下。急的饭店的老板杨建国把所有的客房都腾出来,从其他饭店借来饭桌,凑了80多桌才勉强坐下,还不算不吃饭的客人。陆卫国和刘翠兰脸上一直挂着笑容,看得出,老两口无比开心欢喜。这一切,都是他儿子争取来的。 中午吃过饭,迎亲队伍要离开时,已经说好了不哭,可母亲刘翠兰还是忍不住抹起了眼泪,惹得一向强硬的陆玲也跟着哭了起来。女儿一旦走出这个家门,就意味着成了别家的人了,辛苦养育了这么大,就这样无情地离开了家。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陆卫国至始至终没掉一滴眼泪,一直挂着笑容,可他心里在滴血,小棉袄长大了,以后还有谁来温暖他的心? 陆一伟作为娘家人跟着迎亲队伍去了东州市。钟鸣家住的是单元楼,场面相对低调一些,不过他父母亲都是高官,接触得大多是社会名流,比起自家的排场,简直不是一个档次。一直折腾到晚上十点多,陆一伟婉拒了钟鸣家人的挽留,连夜回到了南阳县。 李海东已经把家里收拾干净了,比起白天的火爆,夜晚到显得格外冷清。亲朋好友都回去了,只剩下老两口坐在客厅睹物思人。陆卫国不停地愁闷烟,而刘翠兰眼睛肿的似核桃般独自暗伤。 “都完了?”陆卫国问道。 “嗯。”陆一伟有气无力地坐到沙发上,这一天可把他给累坏了。 “钟鸣他爸和他妈没发生什么争执吧?”陆卫国又问道。 陆一伟惊奇地坐起来问道:“你都知道了?”关于钟鸣家的事情,他一再叮嘱陆玲要保密,主要是不想让父母亲担心,可还是知道了。 “嗯。”陆卫国点点头道:“玲玲都告诉我了。” “哦。”陆一伟道:“他爸和他妈都是当官的,场面上的东西还是能顾全大局的,两人相敬如宾,不知道的以为两人感情很好呢。” “那就好!”陆卫国叹了口气道:“不知道玲玲在那个家会不会受委屈……玲玲那孩子我了解她,就算受了委屈也不会和我说。一伟,你要多过去看看她,有些事还是你出面比较好。” “嗯,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陆一伟道:“咱不是图他们家的条件,主要看着钟鸣这小伙子还不错,对玲玲很好,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但愿如此。”陆卫国起身道:“行了,累一天了,都早点休息吧,天大的事等明天再说。” 陆一伟上了楼,翻看今天的礼金本,看到一共收了20多万时,把他吓了一大跳。这里面90%都是冲着他来的,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啊。一旦有人拿此做文章,够自己吃一壶的。他翻看了一遍,礼金最大的是李海东和牛福勇,都是壹万元整。接下来是石湾乡的煤老板,5000元;而大学同学都是2000元,张志远、楚云池、白玉新以及马志明是1000元,其他有500的,还有200的,就连东瓦村的村民都是100元。要知道,时下的物价水平还远远低于其他市县,老百姓之间随礼50元就算多的,如此“阔绰”,着实让陆一伟受宠若惊。 尽管不能用金钱来衡量孰近孰远,但可以看得出来,李海东和牛福勇还是自己的铁哥们。而煤老板们,无疑是像借此巴结他。至于张志远他们,能来道贺就不错了,竟然随了这么大的礼,这个人情他记在了心里。 0753 陆玲的婚事在夏天即将来临之时结束了,陆家总算了了一桩心事。陆一伟原以为钟鸣复杂的家庭肯定会乱成一锅粥,没想到一切安好,让他很是欣慰和感激。妹妹出嫁了,家里就真的只剩下老两口了,尽管陆玲先前一直不在家在外奔波,可现在成了别人家的媳妇,以后再怎么想家顾家,都不会像从前了。 这两天,陆卫国和刘翠兰都闷闷不乐,心情低落。陆卫国常常拿着小板凳独自坐在门口晒太阳,而母亲则一会楼上一会楼下不知道在瞎忙啥。陆一伟知道,母亲这是没事找事做,好让自己不去想女儿,可真的不想吗? 陆一伟原本打算给父母亲报个旅行团让他们出去散散心,可还要照顾夏锦鹏,只好等他康复以后再说。他在家里陪老两口住了两天,回石湾乡上班去了。 陆一伟不在的这几天,发生了一系列事情。 关于双庙镇大火的处理意见下来了。经调查,双庙镇清明节大火系人为引发,造成300多亩森林毁于一旦,直接经济损失500多万元,还造成一死一伤的严重后果。鉴于此,给予南阳县县长杨德荣党内警告处分;给予分管林业的常务副县长田国华同志党内记过处分,并调离南阳县,职务暂定;给予分管安全的副县长高博文同志党内警告,行政记过处分;建议免去双庙镇党委书记及镇长职务…… 看得出来,市里对南阳县再次发生火灾采取零容忍态度,对所有涉事领导干部全部进行了处分。如此处理意见,应该是市委书记秦修文到北州市任职后第一次严厉发声,不偏不倚就拿南阳县开刀。 仔细推敲处分决定,值得让人玩其三昧。都说背黑锅的是政府系统,果不其然,这次处分的清一色是政府这边,党委那边安然无事,其他的就更沾不上边了。给了杨德荣一个党内警告,处分最轻,一年后就能消除案底,对升迁提拔并不影响。要是关系足够硬,甚至可以不计入档案,完全是口头警告,至于是哪种,不得而知。 高博文同样是党内警告,不过附加了个行政记过。党内处分和行政处分有何区别?简单地说党内一般指党员,而行政指公务员。比较起来,后者相对较轻,而前者就相对严重了,留下案底直接影响到升迁提拔。 两人处分如此轻,不用说肯定跑部钱进了。另外,市长林海锋也在中间斡旋,给两人套上了金刚罩,得以幸免。不过从另一个层面分析,杨德荣一直惦记县委书记的位子,估计这下是没指望了。 处分最重的是田国华,直接将其调离,实在让人莫名其妙,捉摸不透。明白人都清楚,这位能力水平一般的仁兄为这场大火背了黑锅。 一位普通再不能普通的老农,一把火烧掉了百亩森林,还烧掉了一连串的领导干部,成本极其低廉,一根火柴就引发了“蝴蝶效应”,不得不让人反思。 南阳县接二连三发生突发事件,不仅市里深恶痛绝,省里都一再点名批评,背负着诸多“恶名”,让这个刚刚有了起色的小县城声誉再次滑落低谷。 还有一件事,刘刚终于把果子沟煤矿给吞并了。其所付出的成本让人大跌眼镜,仅仅只给了乔建军10万元,与他预期简直相差甚远。至于刘刚用得什么手段,陆一伟不得而知。不过这事给他提了个醒,刘刚这个人不是善茬,是个非常危险的狠角色。对于这种人,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还有就是关于石湾乡学校的事。市教育局追加了一个邵氏基金会名额,没有经过县里直接下达到石湾乡。这件事,宋勇功不可没。 陆一伟泡了一杯茶坐在办公桌前,刚点燃一支烟就又听到从地底下传来“轰”地一声,地动山摇,房子都震得作响。不用说,又是矿井下里放炮。这已经是第三次听到巨响了,他不免有些担心。而且这次响声比前几次都大,难道是果子沟煤矿出了事?想到此,他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双庙镇大火刚刚过去,再来一次煤矿事故,南阳县可真就名扬海外了。 保险起见,他起身出门敲宋勇办公室房门。敲了半天没响应,正好企管员沈鹏飞过来了。赶紧道:“鹏飞,你刚才听到响声了没?” “听到了。”沈鹏飞一脸紧张道:“我这不是上来赶紧向您汇报了。” “你现在马上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好的,我马上去。” 沈鹏飞走后,陆一伟在办公室坐立不安。一个多小时后,沈鹏飞回来了,轻松地汇报道:“陆常委,您放心吧,没啥事,就是刚才开炮整得动静大了点。” “真没事?”陆一伟不放心地道。 “真没事。” “你下矿井实地查看了?” “这……”沈鹏飞吞吞吐吐道:“看了,真的没事。” “哦。”陆一伟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靠在椅子上挥了挥手道:“行了,你先去吧。这两天你要多去各煤矿看看,一定要把安全抓在手心,一旦出了事,你我都逃脱不了责任,听明白了没有?” 沈鹏飞觉得陆一伟有些小题大做,不悦地点点头道:“知道了。” 沈鹏飞走后,陆一伟坐在办公桌前深思。来石湾乡有一段日子了,基本情况掌握得差不多了。作为资源型乡镇,除了发展煤矿企业别无选择。在过度追求gdp的时下,唯有真金白银才能掌握话语权。而县里呢,一边喊着口号鼓励支持发展民营企业,一边又要打击非法开采,两者看似不矛盾,可纵观全县,又有几个煤矿手续齐全的?如果真要下功夫取缔非法开采企业,除了几个大煤矿,剩下的全军覆没。 杨德荣多次给陆一伟下达命令,要他打击私挖滥采,而他至今迟迟未动。如今县里的局势不明朗,稍有不慎,万劫不复。更何况张志远的态度模棱两可,这让他更加难办。 如果说陆一伟先前雄心勃勃,大有干一番事业的决心,现在他反倒提不起精神来了。不是说他堕落了,而是上级朝令夕改的变动性和不可控性,让他变得畏首畏尾,不敢轻易出击。移民工程一事,本来已经列入今年的市级重点工程,可说改就改,摇身一变成了焦化厂,前期大量的准备工作一切白费了。 再者,加上张志远要离开,陆一伟也跟着漂浮不定。正如前段时间和白玉新所说,他已经有了要离开南阳县的想法。可以何种方式离开,却没有丝毫头绪。 为官一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做法相对保守,但不外乎是一种做官的境界。陆一伟不甘于平庸,可想要做点实事又谈何容易! 正想着,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侧身瞟了一眼,是潘成军的,匆忙接了起来:“老潘,有事?” “一伟,你现在说话方便不?”潘成军小声道。 陆一伟听着潘成军的语气,心里一紧,蹙着眉头走进了卧室将门反锁,道:“你说吧。” “一伟,有件棘手事不得不说了,我实在有些力不从心了。”潘成军唉声叹气道。 越是遇到事,陆一伟反而越冷静,他耐心地接着往下听。 “一伟,你还记得海东雇用的哪个女秘书吗?” 陆一伟大概猜到什么事了,连忙道:“记得啊,怎么了?” “哎!海东把人家的肚子给搞大了。” “啥?”陆一伟脑袋嗡地一声,催促道:“别挤牙膏似的,说清楚点。” 潘成军放下顾虑,和盘托出:“你上次走后,海东确实把那女的给辞退了,至于他俩还有没有来往我不清楚。昨天上午,女方家的人怒气冲冲地来到矿上说事。我大致了解情况后,本着息事宁人的原则处理这件事,打算给他一笔钱摆平算了,毕竟是见不得人的事。可女方家狮子大开口,一口气就要20万,这简直是敲诈,我没答应。今天上午,没想到女方家带着全村的人来矿上闹事,把办公室砸了个稀巴烂……” “海东呢?这王八蛋去哪了?”陆一伟气得身子发抖。 “海东一开始躲开了,可女方家砸了办公室还报了警,警察来了不分皂白就把海东给抓走了。” “啊?”陆一伟听到事情如此严重,思考片刻道:“老潘,这件事不管怎么说是海东不对,决不能和当地村民激化矛盾,一定要妥善处置好。这样吧,我一会就过去。” 挂掉电话,陆一伟斥骂李海东,一早就知道这小子迟早要栽到女人手里,马上就应验了,这可怎么办?他一时没了主意。如果处理不妥当,,女方反咬一口说qj,而且铁证如山,那李海东这辈子就毁了。事不宜迟,陆一伟快速下了楼,叫上李二毛,径直往东州市赶去。 0754 五月的东州市柳絮漫天,樱花似海。春末天气极其反常,白天最高气温可以达到30度,而晚上可以降到5度左右,如此反复的气候让人们不知该如何穿衣。于是乎,街上的行人出现了戏剧化的一幕,以中年以上居多穿着呢大衣,而小年轻则骑着单车穿着短袖,俨然是冬季和夏季跨越时空擦肩而过,形成一道特有的风景线。 陆一伟无暇顾及窗外的风景,脱掉外套坐在闷热的车里思考着如此处理此事。第一个念头他打算求救于钟鸣,毕竟他母亲是市公安局的政委,处理这点小事简直是小菜一碟,顶多是一个电话的事,可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李海东虽不是自己家人,但已经把他当成自家人。这件事见不得光,一旦传出去,势必会影响李海东的声誉,万一让梅佳知道了,好好的一个家就给毁了。再者,钟鸣家人知道了又会怎么想?还有,关于开煤矿的事,他就连妹妹都不曾提及,如此兴师动众一闹腾,这不此地无银三百两嘛。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动用这层关系。 有些关系,不是你想用就能用,很有可能一辈子只能用一次。好钢用在刀刃上,到了非用不可的地步再四两拨千斤,力挽狂澜扭转局势。 “再快点!”陆一伟有些坐立不安,催促二毛道。 李二毛得令后,一脚油门踩到底,急速往东成煤矿赶去。 到了东成煤矿,陆一伟见院子里围满了人,个个打了鸡血似的怒目圆睁,颐指气使,而潘成军则站在满地狼藉的台阶上,扯着嗓子苦口婆心劝说。 看到此情此景,陆一伟愤愤地砸了下座椅,心里痛骂李海东不争气。可事情已经出了,再骂又有什么用,目前是尽快把这件事摆平。如果照此蔓延下去,很有可能控制不住局面。 陆一伟怀着沉重的心情下了车。正在与潘成军对抗的村民看到陆一伟来了,以为是县领导,纷纷围了上去要求给他们做主。 陆一伟与潘成军对视了一眼,将计就计道:“你们哪位是受害者的家属?” “我!”一个光着膀子,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站出来,捶胸顿足道:“领导,狗日的李海东欺人太甚,把我女儿的肚子给搞大了,居然死不承认。我今天把话撂这儿了,如果矿上不把这件事解决妥善,他们就甭打算继续开下去。” “对,把他们赶出半坡村,狗日的把我们的资源都给挖走了。”其他村民附和道。 听到此话,陆一伟听出了弦外音。他们好像并不是就事论事,而是借题发挥。他们敢如此做,绝对是因为东成煤矿是外地人开的。要是换成本地人,量他们也不敢如此飞扬跋扈。返回来说,毕竟自己理亏,要想在人家地盘上刨食,就得忍气吞声装孙子。 陆一伟环顾四周,指着中年男子道:“你随我上办公室,其他人如果愿意等就候着,如果不愿意等就请回去吧。”说完,甩着膀子上了楼。 “干嘛要上办公室,有事就在这里说!”陆一伟刚上了几节台阶,就听到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中年男子本来已经迈出了腿,又退缩回去。有了这么多人为他撑腰壮胆,再是个懦夫也敢吆五喝六。 陆一伟同情弱者不假,但对付胡搅蛮缠之人必须亮出獠牙震慑,如果服软说好话,对方必将得寸进尺。他下了楼阴沉着脸走到刚才喊话的男子跟前道:“你是什么人?” 男子看到陆一伟如同猎鹰般的眼睛有些胆怯,但仗着人多故意提高嗓门道:“我是孩子他大舅,怎么了?” 陆一伟瞪着男子看了几秒钟,决定先把他们冷一冷再说。回头对潘成军道:“你跟我来。” 上了办公室,陆一伟将沙发的碎玻璃渣子用毛巾拭去坐下道:“老潘,上次我听说你雇佣着半坡村的村长担任副矿长,他人呢?” “哎!”潘成军叹了一口气道:“这孙子一开始还答应着协调解决,后来干脆连人影都找不到了。我琢磨着他不想参与此事,一头是自家村民,一头是矿上,得罪谁都不好。不过我觉得他更偏向于村民,毕竟咱是外地人。” “哦。”陆一伟又道:“那他们提出什么要求?” 潘成军一脸疲惫道:“我一开始出价五万元解决,一万元用于他女儿看病用,剩下的算是精神损失费。她家人一听到这么多钱,欣然接受。可再过来时立马变卦,狮子大开口提出20万元,我当然不答应,于是就带着村民上来闹事了。” 这件事确实棘手。与村民谈条件,讲大道理行不通,根本不吃那一套,只有看到真金白银才肯服软。陆一伟又问道:“你没去找找镇里的干部吗?” “找了,不管用。”潘成军愁眉苦脸道:“这帮孙子我上上下下打点了不少,时不时还拿着条子来矿上报销。见到钱后嬉皮笑脸拍着胸脯保证,说以后有事尽管找他,只要是雨泽镇的事,他都能给摆平。可真遇到事了连个人影都逮不着。” “海东现在关在哪里?” “被派出所的人带走了,估计现在在所里。” 不管其他的,先把海东弄出来再说。陆一伟道:“这样吧,你先与他们谈着,如果十万元同意就给他们算了,要是他们坚持二十万,不用再费口舌。我现在先把海东弄出来,你这边能拖多久就多久,好吧?” 潘成军知道陆一伟神通广大,有了主心骨心里踏实了不少,道:“好的,我这边好说,无非就是多发几包烟的事,你赶紧去吧,我怕海东在里面遭罪。” 来到雨泽镇,陆一伟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点解决的思路都没有。思量再三,他决定与当地镇政府的领导碰碰面,看看能不能打开一个缺口。想到此,他让李二毛把车开进了镇政府院内。 雨泽镇不愧为产煤大镇,办公楼远比南阳县委大楼盖得豪华,更别说石湾乡了。办公楼是一方面,光看院子里停着的崭新轿车,就能看出当地的经济实力。 陆一伟装了两包好烟上了楼,找到党委书记的办公室敲门走了进去。 办公室的奢华程度让他瞠目结舌,与他狭小简陋的办公室根本没法比。屋子里坐着几个人似乎在谈事情,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坐着办公桌前一边谈话一边紧盯着电脑屏幕上跃动的股票行情。看到陆一伟后,茫然地问道:“你找谁?” “袁书记,我找您有点事。”陆一伟上楼前看到门厅里悬挂着的分工职责,一目十行,记住了雨泽镇的主要领导的名字及照片上的模样。 “你是?”雨泽镇党委书记袁洪涛顺手将电脑屏幕一关,调整坐姿道。 陆一伟掏出烟挨个发了一排道:“袁书记,我叫陆一伟,南阳县过来的。” “南阳县?北州市的南阳县?” “对,正是。” “哦。”袁洪涛将陆一伟递过来的中华烟点燃,抽了一口靠在椅子上,一双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陆一伟,吐了一口烟圈道:“看你的样子像个当官的,找我有啥事?” 陆一伟陪着笑脸道:“袁书记好眼光,我找你确实有点私事……” 袁洪涛明白了他的意思,扬手一挥道:“你们先下去吧,这件事随后再讨论。” 其他人走后,袁洪涛端着官架子道:“南阳县……我去过一回,那地方可真穷啊。你在哪个部门供职?” 陆一伟思考半天决定把自己的职务亮出来。 “什么?”袁洪涛本来还有些小看陆一伟,听到他说出县委常委时,惊讶地身子前倾道:“你是县委常委?这怎么可能?你今年多大了?” 陆一伟不卑不亢道:“我今年32了。” “乖乖!”袁洪涛难以置信道:“你32就成了县委常委了,我在你这个年龄还在办公室打杂呢,后生可畏啊。这么说来,你比我的级别都要高咯!”嘴上如此说,心里还在犯嘀咕,鬼才知道他所说的是真是假。 “不敢当,不敢当,你叫我一伟就可以了。”陆一伟谦虚地道。 “说吧,陆常委,找我啥事?”袁洪涛并没有因为陆一伟的级别比他高而放低姿态,你是南阳县的常委,又不是安都县的常委,工作没有交叉的地方,没必要客气。 陆一伟把李海东的事讲了一遍。 袁洪涛听完后思考片刻道:“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今天早上老潘找过我,正好我有点事去了趟县里。陆常委啊,你还兼任着乡镇书记,自然了解基层工作的情况。出了这档子事,我们镇里脸上也无光,你们犯事在先,理在村民那边,你让我怎么出面解决?要我说,息事宁人,花点钱摆平就行了,毕竟你们是外地人,非要与当地村民争个你高我高,我就怕你们以后连煤矿都开不成啊,小兄弟!” 0755 袁洪涛话一出,陆一伟就听出明显偏向“自己人”。不过人之常情,如果换做自己,公正的天平也会倾斜,总不能让乡里乡亲吃亏吧。他点头道:“袁书记这话在理,我们也打算怎么做。问题是对方漫天要价,压根就没解决的诚意啊。所以我想请镇里出面从中协调一下,互相给个台阶下,和平解决了事。如果事情闹大了,你面子上也不好看啊。” 袁洪涛哼笑一声道:“多谢小兄弟还顾及我的颜面,我和你说句实话吧,这件事镇里不能插手。如果插手,那我就要进入司法程序,如此结局想必你也不想看到吧?都是为人民服务的,没必要整得双方都不好看。所以,我的建议还是你们自己谈,实在谈不成了那我就必须过问了。” 听到袁洪涛踢皮球,陆一伟心里压着火气,可又能怎么样,毕竟这是在人家地盘上,只能咽到肚子里。他附和道:“那好吧,我们再继续谈谈,不管怎么说还是很感谢你。” “扯远了,什么感谢不感谢的,都是朝中人,没必要那么客气。”袁洪涛心里看不起陆一伟,表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 陆一伟顺势又道:“袁书记,我还有一事相求。今天早上派出所的人把我兄弟给带走了,我觉得事情在没搞清楚之前是不是把人给放出来?” “哦?有这事?”袁洪涛心里明白装糊涂,然后当着陆一伟的面打了个电话了解情况。打完电话后道:“小兄弟,人确实是我们镇派出所抓的,理由是殴打他人,这就有些不像话了,强龙压过不地头蛇,他在南阳县可以胡来,但这里是安都县,怎么能随随便便打人呢?” 袁洪涛弦外之音在斥责李海东不识好歹,陆一伟耐着性子听完道:“袁书记,李海东打人确实是不对,我定会严厉批评他。可他作为当事人,有些事只有他知道,煤矿门口还围着一群人呢,要不你打个招呼先把人放出来,等解决了再抓进去,你看行不?” 袁洪涛突然笑了起来,然后严肃下来道:“我说小兄弟啊,派出所可不是我家开的,让放人就放人,抱歉,恕我无能为力。” 看到袁洪涛是不打算出手相救了。也不能怪人家,无缘无故的凭什么帮你?吃了闭门羹,让陆一伟很是没面子。随即起身道:“既然袁书记有难处,我就不为难你了,打扰了。”说完,转身离去。 “慢着!”袁洪涛叫住陆一伟道:“小兄弟,我多一句嘴,这煤矿是你开的?” 陆一伟摇摇头道:“不是,李海东是我兄弟,给别人打工。” “哦,那就行了。”袁洪涛道:“如果是你的煤矿,我可以考虑向上级请示通融一下,如果不是,那就不好意思了。”袁洪涛此举,实则是试探。 “多谢了,以后到了南阳县可以找我。”陆一伟将了一军道。 姜还是老的辣,没想到袁洪涛立马回了一句道:“南阳那地我不熟,也没什么熟人,估计以后也不会去,不过谢谢小兄弟的美意。” 望着陆一伟的背影,袁洪涛心里泛起了嘀咕。这小子如此年轻就是县委常委,必定有什么后台。还有,他竟然胆敢直接登门请求放人,言语举止不卑不亢,久经沙场,是个干大事的料。另外,他说煤矿不是他的,鬼才相信。如此综合起来,袁洪涛判定,此人不简单。 不简单,看似简简单单三个字,却是相当高的评价。袁洪涛为官多年,深谙官场之道,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凭借圆滑游走于不同层面的官场,不得罪人是他坚守的为官之道。谁敢保证这小子将来会不会成为自己的领导,还真说不准。 其实,这件事他完全可以出面解决,放人也是一句话的事。出了这么大的事,本想着这小子多少会表示一下,未料不解风情,空着手来,空着手走,哪有怎么办事的。既然你不懂礼数,休怪我无情。想到此,他把心理包袱放下,打开电脑屏幕继续查看股市行情:“哎哟!转眼就掉了这么多,真他妈的晦气……” 陆一伟出了镇政府,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感到无助和迷茫。可在人家地盘上,又能怎么样?看来,只能走自己最不愿意走的路了,求救钟鸣。 他掏出手机正准备打电话,一辆车从身边呼啸而过驶进了镇政府院子里,差点把他刮倒。本来心情不好,又碰上这倒霉事,他愤愤地骂了一句,转身到一边打电话去了。 刚拨出钟鸣的电话,陆一伟就听到有人叫“陆常委”。他以为耳朵出毛病了,这可是在东州市啊,他懒得理会。等电话接通响了一声,肖扬神奇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陆常委,刚才在车上就看到你了,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肖扬一脸兴奋道。 肖扬从南阳县调回了东州旅游局,这步棋走得相当精妙,陆一伟至今搞不懂肖扬是如何做到的。按照他的说法是家人弄回来的,但陆一伟并不相信。想起张志远上次去东州市纺织厂一幕,再加上讲起与肖扬家的渊源和情谊,他更坚信是张志远一手操作的。以他和市委书记徐才茂的关系,调动一个人实在不是问题。 看到是肖扬,陆一伟立马挂了电话,同样惊讶地道:“肖扬,你怎么在这儿?” 肖扬对着镇政府努力努嘴道:“今天我和韩市长下乡督查煤矿安全,刚从县城过来没想到就碰到你了。” “韩市长?检查煤矿安全?”陆一伟听着莫名其妙,一头雾水。 肖扬连忙解释道:“是这么回事。我调回市旅游局后,韩市长到我们局里调研,了解到我先前在煤矿上干过,又当过秘书,正好他缺秘书,就把我调到他身边了,跟着他才半个月。” “哦。”陆一伟了解来龙去脉后笑着道:“你小子前途无量啊,好好干!” “谢谢陆常委夸奖,要不是你,我肖扬也没有今天。”肖扬谦虚地道。 陆一伟望着肖扬清秀的面孔道:“咱俩是兄弟,以后别叫什么陆常委,叫我哥就成了。” “好,呵呵。”肖扬道:“一伟哥,你来雨泽镇有事?” 正好,有了肖扬这层关系事情反倒好办了。比起钟鸣,他用肖扬更顺手。正准备说事,钟鸣回过电话来了。陆一伟匆忙接起来,对方客气地道:“喂,哥,刚才有事没听到,不好意思啊。” 陆一伟撒了个谎道:“刚才我拨错了,没什么事。” “哦,没事就好,要是有事你一定要说啊。” “嗯,好的。” 正准备挂电话,钟鸣又道:“对了,哥,房子我已经给你定好了,等有时间了你过来选选楼层。” “嗯,行,我有时间就过去。” 虽成了一家人,毕竟没有在一起生活过,多少有些生疏,讲起话来客气许多。聊了几句匆忙挂断。 “肖扬,我正好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肖扬听完道:“李海东?就是我们在一起吃过饭的那个海东吗?” “嗯。” “这个袁洪涛,太他娘的能摆谱了。”肖扬气愤地道:“哥,这是你不用管了,你先回矿上处理,待会韩市长去矿上调研我会让他绕开东成煤矿。至于海东,我会让袁洪涛亲自送回去。” 听到肖扬这席话,陆一伟心里踏实了许多。道:“肖扬,那这事就麻烦你了。” “别说这些话,以前一直是我麻烦你,这事包在我身上。即便是我能力有限办不到,也会想办法办到的。正好,安都县的县长陪着韩市长下乡来了,恰当的时候我提一下。实在不行,我让韩市长出面。” 肖扬言语之间充满了真诚,让陆一伟很是感动。道:“好,那这事就拜托你了,我现在马上回矿上处理那摊子事。” “你赶紧去吧,如果韩市长调研完时间还早,我也过去看看。” 陆一伟相信肖扬的能力,一颗心落肚,迅速折返回东成煤矿。 刚进了院子,陆一伟发现又多了一拨人。只见十来个人有的扛着**,有的拿着照相机正蹲守在办公楼前。他心里一紧,这事居然惊动了媒体,一旦传播出去,那可就丢大人了,事情愈加变得复杂起来。 陆一伟下车后对李二毛道:“你把车开到偏僻的地方,把车牌遮住。”然后径直往办公楼走去。 记者们看到陆一伟,顿时来了精神,纷纷起身打开机器一通乱拍。陆一伟匆忙挡着脸斥责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谁允许你们来采访的?再说了,你们拍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东成煤矿的。” 听到陆一伟不是煤矿负责人,又匆忙收起机器继续在院子里“静坐”。陆一伟瞟了眼一位记者胸前的记者证,《西江畜牧商报》,不由得冷笑起来。且不说这家报社是不是正规的,畜牧与煤矿沾不上丁点关系,这帮人真是想钱想疯了。 0756 陆一伟上了楼,只见潘成军疲惫不堪地歪躺在沙发上不停地抽着闷烟。见陆一伟来了,嗖地起身道:“怎么样了?” 陆一伟也不知道肖扬能不能搞定,一屁股坐到沙发上道:“我在镇里碰到了肖扬,他答应往出弄海东,应该差不多。” “肖扬?就是给张志远当秘书的那个肖扬吗?” “对!这小子运气好,去了市旅游局没几天就给市长当秘书了,估计问题不大。”陆一伟道。 “哦,那太好了。”焦头烂额的潘成军一扫阴霾道:“钱不是问题,只要海东平安无事就好。” “嗯。”陆一伟看了看手表,已是中年一点多,肚子饿得直叫唤,问道:“老潘,你吃饭了没?” “还没,这不等你回来一起吃,等着,我现在就让食堂把饭菜端上来。”说完,潘成军转身出了房间。 不一会儿,潘成军提着一**酒上来了,道:“一伟,咱俩喝点?” 陆一伟摇摇头道:“免了吧,待会吃过饭还要解决此事,让别人闻到酒味不好。对了,楼底下的村民们吃饭了没?” “应该没吧,从早上就来了,一直坚持到现在。” “你这样,安排食堂给他们做点饭,然后把会议室开开,让他们吃了饭歇息一会,别再整出什么幺蛾子。” 潘成军听到此,惊讶地道:“一伟,我没听错吧,他们来矿上闹事,还给他们弄饭?你这样做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 陆一伟道:“一码归一码,再说了,咱们理亏在先,该低头的时候就得低头。另外,煤矿还要继续开,如果与村民闹崩,以后有的是麻烦。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耽误大局。” 潘成军没再说话,转身下去安排了。 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面条上来了。陆一伟不顾形象风卷残云吃完,身上总算有了点力气。点燃一支烟,看着潘成军两鬓隐现白发,不由得心疼起来。 不管他人如何评价潘成军,陆一伟觉得他不错,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大丈夫。此人曾经也是百万富翁,靠着双手白手起家打拼出一份产业,就凭这一点,陆一伟对他佩服有加。如果不是马林辉把煤矿从他手里夺走,估计现在的资产不亚于其他煤老板。 “老潘,这段时间辛苦你了。”陆一伟关切地道。 潘成军抬起头憨厚一笑,道:“谈不上辛苦,只是很长时间不接触煤矿了有些生疏。不过现在煤矿已经步入正轨,前些天我和邻省的发电厂解除了合同,南方那边也正在洽谈,估计这个月底就能谈成。另外,这段时间煤炭价格又在小幅度上涨,这对我们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嗯。”陆一伟点点头道:“国家既定的发展方针就是扩大内需,尤其在基础设施上加大资金投入力度,即将迎来一场快速发展的大竞赛。所以,煤矿价格上涨是必然趋势,如果不出意外,我估计明年就会翻着番地上涨。” “真要是那样的话,我们可要发大财了。”潘成军脸上洋溢着喜悦之情,对未来充满憧憬。 陆一伟对钱没什么概念,他不是贪财之人。他一直认为,金钱只是工具,是融入社会,追求美好生活的敲门砖,也是扩展交际,打通层层门道的助推器。如果今天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或者是一个教书匠,挣得钱够养家糊口就行,不会过度贪婪地追求财富。可他现在的身份不同了,从步入官场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一条道走到黑,没有回头路。而在官场,金钱是必不可少的沟通介质,如果不想办法干点副业,那只剩下贪了。 陆一伟虽出身贫寒家庭,但家教很好。他绝不会伸手拿别人的一分钱,人的本性是贪婪的,一旦打开口子,欲罢不能,难以自控,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不出问题还好,一旦出了问题连根拔起,一生的荣耀毁于一旦。张乐飞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如果他不是为了钱,也不至于被赵志刚“绑架”,卖命地为其效劳,成为金钱的“奴隶”。一个金钱一个女人,这两根高压线陆一伟绝不会触碰。 回到李海东身上,陆一伟不能完全责怪他管不住裤裆里的那玩意儿,正值如狼似虎的年纪,加上媳妇怀孕,他又爱好这一口,禁锢在这山沟沟里,偷腥觅食有情可原。这点上,陆一伟从来不管制他。但这小子直接在村里乱搞,不出问题才怪。 陆一伟想到潘成军至今孑然一身,小心翼翼地试探地道:“老潘,我问个不该问的问题,还望你不要见怪啊。” 看着陆一伟一脸严肃,潘成军放下筷子道:“一伟,以咱俩的关系不存在什么隐瞒,你问吧。” 陆一伟道:“老潘,关于你的家庭我很少过问,毕竟这是你的私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有老婆有孩子,对吗?” 提起自己的私事,潘成军眼神变得凌乱,他把碗一推,点上一支烟叹了一口气道:“不瞒你说,曾经有过。在我人生最落魄的时候,一个女人走进了我的生活,并且不离不弃,还生下一个可爱的女儿。严格意义上说,她不是老婆,那时候我没有钱,根本没有能力娶她,而是同病相怜凑合到一起生活。所以,我们没有领过结婚证,更没有举行什么仪式。两人在一起七八年,日子清贫些,但过得还算充实,至少有个牵挂和依靠。后来我有了钱,本打算补办个婚礼,可计划完全被狗日的秦二宝给打乱了。” “秦二宝把煤矿夺走后,她带着女儿跟着一个矿工离我而去了,消失的无影无踪,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她在哪里,不知道女儿长什么模样,哎!” 潘成军接二连三叹气,陆一伟理解他的苦衷,道:“你想她们吗?” 潘成军突然楞了一下,道:“怎么能不想呢,特别是想我女儿,毕竟是我的亲骨肉啊。可中国这么大,不知道去哪里找她们娘俩。我估计她们已经离开西江省了,算了,哎!” 潘成军年龄不大,也就四十刚出头,完全可以再组建个家庭。陆一伟继续问道:“那你想过再找个女人结婚吗?” 陆一伟的话触动了潘成军最柔软的地方,他道:“能不想吗,日日夜夜都想。可我现在没那个条件,等我赚了钱能够承担得起家庭的责任再考虑吧。” 陆一伟又道:“那你打算是在这里安家,还是回老家?” “当然是回老家了。”潘成军毫不犹豫地道:“家中还有老母亲,她一个人生活这么多年不容易,我都没敬孝道,实在愧对她老人家啊,哎!” 了解了潘成军的心声,陆一伟道:“老潘,你的想法大致清楚了,我完全支持你。这样吧,你给我干三年,三年后如果你想走我绝不挽留。除去原有的工资和分红外,我再给你当年煤矿营业额的百分之十,足够你下半辈子生活了。到时候回家娶媳妇生子,好好伺候老母亲,行吗?” 潘成军突然笑道:“一伟,其实我乐意跟着你干,并不是完全为了钱。人都是讲良心的,如果不是你,估计我现在还是个矿工,说不定那天就一命呜呼了。只要你需要我,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如果那一天你觉得我不行了,不用你说,我自己就会离开。” “说哪儿去了。”陆一伟听到潘成军误解了意思,连忙道:“老潘,我绝不有其他想法,你不要乱想。”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这份情我记下了。” 就在这时,刚才在楼底的记者们突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怒气冲冲地推门进来道:“你们这样对待我们,不怕将你们矿上的丑事曝光吗?” 陆一伟觉得有些搞笑,道:“这位小兄弟说话要对自己负责任,我们怎么样对待你了?” “怎么对待?”一个记者理直气壮地道:“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个主事的出来接待,你们要考虑好得罪我们的后果。” 潘成军起身撒谎道:“不是和你们说了嘛,煤矿主事的出差了,要好几天才能回来。我们都是打工的,也做不了主啊。” 记者扬手一指陆一伟道:“我看他就是煤老板。” 陆一伟连忙摆手道:“多谢您高看我,我要是煤老板就好了,也不至于冷待你们。” “好好好,你们既然是这个态度,那咱们就走着瞧,你们就等着看明天各大报纸的头条吧。”说完,准备转身离去。 按照剧情发展,就和讨价还价买衣服似的,老板总会把顾客叫回来继续协商,记者朋友摸透了煤老板的心理,同样会如此做。可让他们惊奇的是,居然没有。直到走到楼下面都没个人下来招呼他们。 记者们走后,陆一伟笑着对潘成军道:“对付这帮子人,就不能惯着他们,有一次就有第二次,只要你那次不满足他们,立马翻脸不认人,都给惯坏了。以后再遇到这些小报记者,不要搭理,爱走不走,如果真要是大媒体来了,另当别论。” 潘成军道:“我听说这帮小报记者就住在县里,只要一听到哪个煤矿出了事立马就来了,鼻子可灵了。来了后就和狗皮膏药似的粘着你,实在没办法。” 0757 两人正聊着,小报记者又上来了,不过这次上来的只有一位。进门后,走到陆一伟跟前道:“你别和我们兜圈子了,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就是东成煤矿的老板。” 陆一伟对这群苍蝇似的小报记者实在厌恶至极。他往椅子上一靠道:“哦?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别管我怎么看出来的,我就问你一句话,你打算怎么解决?”小报记者嚣张地道。 陆一伟恼怒了,起身走到记者跟前拿起他胸前的记者证看了看道:“兄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有话直说,别和我兜圈子,我不喜欢。” “好,爽快人,那我就直说了。”小报记者顿时变得兴奋起来,道:“你们东成煤矿发生这档子事,这要真上了报纸或电视台,对谁都不好看。你也看到了,我们一行来了十几家报社和电视台的,经过研究协商,一致决定对这件事不予报道,而且也不会传出去。” 陆一伟随口回应道:“哦,既然这样那我就谢谢你们了。”说完,又回到办公桌前坐下了。 小报记者见对方如此不解风情,决定再点拨一下,道:“老板,你看我们一行大早上就来了,午饭还没吃,来回还得自己掏腰包坐车,你看……” 陆一伟一早就知道他们想干吗,故意道:“哦,还没吃饭哪!老潘,你安排食堂给他们做点饭,吃完饭找辆车把他们再送回去。” “嗨,好嘞,我马上去!”潘成军配合陆一伟表演道。 小报记者脸色憋得通红,厚着脸皮继续道:“我说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拿我们当叫花子打发了?既然你是这样的态度,休怪我们不客气!今天晚上我们连夜赶稿,明天就发出去!” 陆一伟故作轻松道:“兄弟,你从一来就是这档子事,到底是什么事?” “什么事?你还问我什么事?出了这种伤风败俗之事,还耀武扬威雇佣**殴打村民,就凭这两条足以把你们给抓起来。”小报记者添油加醋道。 一旁的潘成军坐不住了,跳起来指责道:“你他妈的嘴巴放干净点,我们什么时候雇佣**殴打村民了?瞎了你的狗眼。你没看到吗,是村民把我们煤矿砸了个稀巴烂,你这种颠倒黑白,扭曲事实的做法还有点职业道德吗?” 小报记者得意洋洋地道:“嘴在我们身上,我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如果你真想要息事宁人,那就花钱消灾,你们看着办吧。” 潘成军还要辩解,被陆一伟拦住。他走到小报记者跟前,一把将对方的记者证从脖子上硬生生地扯下来,疼得对方直叫唤,大声喊叫道:“好哇,你们竟然敢殴打记者,还翻了天了,我马上就报警。” “你们打算要多少钱?”陆一伟死死地盯着记者道。 小报记者见对方终于铁树开花,脑袋开窍,忘记了脖子疼,道:“我们一共12个人,算上差旅费误工费,每个人给两千算了。” “行,我给。”陆一伟扯着嗓门道。 潘成军见陆一伟答应了,上前要劝阻,被他拦住了。 小报记者乐了,笑呵呵地道:“你们一开始就如此爽快,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不愉快了。一回生二回熟,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只要是东成煤矿的事,绝不会出现在我们报纸上,哪怕是矿难,也找不到半个字,这个你放心,我们都是讲信用的人……” 陆一伟懒得听他瞎扯,打断道:“钱我可以给,但我不是东成煤矿的老板,这样吧,你们每个人给我开个发票,也好等老板回来报销。” “啥?发票?”小报记者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道:“你这不是开玩笑嘛……” “谁和你开玩笑!”陆一伟脸阴沉下来道:“要想拿钱走人就把发票留下,除此之外免谈。” 见陆一伟变了脸,小报记者有些胆怯,硬着头皮道:“老板,这么说你不打算配合了?” “我这么不配合?是我不配合吗?”陆一伟道:“如果你们觉得这办法不妥,那就随便你们吧,该登报登报,该上电视台上电视台,反正主动权在你们手里,想说成什么样就什么样。不过我要提醒你,犯事的矿工我们已经开除了,与东成煤矿没有丁点关系。如果你们敢胡编乱造,到时候别怪我不客气!” 见对方这是不打算和解了,小报记者脸色红一阵青一阵,伸出手道:“把我的记者证还给我。” 陆一伟拿出记者证,举在空中道:“兄弟,不是我说你,你一个畜牧报纸的记者到煤矿上撒什么野?还是什么畜牧商报,糊弄谁呢,这事往轻了说是招摇撞骗,往重了说就是敲诈勒索,要不要我把警察请过来当面说说?” 小报记者羞愧难当,梗着脖子道:“我们这是正规报社,你要不信可以去查。” “真查吗?”陆一伟瞪着对方道:“正好,我和省新闻出版局的局长挺熟,我现在就打电话问问。对了,我看你们还有什么《现代消费导报》、《每日生活晨报》什么的,一并问问。”说着,掏出手机佯装打电话。 小报记者当真了,急的团团转。记者证也不要了,扭头就走。 “嗨嗨嗨,别走啊。”陆一伟故意叫喊道,把一旁的潘成军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此时,院子里驶进来几辆车,潘成军隔窗眺望,回头对陆一伟道:“一伟,雨泽镇的党委书记袁洪涛来了,后面还跟着辆警车,是不是把海东给带回来了?” 听到此,陆一伟松了一口气。肖扬的及时出现,扭转了局面。 还不等他们下楼,就听到袁洪涛在楼底下训斥还来不及撤走的小报记者:“又是你们,就像苍蝇似的,哪儿都他妈的有你们,赶紧滚,再让我看见你们小心全给抓起来,滚!” 小报记者没有回辩,夹着尾巴灰溜溜地离开了。 陆一伟看到这一幕,有些可笑又有些同情。说好听点是记者,说难听点就是**裸地敲诈,干点什么不好,非要走这些歪门邪道。 陆一伟瞟到肖扬的身影,没想到他也过来了,让他很是感动,随即下楼迎接。 “哎呀!陆常委,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是我袁某有眼无珠,不识泰山,你要是早说是韩市长的朋友,还用你亲自上门嘛,打发个人过来叫一声我就过来了,实在报歉得很哪!”袁洪涛见了陆一伟,弓着身子抓住手不停地摇晃着,言语之间满是诚恳。 韩市长的朋友?陆一伟不明所以。回头看了眼肖扬,只见肖扬眨了眨眼睛,他心领神会道:“我听说袁书记一向心系群众,关心百姓的疾苦,更关爱企业的发展。镇里就是我们的娘家人,受了委屈只能回娘家诉苦,也只有娘家人才懂得干企业的不易。所以,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袖手旁观,会替我们做主的。” 几句话让袁洪涛心扉怒放,满是愧疚。贴到陆一伟耳边道:“陆常委,人我给你带回来了,你先让他避一避,等解决了再说。” “好,一切听袁书记安排。” 袁洪涛上了楼,径直去了会议室。村民们有的认识袁洪涛,再看到有警察来了,神色变得紧张起来。过了一会儿,有的人悄悄地从后门溜走了,只剩下女方家的直属亲属。 袁洪涛把会议桌的主位让出来让陆一伟坐,陆一伟坚持不坐,几次推辞,最后干脆把主位空出来,都坐到了一侧。 “你叫什么?是女方家什么人?”袁洪涛没有过多的客套,直截了当道。 男子见到领导,身子有些打颤,声音颤抖地道:“我叫赵坚强,是女方的父亲。” “好,那你能做得了主吗?” “能。” “那好,我问你,你说李海东把你女儿的肚子搞大了,有证据吗?” 一句话让赵坚强难以回答,气汹汹地道:“这还用证据吗,狗日的李海东甜言蜜语把我女儿哄到手,还说要娶她。后来我才知道这混账玩意儿已经结婚了,我女儿可是花花闺女啊,这以后让她怎么做人?” “好!”袁洪涛干脆利落地道:“这是你的一面之词,不过据我了解是你女儿看人家李海东有钱,主动贴上去的。另外,你女儿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最清楚,私生活很泛滥,好像不止和李海东一个人扯不清吧?” “这……”赵坚强脸憋得通红,回答不上来。过了一会儿道:“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李海东霸占我家闺女这是不是事实?”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个巴掌拍不响吧?如果你女儿行为检点一点,也不至于出这档子事。既然事情已经出了,那就好好协商解决,你干吗带上人把人家的玻璃给砸了?你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已经触犯到法律,是要抓起来坐牢的!”袁洪涛故意把责任说得重了些。 赵坚强已是满头大汗,吓得腿直哆嗦。 0758 袁洪涛见话有效果,继续道:“老赵啊,我看你也是通情达理之人,怎么能干这些糊涂事呢!遇事怎么这么不冷静,完全可以心平气和地解决嘛。实在解决不了,还是镇里,县里,非要做出这些过激的行为?” 赵坚强早就吓得魂不守舍了,低头不语,无力回辩。 袁洪涛见效果达到了,随即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谁都不要回避,今天就把事情彻底解决了。不管你女儿肚子里是谁的孩子,既然李海东有染,那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你打算怎么处理?” 赵坚强唯唯诺诺不说话。 “那就明白地说吧,你打算要多少钱?”袁洪涛换了个问法道。 赵坚强怯怯地伸出两根手指。 袁洪涛点点头道:“两千块有点少了,这么地吧,算上你女儿看病的钱,再加上营养费什么的,我看让矿上出一万元,老潘,你看行不?” 老潘沉默不语,赵坚强说话了,道:“袁书记,不是两千块,是二十万……” “多少?二十万?亏你也开得出口。”袁洪涛被这一数字吓倒了,道:“自家女儿是什么情况你心里清楚,张口就要这么多,你怎么不去抢啊。矿上死个人最多也给五万,你也不怕闪了舌头。” 赵坚强回头与家人商量,不一会儿道:“我家闺女还没出嫁,总得要点精神损失费吧,再加两千。” 听到赵坚强讨价还价,袁洪涛不高兴了,拍着桌子道:“就一万,你爱要不要。好家伙,你还谈条件了,那砸了人家的玻璃你该不该赔偿?我可告诉你啊,今天你要是没诚意解决,以后别来找我。你爱去哪里告就去哪里告,我管不着。” 赵坚强回头又商量了一通,道:“那能不能再给我拉一吨煤,家里没煤了……” 一旁的陆一伟有些可笑,差点笑出声来,赶紧捂住嘴巴。 袁洪涛也是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觉得对方的要求并不过分,对潘成军道:“老潘,你看怎么样?” 潘成军看陆一伟,陆一伟并没有抬头。他考虑一会儿道:“那成,就依他。” “好,你现在起草个协议,签了字给钱。”袁洪涛爽快地道。 不一会儿,协议起草好了,潘成军签了字,递给赵坚强。赵坚强拿着笔憋了半天抬头道:“袁书记,我不会写字啊。” “画押会不会?就是电视里演得,画个八叉圈圈都行,然后摁上手印。” 赵坚强照做。签好协议后,潘成军拿出钱准备给他,谁料袁洪涛一把夺过去道:“老赵,咱可说好了,拿了人家的钱这事就算了了,如果你以后还敢来矿上胡搅蛮缠,让我知道了,我可决不轻饶。” 眼见到手的钱又被抽了回去,赵坚强急的伸手去拿,连连道:“这你放心,我以后绝不会上矿上闹事,要是来闹了,我不得好死。” 袁洪涛犹豫了下,把钱丢了过去。赵坚强满是欢喜地坐在那里一张一张地数着,而一旁的家人瞪大眼睛看着,生怕数错。还不时地叫唤道:“让我来数数……” “正好,一张不多,一张不少,呵呵。”赵坚强好像压根没把女儿的事当回事,笑呵呵地道:“你们放心吧,我肯定不会再来了。”说完,当着众人的面撩起衣服,塞进裤子里。而一旁的家人好像不放心,非要让他拿出来再数一遍。 “行了,事情解决完了,你们也回去吧,以后可别再干糊涂事了啊。”袁洪涛劝解道。 陆一伟对袁洪涛处理农村矛盾的手法佩服有加。又打又揉,打得一手好太极,值得自己学习借鉴。 “那我现在回去拉平车把煤拉回去。”赵坚强生怕出了这个门对方就反悔,嘟嘟囔囔道。 “行,你去拉吧。” “唉,好嘞,我这就去。”一家人开开心心地离去了。 赵坚强他们走后,袁洪涛脸上绽放笑容,回头道:“肖主任,陆常委,你看这事解决还满意吗?” 陆一伟点头道:“袁书记一出马,事情迎刃而解,很是感激啊。” “谈不上感谢,是我应该做的。”袁洪涛起身道:“时间还早,要不去我那里坐坐,晚上请你们吃饭,算是赔不是了。” 肖扬回绝道:“吃饭就不必了,我一会还得回市里。袁书记,俗话说不打不相识,通过这件事双方都认识了,以后你还得多多照顾老潘啊。另外,韩市长说了,他以后会格外关注东成煤矿。” “那是一定的。”袁洪涛道:“都是一家人,就别说两家话。以后只要是东成煤矿的事,就是我袁某的事。老潘,谁要是敢来矿上闹事,尽管来找我。这不,派出所的所长我也带来了,有他在,以后没人敢动你们。” 潘成军起身道:“袁书记,张所长,以后还得多多关照啊。” 闲聊了一会,袁洪涛起身道:“既然肖主任还有事,我就不强留了。等下次来了,我做东,一定要好好喝一杯。事情解决了,我就先回去了,镇里还有一摊子事呢。” 送到楼下,潘成军把事先准备好的信封塞到车里,没想到袁洪涛扔了出来,佯装生气地道:“老潘,以后千万别和我来这套。你要是执意如此,我可就生气了啊。” 潘成军没再坚持,一行人目送离开。 事情解决了,陆一伟身上轻松了许多。回头对肖扬道:“这件事多亏了你,感谢的话就不多说了,我都记在心里了。” 肖扬道:“陆哥,你和我怎么老是这么客气,我也就这点能力,再大的忙也帮不上什么。还是哪句话,只要我能办到的,竭尽全力。” “好,有你这句话就知足了。”陆一伟点头道:“那行,我也不耽误你工作了,你赶紧回吧。” “别呀,我都和韩市长请假了,今晚我要和你们好好喝一杯。” “那自然好。”陆一伟高兴了,道:“那咱们上楼。” 上了楼刚坐下,李海东灰溜溜地出现了。他知道做下亏心事,怯怯地站在门口等待陆一伟的痛骂。 可陆一伟好像没事人似的,拉着李海东坐下来道:“在里面他们没为难你吧?” 陆一伟眼泪汪汪地摇了摇头。 “那就行了,去洗把脸换身干净的衣服。正好,我们四个人待会打两圈麻将。” “陆哥,我……”李海东试图解释,被陆一伟制止道:“行了,别说了,事情都过去了,以后注意点就行。” 没想到陆一伟竟然没责备他,让李海东有些意外。越是这样,他越觉得亏欠。还不如破口痛骂一顿,反而心里会舒畅些,可……李海东还要试图解释,被陆一伟一个威严的眼神打住了,转身回去换衣服了。 麻将桌上,陆一伟饶有兴趣地问道:“肖扬,袁洪涛这个人你熟悉吗?” 肖扬摇摇头道:“只是见过一两次面,并不熟悉。不过我听说他也是个老板凳了,五十好几的人了,还一直待在乡镇,上不去下不来。” “哦。”陆一伟道:“我看着他挺有能力的,说话办事滴水不漏,是个当领导的料。” 肖扬道:“东州的官场更加混乱,尤其是安都县。要知道,这个县可是在全国都能排上名的,县委书记还兼任着市委常委,算是高配了。有的乡镇也是副处级待遇,雨泽镇相对落后,还是正科待遇。经济越发达的地方,竞争更加激烈,甭说提拔了,就连乡镇书记都是争得头破血流。” “像袁洪涛这种情况,在安都县多得是。不是说他们不愿意提拨,而是站着茅坑不肯挪位,谁让都是产煤乡镇呢。就拿雨泽镇来说,去年的财政收入达到1个多亿,相当于南阳县的财政收入,如此富饶,他愿意离开吗?如果愿意,不给他一个合适的职位,还不如在乡镇待着。不过我听说,袁洪涛早就瞄准了副县长的位子,可竞争太激烈,那能轮上他,估计没戏。” “哦。”听完肖扬的分析,陆一伟很长时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又问道:“那韩市长具体是分管什么的?” “东州市一共有七个副市长的名额,目前还空缺一个。韩市长在政府里排行老三,具体分管煤矿安全,算是实权派,在市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徐才茂书记来了后,又格外重用他,很有可能在明年的换届时入常。” “既然跟着这样有前途的领导干,那你就要抓紧机遇,要是一帆风顺的话,到时候一外放,最次也是某个县的副县长,甚至更高。”陆一伟有些羡慕肖扬,他的仕途实在太顺了。先有张志远力排众议拉到县委办,后有副市长点将成为秘书,来了个三步跨栏,这一点,自己远远比不上他。即便如今已是常委,可又能怎么样?照样被困在巴掌大的地方,呼吸不到外面的新鲜空气。有时候,人的命运就在一瞬之间,抓住了改变一生,而错过了,很有可能永远不会再有了。 0759 肖扬点点头道:“陆哥,说句违心的话,如果我早步入官场几年,或许现在混得有模有样了。现在想想,自己当初有多傻。” 陆一伟不认同肖扬的观点,道:“话不能这么说。如果你当初不是在曙阳煤矿积累了丰富的煤矿管理经验,或许韩市长不会看上你。另外,你能抛弃世俗坚守一份忠贞的爱情,同样是磨练人生的宝贵品质。” 肖扬不好意思地挠头笑着道:“陆哥说的是,我目光短浅了。” 两人在县委办时配合的相当默契,说话也随便了些,可现在不同了。陆一伟赶忙道:“肖扬,我没其他的意思,别多心啊。” “说那去了,以后还得多加指点我,呵呵。”肖扬道。 陆一伟摸了张牌继续道:“对了,肖扬,瞅个合适的机会把韩市长约出来,我想和他交个朋友。” “这……”肖扬有些为难,道:“陆哥,我跟着韩市长才半个多月,对他的习性还不甚了解,要不这样吧,等过段时间来安都县时,我来安排让他绕道到矿上调研,到时候留下来吃顿饭,你看这样行不?” “这样甚好!”陆一伟认可道:“如此一来,也不会显得突兀,以为我们主动巴结他。还能借此机会提高下东成煤矿的声誉,一箭双雕啊。”然后回头对潘成军道:“老潘,你现在开始就提前准备,一定要把韩市长招待好了,他可是我们的财神爷啊。” “好,没问题。” “你们还打不打了?到现在一把牌还没结束,光顾着聊天了。”一旁的李海东有些不耐烦了。 “哈哈,好,我们打牌。” 激战正酣时,肖扬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立马神色紧张起来。对着他人嘘了一声,起身迅速接了起来:“喂,韩市长……” “对不起各位了,韩市长明天要开个会,我现在回去赶紧写讲话稿,今晚他要看。”肖扬解释道。 陆一伟秘书出身,自然知道秘书的苦,把麻将一推起身道:“那你赶紧回去吧,工作要紧。”然后对李海东道:“海东,给肖扬拿上几条好烟,再拿上几**好酒。” “不用了,这是干什么,我还能拿你的东西?”肖扬连忙拒绝道。 “我这不是送礼,也不是感谢,而是兄弟的情谊,看得起我就拿上。”陆一伟一脸严肃道。 “那……那好吧。”肖扬没再客气。 李海东把烟酒装到车上,安排矿上的司机将肖扬送回了东州市。 肖扬走后,也就到了饭点了。陆一伟把一直躲在办公室看电视的李二毛也叫到饭桌上,介绍道:“海东自然不用介绍吧,你应该认识。这位是老潘,以后免不了往这里跑,多熟悉熟悉。” 李二毛跟着陆一伟锻炼了些日子,胆子比以前大了许多。端起酒杯道:“老潘叔,海东叔,我敬你们一杯酒。” 李海东听到叫他叔乐得哈哈大笑起来,道:“二毛,我虽然和你爸称兄道弟,但咱俩年纪相差不大,别叫叔,叫哥就成。” 潘成军也附和道:“对,也别叫我叔,和一伟一样,叫我老潘就行。都是自己家人,别在这些细小末节上计较,坐下说。” 李二毛没有坐下,而是回头征求陆一伟的意见。陆一伟微微地点了点头,他才敢坐下。一旁的老潘看到了,开玩笑地道:“我说一伟,你这家教也严了点吧。孩子本来就拘束,你这一本正经的更害怕你了。” 李海东也道:“二毛,跟着陆哥你算是跟对了,这是你的福气。学着机灵点,不该说的别乱说,不该知道的别知道,总而言之一句话,别给你爹丢脸,听明白了没?” 李二毛虽少言寡语,但心里跟明镜似的,他知道这个煤矿是陆一伟开的,李海东的意思也在此。既然陆一伟把他带过来,就是十足的信任。他道:“海东哥,我知道该怎么做。” “好,有你这句话就行了,来,我陪你喝一个。” “我也陪上。”潘成军端起酒杯道。 吃过饭,陆一伟本打算住一晚明天再回去,但接到县委办副主任杜佳明的电话,通知明天上午九时召开常委会,省委组织部下来要对张志远进行考察测评。 “张书记回来了?”陆一伟惊奇地道。 “回来了。” “什么时候?” “今天下午。” “哦。”陆一伟挂掉电话,有些六神无主。看来张志远真的要走了,到了考察环节基本上已成定局,不过是下来走走过场,尽管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但还是被这一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了。还有,张志远今天下午回来了,他居然不知道,信息通道完全失灵了。 事不宜迟,陆一伟马上动身。临走时,对李海东道:“海东,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就别多想了,无非多花了点钱而已,你也不要有心理负担,以后别整乱七八糟的幺蛾子。好好跟着老潘干,你不是想买车吗,等贷款下来了,挑好的买一辆。” 李海东一直等着陆一伟训斥他,可等了一晚上都没等到,现在反而安慰起来,并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如此做,他更加感激陆一伟,道:“陆哥,我……” “打住!”陆一伟知道李海东要说什么,道:“如果你要说道歉之类的话,乘早别开口。如果真存有歉意,那就做出一件让我值得为你骄傲的事。一个男人,要拿得起放得下,宁折勿弯,遇到问题别胆怯,天塌下来还有我顶着呢,好好干。”说完,坐车离去。 李海东和潘成军站在院子里久久不肯回去。陆一伟的话对李海东触动很大,以前老是想着为自己谋点利益,这是他才真正明白,他们几个是一个整体。他有些愧疚地递给潘成军一支烟道:“老潘,以前我不该和你对着干,以后我跟着你好好干,不为别的,就为了活出个人样。” 潘成军笑笑道:“不是给我干,而是给你自己干。啥话也别说了,只要咱俩一条心,到年底绝对能大赚一笔。甭说买车了,想买什么买什么。” “真的?”李海东一直专注私利,却很少关心煤矿的发展。 “那还有假?” “哈哈……” 回去的路上,陆一伟脑子里乱哄哄的。他想去见见张志远,可回去就不早了,会见自己吗?他一直天真的认为,张志远回来之后第一个见得肯定是他。可人家下午就回来了,却没有告知他。是他实在太忙了,还是忘记了?不得而知。 他不打算回石湾乡,径直回了县城。由于李二毛在县城没住处,陆一伟将其带回了家。从卧室抽屉里取出五万元递给李二毛道:“明天一早,你按照这个地址以潘成军的名义给他母亲寄过去两万,记住,这事别让老潘知道。” 李二毛接过钱点点头道:“明白了。” 陆一伟回了卧室,李二毛拿着五万元仔细回想陆一伟刚才说的话。他明明听到是寄两万,怎么给了他这么多,难道是自己听错了?思考了许久,他鼓起勇气敲开陆一伟的门问道:“一伟哥,是给寄两万吗?” “嗯,对呀。” “那……你给多了。” 陆一伟心里有事,话只说了半截,连忙道:“瞧我这记性。剩下的三万你带在身上,以备急用。如果你没钱了,也可以拿着花,不必和我说。”如此做,是他有意考验李二毛。他认为,一个人只有经受得起金钱的诱惑才能称得上是男人,才有资格成为他的朋友,当初和李海东也如此。大笔现金经过李海东之手,没一次出错的,才有了后来的绝对信任。 李二毛是农家出来的孩子,看着花花绿绿的钞票虽心动,却没有动任何邪念。陆一伟车后备箱里放着很多好烟好酒,拿一些对方肯定不会发现,可他从来没动一下。 李二毛是抽烟的,只不过不在陆一伟面前抽。即便如此,他都会把车上散落的烟一根一根地装进烟盒里。 陆一伟躺在床上心烦意乱地拿起一本书打算看,可看了半天连一扔,蒙着头睡觉。手机就放在枕头边,时不时坐起来看看有没有来电,他一直希望奇迹会发生,可等了许久,手机依然安安静静在那里躺着。 实在睡不着,他干脆坐起来到客厅看电视。换了好几个频道,都没一个好看的。随手把电视一关,站在阳台上仰望着璀璨的星空,他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他想了许多许多,想得最多的,无疑是张志远走后他怎么办?对于贴上标签的人很难改变现有的生活轨迹,但结局往往不容乐观。无论是谁来当县委书记,很少用上一任身边的人。结局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打压,一种是遗忘。 对于前一种,陆一伟比较乐观。毕竟自己已经位至常委,再打压也不至于将其踢出常委。而他最担心的就是后一种,无限期地遗忘,将是多么痛苦的事。发配到北河镇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假如杨德荣上来了,那肯定没有任何悬念了。那如果是其他人来呢? 无意之间,他看到石晓曼家阳台上还亮着灯。他想了半天,从茶几上拿起手机打给了石晓曼。 0760 “喂,睡了吗?”陆一伟站在阳台上,靠着栏杆望着石晓曼的房间。 石晓曼刚刚躺下,正靠在床上阅读英国小说家夏洛蒂的《简爱》。手机在客厅,听到电话响,看了看手表,有些不情愿地起身,看到是陆一伟,颇为惊奇。自从上次雪灾拒绝后,两人就很少联系。现在都晚上十一点多了,难道有事?接起来听到熟悉的声音,笑着道:“还没,刚躺下,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陆一伟道:“一个人无聊,想找个说话的,看到你房间亮的灯,就想到了你。” 女人的心思很微妙,每一句话都能触动敏感神经。现在打电话说聊天,会不会……她不敢往下想,脸刷地一下子红了。沉默了片刻道:“你是不是喝多了?” 陆一伟没想那么多,道:“晚上是喝了点酒,正好,我现在肚子有些饿,能不能给我整点吃的?” 越来越靠近自己的想法了,石晓曼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手机,心跳加快,不知是害怕还是兴奋。要在以前,她会毫不犹豫爽快答应,因为她喜欢陆一伟。可自从那次后,她的心突然死了,陆一伟根本不喜欢她。与其热脸贴冷屁股自讨没趣,还不如彻底斩断私心杂念。可现在一个电话又搅乱了她的心。 “喂,你还在吗?”陆一伟听到对方久久没回应,小心翼翼地问道。 “哦……那你想吃什么,我现在给你做。”石晓曼言语凌乱,不知所措。 “啥都行,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陆一伟没心没肺地道。谁曾想,他这一个电话足以让对方很长时间难以平静。 “哦……好……那你过来吧。” “好的,我现在过去。”挂掉电话,陆一伟穿好衣服推开李二毛的房间,只见他正站在窗户前偷偷地抽烟。看到陆一伟后,吓得脸色煞白,赶紧把烟头丢出去,像犯了错误的孩子似的局促地站在那里。 陆一伟没有说什么,道:“我出去一趟,你先睡吧。”说完,关上了门。 正准备离开时,他又想到了什么。再次推开李二毛的房间,将口袋里的一包烟丢给他道:“男人抽烟正常,少抽点。” 而楼下的石晓曼变得六神无主,慌乱不堪。先是赶紧回卧室脱掉睡衣换好衣服,又紧接着把凌乱的房间收拾了一通。还不等走进厨房,门铃已经响了。 石晓曼走到门口隔着猫眼看了下,确实是陆一伟后,直起身子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气,手搭在门把上停留了几秒,“咔嚓”打开了。 陆一伟一个温和的微笑,让石晓曼心都软了。不知为什么,陆一伟身上散发着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主动往上吸附。尤其是那招牌的迷人微笑,实在让人欲罢不能。 一个男人不管是美与丑,都散发着吸引异性的强大磁场。有的长相帅气,有的能言善辩,有的满腹经纶,有的头脑聪慧等等,无论是哪一点都会让异性着迷。最恐怖的就是集优点于一身的男人,更是万花丛中一点绿,说是招蜂引蝶一点都不为过。而陆一伟,具备了一个成功男人的很多特质。 长相阳刚帅气毋容置疑,这是得到很多女性公认的,尤其是在这个小圈子里,一堆女人坐到一起谈论最多的无疑是陆一伟。高学历,正儿八经的本科生毕业,在南阳官场凤毛麟角,其余的不是专科就是党校之类的,因为本科生压根不会选择回乡发展。高地位,三十出头就是副处级领导干部,同龄人没有一个人敢与其相比,根本不够格。最最主要的是,还是单身。各种因素综合起来,让很多异性为之倾倒。 “怎么?不欢迎?”看到石晓曼杵在门口不让其进,开玩笑地道。 “哦,哦,快进来!”石晓曼漂浮的思想回到现实中,急忙闪开身子,让陆一伟进来。 陆一伟进去后要换鞋,石晓曼连忙道:“不用换了,反正地脏。” 陆一伟执意换了鞋,来到客厅坐到沙发上。石晓曼红着脸为其倒茶,然后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取出烟和打火机放到面前,道:“你先看会电视,我给你做饭去。” 陆一伟观察到石晓曼有些不对劲,还以为有什么心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石晓曼跑进厨房,闭上眼睛靠在墙壁上,用手摸着滚烫的脸,试图让剧烈跳动的心脏平复下来,可无济于事。为什么?为什么他又出现了? 一顿饭足足做了半个多小时。石晓曼将一晚热气腾腾的面条端在陆一伟面前道:“乘热吃吧,锅里还有。” 陆一伟看到焦黄色的汤汁和阳春白雪似的面条,上面还搁着荷包蛋和火腿肠,飘起得香味刺激着他的味蕾,口腔一发酸,口水快要流出来了。他确实是饿了,晚上光顾喝酒了,没吃几口菜。没说废话,端起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一碗面下肚,陆一伟直夸她做得好吃。又盛了一碗,三下五除二给解决了。石晓曼看着一改往日形象的陆一伟,笑着道:“你是不是一天没吃饭了?” “哈哈。”陆一伟一边擦嘴一边道:“还别说,是一天没正儿八经地吃了顿饭。你的手艺真棒,就像我妈的手艺一样,真心好吃,谢谢了啊。” “别贫了,真有那么好吃?”石晓曼嘴上如此说,心里甭提多高兴。 “那可不,看来我以后要经常来你家蹭饭。你放心,我交伙食费。”陆一伟道。 “好啊!”石晓曼顺着杆子往上爬道:“一顿饭一百,你吃得起吗?” “呵呵,好家伙,你这比饭店还贵,还真吃不起。” “得了吧你。”石晓曼一个善意的飞眼,起身去洗碗了。 望着石晓曼曼妙的身躯,陆一伟有些头脑发热。很长时间没近女色,是个人都会有所联想。不过这种想法仅仅停留了几秒钟,又消失的荡然无存。他时刻谨记着,决不能在女人问题上翻船。有了联想,他很快想到了佟欢。这个让他着迷的女人,无时不刻让他怦然心动。 “你喝茶啊!”石晓曼从厨房出来,看到陆一伟呆呆地楞在那里。 “哦。”陆一伟掐掉手中的烟,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进入今晚谈话的主题,道:“明天的常委会你知道吗?” “知道啊。”谈及工作,石晓曼立马换了副表情,道:“我想着张书记回来了你肯定知道,就没给你打电话。” “哦。”陆一伟面露赧色,他应该是最后一个知道的。道:“马书记在家吗?她明天应该会参加吧?” 石晓曼点点头道:“马书记也是今天下午回来的,应该会参加。” 陆一伟试探性地问道:“马书记最近一段时间在忙什么?” 石晓曼道:“一伟,和你说你千万别和外人说啊。马书记去年不是请了很长时间的假,你知道吧?” “嗯。”陆一伟好奇地点头道。 “那段时间马书记保胎去了。”石晓曼道:“她和她丈夫结婚五六年了都没有孩子,据说马书记习惯性流*产,一直怀不住。全国各地到处看病都不见好。后来找了位老中医吃了长达一年的药好不容易才怀上,所以她格外重视,请了假专门安胎。但命运似乎捉弄她似的,最终孩子没保住。据说,孩子在两个多月的时候就胎死腹中了,她愣是坚持到四个多月才接受现实,这件事对她打击非常大。” “然而,打击远远不知此。她丈夫知道她再也怀不上孩子后,打了胎的第三天就提出离婚。马书记没有反抗,含着眼泪签下了离婚协议书。离婚后,整个人就和换了个人似的,郁郁寡欢,闷闷不乐,心思不在工作上,而是坚持不懈四处奔波寻找着各种民间秘方,她想孩子快想疯了。所以,她经常就请假失踪了,一走半个月,甚至一个月,估计还在坚持。” 听完马菲菲的不幸遭遇,陆一伟颇为同情。每个人光鲜的背后都有一段难以启齿的糟心事,所以不必羡慕谁谁谁活得好,只要自己过得舒畅顺心就行了。这不,马菲菲是想要孩子要不上,张志远有孩子顾不上管导致患病,不管老天爷公平不公平,给予了你什么,总会索取点什么。 马菲菲曾经是火爆北州,名扬西江的著名旦角表演艺术家,不知有多少男人为之倾倒,更不知道有多少男人试图接近她,达官显贵,社会名流纷纷投出橄榄枝,而她最后放弃本业选择了从政。至于怎么一步步上来的,谁都清楚。 马菲菲怀不上孩子与她混乱的私生活有无直接关系,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你怎么好好地关心起马书记了?”石晓曼好奇地问道。 “哦。”陆一伟道:“我也和你直说吧,这不张书记转眼就要走了,你说马书记有没有可能接任县委书记?” “这个……”石晓曼佯作深思道:“这个还真不好说。” 0761 听到石晓曼如此语气,陆一伟很感兴趣,追问道:“你知道什么?” 石晓曼道:“关于张书记要走的传闻很早就传开了,与此同时谁来接任张书记,就出现了很多版本。有的说外调,有的说就地提拔,而后者呼声最高的莫过于杨县长和马书记了。不过我认为,这两个人可能性都不大,毕竟才刚刚提拔,连一年都不满,更别说一个任期了,怎么可能一下子成为一把手呢?不过什么事都有个万一,不排除这种可能。” “如果非要在二者中选择,我倒觉得杨县长无论从资历还是阅历都占很大优势。马书记毕竟没有基层工作经验,市里也不会草率做出决定,让一位从团市委下来锻炼的女同志担当重任。不过前段时间的大火,杨县长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了。” “马书记行踪诡异,除了开会很少带我一同出去。不过据我了解,她这段时间在上下活动,估计她也惦记着张书记那个位子,所以,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敢保证。” 听完石晓曼的分析,陆一伟反而更加迷糊了。假如马菲菲出任县委书记,他的前途还不至于扼杀在摇篮里,毕竟两人没什么过节,也不存在利益冲突,说不定还会得到重用。所以,他更希望马菲菲来接任张志远。不过现在看来,希望渺茫。那就是说,极有可能从上或其他县市区外调。 石晓曼猜到陆一伟的心思,安慰道:“一伟,你现在都是常委了,不管谁来了都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不过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以你的才干在南阳真的屈才了,还不如跟着张书记一同去省里呢。” “哎!”陆一伟斜靠在沙发上道:“我何尝不想呢,不过可能性不大。张书记要去的部门是省委黄书记直接领导的省企改领导小组,他去了也是服务性质,怎么可能带我一同去呢。” “那你打算怎么办?” 陆一伟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听天由命吧。如果下一任领导来了重用我,那我好好再干几年。如果还想以前一样,我也没什么追求了,还不如干点自己的。” “哎!”石晓曼感叹道:“都说秘书进步快,有时候也很无奈。得到什么,就要舍弃什么。不过我觉得你没问题,你也别太悲观了。” “但愿如此吧。” 两人一直聊到凌晨一点多,要不是电视里的主持人说“谢谢收看,明天再见”,估计能聊到天亮。陆一伟见时间不早了,连忙起身道:“实在不好意思,都一点多了,打扰你休息了。你早点睡吧,明天还得早起。”说完,起身要走。 见陆一伟要走,石晓曼倍感失落。房间里一年四季死气沉沉,没个人气,好不容易来个人,现在又要回到一如既往的空寂,让她有些害怕。她没有挽留,送走陆一伟,一个人在沙发上坐了很长时间,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八点起床,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在乡镇工作,一天到晚见得就那几个人,时间长了变得懒散了。以前一天一洗头,现在三四天才洗一回。穿衣更加不讲究,不影响形象就行。人都是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乡镇就是如此,足以让一个出类拔萃的人才消磨成与村民傻傻分不清的基层干部。时间就是打磨机,愣是把一块晶莹剔透的金刚玉磨成黯淡无光的人造石,不知是悲哀还是…… 陆一伟穿好衣服,李二毛已经做好饭了。他走到饭桌前看了看,还比较丰盛,鸡蛋汤,煮鸡蛋,还烙了烙饼,夸赞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李二毛挠头道:“我在部队上就是炊事兵,可能做得不好,您别见怪啊。” “哦,我都忘了这茬了。”陆一伟恍然大悟道:“行了,你也坐下吃吧。” 刚吃了一半,手机响了起来。掏出来一看,是张志远。陆一伟赶紧把烙饼丢在一旁,起身接了起来。 “你现在到我办公室一趟。”张志远直截了当道。 陆一伟不敢怠慢,以最快的速度下楼赶往县委大院。 敲开门进了张志远办公室,只见里面坐着几位领导干部,陆一伟不知啥级别,不过联想到要考察张志远,应该是省委组织部的,赶紧谦虚地逐个点头打招呼。 “李处长,这就是我和你说得陆一伟。”张志远起身拉着陆一伟和一位中年男子介绍。又回头对他道:“一位,这位是省委组织部干部三处的李处长,来,打声招呼。” “李处长好!”陆一伟态度诚恳地鞠了一躬。 李处长脸上挂着笑容,微微点头道:“好,好。” 张志远回到办公桌前,极力推介陆一伟:“李处长,一伟是个非常不错的同志,有责任有担当,工作兢兢业业,办事诚诚恳恳,做人清清白白,完全能胜任各个岗位,还希望李处长多多提携英才俊秀,为我党的事业培养后备人才啊。” “好,好。”李处长话不多,似乎对张志远的卖命解说并不买账。这就是组工干部,少言寡语,只会听,从来不乱表态发言,更不会乱答应什么,纪律极其严明,行动十分诡异。 而张志远也不指望这位李处长能答应什么,只希望让陆一伟给他留下点印象,为将来铺路。见马上要冷场,他赶紧道:“李处长,我听说省里要选拨一批挂职干部,不知真假?” “好,好。”李处长没表态,好像复读机似的重复着“好”字。说是没表态,其实已经表态了,那就是不想说。关于组织秘密,在没有正式行文公开前,所有的消息都是传闻。别人可以传,但他们不能到处撒播消息。 见套不出什么话,张志远只好作罢,对陆一伟道:“一伟,你先下去吧,九点准时开会。” 陆一伟从办公室出来,出了一身冷汗。省里下来的领导果然气度非凡,一句话不说,都让人不寒而栗,何况对方不过是个处长,要是见到再大的官,说不定双腿会打颤。 距离开会还有半个多小时,陆一伟没有走远,去了杜佳明办公室。 杜佳明见陆一伟来了,赶紧张罗倒茶递烟。笑嘻嘻道:“陆常委,自从你去了乡镇后,很少回娘家看看,我都快想死你了。” 杜佳明嘴巴甜是出了名的,说得直白一点就是油嘴滑舌。这种人是把双刃剑,有的领导喜欢听别人恭维,有的则不喜欢。拍马屁拍对了说不定能步步高升,要是拍到马蹄上估计就死的难看了。就好比张志远,对这类人极其厌恶,以至于杜佳明现在还是县委办副主任。 陆一伟笑着道:“我又不是女的,你想我也解不了渴啊。” “哈哈……”杜佳明大笑道:“此想非彼想,您要真是个女的,我估计会把持不住,哈哈。” “统战部女的多,也没见你把持不住啊。”陆一伟开玩笑地道。 “老哥,你尽拿我穷开心。”杜佳明一副苦瓜脸道:“统战部个个是水桶腰褶子脸,我的口味还不至于如此重,您喜欢这类型的?” “我倒是喜欢,就怕人家不乐意啊。” “真的啊?有你这句话就行。随后我给您牵牵线,保准个顶个的往上扑。” “行了,少贫吧你。”陆一伟见杜佳明越扯越远,急忙刹车道:“佳明,这段时间你有没有去看看董主任?” “哎!”杜佳明唉声叹气地道:“董主任的情况不容客观啊。” “怎么?”陆一伟神色紧张起来。 杜佳明道:“董主任原来是个良性肿瘤,可过了个年就变成恶性肿瘤了。而且浑身串,已经转移到骨头上了。据说,可能没多少日子了。” “啊?”陆一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怎么会这样?” “是啊,一开始我也不相信,可现实就是如此啊,哎!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病就病成这个样子呢。”杜佳明卖命表演道。其实,他心里巴不得董国平早日升天了。就因为他,一直压着他这么些年都转不了正。他这一走,县委办主任的位子顺理成章就是他的了。 陆一伟没有那么腹黑,更多的是同情。道:“那董主任现在在哪个医院?” “前天从京城医院回来了。”杜佳明道:“董主任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放弃治疗执意要回来。万一真的在医院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是要火化的。咱南阳县人还是老观念,总想着留个全的入土为安。” “你去看望过了?” “还没,你看我那顾得上。”杜佳明道:“刚记回来了。为了筹备今天的常委会,昨晚连觉都没睡,到现在脑袋都是懵的,等结束了过去看看。” 人生无常,世事难料。去年还是好好的一个人,今年就成了这番模样。董国平有病是众所周知的,可病情来得如此猛烈,确实有些始料未及。陆一伟联想到去年的遴选副县长一事,董国平败给了高博文出局。那病情的恶化与这件事到底有无关联呢,还真说不准。不管董国平政治生涯有无功过,但在生死面前一笔勾销,没人会过多计较。陆一伟打算等开完会去看一看。 0762 常委会按照既定时间准时召开。由于会议议题特殊,扩大到四套班子领导。有了省委组织部领导的出席,今天的会场显得格外庄重严肃,没有人交头接耳,除了椅子的挪动声和咳嗽声,死一般的沉寂。 椭圆形会议桌上,省委组织部领导端坐中央,在家的常委按照级别高低依次落座,人大主任和政协主席因是正处级领导干部,同样坐到会议桌前。而其他副主任、副县长、副主席以及常委会委员拿着笔记本坐在靠墙的椅子上。 这应该是今年最高规格的一次常委会。商讨的不是如何研究部署南阳县的发展,而是张志远的升迁决定。每个人心里都藏着小九九,张志远这一走,关乎着每个人的命运。 会议由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主持,道:“经省委主要领导批示,市委研究,决定今天召开专题会议对张志远同志进行组织考察并进行测评。会议议程有三项,第一项由张志远同志做任期述职报告;第二项由省委组织部干部三处李处长作重要讲话;第三项进行测评。下面进行第一项……” 张志远缓缓站起来,用柔和的目光环视一圈,然后从衣兜里掏出一份昨晚连夜起草的述职报告,不等张嘴,眼眶有些湿润。在南阳县两年多,不论是单枪匹马孤军奋战,还是群起愤敌围追堵截,真要说再见的时候,心里多少有些不舍。 “李处长,同志们。两年多前,我怀着一颗炽热和真挚的心来到这方热土上,与同志们一道,以敢叫南阳换新颜的断腕决心和毅力致力于南阳的发展。两年多来,南阳的一草一木,一街一巷,都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脑海里……在市委市政府的坚强领导下,在各条战线同志们的支持配合下,我们实施了打击私挖滥采,进行了企业改制,实现财政收入突破亿元大关……有成绩,自然有不足,三大工业园区的设想至今没完成,城市建设还没有起步等等,我愧对于南阳父老乡亲,愧对于组织对我的厚爱,希望大家在未来的日子里能够不辱使命继续完成。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这次上级组织部门拟调整我到新的岗位上,我诚惶诚惧,如履薄冰。不管我走到什么岗位上,我都不会忘了这方热土,永远铭记在心……” 张志远的讲话情深意切,态度客观,让在场的同志都一扫往日的情结,触动心间,不由自主地鼓起掌来。看着昔日在一起相濡以沫,摸爬滚打的“战友们”,张志远情之动容,做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举动。只见他走到一侧,深深地向大家鞠了一躬。 每个人脸上都浮现着复杂的表情。杨德荣抿着嘴巴看着张志远,眼神比从前变得温和了许多。他在想,他们两人之间并没有太多过节,不过是工作思路上有冲突。以前他巴不得张志远赶紧滚,可到了真要走的时候竟然有些留恋。张志远学识广思路宽不可否认,如果当初自己与他一条心扑下身子干,或许南阳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他只为一己私利层层阻挠,实在不该。他这一走,对自己真的有好处吗? 县委副书记马菲菲眼眶里闪动着泪花,被张志远的讲话深深打动了。组织部长闫东森则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脸上若隐若现乌云密布。他羡慕张志远,仅仅两年就被提拔到新的工作岗位上,而他已经在南阳待了将近十年。十年,对于一个人的政治生命是多么的重要,可又能如何? 而副县长徐青山则一直不停地观察着陆一伟的举动。对于他来说,这两个人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是张志远到北河镇将其带到县里,又一步步提拔到副处入常。这一走,陆一伟再一次面对困局,他能改变吗?而省里的李处长一行则面无表情,好像这事与他们无关,稳如泰山地坐在那里。 仅仅是个考察,就把气氛搞得如此浓烈。轮到李处长讲话了。他拍了拍话筒道:“同志们,志远同志刚才讲得很好。从大家的表情和掌声看,对志远同志的表现比较满意。我受组织部赵部长的委托,今天对张志远同志进行考察测评。多余的话就不说了,下面分发测评表吧。” 张志远声情并茂,李处长反而寥寥数语,只是说明对张志远进行考察,多余的话一句都没有,更没提及调任。 填写测评表十分简单,只要划对勾就行了,当然底下还有意见和意见栏,几乎没人填写,不到十分钟就全部结束了。考察完毕后,李处长一行谢绝张志远的一再挽留,带上测评表匆忙离开了南阳县。 张志远回到办公室,杨德荣后脚就进来了。抱拳笑着道:“志远老弟,恭喜啊。” 张志远淡然一笑,丢给一根烟点上道:“这有什么好恭喜的,去了省里干服务员的工作,还不如在南阳自在。” 杨德荣坐到沙发上感慨地道:“当服务员有什么不好呢,那要看伺候谁了。我是年纪大了,如果再年轻几岁,我也乐意。志远啊,我真的很羡慕你。” 张志远不知杨德荣此话背后的含义,道:“羡慕什么,在基层可以当山大王,山高皇帝远,自由度极大。而到了让人窒息的机关楼,和一般工作人员有什么区别?何况去了是做苦力的,有些力不从心啊。” 张志远一再客气,杨德荣没自讨没趣,岔开话题道:“定了没?去哪个部门?” 杨德荣问话事出有因。张志远虽已经定了去省企改办,但这是个临时机构,一旦职责完成,就要解散。而且大多数人从其他单位临时抽调,都有个挂靠单位。企改领导小组组长是省委书记黄继阳,下设企改办公室,由省委秘书长罗中原担任,自然而然往省委办公厅挂靠,但一切还是未知数。 张志远道:“具体的还没有确定,听天由命吧。” 杨德荣以为张志远不愿说实话,忖度道:“志远啊,虽然咱俩相处时间不长,但你这一走,我心里空落落的,真有点舍不得。不过,我更希望走出去,毕竟关系到你的前途嘛。你放心,不管将来谁当县委书记,你既定的‘四个提升’发展战略我不会改变,会一如既往地贯彻下去,如果那里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希望你多加指正啊。” 杨德荣能够放下姿态说出这一番话,让张志远倍感意外。他道:“如果我离开了南阳县,一切就听下一任的吧。毕竟每个人的理念思路不同,不过目的是一致的,都是想让南阳县改变发展。我能力有限,没能让南阳的经济发生质的飞跃,希望在你的带领下能够争取摘到贫困县的帽子。在这里,我就拜托你了。” “拜托什么啊,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杨德荣叹了一口气道:“志远啊,我这个人呢,毛病多,总觉得在基层工作多年,经验丰富,资历高,常常摆架子,甚至与你唱对台戏。现在想想,我是多么的无知和无趣。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衷心地祝愿你事业有成。” 真到了这个时候,一切枝枝蔓蔓都烟消云散了。张志远语气温和地道:“老杨,你千万别这么说,在你面前我永远是小学生。说到基层工作经验,这是我的短板,确实没有你丰富。如果我当初在做出每项决定前征求下你的意见,或许会少走许多弯路。好比当初遴选副县长时,为你选配副手,而我却没有事先与你沟通,闹出很多不愉快。” “呵呵,都过去的事了,就别再提了。”杨德荣烟抽的有些猛烈,呛得咳了起来。由于用力过猛,眼睛盈溢出丝许眼泪。如此应景,还真恰到好处。 张志远静默地望着杨德荣,坐起来从纸盒里抽出纸巾递给了他。杨德荣见此,连忙摆手道:“这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抽根烟还岔气,这要是再过两年,还不得咳出肺来?哈哈。” 张志远抿嘴一笑道:“你才多大年纪,别说这些丧气话,还有大把好时光呢。” “哎!”杨德荣表情变得黯淡下来,道:“我今年54岁,如果明年换届的话,最多也就干一届了,还有什么好时光,没几年了。不像你,这次到了省里,又在黄书记身边,用不了几年就是封疆大吏,望尘莫及啊。” 张志远看着杨德荣日渐苍老的面庞沉默了许久。他说得没错,也就仅有六年的光景,政治生涯就要结束了,非常得短暂。如此说来,往日他做出一些过激的行为倒有情可原。 “老杨,我这一走,位子就空出来了。前一阵子市委秦书记征求过我的意见,我举荐了你。”张志远道:“秦书记没有当场表态,不过我真心希望你能接替我,为自己的政治生涯画一个圆满的句号,所以,你要抓住这次机会,争取一下。” 0763 “志远啊,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谢谢。”杨德荣苦笑了下摇摇头道:“说实话,如果说我不惦记你的位子是假话,但有些事是冥冥注定的。早些日子听说你要调离后,我动心了,活动了,也非常有信心,但偏偏在这个时候双庙镇着了火,一把火把所有的希望全部给否定了,你说这不是命中注定?人哪,有时候你不得不服命。罢了,罢了,我不想去争了。” 关于双庙镇的大火张志远是知道的,他非常幸运,偏偏这时候他在京城学习,躲过了一劫。如果他在家的话,必定会影响这次调动。庆幸之余,颇为后怕。 同样是一场大火,却让两个人的命运走向了两个极端。真的是老天不公吗?人在失意的时候,往往把一切错过推到根本不存在的老天身上,借此逃脱推卸责任,实则命运掌握在个人手中,也只有自己,才能改变命运。如果杨德荣未雨绸缪,准备充分,物资充足,方法得当,完全可以避免火灾。即便是发生了,只要临危不惧,力挽狂澜扭转局势,把坏事变好事,也不会成了今天的局面。然而,时间不可以回溯倒流,一切都晚了。 张志远安慰道:“老杨,这起火灾我也有责任,不应该让你一个人承担。随后,我会呈请秦书记,看能不能撤销你的处分。” “算了,一个警告,没什么大不了的。”杨德荣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这次我真不想争了,有些力不从心。一切等到明年吧,如果条件允许,我就努力一把,如果不允许,那就这样吧,呵呵。” 张志远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越说越丧气。转移话题道:“老杨,我必须得提醒你。上次我们陪同林市长到双庙煤矿调研时,我发现了好多安全隐患。技术人员不专业,竟然还有电线裸露在外,这点你要重视,要下大力气督促整改。如果不加以防范,说不定那天就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嗯,多谢提醒。”杨德荣点头道:“随后我就安排高博文逐个煤矿进行彻查,只要安全不过关一律停产整顿。” “嗯。”张志远又道:“还有,我一直想改变县城的面貌,可囊中羞涩迟迟不敢动工。今年煤炭市场回暖,估计财政收入会取得历史性突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来实施这项工程。我听说你前段时间引回来一个城建项目,这就是好得兆头。” “嗯。”杨德荣道:“其实我也有这个想法。如果财力允许的话,我会着手考虑的。” “还有。”张志远又太多未完成的夙愿,迫切的讲出来道:“南阳的交通一直是短板,这个议题希望你一并考虑。” 杨德荣觉得张志远话有些多了,如何发展还轮得着你指手画脚,显得自己没本事似的。勉强地点了点头。 又聊了许久,杨德荣看了看表道:“志远,我一会还得去一趟市里,就不陪你多聊了。不管你走多远,我们毕竟在一个战壕里奋斗过,有时间了常回来看看。” “我会的。” 杨德荣起身要走,张志远突然叫住道:“老杨,我还有一事相求。” 杨德荣回头诧异地望着张志远道:“啥事?你说吧。” “我走后,你要多多关照一伟。”这个问题,张志远憋了许久,却不知该如何讲。说轻了不顶用,说重了人家以为你不信任,还不如不说。但不说出来,他总觉得少点什么,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讲出来。 杨德荣愣在那里,思量片刻道:“你不带他走吗?” “暂时不会,可能以后也不会。” “哦。”杨德荣似乎读懂了什么,道:“放心吧,他现在是常委,我知道该怎么做。”说完,开门离去。 张志远失神地坐在办公桌前,心里凌乱至极。杨德荣的最后一句话,说了等于没说。说实话,南阳县并没有让他留恋的人和事,唯独陆一伟是他始终放不下的牵挂。他能想到自己走后陆一伟的处境,可又能怎么样呢? 两人合作一年多相当的默契。而且此人肝胆相照,行侠仗义,是个堂堂正正的热血男儿。在自己被双规时其他人是隔岸观火,举棋不定,不敢贸然行动,唯独只有他上下活动,剑走偏锋走了一条看似微乎其微的捷径,效果却事半功倍。不仅帮助他度过了难关,还借此发力当上了县委书记。如果没有他当初坚持,或许自己早被陷害了。这一点,张志远永生难忘。 另外,是他救了女儿楚楚。如果不是他,楚楚依然如同惊弓之鸟般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充满恐惧。而如今,女儿身上的牛皮癣虽没有彻底根除,但比从前好了许多,已经敢于面对新生活,重新走进了校园,融入到同学之中。 还有许多许多,张志远清晰地记着每一件事。可越想,心情越是沉重。自己给予的也就这么多,难以再带到新的高度了。因为此,他害怕面对陆一伟。但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最终要直面应对。 在京城学习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考虑如何妥善安置陆一伟。按道理说,给他一个副处待遇,已经是相当优厚的条件了,可他总觉得还亏欠他…… 该面对的终究还是要面对。他拿起办公桌的手机,思量再三,拨了出去。 “在哪?” 陆一伟连忙道:“张书记,我现在在董主任家,马上就回去。” “哦。”关于董国平的病情他也听说了,道:“那你等着,我也过去看看。” 挂掉电话,陆一伟把这一好消息告诉奄奄一息的董国平。谁曾想他立马睁开眼睛,伸出干瘪的手指,嘴巴抽动着,用微弱的语气道:“扶……我……起……来。” 家人的泪水早已哭干了,妻子擦掉眼角挂着的泪水,愣是将骨瘦如柴的董国平扶起来靠在床上。 张志远提着东西来了,看到董国平的样子一脸凝重。妻子腾出座位让其落座,他坐下后紧紧地握着董国平的手道:“董主任,你受累了。” 董国平硬撑着身体试图要表达什么,但压根没有力气。用微弱的气息吐出几个字:“我要走了。” 张志远听到此,心里十分难过,道:“你不能走,我还要等你回来继续为我工作呢,你还有许多事没完成了。”对于董国平,他存有愧疚。上次遴选副县长时,没能帮助他,很长时间过意不去。但经过党代表人代表投票选出来的,他不能违抗。 董国平脸上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笑容,气若游丝地摇摇头,大喘着粗气道:“等……我……” 陆一伟见情况不妙,赶紧给张志远递了个眼神。张志远随即起身道:“你好好休息,等病好了就回来上班,好吧?” 董国平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张志远将他妻子叫出了房间,问道:“需要县委政府做点什么?” 他妻子木讷地摇了摇头道:“人都成了这样了,也没什么指望了。老董一直是个官迷,他今生最大的遗憾是没能当上副处,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配合我们唱一出戏,让他满足下心愿。” “这没问题。”张志远毫不犹豫答应下来道:“需要我们怎么做?” “副县长不是有人大的任命书吗?麻烦您能不能为他做个假的,就让他看一眼就成,求求你们了。” “好,我待会就让范忠明亲自把任命书送过来。” 从董国平家出来,张志远径直去了人大办公楼。与范忠明对接意见后,愿意为即将离世的人做一次“假”。事不宜迟,范忠明立马安排人将任命书做好,并亲自送到董国平家。董国平看到任命书,激动的热泪盈眶。他知道这是假的,但心里非常高兴,紧紧地抱着证书,不停地抚摸着上面的鎏金烫字。 张志远又以县委县政府的名义,为董国平送上了慰问品。不管有没有用,至少良心上过得去。 处理好董国平的事情后已经是中午了。张志远和陆一伟来到了老地方老兵渔港吃饭。饭桌上,两人并未讨论这次调动之事,气氛还算融洽。 酒过三巡,张志远突然道:“一伟,最近你有没有事?” “没有啊。” “那好,我许久没出去旅游了。要不咱俩一起出去散散心?” 陆一伟对张志远的这个提议很感兴趣,连忙道:“好啊,您说去哪里?” “呃……”张志远思考了许久道:“要不我们去西藏?” “就我们俩人?” “对。” “多会走?” “吃完饭就走。” “啊?”陆一伟对张志远的临时决定有些惊慌失措,道:“能来得及吗?” 张志远笑笑道:“你陆一伟不是神通广大吗,这点小事还能难得住你?” 陆一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行,我现在就找人订机票。” “好!”张志远来了兴致,把酒杯一推起身道:“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0764 匆匆吃完饭,司机老魏就把两人送到江东市。临走时,陆一伟提议将老魏和李二毛也带上,出去也好有个照应。张志远考虑了一会儿,点头默许。 飞机票依然是托付三条给买的。要说三条与陆一伟的友谊真是没的说,尽管并不经常见面,但只要陆一伟有事,他总会放下手头的工作全力以赴。好比上次往南阳县竖三个大广告牌一事,原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三条充分发挥聪明才智,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愣是一夜之间完成了。这不,接到陆一伟电话后,西餐厅还忙得一塌糊涂,就这样,他都赶紧跑去定飞机票了。 去的路上,张志远提前打了预防针,道:“一伟,咱可提前说好了啊,这次出去旅游一切花销都由我开支。” 陆一伟连忙道:“怎么能让您开支呢,这事您不用管了。” “不行,这次必须我来,别和我争,如果再要啰嗦,我可翻脸了啊。”张志远一本正经地道。 看着张志远一脸严肃,陆一伟没再坚持,点头道:“那行吧,那我就狠狠地宰您一回。” “哈哈,对!宰我一回。”听到陆一伟和自己开玩笑,心情不由得舒畅了许多。 陆一伟拍拍老魏的肩膀道:“老魏,张书记好不容易放一回血,咱们可不能替他省着,敞开了花。” 老魏透过后视镜只是笑笑,没有说话。跟随张志远这么多年,老魏一直少言寡语,又很少插手政务,是个合格称职的司机。 到了江东市飞机场,三条早早地在候机厅门口等候着。 “我说一伟,去西藏旅游也不说提前打招呼,我早就想去了,你要提前说我也就去了。”三条埋怨道。 陆一伟挤了挤眼小声道:“这位是我们老板。” 三条常年混迹于官商两界,连忙上前躬身握手道:“张老板,早听闻您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度非凡,有大将之风范,很高兴认识您。” 被人称呼为“老板”,张志远还有些不适应。不过在这种场合称呼老板不适时宜是非常巧妙的。张志远握着手点点头道:“早听一伟说起你,等回来了一定去你西餐厅品尝品尝。” “哎呀!”三条惊呼道:“如果您能来,是我的荣幸啊。我恭候您的大驾光临。” 聊了一会,分别时三条从车后备箱里提出一大袋子吃得硬生塞给陆一伟,道:“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在超市随便买了点,让你们路上吃。” 三条心思缜密,让陆一伟很是感动。不过他苦笑道:“三条,我们这是坐飞机,又不是坐火车,你买这么多东西让我们在飞机吃,还不让人笑掉大牙?你拿回去吧,我们轻装上阵,身上带着钱,想吃啥自己买吧。” 三条突然变了脸,把东西丢给陆一伟佯装生气道:“爱吃不吃。”说完,转身上车离去了。 目送三条离开,陆一伟提着东西无奈地摇了摇头,交给了身边的李二毛。 进入候机厅,老魏拿着**去办理机票了,张志远去了卫生间,借此机会,陆一伟赶紧问道:“那三万元你带在身上了没?” 李二毛拍了拍胸前鼓囊囊的口袋道:“都带着了。” “好。”陆一伟松了一口气道:“去了西藏后要机灵点。张书记说是他开支,还真能让他花钱?到时候你抢着买单,听明白了没?” 李二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陆一伟看了看表,距离飞机起飞时间还早。考虑到去西藏那么远的路,他路上已经想清楚要准备些什么东西。道:“交代你几个任务。第一,先去药店买点降压药,再买点葡萄糖以及预防高原反应的药物和感冒药;第二,去商场买几副墨镜,要最好的,再买四身运动服及登山鞋,我和张书记身材差不多,买175的,给老魏买180的,你的自己清楚。另外,再买个照相机,多备几个胶卷。第三,去超市买我们西江省当地的那种面团子,多买一些,再买些辣椒,张书记爱吃……听明白了没?” 陆一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李二毛费力地在脑海里记录着。看着李二毛的样子,陆一伟不放心,从身上掏出笔,写在他手上,又叮嘱了一遍。 从陆一伟刚才交代的事项,足以看出作为一个秘书应具备的职业素养。为领导服务,不单单是工作上要精益求精,在生活上同样要事无巨细。一个合格称职的秘书,没有敏锐的洞察能力和周密的协调能力是不可能被领导器重的。好比陆一伟来说,张志远从来认为他是秘书,但他一直在干秘书的工作,即便是离开身边了,出于职业习惯总会替他考虑的面面俱到。 回到候机厅,陆一伟从包里拿出一**矿泉水递给张志远,小心提醒道:“张书记,这次您外出和市里请假了吗?” 陆一伟一提醒,张志远才想起了这茬。起身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掏出手机打起了电话。不一会儿过来道:“行了,搞定!” 陆一伟很少见张志远如此轻松高兴,看来他对这次的调动异常满意。 老魏拿着机票气喘吁吁地过来了。陆一伟拿过票一看,经济舱,而且是晚上8点多的,距离现在还有四个多小时。他赶紧把老魏拉到一边道:“怎么是经济舱?三条不是说预定的头等舱吗?” 老魏道:“原本是头等舱,可对方说有重要领导要乘坐把整个头等舱都包下来了,要不改经济舱,要不换乘航班,我查了下,飞往四川的只有这一趟了,要不就是明天上午八点半的。” 陆一伟有些懵,到底是什么重要领导如此财大气粗?这种事换在以前是新闻,搁到现在就没什么惊奇了。这些年,西江省的富豪层出不穷地冒出来,各种怪异的行为着实让人惊爆眼球。据说,前一段时间有个煤老板在澳门赌博,输了一个多亿,眼睛眨都没眨一下。 陆一伟回头看了看张志远,脑子快速思考该如何处理。因西江省没有直达西藏的飞机,只能到四川成都中转。他抬头看了下巨幕上面滚动的航班信息,冒出了武汉机场,心中有了主意。道:“这样吧,老魏,你过去看看有没有飞武汉的头等舱,如果有,我们直飞武汉。” “不必了。”张志远听到了二人的谈话,道:“经济舱就经济舱,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又没那么官僚,出去玩是为了高兴,别因为这些事整得不愉快。” 陆一伟给老魏使眼色让他去询问,而老魏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该听谁的。过了一会儿道:“一伟,要不听张书记的吧。” 陆一伟不甘心,依然要坚持。回头看了眼张志远,走到一边打电话去了。 “喂,三条,机场这边有没有认识的人?” “啊?”三条惊呼道:“我那有那么神通广大,这个我可真帮不了你。” “哎!真他妈的倒霉!”陆一伟道:“也不知哪个阔佬竟然把头等舱全包了,张老板只能委屈坐经济舱,要不你再想想办法?” “这个忙我可真帮不了,我压根没有这个圈里的朋友啊。”三条深思了一会儿道:“对了,要不你问问黑圈,这小子路子野,啥三教九流都有朋友,估计没问题。” 事不宜迟,陆一伟赶紧打给黑圈。黑圈正昏天暗地地打麻将,接到陆一伟电话时正来了把自摸,高兴得合不拢嘴。得知用意后,道:“这事啊,小菜一碟,我现在叫个人过去。” 黑圈的能耐果然巨大,简直是万精油,哪个门道都有朋友,让陆一伟很是羡慕。这一点上,他远远不如黑圈会来事。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子走到陆一伟跟前道:“先生,请问您是贺泉的朋友吗?” 没想到来得这么快,陆一伟起身打招呼道:“你好,我是。” 男子介绍他是某银行机场vip贵宾室经理,听闻陆一伟的请求后,主动去机场售票处进行协商。大概半个小时后,男子回来道:“陆先生,很是抱歉,头等舱确实被一位老板包下了,我也无能为力。要不这样吧,一个半小时后有架飞往西宁的飞机有头等舱,不过落地后要等到凌晨两点才有飞往西藏的航班,您看……” 如此折腾,陆一伟也是出于好心,张志远道:“行了,就经济舱吧。” 事出突然,陆一伟也无可奈何,看来只能坐经济舱了。他到无所谓,只要张志远满意就成。 “陆先生,贺老板特意安排了,让你们到贵宾室休息候机,请跟随我来。”经理热情地道。 没弄到头等舱的票,享受一下贵宾室的待遇也是不错的。陆一伟没有客气,起身提着东西跟随经理往一侧的贵宾室走去。 所谓的vip贵宾室,是指持有会员的特定用户专门享有。除政府官员外,像银行、通讯、石油等国企都耗资百万在机场开通贵宾室,专门为高级会员服务。除此之外,部分机场设有vvip贵宾室,所服务的对象更为高端,一般人想都别想。据说也有一些土豪和耍大牌的明星要进入vvip贵宾室,对不起,不够格。那什么人才可以进入呢?一般都是重要领导人或持有金卡之类的高端人士。 0765 李二毛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陆一伟对照检查了下,基本没有遗漏的,还算满意。 吃过晚餐后,一行通过vip通道直接登机。当同行的人看到几位进入经济舱后,投来异样的眼神。 登机时,先由头等舱的客人先行登机,紧接着公务舱和经济舱。就在头等舱的客人进入舱口时,陆一伟忽然扫到两个熟悉的身影。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他可以确认,是副省长邱远航。虽没见过其本人,但天天在电视报纸上露面,辨识度还是有的。而紧随其后的那个人只给了一个侧脸,由于灯光问题,他没有完全看清。但怎么看都像南阳县“红缨会”的赵志刚。 怎么是他?难道是自己认错了?但赵志刚他实在太熟悉了,不可能认错啊。可问题是此人已经被抓起来了,怎么可能出现在机场?脑海里一个大大的问号。 张志远主导整顿社会治安时,赵志刚作为南阳县的头号黑恶势力被全力剿除。此人还牵扯的两条人命,还把张乐飞的命给搭进去,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就在取得初步成功后,赵志刚被时任政法委书记侯永志秘密带走,至于带到哪里,至今是个迷。 上了飞机后,陆一伟悄悄地将这一消息告知张志远。张志远的反应比较平淡,只是“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先生,飞机马上起飞了,请您系好安全带。”这时,空姐走过来热情地提醒道。 陆一伟脑子里还在回想着刚才那个画面,有些走神。等空姐再次提醒时,才赶紧把安全带系上。 “你是陆一伟吗?”突然,提醒系安全带的空姐附耳小声道。 陆一伟这时才抬起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庞,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疑惑地道:“你是?” 空姐抿着嘴巴微微一笑,用南阳话低声道:“你不认识我啦,我是张薇啊。” “哦。”陆一伟记起来了,原来此空姐是张乐飞的女儿张薇。世界真是太小了,走到哪都有认识的人。他连忙点头道:“是你啊,你怎么成了空姐了?” 张薇四处看了看,小声道:“我的忙去了,随后再聊。” 张薇走后,陆一伟告知张志远张薇是谁。听到张乐飞的名字,张志远有些发憷,匆忙回头看了张薇一眼,道:“别和她提及我。”尽管张乐飞的死与他无关,但或多或少有些后怕和恐惧。 人生就是这么戏剧性,想都想不到的人居然在同一个地方出现。 两个小时后,飞机平稳在陆在成都双流国际机场。再等半个小时,转乘成都飞往拉萨的飞机直达目的地。下飞机时,陆一伟与张薇并没有过多的交流,不过他口袋里多了张小纸条。 陆一伟打开一看,是一个手机号码。不知道张薇是何用意,不过他心思完全不再这上面,试图快速走出机场,看看刚才的那人到底是不是赵志刚。 可惜的是,这里不是西江省,也不可能走vip通道,等他们出来后,头等舱的人早已坐着摆渡车离开了。显然,他们不是去西藏。又一个疑问出来了,邱远航来四川干什么? 陆一伟顾不上想,乘着间隙赶紧预定酒店。由于不是旅游旺季,酒店轻松搞定,订在了西藏民族饭店。 又一次折腾,终于在凌晨前抵达目的地。借着夜色,陆一伟透过车窗欣赏着向往已久的神秘藏地,隐约的寺庙轮廓,四处飘扬的彩旗,甚至隐现连绵的雪山,让人格外肃穆,心潮澎湃。他偷偷地把车窗打开一道缝隙,一股清凉而新鲜的空气穿膛入喉,似乎还有积雪的味道,沁人心脾,难以自拔。 陆一伟陶醉在其中时,一旁的张志远却表现异常。只见他脸色煞白,嘴唇发紫,身体瑟瑟发抖,把陆一伟吓了一跳。不用问,这是遇到高原反应了。 陆一伟赶紧把备好的药让他吃上,出租车司机热情好客,赶紧停下车采取了急救措施。好在司机经验丰富,一切有惊无险。 到了西藏民族饭店后,陆一伟先行安排张志远入住。忙活了好大一阵子,才算安置妥当。劳累了一天,他回到房间顾不上洗澡,四脚朝天躺在床上缓了口气。 酒店装潢设计别具匠心,将现代艺术和当地特色有机地融合起来,大气磅礴,美轮美奂,又十分温馨典雅。 陆一伟激动的心情始终无法平静,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立马就想探望布达拉宫的神秘,领略珠穆朗玛峰的雄伟。这次旅行,多少有些意外,却圆了他儿时的梦想。 休息了一会,陆一伟想起了张薇,随即从口袋里掏出纸条。看着一连串的数字,仅仅是数字而已,别无想法。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但他绝不会主动联系的。想起张薇,就联想到张乐飞生前的模样,有些瘆的慌。考虑也没考虑把纸条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洗过澡后穿上睡衣,躺在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此时已是凌晨一点多,外面除了车子与地面的摩擦声与风铃发出的响声,出奇地安静。百无聊赖地拿着**换了几个频道,没一个好看的。干脆把遥控往一边一丢,蒙头大睡。 这一晚,注定是无眠的夜晚。陆一伟翻来覆去几个来回,头脑依然是清醒着。他干脆起床来到阳台上,点燃一支烟,透过朦胧的夜色仰望着星星点点的夜空。 都说到了丽江可以寻找艳遇,而到了西藏心灵会得到洗礼,而此刻的他,却没达到空灵的境界。 他想结婚了,这是他此刻真实的感受。身边没有女人的日子实在是种折磨,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对家庭的渴望愈发强烈。可他的幸福在哪儿呢? 李淑曼,苏蒙,夏瑾和,佟欢,甚至石晓曼,每个女人都在脑海中轻轻划过。他试图努力寻找最佳的平衡点,得到的结论却无所适从。如果说最适合的人,无疑是夏瑾和,可她又在哪里呢? 前段时间妹妹的婚礼让他触景生情,确实该考虑了。他甚至在想,如果此时有个女人提出和他结婚,他会毫不犹豫答应。但到了石湾乡后,接触的人就那么几个,甚至连往日经常联系的人都很少联系了,又谈何寻找另一半呢? 他在父母亲面前答应了,今年一定会结婚。可这如同是一列奔驰在苍茫的雪域高山,看不到头,找不到尾,一起遥遥无期。 他知道苏蒙一直记挂在他,而且只要他一句话,苏蒙可以放下一切从美国回来,随时可以结婚。以苏蒙的性格,完全可以做到。从当初的相识,到后来的相爱,到最后的分手,如同一首没有旋律的清唱曲,找不到任何激情。何况,其复杂的家庭背景让他很是困扰和惧怕。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庆幸,如果真正走到了一起,面对的不是她一个人,而是一大家子人。 佟欢,最让他心动的女人,也是最不适合做妻子的女人。他曾经有过无数设想,但每每一个假设就很快否定,她并不适合自己。佟欢的疯狂追恋他能够感觉到,甚至有过心灵的碰撞,激情过后却是一场空白。 到了这个年龄,找到合适的人正是不容易,极有可能永远找不到。他现在不奢望爱情,只需要一个温暖的家庭。哪怕对方条件不那么优越,各方面都差强人意,只要愿意踏踏实实跟他过日子,就心满意足了。可是,这样的人都不曾出现。 时间一点点过去,烟灰缸里扔了五六个烟头了,依然没有睡意。他靠在沙发上,望着墙上的一幅民族画,猛然想到了早已忘却的托娅。这个蒙古女孩,侵占了他的青春时光,到头来只是一场梦。他并不后悔暗恋托娅四年,毕竟是最美好最纯真的东西。 不知不觉,陆一伟睡着了。在梦中,他竟然见到了梦回牵绕的托娅,两人在草原上策马奔腾,并且结婚生子,过着无忧无虑地幸福生活……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将陆一伟吵醒。他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了,发现自己在沙发上躺着,赶紧起身揉了揉发胀的眼睛开门去了。 “一伟哥,准备吃饭了。”李二毛站在门外道。 “几点了?”陆一伟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问道。 “八点半了。” “啊?”陆一伟一下子醒了,道:“你怎么不早叫我?张书记起床了没?” “已经起来了,让我过来叫你。” “好,我马上就下去。”说完,赶紧回屋洗脸刷牙。 “慢着!”陆一伟突然想起来什么,叫住李二毛道:“今天的行程你头脑里有概念吗?” 李二毛一慌,喃喃道:“一伟哥,我也是第一次来西藏……” “哦。”李二毛还缺乏锻炼,陆一伟没有怪罪他,道:“你现在去前台问问,看看不报旅行团如何游玩,我听说可以租车,如果酒店提供服务的话,你先把这事定下来。” “哦,好的,我马上去办!” 0766 西藏,一个让每个人都向往的佛教圣地。甭管你有多么不顺心的事,来到这里立刻会静下心来,静静地享受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和藏人的艺术殿堂。 色彩,是最让人挥之不去的记忆。湛蓝的天空摄人心魂,清澈而深邃;圣洁的雪山沁人心脾,纯净而真诚;红火的藏袍游走在雪域高原,耳边想起悦耳梵音,给人一种凝固而充满活力之美,金黄色的佛像与阳光交汇,散发出神秘的光芒,让人为之敬畏,更是一种生命的寄托。 西藏之行,陆一伟的心灵得到洗礼,让他明白了生命的真谛,更加珍惜眼前的一切。游玩五天后,一行带着无比的留恋回到了南阳县。 一路上,张志远并没有提及任何与工作有关的事,只是尽情的玩耍,而回到南阳的第一件事,准备与陆一伟来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 谈话的地点选择陆一伟家里,显然他不愿意让人打扰。不过,进门的时候恰巧让对面的李建胜看到了。 在西藏虽只有短短四五天,但强烈的紫外线让张志远本来白皙的面庞晒成了古铜色,到显得几分沉稳。 陆一伟为其泡好茶,坐在沙发的一侧等待张志远发问。 张志远酝酿了许久,道:“你那煤矿的效益怎么样?” 陆一伟玩玩没想到张志远以这个话题作为开场白,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开煤矿一事他压根没向张志远提及过,谁料对方对自己的情况一清二楚。他面露赧色,低着头道:“张书记,对不起,这事我不该隐瞒你。” 张志远摇摇头道:“这有什么对不起的,你小子的经济头脑我又不是不知道。对于这种事,你完全没必要向我汇报,即便告诉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陆一伟很是感动,静默地看着张志远,没有说话。 张志远继续道:“我知道你做事非常小心谨慎,但万事留个心眼,切不可被人借此当做把柄,那样的话对你极其不利。不过呢,你也不必太担心,我虽然人离开南阳了,但还在西江省,没人敢把你怎么样。如果真有人敢在你身上做文章,不管是谁,我绝饶不了他。” 张志远的话咬劲铿锵,掷地有声,陆一伟抿着嘴巴点了点头。 一根烟抽完,张志远又续上道:“东州市作为省国企改革的试点市,将有16个国有企业先行全面改制。我这次去省企改办,主要是负责这项任务,可能要在该地长期蹲守。南阳离东州近,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和难题随时可以来找我,即便是办不了,还有徐才茂呢,所以,你把心放宽,不要因为我走了而消极颓废,而是振作起来响当当地干出一番事业。” “前些日子,我和苏启明市长交流过了,他也答应了。属于北州管辖的事务你完全可以找他,此人虽没多少能力,毕竟是常务副市长,手中还是握有权力的。何况他一直看好你,放心大胆地干吧。” 张志远把陆一伟的后顾之忧都想到了,可见他下了很大功夫。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陆一伟又能说什么呢。道:“张书记,跟着你将近两年,学到了很多,学会了如何做官做人,学到了很多宝贵经验,让我切身体会到做官的真谛。如今您要离开了,虽有太多不舍,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有好的前程真心替你高兴。” “你不恨我吗?” “恨?为什么?”陆一伟疑惑地道。 张志远道:“其实关于你的事,玉新和我交流过。恕我无能为力,暂时不能带你走。” 陆一伟一反常态笑着道:“张书记,和您说实话。当初我得知你要离开时,确实想了许多。不过这次西藏之行,我心界开阔了许多,不存在什么恨不恨的。以前吧,我一直在您这颗大树下呵护成长,您走后,正好靠我自己的能力选择一条路。” 听到陆一伟如此说,张志远轻松了许多。点头道:“你能这样想,我很欣慰。好了,不说这些伤感的话了,只要你理解我的苦心就行。我可能下个星期就要走了,临走之前,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陆一伟摇了摇头。 “真没有?” 陆一伟恍然想起统计局局长李国龙托付自己的事,道:“事情倒是有,统计局的周大科与我一同参加工作,他找过我想挪一挪地方,您看?” “这没问题。”张志远爽快地道:“他想去哪个单位?” “这个……我没有具体问过。” “那这样吧,今天下午三点半让他到我办公室。还有吗?” 听到张志远答应了,陆一伟也算了了一桩心事,摇头道:“没有了。” 张志远道:“不要光想着别人,说说你自己的事,工作上的,生活上的都说说。咱可说好了啊,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不用白不用。” 陆一伟用坚定的眼神回答道:“谢谢张书记。” “那好吧。”张志远有些失落,语重心长地道:“一伟,抛开上下级关系,其实我早已把你当成知己。此次一别,不是分别,更不是永别,我希望我们双方都要彼此珍惜这份友谊,好吗?” 陆一伟笑着伸出了手,道:“祝愿我们友谊天长地久。” 张志远紧紧地握着陆一伟的手,又来了个深情的拥抱。 临走时,陆一伟鼓起勇气问道:“张书记,我能问一下,谁来接替你吗?” 张志远回头道:“具体人选我也不清楚,但肯定不是杨德荣,很有可能外调,如果外调的话那范围就大了。据我了解,组织部的常务副部长貌似对这个位子很感兴趣。不过,秦书记在人事调整上十分谨慎,不到最后一刻谁都有可能。” 陆一伟没有再询问,送走张志远,立马打电话通知周大科。 一个多星期后,关于张志远的任命决定正式下来了,调任省委办公厅政研室副主任,由省委组织部副部长下来宣读决定。在全县干部大会上,张志远作了离职感言,引发阵阵雷鸣般掌声。第二天,他没有通知任何人,包括陆一伟,悄悄地离开了南阳县,画上了一个并不完美的句号。 评价张志远在南阳县的功过,似乎找不到一个很好的切入点。主导了打黑除恶,推进了企业改制,财政收入突破亿元大关或许他履任的政绩和亮点,但并没有引领南阳县走到一个新的发展高度。尤其是对老百姓,似乎没有分享到改革红利,依然辛勤地耕作在田间,为脱贫致富努力奋斗着。既定的“四个提升”发展思路就此戛然而止,下一任领导还会完成他未完成的心愿吗? 官场好比月台,每天上演着迎送离别,但哪里是起点,哪里是终点,或许找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陆一伟的生活并没有张志远的离开而改变,反而更加斗志昂扬。石湾乡学校在最后一场春雨后破土动工,老领导楚云池照顾自己的文化大院也进入项目评审环节,各大煤矿加大马力全力生产,一切都正常有序运转中。 县里一切照旧。不过近段时间揣度最多的无疑是谁来当县委书记。南阳县在短短的两年多时间,人事调整异常频繁,很不寻常。说难听点,南阳县政治土壤不好,干部素质不高且思想保守,是个极难治理的县区。如果上升到政治高度,说明该县的班子不够团结。作为市一级领导部门领导不力,用人不当,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基于此,这次调整显得格外重视。 很快,各种传闻铺天盖地传来。有人说郊区区长提拔调任,有人说市组织部副部长下来坐阵,还有的说市经贸局副局长也参战其中。每个传闻都讲得有鼻子有眼,每个人的理由都非常充分。 郊区区长是为铁腕干将,抓城市建设很有一套。派市组织部副部长下来主抓班子建设,而市经贸局副局长则是发展经济,具体是哪一位,都是瞎猜。 更劲爆的消息还在后头,不知是谁传出来的消息,说南阳县原县长楚云池主动请缨,要重返南阳县。这个消息不管是真是假,着实让一部分人直冒冷汗,纷纷向陆一伟打听动向。 陆一伟才懒得谁来当,对于他来说都一样。不过听到老领导有可能回来,颇为吃惊。为此,他专门找好友马志明询问情况,得到的结论是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如果楚云池要真回来了,那可就热闹了。楚云池的手腕比张志远强一百倍,定会清洗当初陷害他的人。算账的第一人,非副县长高博文莫属。高博文害怕了,东奔西跑打听情况,得到的答案都是模棱两可。 对于陆一伟来说,楚云池能回来无疑是好事,至少不会受到冷落,反而会得到重用。但他并不抱任何希望,一语中的戳穿了这个谣言。当初,楚云池是背着处分离开南阳的,怎么可能再次回来,即便是有可能,一些反对派必然会跳出来阻拦。 0767 县委书记的人选牵动着每个人的心,包括县长杨德荣。得知自己完全没希望后,心里不妥协,但又能奈何?不过这次人事调动的保密工作做得相当好,就连林市长那里也打听不到半点消息。不是对方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保守秘密,让他成日坐立不安,无心工作。 县委办主任董国平终究没能扛过去,没盼到下一任县委书记来临之际离开了人世。作为南阳县元老级人物,生前虽没多少真心真意的朋友,但县里大部分领导干部都自发凭吊,送走了这位老党员老干部。他的死多少引发惋惜,就在大家议论他的时候,新任县委书记悄然空降到南阳县。 新任县委书记着实让人大跌眼镜,居然与先前猜测的传言没有丝毫关系,足以可见市委对这次县委书记的人选慎重再慎重。古川县县委书记肖志良平调南阳县,出任县委书记。与其一同前来的市委组织部干部科科长温国伟,出任南阳县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 古川县是纯农县区,经济落后又贫穷,但在肖志良的带领下,盘活了土地市场,经济综合实力远远超过产煤县南阳县。可以说,他是位营销高手。市里如此用意想必是让他改变南阳县的面貌。 而温国伟的到来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不过仔细一分析,用意良苦用心。南阳县干部松散且班子不团结,派组工干部下来稳定局面有一定深度。另外,也可以看出同样出身组工干部的市委书记秦修文偏爱同系统的人。不激进,不张狂,能够理性看待一些问题,更重要的是用着踏实。 与此同时,市文化局局长楚云池调任古川县担任县委书记,再次下到基层履任。如此说来,先前的传闻不是捕风捉影,不过是帽子扣错了地方。楚云池能够再次东山再起,让很多人为之感慨。 肖志良到南阳县后,不温不火,不急不躁,稳坐泰山静观其变,试图寻找经济增长的突破口。而他调研的第一站,选择在了东华煤矿。 接到县委办通知后,陆一伟不敢怠慢,紧锣密鼓地准备着调研事宜。先前,因为马林辉一事,与肖志良有过一面之缘,此人长相面善,梳着大背头,喜好穿中山装,皮鞋永远是锃光瓦亮,手指习惯性捋头发,可见对其形象十分在意。 新任领导所到的第一个地方,绝非率性而为,而是带有一定目的性。不知是东华集团老总丁昌华主动邀请,还是他看重这个煤企背后的靠山,这一步棋对他意义寻常。 按照县委办副主任杜佳明的意思,肖志良此行只是东华煤矿,并没说要到石湾乡。陆一伟当然希望能顺道过来转一圈,一来混个脸熟,间接地也可以支持下自己的工作。可他与肖志良并不熟,如何提出这个看似简单的请求呢,他想到了肖志良的司机贺建。 肖志良调任南阳县后,一并带过来两人,一个是秘书,另一个就是司机了。陆一伟与贺建关系一般,不过通过几次接触,彼此印象都不错。第一次见面时,贺建提出让陆一伟为其妹妹贺敏调动工作,陆一伟没有食言,从乡镇调到了财政局。夏锦鹏被关到看守所,陆一伟先后两次探望,都是在贺建的帮助下得以成功。 贺建与张志远的司机老魏不同,他可不是安稳分子,经常打着肖志良的幌子干预政务,在古川县被人们戏称“二把手”。贺建如此飞扬跋扈,肖志良不是不知道,但他很少过问,甚至主动出面替贺建撑腰。由此看来,贺建的种种行为,肖志良是默许的。 接到陆一伟电话,贺建毫不顾忌道:“兄弟啊,这两天请我吃饭的排的满满的,你的好意兄弟领了,咱俩不存在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有事你吭声。” 听到此,陆一伟有些失落,不过他不甘心,坚持道:“兄弟,我也是给领导服务的人,知道你忙,但你来了南阳县了,如果我不主动点就不识相了。你把时间匀匀,多少给老哥个机会吧。” 贺建是爽快人,道:“既然兄弟执意如此,那好吧,我把其他人的推了,今晚先和你聚聚。” “哎呀,太好了!”陆一伟高兴地道:“贺建老弟,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你看能不能把唐主任也一同叫上?” 陆一伟口中孟主任是肖志良的秘书唐小年。贺建在电话那头思量半天道:“这样吧,我给你问问他有没有时间,有的话一定叫上。” “好,那咱就定在老兵渔港,不见不散。” 挂掉电话,陆一伟自己都觉得有些恶心。自己一个堂堂县委常委,居然在一个无权无职的司机面前低三下四,可又能怎么样,现实就是如此。张志远离开了,没有了依靠,就应该主动出击与肖志良搞好关系。 陆一伟琢磨着要不要叫上其他人作陪,考虑再三还是放弃了这一想法。现在还摸不清对方的套路,万一弄巧成拙,反而得不偿失。 晚上,陆一伟早早地来到老兵渔港。随着知名度的提升,老兵渔港的生意相当火爆,让老板杨建国挣了个盆满钵满,这不,在县城买了块地皮盖起了三层小洋楼,又买了辆轿车,这要放在从前,想都不敢想。 一切源于机缘。如果当初不是陆一伟,时任市委书记田春秋也不会下榻他的小饭店,也就不会有今天的成绩。所以,老板杨建国打心眼里感激陆一伟。陆玲婚礼在他的饭店招待亲朋好友,结账时杨建国说什么都不要钱,因为此事陆一伟差点翻脸,无奈之下才勉强收下了钱。 看到陆一伟来后,杨建国放下手头一切事务陪同。对于他来说,陆一伟就是他的财神爷。 “老杨,今晚肖书记的司机贺建会过来,到时候你也进来敬杯酒。”陆一伟道。 杨建国以前对政治从来不感兴趣,不过与政府机关开始打交道后,对县里的动向十分敏感。陆一伟如此安排,他明白其用意,点头道:“饭局还是安排到后面包厢?” 陆一伟摇摇头道:“不必了。老杨,从今天开始就把那个包厢给撤了吧。”饭店后面的包厢一直是张志远专用,这一走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万一让人知道了,指不定乱传什么谣言。 杨建国心领神会,没有多问,道:“那今晚的规格是什么?” “最高的。”陆一伟决定不惜血本拿下贺建,道:“把饭店所有的特色菜都上来,酒你不用管了,我自备着。” 杨建国道:“陆常委,我前两天从茅台酒厂弄了一批特供酒,要不今晚整这个?” 陆一伟看了一眼杨建国,点头道:“好,那就这个。” 在等待贺建的时候,杨建国与陆一伟闲聊起来。道:“陆常委,我有个想法说出来向征求下你的意见。” “嗯?说说看。” 杨建国道:“这个饭店做得算不错,至少在南阳县找不出第二家来。不过现在是市场经济,说不定过两天就会冒出一家来。另外,这里的消费相对大众化,出入的顾客也大多是普通百姓,有时候领导来吃饭相对不方便,所以我打算再开个比较高档的酒店,你觉得如何呢?” 杨建国确实有生意头脑,未雨绸缪且能读懂消费者心理。陆一伟赞成道:“你这个想法不错。你也看到了,百泰集团投资的商贸大厦估计年底就要竣工,据说另一栋楼要建成星级酒店,如此一来,对你的饭店势必会造成影响。那你打算开什么样的?” 杨建国道:“我不是新盖了个三层楼房嘛,我打算把那里做成会所之类的,主要为高端人士服务。里面只设立三个包厢,再配套一些娱乐设施,条件允许的话再弄个酒窖。” 杨建国的思路让陆一伟眼前一亮,要知道会所这种高档场所一般是在大城市才有,小地方根本不可能存活下来。毕竟人流量有限,能消费得起的人肯定不会在当地消费,冒很大的风险。纳闷地道:“你怎么会有如此想法?” 杨建国笑着道:“不瞒你说,我去多个城市考察了,觉得这是个新鲜事物,咱这里没有,值得一尝试。” “那你考虑过运营成本吗?” “这个……”杨建国直言不讳地道:“陆常委,我想拉你入股。” “啥?让我入股?”陆一伟惊诧地道。 “对!”杨建国道:“我想过了,在南阳县开如此高档的会所离开机关单位是不成的,所以……你放心,入股不用你花一分钱,你就坐等年底分红就成了。” 陆一伟听明白了,杨建国是想借自己的名望来给他拉客。他苦笑摇摇头道:“老杨,如果张书记还在的话,你这个想法我可以考虑,但现在都变天了,你觉得我能给你带来多少收益?这事你再考虑考虑吧。” 0768 说着,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陆一伟随声起身望去。只见一辆轿车来了个漂亮的甩尾,又一加油门,不偏不倚进了车位。精湛的车技和娴熟的手法让多年驾龄的陆一伟深感折服。定金一看车牌后,是县委的车,贺建来了,陆一伟立马走出去欢迎。 “咣!”贺建使劲一关门,回头看一眼车,走到陆一伟跟前问道:“一伟,这车是啥时候买的?” 人走车不走,张志远的座驾留给了肖志良。陆一伟道:“这车是前年买的,怎么样?性能还可以吧?当初买得是帕萨特顶配。” “可以?”贺建一脸不屑道:“这车不行了,得换!再说了,帕萨特这车就不吉利,帕萨,“奔丧”?肖书记从来不坐,不好。” 陆一伟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音译的,没有多说。一个小细节,也可以看出肖志良是个讲究之人。他笑呵呵地道:“改换就换,来来来,快请进。” 贺建并没有客气,在陆一伟和杨建国的陪同下,大摇大摆走进了饭店。 贺建身着一身黑色运动服,脖子上戴着一根小拇指粗的金链子,很是扎眼。手腕上戴着一块手表,陆一伟瞟了一眼,闪闪发光,应该价格不菲。作为县委书记的司机穿成这样,实在不妥,倒像是街上晃荡的小混混。不过人家肖志良都不说什么,管这些闲事干嘛。 进了包厢,贺建拖出椅子慵懒一坐,把墨镜摘掉往饭桌一丢,四处打量着问道:“一伟,这就是南阳县最好的饭店?” 听到贺建的口气,陆一伟脸上有些挂不住,点头道:“贺建兄弟,南阳县落后,这应该是比较好的。” “嗨!”贺建把手往桌子上一搭,将腿盘到右腿上道:“南阳这地方还真穷啊,还不及古川县,真不知道以前的头头脑脑是干嘛吃的,连个饭店都如此破,太不应该了。” 陆一伟看清楚了,对方手上戴的手表是百达翡丽,算是奢侈品,价格贵的让人咋舌,一个司机居然戴这么贵的手表,实在有些看不懂。他道:“是啊,南阳确实发展缓慢,这下好了,总算把肖书记盼来了,南阳的春天来了。”恭维的话脱口而出,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那是!”贺建一副得意的表情道:“别的我不敢和你吹,肖书记在抓经济上面绝对有一套,你瞧好了,用不了一年,南阳立马大变样。” 从贺建口中似乎能得到一些重要信息,陆一伟连忙道:“肖书记打算如何发展呢?” 贺建虽没文化,但在官场混迹多年,算是老油条了,正准备海侃,立马堵住了嘴笑着道:“暂时保密。” 陆一伟识相,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道:“唐主任怎么没来啊?” “他啊,正忙着给肖书记写材料呢,不用等他,他说一会如果早就过来了,要是还不完就不过来了,没事的,小年这人不错。”贺建道。 “哦。”陆一伟道:“那咱们就开始吧?” “开始吧,一会我还要赶场子。”贺建表现得有些急躁。 饭菜上桌。杨建国真是大方,就两个人吃饭,上了十几个菜,都是老兵渔港的招牌菜,但贺建貌似并不感兴趣。也难怪,常年跟着领导胡吃海喝,啥美食没见过?不过等特供茅台上桌后,似乎引起了他的兴趣,抓在手里仔细看着问道:“从哪弄来的这酒?” 陆一伟附和道:“听这里的老板说是从酒厂弄出来的。” 贺建迫不及待地拧开喝了一口,咂巴着嘴点头道:“嗯,好酒,确实是好酒。”看得出,他是个爱酒之人。 陆一伟赶忙道:“兄弟你要喜欢,我让老板给你多整点。” “好啊。”贺建毫不客气道:“不瞒你说,我这人啥爱好没有,就喜欢抽烟喝酒。吃饭的时候酒要是不好,我连碰都不碰,不过今天我要和你好好喝两杯,哈哈。” “没问题!”陆一伟起身把杨建国叫进来,当着贺建的面问道:“这酒还有多少?” 杨建国不知该说真话还是假话,道:“一共弄了两箱……” “行,待会你把那整箱给贺建兄弟搬到车上。”陆一伟道。 “好的。” “哎呀!”贺建笑眯眯地道:“让你老哥破费了。” “哪儿的话,都是自家兄弟,说这话就有些见外了。”陆一伟一本正经道。 “好,既然兄弟有这份心意我就领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贺建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 饭局开始,陆一伟端起酒杯道:“贺建兄弟,真没想到我们能聚到一起,这就是缘分。别的话不多说,希望老弟以后还要多加关照啊。” “见外了,见外了。”贺建客气地道:“咱兄弟之间不存在什么关照不关照的,何况你都是常委了,用得着我关照嘛。倒是你,以后得多加关照我啊。” “嗯?”陆一伟喝下酒道:“需要我做什么吗?” 贺建放下酒杯点燃烟道:“既然是兄弟,有些话我就直说了。你说我一司机,一个月挣得才1000多,甭说养活一家老小,就连我自己都不够花。男人嘛,总得有个交际应酬,礼尚往来的,都需要白花花的银子啊。我以前吧,开了个小酒吧,赔了!到现在还欠着外债呢,你说倒霉不倒霉!” 陆一伟听出些端倪,没有搭腔,只是不停地点头。 “哎!我也得生活啊。所以啊,老哥还得照顾照顾我,挣点外快。”贺建直截了当道。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说吧,需要我做什么?”陆一伟也不兜圈子,爽快地道。 贺建道:“我来了南阳县人生地不熟的,就你一个朋友,怎么的也得给我介绍点生意做吧。这两年煤炭市场景气,要不给老弟牵牵线,咱也弄个煤矿开开?” 好大的口气,让陆一伟有些发懵。他想了一会儿道:“这个嘛,倒是可以。这样吧,我现在就给你联系。” 听到陆一伟立说立行,贺建心里甭提多高兴了,假惺惺地道:“急什么,先吃饭,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陆一伟当着贺建的面就打给牛福勇。对于单枪匹马的牛福勇来说,现在迫切需要一位强硬的后台来支持他的事业。恰巧,贺建出现了。 牛福勇此刻正疲惫不堪地蹲在工地上吃饭,听到陆一伟要为其介绍位朋友认识,知道肯定是好事,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 挂掉电话,陆一伟道:“我这位兄弟是个开煤矿的,正好在寻求合作伙伴,我想你俩见了面绝对一面投缘。不过他人在北河镇,现在正在赶来,估计要等一会。” 贺建乐得呵呵笑,连忙道:“不急,不急,等他就是了。” 这时,贺建桌子上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道:“是高县长啊,我今晚可能过不去了,有几个重要的朋友,改天吧。”说完,合上手机丢在桌子上。不用问,肯定是副县长高博文。 “来来来,咱们一边等着一边喝酒。”贺建张罗着道。 陆一伟借机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本以为对方会为难,没想到贺建拍着他的肩膀道:“这算个什么事,不就是让肖书记去一趟乡里嘛,这事包在我身上,随后我和肖书记说。” 听贺建的口气足以说明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司机做到这份上,也算是成功人士了。想起张志远的司机,简直是天壤之别。来到南阳县后,张志远就给司机老魏下了死命令,不准他背着自己收礼,不准他干涉政务,更不准他与当地**在一起,三不准如同紧箍咒,但老魏做到了。 不过,陆一伟还是有些不放心。对方真的能左右肖志良的想法吗?至少他不怎么信服。如果对方是秘书,这个还有可能,但一个司机…… 有好酒,贺建喝得有点高,脱掉外套露出身上的纹身与陆一伟海侃起来:“一伟,可能说出来你不相信,你知道肖书记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吗?你猜猜。” 陆一伟摇了摇头:“猜不出来。” “告诉你吧,我当初救过肖书记的命。”贺建红着脸神秘地道:“当初,肖书记还是个小小的副镇长,就在我们镇,那时候我还小,好像是十八还是十九来着,忘了。有一次他在水库里钓鱼,吧唧!掉水里了。肖书记那会游泳啊,扑腾扑腾地喊救命。当时,我正在游泳,看到了,可我不敢去救啊。你要知道,那可是水库啊,到底有多深,到现在我都不知道。眼看着肖书记一点点沉下去,我豁出去了,游过去准备去救他。你想啊,一个人掉到水里肯定怕死啊,抓着我的手臂就是往下拽,差点没把我给淹死。好在我的玩伴机灵,将一根木头丢进了水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救起来。” “救到岸上,肖书记当场就昏迷过去了。幸亏我老子教过我急救措施,才算保住了一条命。肖书记住了两天院,好了!我根本没把这当回事,可人家当回事了。买了一大堆东西上我们家感谢我,我懂什么啊,把好东西都给吃了,哈哈,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后来,肖书记突然又上门了,问我有没有工作。我初中没读完就不念了,天天瞎晃悠,能有什么工作。肖书记听后要带我走,让我给他当交通员,我那知道交通员是干什么的,稀里糊涂就跟他走了,到了镇里才知道他已经是镇长了。后来我学了个驾照,就一直给他开车。” 0769 听完贺建的讲诉,陆一伟颇为感慨。原来肖志良还有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怪不得贺建敢如此张狂,事出有因啊。不过,贺建与自己第一次坐下来吃饭,就把老领导的糗事抖落出来,实在不该。自己可以不将此事外传,不见得其他人不会。以贺建的性格绝对会在其他场合提及此事,来显摆自己和肖志良的关系。这样的司机,能走得远吗? 不过从另一个侧面看出,肖志良这人重感情,而且心胸宽广。要不是这样的性格,怎么能容下贺建这种口无遮拦的人? 陆一伟佯装惊奇道:“看不出来啊,你还是肖书记的救命恩人啊。” “那可不!”贺建一脸得意道:“所以说啊,你刚才提的事大可放心,只要我提一句,肖书记肯定去。” “好!”陆一伟吃了颗定心丸,端起酒道:“来来来,再加强一个。” 这时,牛福勇风风火火地赶来了。进门不管对方是谁,撸起袖子就加入战场。 “兄弟,这就是我和你说得牛福勇,溪河煤矿董事长,我们南阳县少有的青年才俊。”陆一伟给牛福勇扣了顶大大的帽子,乐得牛福勇合不拢嘴。 “哦,哦,原来是福勇兄弟啊,你来晚了,自罚三杯。”贺建交际自有一套,自来熟,与牛福勇刚见面就像多久不见的老朋友一样。 “这算个什么事!”牛福勇曾经也是道上的,拿起酒**直接吹了起来。 “好,好酒量!”贺建见牛福勇喝酒如此豪爽,心里已经认定了这个朋友。以酒会友,一直是他交友的准则。人实在不实在,厚道不厚道,从喝酒上完全可以看出来。有的人明明能喝酒,非要百般推辞,各种借口搪塞。而有的人是看和谁喝,和领导喝往死里喝,要是看不起的人一滴酒都不沾,顶多端起酒杯意思一下。 经陆一伟一介绍,牛福勇两眼放光。再次起身倒满酒后道:“原来是建哥啊,怪我有眼无珠。来来来,这杯酒算是我赔不是了。”不等贺建端酒,他自己先喝了下去。 牛福勇和贺建果然一面投缘,天南海北地侃,陆一伟完全插不上话。不一会儿,四**茅台下肚,个顶个的好酒量。 陆一伟不习曲酒,有些头胀恶心。但两人像没事人似的,完全没有结束的意思。借机他外出透透气,把主动权交给了牛福勇。 出了包厢,陆一伟看到隔壁包厢开着一条缝,无意中扫到了姚娜的背影。角度问题,没看清其他人。 陆一伟从卫生间出来后,询问杨建国隔壁包厢都有谁。杨建国道:“有副县长高博文,还有……” “高博文在隔壁?你怎么不早说。”陆一伟有些急了。刚才贺建当着自己的面回绝了高博文的邀请,说与几位重要客人吃饭,这要是让他看到了,肯定会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杨建国很少见陆一伟发火,有些胆怯地道:“我以为……” “行了,别说了!”陆一伟不等杨建国说完,匆忙上了楼,他要及时避免尴尬。 上了楼,刚走到隔壁包厢门口,“呼啦”门开了,只见姚娜走了出来。看到陆一伟后,大声道:“一伟,你也在这儿?” 完了,看来是躲不过去了。陆一伟眨巴眼睛示意姚娜小点声,没想到坐到里面的高博文已经听到了,高声喊道:“是一伟啊,进来喝两杯。” 看着陆一伟扭曲的表情,姚娜意识到什么,一脸歉意低下头。陆一伟没说什么,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进门一看,全是老熟人。驻京办主任许万年,政府办主任李兆清,城建局局长蔡建国,交通局局长孙长青,以及“大病初愈”的魏国强。在座的除了孙长青外,都与陆一伟过过招,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一伟,和谁吃饭呢?”高博文端坐中央,用异样的眼神问道。尽管对方已是常委,他依然直呼其名,压根没把他当回事。 陆一伟含含糊糊道:“和一个朋友。” “哦。”高博文没有继续追问,对姚娜道:“姚娜,给一伟添双筷子!”然后道:“一伟,你虽然是常委了,但在座的都是你曾经的老领导,和大家喝一杯吧。” 如果换作从前,他只有听命的份。自己今天的职位都比他们高,凭什么听他们吆五喝六?但场面的话还得说,环顾一周,拿着酒杯不卑不亢地道:“各位领导,你们说怎么喝?” 所有人都保持沉默,死死地盯着陆一伟。孙长青与陆一伟没什么过节,主动端起酒杯站起来道:“来,陆常委,我敬你一杯……” “长青,你坐下!”高博文一把将孙长青拉到座位上道:“这是在酒桌上,不是在单位。一伟作为晚辈,理所应当敬大家酒,你别乱了辈分坏了规矩。” 看来高博文是明显针对他,陆一伟压着火气道:“既然大家都不说话,那这样吧,你们意思一下就行,我把这碗酒喝了,怎么样?”说完,把多半**酒倒进碗里。 一旁的姚娜直后悔,刚才不该那么大声喊名字。可在这种场合又不敢说话,替陆一伟捏一把汗。 曾经的老对手魏国强先行开口了,道:“我说一伟,你这样做就有些过了。既然如此,那就每人敬一碗酒,意下如何?” “可以!”陆一伟知道魏国强这是在给他出难题,今晚就豁出去了也不能让他们小看了自己。看着魏国强道:“魏书记,要不就从你开始?” 魏国强没想到这小子真就应承下来,看着满满的一碗酒,心里发憷,不敢接茬。 “哦,对了,我倒忘了,魏书记身体不适,那就少喝点吧。”魏国强为了逃避责任,居然想出装疯卖傻这一招。可一听说县里要遴选副县长,立马就好了。成为外人耻笑魏国强的一段笑料。 陆一伟已经不是当年的陆一伟,没必要夹着尾巴做人,看脸色行事。 “你……”魏国强气得身子发抖,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回击。 “我来!”许万年主动请缨道:“一伟,来,满上。” “算了,算了!”一旁的蔡建国看不下去了,及时解围道:“这样吧,我们共同喝一杯算了。”蔡建国虽瞧不上陆一伟,但场面上的事没必要搞的那么复杂。 “怎么能算了呢!”许万年来劲了,道:“既然一伟主动要求用大碗喝,那咱们舍命陪君子。” “哎呀!你们有意思嘛!”姚娜也跳出来了,道:“你们五个对一个,如果非要喝,我也陪上。”说完,把陆一伟的酒夺了过去。 火药味正浓,一点即着。高博文说话了,道:“一伟,既然你有诚意的话,就用酒杯一人敬一杯就行了,没必要兴师动众的。喝酒本来是高兴,乐呵就行了。” 陆一伟服软了,他不想把关系搞的太僵。端起一杯酒先与高博文喝,道:“来,高县长,我先敬你一杯。” 高博文喝了半杯放下道:“一伟,我有件事一直很好奇,张书记走的时候怎么没带你走呢?” 陆一伟淡定一笑,盯着高博文道:“那高县长是希望我走,还是不希望我走呢?” 看似简单的一反问,却让高博文难以回答。高博文愣怔了一下,选择了后者,道:“我当然不希望你走了,南阳县好多事还等着你去处理呢。”高博文的话是有针对性的,暗指陆一伟在张志远时期插手其他事务。 陆一伟没有丝毫退步,道:“既然高县长不希望走,其实我也不愿意走。这个也说不来,万一哪天我想走了,也就走了。” “哦?”高博文继续揶揄道:“那陆常委打算以哪种走呢?高升吗?”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哈哈……”陆一伟的话引得在场的人哄堂大笑,一种无情的嘲笑。在他们眼中,陆一伟依然是个毛头小子,没有了张志远的庇护还如此狂妄,简直是痴人做梦。 陆一伟咬着牙起身道:“酒也喝完了,那我先过去了,你们慢慢喝。” “别呀!”高博文脸上依然挂着笑容道:“这才和我喝了,还有其他领导呢。” “行了,差不多就行了。”姚娜赶紧打圆场,一边推着陆一伟往门外走。 这时,贺建站在走廊里大声喊着陆一伟的名字。听到隔壁有动静,直接推开门进来了。 高博文看到贺建后,一切都明白了。不过没有当场表现出来,而是赶紧起身打招呼。其他人见状,也跟着站了起来。 “一伟,你怎么跑到这边了?走走走,回去接着喝。”贺建对高博文没什么好感,只是点了点头,拉着陆一伟就要走。 高博文怎能放过这次拍马屁的好机会,上前拉着贺建道:“贺建兄弟,俗话说赶得巧不如碰得巧,既然这么有缘分,那就坐下来喝两杯吧。” “我那边还有朋友呢,改天吧。”贺建有些厌恶地道。 而高博文不识相,依然拉扯着贺建非要喝酒。 “放开!”贺建突然恼羞成怒,对着高博文怒喊道。他这一变脸,把高博文吓了一大跳。在场的人都没想到贺建会如此直接。 高博文尴尬地松开了手,贺建理都没理拉着陆一伟走了出去。想到刚才那一幕,姚娜也决定先行离开。 0770 “这傻逼是不是有些二啊,没看到我不乐意吗,还非要拉着我喝酒,给脸不要脸的玩意儿。”贺建酒喝多了,不顾门开着,直接开骂高博文。当然,这话高博文全听到了。 高博文顿时脸色大变,起身恼怒地道:“不吃了!”说完,大摇大摆地甩袖离去了。 今晚的事,陆一伟记在了心里。他暗暗发誓,不把高博文整趴下,誓不为人。对付这种人,不亮出獠牙狠狠地制服他,是不可能就此罢手的。 贺建兴致很高,酒席继续进行。尤其是姚娜的加入,他更加活跃。一直到深夜十一点多,才恋恋不舍散去。 牛福勇明天还有事,陆一伟没有挽留,让李二毛将其送回北河镇。贺建酒量大得惊人,就和没事人似的,自己开着车回去了。 对于今晚的事,姚娜一直存有愧疚。她实在不放心陆一伟,愣是坚持把他送回家。 回到家中,姚娜赶紧给陆一伟倒了一杯白开水,端到面前安慰道:“一伟,今晚的事你别当回事,高博文就一混蛋,你没看到他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吗,都是心术不正之人。你要因为此事而生气,太不值当了。” 陆一伟肚子里翻江倒海,赶紧捂着嘴巴到卫生间一通狂吐才轻松了许多。回到客厅,他淡淡地道:“娜姐,我没事,你赶紧回家吧,待会东哥就着急了。” “他出差了,走了好些日子了。”姚娜放心不下,继续道:“一伟,你听姐一句话,男子汉当丈夫,该忍得时候就得忍。你没来之前他们就在议论你,听的我都恶心。这个时候绝不是怄气的时候,听到了吗?” 陆一伟摇摇头道:“娜姐,这事搁在以前,我忍忍就过去了。但现在,我决不能忍。高博文是什么东西,我要是不给他点眼色看看,真把我当软柿子捏。” “嗯,嗯。”姚娜知道他喝多了,连忙点头道:“姐相信你有这个能力,来,回卧室睡吧,一切等睡醒后再说。” …… 两天后,肖志良一行乘坐着大巴车来到东华煤矿调研。丁昌华为了迎接肖志良,可谓是下了一番功夫。从进煤矿的小路就悬挂条幅,空中飘着氢气球,红地毯一直延伸到办公大楼,大门口两侧摆放礼炮,礼仪小姐清一色穿着开叉旗袍站在大门口迎接,还雇佣不知从哪里请来的乐队助兴,从远处望去,蔚为壮观,好不气派。其规格都快赶上迎接省部级领导了。 大巴车一停下,丁昌华主动上车迎接。下车后,在刘强的指挥下,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夹道热忱欢迎肖志良来调研指导工作。新闻记者更是忙坏了,为了捕捉一个亲民的镜头来回跑,力求将肖志良的光辉形象展现给世人。 肖志良爱讲排场,对丁昌华的这一安排非常满意。气定神闲地阔步走在红地毯上,如同出席奥斯卡金像奖颁奖典礼,享受着长枪短炮闪光灯“咔嚓咔嚓”的声音。这一刻,他感觉到了南阳县人民的热情。 说是调研,不过是走马观花,蜻蜓点水看了一遍,就上了三楼会议室开会了。先由东华煤矿总经理刘强作情况汇报,肖志良一边听着点头一边在纸上乱画着,等汇报结束后问道:“刘经理,你刚才说要把东华煤矿改扩建为年产值达100万吨的大型煤矿,条件成熟吗?” 刘强回应道:“目前条件还不成熟,不过经相关专家实地勘察,石湾山脉煤炭储量大,且煤层高,只要技术成熟,我们即可实现。不过还需要县里的大力支持。” 肖志良立马道:“县里这一块你大可放心,我和杨县长必定大力支持,杨县长,你说是吗?” 肖志良一来,杨德荣的光环迅速散去。这个项目是自己引进来的,没想到他横加插手,这是什么意思?因为此,杨德荣一直闷闷不乐。肖志良递话过来了,他只能接着,附和道:“肖书记说得对,只要涉及到县里这一层面的一律开绿灯,鼓励和支持民营企业的壮大发展。” 肖志良微微一笑,抓起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手,点上一支烟道:“我在古川县时,一直研究如何破解发展**颈,你们也知道,古川县就是个纯农县区,没有丁点资源,如何发展,很是头痛。但我们不能因为没有资源就不发展了,这是对组织的信任极其不负责任,对当地群众不负责任。古川县虽没有资源,但地势平坦,又紧邻几条高速公路,十分有利于发展物流业,这可是个新型的产业。经过几年的惨淡经营,古川县已经成为全市乃至全省的农贸业集散地,年平均交易额达到2个亿,不容易啊。” 肖志良一表功,现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看着大家如此热情,肖志良很是满意。他抬起手轻轻地压了压,又道:“我举古川县的例子可能并不恰当,毕竟一个地方一个样,必须要因地制宜发展。不过,从另一个层面讲,既然没有资源的古川县可以在短短的两年内发展起来,为什么我们南阳县坐拥丰富的矿产资源却迟迟发展不起来呢?你们考虑过这个原因没有?” 肖志良抛砖引玉丢出这个话题,会场顷刻安静下来,众人纷纷低头不说话。 “高县长,你主抓煤矿安全,你来说说。”肖志良兴致很高,望着对面的高博文道。 听到肖志良点名让自己回答,高博文头脑一片空白,晃晃悠悠站起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结结巴巴道:“我认为……这个……嗯……南阳……” 肖志良脸色阴沉下来,失去了耐心,四处寻找着新的人选。眼光移到陆一伟身上,扬手一指道:“陆一伟,你来说说。” 关于南阳县为何得不到发展,其实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只不过不愿意承认现实而已。另外,如果你傻大个把肖志良要说的话讲完了,怎么能体现出领导高屋建瓴的水平?陆一伟拿到这个棘手的难题,打着擦边球道:“肖书记,国家一直在大力提倡解放思想,我认为只有大胆地创新思路,破除革新,才能适应风云变幻的改革形势。” “嗯。”肖志良点点头示意陆一伟坐下,又回头问丁昌华道:“昌华啊,你是企业家,你站在企业家的角度分析一下。” 丁昌华没有起身,拿过话筒道:“肖书记,我们作为企业最大的希望就是能有好的优惠政策,县里给我们创造环境,最大限度支持我们的壮大发展。” “嗯。很好嘛!”肖志良不打算继续发问,道:“刚才一伟和昌华同志回答都非常好,也抓到了点子上,但是,你们只看到了现象,并没有深入到本质。何为本质?本质就是能不能吃透领悟中央和省市的各项精神,然而,在南阳县我没有看到。” 肖志良喝了口茶继续道:“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今天在座的都是自己人,说出来也不怕丢人,我认为南阳县之所以长久得不到发展,不是没有创新思路,也不是没有创优环境,而是顶层设计出现了问题。”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肖志良这话一棒子打死,直接否定了前几任的成绩。顶层设计是个时髦的词汇,说白了就是县里制定的发展思路出现了问题。 肖志良不顾大家伙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接着道:“当然了,我不是否定我的前任,他们做得非常好,如果没有他们打牢地基,守住摊子,南阳县更穷,也不会有这么多企业冒出来。国家一直在讲改革开放,什么是改革开放?南阳开放了吗?没有!至少我认为没有!” “这两天我了解了下南阳的情况,依然处于自给自足的时代,外面的人根本进不来,里面的人很少走出去,如此固步自封,沾沾自喜,怎么能得到发展?邓总设计师曾说过,不管白猫黑猫,只要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前些日子**提出了‘三个代表’,第一个代表就是代表着先进生产力。而南阳县呢,有生产力吗?没有!更别说先进了。” “所以,南阳县不是没有发展潜力,而是太过于死板了。大家考虑一下,沿海城市为什么发展的如此迅猛,还不是因为有好得政策嘛。我们虽然没有好得政策支持,但我们可以仔细研究其中的门道嘛。说句不好听的,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是如何富起来的,不就是钻了政策和法律的空子嘛。” “基于此,我认为,南阳县要想发展,必须创造宽松的发展环境,制定优厚的政策,让更多的资本涌进来。同时,鼓励当地有实力有想法的人积极投身到发展上来。只要有利于南阳县发展的,不管你是通过何种方式创业致富,我就大力欢迎支持!” 肖志良的掷地有声,再次引起现场雷鸣般的掌声。 0771 肖志良的话隐藏了许多隐讳的东西。首先他指出前几任领导行政干预太多,管理太刻板,限制了当地经济的发展。其次说明只要能创造财富,不管你是干嘛,可以钻政策法律空子发展。间接地支持了私挖滥采这一违法行为。张志远好不容易才把这一财政“窟窿”给堵上,肖志良一来,一切推倒重来。 会议结束后,丁昌华在煤矿食堂宴请肖志良。个个都兴致高昂,喝得兴高采烈,一直持续到下午两点多。看到肖志良醉态十足,陆一伟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吃过饭,丁昌华给每位领导和工作人员配发了礼品,大巴车载着一群醉汉摇摇晃晃往县城驶去。 陆一伟回到办公室,头胀欲裂,坐在办公桌前闭目养神。他一直期待着奇迹出现,可并没有发生,肖志良还是回去了。冷静想想,自己算什么,人家凭什么过来看你,再说了你是上任领导的人,怎么可能?他已经死心了。 回想起肖志良在会上讲的话,多少能看出此人的执政理念。他的思路就是大开放,无论哪个领域。这一思路倒也附和当下趋势,不过真的全放开了,最后能控制得住局面吗? 当初,张志远也提出类似想法,毕竟他是学经济的。可他却认为南阳此时还不到全面放开的时候,先收后放才是根本之道。一旦放开,根基不稳,势必会引发大的矛盾冲突,甚至会引发动乱。 到底谁的思路更适宜南阳县?也只有实践才能出真知。 “陆常委,陆常委!”陆一伟正闭目思考着,办公室主任杨咏梅气喘吁吁地推开门道:“肖……肖书记来了。” 陆一伟迅速睁开眼睛,起身往楼下望去。只见肖志良已经从车里下来,正往大楼迈进。没想到真的来了,他赶紧穿好鞋,火箭一般冲到楼下。 “肖书记,实在抱歉,不知道您要过来……”陆一伟上前握手连连道。 肖志良握了下手,捂着肚子道:“刚才有点喝多了,原打算就要来你这里看一看,一不留神回去了,要不是贺建提醒我,都忘了这档子事了。” 听肖志良的言语之间,陆一伟更加对贺建的能耐敬佩万分。能让肖志良专程折回来,这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肖书记,快,楼上请。” 肖志良上了楼,随行的记者也跟着上来了。陆一伟要发烟,肖志良摆手道:“记者朋友们正摄像呢,待会吧。” 摄像的记者听闻立马把**放下来,在秘书唐小年的建议下,到一边的会议室休憩去了。 “一伟,我很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字。我和志远还有苏市长吃过几次饭,他们都会提起你,对于赞誉有加。那时候我还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得到这么多领导的肯定,今日一见果然非同一般。年纪轻轻就是县委常委,前途无量啊。”肖志良道。 得到肖志良的肯定,陆一伟诚惶诚恐,谦虚地道:“肖书记,感谢您专程到石湾乡视察工作。一伟不才,承蒙各位领导赏识和厚爱,但我能力有限,没能够很好地替各位领导分担解忧,还需要肖书记以后多多指点和批评啊。” 对于陆一伟谦虚的态度,肖志良还算满意。道:“你是四套班子里最年轻的领导,也是学历最高的,我不管你以前跟着谁干,但我希望你一切从大局出发,主动承担责任,除了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外,还要积极建言献策,能做到吗?” “绝不会辜负肖书记期望。”陆一伟表态道。 “嗯。有这个信心就好。”肖志良道:“今年的两会马上就要开了,会上我会提出今明两年的发展思路,并要重新调整班子的职责分工。到时候,我可能会给你压担子,到时候你可别叫苦连天啊,呵呵。” “既然肖书记信任我,一伟定会不折不扣落实您交给的任务。” “好,好。”肖志良点头道:“你有这个决心很好,那就这样吧,我下午还有个会,就不多聊了,改天有时间了咱俩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临走时,贺建向陆一伟来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当天晚上,南阳电视台播放了肖志良调研新闻。新闻标题十分醒目:“抓内核驱动壮大企业,破发展难题拉动经济。”镜头里的肖志良谈吐风雅,举止有型,时而挥手指点,时而敲桌顿悟,高大形象活灵活现,整个新闻镜头里只有他一人,反而杨德荣的镜头一扫而过。都说舆论的引导是强大的思想武器,如此高强度地曝光肖志良,暗示着肖志良的时代即将到来。 第二天,报纸上也刊登了肖志良的调研新闻,并配发专题评论文章。全文紧紧抓住肖志良讲话精神阐述,把最精华的一句话特意用黑体描粗:“只要有利于南阳经济发展,就大力鼓励和支持”,“只有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才能推动南阳县又好又快发展。” 肖志良的话如同夏日里的第一声响雷,顿时在南阳县炸开了锅。虽然没有确切的发展思路,但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足够了。很快,肖志良在东华煤矿调研时的讲话悄然流传在民间,人们偏执地认为,只要政策允许,县里支持钻法律的空子,如此宽松的发展环境,得到大家的一片拥护和支持。并把东华煤矿调研会议称之为南阳县的“三中全会”。 很快,在两会还没有召开之前,私挖滥采已经紧锣密鼓地卷土重来。消息传到肖志良耳朵里,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到没听到,间接地默许了这种做法。 路上的拉煤车逐渐多了起来,日夜兼程,披星戴月“支持”南阳县经济发展,此外,铝矾土、石料厂,甚至一些炼土焦的小作坊式“企业”一夜之间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远在省城的张志远得知这一情况后,不断地唉声叹气,斥责肖志良这种只顾眼前不顾长远的不负责任发展模式,简直是“断子绝孙”,不给自己留任何后路。可自己已经不在南阳县了,又能怎么样呢? 肖志良释放的信号,赢得了空前的支持率,几乎是一边倒地把肖志良当成了“救星”,看来,南阳的发展有望了。 五月中旬,南阳县一年一度的政协会人代会相继召开。肖志良做了题为“破解发展难题,实现‘三大发展’,推动南阳县经济又好又快发展。”的报告。报告中指出,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破解发展难题,创新发展思路,带领全县30万群众闯出一条具有南阳特色的发展之路。具体措施为,推动工业发展,重点扶持东华煤矿、百泰煤矿、溪河煤矿以及双庙煤矿发展,鼓励支持中小企业入局,实现个个乡镇有企业的发展模式;推动城乡发展,以县城建设为重点,大力推进基础设施建设,打造一批地标性建筑,改善县城面貌,提升县城形象;推动三产发展,建设中小企业孵化基地,培育一批青年创业人才,鼓励支持发展文化业、旅游业、物流业等。同时,要全民进行招商引资,大量引进优秀人才,只要见一个项目落地,奖励十万元,只要见一个研究生,奖励五万元,并纳入后备干部培养……年底,要实现财政收入翻两番…… 不得不说,肖志良的讲话振奋人心,倍受鼓舞,思路清晰,措施明确,尤其是提出财政收入翻两番,那就是要达到4亿啊。如果肖志良真能在剩下的七个月里实现,那发展增速绝对是全市第一,乃至全省都能上榜。他真的能做到吗?拭目以待。 如果调研讲话被人们称之为“三中全会”,那这次会议就是“发财大会”。两会结束后,一系列新的政策正在紧锣密鼓地制定中…… 陆一伟跟着两任领导干过了,现在是第三任。可以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施政风格。楚云池手腕强硬,雷厉风行,大刀破斧抓经济建设。而张志远性格温良,却高瞻远瞩,直中要害推行企业改制。肖志良手段激进,个人魅力较强,力求全面开花发展。不能说那个领导不好,而应该结合南阳实际客观分析。 楚云池和张志远主张收缩管理,通过扶持整合推行大企业发展模式。而肖志良主张扩进管理,以数量取胜,通过小企业来壮大发展经济体。南阳长久积贫积弱,迫切需要发展。如果说楚张是在打压一部分敢于挑战法律权威的激进分子,而肖志良正好迎合了这部分人。 从另外一个层面看出,肖志良确实基层经验丰富,脑子里有东西。他知道南阳县的群众现在需要什么,都是想着如何挣大钱。正是基于这一心理,提出他的发展思路,得到了全县人民的支持。至于今后如何他不去管,只要满足眼前需要就行了。 0772 “一伟,在哪呢?”陆一伟刚接通电话,贺建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陆一伟此刻正在石湾乡中学施工现场查看,躲到一边道:“我能在在哪,石湾乡呗!” “好,你等着,我马上就过去。”说完,匆忙挂断电话。 这段日子,贺建与陆一伟的“友谊”逐渐升温,三天一小聚,五天一大聚的,倒不是说两人情投意合,不过是年龄相仿,有共同语言而已。而且,两人彼此都有各自所需,陆一伟可以从贺建处间接地了解肖志良的最新动向,贺建试图借陆一伟为自己创造物质财富。友谊即如此,一旦有一天觉得对方一无是处了,自然而然就疏远了。 二十分钟后,一辆崭新的丰田普拉多停到了石湾乡政府院内。贺建下车后,站在院子里就大喊大叫,惹得乡政府的人都纷纷趴在窗户上往外看。 “哎哟,我的乖乖!这尊大神又来了。”副乡长江宇城看到贺建,赶紧穿上鞋就往楼底下跑。他十分羡慕陆一伟,本以为张志远走了会失势,没想到人家又和肖志良的司机走得如此亲近,真是让人眼馋啊。有些人倒是厚着脸皮往上贴,贺建都不正眼瞧一眼,这倒好,三天两头主动上门找陆一伟,只有羡慕的份啊。 “贺师傅,您来了啊。”江宇城咧着大嘴献殷勤道。关于贺建的称呼,可把底下人愁坏了。领导还好说,可以直呼其名,底下人就不行了,毕竟对方是县委书记的司机,又有“二把手”的“美誉”,直呼其名就有些“大不敬”了。 有些溜须拍马的称呼贺建为“贺书记”,还有的称呼“贺主任”,好家伙,被贺建好一通臭骂。后来,县委办副主任杜佳明聪明,亲切地称呼“贺师傅”,得到贺建默许,以至于其他人也效仿称呼,这一称呼就此固定下来。 “一伟呢?”贺建火急火燎地道,似乎找对方有急事。 江宇城毕恭毕敬地道:“陆常委去工地了,我现在去把他叫回来?” 贺建眼睛一瞪,喊着道:“那还等什么,快去啊。” “哦,哦,我这就去。”说完,江宇城夹着尾巴一溜烟跑出了乡政府。 这时,计生员张丽从楼上下来了,看到贺建后怎能错过这种难得一见的好机会,故意扭动着胯子搔首弄姿地走过去,把身体压得很低,嘴甜地道:“贺建兄弟,你过来了啊,外面天热,要不去我办公室喝杯茶?” 贺建瞟了眼露出的半白,没有任何心动,不给好脸色道:“谁是你兄弟?一大把年纪了,穿衣服就不能正常点?给谁看呢。” “哈哈……”楼里传来了阵阵无情的嘲笑,好不解气。而张丽脸红脖子粗,捂着脸跑进了办公楼。 贺建的性格如此,嫉恶如仇,直人快语,他才不管对方是谁,只要他看不惯的,一点面子都不给。如果你想要拍马屁,保准一大炮给你轰回来。这样的性格要不是有肖志良罩着,早就得罪了所有人。借用高博文的一句话:“他不过是肖志良身边的一条狗而已。”的确,他是一条狗,是一条可以践踏对方尊严的狗。换做别人,敢吗? 陆一伟开着车回来了,还不等停稳,贺建就急不可耐地从车里拉出来,拉到普拉多车子跟前,拍着机盖得意地道:“一伟,瞧瞧,这车子牛不牛?” 陆一伟转着圈打量了一番,惊讶地道:“你买的?” “我那买得起!”贺建嘿嘿一笑道:“这车不错吧?” “何止不错,简直是太牛了。”陆一伟惊呼道:“这车我只见过,连坐都没坐过。” 丰田普拉多,就是人们俗称的“霸道”。肌肉型外观,良好的性能得到很多有越野情结的商贾偏爱,继悍马后又一款受煤老板欢迎的车型。价格在三十万至八十万之间,算得上豪华车了。 “走,让你过过瘾。”贺建把车钥匙丢给陆一伟,潇洒地上了副驾驶室。 陆一伟上了车,还有点小激动,挂档倒车,一脚油门驶出了乡政府。由于用力过猛,差点把贺建飞到了后座。 “慢点开,这车可不是那帕萨特,动力大着呢,你这一油门下去,一升油没了。”贺建在一旁道。 陆一伟嘿嘿一笑道:“这不不熟悉嘛,好车就是好车,真他妈的过瘾。” 看着陆一伟激动的样子,贺建眉飞色舞,掩饰不住的得意。 “这车的四五十万吧?”陆一伟问道。 “多少?”贺建瞪大眼睛道:“兄弟,这可是纯进口的,中东版,v6发动机,才值四十多万?” “哪是多少?” “乱七八糟下来差不多要八十多万了。”贺建轻描淡写地道。 “多少?八十多万?好家伙!”陆一伟惊愕地道。 贺建诡谲一笑,道:“没办法,肖书记不喜欢坐轿车,他觉得空间压抑,这车多好,想坐想躺都可以,视线又好。” 陆一伟听明白了,这是肖志良的新座驾。他十分佩服肖志良的胆量,来了没几天就敢如此张扬地换车,而且一换就换这么贵的,这与国家级贫困县的名号实在不符。 贺建似乎看出了陆一伟的小心思,道:“这车是丁昌华给的,没花县里一分钱。” “哦。”如此一说,陆一伟反倒不觉得意外。他没有深究,而是掉头准备往回开。 “你怎么往回开,继续走啊。”贺建催促道。 “行了,我过过瘾就满足了,不耽误你正事了,万一肖书记要用车你又不在。”陆一伟道。 贺建打消了陆一伟的顾虑,道:“我都不怕你担心什么,告诉你吧,肖书记和丁昌华去京城出差了,要走四五天,要我一起去,我懒得跑,正好借此放松两天。” 不经意间,贺建暴露了肖志良的行踪。陆一伟没继续追问,而是道:“那我们去哪?” “找牛福勇玩去!” 上次经过陆一伟牵线,牛福勇回去与几位股东合伙商量了下,决定拿出5%的股份赠予贺建。当然不是都给他,还有肖志良的。5%的股份是什么概念,一千万就是五十万,一个亿就是五百万,如果再往上叠加,数目相当可观。贺建听闻,甭提多高兴。当然了,他来钱的地方并不止这一处,而是其中之一。 陆一伟没有反对,掉头往北河镇驶去。 路上,贺建靠着座椅,眼睛望着天花板问道:“一伟,你和姚娜熟吗?” 陆一伟心里咯噔一下,立马警觉起来。道:“一般般,怎么了?” 贺建眼神迷乱地道:“不知为什么,自从那一晚见到姚娜后,我发现我喜欢上了她。她长得真漂亮啊,身材好,人又爽快。” 与自己的猜测吻合了,陆一伟不知该说些什么,道:“老弟,姚娜的年纪可是比你大啊,再说了,你都结婚了……” “年龄大又如何?只要漂亮就行。再说了,我就喜欢这样式的。”贺建梗着脖子道:“结婚又怎样?现在那个男的不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我这人有个毛病,第一眼看中的就认定了,绝不会改变。而且我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弄到手。” 陆一伟相信贺建的能力,可这种事他绝不会参和的。先不说与姚娜的关系,与她老公刘东光关系一直不错,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有一阵时间,社会上一直谣传自己和姚娜的关系纠缠不清,就是如此,刘东光从来没说什么,他相信陆一伟的人品。 “嗨!想什么呢,问你话呢。”贺建见陆一伟不说话,推了一把问道。 “哦……这事……”陆一伟结结巴巴道:“老弟,这种事呢,我还是不参与为好,毕竟这种事……你说是吧,知道的人多了不好……要不这样,你要真觉得无聊,我给你打听打听其他女同胞?” “啥啊,少扯蛋!”贺建道:“我说了,我这人只看重眼缘,第一眼瞅中的,哪怕其他的再好都进不了我的视线,爽快的给你痛快话,帮不帮兄弟这个忙?” 这是个非常棘手的问题,让陆一伟很是难办。再怎么说他不能干这种事啊,要是传出去,指不定外界怎么丑化自己呢。道:“老弟,这种事还是你自己来吧,我真心……” “算了!”贺建有些生气,而且生气写在脸上。 陆一伟赶忙补救道:“老弟,不是兄弟我不愿意帮,是实在干不来。对女人天生笨拙,要不然到现在我都单着?” 这句话似乎转移了对方心里的疙瘩,贺建道:“就是啊,你怎么现在还是单着,要当钻石王老五?还是身体有毛病?” 对于贺建的直爽,陆一伟有些接受不了。不过总有个适应过程,时间长了也就没什么了。陆一伟一脸无奈道:“我身体绝对没问题,不和你说了嘛,我这人天生嘴笨,见到女的话都不会说,你让我帮你,不帮倒忙才怪!” “哈哈,真有你的。”贺建嘲笑道:“都是当常委的人了,个人问题还解决不了,不是我笑话你,这种事你真该跟我学学。” “没问题,一定向你虚心请教。” “得咧!”贺建脸上又浮现出得意的笑容,道:“老弟今天晚上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看家本领!” 0773 “说起这事来了,我倒要问你件事,你有没有认识比较好的老中医?”贺建道。 陆一伟听着一头雾水,道:“老中医?这我可不清楚。咋了?” 贺建再次抖落肖志良的**,道:“哎!肖书记这两年工作压力大,那方面有些力不从心,见到女人倒是激动,可就是举不起来。全国各地不知找了多少名医都不见好,你要有这方面的朋友可得给我介绍啊。” 陆一伟差点踩错油门,回头道:“现在还如此吗?” “可不是嘛。”贺建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忙道:“一伟,这事我可就和你一个人说过啊,千万不敢外传。要是让肖书记知道了,非活劈了我不可。”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我看不是。”贺建摇摇头道:“正因为觉得你这人比较实在,所以才乐意和你交朋友,还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我相信你。” “那不就得了。”陆一伟道:“这你大可放心,我也是干过秘书的人,知道那些话该说那些话不该说,只要进了我肚子里,绝不会泄露一个字。” “这不就结了嘛,行了,都是自家兄弟,不相信谁也得相信你啊。”贺建拍着肩膀道。 贺建继续道:“不知为什么,自从我见了你第一面起,就觉得你是个可靠之人,要不然我才不会帮你呢。几次相处下来,果不其然,绝对够义气。我这人性子就这么直,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陆一伟回头笑着道:“你不觉得我俩性格很像吗?只不过我不善于表达而已。” “像,确实像!”贺建附和道:“不过你说话办事过于谨慎,太小心了,怕什么,那个损瘪三敢与你对着干,老子第一个剁了他!” 陆一伟叹了口气道:“我和你不一样,说话要是不谨慎点,必定会成为某个人的靶子。” “这倒是。”贺建认同陆一伟的观点,道:“你也别担心,只要肖书记在,没人敢把你怎么样。等过段时间我和肖书记提一提,把你弄回县里来。” 陆一伟已经见识过贺建的能耐,自然相信他。道:“老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石湾乡还有我未完成的心愿,暂时还不想回去,再等等吧。” “有什么心愿?都是扯犊子!”贺建道:“巴掌大的乡镇,有什么好发展的。我告诉你,肖书记下一步打算搞县城建设。现在十来个工队已经待命,只等肖书记一声命令,立马就进来了。” “哦?真事?”陆一伟又打听到肖志良的一动向,颇为好奇。 “可不是嘛。”贺建直言不讳地道:“刚才不是和你说肖书记去京城了嘛,好像和国内顶级的规划设计院洽谈什么业务,准备搞什么规,我也不懂。” “总规和详规?” “对,就这玩意儿。”贺建道:“只要这东西一出来,到时候县城满是工地。” “啊?”陆一伟对肖志良魄力佩服有加,道:“一下子开这么多工地,县里哪有钱?” “没钱可以贷款嘛,再说了,肖书记以前就经常和一些建筑公司打交道,这种事他们亏不了。” “哦。”陆一伟似乎有些更不上节奏。肖志良一来就如此大手笔,是不是急躁了点? “所以啊,你别成天钻在个山沟沟里,到了县里,让肖书记丢给你几个工程,你再自己组织个工队,齐活了,既有政绩,又能赚钱,何乐而不为呢。”贺建点拨道。 “这个……随后再说吧。”陆一伟有些胆战心惊。肖志良的胆子大,步子迈的也大,干好了一大政绩,干不好就如同苏启明一样,留个烂尾,遭后人唾骂。 “成!你好好考虑考虑吧。”贺建道:“我自己还带着两个工队,到时候你乐意,咱们一起干!” 到了北河镇,陆一伟直奔工业园区,老远就看到牛福勇站在人堆里破口大骂。自从成了溪河煤矿的董事长后,牛福勇确实变了,不像以前大大咧咧,倒是一门心思扑在工地上,事无巨细地过问每个项目的建设情况。原来还是细皮嫩肉,现在晒得像黑炭似的,丢到煤堆里找不到人。衣着也不讲究,不知道的以为是包工头。 陆一伟把车听到一边,冲着牛福勇打了两声喇叭。牛福勇顺着声音望过来,看到陆一伟坐在车里后,嘴巴一咧,屁颠屁颠跑了过来。 “哎呀!我的陆常委,鸟枪换炮啊。”牛福勇拍着车一脸兴奋道。 陆一伟从车里跳出来道:“我那买得起,这是贺建兄弟的。” 贺建从车上下来,丢给牛福勇一根烟道:“我说老哥,你都是当董事长的人,怎么这番模样?” 牛福勇嘿嘿一笑道:“这帮混账玩意儿啥都不懂,我不亲自督阵,偷工减料的,我的钱就都打水漂了。你们怎么有兴致来我这儿?” 贺建道:“赶紧去换身衣服,咱们去外面乐呵乐呵。” “有这种好事?”牛福勇两眼冒光,道:“你们等着,我这就去。” 工业园区的规模已初见雏形,气派的办公楼蔚为壮观,一旁的焦化厂各种管道在空中盘绕着,像是个大企业的做派。牛福勇为了建这个工业园区,几次和股东追加资金,又跑上跑下贷了不少款,他那位好兄弟巴图还投入了不少,到现在为止投入了差不多接近一个亿,可回报却微乎其微。好几次有股东准备撤资,牛福勇也爽快,谁愿意走立马结账走人。先后退出了三个股东,只有周三毛以及彭志荣还在坚持。 在牛福勇身上,陆一伟有些对不起他。自己遇到困难时,对方毫不犹豫出手相助。可对方正需要钱的时候,自己才去外面开了煤矿。当然了,这事还一直瞒着牛福勇,不过迟早要知道。到时候知道了,不知该如何解释。不过他相信牛福勇不是那种小鸡肚肠之人。 不一会儿,牛福勇穿着皱巴巴的t恤出来了。贺建实在看不下去了,从车后备箱取出一件t恤丢给牛福勇道:“赶紧换上,这身打扮出去了,还不让人把你当民工给轰出来才怪。” “呵呵。”牛福勇傻笑,当着面将t恤换上。 “去哪?”牛福勇问道。 “南州。” “太好了!”牛福勇激动得直搓手。 前面提到,南州市是一座新型城市,凭借地理优势成为邻省经济强市的后花园。近年来,大力度开发房地产和娱乐业,财政收入蹭蹭上涨,直逼排名第一的东州市,成为西江省又一经济增长极。 该市娱乐业尤为发达,遍地是豪华酒店酒吧娱乐场所,购物商场数不胜数,被西江省称之为“小香港”。 陆一伟来过几回,每次来都有不同感受。这不,这次来又有大变样。先前还是一片庄稼地,现在已经开发成高档住宅小区。而且路网不断延伸,变得都不知该如何走了。拿北州市一比较,简直是天壤地别。如果说南州是正在快速崛起的小巨人,那么北州还是未离开襁褓的婴儿,需要不断输血才能维持生计。 车子开到一处“东方国际大酒店”的地方停下来。贺建潇洒地掏出手机,叽里哇啦打起了电话。 “得咧!我朋友还有点事,说忙完就过来。走,咱们先进去喝点咖啡。”说完,张开双臂搂着两人进了酒店。 城镇化发展到一定程度,就容易出现严重的同质化。陆一伟大大小小走过不少豪华酒店,开始还有新鲜感,出入的多了觉得就那样,那里都是欧式装修风格,硕大的水晶灯飞天而下,铮亮的大理石地板投射人影,没有一点地方特色。 酒店的二楼是咖啡厅,几人找了处卡座坐了下来。由于是中午,喝咖啡的人并不多。咖啡厅的一侧架着一架钢琴,一个穿着燕尾服的标致男子正闭着眼睛忘我弹奏,陶醉其中。 “先生,喝点什么?”一位长相颇为漂亮的服务员走了过来,优雅地问道。 贺建把墨镜往桌子上一扔,接过菜单翻看起来。而牛福勇则瞪大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服务员看。陆一伟见此,推了一把,在耳边小声地道:“你把人家小姑娘看得都不好意思了。”牛福勇咧着嘴巴嘿嘿一乐,侧耳道:“我都好久没吃肉了,看着肉就香,哈哈。” “来两杯现磨琥爵咖啡,再来三支古巴雪茄。”贺建合上菜单递给服务员,其熟练程度一看就经常出入这种场地。 “有没有茶?我可喝不惯那玩意儿。”牛福勇叫苦连天道。 “对不起先生,我们这里没有,如果你不喜欢喝有果汁,您看?” “哎呀,算了算了,就咖啡吧。” 陆一伟回头打量着咖啡厅的环境,忽然在不远处靠窗的卡座发现一位身着一袭白裙的女子。女子留着一头飘逸的长发,依稀间露出红色的耳机线,一只手扶着头,另,旁边的咖啡冒着热气,整个画面十分唯美而温馨,恍然回到了大学图书馆,一个独坐一处安静读书的女子。陆一伟被这一幕深深吸引了,眼睛不离一直盯着女子看,耳边想起纸张摩擦的声音,而那女子似乎不受外界干扰,依然自顾享受中午的阳光。 0774 “喂,喂,喂!看什么呢?”贺建见陆一伟被定住了似的一动不动,顺着方向望了过去。 “哎哟喂,是位大美女啊。”贺建两眼冒光,顿时来了精神。 几个比较饥渴的男子齐刷刷地望着女子,女子似乎察觉到什么,回头瞟了一眼,一下子脸红了,合上书,拿起随身听,起身匆匆离开了。 仅仅是一个不经意间的回眸,却触动了陆一伟早已尘封的心间。女子果然相貌不俗,明眸皓齿,婉约温雅。单眼皮,眼角上扬,画着淡淡的眼影,很是迷人。笔挺的鼻梁下面一张小巧的嘴巴,性感而饱满。白皙的皮肤似乎能看到青筋,薄如纸,凝如玉,如同江南女子,撑着油纸伞独自走在狭长的雨巷里。 陆一伟如同触电般跳了起来,爬在透明玻璃上等待着女子再次出现。很快,女子出现了,依然是一个背影,一只手抱着书,另一只手向出租车挥手,还努力地踮脚尖。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双手一抹裙摆,开门上了车。不一会儿,消失在车水马龙的闹市中。 陆一伟本以为自己的心已经死了,不会再爱上别人,但这个动人的女子拨动了他的心弦,使他再次燃起对爱情的渴望。他从来不相信什么狗屁一见钟情,但在这一刻,他相信了。 “哎!真他妈的漂亮!”贺建饥不择食地咽了口唾沫,拍拍陆一伟的肩膀道:“别看了,人都走了,再看有什么用。你要是真喜欢,刚才就应该追上去要个电话号码,就算对方不给也得知道对方叫什么吧?算了,就是一过客而已。” 陆一伟恋恋不舍地回到座位上,脑间依然闪动着那一回眸。好不容易有了怦然心动,难道就这样悄悄地溜走吗? 贺建见陆一伟还在回味,急忙一伸手叫道:“服务员,服务员……” 不一会儿,服务员走了过来问道:“先生有什么事吗?” “刚才在那边坐得那个女子你认识吗?”贺建指着道。 服务员回头看了一眼,摇头道:“对不起先生,不认识。” “她经常来吗?” 服务员道:“这个……我们每天来来往往的客人很多,我也不太确切。” “哦。”贺建失落地道:“行了,忙你的去吧。” “好了,我知道你身边缺女人。”贺建安慰道:“来了南州啥都缺,就是不缺女人,今晚我给你叫上三个,好好乐呵乐呵。” 陆一伟淡然一笑,没有说话。 说话间,一个身体肥胖的男子上来四处张望。贺建立马站起来一招手道:“道哥,这边!” 男子迈着步子走了过来,扯着大嗓门道:“你小子多会来的?” “刚到不久,来来,坐,我给你介绍一下……”贺建介绍着陆一伟和牛福勇。然而又介绍道:“这位是道哥,在南州市是这个!”说着,竖起了大拇指。 道哥满脸堆着褶子笑道:“别听他瞎说,我就一无业游民。” 关于贺建的交际圈陆一伟不甚了解,不过看眼前的这位道哥,估计也不是什么好鸟。与贺建一样,脖子戴着黄金粗项链,手掌虎口处纹着虎头纹身,手臂上还有几道长长的疤痕,不出意外应该是砍刀砍得。陆一伟交友有个原则,绝不与黑道上的人纠缠不清。毕竟自己身在体制内,一旦有一天被绑架利用,绝对抽不了身。 牛福勇不一样,他充其量就是个小混混。而眼前的这位别看嬉皮笑脸,态度诚恳,一举一动满是戾气,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陆一伟有些后悔跟着贺建来南州,可现在脱身也有些不妥。 “喝这玩意儿干嘛,走,我在三楼定了饭,给你们接风洗尘。”说完,起身拉着陆一伟往电梯口处走。 三楼酒店,偌大的包厢中间摆放着一张圆桌,而一侧的墙壁上都是各类名酒。几人坐定后,道哥豪爽地道:“既然你们是贺建的兄弟,也是我道哥的兄弟,看到了吗,这墙上的酒敞开了喝,我请客。” 牛福勇似乎对这位道哥膜拜有加,不停地点头道:“道哥果然出手不俗。” “福勇,不是和你吹啊。”贺建开始海侃:“如果你在南州有任何事,哪怕再有天大的事也别担心,给道哥打个电话,轻松摆平。就是条子摆平不了的事,在道哥面前那也是小菜一碟。” “呵呵,你别听他瞎说,呵呵。”道哥笑着道。 而牛福勇平时最喜欢结交江湖中人,听贺建这么一说,更神乎其神了。凑上去道:“道哥,我这人最喜欢交朋友,尤其是你这样的,今天认识你真要感谢建哥。既然这么有缘,今天这顿饭我包了。” “来了南州怎么能让你花钱呢,别和我来这套啊。”道哥瞪大眼睛道。 陆一伟默默地坐在一旁,仔细观察着这位道哥的一举一动。更让他好奇的是,此人到底是干嘛的,难道真如他所说是一无业游民?绝对不是。 饭局开始,道哥从墙壁上随便抽出两**葡萄酒麻利地打开,陆一伟瞟了眼酒**的价格标签,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好家伙!那一**酒就要两千多。如此喝下去,这顿饭至少上万了。 陆一伟虽见多识广,但真正如此奢侈,还真是不多见。因为大部分外出吃饭,一般情况下是喝白酒,这种洋酒很少碰。不知为什么,他隐约感到不安。 酒到兴中,通过贺建的只言片语,陆一伟似乎明白这位道哥是干嘛的了,开设赌场,怪不得出手如此阔绰。在内地开设赌场,是国家明令禁止的,决不允许的。但也有一些胆子大的,开设地下赌场大肆敛财。没有黑道背景的人谁敢如此胡来,道哥果然来路不凡。 道哥似乎对牛福勇很感兴趣,不停地与其喝酒。而牛福勇的兴致很高,推杯换盏,一来二去就和道哥称兄道弟了。看到这一幕,陆一伟忽然心里一紧,该不会这是一个圈套吧?想到此,愈发胆战心惊。 “一伟,你发什么呆啊,赶紧喝啊,还在想刚才的那位女子?”贺建见陆一伟一个人发呆不说话,催促道。 贺建似乎来了劲,和道哥讲起了刚才的事情。道哥哈哈大笑道:“一伟兄弟,你知道咱南州这地方盛产什么?” 陆一伟摇了摇头。 道哥道:“这地方没什么特产,唯独盛产美女。你去大街上走一圈,个个是美女。就好比贺建刚才说得那位,我就这么随手一抓,都能给你抓一大把,你等着!”说完,掏出手机打电话。 十多分钟后,四个浓妆艳抹的妖娆女子走进了包厢,确实个顶个的漂亮。牛福勇久旱逢甘霖,眼珠子都出来了。几个美女挨着几人落座,香味扑鼻,让人神魂颠倒。 “怎么样?一伟,这个不必你刚才看到的差吧?”道哥笑着道。 陆一伟对这种风尘女子并不感兴趣,淡淡一笑,独自饮酒。 “大哥,妹妹陪你一起喝嘛!”一女子摇晃着陆一伟的臂膀,主动展开了攻势。一旁的牛福勇定力不足,已经被攻陷,正搂着女子浑身乱*摸。 陆一伟谢绝好意,借机起身去卫生间。去得路上,他一直在思考,贺建带他和牛福勇来此地真的是单纯的乐呵吗?很明显,那位道哥对自己并不感兴趣,而是不停地给牛福勇灌**汤,讲着他如何赚钱,如何一个人单挑一群人。而牛福勇呢,像个小学生似的静静听着,不时地还鼓掌喝彩。 绝对有阴谋!陆一伟当即断定。他猜想,贺建此行是故意为之。通过自己把牛福勇带到这里见道哥,而道哥是开设赌场的,该不会是给牛福勇下套吧?他越想越不对劲,越来越接近事实真相。贺建这个人,果然是个危险人物。 事不宜迟,陆一伟当机立断赶紧拉牛福勇脱身,可怎么样脱身呢,一时想不出好办法。 在卫生间思前想后,拿定了主意。 再次回到包厢,陆一伟开始了表演。一脸苦楚道:“贺建,我得失陪了,刚才来电话,工地上有个工人受伤了,我得回去处理一下。” “受伤了?多大点事啊。你打电话安排个人处理一下就行,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这不,道哥把美女都叫过来了,你要是走了可是不给道哥面子啊。”贺建一脸不快道。 陆一伟已经下定决心,就算把贺建得罪了,也不能把牛福勇套进去。他坚持道:“真的很抱歉,乡里的那些人一个都靠不住,我要是不回去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道哥见陆一伟去意义绝,没有挽留,道:“既然一伟兄弟真有事,那就赶紧忙去吧。今天认识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聚。” 陆一伟乘机拉了把牛福勇道:“你得陪我回去,受伤的那工人是你们北河村的,家属正在乡政府闹事呢。” 见陆一伟拉牛福勇要走,贺建不乐意了,道:“你一个人回去也就罢了,还要把福勇带回去?这那成!你也看到了,福勇和道哥聊得多起劲啊,这要是走了,这顿饭还有什么意义嘛。” 贺建此话一出,陆一伟更加坚信这里面有阴谋。他不顾贺建的脸色,将牛福勇拉起来道:“这样吧,我们现在回去处理,等处理完马上过来,好吗?” 0775 道哥一愣,回头望着贺建,没有说话。 贺建脸色难看,觉得陆一伟不给他面子,道:“一伟,这样做有些不妥吧?” “贺建,你也知道我身不由已,实在抱歉。”说完,拉着牛福勇往外走。 还没进电梯口,牛福勇就埋怨陆一伟,道:“陆哥,你这是干嘛,好好的一顿饭就你给搅和了,道哥这人真不错。” 陆一伟回头看看,见他们没有出来。等电梯一开,一把将牛福勇推进去,迅速关上电梯门,松了一口气。 南州市距离南阳县还有三个多小时车程,陆一伟本打算坐大巴回去,可对该地不熟悉,只好给李二毛打了个电话让过来接。两人出了酒店,正考虑着去哪时,一辆宝马车停在大酒店门口,一个男子从车里走下来,径直进了酒店。 陆一伟定金一看,这个人怎么如此面熟。仔细思索后,他想起来了。此人正是苏蒙的前夫,西江省最大民营企业远成集团董事长任光明的儿子任东方。他怎么会在这儿?陆一伟抬起头看了眼酒店的名字“东方国际大酒店”,似乎明白了什么。 世界真是小,每到一处都能遇到认识的人。陆一伟万幸刚才先出来了,要是与任东方相遇,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另外,因为苏蒙的事,他还痛打过任东方,这笔账一直未得到清算。 在任东方眼里,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蚂蚱,只要他想,自己绝对逃脱不出他的手掌。正如贺建所说,自己每天待在个小山沟里,不知道外面的天有多大。他和任东方本来是两个世界的人,却稀里糊涂地交织到一张网上。 “看什么呢?”牛福勇看陆一伟眼神不对,疑惑地问道。 陆一伟回过神来,拉着牛福勇赶紧离开了此地。 牛福勇还在回味刚才的酒席,有些不高兴地道:“陆哥,你到底是咋了?怎么好好的中途离席了呢?真的有工人受伤了?” 陆一伟停止脚步,头脑十分清醒地道:“福勇,不管有没有这回事,回去以后你一口咬定,决不能露出任何破绽,听明白了没有?” 看着陆一伟一脸严肃,牛福勇没说什么,有些无奈地点点头。道:“我觉得道哥这个人不错,我们聊得挺开心的,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对你我有意见。” 陆一伟道:“福勇,有些事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但我警告你,如果贺建以后再要带你来南阳,一口回绝他,决不能再来,听到了没?” 听着陆一伟一惊一乍的,牛福勇更加迷糊了,道:“到底是咋了?” 陆一伟一本正经道:“你刚才也听到些只言片语,那个道哥是开赌场的,他为什么对你那么热情,而把我亮置在一边?如今的社会人心险恶,必须处处小心,万一真掉进了坑里,我怕你后悔都来不及。” “嗨!我以为是啥事呢。”牛福勇道:“我虽然爱好赌博,但都是小赌,绝不会像他们那样豪赌。再说了我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只要我不掏钱,他们能把我怎么着,你也太谨慎了。” “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忠言逆耳。”陆一伟见牛福勇不当回事,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要不听我的我也没办法,如果你觉得我多此一举,你现在可以回去。”说着,陆一伟指着酒店的方向。 牛福勇楞了半天,摆手道:“算了算了,我也没那心情了,咱现在去哪?”他知道陆一伟也是一片好心,除了他,谁还会如此关心自己? 看着牛福勇身上皱巴巴的衣服,陆一伟道:“走,我带你去商场买两件衣服。” “不用了……”牛福勇嘴上如此说,心里却暖暖的。 “走吧。”陆一伟搂着牛福勇,并排往不远处的商场走去。 “哎!看来今晚的美女算是泡汤咯!”牛福勇还念念不忘,不过他早已忘记了刚才那件事。 回到石湾乡,已是下午六点多。陆一伟失神地坐在办公桌前,脑海里一直飘荡着那个穿白裙的女子。他试图忘记,却发现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心里,挥之不去。 “我还能见到她吗?”陆一伟心里默默念着,内心无法平静。 为了转移视线,陆一伟拿起桌子上的一本叫《西江文学》的杂志,百无聊赖地翻看起来。 自从踏入政坛后,陆一伟每天面对的几乎是各种文件以及八股文材料,而自己曾经的爱好早已丢弃。时不时随便抓起一本小说看看,可完全静不下心来,看几页就迷糊了,倒成了治疗失眠的良药。 《西江文学》是本土期刊杂志,他也不知道乡政府还定有此类刊物,大多都是各类机关报,文风千篇一律,领导的活动以及各地的经验做法。偶尔会出现他山之石,也是一类拍马屁歌颂功德的官样散文诗歌,味如嚼蜡,难以下咽。 陆一伟大致翻看了下,倒还不错,有小说,有散文,有诗歌。小说倒也罢了,从一个微观切入揭露社会丑恶,引发人们深思,有一定教育意义。而散文,多少有些矫揉造作,无病呻吟。看到花开花谢,触景伤怀,滔滔不绝,洋洋洒洒几千字,最后又回归花开花谢,实在难以琢磨。当然了,不排除一些大师将历史与文化糅合到一起,具有一定的警醒作用。不过大多数都是钻在自我世界里独自暗伤,用华丽的遣词造句营造一种氛围,除了文笔优美外,没什么深刻印象。 诗歌更是如此了,云里雾里一通腾云驾雾,完全不知道要表达什么。用比较时髦的评述就是不好好说话,这病得治! 诚然,在中国文学史上出现过许多大师,影响了几代人。像林语堂、梁实秋、胡适这样的散文大师,文笔优美平实,让人读了感慨万千。像徐志摩、戴望舒、北岛、舒婷这样的诗人,用笔触勾勒出时代的跌宕起伏,引发深思。此后,再无大师。 陆一伟第一眼就找到了副市长柳文川的文章,写得是一篇纪实小说。柳文川省报记者出身,都成了副市长了还不忘丢掉笔头,着实让人佩服。他的小说名叫《黄土的脊梁》,文中主要书写了他到北州市任职后所走过的每一个地方,居然还写到了南阳县遭受雪灾当地百姓自救一事,并配发照片,而这张照片正是当初陪同调研时所照的。文笔很好,可一旦牵扯到政治,读起来就没那么酣畅淋漓了。 一篇散文吸引了陆一伟,题目是《消失在亚细亚的天空》。文中主要描写笔者到孟加拉国旅游时的所见所闻,呼吁人们关爱饥饿儿童,维护世界和平。他到没有多少触动,毕竟孟加拉离自己非常遥远,不过此文文笔细腻,行文流畅,像是出自一位女作家之手。他返回来再看,一个诗一样的名字映入眼帘。 “秋映雪,好名字!”陆一伟情不自禁地念了出来。雪,给人以纯洁宁静,在深秋的黄昏安静地落雪,飘洒在落叶上,随风飘往下一个地方。一种唯美的意境让人置身其中,难以自拔。 秋姓,在我国确实是罕见姓氏,但女子的父母如此应景取了美妙组合的名字,应该是出身于书香门第。 正在陆一伟陶醉其中时,办公桌上的手机响了。他侧身一看,是贺建的,瞬间有些头皮发麻。如果先前觉得他还不错,现在反而多了些反感,可这种人万万不能得罪,一旦得罪了,没什么好果子吃,只好硬着头皮接起来。 “喂,一伟,工人的伤好点了没?” 没想到贺建还关心自己,陆一伟赶忙道:“没多大屁事,都是他们瞎咋呼的,已经处理完打发走了。” “哦,那我就放心了。”贺建道:“那你现在在哪?” 陆一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实话实说道:“在乡政府呢。” “哦,那你等着,我待会就过去。” “啊?你回来了……”还不等说完,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十多分钟后,贺建驾着车出现在乡政府院内,疾步上了楼,推开门道:“快给我泡杯茶,渴死了。” 陆一伟为其泡好茶,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也回来了?” “嗨!甭提了。道哥这人火气大,又喝多了,把人家东方大酒店的老板给打伤了,处理完我也没心情了,就回来了。”贺建道。 听到这一消息,陆一伟有些吃惊,难道道哥和那任东方不是一伙的?他假装关心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最多拉拉架,真他妈的倒霉。”贺建一脸晦气道。 陆一伟没有再继续追问。 过了一会儿,贺建道:“我也看出来了,你不怎么喜欢道哥,你早说嘛,下次我们再去南州就不找他了。” 陆一伟本以为贺建会生气,没想到对方反而宽慰起自己来了。难道正如牛福勇所说,是自己太谨慎了? 陆一伟笑笑道:“也不是说不喜欢,主要是没共同语言,聊不到一块,那想我和你,天南海北,啥都能聊到一起。” “呵呵,你这话我爱听!”贺建似乎忘记了酒桌上的不愉快,道:“还没吃饭吧?” “还没。” “正好,高博文要请我吃饭,要不一起去?”贺建爽快地道。 0776 听到与高博文一起吃饭,陆一伟连忙摆手道:“算了,我就不去了,待会还得回趟家。” 关于高博文与陆一伟的过节贺建有所耳闻,道:“怎么?害怕了?” 陆一伟冷笑,道:“他有什么害怕的。” “那就一起走啊。” “算了,我真不想去,今天奔波了一天有点累了。”陆一伟继续推辞道。 “走吧。”不等陆一伟说完,贺建拽起陆一伟拉着往门外走。 无奈,陆一伟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吃饭的地点在兰苑,陆一伟自从老兵渔港开了后很少来此地吃饭。进门前,贺建诡谲一笑,小声道:“你看我今晚怎么调戏他。” 看着贺建信心满满的样子,陆一伟心里没底。万一没深没浅的,高博文还以为是自己撺掇的。 “哎哟!贺师傅……”高博文还没说完,就看到跟在身后的陆一伟,愣怔了下继续道:“高师傅,早就想着请你吃顿饭了,知道你一直忙,来来来,快坐。”高博文主动为其拉座椅,尽显奴才本色。 安顿好贺建,高博文才回头道:“一伟也来了啊。” 陆一伟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今晚陪客的除了高博文和魏国强,居然还有风马牛不相及的杜佳明。杜佳明望着陆一伟,不停地眨眼微笑,算是打招呼。而魏国强黑着个脸,自顾端着水杯喝茶。 陆一伟来时已经想到了这帮人的态度,即便如此,他心里不慌,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看他们敢把自己怎么样。 高博文为其倒好茶,端了过来,堆着笑脸解释道:“今晚本来驻京办主任许万年也要过来,这不肖书记去了京城了,匆忙赶回去了,还希望贺师傅不要见怪。” “许万年是个什么东西?”贺建开口就没给对方好脸色,言外之意许万年也够格和自己吃饭? 高博文脸红一阵白一阵,绕开这一话题赶紧道:“服务员,上菜吧。” 酒盅倒满酒,饭局开始。高博文先敬酒,端起酒杯道:“来,贺师傅,我先敬你一杯,非常欢迎你来我们南阳县工作!” 贺建没有举杯,让高博文很是尴尬。忽然,贺建将酒杯里的酒倒到地上,拿过酒倒进碗里道:“高县长,我这人是爽快人,喜欢直来直去,喝酒也一样,这一盅一盅的一点都不痛快。这样吧,你用酒盅,我用碗,我先干了!”说完,端起一碗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 看到贺建这架势,高博文不知所措。人家用碗,自己用酒盅,也太不给面子了。无奈之下,一咬牙跺脚也倒满一碗,端起来喝了。 西江红酒性烈,喝到肚子里如同烧刀子一般,何况是空腹喝,高博文瞬间就觉得天旋地转,而贺建就像没事人似的,其酒量果然非同一般。其他人看了,心里直犯嘀咕。 “来,一伟,咱俩喝一个。”高博文端起酒盅要与陆一伟喝。 “别呀!”贺建阻拦道:“你和我用碗,怎么轮到一伟这里成了酒盅了,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高博文这是上了贼船,想下下不来。他没想到“这条狗”简直是疯狗,直后悔今天请他吃饭。反正如此了,他只好端起碗。 陆一伟不能不识抬举,也准备用碗,没想到贺建摁住手道:“你就用酒盅,没听医生说吗,你这胃病不能过量饮酒,况且还吃着药呢。” 没想到贺建扯谎信手拈来,脸不红心不跳,好像真事似的。陆一伟推开贺建道:“喝一碗酒不妨事,好不容易和高县长聚到一起,要喝就喝个痛快。” “行了!”贺建突然紧绷着脸道:“你要执意如此,那我替你喝。”说完,夺过手中的碗。 不管是真是假,高博文怎能真让贺建喝。连忙制止道:“算了算了,既然一伟身体不适,那就少喝点,我干了。”说完,又一碗酒下肚。如果第一碗酒是烧刀子,那这第二碗简直穿透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差点没涌出来。 “好,好!”贺建鼓掌道:“高县长果然好酒量,佩服!” 高博文敬完,按照级别高低该轮到魏国强了。他虽然被免职一直闲散在家,依然是正科身份待遇。高博文都如此喝了,他能降低格次?但他的酒量真不行,端起酒盅不好意思地道:“贺师傅,我酒量不行,且身体也有些不舒服,要不我就用酒盅吧。” “你也身体不舒服?”贺建反问道。 “嗯,年纪大了,各种毛病就出来了,别见怪啊。” 本以为贺建会谅解,没想到贺建直接开炮,道:“身体不舒服就别来喝酒啊,既然来了就爽快点。我这人最讨厌磨磨唧唧的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行不行都由你们说。” 魏国强算是领教了贺建的“毒舌”了。他回头找高博文开脱,高博文连忙解围道:“贺师傅,国强确实身体不好。可一听到要请你吃饭,非要来表示一下。照顾下老同志的身体,意思一下就算了吧。” “既然你替他说话,那就你喝了吧。”贺建丝毫不退让。 魏国强见躲不过去了,硬着头皮端起酒一干而尽。贺建也没有耍花招,端起来喝了。 魏国强落座,杜佳明也上来了。他比较乖巧,乘早用碗。 贺建道:“你急什么啊,国强还没敬完呢。”说着,指了指身边的陆一伟。 “算了算了。”陆一伟见气氛越来越不对劲,连忙劝阻道。 贺建喝得有点高,且能容他们如此眼中无人,执意要魏国强敬酒。 魏国强也豁出去了,连话都没说,端起酒喝了。 轮了一圈,个个脸红脖子粗,尤其是魏国强,已经迷迷瞪瞪地闭上眼睛,用手肘撑着头在那里摇晃。 由于陆一伟在场,有些话不能说。高博文只好没话找话,气氛十分尴尬诡异。 陆一伟知道自己在这里这顿饭进行不下去,假装去了趟卫生间,回来道:“家里有点事,我就先回去了。” 贺建见目的已经达到了,没有挽留,放陆一伟离开。 陆一伟逃离似的离开兰苑,驾着车直奔家里。他知道,今晚贺建如何胡来,不是给自己出气,而是叠加了仇恨。看来,与高博文之间在不久的将来必定会出现一场恶战。他倒不害怕,只要自己光明磊落,老子就不怕你,尽管来吧。 回到家中,只见电视开着,母亲靠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听到有脚步声,刘翠兰立马睁开眼睛,坐起来道:“一伟回来了啊。” 看着母亲渐渐苍老,尤其是陆玲婚事后,更变得憔悴寡郁了。都说人到了老年是享受生活,可对于操劳了一辈子的农民突然闲下来简直是一种折磨,掰着指头过日子实在太难熬了,还不如在乡下种地自在。另外,一个家庭活着就是个人气,膝下儿孙满堂,好不快活。而现在,女儿出嫁,儿子成天不着家,二儿子至今没下落,孙女跟着儿媳,每天只有老两口,有时候一天连句话都说不上,不憋出病才怪。 陆一伟知道母亲的心结在哪,他心存愧疚,道:“我爸呢?” “他?”刘翠兰站起来道:“他每天过得可潇洒了,今年又迷上了跳舞,成天不着家,越活越年轻啊。” 陆一伟呵呵一笑道:“你看我爸多想得开,人就要这样,总得找点事做。你也去跳舞啊,隔壁王姨不是天天叫你跳舞嘛。” “我才不去咧!”刘翠兰道:“有那功夫我还不如在家里坐着看看电视,做做家务活。人家王姨每天带着孙子去遛弯,我……哎!算了,不说了。你吃饭了没?妈给你做去。”说完,佝偻着身体进了厨房。 陆一伟不回家的原因就是害怕面对这个问题,可每每回到家看到母亲如此心里十分不痛快。他也着急啊,可找不到合适的人,总不能在大街上随便拉个人结婚吧。他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心烦意乱地点上烟。 不一会儿,一碗面端上来。刘翠兰道:“对了,忘了和你说了,医生说了,锦鹏明天就可以出院,你想过没有,该如何安排,总不至于让他回我们家吧。” “那还有什么办法,他家都成那个样子了,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回去吧。他那病以后都不能下地干活了,再观察一段时间吧。以后的事我来想办法。”关于夏锦鹏,陆一伟已经替他想好了去处,等他病好后,也弄到东成煤矿跟着海东干。 “我和你爸商量了,他不能进咱们家门。”刘翠兰言辞决绝道。 望着母亲一本正经的样子,陆一伟没有接腔。过了一会儿道:“要不这样吧,把他接到我那儿去,一日三餐也不用你操劳,我来想办法。” “去那边和这边有什么区别?” “那又能怎么样,我总不能把他赶出去吧。”陆一伟有些心急,语调升高道。 “一伟,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可我们已经够仁至义尽了。这前前后后你给他花了不下五六万了吧,可他呢,一句感谢的话也没有!另外,他住院这么长时间了,他家人来看过吗?他那个亲姐姐来看过吗?面对这样的一家子,你有何抹不开面子?钱的事就不提了,就当支援他们了。但他绝对不能留着我们家了。”刘翠兰苦口婆心地道。 0777 见母亲执意如此,陆一伟不知该如何劝说。他知道,母亲心中一直有个结,那就是夏瑾和的不辞而别,给她造成很大的创伤和困扰。尤其是左邻右舍提及这件事,她羞愧地抬不起头。现在又照顾她弟弟,风言风语更是铺天盖地卷来。陆一伟经常不在家,当然不理解作为家长背负着沉重的压力。 陆一伟道:“妈,要不这样吧,明天先把锦鹏接到我那儿去,随后我和监狱方面沟通一下,再找找他们家亲戚,如果能行,我把他送回古川县。” 刘翠兰犹豫片刻,心一软道:“那好吧,不过你要尽快。不说了,先吃饭吧。”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把夏锦鹏从医院直接接到审计局家属院。夏锦鹏身体恢复得不错,至少能自理,但体质较差。麻烦了陆一伟将近两个多月,他心存愧疚和感激,却不善于言语表达。 “一伟哥,我想回家了。”夏锦鹏斜靠在沙发上,一脸诚恳道。 “回去干嘛?家里就你一个人,谁照顾你?你别多心,好生在这里住着,等病完全好了你要走我不拦你,但现在你必须听我的。”陆一伟很认真地道。 “一伟哥,我实在……” “行了!”陆一伟及时打断道:“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咽在肚子里。一个大男人拿得起放得下,别婆婆妈妈的。” 夏锦鹏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道:“一伟哥,我还能回卫生局上班吗?” 陆一伟不想欺骗他,摇摇头道:“回去是不可能了。不过你别担心,回头了我替你找份轻松的工作,先安心养病吧。” 听到这话,两行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接连不断的打击,让这个本该充满活力的阳光大男孩变得郁郁寡欢,甚至有过轻生的念头。父母没了,姐姐跑了,工作丢了,自己还是个囚犯,让他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家破人亡。 看到夏锦鹏情绪不稳定,陆一伟挨着他坐下来,搂着肩膀道:“锦鹏,我知道老天对你及家人不公平,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应该勇敢地去面对。在这里,你把心放宽,什么都不要想,如果你愿意就把我当你的亲人,好吗?” 夏锦鹏含着泪点了点头。 陆一伟心里也极其不舒服。他知道,要想让夏锦鹏彻底放下思想包袱,需要时间一点一点去消磨,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他真担心夏锦鹏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 “好了,别愁眉苦脸的。”陆一伟故意转移话题道:“你安心在这里住着,没人打扰你。吃饭的问题我都安排好了,每天会有人给你送来。另外,我把电脑搬到你卧室了,没事做上上网,了解下外面的世界。在家里待着烦了,小区对面就是个小公园……”陆一伟事无巨细,让夏锦鹏很是感动。 “还有,我还要上班,可能陪你的时间不多,家里有座机,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陆一伟补充道。 一切安顿好,陆一伟看了看表道:“那行,我得赶紧去上班了。锦鹏,不要嫌我啰嗦,万事要往好得方面想,来,笑一个。” 夏锦鹏面无表情,并没有配合陆一伟。 陆一伟没再坚持,起身准备出门。 “你恨我姐吗?”夏锦鹏突然问道。 陆一伟愣怔在那里,回头道:“这个问题好像你已经问过了,好好休息吧。”说完,夺门离去。 刚下楼,就与父亲陆卫国撞了个满怀。 “哎哟!爸,你这急冲冲的是要干吗啊?”陆一伟揉着撞着发酸的肩膀道。 “你跟我来!”陆卫国拉着陆一伟的胳膊拉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道:“你真把那小子接回来了?” “那还能咋?难道真把他赶出去?”陆一伟对父母亲的做法十分不理解。 陆卫国四周看了看,小声道:“一伟,爸不是那个意思。我说过,你做得每件事爸都支持你。可是你忘了家里还藏着一箱东西吗?” 父亲这么一说,陆一伟想起了这茬。许半仙的那箱东西藏在家里床底下。他道:“爸,你把人家锦鹏想成什么样的人了。再说了,那东西藏在我床底下,上面还锁了两把锁,如果你我都不说谁会知道,你多心了。” “不怕万一,就怕一万!”陆卫国谨慎地道:“我问你,你了解这小子吗?” 这个问题让陆一伟难以回答。确实是,自己与夏锦鹏不过是几面之缘,根本没有深层次交流,更谈不上了解了。 “既然你不了解,那你凭什么说我多心了?”陆卫国道:“那箱子东西不属于咱,万一将来有一天有人上门来要了,少一两件东西,你能赔得起吗?” 见陆一伟不说话,陆卫国继续道:“行了,这事你别管了,交给我来处理。两个方案,要不把他接回我那里,要不我搬过来住,你选择吧。” 陆一伟考虑了一会道:“搬到你那里我妈会同意吗?” “这你别管了,你选择就行。” 陆一伟不想让母亲为难,道:“那你搬过来吧。” “好!”陆卫国道:“行了,你去上班吧。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要尽快想办法。你妈说得没错,我们做得够可以了,再这样下去谁都吃不消。” “知道了。” 陆一伟被夏锦鹏的事弄得心烦意乱。去往石湾乡的路上,手机响了起来。掏出来一看,又是贺建的,令他崩溃。这段时间来,贺建几乎天天和他联系,屁大点事没有,尽扯些没用的,已经严重影响到他正常工作。夫妻成天黏在一起还腻歪,更别说两个大男人了。可他又不能得罪此人,只好每天笑脸相迎。从另一个方面讲,如果那天贺建不联系他了,说明两人的“友谊”已经走到尽头了。 “喂,哪呢?”贺建坐在宽敞的办公室,脱了鞋把腿放到办公桌上,抖动着双腿道。肖志良对他真是不赖,把原先陆一伟的办公室腾出来让贺建使用,反而秘书唐小年蜷缩在个狭小的房间内,孰厚孰薄一眼就能看出来。 陆一伟把车听到路边道:“在办公室了。” “忙不忙?” “还有点事,有事?” “我也没多大事。”贺建道:“对了,明天晚上我去江东市接肖书记,陪我去不?” “去接肖书记拉我干什么,你这么一来,且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到时候肖书记不怪罪你?”陆一伟有些无奈地道。 “怕什么!”贺建无所谓地道:“肖书记知道咱俩的关系,乘此机会多和他聊聊。” “算了,我真心不想去。”陆一伟直接提出自己的想法道:“况且我今晚还得回家,家里有点事。” “那好吧。”贺建没有继续强迫,嘿嘿笑着道:“昨晚过瘾不?” 陆一伟知道他说得啥事,道:“有啥过瘾不过瘾的,这种事以后最好少叫我。” “哈哈!”贺建大笑起来,道:“我和你说啊,那高博文喝得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了,还有那个魏国强,直接钻到桌子底下去了,最后还是杜佳明架着离开的。就这酒量还和我给他们办事?等啥时候能过我再说吧。” “他们找你办事?办什么事?”陆一伟警觉地道。 “能有什么事!”贺建道:“那个魏国强不一直闲散在家嘛,想让我和肖书记说说,他想去财政局。这老秃驴胃口还真大,专挑肥肉吃,想得倒美。当场给我放了五万元,我看都没看就丢回去了。” 没想到魏国强还不死心。原财政局局长肖建雄被免职后,局长的位子一直空缺,原来他一直惦记着。 “还有那个杜佳明,他惦记着县委办主任的位子,这更是痴人做梦。”贺建鄙夷地道:“和你说吧,这两个位子他们都别惦记,已经有合适人选了。肖书记这是刚来,还不想动人,等过段时间就会从古川县调过两个人来。这两人都是我好哥们,到时候介绍你认识认识。” “哦。”陆一伟不知该如何接话茬,连忙道:“行,先这样,我这边坐着人,随后见面了再说。” 贺建听到此,知道他说话不方便,挂了电话。 陆一伟坐在车里发呆。这两个位子虽与自己无关,但极其敏感。尤其是财政局,一般都是安排自己的亲信。这要是真外调,底下的人会服气吗?还有,贺建的做法有些太张狂了,真要是逼急了这帮子“本土派”,就怕他吃了哑巴亏。 与贺建,还是保持一定距离为好。 管他呢!陆一伟发动了车子,径直往石湾乡驶去。 到了石湾乡,陆一伟看到乡政府门口站着一位中年妇女,不停地往里面张望。凭行为举止及长相判断,此女子并不像本地人。他脑子里装着一大堆事,懒得去过问,直接开了进去。下车后,他回头看了眼中年妇女,看到了一双焦虑而恐慌的眼神。妇女看到他后,匆忙闪到一边,不一会儿跑开了,让他很是纳闷。 0778 “陆常委,您可算来了。”副乡长付江生站在门口拿着文件急切地道。 陆一伟推开门进去道:“有事?” 付江生愁眉苦脸把文件递给陆一伟,道:“昨天我在县里开计划生育总结会了,咱乡的计划生育这次排名倒数第二,结扎率仅为68%,被梁副县长好一通臭骂。要求我们彻底摸底排查,加大执法力度,务必要在一个月内与县结扎率持平。” 陆一伟拿过文件大致翻看了下,问道:“县里的指标是多少?” “85%。” 乡镇工作是枯燥无味的。除了护林防火,防洪防汛,最大的两项工作,一个是收提留款,一个是抓大肚婆。尤其是计划生育,是一道硬杠杠,纳入年底考核。完不成的将全县通报批评,被取消各类评比资格。计划生育,是我国的一项国策,提高到政治高度,那就是政治任务,谁都不敢轻易触碰底线。一些地方政府甚至喊出了“抓计划生育,就是抓经济,抓发展,抓民生”的口号。其实很多人对此有微词,可谁敢那自己的政治前途开玩笑? “你把张丽叫上来。” 不一会儿,计生员张丽上来了。 “你的工作是怎么搞的?”陆一伟把文件丢给张丽,黑着脸道。 张丽低头瞟了眼文件,有些不服气地道:“陆常委,这不能怨我啊。计生办拢共就三个人,还都是女的,你让我们怎么下去开展工作?前些日子,我们听到果子沟村有个大肚婆,赶紧下去调查情况。谁知人家男人拿着扁担站在门口叫嚣说,谁要是敢进去就拼命。他家里都四个女孩了,一直想要个男孩,这种事靠我们的力量远远不够啊。” “没汇报付乡长吗?” 张丽看了眼付江生,道:“怎么没有,付乡长说他去处理,也没见行动啊。” “张丽,你他妈的别血口喷人!”付江生怒不可遏道:“你啥时候和我说了?明明是你工作不用心,这会倒赖到我头上了。” 张丽可不是善茬,立马跳起来指着付江生的鼻子道:“谁喷你了?老娘还懒得喷呢。既然你死不承认,那就当着陆常委的面好好说道说道。”说完,对着陆一伟道:“陆常委,你问问他,是不是那家人给他送礼了?” 付江生真急了,要不是对方是女的,早就过去抽两嘴巴子了。气急败坏地道:“张丽,你他妈的拿出证据来,要是拿不出来老子和你没完!” “证据?还用证据吗?”张丽咄咄逼人道:“你去问问果子沟村的村民,哪个不晓得你拿了人家的两千元,还答应给人家办准生证。告诉你,到了我这里,门都没有!” 付江生脸红脖子粗,咬着牙道:“你以为你是正经人?这些年你吃了多少回扣别以为老子不知道,许寨沟村的刘三家里穷得叮当响,你居然张口就要三千元,亏你张得出口。” “你……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够了!”陆一伟恼怒地一拍桌子,阴沉着脸道:“你俩还有完没完?” 两人没再说话,纷纷低下了头。 “行了!”陆一伟道:“至于你们俩拿没拿别人的钱,这事就交给纪委来调查吧,下面说说计划生育的事……” 两人听到陆一伟这么一说,顿时慌了神,连忙求饶道:“陆常委,您可别这样做啊。我们俩刚才都是说得气话,根本就没这回事。” 刚才还狗咬狗,这会立马结成同盟。张丽也道:“是啊,陆常委,您千万别当真,这都是没有的事……” 陆一伟用锋利的眼神瞪着两人,迟迟不说话。关于他俩的事,他早已耳闻,只不过为了顾全大局,不想撕破脸。可如今看来,不给他们点眼色看看,还真以为自己眼瞎。他俩不仅是分赃不均的事,而且私底下男女关系纠缠不清。张丽就是个火药桶,不把她调离,石湾乡迟早要出事。不过这事处理起来要有艺术性。 “行了,付乡长你先下去,我和张丽聊一会。” 付江生出去后,陆一伟指着沙发道:“坐吧。” “陆常委,我刚才真说得是气话……”张丽还要解释,被陆一伟打断。 陆一伟没提这件事,而是道:“张丽,你在乡镇呆了几年了?” 张丽提心吊胆地道:“到今天为止,已经十二年了。” “孩子谁照顾?” “哎!”提及家庭,张丽变得柔弱起来,道:“还能有谁,全靠他爷爷奶奶,我每天忙工作,那顾得上。” “想回去吗?” “这……”张丽不知陆一伟想什么,道:“当然想了。” “行了,有你这句话就行。”陆一伟道:“张丽,你的所作所为我一清二楚,付江生没有冤枉你,你也没有冤枉付江生,你的工作做得确实不好,你承认吗?” “……”张丽试图解释,却张不开嘴。 陆一伟继续道:“县里对我乡的计生工作很不满意,这也怨我,平时对这项工作关心得不够,但这件事我必须严肃处理,你心里要有个思想准备。” “啊?”张丽急的快要哭出来了,带着哭腔道:“陆常委,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你可千万别让我丢了饭碗啊。我知道我错了,以后改还不行吗,求求您了。” “这不是改不改的问题……”还不等陆一伟说完,张丽猛地站起来走到陆一伟跟前,呼啦一下子把衣服打开,抓起陆一伟的手摁倒胸前,道:“只要你不处分我,你想怎样都成!” 见过胆大的,没见过如此胆大的。陆一伟赶紧把手抽回来,转过脸严肃地道:“张丽,你赶紧把衣服穿上,你要是如此的话我可真就不管了啊。” 见陆一伟不上钩,张丽上前又把门反锁,径直走进卧室脱了裤子躺在床上道:“陆常委,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但我清楚你需要我,来吧。” 陆一伟见张丽不要脸了,他走到门口把门打开,站到门口愤怒地道:“滚出去!” 张丽吓得把衣服穿上,走到陆一伟跟前道:“陆常委,你真要如此做吗?” “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陆一伟气呼呼地道。 张丽安静下来后,陆一伟接着道:“今天下午,我要召开班子会,免去你计生办主任的职务,有异议吗?” “啊?”张丽吓傻了,愣在那里嘴唇发抖,两行泪下来了。 陆一伟没理会,继续道:“刚才你也说了,你在乡镇十二年了,孩子顾不上,我满足你这个心愿,把你调回县里,你看怎么样?” “啊?”张丽再次惊讶地道:“您说什么?” “调回县里你不乐意吗?” “愿意,愿意,我当然愿意。”张丽擦掉眼角的泪水,可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擦不完。要知道,一个乡镇干部想要调回县里工作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没有关系没有背影没有钱,想都别想。 陆一伟没有开玩笑,道:“既然你愿意,这事就这么定了,行了,你下去吧。” “陆常委,我想问一下,我回去以后去哪个单位?”张丽的声音明显比原先温柔了许多。 “这个我也不能答复你,一切听从组织部的安排。” “好嘞!”张丽破涕而笑,道:“吓死我了。陆常委,你要是早说的话,我哪至于做那些事,免吧,免吧,我早就不想干了,呵呵。” 这事对于别人来说比登天还难,但对于陆一伟来说轻松搞定。再怎么说,他是从组织部出来的人,和部长闫东森打个招呼,还是给面子的。 张丽走后,陆一伟又把办公室主任杨咏梅叫上来。石湾乡政府男女比例严重失衡,女的占大多数,闲言碎语多。而男的大多是扶不起的阿斗,没一点积极性。怪不得外人说石湾乡阴气太重。 杨咏梅虽是个女的,但干工作积极性很高,他都算把计生这块工作交给她来打理。果不其然,陆一伟还没说完,杨咏梅就眉飞色舞,激动的坐立不安。 “陆常委,您放心,我保证把工作做好,不给您丢人。”杨咏梅痛下决心道。 “行了,完了你把办公室的工作移交给副主任小蔡,今天下午一宣布你就正式上任。” “好好好,我现在就去。” 轮到付江生了。陆一伟本打算与他推心置腹地说一通,可想想又放弃了。直截了当道:“付乡长,我对你的印象一直不错,而且后勤工作做得井井有条,但计生工作你确实不用心,导致拖了全县后腿。从今天开始,计生工作就不用你负责了,交给范春芳副乡长吧。” 计生工作可是一块肥肉啊,付江生怎么肯舍得松口,道:“陆常委,不至于如此吧?” “你说呢?”陆一伟瞪着道。 “你觉得范春芳一个丫头片子能比我强?”付江生不服气地道。 “谁一开始懂业务,你一开始就会吗?”陆一伟反问道。 “如此说来,我这个副乡长就成了一个后勤工作人员?”付江生憋屈地道。 陆一伟道:“近期,我会调整班子成员的分工,我打算把范乡长的那块工作交给你。毕竟她是个女同志,有些事考虑不周。让你分管科教文卫,主要是替宋乡长分担工作。你知道,今年在修学校,我打算让他总体抓,你具体管,愿意吗?” 听到剧情发生急剧转变,付江生与张丽的情绪一样,如同坐过山车,刚才还跌落谷底,一下子又到了顶峰。连忙道:“既然陆常委如此信任我,我没啥好说的。还是哪句话,看我的实际行动吧。” 0779 在处理付江生和张丽的问题上,陆一伟采用了怀柔手段,而不是利用手中的权力压制对方,这样的效果双方都满意,何乐而不为。如果你强制剥夺他手中的权力,必将引发不必要的麻烦。乡镇干部清苦,工资待遇都不高,哪个手脚干净?但这不能成为他们吃拿卡要的借口,这股歪风必须狠狠刹住。当然,大环境如此,仅凭他一己之力又能改变多少呢? “行了,你下去吧,把宋乡长叫过来。”陆一伟打算与宋勇商量下午开会的事。 自从到了石湾乡后,陆一伟很少开会,除非必要,才召集起人马开个短会。会上,有事说事,没事散会,基本上不长篇大论,滔滔不绝。这一做法赢得了底下人的支持和拥护。要知道,住在偏远地方的村干部来开一趟会着实不易,好多村都是骑着自行车赶过来。稍微会延长一点,就得摸黑回家。 今天下午的会,陆一伟一是要宣布这项任免决定,二是要安排计生工作,三是要强调下纪律。乡镇工作,大部分都需要村干部配合完成。仅靠乡镇干部,根本干不下去。因此,这就要求掌握一定的工作技巧。有的干部把自己当成官,到了村里就和太爷一样吆五喝六,引得村民强烈不满,有的甚至把其打了,并不罕见。 陆一伟在东瓦村待了五年多,对村民的心理拿捏的比较到位,知道如何与他们友好相处,如何让他们乖乖地听你的话。其实很简单,换位思考,站在村民的角度上考虑,一切问题迎刃而解。就好比计划生育来讲吧,你给他讲一通国家的法律政策以及大道理,谁能听得懂?可你站在村民的角度从他家的实际情况分析,具体到日常生活,或许才能让他转变观念,配合你开展工作。因此,方法可见多么重要。 “宋乡长还没回来。”付江生道。 “去哪了?”陆一伟疑惑地道。 “我也不清楚。” “哦。”陆一伟没再多说,道:“行了,你先去吧,把杨咏梅叫上来。” 付江生走后,陆一伟掏出手机打给宋勇,对方居然关机,这小子跑哪去了? 有了先前的谈话,杨咏梅眉飞色舞,堆着笑脸走进来道:“陆常委,您找我有事?” “通知下去,今天下午2点全体机关人员及各村支书村长,各站所负责人都回来开会。” “好的,我现在就去通知。开什么会?” “一揽子会。” “好。” 杨咏梅走后,陆一伟再次试图给宋勇打电话,依然关机。不等他了,先把会开了再说。 陆一伟对宋勇的管理相对宽松,毕竟是自己带过来的,何况又是乡长,过问的太多反而惹一身骚,但经常如此实在太不像话了。 还有高大宽,本来觉得此人不错,可到了石湾乡后简直变了个人,成天不知在忙个什么。据他了解,高大宽与某些煤老板交往密切,甚至为私挖滥采者充当保护伞。尤其是肖志良把煤炭市场放开后,私挖滥采再次抬头,变得更加猖獗。看着张志远的努力付之东流,他心里在滴血。可又能有什么办法? 想着高大宽,他就推门进来了。 高大宽以前衣衫不整,精神萎靡,现在的他西装革履,光彩耀人。原先拿着个诺基亚的烂手机,现在换成了摩托罗拉最新款翻盖手机,而且脖子上隐现大黄金粗链子,很是扎眼。如果说他与煤老板无任何瓜葛,难以信服。 高大宽依然像从前一样,把两条好烟放进陆一伟抽屉,笑着道:“陆常委,马上要到端午了,要不要给干部们发点福利?” 陆一伟站起来用手指挑开高大宽的衬衣,大黄金链子露了出来。闷声道:“赶紧给摘了,一个乡镇领导,戴那玩意儿干嘛,也不怕别人在背后说闲话?” 高大宽脸一红,当着陆一伟的面摘下来,装进口袋里道:“我媳妇给我买的,非要让我戴,您别生气。” 这个理由尽管有些苍白,但陆一伟没有继续追问。道:“账上还有多少钱?” 高大宽道:“目前可利用资金还有100多万。” “我要具体数额。” “15632万元。”高大宽轻松把账户余额准确说出来,说明他业务还是精通称职的。 陆一伟考虑了一会道:“你刚才说得福利,如果其他乡镇发咱就发,如果不发咱也不发。毕竟每个月都有下乡补贴了,发的多了到时候审计都过不了。另外,你拿出三十万,我有用。” 高大宽以为陆一伟要现金,立马道:“那我现在给你去取?” “不急,等等再说。” 高大宽何等精明之人,他以为陆一伟要挪用,小声道:“你拿着用吧,随后我把这个窟窿给填平就行了。您放心,保证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想什么呢?”听到高大宽曲解了意思,道:“这笔钱我打算用在计生上,随后你和杨咏梅对接一下,看看是如何走手续。”他打算,还是采用护林防火的手段,对积极完成工作的村予以奖励,这招屡试不爽,十分管用。百姓特别看重眼前利益,只要得了实惠,保准主动配合。 “哦,行。” “大宽,你以后要……”陆一伟本打算提醒一下他,可话讲了半句,又咽了回去。有些事,说多了未必是好事。 “咋了?陆常委。”高大宽见陆一伟有话说,好奇地问道。 “算了,没事。通知班子成员,现在开会。” 下午两点,陆一伟准时到了会议室。会议室里稀稀落落坐着人群,烟雾缭绕,一个比一个能抽。通知两点开会,三点钟到齐也算快的。乡镇就是如此,没有一点时间观念。 陆一伟已经习惯了。他掏出身上的烟,丢给办公室的小蔡道:“去,给大家伙发一根。” 一盒烟就那么多,发了一排就没有了。陆一伟无奈,又让小蔡到办公室拿过两包。村干部大多比较贫穷,抽不起好烟。每当开会时,抓紧时间蹭领导的好烟抽。 陆一伟为了与村干部拉近距离,在公众场合基本上是七元一包的红塔山。 开会前,陆一伟又给宋勇去了个电话,还是关机。不等了,会议正式开始。 会上,陆一伟宣布了付江生和张丽的任免决定,引起一片哗然。纷纷把目光投向两人,有的同情,有的高兴。而当事人有了先前的许诺,反而无所谓,笑脸回应大家。不知情的直夸两人心大。最得意的应该属杨咏梅了,坐在那里不时地偷笑。当场很多人就提出让她请客,她二话不说,爽快答应。 紧接着,陆一伟又把计划生育的事提出来。要求各村干部全力配合,把这项工作当成政治任务,务必在一个月内完成。对工作积极的村,按人头奖励。每见一户结扎的,奖励300元。如果主动到乡政府结扎的,奖励500元,并给村委5000元,过期不候。 这一消息再次引发大家的热烈讨论。一个偏远村的村干部站起来道:“陆书记,俺们村就是些孤寡老人,年龄最小的也50多了,这类人需要不需要结扎?” “哈哈……”村干部的话立马惹得哄堂大笑。又一个村干部调侃道:“照你这么说,村里的母猪也能拉来结扎,哈哈。” 那村干部不笑,理直气壮地道:“我说得是实情嘛。按照陆书记的意思,我们村就拿不到5000元了,这让咋整?” 陆一伟想笑,忍着没笑出来。道:“像你们村的情况比较特殊,就没必要了。” 村干部依然惦记着那点钱,火急火燎道:“那意思是我们就没机会拿钱了?” 陆一伟笑笑,没有说话。 村干部眼见煮熟的鸭子要飞了,恍然道:“对了!我媳妇还没结扎,如果让她来,会不会给500块?” “哈哈……”又一次引发爆笑。 众人揶揄道:“你那婆娘都快50好几了,结扎了有个屁用!再说了,就你那两下子还能生得出来?估计够呛。” 村干部急了,反驳道:“谁说我不行了?你要不信把你婆娘叫过来,我来试试。” “哈哈……” 乡镇开会既如此,粗俗而庸俗。陆一伟眼见原本严肃的会开成这样,及时制止道:“好了,你的情况下来再说。其他同志还有没有问题?” 其他村干部听到有钱,个个已经按耐不住,巴不得现在就回去抓大肚婆,连忙道:“没有了。” “好,既然大家没问题了,那回去以后要当回事。我强调一点,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切不可简单粗暴,更不能发生肢体冲突。一旦发现,奖励全部取消,而且还要追究相关责任人的责任,听明白了没?” “明白了。”村干部嘴上说,脑子里早就飘出去了。 紧接着,陆一伟强调,明天所有包村干部全部下乡,配合村里做思想工作,并按照乡里掌握的情况进行销号处理。散会后,陆一伟又叮嘱杨咏梅,今天晚上要连夜把准备工作做好,乡政府条件不够,可以到卫生院,务必要打好这场攻坚战。 回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稳,手机响了起来。看到是个陌生电话,犹豫片刻接了起来。 “喂,是陆一伟吗?” “是啊,你是?”听到对方直呼其名,陆一伟快速搜索定位这个声音,可想了一圈,并不认识此人。 “哦,那就对了!”对方道:“我这里是假日度假山庄,宋勇在我这里,你带上钱过来赎人吧。”说完,啪地挂断电话。 “……”陆一伟楞在那里还没反映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0780 陆一伟再打过去的时候,对方已是关机。 宋勇发生什么事情了?赎人?难道是被绑架了?这怎么可能?让人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对方讲得极其含糊,即便是赎人,那也应该开个价吧,陆一伟被宋勇唱的这出戏完全给整懵了。事不宜迟,他快速下了楼,叫上李二毛赶紧往东州市赶。 出了大门,陆一伟才意识到自己身上没带钱。而且卡里也所剩无几,仅有这几个月的工资,加起来拢共5000多元,这哪够赎人。他又折返回去叫上高大宽,带着刚刚提出来用于计划生育的30万元马不停蹄去救火。 假日度假山庄,对于陆一伟来说已经很熟悉了。以前跟着牛福勇经常来此地玩,得知钟鸣的舅舅是该山庄的最大股东后就很少来了。毕竟,钟鸣算是亲人,闲言碎语的总归不太好。 听到宋勇这档子事后,高大宽也惊讶万分。道:“一伟,你说宋勇该不会遇到绑匪吧?” “瞎说什么呢!”陆一伟心烦意乱地道:“现在是法治社会,朗朗乾坤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刚一说完,他就想起了潘成军被绑架的事,难道真是如此? 都怪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忙于自己的事务,很少关心和过问宋勇工作和生活上的情况。但他都那么大的人了,还能被绑架?绝对不可能。他问道:“宋勇最近和什么人接触?” 高大宽道:“他的事很少和我说,我也懒得过问。有一次我问他,居然说我多管闲事。不过,他好像和许寨沟煤矿的许六关系走得挺近的。” 这是个很重要的线索,陆一伟立马道:“你现在给许六打电话,看看他现在在哪。” 电话接通后,许六说他在江东市,并没有与宋勇在一起。 这就奇了怪了,那宋勇到底和谁在一起呢? 快到假日度假山庄时,陆一伟给钟鸣去了个电话,问他舅舅刘文刚的情况。上次海东出了事没惊动钟鸣是因为那事是摆在明面上,而这次可不同了,如果对方真的是黑道上的,自己单枪匹马的够呛。 不巧的是,刘文刚不在山庄,去泰国了。钟鸣还以为陆一伟要娱乐,他道:“你先过去,我现在就给前台打个电话。” “哦,算了。”陆一伟得知刘文刚不在,只能依靠自己了。 钟鸣又提出要过来,陆一伟连忙道:“不用了,我还有几个朋友要谈点事。” 知道陆一伟不方便,钟鸣没再坚持,挂了电话。 到了山庄门口,一辆车冲着陆一伟的车闪了下灯。靠边停车后,对面车上下来两个人,走过来爬在车窗上道:“钱带来了没?” 看着对方来者不善,陆一伟警觉地道:“带来了。” “好,跟我来!”说着,上车打了下喇叭示意跟着走。 不知对方是什么套路,但陆一伟判断此行很有可能有危险。当机立断,他让李二毛下车,并叮嘱道:“一个小时如果我和大宽出不来,你就打这个电话。”说着,把钟鸣的手机号码交给他。 左拐右拐,来到一处僻静的别墅门口停下。陆一伟深呼吸了一口气,回头看高大宽,只见他双腿哆嗦,身体发抖,生怕进去就出不来了。 “你害怕吗?” “嗯。”高大宽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 “那好吧,你在车里等着,我进去。”对于陆一伟来说,这种场面经历了不止一次两次了,谈不上害怕,但心里没底。如果对方只要钱还好说,就怕提出其他要求。 高大宽本不想进去,从屋里出来几个彪形大汉将其请了进去。高大宽那见过这架势,刚一进门就晕了过去。 进门的第一件事,先把身上的通讯工具收走。在客厅,陆一伟见到了刚才给自己打电话的男子,面生的很,从来没见过。 男子态度和煦,笑着道:“你就是陆一伟?” “对,我是。”陆一伟刚正不阿地道。越是这种场面,越不能露怯。 “呵呵,我还以为是四五十岁,没想到这么年轻,不错,年轻有为。”男子道。 陆一伟懒得和他费口舌,直截了当道:“宋勇在哪儿?” 男子指了指楼上,道:“你放心,我们是正经生意人,又不是流氓土匪,宋勇丝毫未损,正悠闲得喝茶呢。” “开个价吧。”陆一伟干脆利落道。 “好!一看你就是爽快之人,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男子站起来道:“你不问问是怎么一回事?”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但凡干你们这行的无非就是钱,我就是了解了又能怎么样,只要把人完完整整地交给我就行。” 男子一愣,被陆一伟的淡定给惊住了。过了一会儿道:“陆常委,我没叫错吧?刚才不和你说了嘛,我们是正经生意人,可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 “别废话了,直接说吧。”陆一伟有些不耐烦地道。 “好!”男子突然变了脸,坐下道:“实话和你说吧,宋勇从我这里贷了30万元的高利贷,可这小子有点不老实啊,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也不打算还。我知道你们是当官的,不去你们县闹已经够给面子了。如果今天不一次性结清,可别怪我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听到此,陆一伟倍感震惊。宋勇贷高利贷?他贷那么多干嘛?赌博吗?也没见他有如此嗜好啊,那是家里发生什么事急需用钱?他也从来没说过啊。这小子太混蛋了,竟然背着自己干这种事!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必须沉着冷静应对。幸好今天带了30万,正好。陆一伟故作镇定道:“行,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你把宋勇带下来吧。” “这不行!”男子凶煞地道:“见到钱我才放人。” “你不让他见到人,怎么可能把钱交给你呢?” 男子犹豫了下,向身后的人一挥手,几个彪形大汉上了楼将宋勇带下来了。 宋勇见到陆一伟,羞愧地低下了头,没有做任何辩解。 陆一伟倒也爽快,把钱往桌子上一放,道:“这是30万元,人我带走了。”说着,起身走过去拉宋勇走。 “慢着!”男子大声一喝,起身道:“领导同志,是你的耳朵不好使,还是我没说清楚?30万元只是本金,还有利息呢?” 陆一伟听到这茬,愣在那里。 男子继续道:“我们是正经生意人,干得就是这买卖,这一大帮子人还等着吃饭呢。4分利息,借贷一年,除了这30万元,你还应该给我80万元。” “什么?”陆一伟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男子轻松地道:“我这和你要得不多,利息比银行高那么一点点,也没有驴打滚似的翻番,如果照此算下来,那你应该100多万元呢。我看你也是爽快之人,再给你适当降一点,再给我50万元就行了。” “这是敲诈吗?”陆一伟咬着牙道。 “什么?我没挺清楚,你再说一遍。”男子捂着耳朵往陆一伟跟前凑。 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陆一伟的想象。他快速地思考对策,可想了半天,理不出任何头绪。高利贷,就和染上毒品一样,不是你想摆脱就能脱身的。这群人看来是有备而来,切不可做出不理智行为乱了分寸,先稳住再说。现在他把希望都寄托在李二毛身上了。 “钱好说,可我身上没带那么多,这样吧,你放我走,我现在给你取钱去。”陆一伟道。 “哦,钱不够啊。”男子拖长音调道:“那这可就不好意思了。你出去是不可能了,那这样吧,我提出个解决方案,你看行不行?” “不行!”宋勇突然咆哮道。 男子手一挥,几个大汉又把宋勇拖上了楼。上楼时,宋勇大喊大叫:“一伟,你千万不能和他签啊……” 宋勇上楼后,男子道:“我这个办法其实对你对我对宋勇都有好处,不仅一分钱不用你还,我们还有可能成为朋友。” “废话少说,说吧。”陆一伟深呼吸了一口气,倒要听听对方提什么苛刻条件。 男子拿出一份协议书,道:“许六也贷了我的高利贷,欠了我200多万,他已经把煤矿抵押给我了。刚才呢,宋勇已经签字了,就差你签了。”说着,拿起笔慢悠悠打开,放到陆一伟面前道:“只要你一签字,所有的账务一笔勾销,宋勇你立马可以带走,来吧。” 又一劲爆消息。这事怎么又和许六扯到一起了?还欠他那么多钱,陆一伟越来越糊涂了。不过,有一点他很清醒,此人的目的不是钱,而是看上了许寨沟煤矿。他瞟了眼协议书,道:“许寨沟煤矿是村集体资产,我签了字也不管用啊。” “怎么能不管用呢?这不都在你管辖范围内嘛!”男子道:“你把心放宽,其实这事一点都不为难。你也看到了,上面都盖着村委的章,村长也签字了,他都同意转让了,你还有什么顾虑呢?你放心,将来以后发生纠纷,绝对不会找你麻烦。” 陆一伟冷笑,道:“那我要是不签呢?” “哦。”男子的笑容僵化在脸上,靠着沙发道:“不签也可以,还钱吧。不过咱可说好了啊,连本带利110万,一分钱都不能少!” 0781 时间一点点过去,躲在山庄外面的李二毛一直盯着手机上的时间。眼见陆一伟没有任何出来的迹象,不能再等了,沉了口气打给了钟鸣。 陆玲怀孕了。这个消息无疑给这个冰冷的家庭带来丝许温暖。钟鸣母亲刘文丽得知后,坚决不让陆玲再打理生意了,要她回家安心养胎。不仅如此,刘文丽也放下手头工作,一改往日铁娘子风格,回家专心伺候。钟鸣更别说了,忙上忙下生怕陆玲累着。这不,一家人沉浸在喜悦当中,虽然孩子仅有一个多月。 接到陌生电话,钟鸣懒得去管,正陪着陆玲看电视呢。 李二毛见对方不接电话,急了!接二连三继续打。陆玲催促钟鸣接电话,万一要有什么重要的事呢。而钟鸣拿起手机一关机,开心地道:“现在哪怕有天大的事我都不管,安心在家里陪着你。” 听到这句话,陆玲甚是感动,依偎在钟鸣怀里,享受着这幸福时刻。 “你告诉爸妈了吗?”钟鸣问道。 “还没,我打算给他们个惊喜。”陆玲古灵精怪地道。 钟鸣诧异地道:“你还真能沉得住气,赶紧给爸妈去个电话,他们一定会开心的。” “算了,明天吧,时间不早了,他们估计早就歇息了。” 李二毛再次拨打的时候电话已经关机了,急的他差点摔了手机。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他也没遇到过这种事情啊,完全没有任何头绪。 别墅里,气氛正浓。如同一个火药桶,一触即发。 陆一伟故意拖延时间,东拉西扯与对方谈条件。与此同时,心急如焚,李二毛怎么还没搬救兵来? “别和我扯那些没用的!”男子终于生气了,拍着桌子道:“这字你到底签不签?” 陆一伟临危不惧,直接回给他,道:“这字我不能签。” “好!好!”男子气急败坏,在地上来回转圈,指着陆一伟道:“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你信不信我明天就去你们县里找你们领导要钱?” 陆一伟巴不得了,道:“行啊,完全可以。” “好哇!”男子更气了,对身后的一挥手,道:“去,给宋勇点颜色看看。” “慢着!”陆一伟站起来制止道:“你们要是敢动他一根毫毛,老子和你没完!” “吆喝!你小子有种啊。”男子露出嘴脸道:“那你的意思是不打算还钱咯?” “钱已经在这里,你要随时可以拿走!”如果刚才对方退步的话,陆一伟还有可能给他凑50万,可对方直接提出110万,这绝对不可能。 此时,屋外的李二毛急的上蹿下跳。冷静下来后,他翻看着手机里的电话号码,看到副乡长江宇城后,绝对给其打电话。刚要拨出去,又放弃了这一念头。这事要是传出去了,可就真成了笑话了。 继续翻看号码,找到了陆一伟家里的号码。他知道钟鸣与陆一伟的关系,事不宜迟,电话打了过去。 由于陆卫国在那头陪着夏锦鹏,刘翠兰一个人没啥意思,早早就睡下了。听到座机响,以为是女儿打来的,急忙起身下地去接。 “阿姨,陆常委现在遇到危险了,你现在赶紧给陆玲姐打个电话,赶紧去救她。”李二毛真急了,前言不搭后语,让刘翠兰听得云里雾里。 “啥?你说一伟咋了?”刘翠兰尽管没听明白,但抓住了问题的要点。 李二毛又重复了一遍,刘翠兰当场就双腿发软,差点晕瘫在地,以至于李二毛后来说了什么,她都完全没听进去。 直到李二毛不停地喊叫,刘翠兰才缓过神来。双手发抖紧紧地攥着电话,道:“你说给陆玲打电话吗?好,好,我现在就打。” 挂了电话,刘翠兰翻出电话本找陆玲的号码,可过于害怕,找了半天都找不到。整整找了十分多钟,刘翠兰才算找到,颤抖地拨了过去。 电话那头,陆玲看到家里的电话,兴奋地接了起来,正准备把怀孕的消息告诉母亲时,却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好不容易听清母亲的意思,陆玲同样急的哭了出来。挂掉电话就道:“钟鸣,我哥遇到危险了,你赶紧去救救他!” “啊?”钟鸣惊恐,道:“哥今下午还给我打电话了,说要去假日度假山庄,这么可能会遇到危险,到底是咋了?” “我妈也说不清楚,你赶紧想想办法啊。”陆玲已是泣不成声。 听到陆玲在哭,刘文丽闻讯赶出来,了解来龙去脉后,立马恢复铁娘子形象,一边穿警服一边给郊区公安分局局长打电话:“老赵,马上派一支警力到假日度假山庄,我马上赶过去。” “我也要去!”陆玲央求道。 “你在家里好好呆着,我保证你哥平安无事。”刘文丽叮嘱道,说完,转身离去。 谈判依然在继续。男子本想敲诈对方一笔,可没想到对方是个硬茬,软硬不吃。男子走到陆一伟跟前,鼻腔里喷着热气道:“陆一伟,你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 陆一伟冷笑道:“兄弟,像你这样的我见多了。我也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放我们走,或许我会感激你。正如你所说,我们可能还会成为朋友。” “哪另一个选择呢?”听到陆一伟和自己谈条件,比较新鲜。 陆一伟眉头一蹙,眼睛里射出两道寒光,咬着牙道:“要么你把我弄死。如果弄不死,只要我走出这个门,老子饶不了你!” “咚!”男子随手一挥,一拳重重地落到陆一伟肚子上。扭头要走,嘴里嘟囔着道:“还和老子谈条件,真是活腻歪了,你们几个,给……”还不等说完,陆一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对方的领口,用劲全力猛烈一拉,对方应声倒地。 陆一伟直接用脚踩到男子脖子上,瞪着血红的眼睛道:“你们谁敢过来,信不信老子一脚踩死他?” 被陆一伟一吓,所有人都呆在那里,不知所措。 谁知从背后窜出一个人,一下子将陆一伟扑倒在地,优势瞬间转化为劣势,其他人迅速围了上来。 眼见一场不可避免的斗殴即将发生,屋外响起了警报声,所有人都愣在那里。男子一慌,迅速跳了起来,抓起桌子上的钱,随手一挥道:“赶紧跑啊。” 一群人丢下陆一伟四处逃窜,不一会儿,连个人影都找不到了。 陆一伟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上楼看到宋勇蜷缩在一个角落瑟瑟发抖。心里有气,却忍着没发作。道:“人都走了,咱们回吧。” 宋勇在南阳县是条汉子,天不怕地不怕,可真正遇到事照样认怂。陆一伟对其改变了往日的看法。 刚下了楼,刘文丽带着人冲了进来。看到陆一伟完好无损,松了一口气,连忙道:“一伟,发生什么事情了?没事吧?” 没想到惊动了钟鸣的母亲,陆一伟愧不敢当。赶紧道:“阿姨,没多大事,几个小混混进来闹事,已经打法走了。” “哦。”刘文丽看着宋勇的模样显然不相信,追问道:“哪人呢?” 陆一伟不打算深究此事,毕竟事关宋勇的声誉,道:“可能都跑了吧。” “老赵,你带人把整个山庄给围了,给我挨个搜,要是飞出去一只苍蝇,我拿你是问!”刘文丽回头对一男子道。 “好好,我马上去!” “等等!”陆一伟急忙制止,对刘文丽道:“阿姨,我们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刘文丽回头对男子点了点头,跟着陆一伟走到楼梯口。 陆一伟道:“阿姨,我没想到这事会惊动您,给您添麻烦了。这事我看就算了吧,毕竟我们也没多大损失。要是整得动静大了,影响到其他客户,势必会引起恐慌,对山庄的生意也不利。” 刘文丽听后,没有多说,而是道:“你和我说实话,真的是小混混吗?” “嗯。”陆一伟坚定地道。 “那行吧。”刘文丽不打算继续追问下去,就算追问也问不出所以然。道:“有事你别和我隐瞒。你可把我们给吓坏了,你妹妹急的痛哭流涕,万一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什么?陆玲怀孕了?” “嗯,你不知道啊?” “她没说啊。”听到这个喜讯,陆一伟早把刚才的事抛之脑后了,兴奋地直搓手。 “行了,你没事就好!”刘文丽没有责怪陆一伟,道:“我准备回去了,要不你也回家看看玲玲?” 陆一伟心里肯定想,可宋勇这摊子事还没解决,道:“今天太晚了,就不过去了,改天我再去!” “好吧。”刘文丽无奈地摇了摇头,准备收队。 “阿姨!”陆一伟再次把刘文丽叫住道:“阿姨,我有个不情之请,今晚的事能不能替我保守秘密?” 刘文丽对陆一伟的印象一直不错,开玩笑地道:“这警车乌拉乌拉地叫唤,你说我能保守得住?” 陆一伟笑容僵在脸上,无言以对。 “好了,和你开玩笑了。”刘文丽笑着道:“我的人肯定不会说,不过你和我说谎,我要慎重考虑一下。不说了,赶紧给你妈打个电话吧,指不定这会有担心呢。”说完,带着警察准备离去。 到了门口,又折返回来小声道:“一伟,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你调到东州来,回去以后好好考虑。” 0782 远在南阳的母亲得知陆一伟平安后,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费了很大力气,怎么也站不起来。 回去的路上,陆一伟没有斥责宋勇,也没有询问他。而宋勇满是歉意地主动要说,被陆一伟拦了下来,道:“回去再说。”不管怎么样,他要最大限度地保护宋勇。 回到石湾乡,已是晚上十一点多。高大宽惊魂未定,一溜烟跑回宿舍,关起门倒头就睡。而陆一伟办公室,宋勇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地抽着烟。 沉默了许久,宋勇打开了话匣子。道:“一伟,其实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没有借高利贷,完全是被许六给坑了。” 听到此,陆一伟更加糊涂了,他没有发问,而是等宋勇继续往下说。 宋勇继续道:“许六这孙子太不是东西了。据我所知,他在外面欠的债不下1000万元。” “什么?欠这么多?”陆一伟震惊。一个煤老板居然欠下巨资,有点不可思议。 “确实如此。”宋勇道:“你可能要问,煤矿不每天生产吗,那可都是钱啊。但煤矿上的那点钱根本不够这孙子花销的。他在外面养了六个小老婆,个个都是吃人的主,你说有再多的钱够他如此折腾的。还有,这小子早就把煤矿抵押出去了,现在人影都抓不着。” “我刚来那会,许六主动找到我,说要让我入干股。也怪我太贪心,禁受不住金钱诱*惑,就应承下来。后来他说没钱了,提出让我替他担保。我想着他有一座煤矿在放着,每天都像点钞机一样印钱,觉得没什么,稀里糊涂就给担保了。没想到这孙子压根就不打算还,把我给害苦了。” 陆一伟大致了解了情况,不过对他入干股的事更感兴趣,问道:“你从许六那里拿了多少钱?” 宋勇一下子跳了起来,连忙摆手道:“一伟,我可以向天发誓,我没拿过他的一分钱。” “真的吗?” 被陆一伟一反问,宋勇心虚了,像霜打了的茄子坐了下来道:“多多少少也拿过。” “具体拿了多少?”陆一伟突然提高分贝道。 宋勇身子抖了一下,抬头瞟了一眼,吓得赶紧低下头,唯唯诺诺道:“先后拿过5万左右。” “你知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呢?”陆一伟对宋勇失望至极,真没想到他会背着自己干这种事。 宋勇抬起头,红着眼睛道:“一伟,当初你叫我跟你来,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咱俩的感情?是,我下来是提拔了,可我失去了什么你知道吗?你嫂子没有工作,全靠我那点工资养活一家人。在城建局我好歹有点外快,到了财政局肖局长也额外给我份工资,可到了石湾乡后呢?一个月涨了那么几百块,还有什么?没有了。” 听完宋勇的诉苦,陆一伟有一丝怜悯之心,可很快烟消云散,道:“你说得这些可以成为你堂而皇之拿别人的借口吗?” “对!我拿了,是我不对。可你看看乡政府的其他人,哪个捞得不比我狠,为什么你要单单针对我?”宋勇似乎受了很大委屈,强行辩解。 陆一伟道:“宋勇,乡政府是什么样的情况,我一清二楚。我甚至知道谁拿了谁的多少钱,谁在煤矿上抽股分红,但这种事比较隐讳,没有证据你让我怎么整顿?另外,你怎么能和他们比呢?他们这辈子都打算扎根在此了,你呢?你也打算待在石湾乡一辈子?如果是真是如此想法,我当初就不该带你来。你作为一乡之长,我不求你做出多么大的贡献,但求你守好摊子,保证不发生任何事。现在呢?你自己都出卖了自己,让我怎么相信你?” 听到陆一伟发火了,宋勇反而没有了愧疚,直起身子道:“一伟,既然你不信任我了,这件事随你处置吧。如果检察院的人现在带我走,我绝对不会埋怨你。” “放你娘的狗屁!”陆一伟忍不住爆粗口。愤怒地道:“如果我要处置你,就不会去东州找你了。行了,你回去早点休息吧,好好冷静思考一下,先把那30万的窟窿填起来再说。” 宋勇情绪不稳定,说再多也没用,陆一伟干脆将其打发走。 宋勇走后,陆一伟想了很多。他总觉得这事那里有些不妥,可就是找不出任何破绽。让他想不到的是,这一切全由高博文所掌控。 “上钩了!”魏国强兴奋地跑到高博文家里喊叫道。 高博文本来已经睡下了,听到这一振奋消息又爬起来,坐在客厅与魏国强密探着。 魏国强道:“陆一伟这小子不上钩,没有签订协议,不过墩子拿走了30万。据他说,陆一伟来时还带着高大宽,由此看来,可以实施下一步计划了。” 高博文摸着下巴道:“你怎么可以断定陆一伟就是拿着公款?” “陆一伟这小子有钱是没错,他完全可以一个人去啊,再说了,那时候银行都关门了,他不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凑够30万吧。再者,为什么要带着高大宽?不出意外,肯定是挪用公款了。我觉得,值得冒一次险。” 高博文想了许久,道:“那好吧,你明天一早去找刘绍文,让他突击审计石湾乡的财务,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 “好咧!”魏国强激动地道:“高县长,不出意外,这下可以把他们三个给一锅端咯。” 高博文摇摇头道:“要想一锅端不太可能,不过宋勇和高大宽估计是坐不稳了,陆一伟这小子能耐大,很可能平稳度过,没看到他最近和肖志良身边的那条狗走得很近吗?” “侧面敲打一下也行。”魏国强咬牙切齿道:“这口恶气不出,我心里实在不痛快。” 高博文诡谲一笑道:“你急什么,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咱们和他慢慢玩,有的是机会。先把宋勇清除掉再说。” 魏国强口中的墩子,正是陆一伟今晚谈判的男子。与陆一伟猜测一样,此人就一小混混,以放高利贷为生。偶然一次机会与魏国强相识,提及此事并询问宋勇的情况。魏国强得知后,心里窃喜,立马将此事告知高博文。于是,高博文的导演下,唱了一出好戏。让他没想到的是,剧情的发展完全按照剧本来,只不过最后出现点小意外,但完全不影响对整件事的掌控。 陆一伟头胀欲裂,取下眼睛揉了一会太阳穴,突然想到今晚母亲受到惊吓,该不会有什么事吧?想到此,他立马下楼,开车直奔家里去。 回到家,见卧室的灯还亮着,松了一口气。推门进去后,看到母亲坐在地上,吓得他浑身冒冷汗。 “妈,你没事吧?”陆一伟赶紧将母亲扶到床上。 刘翠兰看到儿子完好无损,一颗心落地。摸着陆一伟的脸道:“一伟,你和妈保证,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我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不能再失去你。”说着,已经泣不成声。 见母亲无大碍,陆一伟也踏实许多。安慰道:“妈,你说什么呢,我这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别说这些丧气话。” 刘翠兰抹掉眼泪道:“妈都这么大年纪了,现在一颗心都系在你身上,别无他求,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让妈怎么有勇气活下去?” 人年纪大了,就容易胡思乱想。母亲天天憋在家里,很少出去解闷,如此下去,迟早要憋出病来。想到陆玲怀孕的事,陆一伟随即把这一好消息告诉她,并提议去东州住几天。 果不其然,刘翠兰听到女儿怀孕的事立马停止了哭声,便要下地给陆玲打电话。 “妈,这都几点了,明天吧。”陆一伟一提醒,刘翠兰才意识到此刻已经凌晨了。埋怨道:“这玲子也是,这么大的喜事居然不告诉我,我明天就过去看看她。” “好,明一早我让二毛送你过去。” “我走了你爸咋办?”刘翠兰担心道。 “我爸你别担心,他自己又会做饭,饿不着。” “好。” 第二天一早,刘翠兰早早起床准备了一大堆好吃的。上午九点,李二毛开着车将其送往东州市。 陆一伟真打算去一趟组织部,刚进了县委大院,就接到高大宽的电话。电话那头,高大宽火急火燎道:“一伟,审计局的李建胜副局长带着人马到了石湾乡,要对今年的财务进行审计。” 陆一伟一头雾水,道:“这既不是年头,又不是年尾,审计哪门子事?” 高大宽急切地道:“李建胜说是刘绍文安排的,昨晚刚刚动了30万,还没来得及做账,这下怎么办?” 陆一伟心里一慌,感觉到危险在渐渐逼近。他尽量镇定道:“你先拖着,我马上就回去。另外,你赶紧想想办法,先这个窟窿给补上。” 挂掉电话,陆一伟立马给审计局局长刘绍文去了电话。 刘绍文打着官腔道:“陆常委,这不是我安排的。是市审计局在全市范围内开展审计抽查,抽到了石湾乡,我们也没办法啊。” 刘绍文拿市局作为挡箭牌,陆一伟也不好反驳。可他静下心来仔细一想,又觉得此事十分诡异。 昨天用了公款,今天就来审计,那有这么巧的事。难道有人从中捣鬼?到底是谁? 0783 陆一伟赶回石湾乡,在高大宽办公室见到了审计局一行。 “陆常委,您回来了啊?”审计局副局长李建胜与陆一伟是邻居,但两家来往并不密切,对其既羡慕又嫉恨。不过,见到陆一伟还是毕恭毕敬的。 陆一伟蹙着眉头道:“这是咋回事?” 来石湾乡搞突击审计,李建胜并不清楚其中个由。不过,自他到审计局参加工作后,还从没来没有如此搞过审计工作。一般情况下,一个单位或部门出现严重财务失误才会如此做。难道陆一伟出问题了?他道:“陆常委,你也知道我只是个副局长,主不了事,都是刘局长安排的。其实也没什么,这才审计了没多久,不用多会功夫就完了。” “哦。”陆一伟冷静地道:“可以审计,我肯定全力配合。不过,你们在不打招呼的情况下就来石湾乡,是不是有点不懂规矩?另外,杨县长分管审计,我也没接到任何通知啊。这样吧,要不让杨县长给我打个电话,要不拿来审计的文件,要是这么不明不白的搞审计,传出去,以为我犯什么错误了。” 李建胜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搭腔。 “行了,你该请示请示,要回县里我派车送你回去,要留下好吃好喝招待。”陆一伟不给对方好脸色,这里面,绝对有阴谋!另一方面,他也有些心虚,真要是查出来了,那可丢大人了。 李建胜考虑了一会道:“那行,我现在给刘局长打电话请示。” “行,你请示吧,大宽,你给我来!” 回到办公室,陆一伟直截了当道:“这笔钱能不能补起来?” 高大宽紧张地道:“我已经告知宋勇了,估计他这会四处筹钱去了,应该问题不大。” “嗯。”陆一伟快速思考道:“钱弄回来了就说用于计生工作,还没来得及走账。” “哦。”高大宽声音颤抖地道。 陆一伟抬起头看着高大宽满头大汗,身体还在哆嗦,宽慰道:“你紧张什么,放一百个心,出了问题我给你担着,他们要敢拿此事做文章,老子不答应!” “一伟,我……”高大宽欲言又止,拿着袖口擦了把汗。 陆一伟等着高大宽的下文,对方却迟迟不开口,道:“行了,我自有分寸,你去忙活去吧。” 高大宽慢悠悠走后,陆一伟又给宋勇去了个电话。宋勇在电话里头说,钱的事已经搞定了,正在银行办理,马上就回去。听到此,他松了口气。只要钱到位,尽管查,自己清清白白的,经受得住金钱的考验。 冷静下来后,陆一伟前前后后思考这件事,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架得住来这一套?宋勇的事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宋勇肯定不可能,李二毛也不太可能,难道是高大宽?蹦出这个念头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还有一点,是谁在背后下狠手呢?他第一个推测的人就是高博文。 他与高博文之间其实也没什么过节,充其量就是曙阳煤矿一事,后来张志远也没有追查下去,可他为何如此争锋相对呢?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陆一伟不得而知。不过,既然对方已经出手了,自己也不是吃素的,如果此事确定是他在背后搞鬼,绝轻饶不了他。 过了一会儿,李建胜敲门进来了。拿着手机递给陆一伟道:“陆常委,高县长让您接电话。” 到此,陆一伟已经基本确定就是高博文在搞鬼了。他在犹豫,这个电话到底该不该接?按级别,自己是常委,他不过是个副县长,比他高出半个头,凭什么接受他的命令?不过,倒想听听他怎么说。陆一伟接了过来。 “喂,一伟啊,我是高博文。”高博文在电话那头道:“是这么回事……所以啊,还需要你积极配合审计部门工作。我知道你为人正直,而且一心为民,怎么可能会有问题呢?其实就是走走过场,应付上级检查……” 高博文冠冕堂皇说了一通,陆一伟冷笑着道:“高县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审计这块好像不归你分管吧?” 高博文一愣,道:“是不归我分管,但杨县长把这事交代给我了,我就得负责,你说是吧……” 陆一伟打断道:“既然是如此的话,那我给杨县长打个电话。” 高博文慌了,道:“杨县长这时候在开会,你要打等一会再打过去。” 陆一伟挂断电话丢给李建胜,随即给就杨德荣打过去。 说明来龙去脉后,杨德荣一头雾水道:“这事是谁安排的?我怎么不知道?” 好了,一切都真相大白了。陆一伟对李建胜愤怒地道:“李局长,刚才的通话你也听到了,杨县长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存心和我过不去?” “不不不,陆常委,我绝没有这个意思。”李建胜羞愧难当,道:“我其实就一打工的,上头安排什么我做什么,那有什么话语权。这下好了,既然没有这回事,我们就回去了,不打扰了。” “慢着!”陆一伟拍着桌子站起来道:“李局长,你也别怪我脾气不好,这件事不能就这么完了,要不然别人以为我陆一伟好欺负。你现在给刘绍文打电话,让他登门给我道歉,否则这事绝对没完!” 陆一伟很少发脾气,真发脾气了面目狰狞,让人瘆的慌。李建胜听到陆一伟这个要求,怯怯地道:“陆常委,这事……是不是……有点……” “有点什么?我一个县委常委,且能容你们这样作践?”陆一伟怒不可遏道:“怎么?我还不能命令他刘绍文?这口气我咽不下去。如果他不来,你们也暂时不能离开石湾乡。” “啊?”李建胜有些头皮发麻,这里面有自己什么事啊,偏偏替人挨了枪子。难为情地道:“陆常委,这样做有些不妥吧?” “对,我知道不妥,但我今天就要这么做。”陆一伟已经下定决心,道:“你现在给刘绍文打电话,让他过来领人。” “好……好吧。”李建胜正要打电话,陆一伟的手机响了,是杨德荣打来的。 “一伟啊,刚才不好意思啊,是我弄错了。”杨德荣道:“我的确安排博文处理这件事的,你也知道,我工作比较忙,脑子里事多,不可能每件事都记得那么清楚。既然上级抽到石湾乡了,那你就全力配合吧。” 杨德荣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变卦,一定是高博文乘机做了思想工作。陆一伟愤怒到极点,却找不出任何破绽予以反攻,难道就这样任人宰割吗?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陆一伟终于鼓起勇气来了一句:“杨县长,你也不信任我吗?如果要是查不出什么问题来,我需要个合理的解释。” 杨德荣不高兴了,道:“不是和你说了嘛,就是走走过场,你何必如此较真呢!今天是抽到了石湾乡,如果抽到五角镇,照样如此做,不存在信任不信任的问题。另外,给你什么解释?一伟啊,你这人就是有点轴,行了,我忙着呢,就这样吧。”说完,“啪”地挂断电话。 事情出现戏剧性的转变,陆一伟有些想笑,却笑不出来。将手机扔到桌子上,不顾李建胜在脱掉鞋把脚放到桌子上,点上烟道:“李局长,我们邻居这么长时间了,也没在一起吃顿饭,今天中午咱俩好好喝一杯。” 李建胜在一旁听到了电话里的谈话,腰板直起来道:“喝酒没问题,不过还希望您配合我们工作,你也知道,我不过是……” “行了,别说了!”陆一伟把刚点燃的烟掐灭道:“这是你的工作,我全力配合。不过,你回去告诉刘绍文,这件事我记下了。如果将来他栽到我手里,老子和他没完!”说话间,陆一伟撞得椅子桌子叮当响,杯子摇晃了几下还是没站稳,倒了下去滚落在地上,发出了刺耳的响声。 没想到陆一伟的脾气这么大,李建胜算是开了眼界。宽慰道:“一伟,你这是何必呢,都是为党国效力,绝不存在私人恩怨。再说了,刘局长马上就退休了,也犯不着和你过不去吧。” “哼!”陆一伟针对的不是刘绍文,而是高博文。借题发挥道:“李局长,这事要是搁在你头上,你的心气能顺吗?别以为张书记走了,他们就敢站在我头上撒野。惹急了,老子和他们撕破脸对着干!” “这个……”李建胜没有往下说。 这时,宋勇推门进来了,冲着陆一伟点点头。 陆一伟道:“行了,不说废话了,你现在就去查吧。” 李建胜道:“陆常委,刘局长说了,要把你到石湾乡任职时的全部账务进行审计,而且我们要带走。” 陆一伟握紧了拳头,牙根咬着咯吱咯吱响。闭上眼睛冷静了一会儿道:“行,你都带走吧。”说完,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 0784 李建胜走后,宋勇将地上的玻璃渣子收拾了,道:“一伟,你说他们是不是针对我?” 陆一伟脑子里乱哄哄的,摇了摇头道:“他们针对你作甚,没多大事,放心吧。对了,你从哪弄来的钱?” 宋勇没有具体说,道:“东拼西凑了点,应该没事吧?” “钱补齐就行,没事的。”陆一伟没有追问。 这时,高大宽慌里慌张地进来了。道:“一伟,我得和你请两天假。” “请假?请假做什么?人家要审计,不需要你陪着吗?万一哪个数据出问题了,还得你作解释,我们哪个懂?”陆一伟对高大宽的这一举动颇为诧异。 高大宽依然冒着汗,道:“你也知道,我有高血压,经不起一惊一乍。昨晚的事至今还惊魂未定,现在又来这档子事,血压蹭蹭地上窜,头晕的我站都站不稳了,我得赶紧去看看。至于审计的事,我都安排给小周了,他对每笔账目都清楚。” “这个不行!”陆一伟回绝道:“高血压又不是什么大毛病,吃点降压药就行了,再不齐回家输点液。这个时候你不能脱身啊,你要是想请假,等审计完了,我批准你出去散散心。” “这……”高大宽试图解释,被宋勇打断道:“老高,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啊,昨晚的那30万也只有你能解释清楚,小周知道吗?” “这……” “好了,这个假我不能准。” 两天后,审计结果出来了。让陆一伟大吃一惊的是,账面上除了那30万元,居然还有18万元对不上,这下可真让别人看笑话了。 关于财务工作,陆一伟很少过问,完全信任高大宽。可这18万的亏空又是怎么回事? 高博文拿到审计结果后,甭提多高兴了。拿着结果就去找杨德荣。 自从肖志良来了南阳县后,杨德荣比以前低调了许多。不是他害怕肖志良,而是得到了市委书记秦修文的警告。 市长林海锋看重杨德荣,秦修文却不怎么待见他。肖志良上任前,把杨德荣叫到办公室,狠狠地批评了一通。并警告他,要是再做不利于团结的事,结党营私,搞小团体,乘早把位子腾出来。由此可见,杨德荣的一举一动,秦修文一清二楚。 杨德荣拿着审计结果翻看了下,道:“你不是说市局抽查吗,那你赶紧通知一伟,把这些亏空补起来,以便应付检查。” 杨德荣的态度让高博文大吃一惊,道:“老板,这可是扳倒陆一伟的一个大好机会啊,不能白白地便宜了这小子。” 杨德荣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张志远都走了,还闹腾什么劲呢!再说了,陆一伟对你我又构不成什么威胁,你怎么总是和他过不去呢。” “老板,你怎么……”高博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你忘了,当初要不是这小子,我们差点就栽了大跟头。许万年被打,魏国强至今未上班,就在前两天,还鼓动贺建好生把我们羞辱了一番,这口恶心我怎么能咽下去?” 杨德荣不为所动,道:“都过去的事了,何必如此较真呢。抛开各种关系,我觉得陆一伟这个人还是不错的。你也是,自己找不自在,好好的吃什么饭呢,你真把那个司机当成救命稻草了?拍马屁也不至于如此吧?”对于高博文这种墙头草,杨德荣很是看不起。这才几天功夫,就上赶着拍人家的马屁。 听到此话,高博文无力辩解,道:“老板,你真打算放陆一伟一马?” “那你还想咋地?”杨德荣有些不耐烦地道:“这件事到此为止吧,有那闲工夫赶紧下去排查下煤矿安全,要是出了问题,第一个问责的就是你!” 高博文不死心,拿出杀手锏道:“老板,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一下,双庙镇大火人员伤亡一事虽然摆平了,但不能高枕无忧,不去过问了。要知道,陆一伟当天也在现场,至于他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你我都不清楚,要是他找到什么把柄,你我都脱不了干系啊。” 提及此事,杨德荣犹豫了。事后,杨德荣后悔了很长一段时间,悔不该当初听高博文的馊主意。如果当时一五一十地上报上去,也不会整日提心吊胆,惴惴不安。这是他的一块心病,压得他喘不上气来。虽然没看到那死去的七个人,可想想当时的场景,不寒而栗。 高博文见杨德荣动摇了,继续道:“还有前些日子东华煤矿的事,这要是让他知道了,给捅出来,这可就……” “行了,别说了!”杨德荣烦躁地道:“你说吧,想要怎么做?” “先把高大宽弄掉,直接移交检察院立案侦查。” 杨德荣瞪大眼睛,万万没想到高博文下如此狠手,此人太可怕了。今天敢对别人如此做,明天就敢对自己这样做。他考虑了一会,道:“这样吧,我和肖书记商量一下,具体如何处置到时候告诉你。” “不行,万万不可!”高博文制止道:“老板,陆一伟最近和那个贺建打得火热,这事要去了肖志良那里肯定就石沉大海了。我们可以来个先斩后奏。” “不行!”杨德荣立马道:“你这样做还把肖书记放眼里吗?好了,就这么定了,回头再说。” 见杨德荣执意如此,高博文也无可奈何。不过他揣摩过肖志良的心思,此人立功心切,急于求成,无论在哪方面都想站稳脚跟。这档子事出来后,他必定会严肃追究。 果不其然,肖志良听后大发雷霆,要求纪委介入进行彻查。如情况属实,严惩不贷。 陆一伟在高大宽家里见到了他。 高大宽病怏怏地躺在床上,不知是真生病了,还是别这件事给吓怕了。看到陆一伟后,强撑着坐起来道:“一伟,你来了。” 陆一伟心事重重地坐在高大宽对面,将手中的审计结果丢过去道:“老高,你给我解释一下。” 高大宽心知肚明,没有去拿材料,半坐着向陆一伟鞠了一躬道:“陆常委,对不起。” 陆一伟震惊了,他以为这件事是针对宋勇的,可万万没想到高大宽又唱了这么一出好戏,怪不得那天举止不对劲,还嚷着要请假,原来是做了亏心事。 陆一伟冷冷地道:“老高,咱俩认识不是一年两年了,你的人品绝对没话说,要不然我也不会把你从政府办拉到石湾乡。可你……可你都干得些什么事?你说说,每次你让我签字,我看都不看就毫不犹豫签了,完全是出于对你的信任,而你……哎!实在让我太失望了。” 高大宽似乎放下了心理包袱,道:“陆常委,我知道我辜负了你,不该背着你搞这些小动作,这个给你。”说完,从枕头下拿出一份辞职信和一沓子钱。 高大宽继续道:“陆常委,可能你无法理解我的心情。一辈子在乡镇,好不容易回到政府办,想着混个一官半职,可到头来依然是个小职员,没多少奔头。要不是你提携我,估计我这辈子就在副科这道坎上了。另外,我实在是穷怕了。我老婆成天数落我没本事,总是拿别人和我比较,转眼儿子要结婚,可我就那点积蓄,还买房子的首付都不够。于是,我动摇了。前前后后我拿走30多万元,其中的15万元我瞒天过海把账目做平了,剩下的还没来得及弄就栽了跟头了。辞职书我已经写好了,这是剩下的7万元,其余的我日后慢慢还吧。” 听后,陆一伟五味杂陈,不忍心指责他。要知道,高大宽的行为已经触犯法律法规,且是辞职一走了之?作为党委书记,这件事他也有责任,把关不严,审核不细,监督不明,领导不力,每一项都能扣上帽子。 高大宽似乎看出了陆一伟的心思,道:“陆常委,您放心,这件事我绝对不会牵扯到你身上。事情是我做下的,由我一个人承担。” “这不是谁承担不承担的问题,可……”陆一伟不知该说些什么。其实,高大宽的反常举动他早该察觉。又是金链子,又是名牌衣服的,这些东西原来是用公款买的,如此说,不值得同情。可毕竟相处一场,到了关键时刻不拉一把,有些说不过去。 尽管肖志良已经下令彻查,但他还想努力一番。而此时的突破口,唯有贺建了。 贺建一早就知道此事,可肖志良大发雷霆,他也不敢插手此事啊。 陆一伟找到他,贺建直截了当道:“这事你最好别开口,我真心力不从心。肖书记想要树立权威,不处理的果断一点,难以服众。” 陆一伟不依不饶,央求贺建务必要拉一把。哪怕将高大宽撤职,也要保留其待遇,总不能让他晚年过得凄凉吧。 贺建也亮明了自己的态度,道:“这事我真心说不上话。如果确实要我出手,我只能保你平安无事。至于高大宽,无能为力。” 0785 高大宽挪用公款一事持续发酵,而人们似乎不关心高大宽,更对陆一伟感兴趣,舆论的焦点再次对准了他,有些始料未及。 有人说,陆一伟年纪轻轻就在县城买了房,买了车,身穿名牌,拿着好几千的手机,还整天与一帮狐朋狗友纸醉金迷,花天酒地。并假借妹妹结婚之由变相受贿,金额涉及几十万元……可以说,每件事都不是空穴来风,把他直接架在火上烤。 陆一伟因为此事焦头烂额,他也没想到舆论风向会突然转向自己,而且愈演愈烈,大有要唾沫星子淹死的趋势。他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是高博文在背后搞的鬼。 事已至此,必须先发制人。陆一伟要赶在肖志良对此事下达命令之前必须见面解释清楚并表态说明,在贺建的安排下,陆一伟在办公室见到了肖志良。 肖志良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那顾得上管这些芝麻小事。不过,事情发生了,就必须审慎对待,正好借此杀一杀南阳的这股歪风邪气,以便树立威信。 陆一伟试图要解释,被肖志良拦了下来,而是问道:“一伟,你是土生土长的南阳县人,用最精练的言语概况下你们当地干部现行的状态。” 这个问题让陆一伟有些莫名其妙,思考了下道:“我认为,南阳县的干部大多数还是好的,极个别同志……” “嗯?”肖志良看着陆一伟道:“接着往下说啊,我就是要听听这极个别同志的情况。” 陆一伟鼓足勇气道:“极个别同志思想固化,安于现状,不思进取,接受新事物慢,过多崇尚官本位思想和拜金主义……” 肖志良一边听一边点头,问道:“我再问你,为什么南阳县这两年领导干部调动频繁,突发**件频频发生吗?” “这个……”陆一伟没有往下说。 肖志良道:“我来告诉你,就是因为你所说的极个别同志一点都不讲政治,不讲团结,不讲党性,心思不在工作上,而喜欢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尽干一些丧尽天良的缺德事。我在古川县待了五六年了,为什么那地方从没发生过类似的情况?” 陆一伟对肖志良如此严厉的措辞有些吃惊。 肖志良继续道:“就拿石湾乡这件事来说吧,本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别有用心的人却拿此事做文章,大肆炒作,大有不把人搞死不罢休的决心。如此政治环境,怎么能把心思放在发展上呢?” 肖志良的态度和观点,让陆一伟一再惊诧,难道他有所指? 肖志良接着道:“这件事居然闹腾起来了,那我就必须有明确态度,一查到此,绝不姑息。而至于你的事,我也有所耳闻,知道你是个不贪财之人。今年你能来找我,就说明了一切。既然没做亏心事,你也不必担心,我不会牵连到你。回去以后好好干工作,过段时间我会委以你重任。” 陆一伟从肖志良办公室走出来,一时没反映过来这趟是来干吗了。肖志良既没有批评,又没有就事论事,反而宽慰自己。难道是贺建从中起了作用? 一个星期后,处理结果出来了。给予高大宽留党察看,行政记大过处分,免去石湾乡人大主席职务并调离。这个处分严重了点,但最起码保住了他的职务。对于高大宽来说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 这件事因宋勇而起,到高大宽落下,并牵涉陆一伟,有些荒诞诡异,却释放出一个重要信号,这一切都是冲着陆一伟来的。而且,这仅仅是个开始。 肖志良并没有因为这些糟心事而影响他的工作进程。在最近的一次政治理论学习会上,邀请四套班子领导以及离退休老干部听取了京城某位规划设计专家的讲座,并系统地提出了南阳县城未来的构想,要将南阳县城打造成现代园林化城市,具体措施为“一环四圈,七带一中心”,而其中的“一中心”即为新建县委大楼,美名其曰“行政服务中心”。 专家讲得确实好,陆一伟听后受益匪浅,感触颇深。南阳县城早该发展了,可历任领导都以资金短缺而迟迟搁置,包括张志远都不敢贸然动工,而是一点一点推进。肖志良一来就是大手笔,绘制了南阳县的美好未来蓝图,而他的蓝图并没有停留在纸上。 几天后的常委会,肖志良拍板决定,划定城南作为县城的新城区,并率先启动一批民生工程,投资1000万元新建行政服务中心。即日起就各尽其职,最迟要在6月底前就要破土动工,这项工程由他亲自挂帅。 人们听到肖志良如此草率上马工程,而且要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开工建设,这简直是天方夜谭。甭说前期各项手续了,就连土地收储平整都来不及。再说了,投资这么大,县里那有那么多钱?还有,具体由谁来实施也没明说,总不至于他一个人大包大揽吧。 很多疑问很快见分晓。肖志良接下来提出两则人事问题。经市委组织部同意,古川县县委办副主任胡建伟调任南阳县县委办任主任;古川县教育局局长侯天恩调任南阳县财政局任局长。行政服务中心项目由胡建伟和侯天恩具体实施。 到此时,常委们都明白了,原来肖志良早有准备。从中看出,肖志良根本不信任南阳县本土干部,全由自己人披挂上阵。 关于资金的问题,肖志良也给出了答复。借鉴古川县的做法,成立南阳县煤炭管理服务中心,主要职责是查验各种税费票据,并代由该中心收取煤炭维简基费、煤炭价格调节基金、煤炭计量费等十余种税费。中心主任由县委办副主任唐小年出任,为正科级单位。 此消息一出,一片哗然。且不说这个不伦不类的单位是什么鬼玩意儿,一下子将好几个单位部门的收费项目给剥夺了,是谁允许他这么干的?而且又安排自己人充当排头兵,难道南阳县真就拿不出合适的人选了?也难怪,肖志良来了才几个月时间,不可能对当地干部有所了解,相比起来,还是自己人用着踏实。 陆一伟看出了丝许端倪。肖志良来了以后先高调放出言论,支持民营企业发展,间接地支持了私挖滥采的存在。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随即又成立这么一个权力超级大的部门来代收各项费用,果然是个生财手段。形象点说,这个部门就是肖志良的印钞机啊。他猜测,这些钱将大部分用于支持肖志良的发展。 此人不简单哪!陆一伟原来听佩服张志远的,觉得他学识高,思路新,是个干大事的人。可人就怕对比,和肖志良一比较,张志远的光环迅速褪去,山外自有高人。充分说明,不管你学历再高,理论再深,用于实践才是真理。肖志良不过是个大专毕业,可他的见地绝不亚于张志远。而且能够因地制宜,结合实际开展工作。看来,基层工作经验是一切美好设想的基石。如果当好一个领导,没有丰富的基层工作经验如同空中楼阁,房子建的再高,不了解最底层的需要什么,迟早一天会崩塌。 肖志良在加紧实施他的新政,陆一伟也不闲着,继续在石湾乡默默地奋斗着。 石湾乡的天空是湛蓝的,一眼望不到边际,如同一双清澈的眼睛,没有任何浑浊和污点,用血染的本色笼罩着苍翠的广袤大地。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百姓来说,昨天今天甚至明天都一个样,太阳照常升起。而对于陆一伟来说,天空的边缘似乎到了山的另一边,那里又是哪里呢? 天气越来越热,陆一伟的睡眠越来越差。晚上经常要到深夜一两点才勉强闭上眼睛,而早上五点多就醒来了,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不知是自己操心的事太多,还是身体出现了问题。失眠,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这天,陆一伟照样早早地就醒来了。没有了睡意,干脆起床跑步去。刚出了大门口,就看到一妇女在大门口斜靠着在睡觉。这个妇女他上次就见到过,因为事情太忙没有理会,还以为是附近的村民来乡里办事的。可从着装长相判断,并不像本地人。难道是流浪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出现了这样的人,他不能坐视不管。 他走到门房把看大门的老李叫出来询问。老李道:“这个女的早在上个月就出现了,消失了一段时间又回来了。我问她找谁干什么,不管怎么问,她只是拼命摇头不说话。该不会是个疯子吧?” 陆一伟望着妇女可怜的模样,一阵心酸道:“她这样多长时间了?” “好像前两天来的,一直站在大门口,晚上倒地救睡。” “那饿了呢?” “好像她带着干粮。” “有这种事你怎么不向我汇报呢?”陆一伟埋怨老李。 老李似乎受了很大委屈道:“陆常委,您平时那么忙……” 这时,手机响了。看到是家里的。陆一伟打断老李躲到一旁接了起来。 “一伟,你回来一趟吧,夏锦鹏要回家,好说歹说劝不住。”陆卫国急切地道。 “好的,我马上回去!”挂掉电话,陆一伟交代老李:“你待会给她从食堂打点饭,完了让付乡长接待一下,看看她有什么诉求,我现在回家一趟,回来了再处理。”说完,自己驾着车往家里赶去。 0786 回到家中,父亲正劝说着夏锦鹏:“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嘞,你的病还没有痊愈,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你要想回去等完全好了再回去也不迟……” 看到陆一伟回来了,陆卫国连忙道:“一伟,你来劝劝他吧,我都劝了他一早上了,可他非要回家,拦都拦不住。” 夏锦鹏道:“叔,一伟哥,我的病真的好了。”说着,用拳头捶了捶胸腔以作验证,继续道:“都麻烦你们这么长时间了,我实在不好意思,另外,我也想家了。” 陆卫国还要劝说,被陆一伟拦了下来,认真地道:“锦鹏,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吗?” “对!”夏锦鹏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好吧。你收拾一下东西,我待会送你回家。”陆一伟道。 “一伟,你疯了吗?我让你回来劝说,你倒好,直接帮倒忙。”陆卫国唉声叹气地道。 陆一伟道:“爸,锦鹏都那么大的人了,我相信他自己会照顾好自己。这里毕竟不是他的家,时间长了肯定别扭,就让他回去试一段时间,不行了再接回来就行了。” 陆卫国沉默了,没再说话。虽然他不喜欢夏锦鹏,可人总是讲感情的,待了一段时间慢慢地对他有了好感。可刚刚建立起来的感情,就又要面对分别,多少有些不舍。 母亲刘翠兰在女人家住着,陆卫国一个大老粗翻箱倒柜地找着各种吃的用的,都给夏锦鹏带上。吃过早饭,要准备走时,夏锦鹏做出一个惊人的举动。只见他突然跪倒在陆卫国面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流着泪道:“叔,哥,你们的大恩大德我夏锦鹏记在心里了,日后我定会加倍回报,就此一别,他日再见。” 一向古怪倔强的陆卫国居然眼圈红了,他不忍心看离别的场面,不等车子开动就转身回了家。 回到古川县家中,由于长时间没人居住,院子里蒿草有一人高,窗户上爬满了蜘蛛丝,房顶的瓦也脱落下来,俨然像一座荒弃的孤岛,没有任何人气。看到这一切,夏锦鹏伏地痛哭起来,嘴里还念叨着:“爸妈,你们的不孝儿回来了。” 陆一伟站在一旁,没有劝说,没有阻拦。让他尽情地哭吧,有时候,哭出来反而会好受些。毕竟压抑了这么久,憋在心里也有可能是心脏病复发的重要病因。 哭了一会,夏锦鹏突然站起来,擦干眼泪挽起袖口,开始徒手拔草。一边拔一边道:“哥,你先坐一旁休息一会,等我把家里收拾好了,我请你吃饭。” 陆一伟苦笑了下,没有回应。他没有久留,悄悄地往包里塞了一沓钱,没有打招呼就离开了。或许,夏锦鹏经过这一遭会变得更加成熟些,他期待下次见面的时候见到不一样的夏锦鹏。 回到家里,陆卫国一个人闷闷不乐坐在沙发上喝茶。陆一伟知道他心里不痛快,抓起桌子上的烟点燃,宽慰道:“爸,我妈去东州陪玲子了,要不我也送你过去?” 陆卫国摇摇头道:“那毕竟是别人家,住着不舒服,我不去!哎,你说锦鹏在的时候还有个人陪我说话聊天,他这一走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你呢,工作忙,好几天都见不上一面,哎!” 听到父亲如此讲,陆一伟心里不是滋味。可生活就是如此,得到了总会舍弃一些东西,不可能万事如意,尽善尽美。他道:“爸,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放心,等我忙完这阵子就一门心思找媳妇,实在不行,你给我踅摸一个,你觉得行就行,我没有任何意见。” “行了!”陆卫国道:“搁在以前,我可能会催着你找媳妇,现在看开了,只要你过得顺心就行,一切顺其自然吧。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锦鹏这一走我也没啥事了,也就天气热了,你把我送回老家吧,我回去住几天。” “行!”陆一伟爽快地道。 把父亲送回老家,陆一伟一身轻松回到石湾乡。夏锦鹏这一走,家里的事最起码不用操心了,可以踏踏实实地搞工作。 进大门时,陆一伟刻意瞅了一眼大门口,发现那妇女已经不在了。停好车,陆一伟又折返到门卫,询问老李情况。 老李道:“按照您的吩咐我给她在食堂打了饭,可她不吃。实在没办法了,我把付乡长叫下来处理,可她看到付乡长后一溜烟就跑了,奇了怪了。” 陆一伟回想起妇女那天的眼神,分明是想要倾诉什么。可她为什么一声不吭,不上去找他呢?在别人眼里,她就是一叫花子,可他不这么认为。问道:“走了有多久了?” “你回家不久她就跑了。” “哦。”陆一伟没有再追问。回到办公室,他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事。想着妇女几次三番来,肯定没走远,陆一伟绝对找到她。想到此,他出门叫上李二毛,沿着石湾乡的大路仔仔细细地寻找着。 乡政府周围找了半天,没发现任何影子。陆一伟又把范围扩大,沿着主路走走停停,苦苦寻找着。终于,在河滩的一颗大树下面发现了妇女的踪迹。 为了不惊扰她,陆一伟坐在车里盯着她看了许久。只见她半天都没动了一下,陆一伟才预感到事情不对劲,赶紧下车走过去,发现妇女已经晕厥过去了。事不宜迟,李二毛将其背上车,送到石湾乡卫生院。 经过医生仔细检查,得出结论。主治医生说,该妇女并无大碍,只是长时间不吃饭,再加上天气热,饿昏过去了。住院输点葡萄糖就没事了。听到此,陆一伟松了一口气。 下午三点多,妇女醒了过来。看到陆一伟后,一下子坐起来拔掉针头蜷缩在角落抱着头。 陆一伟以为妇女受到惊吓,走过去要安慰,妇女竟然发疯似的大喊大叫起来,吓得医生护士赶紧跑进来往床上摁,可妇女的力气实在太大了,几个人都摁不住她一个人。 作为一个男的,和女人沟通毕竟有障碍,陆一伟随即给副乡长范春芳打电话,让她过来陪着。 范春芳来后,陆一伟大致叮嘱了一番,离开卫生院回到乡政府。 由于昨晚没睡好,这会倒有些迷糊了。他干脆把门反锁,倒头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梦中,他看到了那个穿白裙子的女子,正站在马路的另一边向他不停地挥手。正当她要走过来的时候,一辆车急速驶了过来将女子撞飞……吓得他一下子坐了起来。发现是个梦后,又重重地躺了下去,已是浑身湿透。 自从上次在南州市见到那个背影后,陆一伟有些魂牵梦绕,魂不守舍。尤其是一个人独处的时候,那个身影总是在眼前飘荡着,挥之不去。 他想过再次去南州寻找那个女子,可毕竟是擦肩而过,茫茫人海中如大浪淘沙,且能那么容易就找到。每每放下这个念头,那种迸发的情感却更加强烈。这种怦然心动,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他不奢望什么,只希望与女子再见一面,哪怕只是远远地望一眼,也就心满意足了。而她,只会出现在梦里。 回到现实中,一切又变得那么不切实际。想想父母亲急切地心情,有时候他真不打算追求什么狗屁爱情,只要对方马马虎虎,找个人凑合结婚算了。可这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心情越是压抑,越是没有发泄的窗口。沉睡已久的小兄弟已经很长时间没尝过异性的滋味了,经常直挺挺地起义反抗。何尝不想呢?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手机响了。是范春芳打来的。他接了起来,对方道:“陆常委,你现在方便不?有重要情况向您汇报。” 听到此,陆一伟一个激灵坐起来,道:“不用在电话里汇报,我马上过去。” 陆一伟忧心忡忡地来到卫生院,范春芳将其拉到病房隔壁的办公室关上门道:“陆常委,事情都了解清楚了。该妇女叫王彩霞,今年42岁,来自四川,这次来她是来找她男人了。” “她男人?”陆一伟狐疑地道。 “对,她说她男人在西江省挖煤,找了好久才打听到这里。”范春芳道。 “她男人叫什么?确定在我们石湾乡挖煤吗?” “叫什么亮子,她不会说普通话,我也没听懂。” “亮子?”陆一伟默念,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可想不起来在那里听过。道:“一个人外地人大老远跑来找她丈夫也不容易,人生地不熟的,又没个认识的人。这样吧,完了你找个旅店让她先住下来,等她情绪稳定后再继续了解情况。” “好的。”范春芳干脆利落地道。 突然间,范春芳羞愧地脸红了,转身开门离去。 范春芳这一举动让陆一伟有些莫名其妙,等他回到办公室后才发现裤子的大门敞开着。怪不得她做出那种表情。陆一伟同样羞愧难当,赶紧拉上了拉链。 0787 “陆常委,王彩霞想与您见一面。”范春芳在电话里面道。 “好,马上过去!” 来到乡里的一家小旅店,陆一伟推门进去后,只见范春芳坐在一侧的床上,王彩霞则躺在另一侧床上,眼神里充满惊恐和急切。 陆一伟能理解王彩霞的心情。丈夫背井离乡不远万里跨越长江黄河从四川到西江来挖煤,为的还不是能多挣点,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嘛。也正是这群被人们称之为的“农民工”用最廉价的劳动力最直接地助推了经济社会的发展。显然,他们的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陆一伟格外同情。 范春芳向王彩霞介绍了陆一伟,王彩霞赶紧下地用蹩脚的普通话央求道:“陆常委,你一定要帮我找到我家男人哪!” “别这样,你身体不好,坐下我们心平气和地谈。”陆一伟将其扶到床上,好奇地问道:“大姐,你家男人外出打工没告诉你在哪个煤矿吗?还有,你确定他就在石湾乡?” 王彩霞木讷地点点头,浑浊的眼神流露出一丝焦虑和担心。道:“他出来打工好几年了,都是和我们一个村的老乡一起出来的。我就知道他在西江,具体在哪里不清楚。他自从去年出来后到现在都没有回家,我担心他,好不容易找老乡打听到这里,可找了一圈下来没见到人影。我求求你们了,一定要帮我找到他。” 听到此,陆一伟心里不是滋味,但凡有能力在当地生存的,何必背井离乡外出打工呢。他安慰道:“大姐,你放心,只要你男人在我们石湾乡,我一定帮你找到,好吗?” “谢谢,谢谢……”王彩霞感动得流下了眼泪。 “你男人叫什么?” 由于王彩霞说的是四川话,说了半天他都听不懂,只听到一个亮字。无奈之下,他掏出笔和纸让其写下来,可对方不识字,急坏了两人。 “好吧。”陆一伟收起笔和纸道:“这样吧,石湾乡煤矿四川籍的工友不少,我这就安排人下去打听打听。” 临走时,陆一伟总觉得不对劲,又折返回来问道:“大姐,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王彩霞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和他一同出去的老乡前两月都回去了,唯独没见到他。我害怕出什么事,就过来找他了。” 陆一伟想起双庙镇大火死去的一个人,好像不是四川的,而且年龄也不吻合,排除了这个可能性。不过,王彩霞的话触动了他的敏感神经。这段时间,一直有人说矿上死了人,但具体是哪个煤矿,谁都说不准。 回到乡政府,陆一伟原本打算让分管安全的副乡长下去排查,但他不打算惊动其他人,安排李二毛秘密去各大煤矿打听情况。不管是不是王彩霞的男人,先找到个四川籍的工友问询情况。 很快,李二毛带着消息回来了。不过汇报的结果让陆一伟大吃一惊。李二毛说,石湾乡四川籍的工友早在几个月前就全部离开了,各大煤矿都没有。其中,原先的果子沟煤矿雇佣四川籍工友人数最多,东华煤矿接管后不久就全部辞退了,现在大多数是安徽河南人。 “那你的意思说整个乡镇找不到一个四川人?”陆一伟惊讶地问道。 李二毛点点头道:“我连续找了两三天,都不找不到。” “哦。”陆一伟靠在椅子上,对这一奇特诡异的现象很是纳闷。自己平时只顾抓煤矿安全,很少过问矿工的情况。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蒸发,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他问道:“那你有没有打听有个叫亮子的?” “打听了,都说不认识。” “哦。”陆一伟越来越感觉情况不对劲。都说蚂蚁搬家的即将下雨的征兆,那么四川籍工人突然消失,又会发生了什么事呢。 陆一伟道:“对了,你听说最近哪个煤矿出事了吗?” “听说了!”李二毛道:“前一阵子五角镇煤矿绞车的钢丝绳断裂,导致一个矿工当场死亡,两名受伤。不过煤矿处理的及时,外人知道的并不多。这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才透漏出点风声,消息封锁的特别死。” “哦。”李二毛的话让他想到了办法,道:“你现在去一趟五角镇煤矿,看看该煤矿有没有四川人,只要有,不管是谁,带他过来见我。” “好,我马上去办!” 李二毛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胆子放开了许多,办事也干脆利落,尤其是口风特别紧。关于宋勇的事,也不知谁走漏风声的,乡政府一些好事的人四处打听。不管别人怎么问,李二毛就是不开口,这一点,让陆一伟很是欣慰。 下午,李二毛带着一个矿工回来,进了办公室道:“陆常委,实在找不到四川的,不过找到个重庆的,想着离着不远,就给带回来了。” 矿工站在地上,惊恐地望着陆一伟。 陆一伟赶忙起身拉着坐下,并让李二毛给泡了一杯茶,点上烟道:“老乡,你别紧张,我找你就是了解点情况,放松些。” “长官,我可没干犯法的事啊。”男子怯怯地道。 李二毛很懂眼色,泡好茶便带上门走了出去。 陆一伟为了缓和气氛,从家常开始聊起,道:“老乡,你来南阳县几年了?” 男子拿出如同老树根的手指盘点了下道:“差不多有四年了。” “哦?”这是个很重要的信息,陆一伟不紧不慢道:“在南阳还待得习惯吗?” “还行,刚来了不习惯,现在和你们没什么两样,顿顿吃面吃馒头。”男子咧着嘴巴笑道。 随着聊天的深入,男子渐渐放下了思想包袱,陆一伟继续问道:“你们老乡多吗?” “原来不少,现在不多了,都去了山西了。” “哦?为什么?” “山西那边煤矿多,而且工资又高。如果给那些小煤窑干,一晚上就能挣到一百多,谁不愿意干啊。”男子说话间,对金钱的欲*望特别强烈。他所指的小煤窑,一般都是没有任何手续,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黑煤窑。随便找个口子就能挖,进去后人不能直立,基本上是匍匐前进,滋味可想而知。 “怎么说你也想过去吗?” “嗯。可能我干完这个月就过去了,我老乡都过去。” “哦。”南阳毕竟煤产量不高,工资自然提不上去。陆一伟顺势引了出来,道:“你们和四川挨着不远,也算半个老乡,你们平时在一起吗?” 男子道:“对,我们以前就一个省的,生活习惯基本一样。原先四川的不少,前一阵子也跟着去了山西,基本上都走光了。” 陆一伟似乎找到了答案,不出意外,王彩霞的丈夫也去了山西。不过他对前段时间的煤矿事故很感兴趣,询问情况。 男子轻松地道:“其实也没什么,那有煤矿不死人的。那个工友也该倒霉,矿上给了家属5万元私了了。” 到此,陆一伟觉得没有追查下去的必要了,将男子送走,又回到小旅馆,将情况告诉王彩霞,并提议他去山西找找。不过王彩霞接下来的话让他大吃一惊。 王彩霞说,她已经在山西找了好长时间了,没有找到人影。从回去的老乡口中得知,她男人压根就没去山西。 这怎么可能?难道一个大活人就凭空消失了?可是仅凭王彩霞的只言片语,根本理不出任何头绪,找不到丁点线索。陆一伟有种不祥的预感,该不会…… 事情又回到原点。 其实他完全不管这些芝麻小事,可既然已经答应了对方,必须有个答复。另一方面,他所了解的情况又异常诡异,不得不让他有所怀疑。经过深思熟虑,仔细思考,他得出两种结论,一种是纯属巧合,另一种对方极有可能已经死亡。 冒出第二个念头他都有些吃惊。这段时间石湾乡一直风平浪静,没发生过任何矿难。可王彩霞断定她男人就在石湾乡,人却不见踪影。 为了保险起见,陆一伟打算亲自到各煤矿转一圈。他倒不是非要找到亮子,而是要看看是不是有人刻意隐瞒了什么。 正好,县工会到各煤矿组织开展消暑“送清凉”慰问活动,这种活动每年都有,一般都是分管工会的副书记代劳,而今年,陆一伟亲自上阵,逐个煤矿下去慰问。连续跑了几个煤矿,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陆一伟都有放弃的冲动。最后只剩下东华煤矿了,他在犹豫要不要去。 东华煤矿毕竟由丁昌华接管,经营理念和安全重视程度肯定比其他煤矿强得多,发生事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人为操作不当。他认为这里绝对不可能。另一方面,他实在不想见到那个刘强。靠着强大的背景根本不把他这个党委书记放在眼里,每次来办事情都是命令的口气,布置完任务扭头走人,好不神气。 对于这种人,陆一伟刻意保持一定距离,他不想和刘强或者丁昌华沾上任何关系。 0788 为了解开心中的疑惑,陆一伟还是硬着头皮去了东华煤矿。巧的是,刘强和丁昌华两人都不在,让他松了一口气。 “送清凉”活动,顾名思义,带着一些毛巾、牙膏、扇子、西瓜等不值钱的玩意儿慰问一线工人,体现人文关怀和存在价值。从某种意义上说,都是在走形式,到了点上顶着大太阳慷慨激昂地讲一通歌颂功德的话,赢得工人们稀里哗啦的掌声,留个影像资料,拍拍屁股走人。 工会是个奇葩的部门,全称是工人联合会,主要职责是维护工人的合法权益。在国外,大多是民间组织,而核心人员主要是维权律师和劳资专家,其权力大的惊人,不仅因为他们手中有选票,而且关乎到一个地区团结稳定。用周立波的话讲西方工会的主要职责就是罢工,其威力可想而知。 而我国的工会起步早,成为新旧民主主义的中坚力量。后作为社会团体的形式成为专业部门,几乎每个单位和企业都有该部门。可他的话语权,比蚊子的声音还小。发展到一定程度,光组织职工娱乐了,什么工人剧场,工人电影院,每年五一劳动节组织个职工比赛,也就这点能力了。 接待陆一伟的是煤矿的张副总,态度还算不错。两人陪同县工会的领导摆拍结束后,回到办公室闲聊了一会儿,了解了下煤矿的运行情况及存在问题。 张副总知道提了意见陆一伟也解决不了,何况根本不用他出面解决,打着哈哈山南海北地扯,却不见对方要走的意思。可他又不能下驱逐令,对方好歹是个县委常委,只好聊着一些没营养的话题。 陆一伟话锋一转,道:“果子沟煤矿自从被你们兼并后我还没去看过,要不张总陪我去看看?” 张副总不知对方葫芦里买着什么药,笑着道:“果子沟煤矿目前处于基建阶段,也没什么好看的。这大热天的,还不如在这里吹着空调喝着茶自在。” 陆一伟听出对方不乐意,于是起身道:“那行,你忙着,我自个儿过去看看就行。肩上压得担子太重,县里几次三番强调安全生产,我这个党委书记不重视,也没人替我分担啊。” 见陆一伟执意要去,张副总也不能不陪同,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去了。 到了果子沟煤矿,陆一伟大致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找到几位矿工闲聊了几句,口音都不是四川人。正在他要放弃的时候,突然有了新发现。 大门口一侧竖着两块宣传栏。一侧是安全教育知识,另一侧是煤矿简介,并张贴着一些主要领导到煤矿视察调研的照片。原本是无心瞟了一眼,却发现了自己的照片,带着好奇走了过去。 照片上,陆一伟正坐在矿井门口与几位矿工火热的聊天,其形象富有新闻价值和宣传效果,极具正能量。仅仅是无意之举,而他从照片里看出了端倪。令他感兴趣的不是自己的光辉形象,而是与其一起聊天的矿工。 他想起来了!那次他下乡时攀谈时记得有个叫什么亮的四川籍工友,而与他促膝交谈的此人便是,难道他就是王彩霞的丈夫? 一旁的张副总见陆一伟神情格外专注,解释道:“我们东华煤矿刚刚接手,版面上还是果子沟煤矿的简介,今天下午我就安排人替换了。” 陆一伟没有回应,而是快速辨析男子的相貌特征,印刻在脑海里。 “陆常委这张照片拍得效果特别好,您放心,到时候我一定会保留。”张副总以为陆一伟在乎自己的形象,连忙补充道。 陆一伟回头笑了笑道:“我那上得了这种台面,不过这张照片拍得确实不错,不知张总有没有底版?” 张副总摇摇头道:“这都是以前的事了,我不太清楚。” 从果子沟煤矿出来,陆一伟马不停蹄回到县里去了趟新闻中心。他记得,那天下乡调研是还邀请了新闻媒体,如此有画面感的镜头该中心一定会留存。 果不其然,没多大功夫就找到了。新闻中心主任抓紧时间拍马屁,将陆一伟所有的照片都洗了一套,还专门弄了个相册装裱送到手中。 回到石湾乡,陆一伟拿着照片思考着,该不该将照片拿给王彩霞看。如果不是,所有工作结束,打发她离开就行了。如果指认出来是,接下来该怎么办?犹豫了许久,他决定还是拿给对方指认。 不出所料,照片的男子正是王彩霞的丈夫。与此同时,王彩霞又提供了一个更加重要的线索,照片中另外三个男子是她的老乡。他们几个是一同出来的,也是至今未归。 情况愈发复杂,陆一伟越来越感觉不对劲。安抚了王彩霞一通,回到了办公室。 思前想后,他把分管煤矿的副乡长江宇城叫了过来了解情况。 “最近各煤矿的情况都正常吗?”陆一伟问道。 江宇城不知陆一伟所指,道:“陆常委,一切正常。您就放心吧,既然您把这个重大任务交给我,我保证尽心尽力做好,将一切安全隐患扼杀在萌芽状态。” “嗯,这个自然好。”陆一伟换了个方式问道:“江乡长,我今天慰问的时候发现了个情况,以前四川籍的工人较多,怎么现在都以安徽河南人居多?而且都是新面孔。” 江宇城心里一紧,故作轻松道:“他们觉得这地方挣得钱少,都去东州了。煤矿出现新面孔正常的很,他们流动性很大,今天来明天走,没个准头,哪个地方给的钱高就去那里干。” “哦?”陆一伟道:“我怎么听说他们都去山西了?” 见陆一伟了解的如此具体,江宇城打着哈哈道:“可能是吧,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要不我给您打听打听?” 陆一伟连忙摆手道:“不用了,我就是随口一问。” 从江宇城嘴里找不到任何消息,陆一伟打算还是从果子沟煤矿入手。他安排李二毛,不管用什么办法,找出个在矿上干得时间长的工人来。 晚上,李二毛将煤矿看大门的老头给弄了出来。为了保证谈话效果,陆一伟将其带到县城的饭店,准备一探究竟。 一开始,老头守口如**,一问三不知,还几次询问为什么请他吃饭。不过,多半**酒下肚后,就变了个人,话渐渐多了起来。 老头道:“我在果子沟煤矿干了将近十年了,是一天天看着他壮大发展的,老板乔建军人很好,对我也不错,可谁知刚刚有了起色步入正规就被那狗日的东华煤矿给兼并了。前两天还对我说,果子沟煤矿要公司化运营,看大门全部交给保安,也就是说我要失业了,哎!” 陆一伟将计就计,道:“他们要是不用你了,到时候你来找我,我给你安排个工作。” “真的?”老头有些不相信地道。 陆一伟笑着道:“你觉得我在和你开玩笑吗?” “哎呀,那太感谢了,来来来,喝酒!” 随着聊天的深入,陆一伟突然问道:“最近矿上发生过什么事故吗?” 老头神色顿时紧张起来,将酒杯一推道:“没有啊,绝对没有。” 陆一伟已经看到了想要的结果,将剩余的两**酒摆在他面前道:“你要和我说实话,这酒都是你的。” 老头是个嗜酒如命的人,两**酒就拿下了。他看了看四周小声地道:“既然你都知道了,说出来也无所谓,不过你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啊。” 老头道:“就在双庙镇大火发生了没多久,果子沟煤矿因放炮发生了事故,当场就炸死四个人,还有一个重伤。不过那个受伤的后来没抢救过来,也死了。” “啊?”陆一伟倍感震惊。在自己地盘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故,自己居然不知情,这要是被查出来,就是严重失职。对方的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好了。 老头继续道:“事故发生后,煤矿方封死了所有消息通道。将大门一锁,把所有的矿工都锁在宿舍,每人发了3000元的封口费,连夜送出了西江省。我也是事故发生了许久才知道,至于其他人就更不知道了。” 陆一伟对煤矿方的处理反应十分佩服,不过让他困惑的是,出了事故为什么不上报?问道:“那尸体如何处置的?” 老头道:“当场死了的四个人就地掩埋,而那个受了重伤的在抢救无效后连夜火化,五个人就这样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即便将来有人追查起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谁能拿他们怎么办!” 老头的话一次次刺激陆一伟的神经。天哪!他们竟然如同对待动物一样处理,简直是灭绝人性,暴殄天物。他有些语无伦次地道:“死的那几个是不是四川的?” “对!”老头道:“矿上四川籍的工人一共有十来个,出了事故后煤矿方特殊处理,每人给了一万元全部打发走了。与此同时,又派了一组人到四川找到死者的家属安顿,基本和解。可有个死者的家属都出去打工了,没找到人影。” 这应该是说王彩霞家了。陆一伟万万没想到一件小事竟然引出一桩大案,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彻查,不仅是对王彩霞有个交代,也是对死去的亡灵一个告慰。 0789 回到办公室,已经不早了。陆一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内心无法平静。 看着墙上的裂缝,他想起了前段时间地底下传来的阵阵炮声,眼前浮现出几个矿工的笑容。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了人世。如此藐视生命的人,简直是一帮畜生。 按道理说,煤矿发生事故是不可避免的,完全可以走正常途径进行合理解决。可他们为什么如此做?陆一伟想起了西江省今年年初出台的煤矿事故处理条例,其中规定,五人以上死亡的,定性为特大事故,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并责令煤矿停产整顿,经验收后方可复工。难道对方的顾虑在此? 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成为他们逃避法律法规的借口。既然知道了,必须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另外,他有个疑问,县里的领导知道这件事吗? 刚刚燃起的希望很快被理智冲灭。即便是将此事调查清楚,对自己有何好处?对自己的家乡又有何好处?一旦将此事公布于天下,南阳县很快又会成为舆论的焦点,而这次极有可能带来毁灭性的打击。另外,自己所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支强大的队伍。前有丁昌华和刘强,后有杨德荣和林海锋,肖志良刚到南阳第一站便是东华煤矿,他也有可能是背后的力量,如此凶残的对手怎么可能对抗呢。 还是算了。毕竟事情都妥善解决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旦惹祸上身,估计自己真就在南阳呆不下去了。可心中另一个声音在呐喊,眼前出现了一双双渴望的眼睛,他们也是活生生的生命啊,为什么就不明不白地死去? 经过反复挣扎,陆一伟突然迷失了方向,不知该向左走或向右走。左边风平浪静,只要踏实肯干,与人为善,说不定将来还有升迁的机会。而右边惊涛骇浪,万丈深渊,只要迈出去就没有回头路,很有可能仕途就此终止。 “哎!”陆一伟将烟盒里最后一根烟抽完,将烟盒烦躁地团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起身走到窗户前看着窗外的风景。阳光明媚,和祥安逸,丝毫看不出这里发生过惊天动地的事。 陆一伟转念一想,如果将来这件事披露出来,自己肯定没得跑。轻者免职调离,重者撤职问责,甚至还要承担法律责任。到底该怎么办? 这时,宋勇推门进来了。看着陆一伟一脸憔悴和迷茫,关切地问道:“一伟,你这是咋了?” 陆一伟摇摇头道:“没事,昨晚没休息好。” “哦。”宋勇没有追问,道:“一伟,文化大院的相关手续都批下来了,我与市文化局马局长沟通后,决定下个星期动工兴建,你看怎么样?”宋勇口中的马局长即原市文化稽查队队长,楚云池荣调古川县后,就势将其扶到了副局长的位置上。 “哦。”陆一伟有气无力地道:“行,你看着办吧。另外,前两天我和市交通局争取了一笔资金,估计过两天就下来了。马上要进入雨季了,把乡里的道路也翻修一下,这项工程也由你负责吧。”这笔资金是张志远特意照顾的,毕竟他是从市交通局出来的,还有一些人脉资源,也算给陆一伟的一份礼物吧。 听着陆一伟如此照顾自己,宋勇打心眼里感激。有些事不用明说,只要涉及到工程的,就有灰色收入存在,可以说每个环节都有可乘之机,就看你会不会操作了。就好比说第一步平整土地,清理土方,这都是隐蔽工程,你说五十车拉完和一百车拉完有什么区别呢?如果涉及到拆迁青苗补偿,那伸展空间更有幅度了。再比如说工程造价,材料是跟着市场行情上涨,完全可以充分发挥。有人问,不是有审计监理以及招标书吗?如何审计监理,最终还不是查看资料什么的,说白了,就是一张纸嘛,完事可以变通。 陆一伟当然清楚,想着宋勇还欠着30万,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填补亏空了。 宋勇没说什么,道:“学校一层明天就能封顶,下个月主体工程就能完工,争取赶在开学前竣工交付使用。” “嗯。”陆一伟道:“这就劳烦你多费心了,其他都不重要,孩子上学问题必须解决。” “行,我知道该怎么做。”宋勇道:“对了,后天交通局孙局长孩子结婚,你去不去?” “到时候一起去。” “好的,那我先出去了。” “等等!”陆一伟将宋勇叫住,考虑了半天才问道:“果子沟煤矿前阵子发生过矿难你知道吗?” 宋勇犹豫了下,摇摇头道:“不知道啊,如果发生了他们能不上报吗?” “哦。那没事了,你去吧。” 宋勇走后,陆一伟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些东西,他在说谎。合着其他人都知道,难道就瞒着自己一个人吗? 陆一伟再次来到小旅馆。王彩霞见到第一句话就问道:“陆常委,怎么样,找到了吗?” 陆一伟不知该怎么回答,强颜欢笑道:“还没,不过你放心,我正在努力。” “哦。”王彩霞有些失落,眼神里流露出丝许担心。 陆一伟当机立断,道:“大姐,你看这样行不行,要不你先回家,等有了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你,好吗?” 王彩霞这一路走来,受尽他人的冷眼和斥骂,唯独陆一伟没有。她考虑了一会,有些担心地道:“你真的会帮我继续找吗?” “会的!”陆一伟用坚定的语气道:“你放心,我今天既然答应了你,就绝不食言。” “好,我信你。” 陆一伟给了王彩霞一笔钱,让李二毛将其送到火车站。临别时,王彩霞突然道:“陆常委,你和我说句实话,我家男人是不是已经死了?” 陆一伟心里咯噔一下,匆忙收起慌乱的表情道:“怎么可能呢,别胡思乱想,只要找到我就让他回家看你和孩子去。” 王彩霞不顾及旁边有人,“咚”地一下子跪下了,声泪俱下道:“我谢谢你了……” 送走王彩霞,陆一伟内心备受煎熬,在前途和良知之间徘徊,举棋不定之下,他决定回家与父亲商讨。每当在抉择的关键时刻,陆一伟总会征求父亲的意见,很大因素上,父亲的一句话决定整件事的走向。 回到桃源村,父亲正汗流浃背地在地里干活。看到陆一伟后,直起腰道:“你怎么有功夫回来了?” 陆一伟拿起手中的酒晃了晃,道:“知道你没酒了,过来给你送点。” 陆卫国嘿嘿一笑,道:“还是我儿子懂我。” 回到家,陆卫国洗漱完,炒了两道野味,父子俩坐在炕上斟酌对饮。聊了许久,陆一伟将憋在心里的话讲了出来。 陆卫国听后,许久没有出声,而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陆一伟望着父亲凝重的脸庞,知道他在思考。 过了许久,陆卫国道:“一伟,爸从小到大一直对你说一句话,不管你做什么,只要你认为是对的,我都全力支持你。既然你征求我的意见,那我就说说吧。咱老陆家世世代代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不会主动惹人,但如果受到他人欺负,却不低头认输,就是拼了命也要赢回尊严,你的性格也一样。既然吃公家饭,就应该替百姓做主,尽干些丧天害理的事,还不如乘早滚回来……” 陆卫国说了半天,陆一伟一头雾水,不知父亲到底是支持不支持。道:“爸,你的意思是不去管?” “怎么能不管?”陆卫国梗着脖子道:“他们怎么了?那也是一条命,虽然命贱,就应该让他们随意糟蹋吗?既然你要做,就放心大胆地干。如果将来受到打压,大不了辞职不干,我相信靠你的能力怎么也能自食其力,你不还有个煤矿吗?” 陆一伟担心的远远不止这些,自己家人毕竟在南阳,万一有人打击报复,防不胜防啊。不过陆卫国消除了他心中的顾虑。 陆卫国道:“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把家里的房子一卖,手头还有点积蓄,大不了举家搬迁,你去哪我们跟着去哪。我和你妈都这么大年纪了,玲玲也出嫁了,怕什么?” 父亲的话让陆一伟很是感动,也让他最终下定了决心。可面临的第一个难题,到底该从何入手呢?思来想去,他决定倒查,从那个伤亡者入住的医院排查。 煤矿为了躲避掩饰,一旦发生事故,绝不会往当地医院转移伤员,而是舍近求远到邻省比较偏远的卫生院。如果有救,再转移到大的医院。如果没救,就地火化,不留任何痕迹。一般情况下,只要走进该医院的,很少能转到大医院,即便是有生还的可能性,煤矿主和一些道德沦丧的医生合起伙来通过医学手段宣布抢救无效。因为,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0790 陆一伟对这些内幕不甚了解,只好求救牛福勇。 牛福勇在开小煤窑的时候,也处理过类似的问题。不过,他还不至于到了将活人弄死的地步。听到陆一伟打听这些事,牛福勇惊得跳起来,道:“怎么了?哪个煤矿死人了?” 陆一伟赶紧将牛福勇摁倒椅子上道:“你能不能小点声?我就是随便打听打听。” “哦。”牛福勇松了口气,疑惑地道:“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有点小事。” 牛福勇道:“这种事吧,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了的,即便你去了,没有熟人从中搭线,你也不可能随随便便知道你想要的东西。这个行业已经形成了一个黑色产业链,什么人负责什么环节,那都是有明确分工的。只要你钱到位,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陆一伟有些不明白,道:“能不能详细说说。” 牛福勇道:“这么和你说吧。假如说有个煤矿死了人,要去开具什么医学证明火化什么的,有人专门给你从中运作,如果你舍得花大价钱,好了,啥手续啥证明都能给你弄出来。说句不好听的,你想让人活着就活着,你想让死就能死。” “啊?”陆一伟听着毛骨悚然,简直不敢相信。 牛福勇继续道:“其实吧,作为煤矿方面当然不想让死人,可有时候为了封锁消息,不得已出此下策。还有的即便是治好,也是个废人,后续治疗费呢,你不也得咬着牙支付?他们也算过一笔账,死个人才补5万元,最多不超过10万,你要是弄个半身不遂,花不了你几十万才怪呢。所以啊,‘咔擦’一下,一切了结。其实这和交通事故是一样的,撞残不如撞死。” 听完牛福勇的讲诉,陆一伟倍感震惊。怎么可能会这样?对于他们来说,别人的生命就如此不值钱吗? 看着陆一伟瞪大眼睛在那里发呆,牛福勇宽慰道:“陆哥,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肯定在痛骂这些人禽兽不如,可又有什么法子呢。上头追着紧,家属又难缠,社会上还要填盐加醋炒作,搁到谁头上都够吃一壶的。所以啊,这都是行业公开的秘密,你也不用大惊小怪。” 陆一伟并不认同牛福勇的谬论。这些人为了金钱不择手段,道德沦丧,拿别人生命当儿戏,简直法理难容。他没有与牛福勇争辩,咬着牙道:“给我介绍个中间人,我有事。” 牛福勇看着陆一伟怒不可遏的表情,没有多说,道:“人我可以给你介绍,但我奉劝你一句,不该打听的别打听,人家吃的就是这碗饭,不可能坏了规矩乱说砸了自己的饭碗。能和我说说咋回事吗?” 陆一伟思前想后,决定告诉他。牛福勇听后,没有任何表情道:“我还以为是啥事呢,你这也太小题大做了吧,那有煤矿不死人的,不就是死了四五个人嘛,太正常不过了。我和你说啊,前段时间有个煤矿发生透水事故,具体哪个煤矿就不和你说了,一下子死了二十多个,只找到十几个,还不是连夜就摆平了。” “啥时候的事?”牛福勇的话一次次触及他紧绷的神经,如同针扎,深深地刺到了心口。 “就前几天吧,不是咱们县。” “哦。” 牛福勇继续劝道:“陆哥,你说你这是图啥嘞,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呢?即便是你把事情调查清楚了,又能怎么样?你能把人家怎么样?何况对方是丁昌华,以你的能力是撼动不了他的,说不定到头来惹祸上身,弄得里外不是人。所以啊,听我一句话,别折腾了。好好地当你的官,等兄弟我有钱了,再花钱给你弄个县长当当。” 既然认定了的事情,就不会改变。陆一伟道:“福勇,咱俩站得角度不一样,你可以讲得很轻松,而我的心里却异常沉重。如果今天我为了当官而当官,那还有什么意义呢,即便是将来走到县长的位子上,不过是一个躯壳而已。” “得得得!”牛福勇打断道:“绕来绕去的,我可听不懂。好吧,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不多说了,一切点到为止。如果将来出现什么意外,兄弟我永远和你站在一条线上,不会让你孤零零地冒这个险!”说完,将一个电话号码递给他道:“这个人叫瘸子,我们都这么叫,你可以联系他,说不定这件事就是他处理的。不过,他肯定不会给你透露半个字。” 从溪河煤矿出来,陆一伟叫上李二毛往邻省赶去。路上,给这个叫瘸子的人去了个电话,两人约定在一个叫水泉坪镇的地方见面。 四个小时后,陆一伟来到指定地方。这是个比较贫穷的乡镇,和南阳县差不多,甚至不如石湾乡。 在一家小饭店,陆一伟见到了瘸子。 瘸子很是谨慎,进门前四处张望,确定没有可疑人员后,才闪进了饭店。进了包厢,第一句话就问道:“死了几个?” 陆一伟在来得路上已经想好了对策,将自己假扮成一个煤矿主与瘸子沟通。他不慌不忙地伸出三个手指。 “哦。”瘸子轻松一笑,坐下道:“不多,我还以为有多少了。有没有活人?” “有一个。”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 陆一伟道:“兄弟,我也是刚刚承包了个煤矿,不懂规矩,经过熟人介绍才认识你。有些事还得你多加指点。” “这好说。”瘸子喝了口茶道:“不懂规矩没关系,只要把你的想法告诉我就行了。我干这行七八年了,每天都有死的人,没出过任何问题。伤者伤得厉害不?” 陆一伟故意道:“挺严重的,两条腿也没了。” “那就直接火化了算了,这样的人留下是个大麻烦。”在瘸子眼中,伤者不是一个鲜活的生命,而是一根根闪闪发光的金条。 “那怎么弄?” 瘸子开始还警惕,看到陆一伟慌张的神情有些松懈下来。道:“火化不贵,每个人3000元,如果像你说得伤者要3万多。” “差距怎么这么大?”陆一伟疑惑地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瘸子掰着指头道:“只要进了医院,要开具各种医学证明手续,相当繁琐。每个环节都有人在把关,你总得用钱摆平吧。这都不用你管,只要钱到位,把人拉过来就行了。” “哦,在哪里火化?”陆一伟多问了一句。 这句话让瘸子再次警觉起来,盯着陆一伟上下打量着,问道:“你该不会是记者吧?” 陆一伟见自己有些急切了,双手一摊道:“你看我像记者吗?” 瘸子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道:“看你是新来的,不说你什么。有些事,不该问的最好别问。你把钱交给我,剩下的就不用管了。” 见对方如此小心谨慎,陆一伟沉住气道:“行,那我把人拉到哪里?” “你先把钱交了,完了我会告诉你。”有了刚才的举动,瘸子变得格外小心。 “行!”陆一伟从兜里掏出2000元交给瘸子道:“这是定金,等晚上过来了再联系你。” 瘸子见对方这么不懂规矩,把钱推回去道:“兄弟,看你也是实在人,别人就没告诉你怎么做吗?我们从来不收什么定金,一次性付清。” “啊?我交了万一找不到你怎么办?或者说处理不好怎么办?” “哼!”瘸子冷笑了一声道:“兄弟,干这行和赌博差不多,都在一个赌字。如果你不信任我,有何必来找我呢?你好好考虑吧。”说完,起身摇头晃脑离去。 正如牛福勇所说,此人守口如**,套不出任何丁点有价值的线索。他决定先住下来,观察两天再说。 在水泉坪镇待了两天,也没发生任何异常,他决定去县里走一圈。一般情况下,像火葬场都是国营的,是不允许私人开设的。像这么小的地方,估计一个就足够了。在四处打听下,陆一伟找到了当地的殡仪馆。 他试图进去了解情况,可殡仪馆方面如同安全局似的,一问三不知,更不可能让其查阅相关资料。无奈之下,陆一伟让李二毛蹲守在附近,尤其是晚上,要注意其动向。 蹲守了将近一个星期,得到的答案很是失望,一无所获。陆一伟纳闷了,难道这段时间没有发生矿难?可瘸子说每天都有人找他,难道情况不实?或者说他们火葬的地方根本不在殡仪馆? 不过李二毛打听到的另一个消息让他倍感兴趣。李二毛说,他住的宾馆来了一伙奇特的人,行色匆忙慌张,一看就不是当地人,常常是白天睡觉,晚上出动,出于好奇跟踪他们出去。来到一个叫野狐乡的地方人就跟丢了。 这是个很重要的线索。陆一伟随即前往。找到该乡的卫生院,在旁边找了个旅店住了下来。 果不其然。到了晚上,便有一辆面包车急速地驶进了卫生院。陆一伟定金一看,看到在医生的指挥下,将一个血肉模糊的伤者抬进了医院…… 0791 陆一伟站在窗户前盯着卫生院里的一举一动,如同亲眼目睹侩子手杀人一般,惊悚而胆颤。在这里,被人们尊称为“白衣天使”在利益的驱使下进行着肮脏的交易,在他们眼中,伤者一文不值,而他所产生的价值却是至高无上的。当道德被铜臭所淹没,心灵被恶魔所禁锢,镌刻在大门口石碑上的“救死扶伤”已经被暴风雨冲刷的污*秽不堪,良知二字早已失去了价值所在,成为他们获取暴利的工具,手中的柳叶刀沾满了鲜血,凝固在良心的耻辱柱上。 陆一伟脸上露出极其复杂的表情,不由得握紧了拳头。他很想立马冲进去夺下庸医手中的手术刀,让伤者活下来,可仅凭他的力量,又如何挽救呢。他观察了,卫生院的大门口到处有保安在巡逻,进门时查验各种手续十分严格,陌生人是很难进去的。 大约一个小时后,一个人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冲着面包车挥了挥手。面包车迅速发动了车,倒车到急诊室大门口,有人立马掀起了车后背。不一会儿,几个人抬着盖着白布的东西塞进了车里,麻溜地跳上车,驶出大门口。一套流程下来非常熟练,配合的天衣无缝。不用问,盖着白布的极有可能是刚才抬进去的伤者。 “快走!”陆一伟丢掉烟加上李二毛快步往楼下跑去,发动了车顺着面包车的方向跟了上去。 由于跟着太近,面包车似乎发现了异常举动。顺势一拐,几下就他们甩得没影了。虽没有找到准确位置,但有了大致方向,陆一伟决定不跟踪了,掉头折返回去。 进来容易,出去就没那么容易了。刚走到一个路口,就看到一辆车横担在路上,开着远光灯晃着自己。 “坏了!”陆一伟意识到处境危险,可第一次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想逃是逃不掉了。李二毛反而沉着冷静,道:“一伟哥,你现在下车,我去应付。” 陆一伟怎么可能丢下二毛一个人,于是道:“不要慌,见机行事。” 到了车子跟前,李二毛将车停下来。几个男子迅速围上来,陆一伟仔细一看,其中一男子正是前段时间攀谈的瘸子。 男子走过来粗鲁地打开车门将李二毛拉了下来,陆一伟下车后,与瘸子相互一对视,机智地道:“兄弟,你可帮了我大忙了。” 瘸子也认出了陆一伟,瞪大眼睛道:“你不是……” “对,我们之前交流过。”陆一伟赶紧道:“上次不是和你联系过吗,今天处理的这个正是我们矿上的。” 瘸子半信半疑,低头瞟了眼车牌,道:“你可别蒙我,今天来得这家是我们省的,你这明明是西江省的车牌。” 陆一伟淡定地笑着道:“谁说我们西江人不能来你们开煤矿?我们好几个老乡都在你们这里。” “哦,那你们煤矿叫什么?”瘸子不相信地道。 这个问题一下子把陆一伟给难住了。不过他这些天一直了解该地的情况,随便编了一个道:“刘家沟煤矿。” “什么?”瘸子瞪大眼睛道。 陆一伟心想坏了,这尼玛可怎么办。情急之下,将瘸子拉到一边小声地道:“赵县长你认识不?” “哪个赵县长?” “还有哪个,就是你们县的赵永胜副县长。” “当然认识了。”瘸子有些自豪地道:“我们可是铁哥们。” 陆一伟当即道:“不瞒你说,我也是赵县长的朋友,要不我现在给他打个电话?” 瘸子犹豫了下道:“既然你是赵县长的朋友,都是自己人。问题是你深更半夜的来这里作甚?” 陆一伟故意提高声音道:“这不刚和赵县长喝完酒嘛,要回我们西江。我这司机是个新手,不识路,走着走着就迷路了。看着前面有辆车,盘算着跟着走一程,可跟丢了。于是我给赵县长打了个电话,他说现在就派人过来帮我们送出去。” “真的假的?”瘸子显然对陆一伟编造的谎言不相信。 陆一伟装着胆子道:“你要不信,我现在就给赵县长打电话。”说着,掏出了手机。 “算了算了!”瘸子一摆手道:“去你们西江应该从那个方向走,完全走反了,快走吧。”说着,和几个男子一挥手,让出了一条道。 陆一伟将车里的一条烟塞给瘸子,道:“兄弟们辛苦了,拿着抽吧。” 瘸子彻底放下思想包袱,接过烟道:“下次见了赵县长,一定要代我问个好。” “没问题。” 车子驶了过去,陆一伟出了一身冷汗。李二毛加快速度,陆一伟让其把速度降下来,千万别露出什么破绽。如果对方再追问下去,极有可能露出马脚。 旅馆是不能回去了,陆一伟连夜回到了石湾乡。 经过一夜的缜密思考,他认为那个火葬场一定是个突破口。只有拿到了原始数据,才有可能证明人员死亡的存在。可该怎么办?对方警惕性这么高,而是又认识自己,再回去是不可能了,一时间没了主意。 线索就此中断。明明已经知道了结果,却无法触及事情的真相,陆一伟急的着急上火。这段时间,他的反常举动让机关人员都觉得深不可测,都以为他为了仕途到处奔波,在上下跑关系。 事情毫无进展,陆一伟打算再冒一次险,继续到当地调查。 这次,他考虑得相对周全。将车牌子遮住,悄悄来到野狐乡。找了一处相对僻静的旅馆住了下来。 他本打算与旅馆老板侧面打听下情况,没想到老板主动就找上门来。笑眯眯地道:“老板到我们野狐乡是出差还是?” 陆一伟不知对方是何底细,警惕地道:“对,出差。” “别蒙我了。”老板不相信地道:“看你的着装打扮就是个煤老板。是不是要去卫生院办事?” 对方既然说得如此直白,陆一伟也不打算隐瞒,道:“对,是有点小事。” 老板脸上乐开了花,笑着道:“老板,看你就是个爽快人,不知道您是第一次来,还是有人牵线了?” 陆一伟听出了对方的意图,道:“第一次。” 老板立马道:“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替你包办。你放心,价格绝对比别人低,而且该有的手续都有。” 听得出来,这工作已经成了当地的一条产业链,都在发死人财。陆一伟觉得该老板倒是一个突破口,随即小声地问道:“火葬场有人没?” “有啊!”老板拍着胸脯道:“我儿子就在火葬场工作,这个你放一百个心。”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陆一伟看到了希望,先稳住对方再说。与老板闲聊了一会,两人渐渐熟悉起来,陆一伟也放开胆子道:“老板,我有个疑问,这么你们野狐乡也有火葬场,和县里的难道不是一回事吗?” “是一回事!”老板直爽地道:“我们这里属于县殡仪馆的下属单位。你也知道,上头不让私人开殡仪馆,不过绕过政策就一切变通了。名义上是下属单位,实质上已经承包给个人,而且效益特别好,我儿子每年的奖金都好几万呢。” “你儿子主要负责什么?” “他主要搞后勤工作。原先在一线,天天守着个炉子,我嫌太晦气就找人调整了下。不过你放心,一切都能搞定。”老板信心满满地道。 陆一伟不知对方可信不可信,不过决定赌一把。道:“老板,实话实说,还真有点小事要求你帮个忙。你放心,钱绝对不是问题,只要帮我办到,一切好说。” 听到对方如此豪爽,老板连声道:“只要不是杀人放火,能帮的一定帮。” 陆一伟道:“是这么回事。前阵子我矿上死了个人,就在你们这里火葬的,可当时太着急了,什么原始单据都没留下。现在人家家属找上门来了,逼着我要这要那,非说我们说谎。解释不通,只好找到当时火化的证据才能说明一切。” “叫什么?什么时间?” “叫什么我也不清楚,时间大概是四月份。” “我晕,这可就难办了啊。”老板蹙着眉头道:“我们这里的火葬场比饭店的生意还火爆,每天不知火化多少,你这不指名道姓怎么给你找?” “要不你把四月份的都弄出来?” “你在做梦吧。”老板呛声道:“你以为火葬场是我们家开的,哪能那么容易搞到这些东西?不好办哪。” 陆一伟退一步道:“那这样吧,你把四月份凡是南阳县的找出来,这准可以了吧?” “这个,这个嘛……”老板摸着下巴思考着。 陆一伟知道对方在想什么,道:“你开个价吧。” “低于3万不干。” “好,就依你。”陆一伟道:“一手交钱一手交东西。” “好,没问题!”老板本想着敲诈对方一笔,没想到对方实在太爽快了。煤老板就是煤老板,钱对于他们来说就不值钱,这么轻松就挣了三万元。 0792 晚上九时,老板敲开了陆一伟的门。拿着单据在陆一伟面前晃了晃道:“老板,你要的东西搞到手了。” 陆一伟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便要去拿。老板一晃,道:“老板,咱先前可说好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能失信啊。” “你总得让我验证一下吧。”陆一伟道。 老板想了想,拿在手里让陆一伟看。时间是4月6日,落款是南阳县,但这情况与自己了解到的完全不一致啊。连续看了几张,依然是4月6日的,到了最后才看到有4月28日的。陆一伟懵了,难道其他煤矿在同月也发生了矿难? “好了,好了,你看得也差不多了。”老板有些不耐烦地道:“要拿走就交钱,要不然我可就拿走了啊。” 陆一伟和李二毛点头示意了下,将三万元交给老板。老板见到钱立马心扉怒放,抓着点数了起来。过了一会儿笑着道:“一分不差,正好,哈哈,老板是个爽快人。”说完,将单据交给陆一伟,转身离去了。 陆一伟拿着单据仔细看了一遍,越来越惊慌。对李二毛道:“快走,我们马上返回石湾乡。” 车子一路急速行驶,在凌晨回到了石湾乡。 回到办公室,陆一伟拿着单据一张一张地认真翻看,一个更大的阴谋逐渐浮现出来。总共八张单据,除了最后一张以外,其他七张单据都是同一天的。而且落款处都出现了一个人名,廖飞。 廖飞是谁?这七个人又是从哪来的?他仔细回想着,4月5日是清明节,单据上是6日火葬的。难道当天哪个煤矿发生了矿难?可想了一圈,没有听说啊。那这七个人又是怎么回事? 实在想不通,他先把这些单据放一边,将另外一张拿过来查看着。单据上名目不少,但填写的项目并不多,除了姓名,性别,年龄,时间,地址以及委托人签字以外,其他名目都空着的。尤其是像死亡原因,家属意见等一片空白。如此做谁都心知肚明,想要隐蔽什么。 死者叫陈竹亮,43岁,委托人签字一栏潦草地签着名字,陆一伟辨认了半天都没看出是什么名字。不过,他基本可以确定,这位陈竹亮应该就是王彩霞的丈夫。 事情真相大白了,陆一伟却没有感觉到丝毫轻松。接下来该怎么办?拿着单据直接找丁昌华吗?可对方不承认怎么办?如此单薄的证据,没有人会相信的。 劳累好些天,终于有了结果,却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陆一伟累了,疲惫不堪地躺在床上思考着。忽然,他猛然想起来了。双庙镇那天大火,有人从山上冲下来喊着死人了,难道这七个人就是在大火中丧生的?可对外的数据明明是一死一伤,怎么一下子多出来七个人,难道县里在说谎? 他已经等不及天明了。掏出手机打给牛福勇。牛福勇正在睡梦中,被电话吵醒很是恼火,看到是陆一伟后消了气,埋怨地道:“陆哥,这都几点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吗?” “廖飞你认识吗?”陆一伟直截了当道。 “廖飞?你是说双庙镇煤矿的哪个廖飞吗?”牛福勇疑惑地道。 好了,不需要过多追问了。事情见底了,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双庙镇煤矿出了事故,一种便是大火中死亡的。 陆一伟追问道:“双庙镇煤矿在4月份发生过事故吗?” “没有啊,没听说啊。”牛福勇莫名其妙地道:“陆哥,你还在调查啊,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啊,不是和你说了嘛,这事对你没好处,我劝你收手吧,这些事要调查也交给人家公安机关,别折腾了。” 陆一伟那能听得进去,挂掉电话又给宋勇打了过去。宋勇正好在乡政府,穿着大裤*衩就过来了。进来揉着眼睛道:“一伟,你啥前回来的?” 陆一伟顾不上闲扯,直接问询情况。 宋勇同样疑惑,道:“没有啊,双庙镇煤矿要是发生了事故,怎么可能瞒的过去。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陆一伟不打算将结果告诉宋勇,道:“没有就好,我就随便问问。”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顾不上吃饭,继续加紧调查。经过多番了解情况,得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双庙镇大火事故死亡的确实不是一人,但具体死亡多少知情人并不清楚。 陆一伟万万没想到调查果子沟煤矿居然又查出一桩大案。也就是说,大火事故死亡的人数不是一人,而是八人。天哪!县里居然扯了个弥天大谎,欺上瞒下,这一旦公布出去,杨德荣和高博文的位子就真保不住了。这是个扳倒高博文的大好机会,可他不打算怎么做。 在没有任何头绪之下,陆一伟打算去见一见老领导张志远,征求下他的意见。 事不宜迟,陆一伟快马加鞭来到省城,将张志远约了出来。 张志远这段时间很忙,忙着起草各类文件,而且企改也正在紧锣密鼓筹备当中。见陆一伟一面都是挤出时间,实在太忙了。 听闻陆一伟所了解到的情况,张志远也吃了一惊。惊讶地道:“真有这回事?” 陆一伟道:“我虽然不敢确定,但基本上八*九不离十。”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正是不知道才来向您请教。” 张志远思考了一会儿道:“一伟,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不想让这些人白白蒙冤,可事情到了这步,我奉劝你到此为止吧。有些事,还是藏在肚子里为好。如果你撕开口子大干一场,我怕你的结局会很惨。另外,丁昌华可不是吃素的,以你的力量是不可能和他抗衡的。即便是我在南阳,也不允许你如此做的。” 陆一伟迷茫了,不知该听从张志远的还是坚信自己的执着。 张志远又补充道:“你不要管这些事了,和你说个好消息。今年下半年省委党校可能要招收一批年轻干部,学期为一年,好像是每个县市区只有一个名额。省委黄书记这次举办培训班作出批示,要大力培养年轻干部,为我省储备优秀后备人才。可见他十分重视,说不定还有可能亲自出席开班仪式。所以说,不管怎么样,你要争取一下。能进入培训班,你的仕途可能会再上一个台阶。” 听到这个振奋的消息,陆一伟似乎忘了乱七八糟的事,道:“张书记,没说具体要求吗?”尽管张志远已经离开了南阳县,陆一伟还是习惯叫他张书记。 张志远摇摇头道:“方案还在起草制定中,不过我觉得你肯定符合条件,说不定下个月就下发到各市县了,你要时刻留意,抓住这次难得的好机会。” “好的,谢谢张书记。”陆一伟心里异常激动。如果真能参加这次培训班,意味着可以南阳县,这对于他来说是非常开心的一件事。 张志远又回到刚才那个问题上,道:“所以啊,这段时间你能低调就低调,低调的让人忽略你的存在。到时候拍拍屁股走人,也不至于惹得一身骚。这事,你我知道就可以了,一切到此为止。” 回去的路上,陆一伟也在安慰自己,不要去触碰他人的利益了。就如张志远所说,管好自己比什么都强。可怎么和王彩霞交代呢? 回到石湾乡,刚推开办公室的门,陆一伟就看到丁昌华黑着脸坐在沙发上,用冒着寒光的眼神盯着自己。陆一伟预感到情况不妙,还是强颜欢笑地道:“丁总,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陆一伟,你在调查我?”丁昌华没和陆一伟客气,咄咄逼人问道。 见对方一本正经,陆一伟笑容僵在脸上,苦笑道:“丁总这话是什么意思?” 丁昌华毫不客气地道:“陆一伟,如果当初不是我和张志远举荐你,你能有今天?” 陆一伟回到办公桌前坐下,道:“丁总的举荐之恩,一伟这辈子不会忘记。” “好!”丁昌华阴冷地道:“既然你记得,那你为什么调查我?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陆一伟不惧,道:“既然丁总都知道了,那何必又隐瞒呢?我作为石湾乡的党委书记,你最起码应该知会我一声吧。” “陆一伟!”丁昌华跳起来指着陆一伟的鼻子道:“我告诉你,和我斗你没有好果子吃,既然我能把你扶上来,也能把你推下去。识相的,乘早收手,要不然,这件事老子和你没完!”说完,甩门而去。 陆一伟本打算已经放弃,没想到对方挑起了事端。既然对方撕破了脸,那自己又有什么好怕的,直接应战即可。让他想不通的是,丁昌华是怎么知道的? 事情远远比陆一伟想象要猛烈的许多,还不等丁昌华走远,县长杨德荣也来了电话,让他现在去他办公室。 看来,自己的这一举动让一些人已经慌了手脚,暴风雨即将来临。 0793 在等陆一伟的同时,杨德荣急的在办公室团团转。尽管屋里开着空调,依然是挥汗如雨,真丝t恤衫都湿透了。烟一根接一根地抽,恨不得将整根烟吃进肚子里。 高博文推门进来了。不等开口,杨德荣劈头盖脸训斥道:“都是你办得好事!现在好了,已经被人抓住把柄了,只要一公开,你我都得完蛋。你当初说不是会擦干净屁股吗?怎么还能让陆一伟拿到证据?” 高博文同样紧张万分,他万万没想到陆一伟居然暗中调查此事。殊不知,陆一伟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意外抓了个现行。不管怎么说,事情到了这一步,必须先稳住对方再说。他结结巴巴地道:“老板,我真没想到陆一伟会背地里搞我们,当初我也是为你着想啊。如果把真实数据报上去,估计您现在都不在这个位子上了。当务之急,我们不是相互埋怨指责,而应该商讨对策,把这件事摁下来。” 说归说,杨德荣心里还是有气,拍着桌子道:“要不是你上次暗地里阴陆一伟,他至于现在把矛头对准我们?我告诉你,这事你必须给我摆平,要不然没你的好果子吃。” 见杨德荣翻脸不认人,高博文也急了,道:“老板,话不能这么说。当初我如此处理也是你点头同意的,要不然我那有那么大的胆子私自处理,你不能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啊。” “你……”杨德荣气得浑身发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高博文不想与杨德荣撕破脸,毕竟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无论谁先露出马脚都是全军覆没。赶紧安慰道:“老板,你消消气,别着急上火的,这不抓紧商量对策嘛。陆一伟不是也在调查丁昌华吗,我们完全可以沉住气不出面,让他来解决。他作为自由人,比我们处理起来手段要丰富得多。” 听到如是说,杨德荣稍微平静了些。但毕竟涉及到人命,想要心安理得,是绝对不可能的。这段时间他一直睡不好觉,满脑子都是人影,常常在噩梦中惊醒。他道:“陆一伟马上就过来,让我怎么开口?” 高博文想了一会道:“你大可不必提这事,侧面关心下他的工作生活情况。这段时间他不是在建学校吗,干脆给他拨点款安顿一下。我想是个聪明人,都知道其用意。” 尽管高博文的点子略显拙劣,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杨德荣道:“我可以如此做,但你私底下必须赶紧活动,想办法把他手中的证据搞到手,证据没了,量他说破天也不敢信口开河乱扣帽子。” “好!”高博文点头道:“您这边最好和丁昌华见一面,看看他的态度,如果有非常手段,要快刀斩乱麻,将此事尽快摆平。如果拖得越久,对我们就愈发不利。” “好吧!”杨德荣有气无力地吐了口气道:“高博文,我可被你害惨了!” 高博文前脚刚走,陆一伟就敲门进来了。 杨德荣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起身迎接,笑呵呵地道:“一伟来了啊,快坐!” 杨德荣的态度让陆一伟消受不起,谦虚坐下来道:“杨县长,您找我有事?” “呵呵,也没什么事。”杨德荣故作轻松道:“这不好长时间不见你了,叫你过来坐坐。” 陆一伟知道杨德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来之前,他已经充分做好心理准备。如果对方将此事提出来,他将进行一场谈判。可以将证据交出来,但必须给亡者一个合理的交代。他附和道:“多谢杨县长挂念着我。” 杨德荣仔细打量着陆一伟,心里无限感慨。最初,他确实有些不待见此人,可随着时间推移,又觉得他远比那个高博文强多了。最起码,此人心术正,品性优,没有害人之心,又踏实肯干,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多放心啊。而高博文,表面上依附于自己,实则心里早有小九九,一肚子花花肠子,说不定那天就敢把自己给卖了。眼前的这道坎,都不愿意听他的意见,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杨德荣微微点头道:“这段时间我比较忙,一直也没抽出时间去看看你。听说石湾乡学校已经动工了?” 陆一伟有些可笑,主体工程都快完工了,现在才想起来问询。道:“动工了,下个星期二层就起来了。” “哦。”杨德荣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漏洞,赶紧道:“怎么样,资金上困难吗?” 陆一伟摇摇头道:“目前为止资金还比较充足,谢谢杨县长关心。” “有困难你就和我说嘛!”杨德荣道:“给孩子们改善教育条件这是好事,我大力支持,也全力配合。你也知道今年的县财政比较紧张,行政服务中心转眼就要动工,都需要钱哪!我也发愁,哪个都不是后养的,总不能疼了左手不管右手吧。这样吧,再困难我都挤出一部分资金用于支持教育事业,你回去以后让人打个报告上来。” 既然对方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陆一伟再不接着就有些不识抬举,感谢道:“那我就替石湾乡的百姓谢谢您了。” “这话说的,石湾乡不是南阳县吗?”杨德荣更正道:“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还有其他困难没?” 杨德荣不停地献殷勤,陆一伟有些吃不消。道:“暂时没有了。” “那好。”杨德荣道:“我们好久没在一起聚聚了,这样吧,今天中午我们在一起吃顿饭。” 县长都说这话了,陆一伟只好接着。 刚出了杨德荣办公室,高博文来电话了。这倒好,以前看着自己绕道走,现在成了香饽饽。犹豫片刻,他决定会一会高博文。 进门后,高博文比杨德荣还热情,已经泡好茶亲自端到跟前。把珍藏的好烟取出来,拼命往衣兜里塞。 “陆常委,本来应该我去看您的,没想到您正好在县委,没办法,只好把您请下来了。”高博文以前从来没称呼过陆常委,今天居然破天荒地叫了起来。 陆一伟有些膈应,连忙道:“高县长,你还是叫我一伟吧,听着别扭。” “哈哈……”高博文爽朗地笑道:“你也别怪我,以前叫你一伟叫顺嘴了,那好吧,那还是按照以前的称呼来。” 陆一伟道:“不过是个代号而已,叫啥无所谓。” 接下来,开场白与杨德荣的异曲同工,大同小异,让陆一伟觉得有些恶心。不过台面上的话还得应酬。 绕来绕去绕了半天,高博文不想杨德荣从侧面关心,而是诚恳地道:“一伟,以前哥们有些对不住你,还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我一般见识。我这人有时候是混蛋,但要是成了朋友,绝对是两肋插刀,肝胆相照。所以……” 陆一伟看着高博文丑恶的嘴脸,恨不得上去抽两巴掌。咬着牙道:“高县长这话有些严重了,我们之间不一直是朋友吗?” “哦,对对对,朋友。”高博文连忙笑着道。 陆一伟突然阴沉下脸道:“高县长,你也别和我兜圈子了,有话直说。” 高博文笑容僵在脸上,愣怔半天道:“既然如此,那我也直说吧。陆一伟,实话实说啊,你这个人我不怎么喜欢,如果不是张志远帮衬你,你能坐到今天这个位子上吗?倒是我,是经过层层推荐推选出来的,这说明什么,这就是民意。你能代表民意吗?” 陆一伟冷笑道:“对,我就是靠张书记爬起来的,你又能怎么样,你能把他从这个位子上推下去?何为民意?你敢说你代表民意吗?” “哈哈……”高博文大声笑了起来,戛然而止道:“陆一伟,我不和你兜圈子,识相的把单据交给我,或许我还念你的好不和你计较,如果不识相,休怪我不客气!” 陆一伟吃软不吃硬,最不怕别人横。挑着眉道:“我要是不交出来呢?” 高博文阴险地道:“不交出来也好,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你。” “哼!”陆一伟见对方露出了嘴脸,问道:“我问你,是不是你安排人到石湾乡审计的?” “是又怎么样,很重要吗?” 陆一伟得到确切答案后,缓缓地起身道:“高博文,我这个人呢,一般情况下不会主动出击,更不会有害人之心。既然你恶人在先,我今天也明明白白告诉你,这次和你死磕到底。不是为我,而是为那冤死的八个人。” “陆一伟,你别不识抬举!”高博文急了,道:“别认为我拿你没办法,有人能治得了你。” 陆一伟贴在高博文耳边小声道:“高县长,我一直想问你一句,你晚上睡觉眼前会不会那八个人狰狞的面孔?如果没有,我劝你最好别一个人独睡,一睁眼,他们就会出现。有时候,还是多考虑考虑自己吧。”说完,开门离去。 高博文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额头渗出一丝汗,眼前似乎出现了血肉模糊的身影,吓得他屁滚尿流钻进了桌子底。 0794 “一伟,你在哪呢?”前妻李淑曼在电话那头带着哭腔道。 陆一伟听着李淑曼声音不对劲,心里咯噔一下,道:“我在南阳啊,怎么了?” “一伟,我和你说件事你千万别生气啊,我把小雨给弄丢了……”还没说完,李淑曼已经泣不成声了。 “啊?”陆一伟当头一棒,整个人都懵了。扶着墙缓了半天道:“淑曼,你别哭,我这就去江东!” 挂掉电话,陆一伟发疯似的跑了下楼,在院子里大声喊叫着李二毛。李二毛正在办公室玩电脑,听到对方如此急切地叫喊,一下子慌了神,夺门而出跑下了楼。 “快走,去江东。”陆一伟满脸愁容上了车,心里乱糟糟的。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要是真弄丢了,简直是要他的命。 还没驶出石湾乡,李淑曼的父亲李登科来电话了:“一伟,你在哪?” 陆一伟知道是同一件事,道:“我正在路上。” “好,快点,我们在江东汇合。” 刚挂了电话,陆玲也打进来了。同样火急火燎地道:“哥,到底是咋回事?” 陆一伟赶紧安慰道:“玲玲,你别急,我马上就到江东。你现在怀着孩子,千万别激动啊。另外,千万不敢让爸妈知道。” 陆玲躲在阳台上捂着手机道:“哥,我能不急嘛,我已经给钟鸣打了电话,他马上回来接我。” “你来凑什么热闹?在家里给我好好呆着!”陆一伟大声吼道。要是因为小雨的事让陆玲有个闪失,可怎么和钟鸣家里人交代。 陆玲一向是女强人,可自从结了婚一下子变了,变得多情善感。说话间,捂着嘴巴小声抽泣起来,道:“哥,不管想什么办法,你务必要把小雨找到啊。要是小雨有个闪失,我也不活了。” 陆一伟本来就糟心透了,陆玲又来了这么一出,更心烦意乱了。道:“玲玲,别说这些丧气话,小雨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好了,不说了,记住,千万别和爸妈说啊。” 到了江东市已经天黑,进门上去只见李淑曼坐在沙发上流泪满面,而佟欢坐在一旁安慰着。李淑曼看到陆一伟来了,感觉一下子有了主心骨,大声地哭道:“一伟,我对不起你啊。” “先别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当务之急,先了解情况再说。 以李淑曼现在的状态那能说清楚,佟欢站起来道:“小雨今天下午在我那里上了课,在回家的路上和淑曼姐说想吃冰激凌,淑曼姐进了一家小卖部去买,转眼功夫小雨就不见了。小雨他舅舅已经满城在找了。” “那报警了吗?”陆一伟尽快克制情绪道。 “报了,警察说不具备立案的条件,先让我们找找看。” “妈的!”陆一伟咬牙切齿地道:“这帮混账玩意儿都他妈干什么吃的。好了,你在这里陪着淑曼,我马上去找。”说完,匆匆下了楼。 到了楼底下,与李登科碰了照面。两人没过多言语交流,直接跳上车开始寻找。 在车上,陆一伟给三条和黑圈分别去了电话,让他们也帮忙找。两人听了,二话不说,立马赶过来汇合。黑圈直接动用他所有的关系,满城撒开网寻找。可这么大的城市,找个人谈何容易! 后来,钟鸣也加入了寻找队伍中。一直到凌晨两点,都不见任何踪迹。 陆一伟表面上异常冷静,心里早已七零八落。他做了最坏的打算,小雨被绑架了。 绑架无非是要钱,可到现在为止,没有人来一个电话。 凌晨三点,一行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中。这个夜晚,注定是个无眠的夜晚。 李淑曼早已哭干了泪水,有气无力地斜躺在那里,眼睛里充满悔恨和愧疚。 “是不是冯良春那个王八蛋把孩子带走了?”李登科突然问道。冯良春是李淑曼的第二任丈夫。 李淑曼的弟弟李乾坤立马道:“我已经去找过他了,没有。” “那你没问小雨的同学?” “已经挨着打过电话了,都说没有。”佟欢补充道。 一时间,陷入了僵局。房间里,出奇地安静。 黑圈依然在不停地打电话,可得到的答案都一样,没有找到。看着陆一伟心焦的样子,黑圈道:“一伟,你别着急,我的朋友多,已经在四处打听了……” 三条突然站起来拉着黑圈道:“走走走,我们再出去找找。” 钟鸣也附和道:“哥,我妈已经给省厅的黄局长打过电话了,他说如果天亮之前还没找到的话,就立马安排出警。” 陆一伟脑子里乱哄哄的,坐在那里不停地抽着烟。 这时,李登科问道:“一伟,该不会是你得罪什么人了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陆一伟立马想起前两天丁昌华和高博文和自己说过的话,该不会是这两人其中之一吧? 看到陆一伟表情有变化,李登科急了,催促道:“一伟,你好好仔细想想,可能会是谁?” “丁昌华!”陆一伟脱口而出。 “啊?”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聚焦到陆一伟身上,都想迫切地知道事情的真相。 “什么?你得罪了丁昌华?”李登科气得身子发抖,指着鼻子道:“陆一伟,要是小雨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没完。” 陆一伟顾不上听李登科数落,赶紧掏出手机打给丁昌华,可对方关机。 为什么这么肯定是丁昌华,而不是高博文?高博文毕竟身在官场,量他也不敢干这种事,而丁昌华作为商人,黑白两道通吃,没有什么他不敢干的,一定是他。 坐在一旁的佟欢愣怔了许久,拉着陆一伟进了卧室将门反锁,一本正经地道:“一伟,你确定是丁昌华吗?” “嗯。”陆一伟点点头道:“至少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 “你怎么会得罪他?”佟欢不可思议地道。 陆一伟叹了一口气,大致把情况说了一遍。 佟欢听完后,咬着嘴唇迟疑了片刻,道:“走,你送我去一个地方,我知道他在那。” “不行!”陆一伟决绝地道:“佟欢,这事你别参和,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要去也应该是我去。你好不容易从他手里逃脱出来,怎么能再掉入虎口呢?” “都啥时候了,还说这些话!”佟欢青筋暴凸,瞪大眼睛道:“陆一伟,我早就和你说丁昌华不是个东西,你偏偏又和他扯到一起,这不是自讨苦吃嘛。不管怎么说,事情既然发生了,那我们就应该沉着应对,快送我过去。” “不行!”陆一伟依然坚持道:“佟欢,你不能去。”说着,紧紧地攥着她的手。 佟欢从陆一伟眼神里看到丝许关心和担心,她知足了。挣脱开陆一伟的手愤怒地道:“都他妈的啥时候了,还婆婆妈妈的,你到底送不送去?我自己打出租车去!”说完,开门跑了出去。 陆一伟见此,匆忙追了出去。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呆呆地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去。 陆一伟拗不过佟欢,只好硬着头皮发动了车。 路上,陆一伟不停地劝说佟欢,可佟欢自顾指挥着左拐右拐,压根听不进去。 来到郊外的一处别墅小区门口,车子停下了。佟欢下车后眺望了一眼,回头对陆一伟道:“一伟,这就是丁昌华的住处,我现在进去把小雨救出来。” “佟欢!”陆一伟一把拉住她,摇摇头道:“你不能进去。” 佟欢脸上突然泛起了笑容,踮起脚尖在陆一伟脸颊上亲吻了一口道:“一伟,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我,不过从刚才的表现看,你还是在乎我的,我很知足,真的。或许,咱俩这辈子注定有缘无分,我不奢望成为你的妻子,但只要你心里给我留一点空间,哪怕一点点,我都知足了。小雨很可爱,我也想有这么个女儿。如果愿意,让她做我干女儿吧。” 陆一伟注视着佟欢,木讷地点了点头。 佟欢嘴角露出幸福地微笑,道:“为了你,为了我女儿,我做什么都乐意。好了,你回去吧。”说完,径直往小区走去。 “佟欢……”陆一伟努力呼叫着,而对方没有回头。 陆一伟抱着头蹲在地上,不停地砸着脑袋。不知是痛恨自己没本事,还是替佟欢的举动而自责。 要知道,佟欢当初从丁昌华的魔爪中逃出来费了很大周折。出来后,她毅然辞掉省歌舞团的工作,自力更生成立了佟欢舞蹈工作室。一切刚刚步入正规,而现在为了他奋不顾身再次跳入火海,曾经美好的梦想就此破灭了。如同飘洒在空中的蒲公英,不知哪里是她的家。 不知不觉,陆一伟脸颊留下两行泪。他静静地站在小区门口伫立着,看到其中一栋别墅亮了灯。那灯光,是那么的刺眼,深深地扎在他的心上。 “滴滴……”手机来了短信,陆一伟打开一看是佟欢的,上面写着:“已找到小雨,一切安好,你回家吧。” 0795 第二天一早,佟欢带着小雨回来了。所有人都围着孩子转,而陆一伟用复杂地眼神凝望着佟欢,五味杂陈,难以释怀。 佟欢注意到了陆一伟的眼神,她刻意回避,对着大家道:“都别哭了,这不小雨平平安安回来了嘛,应该高兴才对。” “对,都不哭了。”李登科擦掉眼泪道:“淑曼,经过这一遭,我也想通了。回去以后我就和你妈商量,打算在江东买套房子,我们一家团团圆圆的。”在亲情面前,似乎什么都变得不重要,让一向顽固的李登科终于转变了想法。 钟鸣顶着黑眼圈道:“哥,既然小雨已经找到了,那我赶紧回去,指不定玲玲急成啥样呢。” “好,你赶紧回吧。” 送走钟鸣,佟欢也要离开。这时,其他人才想起了她。从进门前没有人询问过佟欢是怎么找到小雨的,而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孩子身上。 佟欢在全家人的挽留下,疲惫地下了楼。陆一伟赶紧跟了下去,试图要说什么,被佟欢拦了下来,道:“一伟,丁昌华已经答应我了,他以后不会再为难你。另外,我也提醒你一点,以你目前的能力不要和他斗,你斗不过他的。至于你所说的事,回去以后他会和你说的。” “佟欢,你……”陆一伟难以启齿,愈加心疼。 佟欢依然是灿烂的微笑,道:“你绷着个脸做什么,来,笑笑。” 陆一伟那能笑得出来,内心备受煎熬。 “好啦!”佟欢拉着陆一伟的手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有些事谁都身不由已。我说过,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如果需要用我的生命来换,毫不犹豫,奋不顾身。好了,一家人难得在一起团聚,赶紧上去吧。”说完,挥了挥手离去。 刚出了大门口,佟欢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掉了下来,进而泣不成声。她找到一个僻静的角落蹲在那里哭了一会,站起来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陆一伟如同木头桩子似的愣在那里。他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值得佟欢如此牺牲自己,更不知道与丁昌华做了什么样的交易。如果再次步入风尘,这辈子都是愧疚。 而此时,李登科站在阳台上目睹了一切。 陆一伟上了楼,坐在餐桌前不停地抽烟。而李家人似乎不在乎他的感受,依然围着小雨问这问那。在他们眼里,自己就是个外人。 这时,小雨突然挣脱开李淑曼的怀抱,跑到陆一伟面前,眼巴巴地望着道:“爸爸,你不开心吗?” 陆一伟勉强笑了一下,将女儿抱在怀里亲吻着道:“爸爸怎么会不开心呢,看到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爸爸比什么都开心。” “那你的眼睛怎么是红的呢?”小雨捧着脸颊问道。 陆一伟赶紧躲开眼神道:“爸爸眼睛里不小心进了沙子,没事的。” “我帮你吹吹。”说着,给陆一伟吹了起来。 陆一伟心里暖暖的。有时候,他特别想放弃一切,一心一意陪着小雨,至少可以给她个快乐的童年。可人都是自私的,总是找各种借口回避问题。陆一伟总想着挣更多的钱,表面上是为了小雨的将来,可实质呢?不只是陆一伟,所有人的想法都一样。 “小雨,爸爸问你,你喜欢不喜欢佟欢老师?”陆一伟道。 “喜欢啊,我最喜欢佟老师了。”小雨嘟着嘴巴道。 “那你以后叫她妈妈好不好?”陆一伟试探地问道。 小雨眨巴着眼睛道:“为什么啊,我已经有妈妈了啊。” 陆一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放弃。 一旁的李登科听到了,黑着脸道:“小雨只有一个妈妈,其他人休想!”说着,一把将小雨抱了过去。 陆一伟愤怒了,站起来咆哮道:“你们知道佟欢是怎么把小雨找回来的吗?她想把小雨认作干女儿为什么不可以?” “不行就是不行!”李登科坚决地道:“陆一伟,你别忘了,当初你和淑曼离婚时,孩子判给了淑曼,监护人不是你。” 陆一伟对这一家人简直失望了。起身道:“好,好,这个家既然容不下我,我走还不行吗?”说完,转身要走。 李淑曼看到这一幕,上前拉着陆一伟哭诉道:“一伟,我爸说的是气话,你千万别当真,你依然是小雨的父亲。” 小雨也从李登科怀里挣脱开,跑过去拉着陆一伟的衣襟道:“爸爸,爸爸,你别走啊,你能不能陪我去游乐场?” 陆一伟心如刀绞,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让他走!”李登科俨然把家里当成了官场训练营,道:“要不是因为他,小雨怎么可能会被绑架?” “爸!求求你别说了!”李淑曼噗通跪到李登科面前,道:“当初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和一伟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难道你非要逼得他连这个家门也不登了吗?” 一旁的李乾坤说话了,阴阳怪气地道:“姐,你怎么能这么说爸,爸都是为了你好啊。” “我现在过得好吗?”一向温顺的李淑曼突然发了起火,道:“爸,我现在这个样子你满意了是吧?从小到大我一直听你的话,可你都做了些什么?你把你女儿当成什么了,啊?” 陆一伟不想听这些毫无意义的争辩,抱着女儿亲了一口,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这个没有丝毫温暖的家。 出来后,陆一伟给佟欢打了几次电话,对方始终不接。他打算上门去找,可想了想又放弃了。心中的痛,于是无声。 回到石湾乡,陆一伟看到丁昌华的车子在院子里停放着,无名的火气蹭蹭地冒了上来。 上了楼,丁昌华已经在办公室坐着。陆一伟走过去一把抓住他的领口提起来脸上就是一拳,咬牙切齿道:“丁昌华,你他妈干得是人事吗?” 丁昌华不恼,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整理了下衣服道:“陆一伟,我说过,得罪我没好下场。这次仅仅是个警告,如果还敢胡来,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你。” 陆一伟往脸上啐了一口,骂道:“丁昌华,你敢再做伤天害理的事,老子和你拼命。” 丁昌华依然淡然,擦掉脸上的唾沫星子道:“你的命不值钱。好了,我今天不是来和你说这些,咱们讨论下如何解决吧。我提一个方案,看看行不行。人既然已经死了,不可能再复生了,我打算在原有的基础上再增加到10万,你看这么样?不少了,其他煤矿都没出过这个价的。为了你,破天荒的第一次。” “你以为谁都稀罕你的臭钱吗?”陆一伟愤懑地道:“如果我把你弄死,给你十万,你乐意吗?” “好了,再说就过了啊!”丁昌华一忍再忍,道:“你可以有这个想法,等你有能力了再取我的人头,但目前你还做不到。方案我提了,接受不接受就这样吧。” 陆一伟道:“你信不信我将此事给你曝光?” “可以啊,完全可以!”丁昌华一摊手道:“随便你怎么弄。中央电视台,各大报纸,哪怕国外的媒体你都可以找,我绝对不反对。不过我要提醒你,煤矿那有不死人的,而且我先前已做了妥善解决,就算上头追查下来,最多把煤矿关了,这点小钱我还是赔得起的。本来嘛,我也不打算在这里赚钱,想拿捏我,你还嫩了点。” 看着陆一伟不说话,丁昌华站起来拍拍肩膀道:“年轻人,其实我也不打算把你女儿怎么样,就是吓唬吓唬你。就算佟欢不去找我,今天也打算给你送回去。让我纳闷的是,佟欢为什么会替你说话?” 此刻的陆一伟,在丁昌华眼里渺小的还不如一粒沙子。以他现在的能力,完全可以把他弄下去,但他不打算怎么做。 “好了。既然你不说,我心里也清楚。”丁昌华道:“你知道吗?世界上有两样东西不能随便碰,一个是金钱,一个是女人。你动了我的女人,我不和你计较。不过我提醒你,一切到此为止。” 临出门时,丁昌华又返回来道:“石湾乡你还是别待了,回县里好好当你的常委吧。”说完,背着手转身离去。 望着丁昌华的背影,陆一伟却无计可施。正如他所说,以他现在的能力完全不能抗衡,悬殊太大。 他的心在滴血。 这个仇,他记下了。将来总有那么一天,丁昌华会跪到自己面前求饶。 两天后,肖志良找陆一伟谈了话。要求他立即中止一切调查。 一个星期后,县里召开了常委会,免去陆一伟石湾乡党委书记职务,调任统战部兼任部长。 统战部是个什么部门,其实就是个冷衙门。不过其地位的特殊性,一般由县委常委兼任。这一明升暗降,让陆一伟对南阳官场的黑暗彻底失去了信心。 上任的当晚,陆一伟将所收集到的证据全部撕毁,没有通知人,带着诸多遗憾悄悄离开了石湾乡。 (看到这里,估计又有读者骂我了,请嘴下留情,一切都是为剧情服务。陆一伟受到的屈辱是短暂的,很快将以一个全新的姿态出现。第五卷即将展开,别走开,后面的故事更加精彩!陆一伟即将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启他的仕途,会一帆风顺吗?) 0796 南阳的夏季是绚烂的。一眼望去,山峦起伏,迭彩翠岭,昳丽秀美,天姿茂异。如同一位鹤发童颜的长者,挥舞着手中的毛笔,写下浓墨的一笔,笔法遒劲,境界雄阔。既有江南水乡的婉约娇媚,又有黄土高原的大气豪迈,静谧地沉寂在一角,浅吟低唱着历史长歌。 夏色秀,峰峦叠嶂碧水流。碧水流,一池山水满城诗,梦忆深秋。 山河美,碧空如洗霜晨魅。霜晨魅,一曲长歌啼声醉,游心葭湄。 这边风景怡人,那边如火如荼。行政服务中心终于在没有办理任何手续的情况下仓促开工。按照设计图,该中心原本是四层建筑,两边配建副楼,完全可以满足办公需求,但县委书记肖志良对此很不满意。设计单位一改再改,依然吃不准这位官老爷的“超前”思维。 再后来的一次对接会上,肖志良拍着桌子道出了心声。他说,一个城市的灵魂在哪里?不是所谓的文化底蕴,历史文脉,而是大气磅礴,雄伟壮观。说白了,就是面子形象问题。南阳县城镇化极其滞后,没有一座像样的建筑,而行政服务中心就要打造成为南阳县的地标性建筑。 何为地标性建筑?其实就和穿衣服一样。你穿个大马褂黄秋鞋啥时候都土不拉几的,而换成西装皮鞋立马就换一个人。所以,该中心既要融入当地的文化特色,又要像欧洲的一流建筑看齐,要建就建成布雷汉姆宫。 与会人员除了设计单位知道布雷汉姆宫,其他人一片茫然。这到底是什么个鬼玩意儿? 肖志良接着把自己的想法倒出来。楼层从原来的四层追加到十二层,建筑风格仿罗马式。同时,在中心前面沿着中轴线修建一个主题花园,既有亭台楼阁,又有水榭汀步,还有音乐喷泉。而在公园的对面修建一座会展中心,用来召开大型会议接待贵宾。 此话一出,嘘声一片。好家伙!肖志良的想象力够大胆的,屁大的地方还接待什么贵宾,人家谁没事到这鬼地方来。另外,一下子扩大了规模,这要花多少钱啊,县里有那么多钱吗?尽管心里都有意见,但谁也不敢提出来,低着头闷声抽烟。 会场不提意见,不代表私底下不嚼舌头。一时间,建行政服务中心一事闹得满城风雨,几乎一边倒地反对。即便如此,肖志良充耳不闻,置若罔闻,在一片反对的浪潮中强行征地上马。由此可以看出,肖志良是一个强势的领导。 其实肖志良心里也没底。经预算,这项工程投资高达5000万元,这还是保守估算,不包括内饰装修,办公用品采购等花销,到了后期肯定会追加预算,相当于南阳县半年的财政收入就干这个了,简直是个无底洞。 截止6月底,南阳县的财政收入达到7000多万元,同比增长46%。总量增长,但用钱的项目一点都没减少,反而持续增加。 肖志良有他的小算盘。除了靠财政收入,就是靠银行贷款。先贷着,至于啥时候还另一码事,说不定到时候已经调离了。但行政服务中心项目成功落地,这才是实惠,这就是政绩。 在全国上下举债造城的热浪中,区区5000万元算个屁! 陆一伟来了统战部已经有一个月多了,每天无所事事,除了开会就是喝茶,这日子倒过得清闲。 统战部全称是统一战线工作部,缘起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主要负责与gmd谈判和联系。后发展成爱国主义统一战线,其内涵不断丰富加深,得到巩固发展。主要工作就是紧密联系团结党外人士、民主党派,海外侨胞,工商联合会等等,处理宗教、民族等事务。 南阳县民主党人士就那么四五个,海外侨胞一个巴掌数的过来,宗教就是佛教,民族更是单一,鲜有少数民族,一年到头就召集民主党人士和侨胞家属开开会,一年的工作结束了。 前面提到,由于统战部工作清闲,俨然成了各级领导的太太团。随便提溜出一个来就是某某局的局长夫人,最次也是个副局长。她们的主要工作每天就是喝茶聊天织毛衣,常常谈论你家长他家短的,闲话一大堆。说起干工作,个个撂挑子,交给临时工去干。领导这帮子人,其难度可想而知。 陆一伟的心已经不在南阳了,他懒得去管。现在最迫切的,就是张志远所说的青干培训班。他要离开这里,一天都不想呆在这里。 对于一个有为青年来说,莫过于心灰意冷。南阳官场的黑暗,让他感觉掉进了一个巨大漩涡,死一般的窒息。 时间充足了,陆一伟静下心来认真阅读了老领导推荐的书籍《信心铭》,读后心境豁然开朗。与其同时,他一直关注着《西江文学》杂志,期待再次看到那位叫“秋映雪”的作品。遗憾的是,再没出现。 “笃笃……”一阵敲门声,让陆一伟倍感好奇。自从他来到统战部后,很少有人来他办公室,会是谁呢?想着,应了一声。 “一伟,忙着呢!”贺建推门进来,大大咧咧来到沙发前一屁股坐下道。 陆一伟无奈地冷笑,道:“你看我像在忙吗?” “来支烟。”贺建用手比划了下。陆一伟顺手将桌子上的一包烟丢给他,开玩笑地道:“你居然也没烟抽了,寒碜哪,哈哈。” 贺建看到是红塔山,拿了一根又丢回桌子上道:“这两天抽的没烟了,下午我去招待所拿两条。怎么?一个堂堂的常委居然还抽红塔山?丢不丢人哪,其他领导早就换成芙蓉王了。等着,下午给你拿两条中华。”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我这是清水衙门,比不得其他领导。一直抽红塔山,习惯了,我觉得挺好。” “哎!”贺建长叹一口气道:“一伟,你也别怪肖书记,他也有他的难处。我知道这件事后,也和他说了,可上头有人压着,不得而已啊。” 陆一伟道:“我作为一名党员干部,就应该服从组织的安排,不存在什么埋怨不埋怨的。况且我觉得现在挺好,真的。” 贺建从陆一伟表情看不出什么,道:“调回来也好,省得管那一摊子事。乡镇有什么好的,出了事第一个找的就是你。你看看双庙镇的老黄,大火是他点的吗?还不照样说免就免了。再说你一个常委,应该有县领导的样子,在乡镇听他们吆五喝六的,咱不受那气!” 贺建的话平实在理,让陆一伟心里稍有些安慰。道:“谢谢贺老弟,兄弟我还不至于如此脆弱,挺好的。” 贺建起身拍了拍肩膀道:“我今天来呢,找你有点事。这不行政中心开工了嘛,我把三标段的工程给揽下来了,合计着你这日子也清闲,要不跟着我干?” 陆一伟对行政服务中心项目保持中立,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南阳确实需要个标志性建筑装点门面,但如此奢华完全没必要。听着贺建想着自己,陆一伟摇摇头道:“我又不懂工程,瞎参和什么啊。” “又不用你亲自干活。”贺建道:“只要你找个工队就行,最后你从中抽成,我就是这么干的。这可是大买卖啊,工钱你大可放心,亏了谁也不可能亏了我啊。” 陆一伟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了,也不想参与肖志良的项目,反正自己不缺钱。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天生不是做生意的料,还是免了吧。你要是有心思,还不如叫上福勇一起干呢。” 贺建道:“福勇已经答应了,清理土方和平整地基都由他承包了。我俩合计着想让你也找点事干干,就当解闷玩。” 陆一伟一再拒绝,贺建也没坚持,道:“那行吧,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强求,到时候等工程完了让福勇给你分点钱就成。” 陆一伟笑笑,没有说话。 “一伟,你是不是还在想着哪个女人?”贺建挑陆一伟感兴趣地问。 “哪个?” “就是在南州见到的那个啊。” “哦。”陆一伟道:“早就忘了。” “吹吧你。”贺建道:“你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你。怎么样,要不要我陪你去找找?” “算了,没兴趣。”此时的陆一伟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贺建见聊不下去了,拍了拍沙发扶手,起身道:“那行吧,我有点事就先走了。” 临出门时又道:“一伟,你现在的精神状态有些萎靡,这样下去可不好啊。要不出去散散心吧。” “嗯,谢了。” 贺建走后,陆一伟端着茶杯站在窗户前看着车来车往的县委大院,有些迷茫困惑,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手机响了。 看到是个陌生的电话,陆一伟犹豫不决地接了起来。 “一伟,我回来了。” 陆一伟听到熟悉的声音,惊讶地道:“苏蒙?你多会回来的?” “有时间吗?我在江东。” 陆一伟本想拒绝,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0797 晚上八时,陆一伟驱车来到了东湖游廊。尽管苏蒙没告诉他在哪里见面,但此地是两人以前经常来的地方,熟悉而陌生。 陆一伟停好车走了进去。远远地,苏蒙在一艘泊船上冲着他挥手。 随着越走越近,苏蒙的轮廓渐渐呈现在面前。 她变了。从前是个世事未谙,大大咧咧,娇生惯养,而现在举止端庄,妆容秀美,成熟得体。身穿一身深麻灰束身长裙,脚下穿着一双米白色高跟鞋,胸前挂着一串长长的珍珠项链,剪着精干清爽的短发,画着淡淡的妆,比以前更加成熟漂亮了。 陆一伟将手中的包放到桌子上,淡然一笑,问道:“多会回来的?” 苏蒙给陆一伟倒好茶,端到跟前,然后用手撑着下巴专注着曾经心爱的男人,轻声道:“回来一个多星期了。” “哦。”陆一伟本想问回来为什么不联系,转念一想又咽进肚子里。道:“在美国待着就是不一样,我都不敢认识你了。” “是吗?”苏蒙心里窃喜,故意问道:“那你是说变得漂亮了还是丑了?” “当然是漂亮了。”陆一伟脱口而出道。 对于陆一伟的每一句赞美,苏蒙都异常高兴。有些人和事,失去以后才知道多么珍惜。她在意陆一伟对自己的看法,哪怕是不好,也是内心的真情流露。不像某些人,满嘴的仁义道德,溢美之词,却道貌岸然,口是心非。 苏蒙羞涩地低下了头,竟然不自觉地脸红了。时隔两年,尽管联系的不多,见面后依然会怦然心动,这就是爱的力量。 苏蒙用手指沿着茶杯沿转了一圈,抬头道:“你也变了。” “是吗?”陆一伟很长时间不在乎自己的外表形象了,更不会察觉有哪些细微的变化,道:“是不是变老了?” 苏蒙摇摇头道:“不是老,而是变得深沉了。从前你的眉头舒展,面容阳光,笑容经常挂在脸上,而现在,眉头紧锁,面容也写满了岁月沧桑,那标志性的微笑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是吗?”陆一伟反问,心里却认同苏蒙的说法。很长一段时间,他忘记了什么是微笑,更多的是牵强附会的陪笑。 苏蒙不忍心一见面就戳伤,轻松地道:“逗你玩呢,看你认真的样子,呵呵。” 陆一伟没有回应,喝了口茶道:“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嗯。”苏蒙点点头道:“明天我就要回去了。不过也很快,再有两三个月就回来了。我这次回来主要是辞职的。” “嗯?什么?辞职?”陆一伟不解地道。 “对!”苏蒙道:“我把报社的工作给辞了,我不想束缚在体制内,有些累。” 陆一伟笑着道:“你是不是在美国被自由给洗脑了?” 苏蒙没有笑,道:“也是也不是。在美国强调高度自由化,尤其是言论舆论,而在我们国家,很多时候都是为执政者服务的。” “你的说法没错,但不论哪个国家的舆论导向都是为政治服务的。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苏蒙道:“我在美国认识了一位朋友,叫约翰,他有意来中国发展。我们自己组建个团队,独立制作一些反映社会现实的新闻事件,卖给电视台播出,你觉得怎么样?” 陆一伟忖度道:“你这个想法很好,但你不要忘了这是在中国,即便你拍出来,不见得电视台敢播放。而且你尺度把握不准,会出大问题的。” 苏蒙对陆一伟的谨慎表示不屑,道:“现在新闻媒体人的作用越来越大,很多事情都是因曝光后才引起社会重视,引发民众思考的。至于你的担心我也充分论证过,有些媒体还是迫切需要这方面的素材的。” 陆一伟不想与其争辩,道:“我没干过新闻,对你们这行不懂,就不大放厥词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支持你。” 苏蒙笑着道:“我在你面前也是班门弄斧,以你的水平和能力完全在我之上。以后你可得多加支持我啊。” “这没问题,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帮。” 苏蒙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让你给我提供新闻素材。” 陆一伟楞了下,道:“到时候回来再说吧。” 聊完工作,苏蒙几次想问陆一伟的生活,都没好意思开口,最后实在憋不住了,试探地问道:“你还单着吗?” 陆一伟一边吃菜一边点了点头。 看到此,苏蒙不知该高兴还是痛惜,没再说话。 到了分别的时候,苏蒙终于鼓起勇气道:“你愿意等我吗?” 陆一伟笑着摇了摇头道:“苏蒙,如果换作从前,我可能会毫不犹豫答应你,但现在不同了。说句不好听的,你我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的思想已经完全跟不上你的节奏,甚至连共同话题都显得苍白,你说这样的婚姻会幸福吗?” 陆一伟说的是实情。今晚见面明显两人生疏了许多,除了提及从前的事情,几乎每个话题都没有碰撞点。但苏蒙不死心,很认真地道:“一伟,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放弃一切。” “你以为我们还是二十多岁在谈恋爱吗?”陆一伟道:“苏蒙,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我已经不是当年的陆一伟,你也不是从前的苏蒙,我们的心境都在潜移默化发生着变化。你还年轻,而且理想又那么宏大,不应该委屈自己扼杀梦想。如果你到现在还如此想的话,太不应该了。” 苏蒙不知不觉落下了泪水。或许,这是她最后一次争取的机会了。然而,陆一伟却无情地拒绝了她。她把眼泪擦干,强颜欢笑地伸出手,道:“祝你幸福。” “祝你幸福!” 一个朋友之间的握手让两个曾经的恋人从此分道扬镳。 陆一伟站在街道上,一直看着苏蒙消失在夜色中,等到心中最后的一丝幻想随着一声雷鸣给击碎,就此画上了句号。他没有暗伤,反而很欣慰,他相信苏蒙会找到幸福的。爱一个人,不是占有了对方才是爱,更多的是彼此曾经拥有过。 大雨倾盆,电闪雷鸣,陆一伟独自坐在车上靠在座椅上抽着烟,看着雨刷器拼命摇来摇去,橘黄色的路灯光线穿透雨珠折射到他刀刻一般的脸上,独为犹醉。在车里,他想了许多许多,等到雨稍微小了点,发动了车准备离去。 不知不觉,陆一伟竟然鬼使神差地开到了佟欢舞蹈室的楼下。他顾不上雨水瓢泼,摇下了车窗抬头望去,只见楼顶闪着光。他再次扪心自问,下定了决心,停好车走了上去。 到了顶层,舞蹈室的房门紧闭着。陆一伟试图敲门,没想到推开了。他屏住呼吸走进去,看到舞蹈室满地狼藉,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走到佟欢房间门口,陆一伟看到佟欢正披头散发地收拾东西,旁边还放着几个大行李箱,心一紧,推门进去了。 佟欢看到陆一伟,慌乱地背过身子整理凌乱的头发,嘴里念叨:“你怎么来了?” 陆一伟上前一把抓住佟欢的胳膊,严肃地问道:“佟欢,你要离开吗?” 佟欢不敢直视陆一伟,含含糊糊道:“哦……没……不……” “你看着我!”陆一伟突然提高声音,吓得佟欢身子抖了一下。她使劲捶了一下陆一伟道:“干嘛大喊大叫的,吓死我了。” “回答我的问题。” 佟欢见陆一伟格外认真,无奈地笑了下,坐到床上道:“对,我要离开了。” “你要去哪?为什么不和我说?”陆一伟急切地道。 听到陆一伟如此关心自己,佟欢心里暖暖的,笑着道:“没看出来啊,你居然这么关心我。和你说实话吧,我打算回老家了。” “为什么?”陆一伟心焦地道:“你在这里不是挺好的吗?” 佟欢突然大笑起来,不一会儿落下了眼泪,道:“你觉得我挺好吗?这里这么大,哪里是我的家?有我的容身之地吗?” “我给你一个家!”陆一伟突然道。 佟欢懵了,楞在那里半天都没反映过来,哆嗦地道:“你说什么?我没挺清楚,你再说一遍。” 陆一伟抓住佟欢的胳膊一本正经道:“佟欢,我说我可以给你一个家,我要娶你。” 佟欢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后退了几步拼命直摇头。 陆一伟上前抱住佟欢道:“佟欢,我没有开玩笑,这次我是认真的,只要你愿意,我们随时可以结婚。” 幸福来得太突然,佟欢依偎在陆一伟怀里,多么希望时间能够静止。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打湿了陆一伟的衬衣,突然一口咬住肩膀,将从前积压在心中的愤懑全部发泄出来。 陆一伟蚀骨般的心痛,但他此时忘了痛是什么。今天这个决定,并不是率性而为,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佟欢为了小雨可以奋不顾身,他怎么就不能爷们一回?何况他心里一直装着对方,这不是同情,而是爱。 0798 佟欢抱着陆一伟享受了她这辈子最温暖的拥抱后,缓缓地将他推开,抿着嘴唇道:“一伟,谢谢你。尽管这份爱来得太突然,我依然要谢谢你,真的。你让我真切地感受到了爱一个人是多么幸福的事,有你这句话就知足了。我知道你是哄我开心的,但仍然很开心。” “佟欢!看着我。”陆一伟一本正经地道:“我今天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诚的,绝没有任何虚情假意,更不是安慰你哄你开心,如果你不相信,我们现在就去领证。” 佟欢知道陆一伟是真心的,她能够感觉得到。如果早在一年前,她会毫不犹豫答应,更会欣喜若狂,但现在不会了。笑着道:“我相信你,但……我……” “你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陆一伟决绝地道:“我什么都不在乎,不在乎你的过去,更不在乎你的现在,我只在乎你这个人,你摸摸我的心,看看有没有说一句假话。”说着,拉着佟欢的手放到自己胸口。 佟欢心软了,差一点就扑倒在陆一伟怀里,但她很快就清醒了。赶紧把手抽回来道:“一伟,你可以不在乎,但我在乎,我配不上你。特别是看到你有那么乖巧的女儿后,我更是自卑。如果我今天答应了你,我良心上过不去。” 佟欢的话遮遮掩掩,陆一伟替她说出来,道:“你是怕丁昌华吗?” “别给我提那个畜生!”佟欢突然咆哮道。看得出,她恨透了丁昌华。 看着陆一伟楞在那里,佟欢意识到自己过于情绪化了,迅速调整情绪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实话和你说吧,我父亲病重了,我得回家照顾他。以前和你说过,我爸切除了胃,现在身体越来越不行了。这些年我一直忙于工作,几乎没敬一天孝道。如果我再不回去,可能会留下终生遗憾。” 听到此,陆一伟为其担心起来,问道:“需要我做什么吗?” 佟欢摇摇头道:“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那为什么不把他接来?” 佟欢暗伤地道:“你也知道,老人恋故土,怕死后回不了家。再说城市里太吵,还是回家吧。” “那你走了舞蹈室怎么办?” 佟欢抬头环看一圈,道:“暂时不开了,或许以后也不开了。” “别这么伤感行吗?”陆一伟心情沉重地道:“我还指望你把我女儿培养成舞蹈家呢。” “舞蹈家?哼哼!”佟欢很认真地道:“一伟,我郑重地和你说,如果说强身健体,保持身材,当做*爱好完全可以。如果要让小雨走这条路,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那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 “我送你。” “不用,我弟弟来接我。” 佟欢一再拒绝,让陆一伟有些无所适从。他再次询问刚才的话题,佟欢笑而不语,低头继续收拾东西。 这一晚,陆一伟留在了佟欢的住处。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坚持将佟欢送到火车站。离别时,都没有得到佟欢确切的答案。 佟欢坐在驶往西州的火车上,一路上以泪洗面,难以控制。或许,她不会再来这个令她伤心的城市。让她没想到的是,在最后一刻,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然而,埋藏在心底的那句话却始终没说出来。 望着一排排白杨树飞快向火车身后飞驰,佟欢头靠着窗框,玻璃里出现了陆一伟的身影。她伸手触摸,道出了她心底的话:“一伟,我爱你……” 陆一伟的感情事业接连受到挫折,但也有一些令人振奋的消息。 李海东的老婆生了个大胖小子,可他把给高兴坏了。随即给取了一个他认为很洋气的名字“李发财”。在家人的一直反对下,最后梅佳拍板取名叫“李文瀚”,希望他长大后能成为一个学识渊博的大文豪。随着宝贝儿子的降临,李海东与梅佳家人的关系稍微缓和,渐渐地认可这个女婿。 煤价又上涨了。按道理说,夏季应该不是用煤的高峰期,价格反而上涨,有些不合常理。直接说明,中国的经济已经进入快车道。东成煤矿在潘成军的苦心经营下,逐渐步入正规。与原先的电厂成功解除合约,一车车煤浩浩荡荡地运往南方。潘成军设想,要按照如此形势发展下去,用不了几个月就可以回本,到年底还能大赚一笔。 在宋勇的不懈努力下,石湾乡小学封顶了,现在只剩下内部工程。宋勇说,要赶在孩子开学之前全部完工,照此下去,完全可以。陆一伟虽在石湾乡没做出什么大的政绩,但这个学校有他的功劳。如果不是他疏通努力,或许也没有今天的新教学楼。 省里召开了企改动员会,省委书记黄继阳亲自主持并发言。动员会后,意味着全省企改工作正式启动。东州市作为试点,要在今年年底完成16个国有企业改制。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由黄继阳亲自挂帅督阵,完不成也得完成。张志远作为企改办的骨干力量,任务相当艰巨。 南阳县城又进来两家开发商,打算开发商业住宅楼,来配合肖志良的造城运动。民众痛骂肖志良将县城的土地全部卖光了,即便如此也阻挡不了他的热情。另外,行政服务中心还没正式动工,因为暴雨造成土方塌方,砸死一个工人。这事还没完,工作人员又与拆迁钉子户发生争执打伤了对方,闹腾了好一阵。原定于6月底开工,一直快到7月底都没动工,急的肖志良着急上火。他着急,别人却是看笑话。 陆一伟继续撞钟的生活。他一直盼着青训班的消息,在入伏的第一天,终于盼来了消息。 文件上写明:年龄要求35岁以下,党员,全日制专科以上学历,副科以上领导干部,且有3年以上的基层工作经验,在工作岗位上做出突出的贡献,每个县推荐一名…… 按照文件要求,陆一伟基本上都符合。唯独最后一条,比较有弹性。什么就算是突出贡献?上头没有明说。足以说明,这一条把握在有决定权的人的手里,他说谁有突出贡献谁就有。 还有更要命的名额。物以稀为贵,竞争肯定异常激烈。尽管文件上没有写明这批人将来如何安排,但绝对差不了。回炉镀金后几乎没有一个不提拔的,除非实在不像话。按照这一标准,南阳县符合条件的不在少数。 陆一伟所知道的,石晓曼、范春芳、何小天以及周大科都符合条件,与他们竞争似乎没什么悬念,但他不敢掉以轻心,第一时间找到肖志良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对于陆一伟的想法,肖志良很是纳闷,道:“你都到了副处了,干嘛还想着去参加这个?” 陆一伟诚恳地道:“我认为自己还存在欠缺,需要充电学习。” 肖志良没有正面回答,道:“我知道前段时间的事对你不公平,但这是上面的意思,我不得不服从。这阵子我忙得焦头烂额,一直没腾出时间和你好好聊聊。我盘算着让你负责行政服务中心工程,你乐意吗?” 陆一伟谢绝了好意,道:“肖书记,我毕竟还年轻,让我一下子背负这么大的责任怕承受不起。如果您信任我的话,等我学业归来后,一定踏踏实实贴着你好好干。” 见陆一伟去意义绝,肖志良惋惜的同时没有挽留,离开你地球照样转。道:“既然你想出去,这是好事,我全力支持。回头我和马书记商量一下,看看这么个推荐,如果程序不繁琐的话就定了你了。” 听到肖志良如是说,陆一伟连忙站起来鞠了一躬。想到自己即将离开南阳,他的心情异常激动。 陆一伟走后,肖志良将县委副书记马菲菲叫到办公室询问情况,毕竟她分管党务,征求意见是必要的。 马菲菲听到肖志良推荐陆一伟后,竟然提出了反对意见。她的理由和肖志良一样,并提出了自己中意的人选石晓曼。理由很充足,石晓曼跟着自己时间不短了,且要求上进,需要给她一个平台锻炼一下。 肖志良听后左右为难。提出了一个要命的问题,道:“我记得石晓曼不是非党人士吗?” 石晓曼当初下乡镇是以民主副镇长的身份下去的,一直未入党。马菲菲道:“以前是,现在不是。石晓曼去年就是预备党员,这马上就要转正了。” “那行吧,让我再好好考虑考虑。” 马菲菲走后,市政府秘书长刘克成来电话了。说得同样是一件事,不过他举荐何小天,毕竟给自己当好五六年秘书,这个忙应该帮。 肖志良更加为难了。不过刘克成最后补充了一句:“如果肖书记拿不定主意的话,要不让林市长亲自和你说说?” 上次陆一伟的事,就是市长林海锋出面给自己施压,现在又来这一套,他十分反感,可又不敢得罪对方,只好含含糊糊答应。 0799 刘克成刚打完,又进来电话了。肖志良一开始没听出对方是谁,经过对方自我介绍后,才得知对方是省委宣传部副部长范荣奎。 这个级别的官可就大了,比自己高出两个头,肖志良谦虚地问好。 对方同样是一件事,措词更为直接。范春芳是他女儿,一个未婚的单身女孩在乡镇实在不体面,希望肖志良予以照顾,无论如何推荐范春芳。 肖志良到现在都不知道范春芳是谁,竟然有如此深厚的背景。都怪他平时工作不细致,有这样好的资源不加以利用,实在大意。 电话里头,肖志良磕头捣蒜答应对方,一定推荐范春芳。 得!一下子来了四个大爷,那个都不敢得罪。到底该推荐谁呢?如果按照心里想,他肯定推荐陆一伟,可现在的局势不容乐观啊,这下把他给难住了。 而此时的陆一伟已经驱车来了北州市,他打算见一面常务副市长苏启明。文件上的程序,要求县里推荐,市里审核,也就是说县里推荐上你了,市里不一定能通过。为了保险起见,陆一伟打算求助苏启明。 苏启明虽没有能力,但位至常务副市长,话语权总归有的。 在办公室见到了苏启明。 苏启明和从前一样,对陆一伟格外热情。匆忙将要见面谈事的人打发走,把门反锁与其聊天。听闻陆一伟有此想法,他当即拍板,高兴地道:“这是好事啊,我绝对支持。”说着,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打给市委副书记韩洪刚。电话里,苏启明语气婉转,一再叮嘱对方一定要推荐上。 挂掉电话,苏启明拍着桌子兴奋地道:“好了,这事成了,刚才你也听到了,老韩答应了。老韩这人不错,一般答应了的事都能办到,何况这小事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你放心,这事我会跟进的。如果需要,我直接找秦书记说。” 陆一伟没想到苏启明对自己如此热忱,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中午,苏启明又刻意将陆一伟留下,叫着市委组织部的部长、副部长吃了顿饭。对方听闻,拍着胸脯满口答应,让陆一伟回家安心等通知吧。 有了双保险,陆一伟心里踏实了许多。他想在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张志远,可连续打了两三个,对方始终无法接听。 尽管有中意的人,该走的程序还得走。以县委办的名义发文到各个机关乡镇,要求符合条件的人积极报名参加。这些天,各单位陆陆续续报上来十几个,名单拿到肖志良办公桌上,愁得他心口直痛。 经过他再三思量,那位大爷都不能得罪,干脆来个民主推荐吧,这样相对公平。即便是民主推荐,他还是希望将范春芳推荐上去。她老子现在是个副部长,万一将来那一天成了某个市的封疆大吏,又恰好管着自己,要是得罪了他,好日子倒头了。 他首先做马菲菲的思想工作。经过一番口舌劝说,马菲菲勉强同意了其想法。石晓曼与这次培训班就此擦肩而过。 紧接着,他挨个与各个常委谈了话,将自己的意思侧面透露一点。但凡聪明之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常委会如期举行。因陆一伟作为被推荐人回避。 会上,县委副书记马菲菲将每个人的情况都介绍了下,而肖志良一言不发。有了先前的准备工作,会上说再多也无用。肖志良有自己的小九九,既然上头的都是大爷,那就来个民主推荐。即便是那个人推荐不上,这不能怪我,是别人不投他的票。 另外,他心里盘算着,何小天的票绝对不会高,甚至没人给他投票。此人心术不正,心眼不好,尽管没有亲身经历,但耳濡目染,也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 陆一伟的票也不会太高。虽然有一定群众基础,但这是常委会,一切失灵。要知道,有四五个常委对其不满意,估计连半数都过不了。 至于石晓曼,马菲菲为其活动了下,但她毕竟是个女人,熟知度不高,平时缺乏沟通交流,临时抱佛脚,为时已晚。 果不其然,第一轮淘汰投票结果不出意外,何小天真就一票都没有,范春芳稳居第一,陆一伟出其不意地到了第三。看来,做思想工作还是起作用的。按照规则,一比三再次推荐一名,陆一伟刚好符合条件。 然而,让肖志良想不到的是,第二轮的投票结果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陆一伟居然得了八票,位居第一。而范春芳只有两票。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十一个常委里,除去陆一伟,再除去自己填的票,还有个可能是廖闵元的,剩余的全都投给了陆一伟。第二名没有一票。 肖志良看到这个结果慌了,他没想到陆一伟竟有如此大的号召力,是自己做思想工作不到位,还是他们故意为之?为了不避免出乱,肖志良立马停止会议,紧急商讨对策。 他先找到杨德荣询问情况。 杨德荣丝毫不避讳地告诉肖志良,他的票投给了陆一伟。 “为什么?”肖志良恼怒地道。 杨德荣冷静地道:“不为什么,陆一伟符合条件,而且在工作中做出了突出贡献,那个范春芳又做出了什么?我又不认得她。” 杨德荣的态度让肖志良很是吃惊。当初,面目狰狞地在自己面前斥责陆一伟,今天可倒好,居然替他说好话,这变化也太快了吧。 肖志良道:“我不管你说什么,这是政治任务,必须完成。上头明确指示了的。” 杨德荣的回答也干脆,道:“既然上头已经明确指示了,那你内定了就行了,干嘛多此一举搞什么民主投票?如果要搞,那我就要表达真实想法。即便是再次投,我依然投给陆一伟。”说完,起身离去。 杨德荣真有那么好心吗?其实他这是和肖志良唱对台戏。自从他来后,将县委县府的事大包大揽,他这个县长成了摆设,心里能不气愤吗,正好借此发泄下心中的不满。 紧接着,肖志良将马菲菲叫到了办公室。 马菲菲也是直爽的人,承认将票投给了陆一伟。问起为什么,马菲菲道:“经调查,范春芳的基层工作经验不够,毛算三年,实际只有两年多一点。如果按照上级文件,只能淘汰她了。即便是到了市里,照样被刷下来。” 肖志良火了,拍着桌子道:“那会前你怎么不说?” 马菲菲道:“因为我在开会前才接到举报电话,随即让闫部长查了下,确实如此。不信你看。”说着,把范春芳的履历放到肖志良面前。 肖志良才无心看这些,直接下命令道:“待会还要重新投票,希望你保持政治觉悟,与县委保持高度一致。” 马菲菲没说什么,起身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位谈话,就有点搞笑了。廖闵元一口咬定自己投给了范春芳,而武装部长杨宝刚也说投给了此人,这就奇怪了,到底是谁在说谎? 到底是谁投的,肖志良心里一清二楚,不愿意当面戳穿而已。事情弄成了这个样子,简直让他抓狂。如果顶住压力推荐范春芳,不见得能通过。如果绕开常委会私自决定,又会引来是非口舌。更要命的是,指挥系统失灵,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经过深思熟虑,肖志良草草结束会议,至于何时再开,暂定。 陆一伟得知这一结果后,心里很是感动。不管投票的人是出于何种目的,最起码还惦记着他。即便是没推荐上,他也问心无愧。然而,他真的需要这次机会。 当他得知范春芳的来历后,异常吃惊。在自己面前,她从来没提及她的家庭,没想到隐藏得如此深,大出所外。与自己曾经的下属竞争,滋味可想而知。另外,他也隐约感觉到了,以自己的实力与范春芳的家世抗衡,难以抗衡。现在,他唯一抱希望的,就是肖志良的最终决定。 陆一伟本想找范春芳谈一谈,可又放弃了这个念头。见面说什么,让对方放弃?不太现实。人家毕竟是城里人,又是单身,或许她比自己更珍惜这次机会。如果让他放弃,又有些不甘心。 就在陆一伟犹豫不决时,范春芳居然主动找上了门。 范春芳说,她愿意放弃这次机会。真到了这个时刻,陆一伟心软了。他咬着牙道:“春芳,我是土生土长的南阳人,即便是这次推荐不上也有退路。而你不同,错过这次机会很难再争取得到,不排除你用非常手段,但我还是决定让给你。” 两人争来争去,到最后也没争出个结果。 两天后,肖志良做出了个折中的决定,将两人一同报了上去。这步棋走的非常巧妙。尽管上头说只要一个名额,但他实在不想得罪人,把这个皮球踢给市里,至于选择谁那是你们的事,我这边算是金蝉脱壳了。然而,这步棋又走得非常危险。如果说严重点就是违反原则,不尊重上级的指示精神。具体走得好不好,一切由上级判定。 0800 等待是焦急的。不过,陆一伟并没有等多久。 这天,他接到了苏启明的电话,提出面聊。听苏启明的语气,陆一伟心里咯噔一下,似乎知道了结果,梦想就此止步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决定去见一见。 见面的地方,苏启明这次选在茶社。很显然,他不想让其他人打扰。见到陆一伟后,有些局促尴尬。 “一伟,你和我说实话,你对蒙蒙还有感情吗?”苏启明突然道。 陆一伟没想到苏启明竟然以这个话题作为开场白,他不假思索地道:“如果说没有那是假话,毕竟一起走过将近四五年。” 苏启明听后心里十分高兴,紧接着道:“那你们之间还有可能吗?” 陆一伟摇摇头道:“苏市长,前段时间我和苏蒙见面了,也表达了我的想法。我们俩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如果强行组合到一起,对谁都是痛苦。所以,我不会去想,也不敢去想。” 对于女儿苏蒙的婚姻,一直是苏启明心中的痛。他很懊悔,如果当初把眼光放得长远一些,或站在女儿的角度去考虑,也就没有如今的结局了,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苏蒙在经历过一次短暂的婚姻后变了许多,变得孤独冷漠,他这个父亲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苏启明道:“一伟,其实我到现在都非常懊悔,当初不该将你们拆散。如果不是我横加干涉,蒙蒙现在已经成家立业,可……哎!和你说实话吧,从前我是看不起你,觉得你是山沟的人,没什么发展前途,可我错了。特别是在南阳工作时,我看到了你身上的潜质。不管怎么说,都是我的错,我真心希望你再给蒙蒙一次机会,她是爱你的。另外,她姥爷也非常喜欢你……” 陆一伟决定了的事,从来不会改变。道:“谢谢苏市长的信任,但婚姻不是筹码,更不是玩过家家,苏蒙还年轻,我相信她会找到幸福的。” “哎!”苏启明长叹一口气,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不聊这个了,说说你的事吧。”苏启明道:“这事我本以为十拿九稳,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让人措手不及。在你们县推荐时,我挨个给常委们打了个电话,都是老故交,应该没多大问题。投票结果也非常乐观,你拿了8票,而那个范什么芳只拿了2票。肖志良老奸巨猾,居然把你们两人都报上来,给市里出了不小难题。” “市委老韩原先答应的好好的,可那个女的身份不一般,于是请示了秦书记。秦书记考虑也没考虑,大笔一挥,将范部长的女儿报上去。秦书记毕竟是从省里下来的,两人又在同一栋楼里办公,多少会特殊照顾。所以……” 听到此,陆一伟心凉了一半,所有的一切都化成了泡影。 苏启明看到陆一伟沮丧的样子,安慰道:“一伟,这事你要看开点,官场就是个人情社会,各种关系错综复杂,换做谁心中的天平都会倾斜。不就是个青训班嘛,如果不出意外出来后还是下放基层,你在基层都干了这么多年了,还没干够吗?这样也好,先安心工作,等明年换届的时候我想办法弄到市里来,你看这么样?” 陆一伟打起精神,故作轻松道:“我能想得开。不管怎么说,都要谢谢您,这件事您帮了不少忙。” “和我你就别客气了。” 回去的路上,陆一伟给张志远打了个电话。不管事情成不成,张志远都十分关心,应该告诉他一声结果。 张志远听后,沉默了许久道:“这段时间我比较忙,也没顾得上关心你。没推荐上你也别泄气,先好好工作。等我这边关系理顺后,到时把你弄过来,好吧?” 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转眼到了八月底,陆一伟依然过着撞钟的日子,备受煎熬。这日子和自己当初在北河镇有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在东瓦村至少还可以搞点副业解解闷,而在统战部如同困兽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范春芳已经到省委党校报到了,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走之前,范春芳找过陆一伟,说了一大堆抱歉的话,他并没有责怪她,反而宽慰她。 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远去,陆一伟心里夹杂着丝许荒凉和孤寂,难道这就是命运?他一直崇尚无神论,不相信冥冥之中有神秘的力量在操控着人的思维和轨迹,然而,这一路走来,磕磕绊绊,异常坎坷,是自己不够努力吗? 陆一伟听从了贺建的建议,决定出去散散心。和肖志良请假时,肖志良没有丝毫犹豫,大笔一挥就签了字,并道:“出去散散心也好,你愿意走几天就走几天,我不限制,一切费用由县里承担。不过,回来后就啥也不要想了,安心工作,听到了吗?” 陆一伟没有说话,点了点头,拿着请假条出去了。 现在自由了,陆一伟却不知道该去哪。以前,他一直向往江南小镇,想去白墙灰瓦的雨巷里寻找撑油纸伞的姑娘,可现在完全提不起兴趣。他掏了掏口袋,拿出一张褶皱的小纸条,撑开一看,心情格外沉重。 这是王彩霞留给她家的地址和电话,地址依稀可见,而电话号码完全看不清了。想起她的丈夫,陆一伟充满愧疚感。在政治的高压干预下,他不得已放弃果子沟煤矿的调查,至今未给亡者一个交代,这是他心中的痛。 他掏出手机打给宋勇,问道:“前段时间丁昌华是不是打给乡里一笔钱?” 宋勇道:“对呀,他说让我转交给你,你不是不要嘛。” “有多少?” “10万。” 这个老滑头!丁昌华原先答应给每位死者10万,现在总共才给了这么多。他不好意思与陆一伟见面,随即转到石湾乡账上,并托付宋勇转交。 陆一伟不想要这笔钱,嫌脏。可转念一想,凭什么不要?道:“你现在把钱给我转过来吧。” “好的,我马上安排!” 陆一伟决定去一趟四川,亲自登门将这笔用命换来的钱交给王彩霞。 当天晚上,陆一伟乘坐着飞机飞往成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坐着大巴车往大凉山驶去。 一路上,风景很美,陆一伟却无心欣赏,满脑子都在想见了面该如何面对。山路曲折,越走越荒凉,时不时看到破败的房屋,萧条而凄凉。 关于大凉山,陆一伟从各种新闻媒介了解过,该地吸毒贩毒猖獗,艾滋病盛行,留守儿童居多,成为我国最为贫穷的地方之一。不切身体会不知道到底有多贫穷,眼前的一切震撼着他的心灵。 到了一个西昌,陆一伟又换乘小面包车重新起航。刚才还是柏油路,现在完全是土路。而且路的一侧就是悬崖峭壁,让人心颤。 面包车在一条河流跟前停下,又换乘摆渡船。过了河,继续换乘交通工具,而这次是牛车。将近两个小时,牛车在山脚下停下来,老农告诉陆一伟,沿着这条山路一直往上爬,翻过两座大山,就到了你所说的地方。 爬山,对于陆一伟来说小菜一碟,可长时间不爬了心里完全没底。不过老农接下来的话让他倒吸一口凉气。老农道:“你要走赶紧走,要不还不等你过去就天黑了。” 陆一伟看了看表道:“现在才5多点啊。” “对,至少要走三个小时,快走吧。” 陆一伟听到两座大山就要三个多小时,双腿有些发软。可既然来了,再大的困难也得克服。深呼吸一口气,沿着山路往上爬。一开始还比较轻松,可过了一道弯,他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了。看来,不服老不行啊。 坐在山路边抽了根烟,正打算起身,看到一群孩子嬉闹着上来了。正好,有人作伴总比一个人强。 孩子们看到陆一伟,有些胆怯地往后退。这地方,很少有生人进来。 陆一伟为了缓解紧张气氛,将包里的饮料拿出来分给孩子们。一个小女孩胆子大,接过了饮料。试探地喝了一口,大呼美味。接着,其他孩子纷纷要品尝,三下五除二一**饮料见底。或许,这是他们这辈子第一次尝到饮料,陆一伟有些心酸。 经过攀谈,刚才那个拿饮料的小女孩与自己前往同一个村,陆一伟来了精神,问道:“你认识王彩霞吗?” “你是问我妈妈吗?”女孩好奇地道。 看到眼前的女孩就是王彩霞的女儿,陆一伟欣喜若狂,连声道:“对,她在家吗?” 女孩摇了摇头道:“我爸妈都出去打工了,他们不在家。” 陆一伟有些失落,问道:“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弟弟。” “没有其他大人了吗?” “没有了。” “你弟弟多大了?” “6岁。” “6岁?他一个人在家?”陆一伟惊奇地道。 女孩很淡然地道:“对呀,我爸妈都不在家,平时就我照顾他,可我要上学啊,只好把他留在家里。” “……”陆一伟失声。过了一会儿问道:“那你能联系上你妈妈吗?” 女孩摇摇头道:“她只说出去打工了,具体去哪我也不知道。” “那啥时候回来?” “不知道。” 尽管见不到王彩霞,陆一伟也打算走一趟。他想看看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家。 0801 终于在天黑之前,陆一伟来到了这个建在半山腰的家。他累的双腿发软,而女孩像没事人似的,急冲冲地进了家门。 借着泛黄的光线,陆一伟环视着四周,眼前的一切让他异常震惊。房屋是用木头盖起来的,墙壁的一侧已有木头腐烂,简易地用塑料布遮挡。屋顶一角居然有个大窟窿,上面铺着稻草,如遇到下雨天,完全不起任何作用。家里除了一张床和一些散落在地上的锅碗瓢盆,没有任何电器,就连灯泡都没有,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而女孩的弟弟估计是玩累了,手里拿着一个完全看不出原来面貌的玩具躺在门口的一角睡着了。 女孩放下书包,把弟弟抱起来。男孩揉了揉眼睛,第一句话就是:“姐姐,我饿。” 女孩摸了摸男孩的头,安慰道:“你再玩一会,姐姐马上给你做饭。” 男孩瞪大眼睛望着陆一伟,吓得直往女孩怀里钻。 眼前的一切已经超出陆一伟的想象。南阳县是国家级贫困县,但当地老百姓与这比起来,不知强了多少倍。 家里没有电,女孩舍不得点蜡烛,抱着弟弟来到院子,在一处用石块围起来的地方点燃柴火,支起一口熏得漆黑的铁锅舀了两瓢水,用小手抓了两把米,这就是他们的晚餐。 “你们晚上就吃这个吗?”陆一伟心疼地道。 女孩点点头道:“对呀,我妈妈说家里穷,要省着一点吃。”言语间丝毫没有对生活社会有任何抱怨。 陆一伟看着有些心酸。可他来之前也没想到会如此悲惨,早知道就多买些东西带过来。他赶紧把包里的全部食物都拿出来,兄妹俩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露出纯真的笑容道:“好吃,真好吃。” 通过进一步了解,女孩今年12岁,叫陈小梅,上六年级。每天早上四点半起床,要走三个小时到镇里的小学上学,然后下午再走回来,也就是说,她一天就要走六个多小时,陆一伟想都不敢想。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陈小梅眼睛清澈,在柴火的反射下,小脸蛋通红。她是个积极乐观的孩子,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她说,她长大以后要当明星。 “为什么?”陆一伟好奇地问。 小梅的回答令他吃惊,她说,当明星可以穿漂亮的衣服啊。 陆一伟这时才注意小梅的着装。上身穿着一件不合体的的确良短袖,属上个世纪的产品,应该是她母亲穿过的衣服。下身穿着宽大的黑色裤子,而脚上穿着一双碎花点布鞋,大母脚趾头已经露了出来。小梅见对方看着自己,赶紧把脚缩了回来。 两个孩子都这么小,就失去了父亲,这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而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命运对他们实在太不公平了。 小梅说,她上完小学就不上了。妈妈说,女孩子上到小学就可以了,要省下钱供弟弟读书。再过一段时间,妈妈就回来带我们走,我和她要一起去打工了。 陆一伟心里不是滋味,道:“那你想读书吗?” “我当然想啊。”小梅提及读书,两眼冒光,兴冲冲地告诉陆一伟:“我在我们全年级是第一名。” 陆一伟下定决心,他要供两个孩子读书。道:“小梅,以后你和你弟弟的读书费用叔叔都包了,你们要好好学习。” “真的?”小梅兴奋地道。可过了一会儿,眼神有暗淡下来道:“我又不认识你,凭什么相信你。再说了,我爸爸肯定不让的。” 陆一伟撒谎道:“我是你爸爸的朋友,是他让我回来看你们的。” 小梅相信了,心中燃起了希望。 不一会儿,饭好了。小梅揭开锅,陆一伟瞅了一眼,一锅清汤寡水的稀饭。小梅回家里拿出碗筷,用勺子使劲捞稠的,可锅里本来就没多少米。乘了一碗端给陆一伟,道:“叔叔,你先吃。” 陆一伟连忙推辞,把饭端到女孩弟弟跟前道:“叔叔不饿,让你弟弟先吃。” 男孩早已饿得饥肠辘辘,端起碗来顾不上汤,跐溜跐溜地喝了起来。 小梅又从家里抱出一个摊子,用筷子夹了两片萝卜干放到弟弟碗里。然后又从书包里掏出饭盒,依然是抓了两把米,放了一片萝卜干盖上。陆一伟好奇地问:“这是干什么?” 小梅说,这是她明天中午的午餐。 陆一伟惊得哑口无言。 晚上,小梅和弟弟把床腾出来让陆一伟睡,而自己抱着弟弟在地上睡。陆一伟怎么可能答应,执意将孩子抱上了床。躺在床上,陆一伟给姐弟俩讲了许多外面的世界,听得两人瞪大眼睛问这问那,充满了好奇。 不知不觉,两个孩子睡着了,陆一伟却毫无睡意。他一个人坐在门口抽着闷烟,想了许多许多。 第二天一早,小梅早早起床,给熟睡的弟弟盖上被子,背上书包准备去上学。陆一伟一晚上没睡,他打算去镇里给孩子们买点吃的,跟着小梅一同出发。 临走时,陆一伟把存有钱的银行卡交给小梅道:“小梅,这是你爸爸给你们寄来的钱,等你妈妈回来后交给她,记住,不敢弄丢,也不敢给别人看,听到了吗?” 小梅懵懂地点了点头。 陆一伟不放心,又掏出笔和纸,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递给小梅道:“这是叔叔的电话号码,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就给叔叔打电话好吗?” 小梅小心翼翼地把纸条折好,连同银行卡塞进一个木头箱子底下。 陆一伟又把身上所有的现金拿出来给了小梅,小梅说什么都不要。 “让你拿着就拿着,这是你爸爸托付我给你的生活费。”陆一伟严肃地道。 看着一沓子钱,小梅道:“叔叔,这也太多了吧?” “不多,叔叔回去以后会经常给你们寄钱寄东西。”陆一伟动情地道:“记住,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千万不能辍学,叔叔会供你,一直读到大学,听到了吗?” 小梅流下了感动的眼泪。 两人准备下山,临走时,陆一伟在小男孩脸上亲了亲,带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 到了镇上,已经快中午了,陆一伟饿得前心贴后背,找了家饭店准备吃饭,才发现身上没有一分钱。只好到处找银行,可镇上仅有一家邮政储蓄所,而且不能跨行取款,给小梅买东西的事泡汤了。无奈,他只好坐车回县里。 面包车司机听说他没钱,不听任何解释,一把就给推下去。镇上距离县里还有40多公里,这要是走回去,估计就又天黑了。好在当地民风朴实,陆一伟坐了一辆手扶拖拉机摇摇晃晃地来到县里,第一件事就赶紧找银行取钱,终于赶在下班前取到了钱。 找了个饭馆刚坐下来,包里的手机叽里哇啦地叫唤起来。他掏出来一看,是张志远的,赶紧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接了起来。 还不等开口,张志远就劈头盖脸训斥道:“你这一天干嘛去了,手机一直无法接通,有没有点时间观念?” 张志远很少发火,陆一伟听得出来,这次他是真急了。可这大山里的,那有什么手机信号,到了县里才有一点。他赶紧承认错误,道:“张书记,实在不好意思,我在四川,手机没信号……” “你跑四川干嘛去了?” “看了个朋友。” “我不管你去了哪里干什么,务必于今天晚上回来!”张志远疾言怒色道。 陆一伟不敢追问有啥事,连连点头答应。 匆匆吃了点饭,陆一伟坐着最后一趟车回到西昌,到了已经是晚上了,没有去成都的大巴。他顾不了那么多了,高价打了个出租车来到机场,再次让他傻眼。飞往江东市的航班最早也到明天上午10点,这要回去估计就下午了。 他紧张地盯着电子屏幕查看,看到有飞往京城的。京城距离江东市还有八百多公里,不管这些了,立马买机票飞往京城。 到了京城晚上十点,陆一伟陷入两难选择。如果坐火车回去到了明天上午11点多,如果打出租连夜回去,应该在早上八点多能回去,但价格……不管了,当机立断,先回去再说。接连问询了七八辆出租车都不愿意,陆一伟着急了。无奈之下,他找了辆黑面的,以1000元的价格成交。 迷迷糊糊中,手机响了。陆一伟睁开眼一看,已经到了西江省境内,看到是张志远的电话,立马接了起来。 “回来了没有?”张志远语气强硬地道。 陆一伟看到高速路的指示牌还有8公里,道:“马上就到。” “好,你到了直接来省委大院,我到楼下去接你。” 半个小时后,陆一伟终于到达。看了看表,差十分的八点,顿时松了口气。这一趟“旅行”,尽在路上折腾了,而且还花了不小代价。 在省委大院门口等了十多分钟,张志远下来了,冲着他一招手,往西江省最高的权力中心走去。 0802 省委大院对于陆一伟来说并不陌生,以前跟着楚云池,张志远来此地办了不少事,但每次来的心境截然不一样。 省委大院原先是清朝的都督府,军阀时期的行政府邸,解放后,当时的工作组为了节省开支,就此安寨扎营,一直延续至今。以前,省委大院建筑群规模相当庞大,前中后分为三个功能区,最气派的当属行宫了,不过在“破四旧”的时候全部拆毁,仅剩下东西两侧的偏房以及后花园。后经过仿古改造,陆续修复了部分建筑,而在行宫的原址上,修建了一栋五层楼的楼房。这就是西江省的权力中心。 而在中轴线的另一侧,是一栋现代化的高楼大厦,是省政府的办公场所,比省委高出不是一丁点。有些好事的人曾想省委领导提意见,政府楼怎么能比省委楼高呢,应该调换一下。时任领导是参加过抗日战争的老革命,且能相信这些歪理邪说,不为所动。后来有任领导听进了他的意见,正准备对调时,又有人提出了不同意见。说这里是历任朝代的权力中心,是块风水宝地,一旦挪窝容易动了根基。领导不相信,愣是搬到了前面的大楼。 然而,没过了多久,该领导就被查了。此举更是传得神乎其神,一通联想。后来的领导又重新搬了回来,就此固定下来。 此格局和南阳县委大院有些相似,间接地反映了当地的建筑风格和风貌。 大门口的武警拿着枪冷冷地盯着出出进进的车辆和人,而保卫科的人更是眼睛长在头顶上,像猎犬似的注视着,如此森严的戒备下,如果没有通行证或他人下来领是很难进去的。越是常人无法靠近,这里越是神秘敬畏。 陆一伟走进去,看着清一色穿着深色长裤和白色衬衣行色匆匆的疾跑,愈发紧张。要知道,能进来此地的绝非一般人,不是领导就是老板。 上了三楼,张志远将陆一伟领进走廊尽头一个狭小的房间内,里面还坐着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小伙子,正在眉头紧锁盯着电脑屏幕噼里啪啦地敲打着键盘。无论从气质上还是神态上都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再反观自己,无论穿着多么贵的名牌衣服,身子不自觉地佝偻下来,总觉得低人一等。 “小刘,赵科长找你有事,你过去看看。”张志远道。 小刘抬头看了眼陆一伟,起身抱着一沓文件走出去了。走路时,脚步稳健,徐疾徐缓,气势非凡,很有做派。不知是在省委工作有天生的优越感,还是耳濡目染,邯郸学步刻意模仿某位领导。不管怎么样,让陆一伟羡慕万分。 在南阳县有人把你当成个人物,来了这里一文不值。 张志远无暇顾及陆一伟的感受,坐下来看着手表道:“时间仓促,就不废话了。关于你的事,我昨天和罗秘书长侧面说了下,罗秘书长对你比较感兴趣,当即提出让你过来见一面。我给你打了一天的电话都没接通,害得我和罗秘书长解释了一通,答应今天上午见面。我刚才问了下罗秘书长的秘书小王,他的时间排的很忙,最后小王给挪出5分钟时间,时间定在8点45分。现在是8点32分……” 张志远说着,陆一伟莫名地紧张起来,双腿有些打颤,放在膝盖的手指在发抖,额头上渗出一丝冷汗。 “你紧张什么?”张志远看到陆一伟拘谨的样子,道:“你别紧张,罗秘书长很和蔼的。一会见了面胆子大一些,回答问题声音洪亮一些,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能给对方留下好印象?怕什么,对方也是人,放松点。” 张志远接着道:“待会见了罗秘书长,他会问你的情况。不管问什么,你就说想要进步,想充电学习,将来更好地为家乡服务。其他的一律不准说,听到了没?” 张志远如此说,陆一伟愈发紧张。紧张的上牙床和下牙床不停地磕碰,后背早已湿透。 张志远的交代不无道理。领导们的时间很宝贵,想见面谈事必须提前预约,如果关系不够硬,想见都见不上。见面的时间精确到分,多一分钟都不行,毕竟后面还有许多人在排队。而陆一伟能插队进去,完全是靠个人关系。如果张志远不在企改办,想都别想。另外,见面时要抓住谈话要领,直奔主题,多余的话一律不说,否则时间到了都没进入主题,一切白搭。 “好了,现在是8点38分,我们现在马上过去。”谈话时,张志远一直在看手表。应该说,他是掐着时间谈话的。 从该房间到走廊的另一侧,不过区区20米的距离,陆一伟的步伐却异常沉重,都不会走路了,手心全是汗。 一路上,张志远不停地和从某个房间走出来的人点头打招呼,完全没有当初县委书记的影子,倒像是秘书科的新人。层次决定地位,级别决定一切。 到了一间候客室,狭小的空间坐满了人。个个神色紧张,心情焦虑,一脸严肃地坐在沙发或椅子上焦急地等候。他们之间并不说话,屏住呼吸盯着房间的某个角落。而办公桌前坐着一位皮肤白皙的中年男子,正伏案挥笔疾书。 张志远回头对着陆一伟压了压手,蹑手蹑脚走到男子跟前,低声道:“王主任。” 男子抬起头,看到是张志远后,低头看了下表道:“等赵厅长出来后你就进去吧。” “好的,好的,谢谢了!”张志远抱拳感谢。 其他人见有人插队,不由得把目光集中到陆一伟身上,复杂的眼神写满疑虑。 这时,一个男子站起来道:“王主任,富基县的县委书记马焕然,昨天和罗秘书长约好了的,我有急事见他,您看能不能……” 王主任扶了扶眼镜道:“你急什么,没看到财政厅的郭厅长,江北市的周市长也在这里等着吗?” 男子听后,回头看了下两人,羞愧地点了点头,一脸赧色乖乖地坐下了。 这时,套间门开了。一位领导走出来,汗流浃背,第一件事就是用手擦额头的汗。陆一伟心想,这还是见秘书长,要是见省委书记指不定紧张成什么样呢。 王主任立马起身,快步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出来道:“张处,进来吧。” 张志远领着陆一伟走了进去。 办公室并不大,顶多一百多平,比起县委书记的办公室不知差多远。而且陈设很简单,一张办公桌,一个书柜,几张沙发,地上摆着一盆红豆杉,仅此而已。 陆一伟站在那里,张志远轻声走到办公桌前道:“罗秘书长,这就是陆一伟。” “哦。”罗中原抽着烟靠在宽大的皮椅上注视着陆一伟,指了指沙发道:“坐吧。” 陆一伟恭敬地鞠了一躬,半个屁股坐到沙发上,直起腰板等待罗中原发问。 罗中原梳着大背头,而是头发茂密且乌黑,国字脸白皙的看不到一根胡须,悬胆鼻狮子口,是民间传闻的“有福之人”。白衬衣笔挺精致,如果加上特效,能够看到身上散发一圈一圈的磁场,亦或吸引,亦或排斥,让人生畏。 “我听润年同志说,当初刊登在《内参》上的‘南阳模式’出自你手?”罗中原突然道。 陆一伟没想到罗中原会以此为切入口,他不知该怎么回答。刚才张志远再三叮嘱,不该说的一律不说,那这算不算不该说的呢。 张志远迅速解围,道:“罗秘书长,那篇文章是出自蔡主任之手,一伟同志不过是提供了素材而已。” “哦。”罗中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道:“我问你,你对省里搞此次企业改制有何看法?” 看似简单的问题,回答起来却异常困难。如果高度深度不够,很有可能大打折扣。陆一伟那来得及思考,反而更加紧张了。 “别紧张嘛,你好好思考一下。”罗中原宽慰道。 陆一伟静下心思考后道:“罗秘书长,我认为企业改制是当前我省所面临的最大困境。一个的企业的培育需要花费大量的物力财力人力,而臃肿的管理机制和滞后的经营理念已不符合现代形势,不符合时代潮流,应该引入现代企业管理制度,政企分开……”陆一伟越说越不紧张,思路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罗中原听的时候不停地点头认可,脸上浮现出了笑容。表面上是在提问,实则是试探民意。他作为省企改办公室主任,是具体的操作者和执行者。近段时间,有一小部分人公开反对企业改制,说不利于地方经济发展。更有甚者,说省里这是变相地买卖国有资产,导致资产流入个人腰包,富了一部分人,坑了大多数的人利益。 “很好嘛,年轻人。”罗中原弹了弹烟灰道:“你这样的人放到基层实在可惜了。”说着,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摁了一连串数字拨了出去。 0803 罗中原在打电话时,陆一伟屏住呼吸倾听。过了一会,罗中原挂掉电话对张志远道:“过一会儿你去一趟组织部见见赵部长。” “好,好,谢谢罗秘书长。”张志远知道事情办成了,连声感谢。 临出门时,罗中原又补充道:“一伟同志,到了省委党校要好好充电,不要辜负了志远同志的希望。” 出了门,陆一伟也是汗流浃背。刚才他还笑话前面出来的那人,看来这里就是“热”。 事不宜迟,张志远立马带着陆一伟下了楼,来到东侧的组织部。这次,张志远单独进去,而陆一伟站在门口等候。 虽是早上九点多,太阳已经毒辣,晒得人皮肤生疼。而此时的陆一伟,没感觉天气炎热,反倒是清爽宜人。想到自己马上要离开南阳县,心情无比激动。 过了一会儿,张志远出来了。带着陆一伟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道:“赵部长已经安排人去办理了,最迟估计明天就会有人通知你,回去以后赶紧准备一下。你要好好珍惜这次机会,为了你,赵部长开了特例。” 此刻,陆一伟不知该说些什么,有些情感难以用语言表达。张志远就是许半仙口中的“贵人”,每走一步,他都挂念着自己,宁可舍脸求别人。可想而知,两人的情谊不是单纯的领导和秘书,而是彼此惦记着对方的挚友。 张志远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陆一伟有恩于先。当初,原市委书记田春秋痛下毒手将自己“双规”,要不是陆一伟赤手空拳,不费余力,想尽一切办法出手相救,也就没有他张志远的后来,更没有他的今天。人心都是相互的,将心比心,总归错不了。 张志远看着陆一伟的傻样子,知道他要说什么。拍了拍肩膀道:“昨天电话里我语气有些强硬了,别怪我。其他的话不要说了,我心里清楚。离开南阳县也好,换个环境增长点知识和阅历,对你的将来有很大的帮助。” “好了!”张志远看了下表道:“不和你多说了,我得上去忙了,你赶紧回去吧,一切安顿好后电话告我一声。” 从省委大院出来后,陆一伟一身轻松,闭着眼睛贪婪地呼吸着并不新鲜的空气。都说风雨之后见彩虹,这是这段时间以来他最开心的一件事。他兴奋地跳起来飞舞拳头,高声喊叫。路过的行人看到他这样子,以为是个傻子。 回到南阳县已是中午,陆一伟驱车直接回了老家,把这一好消息分享给父亲。 陆卫国听后十分高兴,自豪地道:“我就说嘛,我儿子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最棒的,好好干,有前途!哈哈……” 看到父亲像个小孩子般,陆一伟乐呵呵地道:“爸,要不咱爷俩喝两杯?” “好啊,我去拿酒!”陆卫国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翻箱倒柜把自己珍藏多年的好酒取出来,弄了两个菜,爷俩喝上了。 聊了一会开心的事,陆一伟心情突然沉重下来,道:“爸,我这一走就是一年,你和我妈……” “这你不用管!”陆卫国道:“我俩又不是小孩子,你放心地去吧。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 陆一伟担心地道:“爸,你的身体不好,我走了你就好生在家里养病,别干这些体力活,你把身体养好我才放心啊。” “婆婆妈妈的,就和你妈一样。”陆卫国大大咧咧道:“啥事没有,你要让我在家里待着才会憋出病。” 过了一会儿,陆一伟试探道:“爸,我给你们在东州市买了套房子,估计再有个把月就交工了。我想着,玲玲不是在东州嘛,你们过去也好有个照应,妈那边同意了,就看你的意见了。” 陆卫国道:“一伟,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可我年纪大了,舍不得离开故土,何况我住单元楼不习惯,上个厕所还得坐着,我拉不出来。还有,楼底下就是人,不接地气,时间长了我那受得了,还是在家里好。如果将来有了孙子你让我去,二话不说,拎包就走。” 话题又回到从前,陆一伟无言以对。 陆卫国道:“不说这些了,说说那箱东西吧,怎么?人还没找到?” 陆一伟摇摇头道:“我一直不间断写信,至今杳无音信。” “那你走了咋办?” “我也不知道。” “真是个负担!”陆卫国叹了口气道:“要是实在找不到人,咱就交公吧,这一天天的,心里始终不踏实。” “不行!”陆一伟坚决地道:“这是许伯祖上留下来的产业,属于私人财产,必须交给他亲人。再等等吧,过个两三年确实找不到人,到时候再想办法。” “那好吧。”陆卫国叹了口气道:“我只好再把东西搬回来,放到你家我实在不放心。” 陆一伟突然想到银行有出租保管箱的业务,随即掏出手机准备询问,发现手机没电了。拿过父亲的手机打银行客服咨询了下,只有市级以上银行才有此业务。 挂断电话,陆一伟把想法告知父亲,陆卫国听闻道:“放那里保险吗?万一有人顺手牵羊拿走一件东西,你我都不知道啊。” “爸,你就放心吧,银行里有监控,再说钥匙在我们手里,没有人能打开。”陆一伟宽慰道。 目前,也只有此办法了,陆卫国勉强同意了。 正喝在兴中,一辆车急速停在院子里,组织部长闫东森兴冲冲地走下来大声喊叫:“陆一伟,陆一伟……” 陆一伟走出门外,惊奇地道:“闫部长,你怎么来了?” 闫东森看着陆一伟一脸酒气,道:“你小子还有心思喝酒,而且手机关机,这小日子过得滋润嘛,快跟我走。” “去哪?” “回县里。”闫东森伏贴在耳朵上道:“市委韩书记已经到了南阳,正满世界地找你呢,快跟我回去,你小子要走好运咯!” “我……我这还和我爸喝着酒呢。”陆一伟故意道。 “喝什么酒啊,以后有的是机会。”说完,进门和陆卫国打了声招呼,与其喝了杯酒,抓紧时间往县里赶去。 路上,闫东森道:“你小子能耐大啊,韩书记都亲自下来请你了。” 陆一伟知道是啥事,故作深沉道:“找我干嘛,我又没干犯法的事。” “别和我玩这套!”闫东森道:“你是心里明白装糊涂,蒙我呢。” “我真不知道。” 闫东森道:“省委组织部赵部长亲自给秦书记打了电话,要让你参加此次青训班。秦书记又安排赵部长找你谈话,而且省里也下来了人,据说要现场办公,特例特办。你小子经常玩这种鬼把戏,居然把赵部长都惊动了,啥时候也替我美言几句啊?” 陆一伟无奈地笑笑,道:“闫部长,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得!算我啥都没说。” 回到县里,尽管是大中午,县委大院依然格外繁忙。关于陆一伟的事,早已传到各个角落,让一些人既羡慕又感叹。见面后格外热情,早早地就伸出了手。 在肖志良办公室见到市委组织部长韩洪刚。 韩洪刚客套了几句道:“省委赵部长明确指示让你明天到省委党校报到,我刚才已经和志良同志交换意见了,今天下午你抓紧把工作交接一下,明天准时报到。” 没想到幸福来得这么快,陆一伟还没回过神来。 肖志良愁眉苦脸地道:“我说韩书记,一伟可是个优秀的人才啊,我还打算给他压担子,你们就给我弄走了,好比断了我的左右手啊,实在舍不得。” 韩洪刚开玩笑地道:“以你肖志良的本事,一个人就能干了全县的活,还在乎一个陆一伟?哈哈……” 随时玩笑话,其实也是含沙射影,暗指肖志良独断专权。肖志良面露赧色笑笑,没有接话茬。而是回头道:“一伟啊,你这一走,我真心舍不得。不过为了你个人前途,我大力赞成。到了省委党校好好学习,回来后为家乡的发展提供智力支持,好吧?” 陆一伟知道这都是客套话,点头感谢。 谈话结束后,立马填表,不到十分钟一切结束,韩洪刚带着资料离去。 肖志良又说了一些溢美之词,提出今天晚上为陆一伟举办践行晚餐。肖志良此举,不是因为陆一伟,而是看到此人背后的能耐。能够惊动省委组织部长,此人不简单哪,以前还真小看了他。 当天下午,门可罗雀的统战部突然一下子人多了起来,快要把门给挤垮。不用说,都是前来道贺的。更多的是,抓紧时间给陆一伟留个好印象。万一将来这小子回来后一下子蹦到县长的位置,一切皆有可能。 陆一伟送走一拨又来一拨,压根喘不上起来。笑脸不知陪了多少,同样的话说的他都觉得恶心,可就这样也得继续装腔作势。毕竟,他是南阳县人,将来还需要这帮人的帮衬。 终于要离开了,陆一伟高兴之余却莫名伤感。生于斯长于斯,工作生活了几十年,真要离开多少有些不舍。可要有更大的发展,离开是必走之路。 想着有好多愿望没实现,还留有许多遗憾,可又能怎么样? 一切都太仓促,一切都太突然,如果还有下一秒,陆一伟定会弥补过失。现在看来,只能交给后来者了。 就此一别! 0804 当天晚上,肖志良果真没有食言,拉着四套班子领导为陆一伟践行。如此高规格的待遇,就连张志远离开时都没有享有,而缘起仅仅是省委组织部长的一个电话。殊不知,这一切都是张志远在背后操作运作的。 酒席上,无论是曾经的敌友还是现在的对手都不约而同化干戈为玉帛,频频举杯,说着千篇一律的祝贺词。谁都知道,陆一伟这一走,下一步就面临着升迁提拔。如果不抓紧时间搞好关系,把从前的旧账一笔勾销,将来把矛头对准自己,得不偿失。 高博文心里有亏,端着酒杯几次想过去敬酒又觉得舍不下脸,如坐针毡。最后,他瞅准时机,等到县政协主席段长云敬酒时蹭过去,堆着难看的笑脸道:“陆常委,祝贺啊。” 陆一伟没给高博文脸色,今天他心情特别好,红润着脸笑着道:“高县长,谢谢了。我这一走没人和你唱对台戏了,呵呵。” 高博文尴尬一笑,道:“都过去的事了……” “对,过去的事了,咱就不提了,来,喝酒!”陆一伟豪爽地喝了下去。 今晚陆一伟是主角,破天荒地坐到了肖志良身边。等到混战开始后,肖志良脸上带着醉意道:“一伟,我有一事不解,当初你们抓马林辉的时候,为什么把战火转移到古川县呢?还有,侯永志到底是被谁害死的?” 陆一伟假装独醉,含含糊糊道:“事情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再提还有必要吗?” 肖志良一愣,没有追问。过了一会儿道:“一伟,你这马上要走了,有没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解决。” 陆一伟想了下道:“要求嘛没有,不过请求有一个。” “哦?说来听听。” 陆一伟伏贴在肖志良耳边道:“原财政局局长肖志雄替人背了黑锅,他是无辜的,我不奢望能给他正名,但请求给他一个名分!” “可以!”肖志良毫不犹豫道:“那你觉得把他安排到哪个部门合适?” 陆一伟道:“肖志雄从前一直搞后勤工作,且有一定经营头脑,我建议他去驻京办。” “哦。”肖志良若有所思,没再说话。 陆一伟如此安排有原因。肖志雄原先就是个不起眼的人物,突然被张志远挖掘出来出任财政局局长,立马遭到杨德荣打压。可见,出头鸟不好当啊。身上贴着张志远的标签,留在南阳县势必会被他人围攻,还不如远离是非之地,再过两年平稳着陆。 酒席一直持续到十点,一帮人喝得醉醺醺,摇头晃脑地散去。 李二毛将陆一伟送回了家,为其泡好茶,插上热水器,然后一声不吭地回到自己房间。他的心情格外沉重,陆一伟这一走,自己的前途就没着落了。 陆一伟坐在沙发上继续接着各种贺电,人生就是如此世态炎凉,在你落魄的时候手机就是个摆设,一旦有了起色,形形色色的人纷纷往上贴。他实在不想接电话了,干脆把手机一关,洗了个澡准备睡觉。 进卧室时,看到李二毛房间的灯还亮着,才想起这档子事。 他推开门,只见李二毛躺在床上玩手机。李二毛迅速坐起来,道:“一伟哥,你要出去吗?” “坐!”陆一伟走到床边拍着肩膀道:“二毛,我这次是去学习,肯定不可能带司机,你有什么打算吗?” 李二毛低着头道:“我想跟着你。” 李二毛是临时工,而且起步就跟着陆一伟。如果走后,没人会用他。陆一伟想了一会儿道:“这样吧,矿上缺人手,要不你先去矿上干一段时间?等我学习结束后再做打算。” 目前也只能这样了,李二毛点了点头。 陆一伟当即给潘成军去了个电话,潘成军欣口答应。 安顿了李二毛,陆一伟了无牵挂了。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早早起床洗漱干净穿戴整齐,带了些日用品及衣服,光明正大地将那一箱宝贝搬下楼,准备出发。 下了楼,陆一伟与石晓曼不期而遇。看着石晓曼焦虑的眼神,他没有多说,微笑着一个同事之间的握手,上车离去。 石晓曼呆呆地站在那里,最后的精神寄托轰然倒塌。陆一伟这一走,还会再见面吗? 省委党校,即西江省行政学院,与陆一伟的母校西江大学仅一墙之隔,看到熟悉而陌生的环境,陆一伟思绪万千,似乎又回到了大学时代,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一幕幕往事历历在目。时隔多年,竟然还是那么清晰。 因为陆一伟是“特招生”,自然按照特殊待遇入校。学校按照专人为其办理入校手续,分配了宿舍,安排到青训二班学习。西江省共有96个县,也就有近100人参加此次培训。为了达到培训效果,学校进行小班化管理,共分为三个班级。 安顿好后,陆一伟被带到了位于二楼的青二班。工作人员与班主任简单交流后便离开了。班主任指着一个座位微笑着道:“陆一伟同学,请坐。” 陆一伟坐到教室的倒数第二排,与周围同学打了声招呼,像个学生一样打开桌子上的文件,认真聆听班主任的训话。 经过了解,班主任叫张卫华,是党校的副校长,教授,研究生导师,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一连串标签让在座的各位目瞪口呆。其他帽子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最后一条,是国家对一线创新人才一种特殊厚待。奖金仅有两万元,不过钱不是重点,名号才最重要。物以稀为贵,玩得就是特色。 紧接着,张卫华又强调了几条纪律,不准迟到早退,外出必须请假;不准携带司机或秘书,生活一切自理……一共讲了十来条,让这群平时自由散漫惯了的人一时间难以接受。陆一伟同样如此,还没坐了半个小时,就觉得凳子下面有钉刺,备受煎熬。想着长达的一年的脱产学习,叫苦连天。 接下来选班长。张卫华指着陆一伟道:“陆一伟同学,我们这期青训班属你级别最高,那就由你来担任班长吧。” 陆一伟恍恍惚惚站起来,响起了稀里哗啦的掌声。 张卫华继续讲着,陆一伟突然在文件花名表上找到个熟悉的名字。 邱映雪,共青团南州市广元区委书记,难道此人和《西江文学》上的“秋映雪”是同一人?陆一伟抬头快速扫射着,在靠窗的一角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天哪!那不是那天在咖啡馆见到的女子吗?难道她就是邱映雪?陆一伟有些坐立不安,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想立马冲过去问个究竟,可这是教室,不是咖啡馆。 好不容易忍到下课,上午已经没课了,可以自由活动。女子依然一副高冷,穿着一袭白裙带着仙气飘回了宿舍。陆一伟跟在其后,几次想上去搭腔,可最后还是忍住了。日子长着呢,不在乎这一两天。 回到宿舍,陆一伟往床上一躺,脑子里全是邱映雪的背影。这时,同宿舍的舍友回来了,进门就道:“陆常委,今天中午我约了班上的同学,一起去喝点?” 都说来党校学习有两个重要目的,一个是镀金提拔,另一个就是广结好友。你想啊,一个县就一个名额,能被推荐上来要不能力卓越,要不有深厚背景,关系过硬,一般人想来,门都没有。眼前是这位是东桥市中原县国土局耕地保护科科长,比陆一伟长两岁,不过来路相当不一般。 陆一伟坐下来笑着道:“好啊,你们说去哪,我来安排。” “那用得着您,这点小事交给我就成了。”男子自我介绍道:“我叫刘向阳,来自中原县,你叫我小刘就行了。” 宿舍两人一间,左右各一张床,有独立卫生间,有电视,有服务员专门打扫,条件还算不错。陆一伟见此人比较灵泛,伸手道:“向阳兄弟,咱俩以后可是同一个战壕里的兄弟了,以后多多照应,哈哈。” “陆常委,你千万别这么说。”刘向阳道:“应该说你照应我才对。你是我们这届青训班里级别最高的,而且还是作为特招生进来的,现在又是我们的班长,以后我就跟着你混。” 陆一伟道:“到了党校,我们都是同一个起点,职务级别不重要,以后你就我一伟就成了,没必要搞得那么复杂。” “好咧!”刘向阳欢天喜地地道:“那我以后就叫你陆哥吧,呵呵。” 这时,对面宿舍的人过来看望,一个男子进门就上前握着陆一伟的手道:“陆常委,以前久闻大名,可一直没机会见面,今日一见,三生有幸啊。” 陆一伟在疑惑的时候,男子自我介绍道:“我是古川县的,叫周朴园。” 而另一位也介绍道:“我叫赵军辉,来自东州市安都县。” 陆一伟对此人比较感兴趣,额外多问了几句,道:“军辉,你在哪个部门工作?” 赵军辉道:“不足挂齿,在县委办。” 0805 经了解,古川县的周朴园是一个乡镇的副镇长,而安都县的赵军辉是县委办的副主任,是时任县委书记的秘书。后者可以理解,领导身边的红人想不进步都难。那周朴园又有何能耐呢? 这一批人都是藏龙卧虎,身怀绝技,说不定西江省将来基层的主力干将由此诞生。与他们搞好关系,无疑是结识了一个庞大的利益联盟,这也是来党校学习的另一面。 有的人,天生就有领导才干,身上散发着无穷的个人魅力,吸引着他人为之膜拜臣服,陆一伟便是这类人。这不,刚来了不到半天,已经有人主动围上来,成为“六人组”的核心人物。 别看在单位或课堂都是一本正经,私底下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刘向阳,天生的自来熟,三句话过后便成了老朋友,勾肩搭背兄弟相称,戏谑地道:“我说兄弟们,就我们几个大男的出去吃饭也没什么意思,要不我去女生宿舍那边叫几个女的过来?” “行啊!”赵军辉两眼放光道:“张教授上午点名时我注意到了,我们班上有几个女的长得不错,一个叫什么丹,一个叫什么映雪,你要是能把这两位叫来,今天中午的饭我包了。” “这可是你说的啊。”刘向阳指着赵军辉一个调皮的表情,甩手走出了宿舍,一边走一边道:“等着,我现在就去叫。” 刘向阳走后,赵军辉一屁股坐到沙发上道:“陆常委,有件事我想不通,你都副处级领导了,还参加青训班干嘛?来以前我打听了,我们这批培训结束后很有可能是下基层锻炼,对于你来说没挑战性啊。” 陆一伟笑着道:“我已经说了,在这里没有级别高低,我们都在同一起跑线,以后就别如何客气了。不瞒你说,我从参加工作到现在,除了参加过县里组织的培训外,还没有参加如此高规格的培训班。对于我来说,是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至于以后我暂时不考虑,一切服从组织安排。” “听听!”赵军辉晃着手指对周朴园啧啧道:“当了领导的人说话水平就是不一般,以后我们可得多和一伟同志学习啊。” 周朴园虽与他们都是副科级,但自己在乡镇工作,自我感觉低人一等,只是腼腆笑笑,没有作答。 “陆常委!”这时,范春芳突然出现在宿舍门口,脸蛋红扑扑的,不知是天热的原因还是在这里见到陆一伟兴奋。 陆一伟看到范春芳拘谨的表情,主动站起来走出门外。 “陆常委,真没想到您也会来,我实在太高兴了。”范春芳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陆一伟心情大好,微笑着道:“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范春芳道:“我们还没下课,已经有人在传从南阳县来了位大帅哥,而且还是副处,我一听便猜到是你,呵呵。你去听听,现在女生宿舍都是在议论你,你可是大红人啊。” 听到自己成为关注的焦点,陆一伟还有些不好意思,道:“别人跟着瞎起哄,你也起哄吗?” “哈哈。”范春芳爽朗地笑着,比起从前的“冰美人”天壤之别,倒像是换了个人,愈发美丽动人。以前吧,陆一伟一直单纯地以下属的眼光看待她,而今天没有了那些条条框框,第一次站在男人的角度审视她。 范春芳道:“陆常委,待会我爸来接我回家吃饭,要不一起去?” 陆一伟连忙摆手道:“不用了,我都和他们约好了一会一起出去吃饭,你回吧。”范春芳是个低调的女人,在石湾乡待了好几年,居然没有人知道她的家世,就连县领导都一概不知,可见其隐藏的多深。要换做别的人,顶多在乡镇待几个月就凭借关系调回省里了,可她没有,至于为什么,陆一伟一时半会猜不透。 范春芳有些失落,扇动着眸子道:“可是我已经和我爸说了,他想和你见一面。我第一次提出请求,你不会拒绝我吧?” “这……”陆一伟回头看看宿舍的两人,小声道:“春芳,以后日子长得呢,不在乎这一半次。主要是我都答应了他们了,第一次见面就食言不太好看……” 范春芳嘟了嘟嘴道:“那好吧。”转念一想又道:“那你们介意不介意带我一起去?” 宿舍里的赵军辉听到了,立马站起来高声地道:“当然欢迎了。” 范春芳心里一乐,看着陆一伟征求意见。 陆一伟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时,刘向阳从对面的女生的宿舍过来了,身后还带着一个颇有气质的女子。走到陆一伟跟前道:“一伟,来给你介绍下,吕丹,一个班的,西州市城区公安局经侦队的队长。” 吕丹大方地伸出手道:“一伟,很高兴认识你。” 怪不得如此有气质,原来来自公安系统。陆一伟握手点头,眼神不时地瞟向身后,他所期待的人并没有出现。 “哎呀,这位美女是谁啊?”刘向阳看着范春芳大呼小叫道,吓得她直往陆一伟身后躲。 赵军辉走出来问道:“怎么才请来一位,还有一位呢?” 刘向阳无奈地道:“我晚去了一步,人家刚走,行了,以后有的是机会。人齐了,那咱们走吧?” “走。” 出了党校门口,刘向阳冲着不远处的两辆奔驰一挥手,车子匀速驶了过来,让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一个小小的副科干部,竟有如此大的能耐,着实刮目相看。 刘向阳为人做事很高调,不在乎别人用怪异的眼光看他,拉开车门将两位女士请了上去。而陆一伟与其他两人则坐到后一辆车。 一路上,所有人都各怀鬼胎揣测刘向阳的来路,陆一伟同样免不了俗套。他认为,此人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 来到一家装修考究的主题餐厅,刘向阳大摇大摆走了进去,倒像是自家的餐厅。不过后来经过证实,这家餐厅确实是他的产业。 酒桌上,刘向阳和赵军辉异常活跃,卖命地在两位女士面前表现。吕丹是性格直爽之人,配合着两人开着各种荤段子,而范春芳则低头笑而不语,时不时瞟一眼端坐中央,脸上挂着迷人微笑的陆一伟。而陆一伟的心思完全不在酒桌上,惦记着那个神秘而美丽的女子。 下午原本要举办开班仪式,因省委副书记、党校校长临时有事取消,自由活动。难得有清闲时间,加上中午喝了酒,陆一伟睡了一下午,醒来后已到了晚饭时间。他起床揉了揉发胀的头,上了个厕所,正盘算着去找三条他们玩的时候,有人敲门。 开门后,范春芳探头望了一眼,眯着眼睛笑着道:“陆常委,晚上有安排没?” 陆一伟一头雾水摇了摇头。 “那太好了!”范春芳激动的手舞足蹈,拉着陆一伟往外走,道:“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陆一伟有些吃不消突然转变的范春芳,站住道。 范春芳神秘一笑道:“待会你就知道了。” 陆一伟不好意思拒绝,道:“那行,我回去换身衣服。” 在范春芳的带领下,两人来到一家比较偏僻的酒吧。陆一伟站住门口连忙摆手道:“我中午的酒还没消化,现在又喝酒,有些吃不消啊。再说了,这种地方都是你们小青年来的,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就不凑热闹了。”他极力避讳两人的关系,毕竟对方还是单身。 “你不就比我大五六岁嘛。”范春芳道:“这里可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一般人想进来都进不去,走吧,进去你就知道了。” 无奈之下,陆一伟只好跟了进去。 进去后,酒吧内陈设古朴,环境静怡,不过没多少人。不过走进另一扇门后,就是另外一个世界了。 “芳芳,你怎么才来啊,我们都等你好久了。”这时,一位年纪相仿的美丽女子跑了过来,说话间不停地打量着陆一伟。 “你爸来了吗?”范春芳问道。 “早来了。正在里屋和徐叔喝茶呢。快点的,马上就要开始了。”女孩拉着范春芳催促道。 范春芳回头一笑,低声道:“这位是我的好姐们,叫杨冉。不知道你听过杨同耀没?” “杨同耀?就是宏泰集团的老总?”陆一伟惊奇地道。 范春芳点了点头,指着杨冉道:“对,这位正是他女儿。” 关于杨同耀,简直就是西江省的传奇人物。陆一伟与其有过一次接触,还是借大学同学李春妮的光,没想到他还有个如此漂亮的女儿。 一边往里面走,范春芳小声道:“今天是这位千金小姐的生日,他父亲邀请了社会各界名流,达官显贵,正好你借此机会可以多接触一些人,或许今后对你有帮助。” 陆一伟明白了范春芳带他来此地的目的,可自己一个小小的副处,又没有接到邀请,这不是找不痛快嘛。他慌张停止脚步,道:“你怎么不早说?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是陆一伟吗?”正要离开,东州市市委书记徐才茂突然出现在陆一伟跟前。 0806 徐才茂的突然出现,让陆一伟受宠若惊,立马回头谦虚地道:“徐书记,没想到您还记得我的名字,晚辈愧不可当啊。” 徐才茂心情愉悦,哈哈大笑道:“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是芳芳带你过来的吗?” 陆一伟侧头看了眼范春芳,不知该如何回答。 范春芳及时化解尴尬,上前推了一把道:“哎呀,徐伯,你问那么仔细干嘛,你还是回去喝茶吧。” 范春芳敢对徐才茂如此“无理”,说明两家的关系并不一般。很快,陆一伟便知道了答案。 这时,省委宣传部副部长范荣奎乐呵呵地走了过来,道:“老徐啊,人家年轻人在一起聊天,你过来掺和什么,快走,同耀叫你有事。” 徐才茂用手指戳了下范春芳的脑袋道:“老范,你这个丫头啊犟得很。你说我当初都给她安排到发改委,她居然不去非要自己考。考就考吧,还偏偏跑到南阳县那么偏远的地方。去了两年多,愣是不让我们打招呼暴露身份,我好几次差点都和志远说了,怕得罪你这个闺女忍着没说。好在没发生什么情况,要是真有点事,你这个当爹的难辞其咎!” 范荣奎看着女儿心疼地道:“我可不后悔嘛,又有什么法子,现在的年轻人想法难以捉摸,这还不是他妈给惯的。现在好了,总算回来了。” “爸,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乐意。”范春芳撅着嘴巴道:“哎呀,你们别光顾着聊天,这边还有个大活人呢。”说着,把在一旁发愣的陆一伟拉到跟前道:“爸,这就是陆一伟。” 范荣奎的眼睛如同扫描仪似的上下打量着陆一伟,进而脸上露出笑容,伸手道:“你就是陆一伟啊,幸会,常常听芳芳提起你,没想到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不错!” 陆一伟还没反应过来,连忙道:“范部长,我真不知道春芳您女儿……” “哈哈……”范荣奎大笑起来,道:“就连张志远都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会知道?” “老范,老徐,站在那里聊什么呢,快点过来。”这时,远处有个男子招手叫喊道。 “那行,你们聊着,待会酒席开始了我们好好喝两杯。”说完,转身离去。 陆一伟依然呆呆着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喂,喂,醒醒!”范春芳用手在陆一伟眼前晃了两下道:“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陆一伟回过神来摇摇头道:“没有。你过来,我问你点事。” 来到僻静的角落,陆一伟道:“范春芳,你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啊?” “什么?我没听明白。”范春芳不解地道。 陆一伟本想问她为什么这些年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可转念一想又咽了回去。富家子女的心思不是一般人可以猜透的。 范春芳笑着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说得直白点,我不想依靠父母,更不想活在他们的阴影下,这些年来我做到了,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 陆一伟无言以对。 范春芳继续道:“我在基层锻炼了两年,学到了很多东西,我非常满足。如果没有这次青训班,我也会回来的。当初推荐时,我极力央求我父亲不要过问,可他偏不听,执意给市里县里打了招呼,这是他两年多第一次利用手中的权力干预我的事。” 尽管范春芳解释得很清楚了,陆一伟还是难以理解。他印象中的领导子女都是飞扬跋扈,出手阔绰的花花公子千金小姐,怎么可能会屈身到基层当一个乡镇干部,实在有些想不通。 “行了,别想了,以后你会慢慢知道的。”范春芳得意一笑道:“今天是我闺蜜杨冉的生日,让你见识下什么是富豪的生活。” 刹那间,灯光突然暗了下来,舞池中的人群迅速撤离,一束激光打到天花板上,曼妙的钢琴声四起,从空中徐徐飘下来一位身着白裙的女子,跟着音乐节奏翩翩起舞,轻缓落到舞池中央,拿起手中的小提琴,拉起了德尔德拉的《纪念曲》,琴声悠扬,余音绕梁,美不胜收。 陆一伟虽不懂音乐,但对其情有独钟。尤其是在心烦意乱时,歌声总能心情平复。他完全被现场的意境带到一个童话世界里,而拉奏小提琴的则是邱映雪。当然,这只是幻觉。 一曲毕,现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范春芳在一旁高声喊叫道:“冉冉,你太棒了!”说着,还打起了口哨。 范春芳介绍道:“杨冉,毕业于牛津大学,去年刚从英国回来,在外交部工作了一段时间觉得没意思就回来了。如今,在她老爸的帮助下成立了个高尔夫球学校,专门教官员老板们打球,生意相当火爆。这不,马上又要在东州市建一个高尔夫球场,啧啧,生意头脑随她爹,不能比啊。” 高尔夫球,一项起源于苏格兰牧民在不经意间发明的游戏,经英国皇家贵族包装后迅速成为一项高雅运动并席卷全球。八十年代中后期,中国挂起了高尔夫风,各地不管地理环境及经济条件,强行征地争先恐后纷纷上马该项目,热潮一浪高过一浪。倒不是说国人爱好这项运动,只要和身份地位沾上边,就有广阔的市场前景。 西江省在九十年代中期在江东市郊外建了个高尔夫球场,占地面积高达2000多亩,总投资几个亿,但打球的人少以及高昂的维护费用导致该项目长期亏损闲置,到后来无人问津,惨淡收场。听说又要建一个,陆一伟并不看好。 陆一伟甭说打高尔夫,连球杆都没摸过,更别说规则了。他用羡慕的口吻道:“有钱人真会享受。” 范春芳接着道:“据说高尔夫球场只是其中一个项目,还要建一个马术场,等建成了到时候我带你去。” 陆一伟连忙摆手道:“我就一土老帽,这么高雅的运动咱享受不起。” 这时,灯光照亮了整个舞台。只见一个身着黑色西服的男子用标准的普通话道:“今夜星光璀璨,今夜无人入眠,在这个美好的季节里,我们迎来了杨冉女士28岁的生日,下面有请今晚的主角隆重登场,大家欢迎!”陆一伟定金一看,那男子不是别人,而是经常在电视上看到的著名节目主持人。 伴随着阵阵掌声,杨冉在两位女士的陪同下,珠光宝气地缓缓走进舞台中央,熟练地用飞吻回馈大家。而陪在她身边的同样让人咂舌,正是时下当红的一线歌星。 陆一伟深深震撼了,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到活跃在舞台上的明星,请来这几位需要花多大的代价啊。对于他来说遥不可及,可对于杨同耀来说,小菜一碟。 陆一伟看到二楼一侧杨同耀正与徐才茂聊得热火朝天,一个熟悉的身影晃了进来,其他人纷纷起身迎接。没错,正是省委秘书长罗中原。 而二楼的另一侧站着一群打扮得妖魔鬼怪的妇女围着一个长相老气但穿着洋气的贵妇啧啧称赞,不用问,应该是杨同耀的老婆。陆一伟仔细一看,居然发现了李春妮的身影,有些凌乱了。作为杨同耀的情人出现在这种场合,难道家人里都知道并认可? 李春妮也看到了陆一伟,伸手打了下招呼,悄悄溜了过来。见面后惊奇地道:“一伟,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一伟含含糊糊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春妮没有追问,道:“听说到党校了,怎么样,还好吗?” 陆一伟勉强一笑道:“就那样,刚来一天,有点新鲜感。” “一伟,你们现聊着,杨冉叫我了。”范春芳话音未落,已经冲进了舞池中央,摆着各种poss与其拍照。 “这是范荣奎的女儿吧?”李春妮指着道。 陆一伟点点头道:“你认识?” 李春妮道:“猜的,不认识。不过她父亲范荣奎倒是挺熟悉的。此人原先不过是个中学校长,就因为他这个女儿和杨冉是同学,和我家老杨扯上关系,蹭蹭蹭就到了省委宣传部,还当了个副部长,看把他能耐的。” 陆一伟没有说话,他向来不喜欢在背后议论别人的是与非。 李春妮指了指徐才茂接着道:“包括他,都是我们家老杨一手扶植起来的。就靠他的本事能稳坐西江第一大市的市委书记?想得美。今天晚上要不是与他探讨高尔夫球场的土地事宜,他都不够格参加。” “还有罗中原,这都是走的老杨的门路。明年换届选举,他想上个台阶,这不让老杨到中央给他活动关系,天天跑得可勤快了。” 李春妮吧嗒吧嗒将在场人的老底全部揭开,陆一伟不知该如何接茬。杨同耀是西江省的首富不假,不过他还有个名号,一些人私底下叫他民间“组织部长”,想让谁上谁就上,反之。其地位足以与省委书记抗衡。陆一伟一直不相信,不过听李春妮这么一说,倒有几分可信。 0807 在一片混乱中,陆一伟悄悄地离开了酒吧。 来到大街上,他感觉轻松了许多。还是外面的空气新鲜,那里并不属于他。 饭没吃着,酒没喝上,陆一伟肚子饿得乱叫。他随便找了个小吃摊,喝着啤酒,吃着烤羊肉串,异常美味,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自己本身就是个寻常一般人,非要不自量力地进入富人领地,何必找不自在。 回到党校,陆一伟不想回闷热的宿舍,来到学校后花园纳凉。 党校的前身是重阳书院,最早可以追溯到明朝,已有几百年历史。据说,当年心学创始人王守仁的弟子聂豹到此游学,并亲笔提名“重阳书院”。虽不及时下的东林书院有名气,但在历史的长河里留下了浓墨重彩,见证着一个时代的繁荣和衰落。 陆一伟对此地非常熟悉,以前上大学时经常来这里晨读。随着打着晨读的旗号的人越来越多,党校随即加强管理,不再对外开放。 此时此刻,墙那边的西江大学人声鼎沸,爽朗的笑声直穿云霄,而这边反倒是人群稀少,只有三三两两的人散坐在湖心周围。不过也难怪,那边是充满活力的大学生,而这边大部分都已成家,哪有闲心来此地风花雪月。 陆一伟在一处长椅坐下,点燃一支烟享受着习习凉爽的夜风从脸上拂过,脑子里依然回想着酒吧的那一幕。 忽然间,他发现湖对面有个熟悉的身影,没错,是邱映雪。只见她穿着一身紫色的裙子手捧一本书,借着路灯的光线埋头读书。 此情此景,陆一伟有些激动,随即将烟丢到地上用脚踩灭,加快脚步绕了过去。 距离越来越近,陆一伟有些呼吸急促,不知道过去该如何打招呼。可他又不想错过这么好的机会,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邱映雪过于专注,竟然没发现靠近的陆一伟。直到一双皮鞋出现在眼帘,她才抬起了头。 “你好。”陆一伟微笑着道,声音在发颤。 邱映雪将散落的头发捋到耳后,摘掉耳机站起来点头示意,道:“你好。” 邱映雪长得真的非常漂亮,精致的五官无可挑剔,白皙的皮肤在灯光的照射下如同凝脂白玉,晶莹剔透。修长的身躯让人浮想联翩。一点都不逊于刚才在酒吧见到的女明星,甚至胜出一筹。那些明星的美貌是靠各种化学物品堆砌到脸上,而邱映雪只画了淡淡的妆,美得让人窒息。 男人爱美女是与生俱来的天性,历来如此。陆一伟同样免不了俗套,倾慕于心,萋萋于怀。 “你……你是邱映雪吗?”陆一伟小心翼翼问道。 邱映雪莞尔一笑,道:“陆班长,以后还需要你多多关照啊。” 一个微笑融化了陆一伟的心,不好意思地挠着头道:“我们互相关照。” 邱映雪早已忘记了在南州咖啡厅发生的一幕,道:“听说陆班长已经官至副处,能与你这样的大人物一起学习,是我们的荣幸。” “不敢当,不敢当!”陆一伟连忙摆手谦虚地道:“在这里我们只是同学,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 听着陆一伟语无伦次,邱映雪笑着道:“别的同学都去玩了,你怎么有闲心来这里?” 陆一伟道:“我不太喜欢热闹,这里多好,不吵不闹环境好。平时工作够累了,来这里躲躲清闲才是享受。” “呵呵。”邱映雪撩发一笑,把书合上道:“时间不早了,那我先回去了。”说着,便要转身离去。 陆一伟一慌,上前跟上去瞟了一眼书的封面道:“你是不是喜欢文学?” 邱映雪停止脚步,用异样的眼神看着陆一伟问道:“你怎么知道?” 陆一伟乘机道:“我在《西江文学》上看到过你的文章。” “啊?”邱映雪惊奇地道:“不会吧?” “《消失在亚细亚的天空》是你写得吗?” “……” 陆一伟见对方不说话,知道猜对了,拍马屁道:“你的文笔非常优美,给人一种清风拂面的感觉,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邱映雪扑哧笑出声道:“我写得有那么好吗?” “当然了!”陆一伟一本正经道:“你看我是学文科出生,但与你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简直没法比,以后我还得多加向你请教。” “看着你斯斯文文的,拍马屁的功夫一点都不差。”邱映雪道。 陆一伟理直气壮地道:“这不是拍马屁,是真情实感,真情流露,内心独白……” “好了,我信了还不行吗?”邱映雪打住道:“你再夸我就飞到天上去了,你见到别的女人也这样吗?” 陆一伟今晚格外兴奋,生怕邱映雪飞走了。他道:“不瞒你说,我平时少言寡语,见到你不知怎么的,话一下子多了起来,让你见笑了。”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邱映雪中止话题道:“我要回去了。” “可以留个你的电话号码吗?” 邱映雪疑惑地道:“以后每天见面要电话号码干什么?” “方便联系嘛。” 邱映雪犹豫再三,还是把号码给陆一伟。至少她认为,此人并不坏。 回到宿舍,陆一伟兴奋地像个孩子似的,躺在床上迫不及待发起了短信。邱映雪的出现,激发了他沉睡已久的内心世界,恍惚回到了大学时代,似曾相识。 然而,一条短信石沉大海,一直到凌晨对方都没有回复,陆一伟带着淡淡的忧伤入眠。 第二天一早,同宿舍的刘向阳前脚刚进门,范春芳后脚就进来了。 “一伟,昨晚你怎么不辞而别啊?”范春芳把买好的早餐放到桌子上,站在卫生间门口质问正在洗漱的陆一伟。 陆一伟一边刷牙一边道:“我饿得肚子发晕就先出来了。” 范春芳似乎意犹未尽,兴高采烈地道:“你走后,你猜杨冉她父亲送给她什么礼物?一辆限量版的玛莎拉蒂,乖乖,我看着都羡慕。” 陆一伟对其不感兴趣,用毛巾擦掉嘴上的泡沫道:“马上要上课了,你赶紧回去准备一下吧。” “那好吧。”见陆一伟没反应,范春芳有些失落,指着桌子上的小笼包道:“刚给你买的,乘热吃啊。”说完,转身离去。 “一伟,这丫头是谁啊?”刘向阳对范春芳充满好奇。 陆一伟含含糊糊道:“以前我们在一个单位工作过,就是一般同事。” 刘向阳看着丰富的早餐啧啧道:“一伟,你可太有福气了,我快羡慕死你了。怎么样,把这丫头介绍给我玩玩?” 看着刘向阳一脸奸笑,陆一伟一本正经道:“向阳,你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还不安分?” 刘向阳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人活一辈子,图个啥?不就是图个开心快乐嘛,只要高兴了,啥都行。” 陆一伟懒得和他争辩,匆忙吃了两口往教学楼赶去。 到了教室,陆一伟一眼就看到邱映雪,依然坐在昨天靠窗的位置。他很想挨着坐下来,可觉得不妥,随即坐到邱映雪的后排。 邱映雪似乎觉察到陆一伟,没有吭声,继续专注地看书。 陆一伟几次想询问昨晚为什么没回短信,可开不了口。这时,一个女子挨着他坐下来,笑着道:“陆班长,挨着你坐不介意吧?” 此女子正是昨天一起吃饭的吕丹,陆一伟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一上午时间,陆一伟倍感煎熬,至于教授在上面哇啦哇啦讲了什么,一句都没听进去,而是一直专注地盯着邱映雪的一举一动。猛然间,陆一伟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她。 以前,他从来不相信什么狗屁一见钟情,但此刻他相信了。内心如同关着失去自由,压抑许久的困兽,突然一下子放出来,燃起了他对爱情的渴望。而这次不同于以往,对待感情的期望值更加强烈。 不过他心中也有顾虑,对于邱映雪的情况一概不知。万一人家已经结婚,一味地一厢情愿,到最后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最迫切的,是想办法打听到她的情况。可南州并不认识人啊,去哪打听呢。 中午放学后,范春芳准时出现在门口。拉着陆一伟道:“中午别在食堂吃了,我一好姐妹约我去吃西餐,要不一起?” 范春芳的过度热情让陆一伟感觉情况不妙,已经远远超出了同事范畴,必须及时制止。他连忙道:“我不太喜欢吃西餐,你去吧。” “那我们换中餐,行不?”范春芳锲而不舍道。 陆一伟有些无奈道:“中午太热了,我不想跑了,在食堂随便吃点就行了。” “那好吧。”范春芳一脸失望。 分别时,陆一伟突然叫住了她道:“春芳,我求你件事。” “啥事?” 陆一伟觉得有些冒失,道:“算了,不用了。” (更新迟了,实在对不住大家了。这两天工作特别忙,昨晚加班到凌晨两点多,身不由已啊。以后我尽量定时更新,希望大家谅解。另外,马上月底了,如果大家手中有月票的话求投过我,冲一下榜单,也算是一种鼓励吧。在此,要特别感谢csype888、ks和我没有名字111,谢谢你们的支持!有你们的支持,万路一如既往,呈现更加精彩的内容给大家!) 0808 “一伟,我们到了学校门口了,人家不让进。”潘成军坐在李海东新买的三菱帕杰罗车里给陆一伟打电话。 听到潘成军过来了,陆一伟心里暖暖的,走出教学楼道:“你们等着,我马上出去。”挂掉电话加快了脚步。 走出大门,李海东兴奋地冲着陆一伟打喇叭。陆一伟走过来后,李海东跳下车拍着车门得意地道:“陆哥,这车怎么样?” 陆一伟围着看了一圈道:“挺好,你喜欢就行。” 李海东喜欢车,早几次就嚷着要买车,潘成军嫌开支大没同意,现在梦想成真。虽不是什么豪华车,但撑面子足够了。 听到陆一伟没责怪自己,李海东赶忙道:“老潘让买的。” “嗯。”陆一伟坚持原则道:“煤矿的事他说了算。” 潘成军也下了车,乐呵呵地道:“好家伙,这要不是你来这里上学,我估计这辈子都不可能来这里。今日一见,看得我心痒痒。要是我再年轻几岁,我也要上大学。” “得了吧你。”李海东揶揄道:“就你那点文化还读大学,让你儿子还差不多。” 一句话戳到了潘成军的痛处,陆一伟赶紧圆场,岔开话题道:“你们怎么来了?” 李海东道:“这不,听二毛说你不在南阳了,老潘非要说过来看看,顺便看看你有什么需要。” 陆一伟意味深长地看了潘成军一眼,搂着肩膀道:“谢了,我什么都不需要。走吧,今天中午我请客,吃什么?” 潘成军道:“我很长时间没见到三条了,要不我们去他那里吃?” “别,千万别!”李海东连忙道:“我可吃不惯西餐,换个地。” 陆一伟扮了个鬼脸道:“那好吧,我们就在附近吃点吧,以后再说。” 一行人在附近找了个酒店,进了包厢李海东熟练地点好菜,又从后备箱里取出酒,准备大喝一顿。 “怎么没带二毛来?”陆一伟没见李二毛的身影,关切地问道。 “他在矿上看场子,没个自己人张罗我不放心。”潘成军道。 “哦。”陆一伟道:“他怎么样?” “还行,挺机灵的。” “那就好,就烦你多费心,好好培养他,这孩子人老实,人品不错,信得过。”陆一伟客观评价道。 “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潘成军道:“我听二毛说你宿舍没有空调,夏天该多热啊。来的路上我和海东合计,要不给你按个空调。或者直接在外面包个酒店,一切开支矿上出。” “对啊!”李海东附和道:“咱现在有钱了,不在乎这俩小钱。” 陆一伟摇头笑着道:“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党校面对的又不是我一个人,还装什么空调,我可没那么娇贵。酒店就更没必要了,何况我们是封闭式管理,晚上睡觉前还要点名的。” “哈哈……”潘成军哈哈大笑道:“一下子把你关起来,习惯吗?” “不习惯也得习惯,事件长了就好了。” “那好吧。”潘成军又道:“你那辆标致车,我每天开着跑,有点旧了。你在江东市不能没有车,万一有个应酬啥的。海东给你看了辆奔驰,吃了饭要不一起去看看?” “得了吧,还奔驰,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够高调啊。”陆一伟道:“这里是党校,又不是公共场合,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作甚,不必了。” “陆哥,你也该买辆车了。”李海东道:“以前吧咱没钱,现在矿上两三天的收入就够一辆奔驰,这点钱,小钱。” 听到煤矿的生意如此好,陆一伟倍感欣慰。 潘成军补充道:“煤价又涨了,一吨煤涨到240元,如果照此趋势下去,到年底估计能突破300元,简直是印钞机啊,哈哈。前两天,南方的那家造纸厂一下子打给我们500万元的定金,要求全力生产支援他们,现在24小时不停地开采,都难以及时供煤啊。” 陆一伟有所顾虑地道:“不间断生产可以,但务必地抓好安全工作啊。一旦出点什么事,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 “这你放心,我每天亲自下井检查,而且用得都是我老乡,安全这块没多大问题。”潘成军道:“目前,我们急需要扩大开采规模。” 陆一伟明白潘成军想要说什么,道:“这样吧,等过两天不忙了我过去一趟,争取早日把这事给敲定。还有其他困难没?” “暂时没有。” “村里的人再没去骚扰吧?” “甭说村里人,镇里的人都很少来了。上次你那个肖扬兄弟出面果然管用。”潘成军高兴地道。 “那就好,一旦有了事及时告诉我。” “好的。” 中午,三人喝了两**酒,李海东兴致很高,要开第三**时,陆一伟死活不让开,道:“我下午还要上课,总不能顶着个大红脸上课吧,行了,都自己人,点到为止。” 李海东见此,只好作罢。 由于陆一伟下午还要上课,潘成军草草结束了饭局。临走时,交给他一个封信道:“这里面是五万元,还有一张十万元的银行卡。来了省城,免不了有社交,先拿着,随后再给你打钱。” 陆一伟没有客气,将钱装起来道:“行了,一切以煤矿为中心,我手头还有点,够用了。” 回到宿舍,刘向阳穿着大花裤*衩,一只手叼着烟,一只手拿着酒**,坐在床上看球赛。看到陆一伟红着脸,道:“喝酒了?” 陆一伟脱掉衣裤,往床上一趟,疲惫不堪道:“几个朋友来了,喝了点。” “哦,要不再来点?” “不了,下午还有课呢。”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陆一伟已经完全适应了党校的生活节奏,与班上的同学相处十分融洽。然而,与邱映雪的关系依然不冷不热,对方好像刻意回避。 经过多方了解,陆一伟终于打探到了邱映雪的底细。果不其然,她出生于一个书香门第,父亲是当地小有名气的作家,母亲是南州市京剧团团长。和自己一样,大学毕业后回乡发展,一直在团委系统工作。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目前单身。据说,她前夫是当地副市长的公子,不知为什么,婚姻只维持了不到一年。 不知道她因婚姻受挫,还是性格天生孤冷,总给人一种拒千里之外的感觉。陆一伟的心思她又不是不知道,难道对其没感觉? 范春芳一如既往的“热情”,每天早上雷打不动地要送早餐。陆一伟劝说过她很多次不要这样,可她偏不听。后来陆一伟干脆早早出门,就这样还是坚持。更加一等的是,每次她到宿舍看到陆一伟有替换下来的衣服,立马抱走拿去洗。害得陆一伟每次换下衣服马上洗,比以前勤快多了。 范春芳为什么如此做,她从来没说。不过是个人都能感觉出来,她喜欢陆一伟。而陆一伟一直拿她当下属对待,从来没往哪方面想。 与此同时,有关南阳县方面的消息源源不断传来。肖志良果然没有食言,将许万年从驻京办调了回来,肖志雄调任驻京办主任。 肖志雄上任的前一晚,还特意给陆一伟打了个电话表示感谢。他知道这事是陆一伟办的,因为肖志良找他谈话时明确地告诉了他。陆一伟没有多说,希望他万事多个心眼,切不可成为某个人的靶子。 石湾乡小学终于在推迟一个月后竣工了。陆一伟和范春芳和特意赶回去出席仪式,这毕竟是他的政绩工程,需要留下点什么。 行政服务中心如同早产儿,生下来就命运多舛。好在肖志良手腕硬,顶着各方面的压力强行推进。如今,地基刚刚结束,正在加紧盖楼。可天气转冷,马上就要面临停工。 省里的工作同样如火如荼。东州市纺织厂率先完成了企改任务,得到省委书记黄继阳的充分肯定。其主要模式是引进外资,由南方某品牌服装厂控股,主要进行上游粗加工。从前东州市效益最好的企业就此消失,注入新的活力迎来新春天。然而,伴随而来的各种弊病相继出现,最直接面对的就是下岗职工安置问题。部分职工不满足条件,频频引发越级上访事件。关于这些情况省里完全掌握,但为了不影响企改进程,保持“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态度。 天气转凉,意味着夏天就要结束了,又一个漫长的冬天即将来临。 对于北方人来说,应该说更喜欢冬天的寒冷,至少陆一伟喜欢冬天。 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陆一伟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可见这次培训是非常及时有用的。尤其是张教授旁征博引,从西方政治到中国政治,又通俗易懂地讲解分析了中国经济趋势,让人受益匪浅,感触颇深。 不过,学员们都有颗不安分的心,时常挂念探讨一件事,那就是培训结束后去向。入学前,上头的文件模棱两可,没说将来怎么安排。有的说回原单位,有的说下基层挂职锻炼,还有的说直接提拔等等人云亦云,可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清楚未来如何。或许,上级组织部门也不确切该如何定论。 陆一伟倒觉得无所谓,一切服从组织调遣安排。 0809 “陆班长,可以帮个小忙吗?”课间休息时,邱映雪突然破天荒地向陆一伟求助。 陆一伟迷迷瞪瞪坐起来道:“啥事?” “你出来一下。” 来到走廊,邱映雪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要去一趟京城,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且有这等好事,陆一伟当即就爽快地答应了,道:“这没问题,你说啥时候走?” “现在。” “啊?”陆一伟惊奇地道:“这也太着急了。张教授说这两天省委龙副书记要亲自来授课,要求我们不得请假,你看过两天成不?” “哦,那算了吧。”邱映雪有些失望地走进了教室。 陆一伟看出邱映雪心里有事,一狠心道:“那好吧,我们现在就走,我先去请个假。” 来到张教授办公室,张教授听闻两人一同要请假,心中疑虑重重道:“你俩这是要干嘛去?” 陆一伟撒谎道:“我要回家办点事,和她不是一起的。” 毕竟是成年人了,张教授没必要过于严苛,准了他们假。不过务必要在龙书记授课前赶回来。 两人坐着飞机来到京城,驻京办主任肖志雄早早地在机场门口等候。见到陆一伟兴奋地道:“我俩可是有日子没见了,这次来了一定要多住几天,我陪你好好玩玩。” 一旁的邱映雪心事重重,陆一伟没时间开玩笑,接过肖志雄手中的车钥匙道:“我待会去找你。” “去哪?” “八达岭陵园。” “哦。”陆一伟听到此意识到什么,没再追问。 到了八达岭陵园,邱映雪从包里取出墨镜带上,在门口买了一束鲜花怀着沉重的心情走了进去。陆一伟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该不该进去。可他怕邱映雪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只好跟了上去。 邱映雪知道陆一伟在身后跟着,没有反对。来到一处新坟前,她摘掉了墨镜,将手中的鲜花缓缓放到墓碑前,紧接着沉默了很长时间。 陆一伟则站在不远处,凝神望着邱映雪的一举一动。过了一会儿,只见她突然情绪失控,抱着墓碑嚎啕大哭起来。哭声凄惨,惹得周围其他人都往此观望。 陆一伟虽不知坟墓里躺着什么人,但应该和邱映雪的关系比较密切。他不忍心打扰,直到邱映雪晕倒,才匆忙跑了过去。 邱映雪醒来后,一把将陆一伟推开咆哮道:“你走开,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陆一伟没有坚持,默默离开,继续远远注目。不过走开时,他看到了墓碑的照片和名字。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年纪相仿,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和邱映雪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邱映雪一直从下午坐到天黑,直到陆一伟上前提醒,才不忍心起身离开。道别时,一步三回头,就是到了车里,依然回头望着陵园。那里,埋藏着她的梦。 一路上,邱映雪一直蜷缩着靠着车窗看着窗外的风景,泪眼婆娑,让人心疼。 回到驻京办,肖志雄已经备好丰富的晚餐,为陆一伟洗尘。 南阳县没有其他县市区的经济实力,在京城二环把一个招待所全年租下来,就是办公场地。驻京办拢共三个人,除了日常接待县领导及家属到访,好像并没有其他事。招待所虽破,但装修还算过得去。 邱映雪下车后,说一句你们吃吧,便回到房间。肖志雄上前追问,被陆一伟拦了下来小声道:“她心情不好,由着她吧。” 宴席上,肖志雄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这位是弟妹?” “别瞎说!”陆一伟一本正经道:“党校同学,没有的事。” 肖志雄一个坏笑道:“我看着这姑娘长得挺漂亮的,要不你干脆将就一下,娶了得了。” 两人关系不错,自然敢开玩笑。陆一伟不避讳道:“我倒想呢,可人家不见得答应,行了,别关心我了,说说你吧,近来如何?” 肖志雄双手一摊,努了努嘴道:“这就是我每天的任务,哎!现在我看着饭菜都想吐。” “哦?”陆一伟疑惑地道:“有这等好事你还嫌弃,别人倒想来都来不着呢。” 肖志雄无奈地道:“咱县的驻京办不能与其他县的比,单纯的就是个接待任务。你看看人家马平县,好家伙!把一整块地皮买下来,盖了30多层的楼,一到二十层出租,剩下都是人家驻京办的,完全不依赖县财政,每年的收入相当于一个中型煤矿,单位光奔驰宝马都好几辆,工作人员的奖金每年都有十几万,啧啧,羡慕不来啊。另外,随着京城低价的上涨,他们县那块风水宝地又升值了,这也是资本啊。” 陆一伟宽慰道:“你也不能这么想,人家毕竟起步早嘛。咱县这才成立了不到一年,总得有个时间过渡吧。要是煤矿效益好,过两年咱县也买块地皮,盖他个六十层,到时候你这个驻京办主任相当于一个集团的老总,多牛气。” 肖志雄叹了口气道:“你老弟就别宽慰我了,能守住摊子就不错了。真要到了那会,还不知道谁来当,那能轮得上我。” “行了,别说这些丧气话了,走一步说一步吧。最近谁都来过?”陆一伟道。 肖志雄道:“肖书记来过那么一两次,杨县长倒是经常来。来了也是点一下卯,偶尔在这里住一晚,大部分时间不知道在干嘛。有一次,我看到他带着一个年轻姑娘回来,我都没敢问。这个杨德荣,都那么大年纪了,一肚子花花肠子。” “还有高博文也经常来。”肖志雄道:“他女儿不是在这里上大学嘛,好家伙!把这里当成她自己家了。要用车过去取,一开就是好几天甚至更长。同学来了安排这里免费吃住。朋友聚餐也是来这里糟蹋一通,简直不像话。还有高博文他老婆,更是个光吃肉不吃骨头的主。只要来京城,所有一切开销都挂到驻京办账上,就连坐地铁的车票都看在眼里……” 肖志雄发了一通牢骚,陆一伟安慰道:“这些事你也别斤斤计较,反正杨县长分管驻京办,到时候你把情况说清楚就行。” “这让我怎么说,他们好意思干,我都不好意思说。”肖志雄气愤地道。 “行了,为了这点小事气坏身子不值当。”陆一伟道:“驻京办不过是个跳板,是个过渡期,这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过两年瞅准合适时机再调回去。” “哎!”肖志雄道:“真要调回去谈何容易?你和张书记都走了,谁还看得起我肖志雄?以后再说吧。如果可能,我还是想跟着张书记干。” 这种事陆一伟不敢乱说,道:“张书记有他的难处,如果哪一天高升了,他不会忘记你我的。” “但愿如此吧。”肖志雄道:“光顾说话了,赶紧吃菜啊,都凉了。” 陆一伟匆匆吃了两口,端了一份饭上楼试图敲邱映雪的房门。敲了两下,无人应答。陆一伟随即拨打电话,听到房间里响起铃声后,一颗心落地。 “映雪,你开开门好吗?”陆一伟焦急地道。 过了很长时间,门开了。 陆一伟进去后,只见邱映雪斜靠在沙发上,眼睛肿的核桃大,眼角还挂着泪水,整个人看起来精神萎靡,无精打采。 陆一伟似乎能猜到什么,安慰道:“映雪,不管怎么样你得先吃饭,身体要紧。” 邱映雪突然坐起来,瞪大眼睛对陆一伟道:“一伟,我需要你的帮忙。” “帮忙可以,那你的先吃饭啊。” 邱映雪不管不顾,道:“你先答应我。” “好。” “可以借我点钱吗?” 听到这个忙,陆一伟轻松许多,道:“借多少?” “十万。” 陆一伟随即将口袋里的一张银行卡掏出来放到她面前道:“这里面正好十万,你拿去用吧。” “谢谢,谢谢!”邱映雪抓起银行卡抱在怀里又失声痛哭起来。 沉默了许久,邱映雪终于打开了话匣子。道:“他叫王峥嵘,是我的大学同学,也是我的初恋男友。我们原本可以走到一起的,可由于种种原因,最后不得不分道扬镳。他很有才,尤其是画画方面很有造诣,但我父亲觉得他不务正业,而且没有经济来源,始终不同意。” “他的画很有灵性,我觉得不亚于什么梵高之类的。我能够从画里看到他内心的独白,是那么的清澈而纯洁。尽管他名气不大,可将来总会有人赏识他,成为一代画家。他没有钱没关系,我完全可以养着他,只要他在我身边,我心里就非常踏实。” 听到此,陆一伟大致明白了。邱映雪的初恋情人是个一事无成的“画家”,为了追求艺术,成天钻到自我世界里陶醉,连最起码的生存本领都没有。怪不得邱家人反对,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同意。作为一个男人,你首先得承担起养活家庭的重任才能谈其他的。 从邱映雪的话语间,她至今都对这位“画家”念念不忘。 0810 人们常说,搞艺术的人行为怪异,其思维意识往往凌驾于常人之上,用抽象的思维解读过于浮躁的年代,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你们不懂什么叫艺术。 一千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欣赏艺术同样如此。在战火纷飞的岁月,涌现出了一大批杰出的大师,迎着炮火风花雪月,针砭时事,不得不说时代造就英雄。而到了和平年代,艺术叠加了太多人为的内涵,扭曲的审美观冲击着利益市场,致使再无大师出现。 八十年代初期,港台的“靡靡之音”悄悄走进了大陆,让封闭已久的国人第一次感受到音乐可以这样好听。尤其是以崔健为代表的摇滚乐适时出现,在校园内引起狂热的骚动。九十年代,校园民谣流派的诞生,更是引发癫狂的追捧。一些所谓的流浪歌手背着一把吉他到校园耍酷卖弄,与一些音乐爱好者组成乐队标榜摇滚天团。而他们的器械设备,日常生活很大一部分都是“脑残粉”省吃俭用供养,而且绝大多数是女生。 养文人,行为不耻,但有些人心安理得。他们总觉得自己是个天才,总有一天会证明给所有人看的。然而,这条路异常漫长。而邱映雪眼中的这位“画家”便是典型的代表。背着画板往京城胡同里一钻,吃着泡面抽着劣质的香烟进行所谓的“创作”。 讲起前男友,邱映雪满脸的幸福。道:“他的画真的很好。他当初为了画沙漠的日落,我们俩一起挺进塔克拉玛干沙漠,突遇沙尘暴,差点就死在那里了。” 陆一伟对其不作任何评价,关心地道:“映雪,你别光顾着说,先吃点。” 邱映雪不理会,继续满满的回忆,陆一伟听着直打哈欠。有些事他听明白了,这些年都是邱映雪养着他。 讲着讲着,邱映雪又哭了起来:“老天爷嫉妒他的才华,这么狠心夺去了他的生命……” 陆一伟小心翼翼问道:“他……是怎么……” 邱映雪摇摇头道:“他们说是中煤烟死的,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我已经很长时间没见到他了。” “哦。” “不行,我现在要过去看看。”邱映雪突然坐了起来道。 “这么晚了,明天吧。” “不麻烦你,我一个人过去。” 陆一伟怎么可能丢下她不管,只好硬着头皮来到位于京城后海的胡同。七拐八拐在一个拥挤偏僻的四合院里找到了王峥嵘的住处。 房门紧锁着,里面黑洞洞的,邱映雪拼命地敲门。这时,从旁边的房屋走出一个身着奇装异服的男子走出来叫喊道:“嗨嗨嗨,敲什么敲,人都挂了,万一真敲出个大活人来,还不把人给吓死。” “你有这房间的钥匙吗?” “我那有,要问你问房东。” 邱映雪做出个不可思议的举动,抬起脚一脚把房门踹开,吓得那男子赶紧蹿了进去。 房间很小,顶多10平米左右,墙壁上各种涂鸦,地上散落着各种未完工的画作。而墙的一角,整齐地码着一摞画卷。床上的被褥团成一团,各种物件都有,脏兮兮的,污*秽不堪。窗户跟前有个煤炉,如果照邱映雪所说,这应该是罪魁祸首。 邱映雪蹲在地上将散落的画纸一张纸捡起来,坐在昏暗的灯光下静静欣赏着。陆一伟不忍心打扰他,来到隔壁的房间询问情况。 看到陆一伟递过来的是中华,男子一下子热情了许多,滔滔不绝讲了起来:“这地儿太晦气,已经死过两个人了,明天我也打算搬出去,太他妈的晦气了。” “王峥嵘是怎么死的?” “这王八蛋该命短,欠了别人一屁股债成天花天酒地好吃好喝。前一阵子带了两个女人回来过夜,酒喝多了,睡得跟死猪似的,第二天就一命呜呼了,鬼才知道他怎么死的。”男子说着,一脸的怒气。 房间里气味难闻,烟头满地,方便面盒扔得到处都是,桌子上有零有整放着不到五十元的零钱,床上扔着一把吉他,应该是搞音乐的。陆一伟简直待不下去了,赶紧离开。 邱映雪拿着画卷看了很长时间,一直到凌晨才依依不舍离去。临走时,抱走了部分画作。 回去的路上,邱映雪道:“一伟,你京城有认识的熟人吗?” “有,但很久不联系了,有事?” “我想给他办一个画展。” 陆一伟差点岔气,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原来和他借钱就是为了这个啊。他没有反驳,道:“你要放心的话,交给我来办。”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安排肖志雄联系场地。肖志雄虽在京城时间不长,但处理一些事还是得心应手的。很快,在京城798艺术区找了个展馆,经过一天的紧张筹备,一切就绪。 肖志雄看着挂在墙上的画作,小声对陆一伟道:“一伟,不知是艺术休养不够还是画家的思维超前,我怎么看着不怎么地啊?” 陆一伟盯着一副颇为后现代艺术风格的画作看了许久,道:“艺术这玩意儿,不是你我凡人能看得懂的,走吧,累一天了,回去休息。” 次日,画展开馆,但进来欣赏的人寥寥无几。而邱映雪只要抓住一个人就拼命地介绍创作意图,希望得到他人的肯定。大多数人进来瞟一眼就出去了。看来,不光是陆一伟欣赏不了,大众的眼光是一致的。 中午十一点多,陆一伟接到了张教授的电话,说省委副书记的讲座提前到今天下午,要他务必赶回来。可眼下这情况走不了啊,他央求道:“张教授,我手头还有点事没忙完,能不能不参加?” 张教授闷声道:“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挂了电话。 画展举行了三天,带着诸多遗憾回到了西江省党校。进校园的第一件事,就是接受组织部门的训话。 组织部门的人才不管你有啥事,劈头盖脸训斥,并要求两人写检查并全校通报批评。这事可闹大了,丢人不说,万一影响到前途,后悔都来不及。 这件事后,陆一伟和邱映雪的距离拉近了许多。然而,关系并没有往前走一步。陆一伟从来没表达内心的想法,而邱映雪却心知肚明。 邱映雪心里异常矛盾,陆一伟是个不错的人,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华有才华,可不知为什么,在他身上总觉得缺少点东西。至于是什么,她也不知道。然而,陆一伟对她无微不至的关照,却又让她恋恋不舍。有一天,她终于明白了,陆一伟只适合做朋友。 在西江省迎来第一场雪时,邱映雪下定决心和陆一伟坦白。 “一伟,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有些话不必弯弯绕,直接说吧。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但我很无奈地告诉你,我们不合适。”邱映雪站在湖边道。 陆一伟哈着冷气,吐了口烟,长叹一声道:“理由,我需要理由。” 邱映雪很冷静地道:“你曾经问我,为什么对前男友如此痴迷,现在我可以告诉你。甭看我外表平静,其实内心异常狂热,就好比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却渴望外面的世界。内心就像一颗渐渐膨胀的气球,越来越大,说不定那天就突然爆炸了,你能理解我吗?” 陆一伟曾经尝试着读懂邱映雪的内心世界,可她的心房始终上着一把枷锁,无论如何努力都打不开。他不解地道:“你的意思是不满足现在的生活吗?” “对!”邱映雪坚定地道:“我不是不满意,是非常不满意。如果不是父母亲横加干涉,或许我现在游走四方,到处漂泊,居无定所,想去哪去那,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你愿意过这样的生活吗?” 陆一伟一片茫然。 邱映雪笑了一声道:“你肯定不愿意放下你现在的一切。所以,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值当,真的。我给不了你一个安稳的家,甚至不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妻子,这也是我为什么结婚那么短就离婚的原因。或许将来有一天,我会辞掉现在的工作,完成我前男友未完成的心愿。” 遭到拒绝,陆一伟心情低落。这段时间来,他一直把邱映雪当成自己的精神灵魂,渴望重新点燃内心的火种。然而,一切化为泡影。他不甘心地道:“如果我愿意放弃,你会选择我吗?” 邱映雪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你舍得吗?” “当然。” “别自欺欺人了。”邱映雪冷冷地道:“你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你。即便你愿意,我都不会答应。直白点说,你我是两个世界的人,你有你的幸福追求,我有我的理想期许,或许你有一天会明白的。”说完,双手插进口袋快速离去。 陆一伟忽然被凛冽的寒风吹醒,难道这是一场梦吗? 雪越下越大,陆一伟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凝望着波澜不惊的湖面,一直到华灯初上,大雪纷飞…… (先更一章吧,今天实在太累了,明天中午补上,希望大家谅解。) 0811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又一年即将结束,2002年来临了。 陆一伟的生活没有因为邱映雪而改变多少,依然三点一线过着学生时代的生活。 南阳县太阳照常升起,没有什么变化。不过,由百泰公司兴建的商贸大厦落成并营业,成为县城一座地标性建筑。北河镇的工业园区也初具规模,溪河煤矿开足马力生产,一切步入正规,牛福勇的腰包渐渐鼓了起来。 潘成军果然没说错,煤价一线飘红,势不可挡,依然卯足劲冲向又一个新的高峰,冲破了300元大关。东成煤矿在潘成军的经营下,营业额达到了2000多万元,纯利润直逼1000万元,这是陆一伟没想到的。不仅东成煤矿如此,整个神州大地的煤矿企业都是如此,一路高歌猛进。 由省委书记黄继阳主导的企改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不过,并没有按照预期完成任务,仅仅完成了3个企业的改制,距离16家还相差甚远。为此,黄继阳在某个会议上大动肝火,拍着桌子直骂娘,直接下了死命令,那个企业不愿意改制,乘早把位子腾出来。 随后,黄继阳说到做到。先是将东州市的市长调离,又调整了市领导班子成员。撤掉部分国企的负责人,杀一儆百,以儆效尤。东州市在寒冬腊月来了一次“大地震”。 “哥,房子已经装修好了,你有时间了过来看看。”钟鸣在电话那头道。 “行,正好明天放假,我待会下了课就过去。”陆一伟挂掉电话,心情大好。 年初,陆一伟本来是句玩笑话,想在东州市买房,没想到妹妹陆玲当真,让钟鸣在他舅舅开发的楼盘留了两套。既然都买了,陆一伟也不能不要,房子交工后委托钟鸣装修,居然这么快就好了。 下了课,陆一伟直奔东州。 到了钟鸣家,只见妹妹陆玲挺着大肚子在地上来回游走,钟鸣的母亲坐在沙发上一手拿着电话本不停地打电话。 “哥,你来了!”女人在怀孕的时候最迫切见到娘家人,那种感觉恍然回到从前,陆一伟背着她漫山遍野的疯跑,一起打野果,一起抓鱼,好不快哉。可一转眼,自己马上就是当妈的人了,回忆不再。 “一伟来了啊,快坐!”刘文丽放下电话起身道:“来就来吧,买这么多东西干嘛。”嘴上如是说,照常全收。倒不是说她在乎这点东西,人情来往还是必要的。 陆一伟来时做足了功课,专门到婴儿店把能买的一起置办好,也算他这个当舅舅的一点心意吧。 坐定,钟鸣从茶几下面取出烟,陆一伟连忙摆手道:“不抽了,这里还有个孕妇呢。” 刘文丽笑着道:“还是一伟心疼玲玲。怎么样,在党校学习还顺利吗?” 陆一伟道:“还行,刚去的时候有些不适应,现在好多了。” “那就好!”刘文丽道:“等学习结束后,调到东州来,再把你父母亲也接过来,我们一家子都在一起多好啊,互相有个照应。” “嗯。”陆一伟点点头道:“尽量吧,玲玲的预产期是多会?” “就这两天。”刘文丽心焦地道:“刚才我还和他们讨论,是在东州生产,还是去江东,或者干脆去京城。毕竟,咱这小地方的,医疗水平有限。” 听到母亲如此紧张,钟鸣宽慰道:“妈,在那生不一样,照你这么说别人都不在这里生了。” “咱不和别人比!”刘文丽道:“咱现在有这个条件,干嘛要活遭罪?万一有个什么突发情况,这小地方的,那能处置的了。我都和你二姨说好了,就去江东。” 陆玲无奈地笑笑,没有说话。做婆婆的能如此照顾的无微不至,也是一种福气。 “行了,你们先聊着,我出去一趟。”刘文丽穿好衣服,匆忙离开。 乘着钟鸣下去买东西的间隙,陆一伟道:“他们家人对你还不错吧?” 陆玲幸福地点点头道:“挺好的。钟鸣对我没的说,只要有时间就往家里跑。他妈对我也还行,不过工作太忙,这段时间正忙着上副市长呢。” “哦。”关于东州官场地震的事陆一伟大致了解,因为市长调离,意味着就要递补填空,除非外调。刘文丽要上副市长一事,他早有耳闻。像这样精明能干的女强人当个市长都绰绰有余,不过一个萝卜一个坑,竞争肯定异常激烈。 陆一伟道:“工作忙点还好,如果天天和你待在家里,时间长了肯定要出问题。今天下午我就把爸妈接过来,今年我们就在东州过年。” “真的啊?”陆玲激动地蹦了起来。 “嗨嗨嗨,你悠着点,别闪着。”陆一伟连忙安顿道:“待会我去看看房子。” “嗯,好的。”陆玲兴奋地道:“爸妈都过来就太好了。” 钟鸣上来后,陆一伟与其直奔位于假日度假山庄的豪华住宅区。 该地景色优美,就是进入冬季都显得格外舒服。陆一伟上了楼,眼前的一切让他惊呆了。客厅宽大,装修考究,就连家用电器都置办好了,完全可以拎包入住。四室两厅两卫,两代人足以住的开,对其非常满意。 陆一伟参观完后,连连点头道:“钟鸣,你的眼光相当不错啊,我特别满意。完了你给我个账号,我把钱打过去。” 钟鸣含含糊糊地道:“咱们还谈什么钱啊,送你一套也是应该的。” “不行!”陆一伟在金钱上面绝不和自家人纠缠不清。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为的就是防止以后节外生枝,何况自己现在又不缺钱。道:“这就不是你的产业,如果是你的,我就毫不犹豫接下了。” 钟鸣道:“我舅舅当时就说了,不和你们要一分钱。” “这不行,给我优惠点可以,但一分钱不要可不行,你别和我啰嗦了。” “那好吧。” 陆一伟笑着道:“这还差不多,走,我们去看看另外一套。” 陆一伟一下子买了两套,一大一小,大的自己住,小的让父母亲居住。 刚出了单元楼,钟鸣接到陆玲的电话,神色顿时紧张起来,连忙道:“好好好,你等着,我马上就回去。” “哥,玲玲可能是要生了。” “那还不赶紧回去,快走!” 即便如此,刘文丽还是坚持把陆玲送到省人民医院。路上,陆一伟给李二毛去了个电话,让他把爸妈马上接过来。 到了医院,由于刘文丽提前打好招呼,一切开绿灯,经过一系列检查后,虚惊一场。羊水未破,宫口未开,是陆玲过于紧张的缘故,不过医生建议住院待产。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等到父母亲来后,刘文丽又匆忙回到了东州市。陆一伟反正没事,坐在干部病房里与家人聊着天。 到了晚上准备外出吃饭,刚走到门诊门口,陆一伟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走上前去一看,果然是佟欢。 “佟欢?你怎么在这里?”陆一伟惊奇地道。 佟欢一脸疲惫,看到陆一伟急忙躲闪眼神,闪烁其词快步离开。 陆一伟上前一把拉住道:“佟欢,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你父亲……” 佟欢停下脚步,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在哪个病房?”陆一伟有些焦急。 佟欢看到陆家人在远处看着自己,连忙道:“一伟,你先去吧,我爸挺好的。” 陆一伟夺过佟欢手中的病历,打开一看,上面龙飞凤舞写着“直肠癌”。 关于佟欢父亲的病情,陆一伟早先已知道,不过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有些生气地道:“你啥时候回来的?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佟欢故意岔开话题道:“行了,你家人在等你,赶紧去吧。” “都啥时候了,说这些没用的干嘛?”说着,陆一伟拉起佟欢的手,径直往住院楼走去。 陆家人看到这一幕,愣在那里。除了钟鸣外,谁都没见过佟欢。 母亲刘翠兰欢天喜地地道:“钟鸣,哪个女孩子是谁啊?” 钟鸣不知该如何回答,摇头道:“我也不认识。” “挺好,不错!”刘翠兰频频点头,对佟欢的初次印象比较满意。 来到cpu监护室,陆一伟看到佟欢的父亲骨瘦如柴,身上插着各种管子,而佟欢的妹妹佟欣以及没见过面的弟弟佟磊失神地坐在门口长椅上。 “找医生了吗?医生怎么说?”陆一伟心焦地问道。 佟欢有气无力地爬在窗户上,眼角淌下了两行泪。 陆一伟拿着病历四处发疯地找医生,见到主治大夫,医生的回答让他倍感震惊。医生说,我们早就劝他家里人放弃治疗,可他们偏偏不听。病人已经完全进入无意识状态,仅靠呼吸机维持生命。就算是维持,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我劝你还是早作打算,想留全尸,尽早接回老家,万一在医院去世,想要弄回去可没那么简单了。 0812 陆一伟从医生办公室出来,隔着门缝看到佟欢六神无主的样子,心情格外难受。他轻声走了进去,双手放到肩膀上道:“佟欢,我们还是听医生的吧。” 佟欢身子打了下冷颤,一下子软瘫到地上。在陆一伟眼里,佟欢一直是个坚强的女人,很少把脆弱的一面表现出来。而今天面对亲人的生离死别,她有些坚持不住了。 佟欢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一只手紧紧地抓着陆一伟的胳膊,指甲深深地嵌入肌肤。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松开手,闭上眼睛道:“佟欣,佟磊,给爸收拾东西,我们回家。” 陆一伟立马替佟欢挑起担子,赶紧联系救护车,紧张地处理一切事务。佟欣虽老大不小了,但大场面的事完全傻眼,根本不知道该干嘛。而佟磊还在读大学,啥事都不懂,现在有陆一伟操持,似乎一下子有了主心骨,听候陆一伟发号施令。 陆一伟来不及和家人道别,只是电话里说一声,跟着佟欢往西州市赶。可到了半路上,佟欢的父亲停止了呼吸,与世长辞。 佟欣和佟磊哭成一团,而佟欢则一滴眼泪都没有,硬着咬着牙一直坚持到家。 三天后,佟父入土为安。这些年来,陆一伟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可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感觉。他突然想起夏瑾和母亲的葬礼,是那样的凄惨草率。人是渺小的,抵不过生命中的一粒尘埃,被人手捧着呱呱坠地,享受着父母的宠爱,经历了坎坷的人生,到最后悄无声息地谢幕,走完平凡的一生。 葬礼结束后,佟磊因马上期末考试匆忙返回了学校,而佟欣也借口工作忙匆匆离去,空留下佟欢一个人守着冰冷的家。 佟欢因操劳过度病倒,陆一伟专门请了假留下来陪她。 这些天,佟欢除了父亲葬礼上哭过一回外,再没流任何眼泪。陆一伟看着心疼,道:“佟欢,你想哭就哭出来吧,别憋在心里。” 佟欢眼神在陆一伟身上停留了几秒,摇了摇头道:“我以后不会再哭了。”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佟欢想起这些年经历的许许多多事,她突然厌倦了,低下头沉默许久道:“我也不知道我能干什么。” 陆一伟道:“你以前办得舞蹈工作室不挺好的吗?” 佟欢闭着眼睛道:“我以后不会再从事这方面的工作了。” 陆一伟替她有些可惜,道:“你舍得吗?” “有什么舍不得?”佟欢坐起来情绪激动地道:“我不想再成为别人手中的玩物,我想堂堂正正活着。” 没想到陆一伟的话戳到了佟欢的痛处,他连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有些……” “对不起,我不是针对你。”佟欢意识道自己的话有些重了,道:“经历了这么多事,我真的有些累了。有时候想,找份安稳的工作平平淡淡度过一生也是不错的,可我不甘心。我现在特别迷茫,真的。” 陆一伟宽慰道:“既然没想好那就暂时休息一段时间,等过了年再说吧。不管怎么说,我不希望你被眼下的困难击垮,振作起来好好生活。伯父虽然走了,如果可以,我就是这个家今后的顶梁柱。” 陆一伟的话直抵佟欢心间,眼泪顿时如断了线的珠子哗啦哗啦流了下来。上次陆一伟的一席话,让她很长一段时间难以平静。以前,她一直渴望成为陆一伟的女人,可真正直面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无所适从。 自己的过去毕竟不光彩,即便陆一伟不在乎,可她在乎。她不想给其带来压力,如果因为自己影响到他的仕途和声誉,她会后悔一辈子的。 “一伟,谢谢你!”佟欢擦掉眼泪道:“从小到大,我就是个没人疼的孩子。家里穷且姊妹多,早早地就承担起家庭的重任。我父亲不怎么喜欢我,初中毕业就不让读了,让我早点嫁人补贴家用。要不是我咬着牙打零工赚钱攻自己上学,也就没有今天的我。大专毕业后,其实我完全可以自食其力,可我真的穷怕了,弟弟妹妹还要读书,无奈之下走上了歧途,我现在真的好后悔。” 陆一伟以前对佟欢的行为不耻,可进一步接触后觉得她确实不容易。一个女人为了生活而舍弃尊严,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安慰道:“过去的事并不代表一切,谁没有过去?如果你过度沉溺于过去,人生永远是灰暗的。我说过,不在乎你的过去,只要你愿意,我随时等你。” 佟欢愣怔了半天,拼命摇头道:“一伟,我知道你对我好,可……” 陆一伟急忙打断道:“你不必立马回答我,好好考虑考虑吧。等你想明白了,再回答我也不迟。” 刚回到江东市,喜讯传来。陆玲生了个大胖小子,陆一伟心情激动,连忙往医院赶。刚走到半路上,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 “喂,一伟,你在哪呢?” 听到是熟悉的声音,陆一伟怎么也想不起来对方是谁,可又不能询问,道:“我在江东呢。” “我知道你在江东,具体位置?” “哦,在滨江路上。” “哦,那行,你到国税大厦这里接一下我。” 挂掉电话,陆一伟倍感莫名其妙。对方是个女士,而且声音又那么熟悉,电话里和自己说话的语气应该很熟,到底是谁呢?他考虑了几秒钟,决定过去看看。 到了国税大厦,陆一伟看到张志远的妻子谢玉芬站在路边焦急地左右观望。 陆一伟连忙停好车,下车道:“嫂子,你怎么在这里?” 谢玉芬上了车,搓了搓双手道:“这鬼天气,冻死人了。一伟,你这两天有事没?” “我在上课,怎么了?” “哦,那算了。” 在陆一伟的追问下,谢玉芬道:“这不志远把我从北州调到江东齐扬区教育局了,我们在这里没有房子,我刚租下一套单元楼,里面乱七八糟的,需要收拾一下。你也知道,志远忙得整天不着家,什么事都靠不上他。还想着让你帮帮我,你要忙就算了。” 张志远好歹是个县处级领导干部,现在又调任省委工作,却在外租房子住。寒碜到如此地步,像这样的领导实在是凤毛麟角。陆一伟当即道:“租什么啊,我手里还有点闲钱,干脆买一套吧。” 听到陆一伟如此大方,谢玉芬有些吃惊。这些年来,张志远从来不接受他人的送礼,就是送,也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家里完全靠那点死工资日常开支。虽有点积蓄,都因楚楚生病全花光了。 别人家男人在外当官耀武扬威,女人走出去腰板也能挺起来,可谢玉芬从来没享受过如此待遇,一肚子委屈不知该和谁倾诉。她本想拒绝,可家里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一狠心跺脚道:“一伟,你要是能借给嫂子俩钱,我就感激不尽了。如果让你买房子,志远知道了非骂死我不可。” “行,我借给你!”陆一伟给谢玉芬台面下,不至于过于尴尬。 “谢谢,谢谢!”谢玉芬连声道:“志远当初果然没看错你,有你这样的兄弟帮衬,是我们的福气。他就是个死脑筋,永远都不开窍,我和楚楚跟着他可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谢玉芬一直不停地数落张志远,陆一伟打断道:“嫂子,你别这么说张书记,他有他做人的原则,我很敬佩。即便将来走到任何一个岗位上,都是清清白白,堂堂正正,谁敢说个不字?” 谢玉芬哑口无言,没再说话。 陆一伟开着车径直来到位于齐扬区的高档小区楼盘,经过询问都是未装修的。如果装修,年前肯定住不进去。刚好,有一家住在16层的住户因工作调动出售房屋,而且已经装修好,包括家电都置办齐了。陆一伟带着谢玉芬上去看了看,当即就拍板决定,要了! 当天下午,各类手续全部办完,谢玉芬拿到钥匙后简直不敢相信。上午她还在为房子的事到处奔波,下午就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而且地理位置好,就像做梦一样。感激陆一伟的同时,她心里惴惴不安,该怎么和张志远说呢。 陆一伟猜透谢玉芬的心思,道:“嫂子,你别多心,随后我和张书记说。我想他不会怪罪你的。” “但愿如此。”谢玉芬怯怯地道:“他那个人固执的很,认定的主意八头牛都拉不回来。这要是让他知道了,非臭骂我不成。” “行了,你先住着。一切由我担着,他要冲你发脾气,就说我自愿的。”陆一伟宽慰道。 “一伟,真的谢谢你。你放心,等我们有了钱一定还你。” “不急,再说吧。”陆一伟压根不打算让她还。张志远对自己有恩,从北河镇拉出来,提拔到正科,又顶住层层压力弄到副处,现在又到了党校。做了这么多事,张志远从来没提过任何要求,更没有伸手主动讨要。陆一伟几次想表达一下,都没张志远撅了回来。他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报恩,这次全当是报恩了。可他心里也没底,依照张志远的性格,肯定会大发雷霆的。 果不其然。两天后,陆一伟正在上课,张志远的电话就进来了。气冲冲地道:“陆一伟,你立马给我滚过来。” 陆一伟知道啥事,请了个假赶忙过去。 路上,他给谢玉芬去了个电话。谢玉芬在电话里哭哭啼啼道:“一伟,我在这个家可是受够了,我要和他离婚。” 陆一伟一边开车一边安慰道:“嫂子,你别说这些丧气话,等着,我马上过去。” 到了住处,只见张志远坐在沙发上一个人抽闷烟,谢玉芬则站在阳台上绷着脸哭泣,茶几上还扔着房门的钥匙,气氛异常紧张。 楚楚看到陆一伟来了,连忙上去拉着衣角道:“叔叔,爸爸妈妈又吵架了。” 陆一伟摸摸楚楚的头,蹲下身子道:“没事的,爸爸妈妈不是吵架。楚楚,如果你相信叔叔的话,你先进屋里做作业,好吗?” 楚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一伟,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楚楚刚进去,张志远就拍着茶几怒斥道。 “关人家一伟什么事,他做错什么了,自己没本事别往人家头上撒气,有本事你给我买套房子啊。”谢玉芬把这些年积压的火气都撒出来道:“我跟着你快二十年了,享过一天清福吗?你看看别人家老婆,那个不是打扮的光彩耀人,唯独我,还不到四十就成了黄脸婆。如果你觉得我配不上你,给你丢人了,我们今天当着一伟的面说清楚,该离就离,我绝不拖你的后腿。” “我是那个意思吗?”张志远梗着脖子道:“买房子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事前和我商量一下?有困难你可以和我说嘛,为什么要给一伟打电话?” “我没和你说了八百遍!”谢玉芬越说越来气,道:“早就和你说了,可你一直借口忙,连个人影都抓不住,你让我和谁说?我和一伟说了又怎么了,他是自己人,我不找他找谁,难道找你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亲戚?” “你……”张志远气得发抖,说不出话来。 “一伟,你也来了,今天就把话说清楚。”谢玉芬道:“如果他非要把房子退了,我立马离婚。”说完,转身进了卧室。不一会儿,卧室传来一阵凄惨的哭声。 陆一伟无意间闯入了张志远的家务事,很是懊悔。他坐下来小声道:“张书记,你别生气,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吧。” “哎!”张志远叹了口气,起身道:“你跟我来。” 进了书房,张志远还在气头上,劈头盖脸训斥道:“一伟,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你嫂子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吗?我一辈子小心谨慎,战战兢兢,万一要是让别有用心的人抓住把柄,你让我怎么是好?” 陆一伟倒没有想这么多,鼓起勇气道:“张书记,我觉得您也应该体谅下嫂子。这么多年了,她跟着您没有抱怨过,现在楚楚的病也快好了,您也到了省城,好日子刚刚开始,何必因为这点小事大动肝火呢。” “小事?这是小事吗?”张志远怒目圆睁道。 陆一伟不以为然道:“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您有气就冲着我来吧。” 张志远气得发抖,把钥匙丢给陆一伟道:“钥匙你拿着,乘早把房子给我退了。我知道你现在有两个臭钱,怎么?烧得不行?不就是个住的地方嘛,租房子住和买房子住有什么区别?丢人了?我觉得一点都不丢人。” 陆一伟不接钥匙,道:“张书记,卖房子的人已经去京城了,你让我去哪里找人去?再说了,这事就我们几个知道,即便是有人追查起来,以你的身份还不至于连套房子也买不起吧?” “别和我扯这些没用的。”张志远坚持道:“如果你找不到卖主,随便你处置,但房子我坚决不能要。行了,就这样吧。” 张志远果然是一根筋,认定的事不会改变。陆一伟不泄气,继续开导道:“张书记,我都和嫂子说好了,钱是借的,等你们有了钱还我就成。即便是你不乐意,那你应该为楚楚考虑吧。转眼她就要上初中了,没有个安静的学习环境怎么行?从前你都没怎么管过她,不应该弥补下她心灵的创伤吗?” “……”张志远突然愣在那里,无话可说。 陆一伟继续道:“张书记,我的话可能有些重了,但希望你能理解。如果不是你,我估计现在都在北河镇刨地,我今天所拥有的一切,还不是你馈赠的吗?买房子不是报恩感谢,而是我已经成为这个家的一份子。既然我是这个家的人,就应该替嫂子着想,替楚楚着想。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房子已经买下了。如果你非要把家里闹得四分五裂,我无话可说。” 陆一伟还是第一次与张志远如此放肆说话。要换做从前,一直是下属和领导的口吻,而今天,是兄弟间的坦诚。 张志远的眼眶红润了,偏着头默默抽烟。或许,陆一伟的话刺激了他的敏感神经,也让他意识到家庭的重要性。 良久,张志远说话了。语气平缓地道:“一伟,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我这人有时候总是想不开,总觉得无缘无故拿别人的心虚。你说得没错,这些年我确实只顾自己了,忽略了你嫂子和楚楚,我也想弥补,可总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眼下的企改工作忙得我焦头烂额,都没心思顾及她们的感受,哎!” 话说开了,陆一伟顺势道:“张书记,如果你信任我的话,以后家里的事务我替你打理,你全心扑倒工作上。” 张志远点点头道:“谢谢你,一伟。我是个失败的丈夫,也是个不合格的父亲,说到底还是自私,光顾了自己的事业不顾及他人的感受,深感惭愧。行了,这事我不追究了,房子既然买了就买了,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买房子的钱是我借你的,以后一定会还。” 见张志远终于开窍了,陆一伟松了一口气,笑着道:“行。” “你过去看看你嫂子,别让她哭了。”张志远满是愧疚地道。 陆一伟来到卧室门口,敲了敲门进去小声道:“嫂子,你别哭了,张书记已经答应了。” 谢玉芬立马坐了起来,擦掉眼泪不可思议地道:“那顽固东西开化了?” 看着谢玉芬像个小孩一样,笑着道:“张书记本来就同意,只不过总得找个借口下台阶嘛,行了,没事了。” “好,太好了!”谢玉芬破涕而笑道:“一伟,中午别走啊,嫂子给你包饺子。”说完,乐呵呵地去厨房做饭了。 陆一伟回到书房,使了个眼色道:“嫂子开心了,您也别绷着脸了,多大点事啊,至于生那么大气嘛。” 张志远弹了弹烟灰,无奈地道:“这女人啊,就是目光短浅。行了,不说这些糟心事了。一伟,这马上要过年了,我需要你的帮忙。” 一到年关,对于各个阶层的大小官员都是考验,送礼成了每个人十分头疼的事。何况张志远刚到省委办公厅,上下打点的不在少数。而且面对的都是大领导,如果礼轻了,都不好意思拿出手。可礼重了,又有行贿的嫌疑。层次越高,尺度越不好把握。基层反而随便,只要物有所值,送啥都行。 张志远道:“你觉得省委黄书记那里该如何安顿?” 提出如此高深的问题,陆一伟一下子懵了。他那知道省领导有啥喜好,总不至于提着钱去吧。到了这个级别,钱只是数字,没有实质性的概念。 陆一伟小心翼翼道:“这事您没问罗秘书长吗?” 张志远摇头道:“这种事人家怎么可能告诉你呢,一切靠自己悟。我是怎么想的,他家在京城,要不我干脆去买几张超市卡送过去?” 陆一伟总觉得不妥,道:“人家会要吗?” 张志远长吁短叹,唉声叹气道:“吃不准,我也在发愁啊。” “那黄书记有什么喜好没?” “喜好?”张志远快速思考道:“喜好嘛,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听说他挺爱打羽毛球的。” “那就成了。”陆一伟道:“我替你买一支好一点的羽毛球拍送过去,不显山不露水的,他肯定喜欢。” “能行吗?”张志远疑惑地道。 “应该没问题。”陆一伟道:“送礼就得送创意,千篇一律不见得人家记得住。可羽毛球拍不同,他闲下来总会打吧。你想啊,只要他拿起球拍就能想到你,这可比任何东西的价值都高啊。” “那行,就依你。”张志远道:“这事你得尽快,再过两天就要放假了。” “好,没问题。” “那罗秘书长和蔡教授那边如何安顿?”张志远又问道。 陆一伟想了下道:“我觉得罗秘书长那里还不如直接送卡,至于蔡教授那里,送点稀罕的古董小物件,他肯定会开心。” “好,你来办吧。” 0813 2002年的春节,陆一伟一家人是在东州市新房度过的。一下子新添了两口人,家里无比热闹。应该说是这些年最开心的一个春节。 每年,苏蒙都会在大年三十晚上来电话,而今年没有。或许,苏蒙对这份曾经的爱情不再抱任何希望。 看完春节联欢晚会,陆一伟独自回到自己家。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心中无比惆怅。他多么希望下班回到家中,有个女人为他递拖鞋,做好饭等着他一起吃饭。而这些,在他记忆中已经相当遥远了。 陆一伟食言了。他曾经信誓旦旦在父母面前许下诺言,年前一定结婚,而这成了一句空话。其实他比父母亲更着急,可遇不到合适的人,又且能将就呢。母亲刘翠兰一直惦记着这事,几次想问都被陆卫国拦下来。 陆一伟脱掉外套,翻箱倒柜找出一**酒,躺在沙发上就着花生米看着电视。虽已凌晨,但外面依然此起彼伏地放着烟花炮竹迎接新年。他几次听到手机在响,看拿出来发现手机静悄悄的,完全是幻听。 就在这时,佟欢打了进来,让心情低落的陆一伟有些小激动。 “新年快乐!”佟欢在电话那头愉快地道。 陆一伟起身走到阳台跟前,看着窗外的烟花,笑着道:“你也是,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此时的佟欢躺在被窝里,侧身望着窗外,欣赏着乡下绚烂的星空。抿嘴道:“你不也没睡吗?在干嘛呢?” 陆一伟喝了口酒道:“一个人在家喝闷酒呢。” 听到陆一伟如此语气消极,佟欢同样心情沉重,故意高兴地道:“大过年的,别唉声叹气的,高兴点。” “我想见到你。”陆一伟突然道。 “……”佟欢有些语无伦次,道:“我也想你。” 陆一伟身子晃了下,把酒**放到茶几上,一边穿衣服一边道:“过两天我去找你。” “好啊,你来了我给你包饺子。你还没吃过我做得饭吧。”佟欢听到陆一伟要来,异常兴奋。这些天来,她无时不刻在思念着陆一伟,迫切想见到心爱的人。 陆一伟穿好鞋下了楼,发动了车往西州的方向开去,把手机插上耳机,开心地道:“我听听你打算给我做什么好吃的?” “你喜欢吃什么,虽然我做得不好,但不至于难吃,哈哈。”佟欢越聊越兴奋。手机快没电了,匆忙下炕把插座扯到炕上,插上充电器接着打,大有彻夜长聊的准备。殊不知,陆一伟已经在来得路上。 “你困了吗?”打了将近一个多小时,陆一伟听到佟欢不停地打哈欠,关心地问道。 佟欢硬撑着道:“没有啊,我不是在听你讲话嘛。说真的,自从我父亲离开后,我很久没说这么多话了,而今天,是我说得最多的一次,也是我最开心的一次。一伟,我发现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陆一伟专注望着前方,抿嘴一笑道:“我也是。” “你真的愿意娶我吗?”佟欢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说呢?” 佟欢心里没有底,道:“我觉得我配不上你……” “那你觉得什么人能配得上我?”陆一伟反问。 佟欢念着道:“呃……人要长得漂亮,家庭条件要好,学历要高,温柔善良贤惠,又有共同语言,至少在仕途上能帮助你,而我……什么都没有。” 陆一伟道:“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 车子已经进了佟欢所在的村子,陆一伟把车停好,径直走到家门口,道:“说说你新年的愿望吧。” “我啊。”佟欢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思维完全跟不上意识,硬撑着道:“我没多大追求,只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包括你和你家人。另外,我希望你能当大官,哈哈,有点俗气。” “还有呢?” “还有嘛……不告诉你。”佟欢像个小孩子似的调皮地道。 “你不是想见到我吗?” “是啊,所以你要早点来,我会……” “开门吧。” “什么?”佟欢一下子睡意全无,坐起来道:“开什么门?” “你看看外面。” 佟欢赶紧撩起窗帘,院子里伫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仔细一看,果然是陆一伟。天哪!佟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有些懵了。 “快点开门啊,你想冻死我啊。”陆一伟故意道。 佟欢把手机一扔,来不及穿衣服迅速跳下床,发疯似的冲了出去,一下子扑到陆一伟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嘤嘤地道:“你个大骗子,你个大骗子……” 陆一伟见佟欢穿着单衣,赶紧道:“快进屋吧,冻坏了怎么办。” 尽管陆一伟已经站到了面前,佟欢依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进了屋,打开灯仔细端详着陆一伟,哭泣地道:“一伟,你疯了吧,这么晚开这么远的车,你也不怕出点意外,让我担心死了。快喝点热茶。” 这时,住在里屋的佟欣睡眼朦胧地走了出来,有些不耐烦地道:“大半夜的吵死了,让不让人睡了?” 看到佟欣只穿着内*衣裤,陆一伟赶紧躲避眼神。待到佟欣完全睁开眼睛,看到炕上坐着一个大活人,吓得捂住身子跑了进去。一边道:“姐,你神经病吧,大过年的带男的进来,吓死我了。” 佟欢乐了,故意道:“你出来看看是谁。” 佟欣匆忙穿好衣服,戴上眼镜才发现是陆一伟。惊讶地瞪大眼睛道:“姐夫,你啥时候来的?你飞过来的?” “什么姐夫,别瞎说。”佟欢红着脸低下了头。 有关陆一伟的事,佟欢和佟欣聊了许多,她自然知道姐姐的心思。乐呵呵地道:“这不迟早的事嘛,是不,姐夫?” 陆一伟尴尬地笑了笑,没有作答。 “行了,你俩好好秀恩爱吧,我去隔壁睡。”说完,爬到陆一伟耳边道:“姐夫,谢谢你的出现,我姐肯定会高兴死的。”说完,又调皮地对佟欢道:“姐,悠着点,别吵着我睡不着觉,哈哈。” “快滚,瞎说什么呢。”佟欢嘴上说,心里美滋滋的。 房间里只剩下他两个人,突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佟欢不停地取这拿那,心跳加快,难以用语言表达。 “佟磊不在家吗?”陆一伟挑开话题道。 “他没回来,留在京城打工呢。”佟欢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随他去吧。男孩子多吃点苦没坏处,反正我爸妈都不在了,回不回来一个样。” 佟欢说着轻松,陆一伟却轻松不起来。道:“佟磊是不是今年毕业?” “是啊,马上就毕业了。时间真快。”佟欢感叹地道。 “他学的啥专业?毕业以后有何打算?” 佟欢道:“学得什么应用化学,我不懂。毕业后他想考研,只要他想读,我全力支持。” “哦,这样也好。”陆一伟道:“那佟欣呢?” “她?我也不知道她在干嘛,每天神神秘秘的,路子野,我又管不住她。以前她怕我爸,现在更无法无天了,一点都不省心。”佟欢担心地道。 陆一伟道:“我妹妹开了两个化妆品店,生意异常火爆,她一个人忙不过来。现在又坐了月子,更没人手了。如果佟欣愿意,让她过去盯着点。” “好啊,我明天问问她。”佟欢高兴地道:“她喜欢穿衣打扮,估计她乐意。” “那你呢?今年有何打算?” “我啊?”佟欢心中早有规划,道:“我还是打算回江东,在这里没有任何发展前途,也没什么牵挂了。如果可能,我计划开公司。” “开公司?”陆一伟疑惑地道:“打算开什么公司?” “我还没想好,不过我听说美容行业生意挺好,我想尝试一下。”佟欢道。 陆一伟点头道:“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需要钱开口。” “谢了,我手头还有点积蓄,需要了再说。” 又一次陷入沉默。两人在电话里面聊得挺开心的,可见了面却没那么热乎了。佟欢为其打了盆热水,道:“时间不早了,洗洗睡吧。” 陆一伟脱掉外套,佟欢立马接了过来挂到衣架上,还不忘拍拍衣服的灰尘,并把口袋盖细心地翻出来。 洗漱用品一应俱全,牙刷上已经挤好牙膏,一条新毛巾叠着整整齐齐放在那里,甚至旁边还放着一个崭新的剃须刀,看得陆一伟热泪盈眶。 洗漱完毕,陆一伟上了炕钻进被窝里,佟欢把他换下来的袜子用香皂洗干净,又把鞋垫取出来放到锅台上。看到陆一伟眼珠子直盯盯地看着她,莞尔一笑,道:“你赶紧睡吧,累一天了。” 陆一伟心里暖暖的,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吗?他一下子坐起来,下地把佟欢抱到炕上,疯狂地热吻起来…… 这一夜,星光璀璨,月色无眠; 这一夜,心灵碰撞,此心无念; 待到春暖花开,又一季梨花绽放,那一抹醉人的樱桃红,染红了灿烈的夕阳,荡起了心中的涟漪…… 0814 第二天一早,佟欢早早起床为陆一伟准备着丰盛的早餐。而陆一伟家人,四处寻找着他的身影,翻了个底朝天,都不见踪影。 “大懒虫,快起床了!”佟欢在陆一伟屁股上拍了下,甜蜜地道。 陆一伟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看着佟欢笑眯眯地望着自己,抬起头亲吻了一下道:“做了什么好吃的?” “你起来就知道了。” 北方的冬天最容易赖床。外面北风呼啸,家里热气腾腾。尤其是北方的土炕,热气透过隔板让身体均匀受热,盖着软和的棉被,闻着枕头上的香气,那感觉比席梦思强百倍。陆一伟尽管不愿意起床,还是硬着头皮起来了。看着一桌子丰盛的早餐,心里陶醉,满是幸福感。 第一次见到佟欢时,陆一伟被她的美貌和身材折服,接近1米7的个头,身材匀称丰满,如果穿上高跟鞋,几乎和自己一般高。相貌就更不用说了,鹅蛋脸雕刻着精致的五官,尤其是大眼睛,让人不敢直视。那时候,陆一伟觉得她身上有“妖气”,那个男人见了她,魂都会勾走。 随着进一步的接触,陆一伟改变了最初的看法。她不仅拥有美貌,而且是个聪慧贤德的女子,十分善解人意。每次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佟欢总会在恰当的时刻出现,让他暂时忘记了不愉快。 而如今,陆一伟又看到了她的另一面。既温柔贤善,又懂得疼人。像这样的好女人哪里找去?陆一伟洗漱完狼吞虎咽地吃着,直夸佟欢做的饭好吃。心情愉悦了,什么都好吃。 在佟欢家里待了两天,大年初三,陆一伟提出要带她回家见父母。 佟欢听后紧张万分,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我丝毫没准备,见了面我说什么啊。再说了,我都没准备礼物……” “你太多心了。”陆一伟宽慰道:“我爸妈人挺好,你放心,他们保证会喜欢你。” 在陆一伟的再三安慰下,佟欢终于下定决心去见面。 佟欢要去东州,佟欣也要走。陆一伟干脆邀请她去东州玩几天,佟欣欣然同意。 到了家里,陆一伟一打开门,首先面对的是母亲劈头盖脸的训斥:“一伟,你大过年的跑哪去了?打你手机也不开,又找不到你人影,你想把我们给急死啊。” 陆一伟心情舒畅,把躲在门外的佟欢拉了进来道:“妈,你看谁来了。” 看到佟欢,刘翠兰愣在那里,指着佟欢支支吾吾道:“这不是上次在医院见到的那个女孩吗?” 佟欢红着脸腼腆地道:“阿姨好。” “好,好,别站着,快进来坐啊。”刘翠兰心里异常高兴,忙转身喊道:“老头子,玲玲,你们快出来。” 陆卫国悠哉悠哉走了出来,看到面前站着一位如此俊俏的女子,脸上立马绽开了花,乐呵呵地道:“姑娘,快坐啊。” “还有我呢。”佟欣站在身后故意道。自从进了家门,陆一伟光顾介绍姐姐了。 “哦,对不起。”陆一伟意识到了,连忙致歉道:“爸妈,这是佟欣,佟欢的妹妹。” “好好,姐妹俩长得真漂亮!”陆卫国由衷地道:“快坐,快坐!” 这时,陆玲抱着孩子出来了,看到佟欢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连连道:“这不是佟老师吗?怎么你们……”瞬间,她明白了一切。 佟欢站起来客气地道:“陆玲,冒昧打扰,还望你见谅。” 其实陆玲早就猜到他俩的关系了,只不过一直不敢确定。上次小雨舞蹈比赛时,陆一伟和佟欢玩集体失踪,出来后,陆一伟脸上都是口红印。而且,佟欢看陆一伟的眼神不一样,女人的直觉最灵了,果然猜对了。 “说什么呢!”陆玲真心替哥哥感到高兴,把孩子交给母亲道:“来,快坐,你们能来,我们全家人都欢迎。” 一家人沉浸在喜悦中。刘翠兰张罗着午饭,一向懒得伸手的陆卫国也开始帮厨,陆玲把钟鸣叫过来,全家人迎接佟欢的到来。 乘着间隙,陆玲悄悄地把陆一伟拉到一边戏谑地道:“哥,可以啊,你隐藏的够深啊,居然把小雨的老师搞到手啊。” 陆一伟心里美滋滋地道:“怎么样?你满意不?” “当然满意了!”陆玲直爽地道:“我以前和佟欢接触过几次,一直觉得她不错,性格好,脾气好,人长得漂亮,身材又好,配你绰绰有余啊。和你说实话,我觉得她比那个夏瑾和靠谱。” 提及夏瑾和,陆一伟心里咯噔一下,笑容凝固到脸上。 陆玲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道:“哥,你别多心啊,我这人就是嘴快,没别的意思,好了,我得给孩子喂奶去了,你去陪着佟欢聊天。”说完,赶紧闪进了卧室。 与此同时,刘翠兰和陆卫国在厨房一边准备午饭一边悄悄聊天。 刘翠兰道:“老头子,你看这姑娘怎么样?” 陆卫国笑着道:“这姑娘长得真不赖,一伟这小子有福气,我看行。” “瞧你得意的那样子,光好看有什么用?”刘翠兰道:“最主要的还是要对一伟好,要是像那个夏瑾和似的,结了婚居然悄悄跑了……” “打住!”陆卫国阴沉着脸看了下外面道:“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都多久的事了,再提有意义吗?待会你可千万别在一伟跟前说啊。” “哎!”刘翠兰叹了口气道:“但愿这个姑娘靠谱。” “呸呸呸,瞧你那张臭嘴。”陆卫国生气地道:“照你这么说盼着一伟没人嫁给他?别说那些丧气话,一伟到了这个年纪能找这样的,真不容易了。只要他喜欢,我们绝不反对,听到了没有?” “知道了!” “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陆卫国开心地唱起了《沙家浜》京剧选段。 佟欢和佟欣坐在沙发上,有些不自然。佟欣四处查看,小声地佟欢道:“姐,姐夫家里真有钱,你看看这住的地方是高档小区,你再看看这家具电器,都是高档货。别的不说,你看看那台大彩电,少说也得好几万,你再看……” “小点声!”佟欢打住道:“别指指点点的,有些不礼貌啊。” 陆一伟从卧室走出来笑着道:“佟欢,午饭还早,要不去那边看看去?” “好啊。” 陆一伟带着姐妹俩来到自己家。刚进屋,佟欣就惊讶地大呼喊叫起来:“姐夫,这也是你的家?天哪!这应该有200多平米吧,真大……” 陆一伟带着姐妹俩挨个房间参观,佟欣不停地发出惊叹声。她好奇地道:“姐夫,你从哪来这么多钱?这房子我太喜欢了。” 陆一伟笑而不语,道:“你要喜欢常来住啊,那个房间以后就是你的。” “真的?”佟欣瞪大眼睛,迫不及待地冲进来,四脚朝天躺在舒适的床上,心里无比羡慕姐姐佟欢。 过了一会儿起来道:“姐夫,我听我姐说你是当官的,这买房子的钱是不是你贪污的?” “佟欣!”佟欢黑着脸训斥道:“你会不会说话啊?” 陆一伟倒没生气,自己光明磊落,不怕别人说什么。笑着道:“当官就一到要贪污吗?呵呵,我这个芝麻小官偏偏不贪污。” “姐夫,我错了……”佟欣有些胆怯地道。 “没事。”陆一伟宽慰道:“等你将来出嫁时,我送你一套房子。” “真的?”佟欣眼珠子都快出来了,有些不敢相信。 “我陆一伟说过的话什么时候变过!”这时陆一伟的口头禅。这些年来,他一直遵守诺言,说过的话说到做到。 佟欣大呼小叫,佟欢却异常冷静。如果说她先前对陆一伟只有爱情,而眼前的一切成了负担。两家的悬殊如此之大,万一他家人嫌弃自己怎么办?另外,要是将来他们了解了自己的过去,会不会……她心里乱极了。 陆一伟看出佟欢情绪的变化,关心地道:“佟欢,你怎么了?” “哦,我没事。”佟欢闪烁其词道。 中午,一家人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因陆一伟提前安顿家人不准提及佟欢家事,一顿饭吃下来还算愉悦。 吃过饭,一家人正聊着天,肖扬居然悄无声息地来了。 不知是肖扬和陆一伟长得像的缘故,还是其他的,刘翠兰看到肖扬倍感亲切,总觉得他像至今未下落的二儿子陆一峰。 关于此事,刘翠兰和陆一伟提及过,陆一伟不敢贸然做出不理智的行为。毕竟,肖扬父母双亲健在,冒冒失失总归不太好。陆一伟也有过与肖扬做dna的冲动,可这种事总得那么不对劲。假如不是真的,对肖扬及其家人不公平。一切讲求机缘,该揭开谜底的时候自然就解开了。 (ps:万路又要恳求大家了。还有两天这个月结束了,希望大家把手中的月票投给我,也好冲一下榜单。只要你订阅过该小说,就会有月票。如果这个月不投,下个月就清零了。所以,请大家务必支持下万路,成绩好了,我也有信心继续坚持下去,再次感谢大家!投月票的方式为:电脑登陆找到我的书,章节目录下面有月票窗口,点投月票即可。客户端貌似还不行,拜托大家了!!!) 0815 “叔叔,阿姨,新年快乐!”肖扬说着,将手中的一大堆礼品放到茶几上。 刘翠兰热情地道:“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快坐!” 肖扬坐定,看着佟欢和佟欣俩姐妹,眼前一亮,有些小激动地回头问道:“这是?” 陆一伟含含糊糊道:“佟欢,佟欣,姐妹俩。” “哦。”肖扬似乎猜到了什么,眼神不偏不倚落到佟欣身上。双目交汇,赶紧触电般地收回来。转移视线把礼盒打开,取出两件衬衣和女士睡衣道:“一伟哥,这是我们纺织厂自己生产的,拿过来让阿姨叔叔穿。” 刘翠兰瞟了一眼,道:“我都多大年纪了还穿睡衣,正好,送给佟欢俩姐妹吧。”说着,拿起来递给佟欢。 佟欣摸着柔软的睡衣兴奋地道:“这料子真好,是纯棉的吗?” 肖扬解释道:“这是莫代尔的。” “啥是莫代尔?” “这……”肖扬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道:“一种高纤维,从木头里提取出来的,纯棉的成为是棉花,材质和工艺都不一样。” “哦。”佟欣听着云里雾里,仔细摸了起来,喃喃道:“没想到东州还能生产出这么好的东西……” 肖扬笑着道:“东州市纺织厂不是进行了企业改制嘛,南方一家知名服装品牌企业控股后,立马淘汰了落后的工艺和机器设备,全部替换成现代生产设备和加工技术,主要生产贴肤衣品,这是试生产出来的样品,质量一流,将来大规模生产后将会出口世界各地。” 听到此,陆一伟切身体会到企业改制带来的实惠,也间接体现出省委书记黄继阳独道的眼光和先进的理念。如果纺织厂不改制,估计到现在都是半死不活,生产着一些早已淘汰的粗麻半成品,利润低且效益极其差,甚至连工人的工资都发不了,更别说奖金了。经过一改制,立竿见影,成效明显。 闲聊了一会,陆一伟把肖扬叫到了里屋,进行男人之间的对话。 “纺织厂改制了,你爸现在干嘛?”陆一伟问道。肖扬的父亲原先是东州市纺织厂的厂长,这一改制,必然下岗。 果然不出所料。肖扬道:“人家私企接手了,自然没我爸什么事了。安置分流职工的时候,市里面打算把他调到供销社,可他不乐意,毕竟在纺织厂一辈子了,舍不得挪窝。好在现在的老板重感情,又把他返聘回去,给公司当副总经理,主要负责生产工作,他好不乐意。以前是每天上班喝茶看报纸,现在一天到晚扑到生产线上,比以前忙多了,呵呵。” 陆一伟感慨地道:“省里这一决策果然高明,由衷佩服黄书记的先见之明。这一改,救活了一个垂死的暮者,让多少人又重回到当年辉煌时代的光景。” “嗯。”肖扬深表认同,道:“纺织厂之所以能改制成功,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张书记。如今纺织厂的大老板就是张书记引进回来的,而且在安置职工上实现利益最大化,基本上没发生大的矛盾纠纷。这一点,与当年改制曙阳煤矿有异曲同工之妙。” 陆一伟点头道:“张书记是经济学硕士,搞经济他非常有一套。尤其是在贯彻中央政策上,把握得相当到位,是个奇才。”其实陆一伟还想说明,张志远并不适合在基层工作,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嗯。”肖扬佩服地道:“所以啊,我很想跟着张书记继续干,在他身上能学到不少东西。” 陆一伟道:“你现在不跟着那个韩市长吗?他不好吗?” “你说韩市长?还行吧。”肖扬道:“他在处理人际关系很有一套,但论工作能力有些差强人意。他的发迹史是从一线的工人干起,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听着肖扬有些不屑,陆一伟很认真地道:“肖扬,话不能这么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长处,既然韩市长擅长搞交际,你就应该多学学。而且他是从一线干起来的,工作经验相当丰富,不过是你看到的面比较浅显,没有真正了解他这个人。” 听到陆一伟数落,肖扬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谢谢教诲,谨记在心。” 陆一伟不是刻意说教,转移话题道:“听说东州官场近期变化较大,你有什么消息吗?” 肖扬压低声音道:“自从市长被调走后,整个东州班子快乱了套了,个个蠢蠢欲动,跃跃欲试,竞争异常激烈。市长的热门人选敲定在市委副书记和韩市长身上,都在使出浑身解数暗暗较量,韩市长的呼声较高。不过上级不发话,一切皆有可能。如果从上面空降一个市长下来,他们的努力就白费了。” 没想到东州如此乱,难道市委书记徐才茂掌控不了吗?不得而知。陆一伟关心钟鸣的母亲刘文丽,于是问道:“我听说副市长人选也相当激烈,是吗?” “嗯。”肖扬点头道:“现在班子还空缺一个副市长名额,如果韩市长上去了,那就是两个。所以,竞争比市长的位置激烈多了。我现在知道的,至少有十几个人在努力,个个都是厉害的角色。最热门的人选非财政局局长和旅游局局长莫属了。” 财政局不论在那个地区都是异常热门的单位,与富裕贫穷无关。一般情况下,局长上台阶是轻而易举的,毕竟作为一个地区的大管家,与主要领导的关系相当微妙。涉及到钱,就不是单纯的问题了。 而旅游局可不同。如果穷乡僻壤的且无旅游资源的,那就是个冷衙门,与档案局一类的老板凳。然而,东州市的主业是旅游,其地位可想而知。东州市历任旅游局局长都走上了副市长或人大政协的副职位置上,这次成为热门人选也不例外。 听到刘文丽的呼声并不高,陆一伟还有点小小的失落。虽然与自己无关,但与钟鸣攀了亲,也就是自己人。 肖扬补充道:“不过也不一定,徐才茂书记的执政理念与前几任大不相同,善于出奇招。不管你们下面多么激烈地竞争和活动,其实他心里早就有了合适人选,等到最后一刻揭晓谜底。” “也是。”陆一伟点头道:“不管是谁在竞争,我希望不要参与,最好的办法就是隐藏起来,切不可锋芒毕露,一旦竞选失败,极有可能成为别人的靶子。”对于这一点,陆一伟有切身体会。 肖扬道:“我跟着韩市长时间不长,好多事还不熟悉。再说了,他好多事都是由一个企业老板在运作,很少让我知道,对我还是有戒心的。我知道该怎么做。” 陆一伟道:“这样也好,别去参与。从另一方面讲,如果韩市长成了市长,对你也有好处。好好锻炼几年,前途一片光明。” 肖扬有些无奈地道:“一伟哥,你也知道我是学技术出身,并不擅长于搞行政工作。如果让我选择,我更喜欢干老本行。” “既然走上这条路就别想其他的了。”陆一伟道:“我当初不也是教师出身吗?这种事不能过多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哦。” 一切点到为止。陆一伟岔开话题道:“你这回来也快一年了,你个人解决了没有?” 肖扬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我家人给我介绍了几个,我都看不上眼。不急,慢慢来吧。” 肖扬进门时的眼神没逃脱陆一伟猎鹰般的眼睛,凑到跟前小声道:“你觉得佟欣怎么样?” “啊?”肖扬一下子脸红了,结结巴巴道:“还行吧……” “那就成了!”陆一伟爽快地道:“回头我给你问问,行就行,不行就拉倒!” “嘿嘿,谢谢你了。” 肖扬又道:“对了哥,后来再没人去矿上骚扰吧?” “还成。” “我给安都县的县领导都打招呼了,要他们特殊照顾,他们都满口答应了,应该问题不大。” 说到这,陆一伟倒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道:“对了,我想请韩市长吃饭一直没时间,你安排一下,看多会适合。” “好的,这没问题。”肖扬道:“不过这段时间估计不可能,请他吃饭的人都排到年后去了,过一阵子吧。” “成!”陆一伟道:“肖扬,东成煤矿今年计划要扩建,相关手续这块你得多操操心。咱不是要违规操作,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随后我让老潘找你。” “没问题。”肖扬打包票道:“韩市长分管煤矿安全,我和各单位的头头都熟,怎么的也买我面子。实在不行,我干脆让韩市长出面把这事敲定。” “行吧,你看着办。该花钱的地方咱一分钱都不少,现在的社会就这样,别给你出难题。” “这事你不用操心了,我自有分寸。” 又解决了一件事,陆一伟心里轻松了许多。起身道:“行了,他们都在外面聊天了,咱也出去凑凑热闹。中午就别回了,我们一起去饭店吃。” “好嘞!” 0816 元宵节一过,一切步入正规。陆一伟按时返校。 这个春节是他这些年来最开心的一个春节。更让他坚定的是,他打算娶佟欢为妻。不过这一举动遭来了一些人的强烈反对。 首先提出反对意见的是张志远。 张志远得知后,第一时间把他叫到家里,直截了当道:“一伟,你是不是糊涂了?佟欢是什么人你不是不知道,她原先是丁昌华的情人,你怎么娶她呢?丁昌华知道了会怎么想?即便是不考虑丁昌华,你作为一个领导干部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你,稍不留神便是万丈深渊。如果别人用心的人以佟欢做文章针对你,你连反驳之力都没有。另外,这事传出去对你的声誉也不好啊。” 陆一伟不以为然道:“张书记,我没有糊涂,而是非常认真地对待自己的婚姻。佟欢怎么了?因为她以前不懂事犯了错误就要否定她的一切?我觉得她挺好。至于丁昌华,佟欢又没有嫁给他,凭什么干涉她的自由?关乎声誉问题,我并不在乎,只要我光明磊落,不怕他们唾沫星子飞溅。” “糊涂啊!”张志远见陆一伟一根筋轴到底,焦急地道:“一伟,我不管你有多么充足的理由,但为了你的前途和将来,我希望你慎重考虑。切不可因一时兴起而毁了前程。你还年轻啊,我真替你捏一把汗。” 陆一伟认定的事绝不会改变。道:“张书记,这事我已经认真考虑过了,纵然有一些非议我可以承受。” “你……”张志远气得身子发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好自为之吧,哎!” 紧接着家人也加入反对的行列。 自从佟欢出现在家里后,陆玲暗自调查了佟欢的背景。这一查不要紧,大出所料。于是乎,她把情况告诉了父母亲。 老陆家一直家风很好,从来没出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事,这事且能容忍?刘翠兰把陆一伟从党校叫回来数落了一通,并要求立即停止与佟欢交往。即便是嫁过来,她也不会承认这个儿媳妇。 陆卫国对儿子做得每项决定一直都很支持,但这次旗帜鲜明地站到了家人这边。纵然佟欢有一千个好,这门婚事不行。 到最后,八竿子打不着的李淑曼家人也参与进来。他们觉得陆一伟此举对女儿不公平。你陆一伟再婚可以,但至少得找个正经人家的闺女,这要是传出去,他家人的脸面往那搁? 陆一伟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属于自己的爱情,没想到引来如此多的非议,让他懊恼不已。凭什么?难道自己追求幸福有错吗?佟欢是和自己过一辈子,又不是和你们过,为什么要如此横加干涉?他这次要冒天下之大不韪,非要与佟欢结婚不可。 然而,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顺利。 心直口快的陆玲事前与佟欢进行了一次谈话,把短暂的幸福击碎得七零八落。就在陆一伟提出结婚时,佟欢异常冷静地拒绝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又一次错失爱情,陆一伟的心彻底死了。 很长时间,陆一伟没有回家,而是待在党校一门心思学习。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通过高强度的学习来压制心中的苦闷。 陆一伟不回家,陆家人悔恨不已。多次让与此事无关的钟鸣去劝说,可都被陆一伟无情的撅了回来。因此此事,钟鸣不止一次数落陆玲,觉得她多管闲事,把陆一伟的幸福活生生地给断送了。 陆玲经常以泪洗面,恳求陆一伟原谅她。并多次寻找佟欢,希望她重新考虑,给陆一伟一个机会。 陆卫国原先整日快乐无忧,现在因为陆一伟变得郁郁不乐。他不知道是自己错了,还是儿子错了。如果儿子因为此事记恨于他,或者不再结婚加以报复,他不知该如何做。 生活如一团乱麻,时间如一匹白驹,在爱恨交织的刹那间,一年的党校培训即将结束。 在结业典礼上,省委书记黄继阳亲自出席并做重要讲话,对这批青训班给予重大厚望,希望他们将来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大放异彩,大显身手,不负组织重托,不负群众期许,发挥聪明才智,为全省经济社会建设做出积极的贡献。 结业了,学员们最关心的还是前途。可上级组织部门迟迟拿不出方案,让人等得心神憔悴。 5月底,方案终于出来了。不过方案里的“优待条件”让许多学员倍感失望。方案中,提出三条出路:第一条,原则上回原工作单位,纳入后备干部人选,换届选举优先考虑;第二条,到偏远山区挂职锻炼。时间为两年,第一年挂职乡镇镇长助理,第二年会县里担任团县委书记;第三条,到省直部委锻炼,一年锻炼结束后要进行考察,视情况决定去留。 三条出路,看似美好,但并不容乐观。先说回原单位,说是纳入后备干部,可优先考虑提拨。上级政策是好的,可到了基层如何执行就两说了。甚至可以说,完全是张空头机票,没实质性的意义。 到偏远山区挂职锻炼,更如同鸡肋。这次选拔上来的学员本来就在基层一线工作,部分人不乏就是偏远山区的,现在又回去搞什么挂职,简直毫无兴趣可言。虽说第二年可到团委,万一上级部门忘记这回事,估计这辈子就待在该地了。 到省直机关锻炼,应该说最理想的。培训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图个好前程嘛。可文件上偏偏这条讲得囫囵吞枣,让人捉摸不透。考察后视情况决定去留,意思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留下,而且很大一批人要返回原工作单位,简直是折磨人。留下的还好说,要是给人当交通员使唤一年又夹着尾巴回去脸面往哪放? 与此同时,这批学员里不乏正科级干部,甚至更高的副处级干部陆一伟,让他们该何去何从?三条出路,遭来学员们群起抱怨,直后悔当初不该来培训,纷纷要向组织部门讨要说法。 组织部门出台每项方案,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绝非率性而为。他们所面对的是一个庞大的群体,而不是某个人。要一下子消化近一百号人,其难度可想而知。另外,他们要给社会一个交代,这个特殊群体既要优于他人,但差距又不能太大,否则引起底下人不满,对把控全局极其不利。 搞这次青训班是省委书记黄继阳亲自拍板的。他的初衷是基层领导干部学历低,而且出现了严重的断层结构,老中青搭配不当,年轻干部极其匮乏。他希望培养一批人给基层输送新鲜血液,进一步巩固基层政权。 从组织部门的角度,有些话不能说死,一切点到为止。何为后备干部?为何优先考虑?还不就是在下一步重点培养这批人,但学员们把握不准上级领导的意图,一味地抠字眼偏执理解,非要文件上写得清清楚楚才肯罢休。间接地说明,政治觉悟不高,政治敏锐性不强。 对此,上级组织部门做出明确答复,一切按照既定的方案执行,不特殊考虑任何一个人。 在争取不到利益后,学员们做出了妥协。很大一部分人选择了留在省直机关锻炼,也有部分人回到原工作单位,只有极少数人选择到偏远山区挂职锻炼。如此选择,既是一个分水岭,影响到每个人未来仕途的走向。至于谁的选择正确,交由时间来检验。 陆一伟在选择时,征求了张志远的意见。张志远综合考虑后,希望他下去挂职锻炼。因为陆一伟身份的特殊性,组织部门说是不特殊考虑任何人,但给予他特殊“优待”。可以到偏远山区担任专职县委副书记,但必须到矛盾突出的难点县市区。 既是偏远山区又是难点地区,全省这类地方并不多。拿到候选名单后,陆一伟有些发懵。名单上,基本上每个地区都有,包括北州市的南阳县。但个数最多的,属经济落后的西州市,有4个候选地区。 张志远拿到名单后,他希望陆一伟选择东州市的东泽县。不管怎么说,东州市的全省第一经济强市,再怎么贫穷也不至于穷得开不了张。何况离家里近,自己又在东州搞企业改制,有个事也能相互照应。 陆一伟这次没听张志远的,他把目光集中到了西州市黑山县。这个地方并不陌生,上次他们一通去西州市遭遇打劫,至今记忆犹新。 张志远得知他的想法,并没有反对。不过希望他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一旦选定了,不可更改。陆一伟一狠心跺脚,就是黑山县了。如此选择,他心里也没有底。可他天生好强,喜欢挑战,到底选择的对与错,不得而知。 邱映雪选择回原工作单位。分别前一晚,她破天荒地请陆一伟吃饭。饭桌上,两人并没有实质性地交谈,而是把借陆一伟的十万元还给了他。 范春芳自然选择了到省直机关。不过她得知陆一伟的选择后,倍感震惊。找上门希望他慎重考虑,如果愿意,她央求父亲找人变通。可陆一伟去意已绝,委婉地谢绝了她的好意。 新的征程即将拉开帷幕…… 0817 黑山县,位于西州市的西南部,翻过一道山,就进入邻省了。古往今来,边界地区的管理让执政者头疼不已。因为权职有相互交叉的地方,何况是跨省。特别是一些真空地带,更成了犯罪分子滋生的沃土。 陆一伟先前已经领教过黑山县人民的“热情”,路遇土匪,差点一命呜呼。如不是亲身经历,谁能想到和平年代还会存在如此土匪恶霸?来这样一个地方工作,其难度可想而知。 陆一伟来之前,西州市刚刚召开了两会,原市长郭金柱高票当选市委书记,终于如愿以偿成为封疆大吏。不过他肩上的责任重大,这个市委书记不好当啊。 陆一伟去西州市委组织部报到时,张志远本想陪同前去,带上陆一伟见一见郭金柱,可偏偏省委黄书记要下来视察工作,只好作罢。不过他电话里与郭金柱进行了沟通,希望他多加关照。 郭金柱对陆一伟的印象一直不错,听说他要来,表示大力欢迎。不过得知他选择去黑山县后,皱起了眉头。 陆一伟到了西州市已经快晌午了。事不宜迟,赶紧先去组织部门报到。 按道理说,上级组织部门委派干部下来,最起码也得有个人送送吧。可这一批人数实在太多了,那能送的过来,干脆一个都不送,各自拿着报到证自己去报到。事先,相关文件已经下发到各个市县区,应该问题不大。 陆一伟到了组织部,找到办公室敲了敲门,礼貌地问道:“请问赵部长在吗?” 办公室里只有一名男子,正爬在电脑跟前专注地玩扑克游戏。也不知是过于专注没听到还是听到了故意刁难,没有理会继续乐不思蜀地玩着“高智商”的系统自带游戏。 组织部门除了神秘外,还有就是干部脸。与生俱来优越感,个个牛气十足,不可一世。可没办法,谁让人家管着自己,官大一级压死人,陆一伟只好忍气吞声地再次询问。 这时,男子的扑克游戏遇到了**颈,死活解不开,直到彻底歇菜,才不耐烦地抬起头道:“啊?你找谁?” “赵部长在吗?” 男子把鼠标重重一摔,起身抬起手腕让陆一伟看,指着手表没好气地道:“你看看现在已经几点了,谁找人大中午的过来?再说了,赵部长且能你想见就见得,你谁啊?预约了吗?” 如果再年轻几岁,陆一伟非教训下眼前这个摆臭架子的男子,可现在身份不同了,一定的涵养是必要的。他道:“我叫陆一伟,是来报到的。”说着,拿出报到证。 男子“蹭”地夺过陆一伟手中的报到证瞟了一眼,然后丢给他道:“哦,原来你就是那个专职副书记。真不知你当初是怎么想的,有那么多好单位不去,偏偏选择这鬼地方。行了,你明天过来吧,赵部长去省里开会了。” 陆一伟装起报到证要离开时,男子又补充问道:“你是来自北州市的,你和郭书记是什么关系?”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并不认识。” “哦。”男子放心了。他还以为此人有什么来路,没想到是个愣头青。嘴里嘟嘟囔囔道:“这人脑子有毛病。” 陆一伟刚出门,一个男子微笑着迎面走来。笑呵呵地道:“你是陆一伟?” 陆一伟点点头,疑惑地道:“你是?” “你不认识我了?我是郭书记的秘书崔晓飞啊,上次我们还一起吃过饭呢。”崔晓飞自我介绍道。 “哦,想起来了,崔主任,幸会幸会。”陆一伟连忙伸出了手。 崔晓飞握了下手道:“郭书记今天去省里开会了,临走时特意安排我接待你。刚才你进门时看着背影像,就跟上来了。” 听到郭金柱的秘书崔晓飞来了,男子如同触电般跳了起来,迅速蹿出办公室,堆着笑脸献殷勤:“崔主任,您来了啊,赶紧进去坐。” 崔晓飞作为郭金柱的秘书,虽不及原秘书李小川成熟稳重,但深受郭金柱认可和信任,在西州市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现在郭金柱又成了市委书记,他更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刚才一幕,崔晓飞都听到了。瞟了一眼男子,冷冰冰地道:“虽说你们组织部掌管着人事大权,也不至于如此狗眼看人低吧。陆一伟是郭书记的客人,你这样对待是不是有些不妥?即便是普通人,你也不应该如此吧?” 听到此,男子吓得脸煞白,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崔晓飞不理他,笑着对陆一伟道:“一伟,按照郭书记的叮嘱,在宾馆给你备了一桌饭,欢迎你的到来!” 陆一伟在组织部干过,自然知道工作人员的脾气。没有理会,与崔晓飞一同下楼来到市委大院门口的西州宾馆。 吃饭间,崔晓飞同样对陆一伟这一壮举倍感好奇,试探地问道:“一伟,你此次是不是来投奔郭书记的,或者说得到了郭书记的邀请?” 陆一伟笑笑道:“都不是。” “那你怎么选择了来西州?”崔晓飞反问道。上次吃饭时,郭金柱在酒桌上对陆一伟赞不绝口,并提出要把他调到身边来。这一信号让崔晓飞有了压力,带来了危机感。他来了,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陆一伟淡然道:“不为什么。”他的回答很简短,一来是和崔晓飞不熟悉,摸不清对方的底细,万一哪句话说错了留下把柄,到时候以讹传讹,对自己不利。二来没必要和他解释,自己怎么选择是自己的决定,即便解释对方不见得能够理解,还不如不说。 “哦。”崔晓飞倍感失落。道:“黑山县的老严是郭书记一手提拔起来的,你去了应该问题不大,不过你要有个心里准备。该地情况复杂,且领导班子不团结,要时时处处小心。反正你是下来挂职的,不要参与他们之间的事,等挂职期满拍拍屁股走人了事。” 崔晓飞说得如此恐怖,让陆一伟心里犯起了嘀咕。这还没到黑山县,各种黑暗料理铺天盖地,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崔晓飞见陆一伟面不改色,心里暗道:“这陆一伟表面看斯斯文文,倒也能沉得住气,此人不简单哪。”接着道:“其实也没那么可怕,我不过是给你个忠告。反正后面还有郭书记呢,量他们也不敢怎么样。” 陆一伟笑而不语。 吃过饭,崔晓飞把陆一伟安排到宾馆休息,临走时道:“下午三点我派车过来接你,送你到黑山县。” 陆一伟疲惫不堪地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景色,对即将面临的一切充满好奇。 下午三点,陆一伟准时到了组织部。这次接见他的是常务副部长,热情不少。说了一大推空话套话,又是各种请示后,启程前往黑山县。 经过一个半小时的颠簸,陆一伟总算看到了黑山县的面貌。上次路过时是黑夜,且走得小路,压根没进县城。见到真面目后,即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县城的面积比较大,足有三个南阳县城那么大。一路上,可以看到很多破旧衰败的工厂,见证着当年的辉煌。城市建设也优于南阳县,至少能看到几栋高楼,而且规划做得也不错,比他想象中要强了许多。 黑山县委书记严步高早早在楼底等候。看到车子驶进来了,整理了下衣服,捂着肚子上前迎接,并主动为其开车门。 按照级别对等接待,严步高完全可以不露面,由同级别的县委副书记迎接即可。可郭金柱特意给他打了电话,要他务必照顾陆一伟。由此可见,两人的关系不一般。作为郭金柱一手提拔起来的人,且能招待不周? “哎呀,严书记,还劳烦你亲自出来迎接,亏不可当啊。”副部长笑盈盈道。 严步高体型宽大,笑容一直挂在脸上,给人感觉和蔼可亲,没什么架子。他笑着道:“你是我们的娘家人,且能不亲自迎接?哈哈。” 说笑完,严步高走到陆一伟跟前握手道:“一伟同志,早听说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此次能选择黑山县,是我们的荣幸。我代表黑山县20万百姓欢迎你的到来!” 严步高言语诚恳,一点都不觉得做作。陆一伟回敬道:“严书记,谢谢您的抬爱。能与您一起搭班子,我感到非常荣幸。今后,我定会紧紧围绕县委的中心任务,除做好本职工作外,积极完成严书记交办的其他工作。” “你看看!”严步高对副部长啧啧道:“这经过省党校培养的人就是不一样,素质相当高,这正是我们黑山县目前迫切需要的人才。像一伟这样的年轻干部,有多少我要多少,哈哈。” 副部长附和着笑道:“老严哪,不止是你们黑山县需要,市里面其他单位都迫切需要。一伟说是来挂职锻炼,估计用不了几天就轮到其他岗位上了。暂时放到你们县,就知足吧。” “哈哈……”严步高捂着肚子开怀大笑,夸张地来了个“请”的手势,故意落后半步让副部长先行。上楼时,严步高悄悄对陆一伟道:“一伟,既然来了可千万不能走啊,我真的需要你。” 从严步高的眼神里,陆一伟看出耐人寻味的东西,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淡然笑了笑。 0818 就在陆一伟来之前,四楼会议室已经坐满了人,不耐烦且好奇地等待着新副书记的到来。 市委组织部在接到省委组织部文件时,对上级的意思有些揣摩不透,理解不清。 文件上写明,陆一伟同志免去南阳县县委常委、统战部部长职务,调任黑山县担任县委专职副书记。二指宽的任命决定,本来写得清清楚楚,可让具体操作者苦恼不已。 上级说,陆一伟是下来挂职锻炼的,本应该是县委挂职副书记,怎么又成了专职副书记?到底是挂职还是实职? 挂职和专职虽一字之差,却谬之千里,大不相同。顾名思义,挂职就是下来锻炼的,期满后另有重用。一种是留在当地,担任具体职务。而另一种是调离,一切由上级组织部门安排。 但现在文件上明明是专职副书记,意思是不是挂职,而是担任实职。 针对这一问题,市委组织部长专门征求郭金柱的意见,并提出质疑,是不是上级行文印错了? 郭金柱听后,当场驳斥道:“省里行文怎么可能是错的,即便是错的,那也严格按照文件上执行。” 部长道:“可黑山县已经有专职副书记了啊,他怎么安排?” 郭金柱想了想道:“暂时先让陆一伟下去,其他的随后再说。” 这样一来,县委就有了四位领导。一正三副。按照民主集中制的原则,不符合相关要求和标准。一旦对某重大事项进行决策,万一出现平局,这工作该如何往下搞? 县委专职副书记的定位,一直饱受争议。具体该干什么,似乎哪个地区都模棱两可。有关文件上写道,专职副书记协助书记处理日常事务。这个宽泛的概念,执行起来颇为头疼。 一般情况下,专职副书记兼任其他职务。如党校校长,政协主席,工会主席,统战部长等,如此做是为了进一步加强副书记的权力。而有的地方分管组织人事,还有的地方直接参与政府事务,各地有各地的特色和不同。 而黑山县的副书记兼任着政协主席,陆一伟这一来,总不可能稀释对方的权力,具体干什么,市委组织部把皮球踢给了严步高。 全县干部大会上,市委领导传到省市精神,陆一伟作了表态发言,严步高在总结中指出,省委组织部门把这么优秀的同志放到黑山县,说明上级领导对我们格外偏爱。今后工作中,大家要服从县委的领导,不折不扣完成既定的任务和工作。 参会人员看着主席台上年纪轻轻的陆一伟,心里既羡慕又轻视,而且充满怀疑,这个毛头小子能干得了什么?不过看到坐在一旁一直未发言的崔晓飞,似乎明白了什么。 会议结束后,崔晓飞一行匆匆离开了黑山县。全程,崔晓飞并没有过多言语,不过以他的身份出现在这种场合,即便不说话足以说明一切。 严步高把陆一伟请到办公室,闲聊了一会,把县委办主任吕天明叫了过来,要他安排好一切。 吕天明将陆一伟带到一间办公室,脸上堆满笑容道:“陆书记,这今后就是您的办公室了,您看怎么样?” 办公室面积不大,只有两间,办公家具是新的,房间里还充斥着涂料和油漆的味道,应该是自己来以前重新拾掇的。陆一伟对这些并不在意,点点头道:“挺好的。” 吕天明道:“咱们黑山县穷,比不上其他地方,如果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望您多见谅。” 陆一伟坐到办公桌前,递给吕天明一支烟点燃道:“吕主任,随后了你把黑山县近年来的各种情况汇报给我准备一套。” “好好,这没问题!”吕天明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陆书记是否带秘书过来?” 陆一伟摇了摇头。 吕天明立马道:“那我给你安排一个,不知有何要求?” 陆一伟本想拒绝,可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没个人帮衬也不行,道:“没什么要求,年轻一点就行。” “好。”说着,推开门吼了一声。不一会儿,一个年轻精干的小伙子跑了进来,冲着陆一伟恭敬地点头问好。 “陆书记,他叫赵小康,今年24岁,前年考公务员进来的,小伙子人精干,您看怎么样?” 陆一伟上下打量了一番,没什么不妥,至少第一印象还可以,至于其他的还需要日后观察。点头道:“行,挺好。” 吕天明随即叮嘱赵小康道:“小康,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陆书记的秘书了。你要兢兢业业,诚诚恳恳,无论从工作上还是生活上,都要照顾的面面俱到,听到了没?” 赵小康赶紧回答,头上不停地冒汗。 陆一伟看着青涩的赵小康,似乎看到了自己刚参加工作那会。同样的场景,同样的语气,甚至同样的年纪,惊人的历史巧合,让他感慨万千。一眨眼功夫,都过去十多年了。 安顿好赵小康,吕天明又道:“陆书记,那司机也给您配上吧?” 陆一伟摇头道:“司机不用。”司机人选要比秘书慎重许多,既涉及**又关乎生命,要不是自己人他不放心。来之前,他已经给李二毛打了电话,让他随时待命。 “哦。”吕天明摸不准这位新领导的性格和脾性,没有追问。道:“陆书记,办公室的情况就如此,我现在带您去宿舍看看。” “好!”陆一伟起身跟着吕天明下了楼,坐进一辆破桑塔纳七拐八拐来到一家破败的工厂院内。 吕天明介绍道:“陆书记来之前想必对黑山县有所了解,我们县原来有好多三线工厂,主要制造一些军工器械,例如航天设备、导弹零件、军需特供物品等等。最红火的时候有三四十个厂子,人数达到几十万人。改革开放后,这些厂子陆续撤离,就剩下空荡荡的房子了。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原先是某部队的指挥中心,撤离后县里就接管了,主要用于后勤服务。县里的其他外籍领导都居住在这里。” 厂子很大,墙壁上至今还留有当年的宣传标语印迹,见证了一个时代的辉煌和衰败。车子来到一排庭院楼房前停了下来。 下车后,吕天明指着一栋小二层楼道:“陆书记,今后这里就是你的住处了。” 陆一伟进去后,院子里竟然还种植着葡萄藤,墙上爬满了紫藤花。葡萄藤下有石凳石桌,环境整洁宜人,正是自己想要的理想住处。 进了房间,宽大的客厅家用电器一应俱全,楼上的卧室安有空调电脑,陆一伟十分满意。这要是搁在省城,相当于小别墅,只有重要领导才能享有。本来他对黑山县充满好奇,这舒适的住宿条件让他很是欣慰。 吕天明继续介绍道:“食堂就在对面,几步就到了。如果司机来了,可以到一侧的宿舍楼,十分方便。您旁边住着纪委吴世勋书记,互相有个照应。房间每天有人打扫,晚上有保安巡逻,各方面您大可放心。如果你有其他方面的需要,可以直接和小康说,也可以找事务管理局张世强,他马上就过来。” 说着,张世强满头大汗跑了进来。连忙解释道:“陆书记,非常不好意思,刚才去给您调车去了,来晚了,还望您见谅。” 陆一伟对黑山县的人和事都不熟悉,与其握了下手,客套了几句,没有多说。 晚上,严步高在县宾馆宴请陆一伟,陪同的有宣传部长宋德福,常务副县长赵建成以及政法委书记马天良。从陪同人员可以看出,这几位应该是严步高的亲信。 由于初次见面关系不熟,且互相不摸底细,气氛并不算热烈,大多是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宴席结束后,赵建成提议打麻将,陆一伟喝得有点高,婉然拒绝回去休息了。 回到宿舍,陆一伟脱去衬衣西裤,换上宽松的短衣短裤,洗了个澡准备休息,“哐当哐当”有人敲门。他站在门口犹豫了下,还是打开了门。 “哈哈……”刚开门就传来爽朗的笑声,吴世勋背着手进来道:“陆书记,你这是准备歇息了?” 陆一伟并不认识他,可又不能询问,笑着道:“刚洗了澡,来,快坐!” 吴世勋走到院子石桌前坐下,看着比自己年轻将近二十多岁的陆一伟感慨万千,道:“我就住在隔壁,这燥热天简直无法入睡,刚来和你聊聊天,顺便蹭点你的茶叶喝。” 陆一伟知道是谁了,连忙道:“吴书记等着,我现在去给你泡茶!” 不一会儿,陆一伟端着一杯茶出来放到面前,吴世勋端起来放到鼻前闻了闻,呷了一小口,啧啧赞赏道:“好茶!这应该是顶级的明前西湖龙井。” 陆一伟对茶没有研究,这是来之前三条给他的。颇有兴趣道:“您怎么看出来的?” 吴世勋举起茶杯让陆一伟在灯光下看,道:“你看,这西湖龙井体型丰腴饱满,扁平光滑,挺秀尖削,苗锋显露,茶汤嫩绿明亮,香气鲜嫩馥郁,入口清爽可人,齿颊留香,荡气回肠,是茶中精品,价格贵的咋舌啊。” 没想到一杯龙井茶居然喝出这么多门道来,陆一伟对其佩服至极。竖起大拇指夸奖道:“吴书记果然是行家,让晚生受益匪浅。以后可得多加和你学习啊。” 吴世勋脸上浮出得意的表情,摆摆手道:“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学的,时间长了自然就有体会了。茶这东西,你得慢慢去品,就和人生一样,刚喝得时候平淡无奇,清汤寡水,再喝茶浓味苦,涩味绕齿,可再续水喝就又一番滋味了。” 看得出来,吴世勋是个文化人,喜好卖弄学问,刚见面就给陆一伟上课。好在陆一伟比较谦虚,对眼前这位将近退休的老领导表现得很尊敬。笑着道:“吴书记讲得真好,我只知道喝茶又提神醒脑的功效,却不知这里面还有这么深奥的学问,实在惭愧。” 看着陆一伟比较谦虚,吴世勋很是满意。抬头看了看四周,问道:“是谁安排你住到这里的?” 见吴世勋脸色有变,陆一伟疑惑地道:“县委办的吕主任啊。” “哼!这个吕天明!”吴世勋脸色阴沉下来道:“一伟,我建议你明天了换个地方,这地方晦气。” “啊?”陆一伟倍感好奇,问道:“怎么了?” 吴世勋瞟了眼开着的大门,陆一伟闻弦歌而知雅意,起身把门关上。吴世勋凑到耳边小声道:“不瞒你说,这个地方死过人。” “啊?”陆一伟震惊,道:“多久的事?” 吴世勋娓娓道来,道:“这里原先住着上一任县长,在黑山县干了不到一年就暴毙身亡了。具体是怎么死的,到现在都是个谜。” “啊?”陆一伟再次惊讶,目瞪口呆,说不出话。 吴世勋看到陆一伟面部表情发生变化,端起茶杯悠闲地喝了一口道:“听着害怕吧?骇人听闻吧?如果说在别的地方发生这种事是新闻,在黑山县就见怪不怪了。让我想不通的是,你年纪轻轻,且有好的出路,为什么偏偏选择来这个地方?” 陆一伟听着吴世勋话里有话,道:“当初我选择时也没过多考虑,觉得这地方不错就来了。” “你和市委郭书记是什么关系?”吴世勋突然问道。 陆一伟一愣,小心翼翼道:“我们虽都是北州市的,但不认识。郭书记在北州就是市委副书记,我怎么能够得着呢。” “别骗我了。”吴世勋狡黠的眼神看穿了陆一伟的心思,道:“你既然和郭书记不认识,那么他秘书崔晓飞怎么会出现在今天的会上?” “这……”陆一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选择来黑山县,并不是因为郭金柱。如果是,他完全可以选择留在东州市,和郭金柱比起来,张志远说话相对随便些。 之所以来黑山县,陆一伟有私心。一般情况下,越是落后的地方,越容易出成绩,意味着进步越快。相反到比较富裕的地方,充其量就是个挂职干部,没有任何挑战。如果自己能让黑山县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不仅是傲人政绩,也是证明自己的最好切入口。 吴世勋见陆一伟不说话,紧蹙地眉头舒展开来,道:“有这层关系不丢人,说出来怕什么。有了这个保护伞,在黑山县没人敢把你怎么样。不过话说回来,郭书记虽然成了一把手了,他也不好干哪。西州这地方不比其他地区,要资源没资源,要实力没实力,想要发展,真不是那么简单。” 吴世勋对市县局势看得如此清晰,正好借此机会了解情况。陆一伟赶紧为其续上水,好奇地问道:“吴书记,您能说说上一任县长是怎么死的吗?” 话题又回到从前,吴世勋有些不想说。可看着陆一伟急切的表情,忍不住讲了起来,道:“在说这个话题前,我先给你分析下黑山县当前的局势。” “黑山县领导班子表面看一团和气,其实关系错综复杂,让人眼花缭乱。大致有三个派别。第一派,是以县委书记严步高为首的‘书记派’。严书记原来是市政府办公厅副秘书长,郭书记来后就把他下放到黑山县担任县委书记。严书记这人性格柔和,做事优柔寡断,身上带着浓重的书生气,完全不适合在这里工作,怎奈有郭书记力保,位子还算平稳。” “第二派是以县长靳荣光为首的‘县长派’。靳县长是老革命,从参加工作就在基层,转战了七八个县,至今还升不上去。此人有魄力,有能力,接替上一任县长后,本想有一番作为,可一人孤军奋战,难以成气候。” “而第三派是以副县长郭振彪为首的‘本土派’。郭振彪虽是个副县长,此人能量大得惊人,为官霸道狂妄,其权力凌驾于书记县长之上,素有‘土皇帝’之称。在黑山县没有他摆不平的事,没有他干不成的事。只要谁得罪了他,睚眦必报,必然会遭到报复。县领导个个都怕他,一般老百姓不用说见到他人,就是听到他名字都吓得浑身发抖,闻风丧胆。哎!不说了!” 吴世勋见自己话多了,及时刹车。他也是憋得一肚子苦水无处倒,可看到陆一伟如此年轻说了也是白说。 陆一伟听完后,倒吸一口凉气。到黑山县第一天就听到如此劲爆的消息,这以后还怎么干?尤其是这个郭振彪,真有他说得那么厉害吗?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休息了!”吴世勋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准备离去。 “等等!”陆一伟赶忙回到屋里把龙井茶取出来递给吴世勋道:“吴书记,我反正也不怎么爱喝茶,你喜欢就拿去喝吧。” 吴世勋拿在手里颠了颠,满脸笑容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你拿着喝,下次我回去再给你带一些来。”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哈哈。”说完,吴世勋往咯吱窝一夹,哼着小曲离去。 临走时,陆一伟又忍不住上前问道:“吴书记,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不害怕吗?” 吴世勋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道:“我都多大年纪了,怕什么?再说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量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说完,悠哉离去。 陆一伟伫立在门口,不知该说些什么。 回到石桌前,抬头望着屋里的嘤嘤灯光,陆一伟似乎看到未曾谋面的县长在窗户前晃悠,吓得他直冒冷汗。尽管他是个无神论者,但想到县长死于非命,心里还是惶惶不堪。 已是深夜,陆一伟却无心睡眠,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想着吴世勋的话。没想到黑山县的情况竟如此复杂,他又该怎么做?一切都是未知数。 尽管吴世勋没说县长是怎么死的,不过他提到了郭振彪的种种是非,似乎答案就隐藏在其中。此人真那么可怕吗?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陆一伟硬着头皮回到卧室。明天一早,立马换宿舍。 一晚上,陆一伟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第二天醒来头胀欲裂,浑浑噩噩。他起床上了个厕所,看了看表才五点多又躺了下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干脆起床。连续做了一百个俯卧撑,累得气喘吁吁,洗了个澡才清醒许多。 正准备去吃早餐时,李二毛来电话了。他已经到了县城,陆一伟告知具体地点,不一会儿,一辆崭新的宝马停到楼前。 李二毛在煤矿上经过一年的锻炼,成熟了许多。提着大包小包进了宿舍,本想着给陆一伟一个惊喜,却遭到冷若冰霜的脸。陆一伟指着外面的车道:“你开得谁的车来的?” 李二毛乐呵呵地道:“潘叔刚给你买的。他说你来了这偏远地方,没辆好性能的车不行。另外,潘叔说给你撑撑场面,别让人小看了咱。” “开回去!”陆一伟不给好脸色,恼怒地道。 李二毛吓了一跳,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陆一伟再次道:“你现在把车给我开回去,听到了没?” 李二毛很少见陆一伟发火,不敢顶撞。匆忙把东西放下,扭头开车离去。 李二毛走后,陆一伟拨通潘成军电话训斥道:“老潘,你怎么不经过我同意就买车?还买了辆宝马,这不是成心给别人留把柄吗?” 潘成军没想怎么多,只觉得现在矿上效益好,让陆一伟享受一下无可而非。委屈地道:“一伟,实在抱歉,这事是我糊涂了。” “行了!”陆一伟道:“我已经让二毛开回去了,留着你用吧。让二毛来得时候把我原先那辆标致开过来。” 打完电话,陆一伟出门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人发现后,心里松了口气。好家伙,这要是让人看到了,指不定说什么呢。身在官场,必须时时处处小心,哪怕一个小细节出现纰漏,都是成为别人群起攻击,无限放大的把柄。 0819 “陆书记早!”陆一伟刚进了院子,秘书赵小康后脚就跟进来了。 陆一伟以前一直给别人当秘书,今日角色互换,身边突然多了个人还有些不习惯,点头微笑示意。 “您昨晚睡得还好吗?”赵小康小心翼翼问道。 不提还不觉得有什么,想起来莫名恼火,刚来就被人涮了一把,正准备兴师问罪,可想了想他又懂什么,问道:“你吃过早餐了没?” “吃过了。” “哦。”陆一伟道:“以后早上你就别过来了,我一个人能行。你现在去把黑山县近年来的情况准备一份,一会上班我要看。” “哦,好的。”赵小康扭捏了半天,转身离去。 进了食堂,陆一伟找了个空座位坐了下来,服务员迅速把各式早餐端了上来。早餐还算丰盛,一杯牛奶,一颗煮鸡蛋,两根油条,两个烧饼,四碟小菜,外加一碗稀饭。 陆一伟正准备开吃,一男子端着碗笑呵呵地走了过来坐下道:“陆书记,早啊。” 陆一伟放下筷子,回敬道:“您早。” “我叫任峰,以后您要多多关照啊。”任峰客气地道。 陆一伟昨天把黑山县领导班子的名字大致浏览了遍,记在了心里。提及名字,自然对号入座。他笑着道:“你好,任书记,您是前辈,应该说关照的人是我。” “嗨!咱俩就别那么客气了。”县委副书记任峰道:“你来的正好,我这个老家伙就能退居二线,潇洒活两天了。” 陆一伟猜不透对方是真是假,谦恭地道:“任书记千万别这么说,在您面前我永远是小学生,好多事还得向您请教了。您要是把担子压给我,两眼一抹黑,完全找不到北啊。再说了,您还年轻,大有可为啊。” “哈哈……”任峰哈哈大笑道:“怪不得你年纪轻轻就能到了副处领导的位置上,说话如此中听,不提拔才怪。不行啦,老咯,该放手的时候就得放手,还是交给你们年轻人吧!”说话间,眉宇沉暮,倒显得真诚。 陆一伟也算是久经宦海,对各路官员的表演见怪不怪。往往是嘴上说得一套,心里想得一套,任峰来这一手,是在感叹自己的仕途,还是在试探陆一伟,不得而知。 陆一伟拿起牛奶喝了一口道:“中央领导60岁才开始履任,您顶多也就刚50,比他们年轻多了,有的是大好机会。” “哈哈,一伟兄弟真会拿我开玩笑。”任峰道:“我要真能达到那个层次,现在最起码也得是个候补委员吧,呵呵。” 看似聊着一些没营养的话,但每句话后面都隐藏着含义。突然来了个毛头小子与自己平起平坐,而且从自己嘴里抢食,换做谁谁乐意?且不说县委副书记没实权,就是如此,也决不能让人染指分羹。 陆一伟听得出任峰的穷酸味,故意岔开话题道:“任书记,我从老家给您带了点土特产,待会给您送过去。” “哦,好,好。”任峰说着,埋头吃了起来。 吃过早饭,陆一伟走路去了县委。一路上,他看到道路两旁破败的工厂和寥寥无几的行人感慨万千。每个地方都卯足了劲发展经济,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资源支撑和政策倾斜,即便有超前思维都很难发展。就好比说黑山县,一个地处西部的边陲小镇,境内无矿产资源,交通不占优势,消费市场又不大,怎么能发展起来呢?从这点看,南阳县在未来几年内将会有大发展。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奔驰车发出轰鸣般的马达声呼啸而过,还时不时地打两声喇叭,招摇过市,好不牛气。这到底是谁? 来到办公室,赵小康已经为其泡好茶,桌子上摆放着一沓资料以及今天的各类报纸。陆一伟点燃烟,正准备翻看时,县委办主任吕天明敲门进来了。 “陆书记,早啊。”吕天明满脸堆着笑容道。 陆一伟本来对他印象不错,可昨晚吴世勋的一席话让他甚是厌恶。淡然一笑,没有说话。 吕天明没感觉那里不对劲,坐下来道:“陆书记,黑山县不比其他县,这地方穷啊,如果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你多加批评指正。” 陆一伟本想发火,可想到自己初来乍到又咽了下去。笑着道:“我觉得挺好的,你做得也挺好。” “哦,那我就放心了。”吕天明道:“关于你用车问题,我专门请示了严书记,希望县财政采购一辆新车。可严书记说县里财政紧张,让缓缓。县委办目前有四辆车,除两位领导的专车外,还有两辆外勤车,都是老桑塔纳了。如果你不嫌弃的话,那就将就将就。” “嗯,行。”陆一伟对这些不太看重,点头道。 “好,那我就安排下去。”吕天明又道:“你的司机多会过来?” “下午就到。” “好。”吕天明道:“县委办的司机每个月的工资统一是800元,你看?”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必特殊化。” “好好,那等他过来了我让小康接待他。” “嗯。” 陆一伟冷谈的态度让吕天明有些尴尬,小小年纪就摆这么大的架子,眼中无人啊。起身道:“陆书记,要是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对了,吕主任。”陆一伟抬头道:“我听说我那宿舍死过人?” 吕天明心里一慌,道:“你听谁说的?” “这你就别问了,是还不是?” 吕天明解释道:“陆书记,你别听他们瞎说,压根就没这回事。上一任县长是饮酒过度身亡的,也没死在宿舍,是在回来的路上死在车里的,所以你大可不必惊慌。你也看到了,宿舍楼住得满满的,唯独这间空着。如果你介意的话,我立马再去其他地方给你找。” “不必了。”陆一伟道:“没别的意思,就是问问。换宿舍没必要,我觉得那里挺好的。行了,你下去吧。” 吕天明还要解释,看到陆一伟埋头阅读文件,欲言又止,悄声离开了办公室。 关于上任县长的死出现了两种截然相反的答案,陆一伟更加迷惑,到底谁说的是真的?与自己无关,他懒得去管,拿着文件翻看起来。 从文件中了解到,黑山县现有人口20万,境内矿产资源贫乏,各类企业86个,去年的工业产值突破685万元,财政收入达到9000万元……数字说明一切,但一大堆罗列的数字中间,除了人口数估计是真的外,其余不出意外都是假的。企业86个?是不是把废弃的工厂也算了进去?或者把各类小作坊也算进去。工业产值这个数据无法衡量,生产出来就是数据,堆放在那里也是数据,完全是往脸上贴金的数据。至于财政收入,陆一伟不敢确定真假。 正看着,桌子上的手机剧烈地震动起来。看到是陌生的号码,接了起来。 “一伟啊,我是金柱。” 听到是郭金柱,陆一伟蹭地坐起来,以为对方就站在自己面前似的,谦恭地道:“郭书记,您好。” 郭金柱在电话里面道:“昨天本来应该亲自送你一趟,可我去省里开会了,所以安排晓飞代我下去了。你能来西州工作我感到非常高兴,等那天有时间过去看看你。” 听到郭金柱如此客气,陆一伟诚惶诚恐,连忙道:“郭书记您客气了,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过两天我亲自去拜访您。” “嗨,都是老熟人了,你就别和我客气了。”郭金柱大大咧咧道:“志远和我说了这事后,我当时就提议把你调到市里来。可我询问了下组织部的赵部长,你们这批人服务不满一年不能随意调动,这是省里的决定,咱不能违抗。黑山县苦了点,也正好借此次机会锻炼一下。我和老严打过招呼了,有事和他说。如果他解决不了,直接来找我,我给你解决。” 郭金柱的话让陆一伟很是感动。他道:“谢谢郭书记挂念,我定会好好干的。” “嗯。”郭金柱接着道:“以你的能力我相信你。不过我提醒你,黑山县的情况复杂,最好不要参与进去。我要求你平稳过渡,想要干一番事业,我会给你提供机会的。” 话至此,陆一伟还能说什么,只好点头应承。 “好了,我还有事,改天咱们见面聊。”说完挂了电话。 陆一伟迟迟不肯放下手机,愣在那里发呆。连郭金柱都说黑山县情况复杂,难道真是如此吗?看来自己即将面对的不是一个宏伟蓝图,而是一触即发的宦海纷争。 有那么可怕吗?陆一伟心里七上八下,空落落的。难道自己选择的这条路走错了?前景一片茫然。管他呢,自己一个挂职锻炼的,期满拍拍屁股走人,掺和他们的事干嘛。他把手机放到桌子上,刚坐下来,吕天明又进来了。道:“陆书记,严书记让你过去一趟。” 0820 “一伟,快坐!”严步高张罗陆一伟落座,笑着道:“怎么样,昨晚没喝多吧?” 陆一伟摇头道:“还行。” “果然是年轻人啊,挺好!”严步高道:“待会任书记和靳县长都过来,我们开个会,主要研究下你的分工问题。在他们来之前,我先征求下你的意见,看看你有什么想法。” 陆一伟两眼一抹黑,道:“严书记,您也知道,我刚从党校出来,一下子又到了副书记的位子上,对这块工作完全不熟悉,一切服从您的安排。” “不熟悉也没关系嘛,说说你心里怎么想的。”严步高道:“我听说你基层经验丰富,而且种植果园带领群众致富,了不得啊,我们黑山县就需要你这样的人。” 陆一伟连忙摆手道:“都过去的事了,不值一提。想法嘛,我初来乍到的,对我们县还不了解,想跟着您多学学再说。” “谦虚了啊!”严步高道:“郭书记在我面前对你的工作能力及人品称赞有加,并要我给你压担子。既然郭书记都肯定了,那你一定错不了。” 陆一伟笑笑,道:“郭书记过誉了。” 见陆一伟小心谨慎,严步高绕了半天道:“既然你不说,那你听听我的意见。一般情况下,副书记都是分管党务工作,务虚多务实少,有一个人就足够了。所以,我不计划把任峰同志的工作分出来让你干,而是让你抓一些具体的工作。县政府那边一正三副,人少且工作量大,一直往上打报告要人,可迟迟得不到回应。让你抓政府的工作,可以吗?” 县委和政府两套班子有着明确的职责和分工,可历来界限模糊,互相干涉。有的县委书记直接抓经济,把县长的事给干了,而有的县长直接插手党务,把县委书记的权力给架空了。不过,让县委副书记抓政府工作,陆一伟还是头一遭听说。 严步高看出了陆一伟的顾虑,道:“你心里不要有任何负担,我之所以这么做都是请示了郭书记的,而且与荣光同志提前沟通过的,现在就听听你的想法。” 这那是征求意见,直接就安排了。陆一伟道:“我没什么意见,服从组织安排。” “那好,既然你没意见,就这么定了。”说着,拿起电话道:“让任书记和靳县长过来。” 不一会儿,靳荣光和任峰一前一后走了进来。陆一伟赶紧起身挨个握手,任峰依然是笑盈盈,反倒靳荣光面无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现在开会。”严步高道:“刚才我征求一伟同志意见了,他服从组织安排,那这事就这么定了。荣光,你说说吧。” 靳荣光个子不大,留着板寸,肤色黝黑,穿着一件花格衬衣,腰间别着手机,裤子似乎有些短,一大截白袜子露了出来十分扎眼,坐下后健硕的肚子如同皮球鼓起来,夹烟的手指熏得焦黄,牙齿几乎看不到原色,黑黢黢的。看得出来,是个大烟鬼。 靳荣光道:“让一伟同志主抓政府工作这是好事,正好缓解人员短缺问题。不过这不是长久之计,还希望严书记与市领导说一下,尽快把缺编的副县长名额给补起来。” “嗯,这个事我会放在心上。”严步高道:“你看让一伟分管哪些工作?你提一提。” 靳荣光想了一会道:“目前科教文卫这块工作都压在李县长头上,要不拿出来?” “嗯,这个可以。”严步高似乎不满意,道:“科教文卫这块工作主要是教育和卫生,李县长是女同志,我看卫生这块还是让她来负责吧,教育交给一伟。” “可以。” 严步高又道:“我是这样想的。除了教育再让一伟同志联系几个乡镇和单位,你觉得怎么样?” “我没意见。” “哦。”严步高故作深思,其实心里早就有了底,道:“水利和交通这两块拿出来,林康镇和麦河乡一并由一伟联系。” 这时,靳荣光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望着严步高,道:“这样不妥吧,交通一直是由振彪负责的,你这拿出来让他怎么想?” “不管这些!”严步高突然提高语调道:“这是县委工作会,还轮不上他说三道四,你同意就行。” “这我没意见,不过到时候你和他解释。”靳荣光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道。 严步高加重语气道:“这怎么能让我说呢,你是县长,调整政府间的职责分工应该你说了算,就这么定了。” 靳荣光选择了沉默。 “任峰,你怎么看?”严步高转向一言不发的任峰。 任峰充当空气角色,道:“既然你们都同意,我没任何意见。” 严步高拍板道:“那行,这事就这样了。”然后对坐在一旁做会议记录的吕天明道:“把今天的会议内容出会议纪要,写明一伟同志的分工职责,然后下发到各个单位,散会!” 临出门时,任峰来了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让陆一伟难以捉摸。 回到办公室,陆一伟坐在办公桌前苦思冥想。他看出来了,严步高与靳荣光两人并不和,但严步高似乎强势一些,能够镇得住场面。而任峰就一笑面虎,左右不得罪,充当老好人。不过他们有个共同点,似乎都惧怕副县长郭振彪,难道此人真那么厉害吗? 通过这次简短的会议,陆一伟进一步印证了昨晚吴世勋与他所说的“三个派系”。 陆一伟把秘书赵小康叫了过来,询问林康镇和麦河乡的情况。 赵小康道:“林康镇位于黑山县的最南端,紧靠着南州市,境内无工矿企业,比较贫穷。且环境复杂,人员杂乱,是市里挂了号的难点乡镇。而麦河乡与林康镇相邻,与邻省一山之隔,也是比较落后的乡镇。不过境内有个水库,百姓靠打渔为生。” 陆一伟听后,倒吸一口凉气。这严步高是怎么想的,把这两个难点乡镇丢给自己,这不估计出难题嘛。他又问道:“那交通和水利你简单介绍一下。” 赵小康道:“水利工作并不复杂,除了水库每年就是防洪防汛,过了这段时间也没多大事。而交通算是热门单位,前几年不行,不过这两年西部大开发以来,相关专项建设资金也多了,一直是由郭振彪副县长分管的。” 陆一伟似乎明白了什么。严步高看着斯斯文文,一口一个郭书记,把郭振彪分管的单位交由自己,这分明是拉自己下水,参与到他们之间的纷争中,这步棋走得太阴暗了。他当机立断,准备把这个皮球踢回去。 刚起身出门,就听到严步高办公室有人在争吵。声音极高,整个走廊里都能听到。 陆一伟惊讶,是谁敢与严步高如此嚣张。他回头问赵小康:“这是谁在里面?” 赵小康怯怯地退到门里面,小声地道:“正是郭振彪副县长。” “哦。”县委工作会刚开完,郭振彪就上来兴师问罪了,此人的能耐果然不一般。陆一伟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回到办公室把门关上,道:“郭振彪何许人也?一直就如此吗?” 赵小康胆怯地道:“陆书记,有些话我不敢说……” “怕什么,关着门有什么不敢说的,说!” 赵小康道:“郭振彪就是黑山县人,八十年代是粮食局下属粮站的职工,靠着胆子大倒卖粮食起家,一下子挣了大钱。后来粮食局不景气了,干脆停薪留职自谋职业。期间,啥都敢干,据说还在麦河乡种烟土,又开设赌场等娱乐场所,成为黑山县一手遮天的人物。有钱了,他又想回政界,于是就轻轻松松回来了。先后担任过粮食局副局长,交通局副局长,国土局局长,再到现在的副县长。在国土局期间,掌控着全县的土地,他想批给谁就批给谁,说卖就卖了,即使现在,黑山县的土地都由他说了算,人们私底下叫他‘土地爷’。” “郭振彪如此,他儿子郭文凯更加一等,简直就是黑山县的一霸。县城里整个娱乐场所都是他一个人开的,没人敢管他。特别是与黑山县的另一恶霸张东子联手后,更加无法无天,闹得整个县城人心惶惶,都不敢提及他的名字,谁都害怕他。” 听完,陆一伟对郭振彪有了初步印象。这样的人居然当副县长,简直是败坏名声,难道郭金柱就不知道吗?问道:“这些事严书记和靳县长知道吗?” “当然知道了。”赵小康道:“您也看到了,郭振彪压根就不把严书记放在眼里,拍着桌子对骂。靳县长就更不用说了,一涉及签字问题二话不说就给签了。要是不签,他那二流子儿子指不定又做出什么事来。” “简直太嚣张了!”陆一伟恼怒地握紧拳头。 赵小康见此,连忙劝说道:“陆书记,我劝您最好离郭振彪远远的,这种人沾不得,一旦沾上,我怕您……” 0821 正说着,办公室的门“呼啦”一下子推开了,郭振彪黑着脸大摇大摆走了进来,吓得赵小康连连后退,碰到一旁的茶几上,一个趔趄差点倒地。 “你就是陆一伟?”郭振彪瞪着铜铃大的眼睛大声地问道。不知是天生嗓门大,还是怕对方听不着,或者是想在气势上给对方下马威,声音大的走廊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鬼魅一般的人物总算露面。陆一伟坐在办公桌前打量着这位“土地爷”。脑袋硕大无比,而且头上的零部件都是特大号的,青蛙似的眼睛暴凸,蒜头鼻坑坑洼洼,肥厚的嘴唇发紫,高挺的印堂有些发黑,如同拿把铁戬往那里一站,活脱脱一钟馗。 长相丑陋不说,一个堂堂副县长居然花花衬衣,下面穿着宽大的短裤外加一双人字拖,一只手叼着烟,不知道的还以为街头买菜的。五十好几的人了,居然这副打扮,与他的身份不符,倒与他的名号相当贴切。 陆一伟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不再是当年活在别人阴影下扮演拎包角色的秘书,而是进入领导层的核心人物,即便自己还年轻,那也位于郭振彪之上,怕他干什么?陆一伟慢悠悠抬起手磕了磕烟灰,装作不认识他抬起头道:“对,我是陆一伟,有事?” 见陆一伟面不改色心不跳,稳如泰山坐在那里,郭振彪暗暗吃惊。那个人见了自己不是吓得浑身哆嗦,毕恭毕敬起身迎接,这倒好,淡定自若,潇洒自如。他回头看了一眼赵小康,赵小康立马上前小心翼翼介绍道:“陆书记,这位就是郭县长。” “哦。”陆一伟屁股不离椅子,身子前倾伸出手道:“原来是郭县长啊,快坐。” 见对方用如此方式欢迎自己,郭振彪不伸手,来了个惊人的举动。把办公桌上的文件往里一推,半个屁股坐上去,一只腿在空中晃悠着,抓起桌子上的烟点燃,夸张地抽了一口道:“早一段就听说要来个副书记,原来就是你啊,看你年纪不大,这是走得省里的关系?” 郭振彪如此态度,陆一伟压着火气道:“郭县长,烦你到沙发去坐。” “哦,好。”郭振彪从桌子上下来,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用脚趾玩弄着人字拖道:“我不管你是走得什么门道,到了黑山县就得以黑山县的规矩来,不能一来就撬别人的墙角。交通部门一直是由我分管,你一副书记插手政府的事干嘛,老老实实干好本职工作就行了。再说你又是挂职的,何必找不自在呢。” 陆一伟算是领教了这位“土地爷”的张狂,冷冷地道:“分管交通部门不是我说了算,而是县委工作会决定的,此事你可以去找严书记或者靳县长。” “他们已经答应了,交通还归我管,不信你可以去问。”郭振彪叼着烟卷斜着头道。 没想到严步高软弱到如此地步,陆一伟本想发作,看自己初来乍到,还是低调些为好。隐忍着道:“既然严书记同意了,我也没什么意见。” “好!”郭振彪嗖地起身道:“既然你没意见就这么定了。”然后脸色一变,咧着嘴巴道:“陆书记刚来,我这作为下属的也该为你接风洗尘,这么地吧,今晚我在太荣祥酒楼设酒宴,到时候你一定来啊。”说完,也不管陆一伟同意不同意,大摇大摆离去。 郭振彪走后,留下一股难闻的脚臭味。陆一伟皱着眉头用手扇了扇,示意赵小康把窗户打开。今晚的酒宴到底去不去,他一时拿不定主意。 赵小康从恐惧中回过神来道:“陆书记,您领教了吧?此人就如此嚣张。不光是和您,和谁都这副德行。我劝你今晚千万别去,此人酒量大的惊人,我怕你招架不住。” “嗯,知道了。”陆一伟懒得理会,道:“刚才我们说到哪了,你接着说。” 赵小康正要说,严步高黑着脸推门进来了。赵小康见此,连忙关上门退了出去。 陆一伟起身迎接,道:“严书记,有事你叫我一声就行了,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哎!”严步高坐到沙发上,长叹一口气道:“一伟,你也看到了,这个郭振彪简直就是土匪,目中无人,无法无天。” 陆一伟宽慰道:“严书记您别生气,喝杯茶。” 严步高有苦难言,继续道:“一伟,交通部门这块工作你暂时就不要管了。” “嗯,一切我听您的。”陆一伟知道严步高做出了让步,得给对方台阶下。 严步高又道:“我刚才想了一会,打算再让你联系两个企业,一个是玻璃厂,一个是蚕厂,我知道你以前参与过企业改制,如果能从省里要来政策,把我县的企业盘活,你就是黑山县的功臣。” “万万不敢当!”陆一伟谦虚地道:“严书记您高看我了,以前我确实参与过企改,不过那是煤矿,有些不一样。另外,省里企改步调有计划的,等东州市完成后就会在全省全面铺开,我看要不等等?” “等不及了!”严步高摆手道:“一伟,和你说实话,我来黑山县时,在郭书记面前曾经许诺过,一是要整顿好当地治安,二是要抓好经济发展,任期内要实现财政税收翻番。以目前的形势看,这两条我都力不从心,不是我不努力,是环境不允许啊。” 严步高言语诚恳,听得出他憋了一肚子话说不出来,可自己单枪匹马的,又是挂职的,有何能耐扭转乾坤?他道:“严书记,我知道您心切,但有些事急不来啊。我虽然刚到黑山,但我认为,没有好得环境,即便是付出努力抓经济,也得不到好的效果啊。” “何尝不是呢,哎!”严步高道:“有些事我不能明说,你以后自然会明白的。黑山官场如一盘散沙,凝聚力不强,更别提战斗力了。市里已经对这里失去信心了,我也无能为力啊。” 看着严步高疲惫不堪的眼神,陆一伟有些同情他。换做谁来当县委书记,都不见得能干好。道:“行,既然严书记信任我,我可以联系这两个企业,但需要县委县政府的大力支持和配合。” “这没问题!”严步高一下子精神起来道:“凡是涉及到县委县府这块的,我和荣光同志一切开绿灯,只要能盘活这俩企业,我们全力配合。” 没想到陆一伟这么爽快答应,严步高很是激动,补充道:“一伟,你学历高,又经过党校系统培训,即便年轻,其学识和能力不亚于其他人。我们不行了,年纪大了有些不思进取了,其实心里也想着做点事,可思路打不开,思维僵硬固化,真心迈不出腿啊。” 其实严步高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别看着老实谦和,往往都是心里做事。如此倚重陆一伟,他自有理由。首先他看重陆一伟的人脉,郭金柱都亲自打电话慰问,可见关系不一般。再者手眼通天,又有省里的关系,这等资源不充分利用就白白浪费了。 再者他看重陆一伟的胆识。年纪轻轻就到了副处位置,没有过人之处绝不可能升的这么快。年轻人有闯劲,他倒不指望真的能成功,可万一成功了呢,照样是自己的政绩。也好借此机会上一个台阶,赶紧调离这鬼地方。 还有,他觉得陆一伟易于把控。县里派系林总,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掌控范围。如不扩大势力范围,那黑山县真成了郭振彪的天下了。要是能借陆一伟之手扳倒郭振彪,简直是大快人心的好事啊。 “严书记千万别怎么说。”陆一伟道:“能替您分担解忧是我份内职责,不过一切还得由您坐镇指挥,我心里也踏实啊。” “这你放心。”严步高道:“只要你发现问题或者有好得想法,尽管提出来,我保证畅通渠道,却不会有任何耽搁。刚才会上让你联系的几个单位乡镇,我随后会找他们谈话。一切事务直接找你,不必经过我和靳县长,我给你这个权力。”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陆一伟没有推辞,道:“也请严书记和靳县长放心,我能摆正自己的位置,知道那些事该怎么做。” 严步高笑笑道:“都是聪明人,不必说到明面上,我对你一百个放心。” 严步高走后,陆一伟心里沉甸甸的。他不是猜不透严步高的心思,试图借自己之手把黑山县搅个天翻地覆,与郭振彪发生正面对抗,最后他渔翁得利,坐享其成。一旦出现问题,一股脑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把他的责任撇得干干净净。这种看似美好实则卑劣的手段俗称“阳谋”,是高智商人惯用的手段。比起阴谋,见得了阳光,一切摆到台面上,暗中的小动作却防不胜防。 陆一伟一来就面临如此巨大的挑战,有些力不从心。即便是清楚严步高的伎俩,他也满口应承下来了。他心里明白这次到黑山县的挂职目的,就是要轰轰烈烈干一番事业,即使可能面临失败,只要做了就问心无愧。 前方的道路布满荆棘,稍不留神万丈深渊。陆一伟心里没有底,却做好了一切准备,随时整装待发,面临挑战…… 0822 下午,李二毛开着标致车来了。陆一伟让赵小康给其安排食宿,并办理相关手续。 一个临时工,其实没多少繁琐手续,把名字往上一报就完事了,然后逐月等着领取发少的可怜的工资。陆一伟重情重义,安排潘成军照常给李二毛发工资,每个月3000元,基本可以满足他日常生活。 李二毛接过吕天明手中的车钥匙,回到办公室找陆一伟抱怨:“一伟哥,这也太欺负人了吧,别的县领导都是本田雅阁,唯独我们是破桑塔纳。我刚才试驾了下,都跑了将近20万公里了,而且车子嘎吱嘎吱响,如同坐到发动机上似的,声音大的吓人,要不用我们自己的车吧。” 陆一伟没有抬头,继续认真阅读手中的文件,道:“人家给你分配什么车你开就行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可……”李二毛试图还要解释,被陆一伟拦了下来,道:“二毛,咱来不是享受了,县里财政紧张将就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警告你,既然跟我来了,一定要保持低调。不该说的话别乱说,不该做的事不要做。即便是有人找你吃饭喝酒,都必须让我知道,听到了吗?” “哦,知道了。”李二毛低头道。 “煤矿那边怎么样?”陆一伟又问道。 李二毛道:“挺好的。老潘又拉了几笔大订单,全力开采都供不上。这两天他正跑着办手续了,要赶紧改扩建进行技改升级。” “哦。”陆一伟放下手中的笔坐起来道:“老潘没去找肖扬吗?” “找了,这些天都是肖扬领着各单位跑,应该问题不大。不过还涉及到省国土局厅的批文,这个估计要费一番周折了。” 陆一伟随即拿起手机拨通潘成军的电话询问情况。 正如李二毛所说,各项资料都报到省厅了,现在就等着批复。至于何时能批下来,是个未知数。好多煤矿都是半年甚至一年才能拿到批文,要慢慢等了。 这是实情。陆一伟以前也办过类似的手续,省里那帮官老爷个个是慢性子,你着急他不着急,总要等的你心力交瘁了,批文也就下来了。你要是去问,有的是理由回答你。说要进行实地勘察了,要进行专家评审了,还要召开政府常务会通过了等等,为了一个章,如此繁杂的程序。如果说得隐晦点,钱到位一切好说。 陆一伟道:“完了你带点钱去打点一下,这个钱不能省。” “已经上上下下打点了,但人家告诉我回去等,我也没办法。”潘成军无奈地道。 “哦。”陆一伟想了会道:“行,这事你不用管了,我来处理。记住,一定要把安全工作抓好,切不可麻痹大意。出了问题我们担不起责任。”几乎每次与潘成军通话,陆一伟必定会叮嘱。安全太重要了,稍不留神,一夜回到解放前。 挂掉电话,陆一伟想起范春芳分配到国土厅,要不要让她出面帮忙呢?想了想又放弃了这个念头。她也是刚刚进去,又有多大能耐与领导说上话,算了,还是找找张志远吧。他毕竟在省委办公厅,他说句话要管用。 正想着,手机响了起来。 “喂,陆书记,我是郭振彪啊,我已经到了太荣祥酒楼了,就等你了。”郭振彪在电话那头道。 陆一伟看了看表,已经快七点了。他没想到郭振彪果真设宴邀请自己,看来是躲不掉了。道:“好的,我马上过去。” 挂掉电话,陆一伟道:“二毛,你现在去药店给我买点葡萄糖,另外,看看手机店开不开门,再给我买部手机办个卡。” “好的,我马上去。” 看来今晚要面临一场大厮杀,陆一伟酒量虽好,但招架不住群攻,不喝点葡萄糖垫巴垫巴,恐怕出糗,这不也正是郭振彪想看到的吗?哼!偏偏不让他得逞。另外,以前跟着张志远时,一直有小号联系,后来他调走后就不用了。一个号码显然不够用了,公私必须分开。万一别有用心的人调查自己的通话记录,私事完全曝光。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下,不得不多一个心眼。 七点半,陆一伟到达太荣祥酒楼。服务员将其领到二楼包厢,里面已是坐着三四个人。 “来来来,陆书记,快坐!”郭振彪起身把陆一伟拉到身边,然后介绍道:“东子,成彬,这位就是陆一伟,从省里下来的,现在是黑山县的四把手。” 陆一伟逐个微笑点头,伸手握了握道:“陆某初来乍到,今后还需要各位兄弟多加关照。” “你听听,陆书记多会说话啊。”郭振彪大嗓门道:“成彬,以后有事就找陆书记,保证给你摆平。” 一个男子猥琐起身,堆着笑脸道:“陆书记,您好,我叫袁成彬,是县交通局局长,您一定要去指导工作啊。” “你好。”陆一伟看着袁成彬,怎么看都不像当领导的人。另外,今天上午因为交通局分管问题闹了不愉快,郭振彪立马就此人叫过来吃饭,有何用意? “陆书记,我张东子,你叫我东子就行。”张东子大大咧咧道。 陆一伟以前就听郭金柱提及此人,而且还遭遇他小弟的打劫,没想到今天居然见面了,不得不说是冤家路窄。 张东子比自己长几岁,长相并没有电视里**头目凶神恶煞,反倒多了几分清秀。白皙的皮肤梳着精干的头发,身穿一身阿迪达斯运动服,如果不介绍,还以为从城里来得公子哥。把这样的人和**联系起来,实在勉为其难。 “东哥好。”陆一伟这一打招呼让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县领导居然如此称呼,还是头一次。 郭振彪回过神来道:“没想到啊,陆书记原来是如此爽快之人,既然你叫他东哥,也应该叫我彪哥,哈哈。” 陆一伟笑着道:“每天工作不可避免地要称呼职位,但私底下就不要那么多客套了,都是自己人,何况在座的都是我的兄长。要是书记长书记短的,这酒喝得就不愉快了。” “哎呀呀!”郭振彪大声惊呼,道:“看看,看看,这才是会办事说话的人。冲你这两句话,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是不是啊,东子?” 张东子笑着道:“本来就是兄弟,何必那么客气呢。” “对对对,是兄弟。”郭振彪一大把年纪,大言不惭地与自己儿子同辈的人称兄道弟,可见此人混迹江湖八面玲珑,有过人之处。 陆一伟一个很友好的开场白,让本来激进的局面松懈下来。他来之前,郭振彪咬牙铮铮扬言,今晚不把陆一伟放倒,就甭打算出这个门。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不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 郭振彪补充道:“一伟,东子是咱们黑山县东远锦图公司的董事长,其生意涉及房地产、路桥、娱乐、餐饮等,在整个西州市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和你一样,年轻有为啊。” 美名其曰冠名公司,实则披着合法的外衣干着一些不可告人的勾当。陆一伟注意到一个细节,该公司涉及到路桥,联想到郭振彪莫名地发脾气,再看看眼前的交通局局长,似乎解开了心中的谜团。如此大的一块肥肉,且能让人染指? “哈哈,都来了啊!”这时,又走进一个彪形大汉,摇摇晃晃坐到饭桌前。扑鼻而来的浓郁酒味,应该是刚从另一个饭桌上转战过来。 “来来来,一伟,给你介绍下,这位是刘世平,是咱们黑山县公安局局长。”然后对刘世平道:“世平,这位就是新来的县委副书记,陆一伟。” “哦,幸会,幸会!”刘世平撅起屁股伸出手与陆一伟握手,大笑着道:“一早就听说了,昨天开会恰好在市里开会,没赶回来。我一直以为是位年纪较长的老同志,没想到居然这么年轻,有前途啊。” 公安局长出现在这种场合,看得出,他们几位私底下关系应该不错。**与局长都成朋友了,相当于猫和老鼠成了朋友。老鼠都不惧怕猫,猫那还有心思抓老鼠? 酒席开始,果然不出所料,个个都是酒中豪杰。甭看刘世平已经喝过酒,照样拿着大杯一口一口灌。陆一伟好在事前喝了点葡萄糖,要不然真有点招架不住。 吃完饭,一行人又移到三楼的ktv接着喝啤酒,并找来几位年轻貌美的小姐陪酒。陆一伟不感兴趣,郭振彪以为放不开手脚,把一小姐推进陆一伟怀里道:“一伟,都是男人嘛,有什么害臊的,这里小姐的活个顶个的棒。放心大胆地玩,啥事都没有,刘世平在这里谁敢胡来?” “大哥,玩玩嘛!”小姐主动将身子凑过去,来回在身上蹭,手已经伸到了关键部位一把抓住,其行为足够大胆。 陆一伟厌恶地将小姐推开,起身道:“郭县长,喝得有点高了,我就先回去休息了,失陪了。”说完,不管对方答应不答应转身离去。 0823 回去的路上,陆一伟开着窗户吹风。刺鼻的机油味蹿进了鼻孔,顿时感觉肚子里翻江倒海,赶紧让李二毛停车,还没来得及下车,已经哇啦吐了出来。 “这他妈的什么车!”陆一伟想想都觉得憋屈,但现在还不是发作的时候,只能隐忍。 回到住处,李二毛从后备箱取出一个礼盒提到家里,陆一伟纳闷地道:“这是什么?” 李二毛道:“这是张东子的司机给的。” “什么?”陆一伟顿时清醒了,恼怒地道:“谁让你拿的?经过我同意了吗?赶紧给我还回去。” 见陆一伟生气,李二毛有些委屈地道:“我本来不要,他说您已经同意了,我看着是普通的礼盒,觉得没什么就收下了……” “我什么时候同意了?”陆一伟借着酒劲道:“我是怎么和你说的,不管是大事小事要经过我同意,而你是怎么做的?”说着,当着李二毛的面拆开了礼盒,上面放着一**酒,而下面铺着一大摞现金。看到此,李二毛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 “看到了吗?这是普通的礼品吗?”陆一伟道:“二毛,这事不是针对你,而是要提醒你,时时处处要小心。我刚到黑山县,根基还不稳,一切都不熟悉,假如我收下了这笔钱,将来他们挟持我做一些非法勾当,或者说以此来攻击对付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李二毛明白了其中利害,赶紧把礼盒小心翼翼合上,道:“我现在就还回去。” 李二毛走后,陆一伟靠在沙发上冥思。这拨人来者不善,而且出手如此大方,决不能和他们纠缠在一起。让他想不通的是,自己不过是挂职的副书记,至于下这么大的血本拉拢吗? 两天后,陆一伟又接到县长靳荣光的邀请。饭桌上,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至此,黑山县的三个派系主要人物都纷纷亮相,不约而同向陆一伟投来橄榄枝,拉拢他加入所在的同盟。陆一伟此时的头脑非常清醒,既要和各个派系搞好关系,又要保持一定距离。在这个当口,如论倒下谁,都不是明智的选择。 在家里过了礼拜,陆一伟按时返回了黑山县。 这个星期,陆一伟计划把自己分管的各个单位企业挨个走一遍,借机熟悉下业务。马上进入汛期,他打算先去水利局。还没有下去,水利局局长赵维山已经主动登门。 “赵局,快坐,我还打算去你单位,没想到你先过来了。”陆一伟让赵小康倒茶,表情得很是热情,拉近彼此的距离。 赵维山面对比自己小的领导,表现出极大的诚意,道:“陆书记,其实我早就应该过来拜访您,可您一直忙,不好意思打扰。今天中午请您务必赏个脸,让我好好表现一下。” “赵局,你太客气了,不就是一顿饭嘛,行,就中午了。”陆一伟爽快地道:“我这刚来,还不熟悉工作,你要有急事找不到我,可以找小康。” “好的。”赵维山微微向坐在一旁的赵小康点点头。 陆一伟道:“赵局,这已经进入汛期,我查看史料,麦河每年都会涨洪水,你这局长可不能掉以轻心,一会我们下去看看。” 赵维山愁眉苦脸道:“陆书记,我正是为此事而来。” “哦?你说。”说着,陆一伟从笔筒里拿出笔,把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掏出来准备记录。而一旁的赵小康也赶紧展开会议记录本,神情高度紧张地握紧了笔。 赵维山道:“您刚才说得不假,麦河每年都会涨洪水,而且在98年的时候威胁到两岸居民的安全,造成巨大损失。然而,今年却一反常态,麦河反倒干涸了。从今年起到现在,黑山县至今未下过一场雨,导致百姓种下的夏麦颗粒无收。更严重的是,麦河水库已经见底,如果再不采取措施,将威胁全县百姓的日常生活。特别是8万县城居民,完全倚靠水库的水供自来水,很有可能引发恐慌。” 听到此,陆一伟倍感震惊。水是生命之泉,是老百姓日常生活所需,一旦断水,既有可能引发动乱,与发动战争差不多。本以为还要防汛,却戏剧反转,将面临一场抗旱行动。急促问道:“果真如此严重吗?” “真的很严重。”赵维山焦虑地道:“我前两天问过气象局了,在未来的几个月内,我们黑山县依然没有雨,这种极端天气十分罕见。如果再不下雨,那可就真束手无策了。” 没想到情况如此严重,陆一伟蹙眉道:“这事严书记和靳县长知道吗?” 赵维山闪烁其词道:“应该知道,我今年四月底已经打过报告,请求县政府予以解决。可能是靳县长忙于其他事务,把这事给忘了……” 陆一伟知道赵维山是给靳荣光开脱,没有理会起身道:“走,我们现在去看看。” 前往麦河水库的路上,陆一伟看到道路两侧的夏麦枯黄,而且地块已干得皲裂,可以伸进一个拳头。老百姓拉着水车一瓢一瓢往地上浇灌,可麦子已经到了成熟季节,于事无补。 赵维山道:“陆书记,你看这麦子,要在往年能长到齐腰,而是麦穗黄橙橙的,压得麦秆都能断裂。可你现在看看,高度还没不过小腿,而且麦子光抽了穗了,压根不见麦粒。” 陆一伟眉头越来越紧蹙,回头问道:“你们水利部门难道就没有应急预案吗?” “有的。”赵维山道:“为了应对今年大旱,我们在全县范围内打了十多口井,但经费有限,不可能照顾到每个地区。即便如此,刚打的水井已经有一多半都干枯了,这种天气我活这么大都没见到过。” 陆一伟本想下去看看,可自己不分管农业,忍住没下去。干预其他领导的事,很有可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到了麦河水库,麦河乡的党委书记曹仁风和镇长李国雄已经等候,迅速围了上来。李国雄很会来事,赶紧把手中的遮阳伞给陆一伟撑上,又忙活着把矿泉水递了过去。 陆一伟那有这份闲心搞这些虚头巴脑,把遮阳伞撤掉,疾步爬上了水库。看到眼前的一切,顿时傻眼了。 情况比想象得要严重许多。只见水库已经降到警戒水位线十几米,一些地方裸露出淤泥,甚至还能看到一辆摩托车,应该是掉进去的。偌大的水库完全没有往日的风光,而是直面最迫切的吃水问题。 “还能维持多长时间?”陆一伟问道。 赵维山道:“麦河水库的库容量为300万立方米,如今已经不到100万立方米,夏季是用水高峰期,照这样下去,最多可以坚持一个月。” “哦。”陆一伟心里凉了半截。又道:“有应急措施吗?” 这时,曹仁风上前一步道:“针对这件事,我们麦河乡和县水利局高度重视,迅速成立抗旱领导组,组建了专业抗旱队伍……” “得得得,别说这些没用的,直接说措施。”如此官腔套话,陆一伟听着有些反胃。都啥时候了,重视有个屁用。 曹仁风一脸尴尬,赵维山直击要害道:“两种方案。第一种,在麦河水库一侧挖三眼深井,暂时可以缓解吃水压力。不过此项工程投资巨大,而且短时间内不可能完工,实为下策。” “预计投资多少?” “这种井必须请专业公司,保守估计最少要五六百万,甚至更多。” “哦。”听到要这么多钱,陆一伟道:“说说第二种方案吧。” “第二种就是让麦河上游水库放水。”赵维山道。 见陆一伟疑惑,赵维山解释道:“麦河发源地是邻省的东条山,全长500多公里,属黄河支流,途径8个市县区,而我们黑山县是最后两站,出了南州市就汇入黄河了。这些年来,邻省过多开发麦河,在上游修建了三个水库拦截,导致河水时常断流,但没影响到水库的蓄水。但今年邻省也干旱,直接给切断截留了。” “我和靳县长汇报后,他也向市里反映了这个问题。但涉及两省之间的事务,地级市没有那么大的权力,还需要上级领导出面协调。这事省水利厅已经知道了,但至今杳无音信。” 尽管天热,身边的人个个满头大汗,但陆一伟却感觉不到,愁云密布,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问道:“我们黑山县水库干了,那南州市怎么办?” “南州市还有其他河流,对其影响并不大,而我们黑山县仅有这条麦河,一条腿走路啊。” 陆一伟在水库边站了许久,始终想不到可行之策。两个方案比起来,他更倾向于后者。只要协商一致,立马就可以放水。而现在草草打深井,投资巨大不说,万一工期过长影响到群众正常生活,后果要严重得多。 “走,我们回去。”陆一伟下了水库,决定回去和严步高和靳荣光商讨此事。 0824 回到县委大楼,陆一伟径直往严步高办公室走去。不巧的是,严步高不在。于是,他又去找靳荣光。 靳荣光正坐在那里打盹,看到陆一伟火急火燎进来以为发生什么事了,一下子醒了,问道:“有事?” “靳县长,我刚才到水库转了一圈……”陆一伟把情况大致说了下。靳荣光听后,慢条斯理地道:“是这事啊,我已经向市里汇报了,市里也报到省水利厅了,都在积极采取措施。你别急嘛,关乎民生问题,谁都不敢含糊。咱们县就丁点权力,能有什么法子,等等看吧。” 听到靳荣光如此态度,陆一伟有些吃惊。都到啥时候了,居然还淡定自若,悠闲地坐在办公室吹着空调喝着矿泉水。当然了,即便断水也影响不到他吃水问题,可作为一县之长,如此冷漠的态度实在不应该。 陆一伟道:“靳县长,目前的形势十分严峻,如果我们再不采取措施,一旦水库干涸,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听到这口气,靳荣光有些不乐意了。到底谁是县长,即便你是县委副书记,也不至于给我下命令吧,好像你什么都懂,显得自己草包一样。冷冷地道:“一伟啊,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着急,更不能乱了分寸眉毛胡子一把抓。我说过了,县一级政府权力有限,总不能到人家邻省上访示威吧。既然市里答应了,那就一定会解决。” “不能等了!”陆一伟突然道:“靳县长,我提议以县委县政府的名义联合行文,给邻省发一份函件,并协商小组前往尽快解决此事。如果再等,就怕水库抗不了多久啊。” 靳荣光被陆一伟的语气吓了一跳,有些不耐烦地道:“你分管水利,而且严书记说给你绝对的权力,既然你执意如此做,那请便吧。” 从靳荣光办公室出来,陆一伟压了一肚子火。照他们这样等下去,到时候群众非围攻了县委大楼不可。 既然他靳荣光撂挑子不管,那就自己接过来主动应对。 事不宜迟,陆一伟赶紧去市委找郭金柱。 郭金柱正好今天有三四个会议,而且还要接待外宾,压根没时间见自己。从上午一直等到晚上,都没见到其踪影。 当晚,陆一伟住在了西州市。第二天一早还没上班,他已经在市委大院等候。令人失望的是,郭金柱压根就没来。经过几番询问打听,才知道今天一早去了京城出差,要走四五天。 四五天?能等那么长时间吗?陆一伟硬着头皮拨通郭金柱的电话,简单汇报此事。 郭金柱正好在开会,退到一边小声道:“这事我已经几次和省水利厅领导面谈了,他们已经请示分管水利的副省长与邻省协商,估计过两天就有结果,再等等看。” 得到同样的答复,陆一伟有些失望。可又能怎么样,毕竟牵扯到两省利益,而且人家又占有优势,只能隐忍。 两天后,郭金柱主动打来电话,告知两省领导已经就此事交换过意见了,基本上达成一致,估计近段时间就会放水。听到此,陆一伟松了一口气。 然而,等了将近一个星期,陆一伟几乎天天往水库跑,却迟迟不见有水流下来。水库的形势越来越严峻。 更严重的还在后面,住在高处的居民已经陆续断水了。这下子,县长靳荣光着急了,紧急召开专题会议研究。命陆一伟为此次抗旱领导组组长,全面负责一切事务。 陆一伟接过这个担子,有些力不从心。可事情到了自己头上了,想躲都躲不掉。 这些天,他几乎每日到水利局上班,紧急研究对策。经过会议研究,决定采取以下措施。一是采取错峰供水,二是立马启动打深井工作,三是紧急从其他县市区调水,四是停止一切用水企业供水,全力以赴保障居民用水。 四条措施面面俱到,有操作性。但已经错失了机会,形势愈发严峻。 上头态度模糊,陆一伟不能坐以待毙。决定亲自前往邻省水库进行协商。 抵达上游水库后,当地政府倒也热情接待,不过给出的答案让人震惊。对方说,没接到上级放水的命令。 如果在战争年代,水是不可或缺的战略资源。可在当下,已经成为黑山县的头等大事。 陆一伟不费余力地谈判,对方比他还可怜,道:“我知道你们黑山县缺水,可我们地方也缺水啊。如果放水,就会面临与你们一样的困境。”谈判就此决裂。 这些天来,陆一伟因为水的事着急上火,四处奔波,可大多是无用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四条措施紧张有序铺开,可县城8万多居民,这点力量微乎其微。 又过了两天,全城有一半地区停水,已经有人到县委门口请愿了。 此事再次报到市里,市长专门下来了一趟安抚群众,并喊话道:“市里不会坐视不管,一定全力以赴保障供水……”随后,从全市消防队调来三十辆消防车日夜供水,可杯水车薪,远水止不了近渴,情况愈发糟糕。 难道真的没办法了吗? 就在陆一伟束手无策的情况下,接到了苏蒙的电话。他机灵一动,有了主意。 当天晚上,陆一伟在江东市见到了苏蒙。不等苏蒙问话,他就迫不及待地道:“苏蒙,我现在遇到困难了,这个时候你务必得帮我一把。”紧接着,把来龙去脉说了下。 苏蒙从美国回来后,果真与好友约翰成立了个工作室,挂靠在南方某报业集团旗下。这次找陆一伟有两件事,一件是希望陆一伟为其提供素材,另一件是要告知她将要和约翰结婚的消息。 眼下,陆一伟已经提供了非常有价值的新闻线索,而另一件事,她只好咽到肚子里。 苏蒙的工作室主要是拍摄一些反映社会现实或时下热点的专题纪录片。成立后,陆续报道过一些新闻,但不温不火,并没有引发社会普遍关注。而且纪录片播发只能在地方台,根本上不了卫星台。周知范围窄也局限了她的发展。 后来她干脆暂时放下纪录片,重操旧业开始写新闻通讯稿。发了几篇稿子,平淡无奇,没有新闻价值点。她敏锐地感觉到,陆一伟提供的这一素材一旦发出来,必然会引发轰动。随即,她跟随陆一伟前往黑山县。 经过两天调查,苏蒙以《黑山县百姓用水告急》的标题刊登到报纸上。 果不其然,该报道一发出去,立马引发社会关注,各路记者蜂拥而至,把不知名的黑山县一下子让全国人民都知道了。人们所关心的不是黑山县百姓吃水问题,而是上游切断水这种不负责任的做法。于是乎,几乎一边倒地批评指责某省领导不作为,光顾眼前利益,不管下游居民死活,甚至引起中央领导的格外关注。 在不断施压下,邻省终于做出了妥协,全线放水,事情得到全面解决。 百姓的吃水问题是解决了,可此事并没有完。上级领导安排专人调查是谁把这事捅到报社去的,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自然查到了陆一伟头上。 如果说解决群众吃水他可以主动请缨,但这事搁谁头上谁倒霉,他予以了否认。据说,还派人到报社查,但报社怎么可能把这种事泄露出去,何况苏蒙用的是笔名,成了一桩无头案,后来不了了之。 在这件事上,陆一伟虽做得有些激进,但最终落脚点是为了百姓的利益,他问心无愧。 事后,张志远专门把陆一伟叫到家里询问,他依然坚持。 “和我你也不说实话?”张志远道。 陆一伟没办法了,只好承认道:“张书记,我也是没办法了,只好想出此下策。” “你好大的胆子!”张志远突然生气地道:“你知道不知道这一行为让两省领导都非常尴尬?中央领导还对省委黄书记进行了训话,让他很是下不来台。而且郭金柱书记都因为你挨了批评,这要是让他知道了,非臭骂你一通不可。” 陆一伟没想到后果如此严重,低头不语。 张志远虽生气,但对陆一伟的做法很是敬佩。话点到为止,道:“行了,这事就过去了,以后谁都别提。但我警告你,做事一定要思前顾后。”看得出,张志远是爱护陆一伟的。 “在黑山县干得还顺心吗?”张志远又问道。 陆一伟道:“还行,刚去了就遇上这档子事,总算顺利解决了,但后续问题比较复杂,还得一件件处理。” “嗯。”张志远语重心长道:“现在的你和以前不同了,没有人替你出面挡枪了。我还是哪句话,做事一定要小心谨慎,黑山县的情况复杂,别傻乎乎冲在前面,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知道了。”陆一伟像小学生似的点了点头。 “行了,你都这么大的人了,应该知道怎么做。”张志远缓了口气道:“今晚省委宣传部范荣奎副部长请你我吃饭,待会一起去。” “啊?”陆一伟惊奇地道:“他请吃我吃饭?没搞错吧?” “让你去你就去,那么多废话干嘛。”张志远道。 陆一伟没再说话,乖乖听命。 0825 晚上,张志远带着陆一伟来到东湖会所。 前面提到,东湖会所是特定人群秘密集会场所,俗称小圈子,能踏入这个门的自然不是一般人。这是陆一伟第二次来此地,心境大不相同。 到了后,范荣奎、徐才茂以及白宗峰已提前赶到,几人正火热聊天。让陆一伟感到纳闷的是,范荣奎以前并不在这个圈子里,怎么突然冒了出来? 陆一伟虽已经升为副书记,但与他们相比依然是小学生。他能摆正自己的位置,充当端茶倒水的角色。 但凡吃饭都有个由头,那今晚饭局主题是什么?张志远没说,陆一伟也没多问。 几人围绕宏泰集团董事长杨同耀聊着,陆一伟在一旁默默听着,隐约听到杨同耀要买飞机,还打算近期带他们去澳门走一圈。 澳门作为世界级的赌场圣地,他们此行言不由衷。 饭局开始,几人谈话迅速转变风向,把话题转移到陆一伟身上。对陆一伟此次抗旱行动表示赞许,又说起了领导间的逸闻趣事。 徐才茂道:“我听说黑山县百姓缺水一事经媒体曝光后,邻省一下子陷入被动局面,还有意指责我们省故意刁难。章省长也毫不客气,如果对方如此小家子气,直接削减煤炭供应链,最后还不是乖乖妥协了。” 白宗峰附和道:“这邻省也忒不厚道了,河流都是国家的,怎么能霸占为己有呢。这事搁在谁头上都恼火,换做我,照样和他们对着干。” 范荣奎笑眯眯地道:“我觉得吧,断水是小事,长期以来积压的矛盾才是根本。行了,咱不评头论足了,来来来,喝酒!” 酒桌上,范荣奎频频与陆一伟举杯,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话题又落到陆一伟身上。 徐才茂道:“一伟啊,我听志远说你至今单着,怎么,找不到合适的吗?” 听着关心自己的私事,陆一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徐书记,这个……问题……我……” “看看!”白宗峰附和道:“这么大的人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 陆记,白厅长,也不是我不想结婚,是一直遇不到合适的,所以一拖再拖,就拖到现在了。” “哈哈……”徐才茂仰天长笑,指着陆一伟道:“都说男人有钱当官就变坏,但像你这样的男人实属少见,怎么样,要不要我来给你保个媒?” 陆一伟连忙摆手道:“徐书记,这种事还是我自己来吧,不劳烦您了。” 徐才茂与范荣奎对望了一眼,道:“别介啊,我突然想起一个姑娘,觉得和你挺般配的。这个姑娘你认识,而且关系挺熟,范春芳,你觉得怎么样?” “啊?”陆一伟一下子似乎明白了今天的宴席主题。他转身看看范荣奎,再看看徐才茂,简直荒唐至极。随即道:“不行,不行。徐书记,我一离异男人况且有小孩,而且年纪也不小了,范春芳正值风华正茂,怎么会看上我呢。” “话不能怎么说。”徐才茂放下酒杯道:“如果说人家姑娘看上你了呢?” 范荣奎突然起身道:“你们先聊着,我去趟卫生间。” 陆一伟愣在那里,不知所措。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一直当范春芳下属看待,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冷不丁地来这一手,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宗峰附和道:“我看挺好的。一伟现在是仕途上升期,用不了几年就能再上个台阶,前途无量。春芳呢,现在到了国土厅上班了,而且单着,模样也不错,你们两个结合起来简直是天作之美啊,哈哈。” 陆一伟看出来了。这分明是他们做得局,而幕后策划者正是刚刚离席的范荣奎。这么大的事事前不与自己商量,非要在这种场合让人难堪,实在有些恼火。他正要反驳,一旁的张志远死死地摁住他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 范荣奎乐呵呵地回来了。坐下道:“一伟啊,我呢,就芳芳这么一个闺女,我和她妈从小就宠着她,惯了一身坏毛病,脾气犟得很。当初不顾我们反对只身去了南阳县,而且还不让我们打招呼,可是操碎了心。现在好了,回了省厅工作,基本上了了我们一桩心事了,但她的个人问题,一直令我们苦恼啊。” “我这个人比较开明,并不是顽固不化的老古董。芳芳看上了你,我们一开始都不同意。但她执意如此,我们也不能扼杀她的幸福啊。上次一见,我对你的印象相当不错,后来徐书记白厅长对你赞许有加,就更坚定了我的想法。作为过来人,有些话就不用明说了。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陆一伟心里乱极了,如此强迫自己娶一个不喜欢的人,婚姻会幸福吗? 一切点到为止。徐才茂及时收场道:“一伟啊,这事你回去再考虑考虑,我们是很看好这场姻缘的。老范现在还在位上,如果成了,对你的仕途是大有帮助啊。行了,不说了,喝酒。” 饭局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回去的路上,陆一伟埋怨张志远:“张书记,这事你怎么不提前和我说啊,我和范春芳怎么可能呢?” 张志远冷静地道:“一伟,这事是我不对,但事关你的前途,我这个做兄长的不能坐视不管。你也看出来了,范荣奎把徐书记和白厅长抬出来说媒,说明他下了一番功夫。徐书记让我叫你去,我能不执行吗?另外,我觉得范春芳那姑娘挺好的,你们要是真成了,对你也有好处啊。” “不!”陆一伟坚定地道:“张书记,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这事我不能听你的。我和范春芳之间根本不可能,如果强行组合到一起,你觉得我会幸福吗?” 张志远不厌其烦道:“一伟,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而且还因为佟欢的事闹得不愉快,但你是成年人了,应该理性地看待这个问题。你今年都33岁了,还觉得小吗?还有时间浪费去谈情说爱吗?不行了。人家看上你是说明你优秀,何况对方出身高贵,即便是为了你家人,为了子孙后代,也应该应下这门亲事。” “不可能!”陆一伟固执地道:“她出身高贵怎么了,我就是农民的儿子,不丢人。何况我也不想活在他人的阴影下,多累啊。如果非要让我答应,我还不如选择苏蒙。” “一伟!”张志远突然咆哮道:“你怎么到现在都不清醒呢?事情到了这一步,你觉得还有可选择的余地吗?如果你不同意,得罪的不是范荣奎一个人,还有徐书记白厅长,就连我都会受到牵连。与他们作对,想过后果吗?” 陆一伟无言以对。 回到家里,张志远把他叫到书房,准备开诚布公地聊一次。 张志远道:“一伟,我知道你在记恨我,但佟欢真的不合适。且不说丁昌华,她的身份与你的地位极其不匹配。你可能觉得找到爱情了,但日后所背负的舆论压力让你及家人甚至后代喘不过气来,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陆一伟坐在沙发上默默地抽烟,道:“张书记,你知道我的前一段婚姻吗?” “知道啊,怎么了?” 陆一伟道:“其实那段婚姻也算是政治联姻的结果。李登科觉得我有发展前途,让当时的领导做媒让我和他女儿结婚。我当时还小,何况家人也支持,懵懵懂懂就结婚了。后来,我失去了靠山,李登科不顾情面强行把我俩拆散,落得我现在这个结局。现在又是一场政治联姻,如果说我哪天再次跌倒了,会不会重蹈覆辙呢?” 听完陆一伟的讲诉,张志远有些不落忍。叹了口气道:“一伟,一个人的命运往往如此,老天爷给予你什么,总会拿走什么,哪有顺顺利利,没有磨难的。就拿我和你嫂子来说,我们是高中恋人,当初也是不顾家人反对走到了一起。风风雨雨几十年,已经被生活压榨的七零八落,那有什么爱情可言。有一度,要不是因为孩子,我们差点走到了尽头。所以,爱情这东西是建立在物质基础上的,你没本事再甜蜜的恋人最后也会分道扬镳。” “你曾经说想轰轰烈烈干一番事业,我肯定支持。但我又能送你多远呢?今天能借着企改风光两天,假如黄书记突然调走,企改留下的后遗症集中爆发出来,你觉得我能逃得了吗?所以,你不能倚靠一个人,这样非常的危险。如果你能攀上范荣奎这层关系,即便将来有人针对你,他绝不会袖手旁观。有些事,他能办到的,而我却办不到。” 张志远语气诚恳,让陆一伟陷入深思当中。这那是征求自己的意见,分明是**裸的绑架,逼迫自己就范。如果答应了,自己的爱情梦就此破灭。如果不答应,后果又会怎么样呢? 0826 “一伟,你在哪呢?”钟鸣的母亲刘文丽第一次给陆一伟打电话。 陆一伟赶紧站起来道:“阿姨,我在上班啊,有事吗?” “哦。”刘文丽笑着道:“也多大事,咱们一大家子很长时间没在一起聚聚了,恰好今天是玲玲的生日,晚上有没有功夫回来一趟?” 陆一伟瞟了眼日历,果真是妹妹陆玲的生日。连忙道:“行,我晚上回去。” “好嘞!那晚上等你啊。” 挂掉电话,陆一伟有些莫名其妙。 陆玲过生日,应该是自己父母告知啊,或者钟鸣也可以,怎么刘文丽亲自打来电话?难道有事? 陆一伟本来打算去一趟玻璃厂,只好放弃。下班后,叫上李二毛径直回了东州市。 酒席设在假日度假山庄,一大家子坐在最豪华的包厢里,热热闹闹围着小外甥豆豆逗乐。 吃过饭,钟鸣的舅舅刘文刚提议去泡温泉,父亲陆卫国和母亲刘翠兰连连摆手拒绝。经不住刘文刚软磨硬泡,硬着头皮只好答应。 一家人都在泡温泉,陆一伟游了会泳上岸抽烟歇息,刘文丽笑盈盈地走了过来。 “怎么样,在黑山县还好吗?”刘文丽问道。 陆一伟点头道:“还行。” “嗯,好好干。”刘文丽道:“等你挂职期满后,我把你调回东州来,咱一家人都在一个地方,彼此也有个照应。” “嗯,我也是怎么想的。”陆一伟小心翼翼问道:“阿姨,你哪个副市长弄得怎么样了?” 刘文丽就等陆一伟这句话。她叹了口气道:“甭提了,竞争太激烈了。我一个女人,没有其他人手腕硬,估计要泡汤。我看多半是财政局局长上了。” “哦。”陆一伟有些惋惜道:“阿姨,我和市委徐书记有点交情,要不我找找他?” “阿姨谢谢你了。”刘文丽回头一笑道:“和你说实话,我现在距离副市长就一步之遥。稍微努点力,就轻轻松松上去了。关键的决定权还在徐书记手里啊。” “那正好,我明天试着找找他。”陆一伟决定尝试一把。刘文丽是个官迷,她不可能轻而易举放弃。既然自己知道了,能帮尽量帮,谁让两家攀亲了。 刘文丽欲言又止,思前顾后半天才扭捏道:“一伟,阿姨想求你件事。其实我这次能不能当上副市长,很大程度上就靠你了。” “靠我?”陆一伟惊讶地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刘文丽道:“我不知该怎么开口……” “您说,只要我能帮忙一定帮。”陆一伟爽快地道。 刘文丽一狠心咬牙道:“一伟,你和范春芳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陆一伟一下子懵了,愣在那里。 刘文丽见陆一伟呆在那里。一脸无奈道:“一伟,你别怪阿姨多嘴,其实我觉得你和那姑娘挺般配的。你能攀上这门亲事,咱一家人都无限荣光……” “徐书记找你了?”陆一伟打断道。 刘文丽低下头道:“也是也不是……其实吧……怎么说呢……” 范荣奎的手腕果然不一般,都撬到家门口了。看来他这次是铁了心要成就这段“姻缘”,无孔不入给自己施加压力,现在又把刘文丽给抬出来了。 陆一伟冷冷地道:“阿姨,如果我答应了,副市长的位置非你莫属了?” “那当然了。”刘文丽兴奋地道:“徐书记说了,只要你答应了,一切好说。” 陆一伟闭上了眼,端起旁边的红酒一饮而尽。 晚上,父母亲同样围绕这件事展开攻势,逼迫陆一伟就范。陆一伟晚上喝了酒,与父母亲吵了一通。结果父亲陆卫国一口气没上来,一下子栽倒在地,住进了医院。 父亲这是第二次住院,第一次也是因为自己。经过一系列检查,突发心脏病,好在送得及时,要不然就怕没事了。 病床上,陆卫国喘着粗气对陆一伟道:“一伟啊,人活着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争一口气嘛。这么些年,你每做一件事爸都非常支持你,但你老大不小了,我和你妈也活不了几年了,至今没看到孙子,好不容易有这么好的姑娘愿意嫁给你,怎么你脑袋就不开窍呢?这事我替你做主了,不行也得行。” 一旁的刘翠兰也劝说道:“一伟,你看你爸都气成这样了,你应该体谅下我们做父母的……” “好吧,我答应……”陆一伟默默咬着牙同意了。说完,起身离去。 从医院出来,陆一伟驾着车漫无目的开着,脑子里乱哄哄的。父母是自己的软肋,对方看准七寸对症下药,自己连拒绝的权力都没有,成为一只任人摆布的棋子。他想哭,却欲哭无泪,胸口如同压了块大石头,喘不上起来。 为什么我连选择爱情的机会都没有? 陆一伟把录音机打开,把音量调到最大,跟着音乐大声怒喊起来:“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 发泄一通后,心里总算舒畅了些。他几次掏出电话想打给范春芳,问问她到底想干什么。然而,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曾经的下属。 不知不觉,车子开到了江东市。沿着滨江路一路狂奔,在一处相对僻静的街巷旁停了下来。他爬到方向盘上,越想越觉得憋屈,抡起胳膊狠狠地在方向盘砸了两下,发出怒吼的蜂鸣声,路过的人纷纷投来惊讶怪异的眼光。 陆一伟坐起来靠在座椅上,从衣兜里掏出烟点上,偏着头看着倒车镜里的世界。猛然间,他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立马坐起来回头看,没错,是佟欢。他立马赶紧跳下车,快步走了过去。 走到一家店铺跟前,陆一伟抬头看了一眼,上面写着“欢心美容院”,而佟欢正拿着一根铁钩子使劲地往下拉窗户的卷闸。年初,佟欢说她要开一家美容院,没想到果真开起了。 自从遭到家人的反对后,佟欢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打电话不接,更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意外的是,居然在此碰面。 陆一伟把烟丢掉,快步走上前一把夺过佟欢手中的铁钩,三下五除二拉了下来。陆一伟突然冒出来,把佟欢吓了一大跳,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你……你怎么找到我的?”佟欢惊讶地道。 陆一伟转身,面无表情道:“如果说我误打误撞找到了你,你相信吗?” 佟欢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看到陆一伟的脸色煞白,愁云密布,她心焦地道:“一伟,你怎么了?” 陆一伟咬了下嘴唇,伸手捋了下头发,道:“有酒吗?” “喝酒干什么?你到底怎么了?”陆一伟越是这样,佟欢心里更加焦虑。 “等着!”说完,陆一伟转身进了旁边的小卖部,不一会儿,提着一箱啤酒走了出来。不顾佟欢反对,径直走进了美容院。 此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多,店里的人都走光了,佟欢劳累了一天正打算回家,陆一伟就及时出现了。 陆一伟在吧台前坐下来,咔咔咔连开了好几**,抓住一**一口气喝完。 佟欢见此,上前夺过陆一伟手中的酒**,惊惶道:“一伟,你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 陆一伟突然大笑起来。 佟欢很少见陆一伟如此喜怒无常,即便是女儿丢失,都没有如此错乱,到底是怎么了? 这时,陆一伟口袋里的手机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他掏出来看都没看直接关机,扔到一边。拿起一**酒递给佟欢,笑着道:“来,咱俩走一个。” 佟欢知道陆一伟心里憋着一肚子话,接过酒豪爽地喝了下去。 陆一伟红着眼睛看着佟欢,一把把她拉到怀里,不顾对方反对疯狂地亲吻起来。美容院的卷闸门还没关,外面看着一清二楚。佟欢急忙挣脱开,过去把门关上熄了灯,带着陆一伟上了二楼的美容室。 “一伟,能和我说句话吗?你到底怎么了?”佟欢忧心忡忡,焦急万分。 陆一伟点燃烟,使劲抽了一口道:“佟欢,你爱我吗?” 佟欢一下子眼眶湿润,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看到佟欢的委屈的样子,陆一伟心里更不是滋味。把佟欢搂到怀里,紧紧地贴着脸,不停地用满是胡渣的嘴唇在脸上剐蹭。 “佟欢,原谅我,我不能给你一个家,但我心里永远给你留着位置,就在这里。”说着,使劲捶了捶胸口。 陆一伟是真诚的,佟欢全然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一伟,你别这样。”佟欢一把挡住陆一伟的手臂道:“你就是不说我心里也清楚。其实我不奢求能和你在一起,只要我们彼此心里有对方就足够了。我……配不上你。” “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说这些?”陆一伟突然咆哮道:“你为什么配不上我?难道我又能配得上谁?是位居高官的千金吗?我告诉你,老子不稀罕!手里有他妈的丁点权力牛什么牛,老子不鸟他!如今的陆一伟已经不是当年的陆一伟,老子有的是钱,大不了辞职不干了,照样是条好汉!” 0827 听着陆一伟破口大骂,佟欢猜到他受了委屈。连忙顺着杆子往下爬安慰道:“对,咱不稀罕!当官有什么好的,被人管着多不自在,我相信你不论干什么都会成功……” 陆一伟真喝多了,话也逐渐多了起来:“佟欢,我告诉你,我在安都县开了座煤矿,去年挣了将近一千万,你说我缺钱吗?不缺!不是和你吹,你说你想要买房子,全国各地随便你挑地方,哪怕去国外,我照样能给你买下来,而且咱买就买别墅,住什么破单元楼,俗气!车子挑贵得买,低于一百万的看都不看……” 不管陆一伟是在吹还是真的,佟欢听了十分感动。她倒不在乎男人富与穷,而是把她当人看待,真正替自己着想的男人。她多么希望陆一伟一直醉着,就这样相互依偎在一起。 “嫁给我,佟欢,我要娶你。”陆一伟再次旧话重提,很认真地道。 佟欢何尝不想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呢,可…… 佟欢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天生骨子里就有不服输的劲头,只要认定的事,纵使再难,她都会咬着牙坚持到底。即便是陆一伟的领导和家人反对,只要陆一伟同意,她会冲破世俗,毫不犹豫跟着他。哪怕浪迹天涯,一贫如洗,甚至养着他,她都心甘情愿。 然而,她不能这么做。 陆一伟有自己的事业,而且对未来充满希望。每次谈及前途,他都信心百倍,劲头十足。爱一个人不一定占有他,假如陆一伟奋不顾身愿意为她舍弃一切,她不会同意的。 另外,佟欢一直隐藏着难以启齿的心病,她已经不能生育了。都怪自己年轻不懂事,自我保护意识差,被那个禽兽不如的丁昌华玩弄股掌,自己记不清有过几次人流了,最终导致如今的结局。不能生育的女人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佟欢懊悔不已,可一切都晚了。时光不可能回溯,注定成为她心中难以释怀的梦魇。 随着年龄的增长,佟欢越来越喜欢孩子,更想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开设舞蹈工作室时,看到一个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她都眼红,尤其是得知小雨就是陆一伟的女儿后,更是喜爱有加。小雨被绑架后,她毫不犹豫跳入火海把她救出来,并希望认小雨为干女儿。然而,她连做母亲的资格都没有。 就在陆一伟和她求婚时,佟欢动摇了,这不是她梦寐以求的吗?那段时间,她迷失了自己,直到陆玲与她一次促膝长谈,才恍然从梦中惊醒。对啊,自己配不上陆一伟,根本配不上。即便是不理会旁人的阻拦结合到一起,自己又能给予他什么?没有孩子的婚姻注定是失败的。纵然陆一伟不在乎,可总有一天会集中爆发,到时候对谁都是痛苦。于是,她悄悄地离开了。 而如今,陆一伟再次提出这个话题,佟欢没有像上一次神智错乱,异常得冷静。她从陆一伟怀里挣脱开道:“一伟,你喝多了,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别弄我!”陆一伟一把推开佟欢,站起来把她顶到墙边道:“你回答我。” 佟欢躲开陆一伟的眼神,伸手把衬衣纽扣扣上,苦笑道:“一伟,还记得夏瑾和吗?” “提她干什么!”陆一伟有些生气地道。 佟欢道:“如果她不是不辞而别,或许你们两个就在一起了,也就没我什么事。我说这个没别的意思,我不过是你生命中的过客女子,红颜知己,至于谈婚论嫁,我从来没想过。你以为你是谁,可怜我吗?对,我这人就是命贱,别用你的同情来换取我的自尊,你不配!” 佟欢态度的急转,陆一伟一下子酒醒了。脑袋发懵,惊愕道:“佟欢,你在说什么,这什么意思?” 佟欢冷冷地道:“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你和丁昌华一样,不过是普通朋友而已。不同的是,他是路人甲,而你是路人乙。别以为你手里有钱就可以践踏我的尊严,肉*体你可以得到,但心你永远取不走。” “佟欢,你……”陆一伟彻底懵了。 佟欢强忍着心痛道:“对不起,时间不早了,我要关门了,你走吧。” “为什么?难道你也如此对待我?”陆一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万念俱灰。 看着陆一伟怅然若失的眼神,佟欢心软了,两行泪流了下来。一下子扑到怀里拊膺顿足道:“一伟,你怎么这么傻啊。” 这一晚,陆一伟留在了美容院。 第二天一早醒来后,一切又回到现实中。依依不舍与佟欢道别,驱车往黑山县赶去。 路上,陆一伟给张志远去了个电话,道:“张书记,你说得那事我同意了,就按你的意思来吧。”说完,不等对方说话挂断了电话。 与其说又是一场政治联姻,还不如说自己是任人摆布的木偶,可事情到了这一步,陆一伟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 范春芳得知陆一伟同意后,一蹦三尺高,兴奋得手舞足蹈。一下子扑到父亲怀里撒娇道:“爸,你真厉害,谢谢你啊。” 范荣奎得意地道:“也不看看你爸是谁,只要认定的事就一定能办成。不过我可提醒你啊,这是你选择的路,别到时候反悔啊。” “我才不反悔呢!”范春芳道:“爸,你说陆一伟会不会不高兴?” “他敢!”范荣奎脸色骤变道:“不过是个小小的县官而已,收拾他如砍瓜切菜般。他要是敢对你不好,或者说有其他非分之想,我绝不轻饶他。” “爸!我不许你这样说他。”范春芳有些生气地道:“他马上就是你的金龟婿了,别总是用你的身份压制他,而应该大力提拔,赶紧把他调到江东来。只要他在我身边,我就放心了。” 范荣奎心疼女儿,摸着头道:“芳芳啊,爸真的搞不明白,天底下又不是死的没男人了,偏偏你看上了陆一伟,还是个二婚。咱家虽不是豪门望族,但在西江省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要传出去,还以为你找不到男人了。” “爸!”范春芳急了,跳起来道:“我不准你这样说他。自从我见了他第一面起就爱上了他,你想啊,乡镇环境那么复杂,而且我们经常独处谈事,有时候谈工作一谈就到深夜,但他从来没有对我有过非分之想,换做别人能行吗?就是你说得那个许磊,瞧他那娘们唧唧的样子,一点男人的骨气都没有,我怎么可能看上他。” “许磊怎么了?他父亲是省纪委副书记,这才叫门当户对。”范荣奎道:“你和许磊从小在一个院长大,相互彼此了解,知根知底的,我和你妈都觉得挺好,可你就是看不上人家。你倒好,一声不吭爬起来跑到南阳县,好在没出什么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这可这么好。因为此事,许磊父亲对我都有意见了。” “行了,不说了!”范春芳心里高兴,道:“你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陆一伟都同意了,抓紧时间筹备婚礼吧。”说完,得意一笑,跑到楼上给陆一伟打电话去了。 “哎!真是不省心。”范荣奎无奈地摇了摇头。 范春芳上了楼,掏出手机却不敢打电话。她不知道接通后该说些什么,几番犹豫,她决定去黑山县找陆一伟,说走就走。 陆一伟正在办公室与水利局局长赵维山谈后续供水工作,有人敲门。当他看到范春芳出现后,心里莫名地紧张。 “一伟,忙着呢。”范春芳小声地道:“你们先谈事,我去门口等。” 赵维山见此,立马起身道:“陆书记,我回去以后再斟酌斟酌,你先忙。”说完,快速离开。出门时,与范春芳微笑示意。 赵小康见赵维山离开,他也赶紧收起笔记本走出了办公室。 范春芳进来后关上门,有些害羞地走到陆一伟面前,声音轻柔地道:“一伟,我过来看看你……” 陆一伟看着范春芳,心中的火气噌噌上蹿。但他没有失去理智,强忍着笑道:“我们多久举办婚礼?” 没想到陆一伟如此直接,范春芳羞愧地低了下头。嘤嘤道:“这……你说了算……” 陆一伟不想让父母亲为难,更不想让刘文丽以及张志远夹在中间受气,反正已经成了不可逆转的事实,还不如快刀斩乱麻早点了结此事,道:“我们家随时能行,你们家层次高社交广礼数多,一切以你家为中心吧。” 范春芳没想到幸福来得如此之快,抬头泪眼汪汪望着陆一伟道:“一伟,你是真心的吗?” 陆一伟无奈地笑了下,问道:“你相信爱情吗?” “我当然相信了。”范春芳坐起来道:“一伟,我一直在暗恋你,可能你不知道。我又不敢当面和你说,只好让我父亲转达……你不会怪我吧?” 陆一伟尽量克制情绪道:“春芳,你比我小,而且没经历过婚姻,谈论爱情是自然的。而我不同了,爱情对于我来说奢侈品,没有任何实质意义了。” 范春芳似乎听懂了陆一伟的意思,小声道:“这么说,你不喜欢我吗?” “你觉得现在谈论这些有意义吗?” “……”范春芳无言以对。 陆一伟不想伤害她,道:“春芳,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了,我只希望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要后悔,明白吗?” “我不后悔!”范春芳铮铮地道。 “好,ok!”陆一伟无力地靠在椅子上,双手在不停地颤抖,心里默默流泪。 0828 陆卫国得知儿子同意后,病情好转,没过几天就出院了,一家人为陆一伟即将到来的婚礼紧张操持着。 范春芳家人也不闲着,经过几次协商,婚礼定于半个月后举行。时间虽仓促了点,但这是范春芳的意见,家人只好同意。 范春芳第一时间把婚期告知陆一伟。陆一伟听后,冷冷地道:“可以,这事你们家看着办就行了。”说完,挂掉电话。 范春芳能感觉出来陆一伟对这桩婚事不满意,但她太渴望得到心爱的人了。范春芳属于那种没心计的女人,单纯善良,感情专一,对陆一伟到了痴迷的程度。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石头都会被水滴穿,心怎么可能顽固不化呢?但她忘了,爱情不是一厢情愿,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迟早是要崩塌的。 近段时间,陆一伟被这些糟心事烦透了,根本无法安心工作。这不,昨天明明记得今天要干嘛,但坐在办公桌前愣是想不起来。 宋勇来电话了。 陆一伟离开南阳县后,加上父母亲也搬到了东州市,很少回去。偶尔与宋勇通过几次电话,得知他已经升为石湾乡的党委书记后,替他高兴。 “一伟,忙啥嘞?”宋勇在电话那头乐呵呵地道。 陆一伟斜靠在沙发上,苦笑道:“我能忙啥,瞎忙呗,你呢?” “呵呵,我就那样,还行吧。”宋勇道:“自从你去了黑山县还没过去看你,等过段时间一定过去。” “好啊,我巴不得你过来呢。”陆一伟在黑山县没有朋友,十分怀念在南阳县的日子。 宋勇道:“行,我正好找你有点事。另外,有你的一封从美国来的信,到时候一并给你捎过去。” 陆一伟一下子坐起来,问道:“你说什么,美国来的信?” “对啊。”宋勇道:“我看时间都已经是去年的了,前两天把我门房老李给辞退了,整理东西时发现了这封信。” “我马上回去!”陆一伟挂掉电话,急冲冲走出办公室叫上李二毛往南阳县赶去。 到了石湾乡,陆一伟顾不上客套,赶紧从宋勇手中接过信,迫不及待地打开。 没错!来信之人正是许半仙的亲属。执笔之人叫许家印,是许半仙哥哥的许德枕的儿子,已有50多岁。信中说,家父接到来信后思乡心切,得知弟弟去世后更是悲痛欲绝。可家父年事已高,瘫卧在床,经不起折腾,估计在有生之年是回不去了。而自己又是高位截瘫,重度残疾,行动不便,且无儿无女,希望陆一伟能够前往美国,了却父亲一桩心事。信后附地址,并留有一个电话号码,落款时间为2001年4月21日。 陆一伟看完信后,心情格外沉重。他原本以为他家人身在美国,应该过得不错,没想到也过得如此凄惨。落款日期表明,这封信邮到时,自己还在石湾乡。 陆一伟颤抖着拿着信质问宋勇:“为什么不早给我?” 宋勇不知道信的重要性,何况这事他也不太清楚,道:“一伟,这封信是从一堆废报纸中意外找到的。杨咏梅交给我时,我以为是什么垃圾邮件,没太在意。可转念想,万一对你有用,就告诉你了。我估计老李头也是如此想法。” “行了,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改天见面聊。”陆一伟不顾宋勇挽留,着急忙慌地回到黑山县。 按照信中提供的电话号码,陆一伟尝试着打了过去。连续打了三个都无人接听,直到第四个总算有人颤颤巍巍地接了起来。 对方操着一口英语,陆一伟以为对方不会说中文,用蹩脚的英语交流着,可从学校毕业都十多年了,英语早忘了,哼哼呀呀半天实在讲不出只好道:“您能听得懂中文吗?” “哦,你是中国人?”对方好奇地道。 听到对方说着并不利落的普通话,陆一伟松了一口气,问道:“您是许家印吗?” “对,我是。” 陆一伟来了精神,立马自我介绍,又把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许家印得知对方的身份后,并没有激动,语气略显忧伤地道:“陆一伟先生,很抱歉,我家父在今年年初已经病逝了。” “哦,对不起。”陆一伟心情沉重,道:“许老先生,大致情况我已经在信中说明了,你可以回国一趟吗?我想把东西当面交给您。” 对面沉默许久道:“谢谢你的好意。家父接到你的来信时,整日以泪洗面,迫切想回家乡看看,可由于身体原因,带着遗憾离世。临终前,他嘱托我替他回去看看,可我的身体行动不便,有些力不从心啊。” 陆一伟听后,小心翼翼问道:“那您还有其他亲人吗?” 许家印停顿了下道:“很遗憾,我膝下无子嗣。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过来一趟吗?你放心,来回路费我给你报销,顺便来旧金山玩一下。” 陆一伟没出过国,曾经对大洋彼岸的美国十分向往,一直是个梦想。现在许家印主动邀请,他有些心动。但出国可不是那么简单,手续相当繁琐。不过,他更希望对方能回来看一看,也算了却许半仙的一桩心事。道:“许叔,您想回来吗?” 许家印竟然抽泣起来,过了一会儿哽咽着道:“何尝不想回去呢,我的根在那里啊。可我对不起列祖列宗,没有勇气去面对……唉!” “那好,只要你愿意,我想办法把您接回来。”陆一伟打算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促成这件事。 “那太谢谢了。”许家印老泪纵横道。 “许叔,我会尽快安排,等确定了第一时间通知您。” 刚才打电话的同时,陆一伟已经想到了一个人。他记得苏蒙在旧金山《侨报》学习,想必她能帮上这个忙。事不宜迟,赶紧给苏蒙打电话并提出见面。苏蒙在京城出差,听着陆一伟火急火燎,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立马停止手头一切工作返回西江省。 见面地点还是老地方东湖画廊,以前见面都是晚上,而今天是白天。下午,借着夕阳余晖乘船摇曳欣赏夏日的街景,别有一番风味。 “上次的事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现在又要麻烦你了。”陆一伟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苏蒙笑道:“你什么时候和我也怎么客气了?有点生疏了啊。我不过做了力所能及的事而已,别多心。说吧,只要我能办到,义不容辞。” 陆一伟大致把情况说了下,苏蒙爽快地道:“我还以为什么事,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正好,过两天我要和约翰回一趟美国,回来时把他一并接过来。” “哎呀,这太好了。谢谢,谢谢!”陆一伟本以为多么复杂的事,没想到轻松搞定,连忙感谢道。 苏蒙看着陆一伟,觉得曾经相爱的人越来越陌生,不知是自己变了,还是他变了。或许,正如他所说,他们两个已经不属于同一世界,彼此的距离渐行渐远。 陆一伟觉察到苏蒙异样的眼神,匆忙躲闪道:“你最近怎么样?” 苏蒙收起眼神道:“挺好啊。对了,忘了告诉你了,我马上要去京城发展。” “这是好事啊。”陆一伟高兴地道:“去京城还是搞你的工作室吗?” 苏蒙摇摇头道:“可能你说得对,我当时想得过于简单了。在我们国家搞宣传,单枪匹马根本行不通。所以,我打算放弃工作室,决定还是重操旧业,去某国家报业供职。目前,我已经接到中青报业的邀请。” 听到苏蒙放弃了工作室,有些惋惜。道:“也许这不是坏事,能进入国家级的报业集团你已经很优秀了。不过我不希望你把工作室放弃,遇到合适的机会一定会成就一番事业的。” 苏蒙笑了笑道:“但愿吧。怎么样,需要不需要我帮你宣传下政绩?” 陆一伟摆手道:“还是算了吧,我刚去了能有什么政绩,以后再说吧。何况你也了解我,我这人天生不爱好自吹自擂,踏踏实实干好工作,何必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此话差矣。”苏蒙道:“干好工作是一方面,你不宣传别人怎么知道是你干的?适当的宣传是必要的,至少让上级领导知道你在干什么。” 陆一伟笑笑,没有作答。 “听说你要结婚了?”苏蒙突然问道。 陆一伟的笑容僵在脸上,惊愕道:“你怎么知道的?” 苏蒙淡然道:“你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陆一伟端起茶杯掩饰自己的不安,望向远处道:“苏蒙,对于我来说,婚姻不过是一道枷锁,我无法选择,也无法逃避,更无法拒绝。当理想与现实越走越远,生活回归本然,一切都变得麻木了,你理解吗?” 苏蒙听得出陆一伟言语间的无奈,没有给他施加压力,道:“一伟,其实你也该结婚了。不管你愿意不愿意,生活就是如此,我不也得不到你吗?” 陆一伟看着苏蒙,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了,不说了。”苏蒙起身道:“你说的那事我会尽快回去办,一有消息立马给你打电话。” 临走时,苏蒙冲着陆一伟用手示意了下道:“一伟,开心点,别总是蹙着眉头,我还是喜欢你的微笑。”说完,转身离去。 0829 6月底,黑山县酷热,丝毫不见下雨的迹象。黑山县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干旱天气。 经过上次曝光,邻省放水,麦河水库有了水,但面临的形势异常严峻,水位已低于警戒线,极有可能再次引发吃水荒危机。 为了应对旱情,西州市委书记郭金柱责成市长魏辅堂拨付专项资金200万元,并要求全县上下行动起来,众志成城,精诚团结,以乐观的心态和不输的劲头全面保障居民用水。 陆一伟作为抗旱领导组组长,几乎每日奔波辗转打井工地现场,督促施工队伍加快工期,务必要在短时间内完工。还要安抚群众,让他们知道政府在积极努力解决。同时,每天晚上召开碰头会,听取相关汇报,研究解决对策。 这边忙得焦头烂额,那边同样不消停。范春芳每日必来电话,催促要拍婚纱照。家里也是一个劲地催,让他赶紧回家,一切等婚事完了再说。而陆一伟的答复每次都一样,等忙完这阵子就回去。他的举动惹怒了未来的老丈人范荣奎,亲自到了黑山县。 “陆一伟,知道不知道你的态度让我很失望?”范荣奎在陆一伟住处,黑着脸道。 陆一伟本来对这场婚姻不抱任何希望,道:“范部长,黑山县当前的处境您也看到了,我作为抗旱领导组组长实在是走不开啊。” “别找借口!”范荣奎勃然大怒,道:“你以为黑山县离了你就不开展工作了?马上放下手头工作,一切等婚后再说。如果你不愿意开口,我去和郭金柱说。” 对于陆一伟,范荣奎有很多不满意。尽管小伙子长得精神,事业心也强,但总觉得他是农村人,又是二婚,且没什么社会背景,可偏偏女儿看上了,他这个做父亲的实在左右为难。他与其他人不同,不会逼迫女儿做一些不喜欢的事,特别是事关人生大事,哪怕得罪同僚,也得让女儿过得开心幸福。奋斗一辈子图个什么,不就是让女儿过上好日子嘛。不管怎么说,只要女儿愿意,付出多大代价都要成全她。 压抑心头许久的怒火终于在此刻迸发出来,陆一伟不惧怕对方的身份,道:“范部长,你觉得你这样做,你女儿会幸福吗?我们没有感情基础,何况我从来没往那方面想,希望你和春芳慎重考虑。” “你在和我说话吗?”范荣奎铁青着脸道:“陆一伟,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一切由不了你做主。我们这一辈人还谈什么感情,见一面就结婚,现在不也好好的吗?没有感情基础可以慢慢培养,何况你们在一起相处那么久,彼此也了解对方,我相信你是识大局的。好了,明天你到家里来一趟,我有事和你说。”说完,起身离去。 范荣奎刚走,张志远就来了电话。劈头盖脸斥骂了一通,让他马上回家。如果不回去,他亲自过来,拉也要拉回去。 苦闷,彷徨萦绕在陆一伟心头,却无力反击。他不知道张志远在这件事上扮演的什么角色,彻头彻尾没站到自己的立场上考虑问题,而是一味地迁就对方,自己反倒成了不知情的局外人,成为任人摆布的木偶。 第二天,陆一伟回到了家。 陆家人沉浸在喜悦中为陆一伟紧张忙碌操持着。钟鸣的母亲刘文丽甚至比儿子都卖力,主动承担起老陆家的代言人,充分发挥领导才能,有条不紊地准备着一切事务。 陆一伟最终还是没扭转乾坤,改变事实,在丝毫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婚礼如约而至。 原本结婚应该在男方,但女方家要求在江东市举行。婚礼当天,几乎清一色都是范家的亲朋好友,而陆一伟除了自家亲戚外,没有通知任何人。 陆一伟喝的烂醉如泥,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到家里的。等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一伟,你醒来了啊,把我给吓死了。”范春芳坐在陆一伟床边,心焦地道。 陆一伟努力睁开眼睛,揉了揉发胀的脑袋,接过范春芳端过来的水喝了一口,顿时觉得肚里翻江倒海,立马坐起来冲到卫生间,吐了以后才觉得舒畅了些。 “一伟,你好点了吗?”范春芳跟在陆一伟身后,担心地为其拍着后背。从今天开始,他就是自己的男人了。 陆一伟摇摇晃晃走出卫生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手揉着太阳穴。范春芳见此,赶紧倒了杯白开水端到跟前,又从茶几下面取出烟,小心翼翼地摆在前面道:“一伟,你先喝点水,我马上去做饭。” 陆一伟这时才抬头看了一眼范春芳。只见她穿着新娘装,披头散发的,眼圈发黑,一脸无精打采。问道:“你昨晚一晚没睡?” “呃……睡了……”范春芳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陆一伟起身道:“行了,你先去睡一会吧,我去做饭。” “不用,我来。”范春芳坚持道。 “别硬撑着,身体要紧。”说完,起身回到卧室换上休闲服,开始了他的婚后生活。即便他一万个不满意,木已成舟,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必须拿出一个男人的担当。范春芳是一个善良的女人,不忍心伤害她。 范春芳失神地站在那里,喜极而泣。她知道陆一伟并不喜欢她,但这一切都不重要。她相信,只要努力认真地对待他,一定能够掳获他的心。就交给时间来证明吧。 新婚之夜,本来是女人一生最重要的时刻。然而,范春芳却是守着一个醉酒不醒的男人。即便如此,她心甘情愿。 第三天回门,范春芳的母亲孙春云迫不及待地询问女儿新婚情况,范春芳红着脸道:“哎呀,妈,你害臊不害臊啊。” 孙春云一本正经地道:“都是成家的人了怕什么,你妈我马上要退休了,迫切想抱上外孙,你们可得加把劲啊。” 范春芳捂着脸颊道:“妈,你再说我可回去了啊。” “好了,好了,妈不说了。”孙春云担心地道:“要是陆一伟敢对你不好,我就让你爸收拾他。” “妈!”范春芳一下子站起来,很认真地道:“一伟对我很好,不许你们以后这样待他。他是你们的女婿,又不是下属,干嘛老是用这种口吻说话。” 孙春云在省妇联工作,也算是个领导干部,环境的影响下平时说话都带着官腔,总害怕女儿受委屈。见女儿处处护着陆一伟,心疼地道:“芳芳,你这孩子心眼实,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不肯和我们说,以后不在身边了,妈就怕你受了委屈都不说,哎!” 见母亲唉声叹气,范春芳立马扑倒在怀里道:“妈,你放心,一伟对我很好。你们以后别总用那种口气和他说话,听到了吗?” “好,好,妈知道了。”孙春云摸着女儿的脸颊道。 客厅里,范荣奎在与陆一伟谈话。 范荣奎依然以领导的姿态对待陆一伟,道:“一伟,这婚也结了,就要一切以家庭为主。事业上的事不用你操心,我来替你运作。芳芳在江东,你在西州,时间长了不是回事,过段时间我想办法把你调回来。” “范部长,谢谢你的好意。”陆一伟一时转变不过来角色,依然叫着范部长,道:“我暂时还不想回省城,请给我点个人空间,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回来,可以吗?” “这怎么能成?”范荣奎强硬地道:“这事不用你管了,我知道该怎么做。另外,都成了一家人了,你还叫我范部长?” “爸……”陆一伟别扭地叫了一声,坚持道:“我还是想自己……” “行了,这事不提了。”范荣奎强行打断道:“我叮嘱你一句,好好待芳芳,我不希望她受到任何委屈。” 进入所谓的“豪门”,陆一伟压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不管再怎么努力,她家人始终拿他当外人,而且说话的语气不是谈心而是命令,时时处处彰显优越的地位,凸显身份的尊贵,自己总觉得低人一等。 午饭间,范荣奎把一把钥匙交给陆一伟道:“一伟,芳芳在省城上班,不可能每天回东州市。我原打算让你们回家里来住,考虑到不方便,还是过你们的二人世界吧。我在锦绣府邸有一处住房,一直空闲着,完了你们搬过去住吧。” 陆一伟没有接钥匙,看了一眼范春芳道:“爸,这是你们的房子,我想和春芳自己买。” “让你拿着就拿着,废什么话!”范荣奎道:“既然你进了这个家门,就是一家人,我的就是芳芳的,也是你的,靠你们那点死工资,啥时候才能买起房子?拿着。” 范春芳不想让陆一伟难堪,把钥匙推过去道:“爸妈,一伟说得对,我们都结婚了,就不能再依靠你们,我们想自己努力买。” 僵持不下,范荣奎最后妥协,道:“行,反正这房子迟早是你们的,想去住随时可以。” 0830 回去的路上,陆一伟一脸不愉快。范春芳见此,小心翼翼问道:“一伟,你不开心吗?” 陆一伟勉强笑了下道:“没有。” 范春芳连忙解释道:“一伟,我爸妈就是那臭脾气,时间长了就习惯了。如果你不愿意回来,那我们以后少回来就行。” 范春芳是无辜的,陆一伟没有把气撒到她身上,道:“你别多心,我没那意思。” 回到家里,范春芳赶紧给陆一伟拿拖鞋,帮着他把外套脱掉,又把准备好的睡衣取出来,泡好茶,把烟放到面前,洗了水果摆好……她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感化陆一伟。 看到眼前的这一切,不正是他曾经所向往的生活吗?然而,女主人却不是他想象的妻子。 陆一伟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到头来居然和范春芳走到了一起,而且稀里糊涂结了婚。难道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晚上睡觉时,范春芳早早洗了澡上床等候,而陆一伟则迟迟不肯进屋,坐在沙发上抽着烟看着电视一直到深夜。 范春芳一开始兴奋紧张,可越到后来越是失望,几次想起身叫陆一伟睡觉,却连叫他的勇气都没有。蒙着头独自暗伤,嘤嘤哭泣。难道自己的选择错了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范春芳感觉到陆一伟爬上了床。她的心跳加剧,期待着那美好时刻发生。然而,陆一伟摘掉眼镜,背对着自己倒头大睡,丝毫没有迹象。 范春芳挣扎了许久,最终鼓足勇气主动往陆一伟身上靠,颤抖着抓住对方的手放到自己胸前…… “春芳,我有点累了。”陆一伟把手抽了回去,假装疲惫地道。 范春芳的心一下子凉了,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第二天,陆一伟醒来后发现范春芳不见踪影,以为她生气跑回家了,赶紧起床跑出卧室,看到范春芳在厨房忙活着做饭,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范春芳见陆一伟起床了,笑着道:“你起床了啊,先洗脸刷牙吧,饭马上就好。” 陆一伟本以为她会不高兴,没想到像没事人似的,心里满是愧疚。可真让他迈出那一步,无论如何克服不了心里障碍。 洗漱完,陆一伟坐到餐桌前,看到一桌子丰盛的早餐,心里暖暖的。过惯了单身生活,一下子有个女人照顾他,多少有些不适应。 “你快吃啊,待会就冷了。”范春芳从厨房探头道。 “哦。”陆一伟用筷子夹起一块点心吃了一口,酥脆可口,没想到独生女范春芳还有这等手艺,刮目相看。 不一会儿,范春芳端着一碗粥放到陆一伟面前,乐呵呵地道:“尝尝我做的皮蛋瘦肉粥。” 陆一伟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脸上绽放出久违的笑容道:“没想到你还会做饭,挺好的。” 得到陆一伟的肯定,范春芳兴奋地直搓手,似乎忘记了昨晚的不愉快,道:“我以前也不会做,都是在网上现学的,就这个粥,我试验了十几回才成功。” 没想到范春芳如此认真,陆一伟点了点头道:“你也赶紧吃吧。” 饭桌上,两人话虽少,但不时地有眼神交流。对于范春芳而言,她知足了。 两人有一周的新婚假期,时间过半,陆一伟却已经呆不住了,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和范春芳说。按照范荣奎安排,还要求他们出国去希腊度蜜月,可陆一伟那有那闲心,极力反对。范春芳见陆一伟不想出去,连忙和父母亲解释才不了了之。 正想着,“咚咚咚”有人粗野的敲门。 这个点谁会上门,是父母?不可能啊,就算是也用不着这么用劲吧。 看着陆一伟一脸疑惑,范春芳起身道:“我去开。” “来来来,快抬进来。”牛福勇指挥着搬运工往家里搬东西。 陆一伟起身道:“福勇,你这是干什么?” 牛福勇不理会陆一伟,提高声音斥责搬运工道:“能不能小心点?磕坏了你们赔得起?” 不一会儿,地上摆了个满满当当。有电视、冰箱、洗衣机还有电脑,甚至还有一个婴儿床。陆一伟哭笑不得道:“福勇,你这是发财了?” 牛福勇阴沉着脸瞟了一眼,立马堆着笑脸对范春芳道:“这是嫂子吧?” 范春芳被如此称呼,心情格外高兴,点头道:“你是福勇兄弟吧,快进来!” “你认识我?”牛福勇惊奇地道。 范春芳莞尔一笑道:“不要忘了,我在南阳县工作过,你可是县里的大名人。” “哈哈,对,你看我这记性。”牛福勇走到客厅往沙发上一坐,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交给范春芳道:“嫂子,你们婚礼时我没有参加,现在补上,你收着。” 从牛福勇进门,至始至终没和陆一伟说话,自己倒像是局外人。见牛福勇如此,陆一伟上前拦着道:“福勇,你这是干嘛,快收起来。” 牛福勇终于绷不住了,一把推开陆一伟道:“你别和我说话,这是我给嫂子的,那轮得上你管。”说着,又对范春芳道:“来,嫂子,拿着!”强行塞到范春芳手里。 范春芳尴尬地向陆一伟征求意见,不知所措。 陆一伟道:“福勇,快收起,咱兄弟别整这些没用的。” “你把我当兄弟了吗?”牛福勇梗着脖子瞪大眼睛质问陆一伟:“你结婚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陆一伟躲避眼神道:“不光是你,我都没通知……” “一伟,这我得说道说道了。”牛福勇气呼呼地坐在沙发上道:“你这样做,说明你压根没把我当兄弟,有你这样的人吗?”说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一个大男人的,别娘们唧唧的。”陆一伟见牛福勇如此,连忙道:“没通知你是我不对,但你一下子买这么多东西没必要啊,该有的家里都有了。” “这我不管!”牛福勇道:“你要是用不着,等我走了直接扔出去那是你的事。” 牛福勇的表现让范春芳吃惊万分,没想到此人如此重情重义。连忙岔开话题道:“福勇,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盛饭去。” “嫂子,别忙活了,我吃过了。”牛福勇始终对范春芳客客气气的。 “吃过了再吃点。”说完,转身进了厨房。 陆一伟掏出烟递给牛福勇解释道:“福勇,这事等我随后和你慢慢解释,现在一两句说不清楚。你别铁炮似的,进门就开轰,兄弟我什么时候能忘了你?” 牛福勇心里别着劲,道:“不管你有什么理由,结婚这么大的事总该知会一声吧。” “行了,行了,是我的错,我和你赔不是了,哈哈。”陆一伟被牛福勇认真得劲头给逗乐了。 牛福勇心情稍微舒畅了些,道:“我这阵子忙得不可开交,要不是海东和我说都不知道,实在不够意思。” 陆一伟岔开话题道:“你那煤矿怎么样了?” “好的不得了!”牛福勇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道:“不是和你吹,去年这个时候我还是个穷光蛋,而今年我不仅把投入的全部挣回来了,还有盈利。工业园区马上就完工,估计下个月洗煤厂就能开工。焦化厂要稍晚一些,最迟下半年就启动了。这两个大工程一转动,那钱如流水似的哗哗就进来了,哈哈。” 如此看,张志远当初整合北河镇煤矿,搞工业园区的想法是正确的,由衷地道:“如此赚钱比你以前小打小闹,提心吊胆要舒畅吧?” “这是自然的。”牛福勇道:“我现在想通了,不管干什么都得懂法用法,咱光明正大地赚钱,怕个卵!” “哈哈……”陆一伟笑着道:“你这脑袋总算开窍了。” 牛福勇道:“对了,陆哥,你还记得巴图吗?” “记得啊,不是你好兄弟嘛。” “嗯。”牛福勇道:“前些年不是和你说他想在北河镇建电厂嘛,张志远对该项目并不看好就一直搁置。现在马上就要动工兴建了。” “哦?相关批文下来了?”陆一伟惊诧道。 “没有。”牛福勇道:“这事我和贺建说了下,贺建当场拍板敲定,回去和肖书记一说,这事就成了。” 听到此,陆一伟隐隐担心,北河镇因挖煤已经造成水资源损害,现在又来了个火力发电厂,估计用不了几年就怕企业与村民争水吃。这也是张志远当初迟迟不拍板的原因,没想到肖志良居然同意了。自己已经离开南阳县,不能过多对时任领导评头论足,各有各的想法,不能说谁对谁错,只能让历史去评说。 陆一伟道:“县里没人去矿上找麻烦吧?” “有贺建罩着,谁敢!”牛福勇道:“这兄弟够哥们,今年县里还要开七八个工程,拉着我参建,时时处处想着我,够意思。” 陆一伟担心地道:“福勇,贺建这人表面看大大咧咧,挺讲义气,但你我并不了解他,要提防着他。” “放心吧。”牛福勇道:“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我不会相信任何人。” 牛福勇如此说,陆一伟很是感动。搂着肩膀道:“咱兄弟之间就别扯那些没用的,中午别走了,我请你吃大餐,好好喝一杯。” “我就是专门来吃喜酒的,赶都赶不走,哈哈。”牛福勇爽朗地笑道。 0831 陆一伟和牛福勇正聊着,李海东带着潘成军也登门了。潘成军进门的反应和牛福勇一样,斥责陆一伟不够意思。 结婚的事,李海东是知道的,但陆一伟不让他往外传,就连潘成军都不能说。李海东开始还能忍住,到了后来实在憋不住了,说了出去。 潘成军已经不是当年的煤矿工,穿着一身精干的名牌,举手投足颇有大老板的派头。反倒是牛福勇大大咧咧,衣着不讲究,形象不顾及,穿着汗衫大裤衩,脚上一双磨得没边的懒汉拖鞋,不知道的还以为街头的小商小贩。 “来,弟妹,拿着!”潘成军从包里抓住一沓钱塞到范春芳手里,动情地道:“弟妹,以后我这兄弟就交给你了,如果他不听话,直接告诉我们,我们来替你收拾他。” “对,我们替你出气。”牛福勇附和道。 范春芳拿着钱感动得眼眶湿润,不停地说着谢谢。 “太多了。”陆一伟看着范春芳手里的钱足有五六万,接过来要还给潘成军。 潘成军拦着道:“一伟,这不是给你的,少来这一套,快收起。” “那你拿着吧。”与自家兄弟,陆一伟不过多客套。 潘成军坐下笑着道:“等着吧,三条他们马上就到。” “啊?”陆一伟惊讶地道:“你告诉三条了?” “那可不,他要以后知道了,非和我急不可。” 看来是躲不了了,陆一伟叮嘱范春芳赶紧去烧水。 “老潘,你那煤矿效益怎么样?”牛福勇问道。 潘成军看了陆一伟一眼,道:“还行,刚够吃饱饭,比起你那煤矿就显得小打小闹了。” 牛福勇并不知道东成煤矿幕后的老板是陆一伟,一直以为是潘成军的。道:“以今年的形势,哪怕就是个小煤矿,照样发大财,你等着瞧好了,用不了几天,煤价还要涨。” “嗯。”潘成军道:“国家现在把煤价放开了,允许煤矿主自主定价,像一些媒质好的大兴煤矿,已经把价格调到了400多一吨,这就是趋势。” “这特娘的苦日子总算熬过来了。”牛福勇兴奋地道:“短短两年时间价格翻着番地涨,照此下去,日进万斗真不是做梦,哈哈。” 说着,三条、黑圈以及猴子已经敲门进来了。 “好家伙!”三条看到家里堆放着这么多东西,道:“这都堆积如山了。” “快里面请。”陆一伟已经做好了挨批的准备,没想到黑圈上来就是一记重拳,对三条道:“三条,猴子,你说这玩意儿是不是该打?” “该打,往死里打!”三条咬牙切齿地道。 “哎哟,轻点,痛死了。”陆一伟被三人群殴,其他人看着哈哈大笑。站在一旁的范春芳则心疼不已,连忙制止道:“快屋里坐。” 不一会儿,房间里挤了满满当当。陆一伟看到昔日的同窗兄弟都前来捧场,心里很是感动。 黑圈同样出手大方,送给范春芳一块翡翠吊坠。而三条和猴子两人合买了一块用金丝绣成的“百年好合”牌匾。礼不在乎轻重,但这几位个个出手大方,给陆一伟长足了面子。 中午,一行人喝得酩酊大醉,好不快哉。 第二天,南阳县上上下下都知道了陆一伟结婚的消息。尤其是石湾乡,议论纷纷快炸了锅,想都不敢想陆一伟居然和范春芳走到了一起。不过联想到两人一同前往党校培训学习,似乎也能说得过去。 接下来几天,陆一伟压根出不了家门,陆陆续续有人前来道贺,比结婚当天都热闹。特别是石湾乡的机关干部、村干部以及企业老板,组团跑到东州市,忙得两口子不可开交。县委书记肖志良和县长杨德荣虽没有亲自到场,但让人捎来了1000元的礼金,还以县委县府名义送来了结婚纪念品。另外,丁昌华也托人捎来了礼金。 南阳县的刚消停,黑山县的机关干部闻讯赶来。好多人陆一伟都不认识,还得自我介绍。还有的人来了放下礼金就走,压根不知道对方是谁。 前前后后折腾了四五天,总算消停下来了,把陆一伟和范春芳累得够呛。两人坐下来细细一算,吓了一大跳。这些天光礼金就收了十多万,如果连东西算上,高达二十多万。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除了自家兄弟,其余的借机讨巧。身份决定一切,如果陆一伟是一般人,估计知道了都装作不知道。 婚后这些天,东州市正在召开两会。原常务副市长韩洪涛当选市长,而钟鸣的母亲刘文丽顺利当上了梦寐以求的副市长,而且直接入常。除了自身努力外,陆一伟起到了间接作用。如果当初不答应这场婚事,会成功当选吗?不得而知。 一切回归正常生活。经过几天的磨合,陆一伟在慢慢转变角色,但心里始终越不过那道沟坎。这一晚,范春芳再次提出请求后,陆一伟配合了。不知是心理压力还是过于劳累,时间很短。即便如此,范春芳满足了。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准备去上班。范春芳里里外外把衣服准备好,不停地叮嘱要注意身体,少抽烟喝酒……陆一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点头应承。临走时,陆一伟道:“这段时间你先住你们家吧,等过一阵子我们就买房。另外,我的前程自有想法,请不要让你父亲横加干涉。” 回到黑山县,陆一伟屁股还没坐稳,教育局局长林世伟火急火燎进来了。先是道贺,紧接着谈起了工作。道:“陆书记,今年高考成绩已经出来了,咱们县的情况不容乐观。达一本县的才10多个,最高分才603分,清华北大一个没有,考得最好是北京邮电大学……考成这个样子,我都不好意思向严书记和靳县长汇报……” 陆一伟听后,蹙着眉头道:“黑山县的教育历来如此吗?” 林世伟道:“以前黑山县的教育挺好的,也考过清华北大,可不知从哪年起,一下子就开始走下坡路,这两年更是每况愈下,哎!” 陆一伟问道:“咱县的教育成了这个样子,你这个教育局长有反思过吗?” 林世伟尴尬地抬起头道:“陆书记,我去年才从地震局调到教育局,所以……” “哦。”陆一伟没再追问,道:“那你觉得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林世伟想了半天道:“我认为,一方面是师资力量不够,另一方面是县里重视不够……” “还有吗?” “暂时就这些了。” 陆一伟起身道:“走,我们去学校看看。” 黑山县仅有一所高中,而且是高中与初中混合在一起,人数高达几千人,把本来拥挤的校园更变得人满为患。 进了学校,校长胡国兴早早在门口恭候,一路小跑跟着上了会议室。 客套了几句,胡国兴开始检讨汇报:“今年我校成绩不容乐观主要存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师资力量不够。学生多教师少,有的教师要带四五个班,根本顾不过来。而且老教师居多,年轻老师甚少。二是生源不好。一些学习好的学生都去了外地上高中,留下的学生质量不高……” 陆一伟听后,问道:“胡校长,你光找客观理由了,那管理方面呢,有没有漏洞?” 胡国兴满头大汗,一边擦汗一边道:“管理上肯定有漏洞,我这个当校长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自愿接受陆书记处分。” 陆一伟把烟掐灭,绷着脸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先把问题弄清楚再说。这次考砸了没关系,来年可以再战,但查不明问题出在哪里,明年照样如此。” “是是是,我们马上进行认真自查,尽早向陆书记汇报。” 回到办公室,陆一伟把赵小康叫了过来,问道:“你是从黑山一中毕业的吗?” 赵小康点点头道:“我读书那会,黑山一中正值鼎盛期。特别是我们班,一下子考了两个清华,达中专分数线的就有二十多个,后来就不行了。尤其是最近几年,学校管理一塌糊涂,简直不忍直视。” “哦?”陆一伟道:“你把你所了解的情况说说。” 赵小康有些顾虑,吞吞吐吐不作声。 陆一伟宽慰道:“你放心大胆地说,出了这个门就是我的话,没人会追究你。” 放下思想包袱,赵小康道:“刚才胡国兴说得却有一定道理。学校过于臃肿,不仅有高中还有初中,老师根本顾不过来。还有老师大多数都是从乡镇回来的,其中不乏不少民办教师,素质参差不齐,教学质量可想而知。生源也确实大不如从前了,稍微学习好一点的都去市里或邻县上学去了,待在黑山县怕耽误孩子前程。如此恶性循环,考不好在意料之中。此外,这两年民办高中异常火热,用巨额回报抢生源。比如说一些好学生,直接免学费免生活费,甚至还给钱,如此诱惑,都纷纷跑出去了。” 0832 “嗯。”陆一伟点头道:“你说得这些问题在其他地区也不同程度存在,可以说是基层教育目前很普遍的现象,而且趋势愈加明显。师资力量参差不齐是一方面,难道仅仅是这方面的原因吗?” 赵小康道:“确实如此。具体到黑山县,有些不能说的秘密。” “哦?”陆一伟坐起来道:“说来听听。” 赵小康犹豫了下道:“陆书记,如果我出来了您千万别说是我的啊。” “这个我自然明白,说吧。” 赵小康深呼吸一口气道:“刚才那个胡国兴你也看到了,讲话都不利落,怎么能当校长呢。他原先不过是轴承厂的钳工,小学都没毕业,摇身一变竟然成了一中校长。这样的人来管理学校,您觉得能好吗?胡国兴的仕途完全得益于副县长郭振彪。” “郭振彪家里兄弟姊妹多,家庭穷得叮当响,一塌糊涂。胡国兴的母亲看着刚出生的郭振彪可伶,用玉米糊糊把他拉扯到三岁,两家就此结缘。郭振彪还算重情重义,得势后不忘报恩,愣是把啥都不懂的胡国兴拉入政界,顶着各种压力破格提拔。先是任轴承厂副厂长,因贪污**,倒卖国有资产被人告了,谁都以为要栽了,郭振彪的威力果然惊人,不费余力压了下来,调到不太惹人关注的地震局。几年后,又提拔为局长,后调任一中担任校长。” 陆一伟听着咬牙切齿,道:“县里的领导难道不综合考虑吗?怎么会让这种草包搞教育?” “哎!”赵小康叹气道:“郭振彪心狠手辣,为官霸道,说到做到,睚眦必报。他说今天让你下,绝不会拖到第二天。只要谁被他盯上了,用不了几天就乖乖服从了。不仅普通人怕他,就连县领导都怕他。上一任县委书记工作需要把他手下的爪牙调离,就因为这点小事,当晚就被人装到麻袋丢进河里,吓得县委书记第二天就跑回了市里,说什么都不来了。还有上任县长,无缘无故离世,好多人揣测与郭振彪有关……如此飞扬跋扈的人,谁敢与他作对?” 陆一伟本以为张东子是黑山县的危险人物,现在看来,郭振彪才是真正的幕后操手。 赵小康接着道:“胡国兴任校长后,不懂教育却权*欲很大,一手遮天,根本听不进别人意见。如果有人胆敢提出不同意见,直接调到乡镇学校,如此刚愎自用之人,谁敢说真话?此人劣迹斑斑,做出来的事更令人发指。” “一是胡乱收费。学校的收费标准都是由物价局核定的,到了他这里熟视无睹,压根不当回事,时常以各种理由收费,学生家长叫苦不迭,却没人敢反抗。要是不交,立马滚蛋。这些年下来,胡国兴少说也拿了几百万。” “二是掌控教师升调权。按道理说,教师在学校间调动应该教育局说了算,不知道啥时候到了他手里。一些教师在乡镇多年,层层找关系想调回来。教育局长以及县长都签字了,到了他这里行不通,不接收!即便各种压力接收了也不安排教师上课。后来,这成了他手中的特权,直接管控全县范围教师调动。看谁不顺眼,第二天就调到偏远乡镇。看到那个女教师漂亮,即便人家不愿意也要调回来,也就是下面要说的第三条。” “此人文化程度不高,y乱之极。外界在传,全县学校几乎稍微有点姿色的女教师都被他睡过了。不仅如此,还破坏他人的家庭。有个女教师长得不错,活生生把人家家庭给毁了,长期作为情人。另外,还经常把一些女教师拱手送给郭振彪他们享用,把学校搞得乌烟瘴气。更有甚者,就连一些女学生都不放过……” “够了!”陆一伟愤怒地一拍桌子,桌子上的物品震得叮当响。听到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把控学校这么多年,牙根都咬的发酸。指着赵小康道:“我一定要把这个狗东西拿下!” 赵小康替陆一伟捏一把汗,小声道:“陆书记,我劝你最好不要管。这事严书记和靳县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您何必找不自在呢。您下来是挂职锻炼了,期满后就离开了,得罪他们没什么好下场……” 陆一伟红着眼睛瞪着赵小康道:“你是怎么认为的?” 赵小康匆忙躲闪眼神,低头道:“陆书记,我是为您着想……” 陆一伟意识到自己不冷静,深呼吸了一口气,平稳下来道:“小康,我不是和你生气,以后我也不会了。那你说有什么好的对策吗?” 赵小康不敢妄自多言,没有作答。其实问题明摆着,拿掉胡国兴就是根本解决办法。 “行了,你先下去吧,让我好好想想。”陆一伟一摆手,坐在办公桌前苦思冥想。可想了一上午,一点思路都没有。 快下班时,胡国兴居然登门找他了。 “有事?”陆一伟冷冰冰地道,看着这张丑恶嘴脸就想上去狠狠地两嘴巴子。 胡国兴没意识到陆一伟不高兴,堆满笑容道:“陆书记,您来了我一直没有时间请您吃饭,晚上您看方便不?” 陆一伟本想拒绝,可转念一想,深入了解对方也好对症下药。对付这种人,只能智取,不能蛮干。笑着道:“行,你定地方吧。” “哎呀!”胡国兴激动地道:“陆书记真给面子,今晚就去学校食堂。您放心,绝不次于外面的饭店差。” 陆一伟淡然一笑,没有说话。 “那好,我晚上过来接您。” 晚上,胡国兴准时过来接。 陆一伟坐在宽大的奥迪车里,笑呵呵地胡国兴道:“这好车就是不一样,坐着舒服。” 胡国兴立马回过头,很认真地道:“陆书记要是喜欢,今晚您就可以开走。” “不不不。”陆一伟连忙摆手道:“我可坐不起。严书记才坐着雅阁,我那敢坐奥迪啊。” 胡国兴听不出陆一伟在讽刺,道:“他们是他们,您是您,完全没有可比性嘛。您这么年轻,不是我吹,用不了几年,你的位置在他们之上。他们就不同了,熬到退休,回家遛狗抱孙子,到时候谁还记得他们?哈哈。” 听到胡国兴如此大不敬,说明他完全不把两位领导放在眼里,嚣张到如此地步,足以显现其能耐。 到了学校食堂,胡国兴将其径直带到二楼,里面的装修风格着实把陆一伟吓了一大跳。水晶吊灯红地毯,紫檀餐桌骨瓷餐具,且有穿旗袍的服务员,与五星级酒店的规格不差上下。 陆一伟进去坐下道:“我说老胡啊,你这个地方真让我大开眼界啊。” 胡国兴立马道:“陆书记要是喜欢,可以经常来啊,外面有啥咱这里就有啥。” 陆一伟眼神一挑,问道:“都有些啥啊?” 胡国兴诡谲一笑,道:“你想要啥就有啥。” “哈哈。”陆一伟放声笑了起来,胡国兴见此,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一会儿,走进来两位年轻女子,一左一右笑盈盈地坐在陆一伟身边。 胡国兴介绍道:“陆书记,这位是李老师,教生物的,对人体的构造相当熟悉。这位是赵老师,教音乐的,那歌喉如同百灵鸟似的,唱的人心都能化了。” 陆一伟看着两位姿色并不出色的女教师,做着天底下光辉的职业,私底下却干着不可告人的勾当,让人恶心。她们是自愿还是被胡国兴裹挟,不得而知。 要想深入了解胡国兴,那就得放开胆子与他交朋友。陆一伟故意道:“李老师,我这尾椎这些天一直不舒服,要不你给看看?” 李老师对陆一伟的言论大吃一惊。表面看仪表堂堂,一表人才,居然也是一丘之貉。她反倒放松了许久,一只手伸进陆一伟衣服后背,手指游走着道:“是这里吗?” “对,就这里。” 李老师神秘一笑,道:“晚上我给你看看,保准治好。” “哈哈……” 陆一伟一个浑玩笑,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胡国兴本以为陆一伟是个不好接触的主,现在看来,拿下他轻而易举,丝毫不费力。不怕他骨头再硬,只要有爱好,一切好说。 推杯换盏,气氛正浓。胡国兴乘着陆一伟高兴,顺势道:“陆书记,今年高考没考好,我这个当校长的有一定责任,你要生气就批评我几句吧。” 陆一伟把酒杯放下道:“胡校长别这么说。正如你今天汇报,考不好有多方面原因,凭什么让你背这个黑锅?” “嘿嘿,还是陆书记看问题独道。”胡国兴得意一笑道:“既然陆书记分管教育,要是严书记和靳县长过问起来,还希望您美言几句。” “好说,好说。” “哎呀,陆书记是爽快之人,怪不得年纪轻轻就是副书记了,水平果然不一般。”胡国兴指着道:“李老师,赵老师,好好陪陆书记喝两杯。” 吃完饭,那位李老师当真了,非要送陆一伟回宿舍。陆一伟连忙摆手道:“今晚喝多了,就算了吧。改天我亲自找你,到时候可别不认账啊,哈哈。” “放心吧,到时候我带李老师去找您。”胡国兴在旁边附和道。 下车时,胡国兴把用报纸裹着的一沓钱塞到陆一伟手里。 “这是啥?”陆一伟故意问道。 胡国兴笑道:“不成敬意,一点小意思。” 陆一伟在手里掂了掂,往腋下一夹,脸上浮现出诡谲的笑容,道:“既然你有这份心,那我就收下了。” 胡国兴立马道:“只要陆书记关照,以后只会多不会少。” “聪明人!”陆一伟指了指胡国兴,潇洒进去了。 胡国兴得意一拍手,嘀咕道:“搞定!” 0833 陆一伟回到宿舍,把钱放到茶几上,坐在那里愣着发呆。 他该如何处理这两才万元? 正想着,范春芳来了电话。 “一伟,吃过饭了吗?”范春芳站在阳台上,凝望着远处的夜景。这才不到一天功夫,心里无比思念。 陆一伟斜靠在沙发上,把皮鞋一蹬,道:“刚吃过,你呢?” 听到陆一伟关心自己,范春芳心里暖意融融,道:“我也刚吃,你晚上没喝酒吧?” “喝了点。” 范春芳顿时蹙眉踮脚,心切地道:“你少喝点酒,喝多了伤身子。” “嗯,知道了。” 范春芳努力在寻找话题,可想了一圈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许,她有太多话想说,可话到嘴边…… “你早点休息吧,我还有事,就先挂了。”陆一伟及时避免尴尬。没有感情基础,始终是空中楼阁。 范春芳依依不舍挂掉电话,失神地坐在一旁的藤椅上。母亲孙春云见状,上前道:“芳芳,陆一伟这些天对你怎么样?” 范春芳收起慌乱的眼神,笑着道:“挺好啊。” 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即便受了委屈也不愿说出来。孙春云道:“芳芳,别啥事都藏在心里,有事就和妈说。” “嗯,我知道了。”范春芳低下头扒拉着额头的头发。 如果从外貌上讲,范春芳一点都不输佟欢。高挑的身材比例适中,一头乌黑的头发垂至腰间,清秀的脸庞多了些单纯温良,尤其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没有多少城府。性格温和,没有独生子女的骄横霸道,更没有因为家庭的优越而炫耀。正是这种性格,才能在石湾乡深藏两年多,旁人愣是不知道她的来历和身份。 这种人对待感情专一,只要认准的绝不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改变。陆一伟刚到石湾乡时,她并没有像电视剧里一样一见钟情,反倒觉得对方有些迟暮。可经过工作上的交流,尤其是因为石湾乡中学一起到市里,陆一伟处处维护着她。再到后来处理矿工一事,发现自己渐渐爱上了他。这种感觉是非常微妙的。 如果说陆一伟不到党校培训,或许她会把他当作一个梦,深藏在心里。可老天偏偏让两人再次相遇,不得不说是缘分。于是,她展开了爱情攻势,陆一伟却丝毫不动心。她并不想通过父亲的手段让陆一伟屈服,可父亲知道了,固执地采用这种方式。某种程度上,她默许了,她迫切地希望得到心爱的人。 范春芳知道陆一伟并不喜欢她,但她有信心来挽救这份来之不易的爱情。即便这条路艰难,她都要义不容辞走下去。 正想着,父亲范荣奎醉醺醺地回来了。 “爸,你又喝酒了。”范春芳走过去扶着道:“不是和你说了嘛,你有高血压,少喝点。” 范荣奎兴致很高,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摸着女儿的头高兴地道:“芳,别的酒我可以少喝,但今天这酒我必须得喝。你猜我和谁在一起喝了?” “我那知道。” “告诉你吧,今晚我和组织部赵部长喝了。”范荣奎得意地道:“酒到兴中,我就势把一伟的事给提出来了。赵部长为人爽快,当场就拍板敲定,同意等过段时间把一伟调回来。你说今晚的酒我该不该喝?哈哈。” 听到能把陆一伟调回来,范春芳同样高兴,追问道:“那赵部长说没说调到哪个部门?” “人家答应你就算不错了,问那么多干嘛,先调回来再说。”范荣奎道。 范春芳突然想起陆一伟临走时叮嘱自己的话,连忙道:“爸,我看这事还是算了吧,一伟他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回来。” “哼!就凭他?再等十来年吧。”范荣奎不屑地道:“他能有今天成绩,还不是全靠张志远嘛。张志远也是个半斤八两,能送到今天这一步已经倒头了,还有什么指望?这事你别管了,爸既然答应你,就一定能办到!” 在范荣奎眼里,女儿就是她的一切。只要女儿高兴,即便付出多大代价都乐意。如果不是心疼女儿,怎么可能让她倒贴着嫁给陆一伟,简直是痴人做梦。 范春芳坚持道:“爸,你也是男人,男人是需要尊严的。一伟他不想活在你的阴影下,希望你给他点时间。如果实在不行,你再想办法调回来。” “这不行!这次我不能听你的。”范荣奎道:“一方面我是替你考虑,两地分居成何体统。另一方面,我今年都54岁了,说不定下一届就退居二线了。如果挪开这个位置,谁还肯舍我这张老脸?所以,我必须得抓紧时间了。乘我在位,争取把该了结的都了结了,即便我退了,也无他憾。” 范荣奎说着这么伤感,范春芳鼻子一酸,依偎在怀里道:“爸,谢谢你。” 范荣奎叹了口气,感慨地道:“女大不中留啊,我养了你一辈子,就这样便宜那小子了,哎!” “爸,你别这么说,我不在你身边嘛。即使以后我都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范春芳动情地道。 “好啦,不说了!”范荣奎起身道:“因为你,我把你省纪委的许叔叔可得罪惨咯,估计这会还生我气呢。得!我现在拿两**好酒给他送过去。” 陆一伟想了半天,起身穿上鞋,拿着钱来到隔壁县纪委书记吴世勋宿舍。 吴世勋属于大隐之人,即便县里几派争得你死我活,他都无动于衷。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为人处事十分低调。这类人在官场非常普遍,说得好听点是大智若愚,难得糊涂。说得难听点,占着茅坑不拉屎,浪费国家资源却不办实事。可身在官场,诸有身不由己。 一般情况下,领导喜欢两类人。一种是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之人。这种人处事圆滑,思维敏捷,一点就透,不需要费太多口舌,这类人往往升迁速度非常快。而另一种人就是所谓的大智若愚之人。平时嘻嘻哈哈,从不表态发言,你说行就行,不行就不行,绝不多一句废话。在领导眼里,这种人识时务大局,听话且易掌控。在两派争得不可开交之际,这种人往往能够渔翁得利。 但不要忘了,猎人永远躲在草丛里,他能看见你,你却看不见他。一旦得势,其手腕不亚于任何人。 生存在夹缝中的,往往是实干家。这类人容易走极端,要么飞黄腾达,要么沉匿雪藏。在现如今的体制内,实干家很难出头,即便得到大力提拔,总有一天,曾经打压过的人会把你推下神坛,结局不容乐观。 吴世勋到底是哪种人?不得而知。 “吴书记还没睡觉啊?”陆一伟进门,看到吴世勋正躺在沙发上看书,仔细一看,居然是《圣经》。 吴世勋摘掉老花镜,把书放到茶几下起身道:“你不也没睡觉吗?” “哈哈。”陆一伟把一罐茶叶放到茶几上,道:“这是祁门红茶,我又不懂,就给你拿过来了。” 吴世勋视茶如命,拿到手里左看右看,迫不及待地冲了一杯,细细品味,发出赞叹声:“果然是好茶!” “你要喜欢喝,下次我多给你弄点来。” “那就谢谢老弟了,哈哈。” 寒暄一阵,陆一伟把口袋里的钱放到吴世勋面前,道:“吴书记,这钱你收着。” 陆一伟的举动把吴世勋吓了一大跳,连忙推过去,严肃地道:“一伟,你这是干什么,快拿回去!” 见吴世勋误解了,陆一伟连忙解释道:“吴书记,这钱是胡国兴送给我的,我现在交公。” 吴世勋一怔,惊奇地打量着陆一伟。这是他担任纪委书记以来,第一次有人主动上交赃款,年纪轻轻的陆一伟不为钱所动,能做到这点的,凤毛麟角,实属罕见啊。 见吴世勋不说话,陆一伟补充道:“吴书记,这是胡国兴刚刚给我的,我一分未动,直接拿过来了。如果需要写情况说明,我现在就写。” 吴世勋相信陆一伟说的话,摆摆手道:“不必了。一伟,不瞒你说,这是我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情,你不简单啊。行了,放这吧,明天我拿到单位,完了给你开具相关证明材料。不过,这事要是报到市纪委,还需要你配合调查啊。” 陆一伟临危不惧,道:“完全可以。不过,我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稍晚些上报?” “嗯?” 陆一伟摸不清吴世勋的底,小声道:“这要是报上去,是不是就要启动相关程序调查胡国兴?” “那是自然的,何况铁证如山。”吴世勋铮铮道。 “那你觉得能成功吗?” “这……” 陆一伟道:“吴书记,我虽然不懂纪检程序,但此事并不足以对胡国兴构成威胁,说不定他倒打一耙,调头针对你我。局势不明朗,还望您三思而后行。” 吴世勋诡谲一笑道:“和你开玩笑了,我还不至于做这种蠢事。这事完全县纪委就可以解决,没必要上报市里。让我好奇的是,你怎么和胡国兴纠缠到一起了?” 陆一伟道:“我分管教育。” “哦。”吴世勋明白了,道:“一伟,我劝你离他远点,他今天既然送了钱,就要从你身上获取利益。如果你满足不了他,呵呵,有些话我不说你也懂。” 0834 吴世勋本想与陆一伟多说点,可想了想又咽了下去。 从吴世勋家里出来,陆一伟一身轻松。通过这件事,让他深有感触。手中有了权,来钱是多么容易,只要自己想,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装进口袋里。可不要忘了,拿人钱就要替人办事,一旦难以满足对方的胃口,这笔钱将会成为烫手的山芋,让人坐立不安。 躺在床上,陆一伟认真思考着黑山县教育的出路。 胡国兴固然可恶,此人必须除掉,否则永无天日。可怎么除掉他呢?要知道,敢对他动刀下手,那意味着与郭振彪撕破了脸,以自己的力量与其抗衡还不够格。所以,最根本的是除掉郭振彪。 冒出这个想法,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以前在南阳县时,还有张志远在背后撑腰做主,现在自己单枪匹马的,怎么能撬动如此大的巨石?何况黑山县与南阳县的情况完全不同,没有十足的把握切不可轻举妄动。 此外,拿掉胡国兴只是一方面,还有今天他所汇报的情况也是重要因素,这问题必须解决。 第二天一上班,陆一伟敲开了县委书记严步高的房门。 “一伟来了啊,快坐!”严步高以前对陆一伟客客气气,现在对方又多了一重身份,更不能得罪这尊菩萨。 “新婚燕尔,应该多在家住些日子,县里的事有其他人盯着,没必要这么早来上班。”严步高笑呵呵地道。 陆一伟递上一支烟道:“严书记,都这么大年纪了,早过了新婚的激情了,在家待着也无聊,还不如来上班。” “嗯。”严步高点头感慨道:“要是其他领导干部都像你这样认真负责,黑山县也不至于到现在都发展不起来,心寒啊。” 陆一伟宽慰道:“严书记,万事慢慢来,一下子让人转变并不容易。” “但愿吧。”严步高弹了弹烟灰道:“有事?” 陆一伟正了正身子,道:“严书记,昨天教育局林局长向我汇报工作,说今年高考情况不是很乐观,随即我去了一趟一中了解情况,有些事还得向您请示。” “哦。”严步高靠在椅子上道:“黑山县的教育惨目忍睹啊,在全市排名倒数第一,估计这次都能省里的白榜了。以前,一直是赵县长分管教育,没有丝毫起色,我干着急没用啊。早就想下大力气整治一下如今乌烟瘴气的教育,有些力不从心。” 陆一伟理解严步高的苦衷,道:“通过我侧面了解,也不是没有办法。不过需要县委县府大力支持。” “好,你说,我能办到的立马执行。”严步高能看得清形势,也想成就一番事业,怎奈能力一般,手腕软弱,常常被人牵着鼻子走,到头来一事无成,过着撞钟般的生活虚度年日。 陆一伟道:“首先,我希望县里能招一批教师进来,黑山县需要新鲜血液了。现在是8月份,好多大学生都待业,公告一发出去,报名的人应该会很多。” 严步高听完,若有所思道:“你的这个建议我以前也考虑过,而且我们县教育系统一直缺编,导致产生了许多民办教师。可你想过没有,一旦有新教师进来,这些民办教师即将面临失业,你能把他们打发了还是为其转正?这是个非常棘手的问题。另外,市里一直处于人事冻结状态,我估计怕批不下来。” 陆一伟确实没考虑到民办教师这一茬。 民办教师,是我国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产生的一只教育队伍,是普及九年义务教育的重要力量,主要满足农村师资力量短缺问题。国家为其定的身份为不列入国家教育编制的教学人员,说白了就是临时工,但享受待遇又高于临时工。 曾经几何,民办教师占据半壁江山,牺牲了青春岁月,挣着可怜的工资呕心沥血奋战大半辈子,为的就是国家能给个明确的身份,纳入正规军,享受同等待遇。可这支队伍毕竟庞大,要想一下子消化,谈何容易? 几十年来,国家出台各种优惠政策解决民办教师,绝大对数人成功上岸,转为有编制的正式教员,也有极少数人被辞退或转岗。即便如此,远远满足不了师资短缺的困境。于是乎,各地有各地的土办法,陆续又招了一批民办教师。黑山县不是特例,全省都是如此。 是啊,一旦公开招考,优先要解决这部分人,你要是不解决,必定围攻县委大楼上访请愿。如果优先解决,这样一来,等于没招。干脆扩大招考名额,可上面也批不了啊。由此形成了恶性循环,新人进不来,老人退不出去。 面对这个棘手问题,陆一伟有些束手无策。不过,他还留了一手。道:“严书记,经过调查,县一中人满为患,一个班挤着70多个学生,教育环境不容乐观啊。我建议将县一中拆分,分流一部分学生,成立两个高中。这样一来,既可以缓解教学压力,还可以形成竞争机制,同时还可以以此名义招考一批教师。” “嗯。”严步高点头道:“你的想法不错。不过,如果拆分又面临新的问题。新学校在哪里?重建吗?县里没那么多钱,另外也不切实际。” 陆一伟道:“完全不用重建。将县城的教学资源进行整合,把初中部分散到其他学校,东关中学完全可以升格为高中。” 严步高有些跟不上陆一伟的节奏,道:“你说的这个问题可以考虑,容我好好想想。还有呢?” 陆一伟道:“我建议将胡国兴调离县一中。” 此话一出,严步高一下子坐起来,瞪大眼睛道:“你说什么?” 陆一伟又重复了一遍,严步高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胡国兴虽不懂教育,但在教育战线上也工作七八年了,猛然把他调离,是不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再说了,你让我把他调到哪儿去?” 陆一伟早就想好了,道:“县扶贫办。” “什么?”严步高突然笑道:“你开什么玩笑,你觉得胡国兴会去吗?” 陆一伟信心十足道:“只要严书记同意,我自有办法。” 严步高一时拿不定主意,道:“先把这事搁一边,如果把胡国兴调离,那你打算让谁去县一中?有合适人选吗?” 陆一伟道:“暂时没有合适人选,不过我有个想法,可以考虑外聘。” “什么?”陆一伟一直提出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让思想守旧的严步高有些转不过弯,道:“外聘?” “对!外聘。”陆一伟道:“我们可以借鉴民办教育的方式,聘请一个有经验有能力的退休老校长来坐镇指挥。当然,这不是长期的,只要咱县的教育有所好转,完全可以再物色人选嘛。另外,校党组书记依然不变。” 严步高一时难以消化,揉着太阳穴道:“你让我好好考虑考虑。还有吗?” 陆一伟提出最后一个问题,道:“我需要县财政拨付一笔专项资金,用于奖励学生和激励教师。” 提到钱,严步高牙根发酸,道:“一伟啊,其他事我可以考虑,但钱的问题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咱们县财政紧张,正经的地方都分配不过来,更不可能挤出来干别的。就拿前阵子抗旱一事,陆陆续续花了四五百万,这一年才过半,还有其他用钱的地方,钱的事我不能答应。” 陆一伟没再坚持,道:“那好吧,烦请严书记考虑下我刚才提的问题,我等您回话。” 两天后,严步高把陆一伟叫到了办公室。 严步高道:“一伟啊,你提的问题我思前想后考虑了,基本上同意你的做法。不过事关教育大计,还需要充分论证,广泛征求意见。最后还得上常委会通过,这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好的,那胡国兴的事……” 严步高拍板道:“你先运作,只要他同意,我这边没意见。还有,钱的事你不必再说了,这肯定不行。即便我同意,靳县长那里都不会同意。” 接下来几天,陆一伟故意放出风让群众讨论关于学校资源整合一事。让他没想到的是,群众反响强烈,普遍赞成。还有甚者,有的学生家长写联名信给县委,强烈要求进行学校资源整合。与此同时,部分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也加入进来。对于这一结果,陆一伟感到满意。 然而,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顺利,此举遭到县一中教师的强烈反对。 要知道,他们的奖金都是从学生身上赚来的,一旦拆分,意味着学生分流。没有了生源,自然奖金也就少了,这样的赔本买卖谁乐意? 于是乎,县里形成鲜明的两派,争得不可开交。而陆一伟冷眼看待,冷静分析,此事既然揭开了锅,干脆整的动静再大些,让一些退休老干部以及文艺工作者也参与进来,不过舆论的风向必须掌控到有利的一面。 0835 “喂,陆书记,告诉你个好消息。”水利局局长赵维山一大早打来电话,,兴奋地道:“气象局的老于说今天可能有小雨。” 陆一伟一下子醒来,起床拉开窗帘看外面的天气,果然阴沉沉的,这对黑山县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兴奋地道:“你赶紧和老于说,立马进行人工增雨。” 赵维山道:“今天一大早,老于已经带着人上山发射了十多枚增雨弹。” “好,这下好了。”陆一伟松了一口气道:“这场雨来得太及时了。” “可不是嘛。”赵维山同样兴奋,道:“我待会去麦河水库看看。” “好。” 挂断电话,陆一伟瞅了眼床头的闹钟,才早晨5点多。这个好消息让他无心睡眠,干脆起床。今天心情格外好,一口气做了近200个俯卧撑,累得满头大汗。洗了个热水澡,浑身舒畅。 手机再次响起。 陆一伟一边擦头发一边接了起来,是范春芳的电话。自从婚后,她雷打不动的每天早晚各一个电话,尽管没什么可聊的,但听到陆一伟的声音就知足了。 “一伟,起床了吗?”范春芳躺着被窝里睡眼朦胧道。 “起来了,你呢?” 范春芳打了个哈欠道:“我还没起呢,昨晚加班很晚,回到家都快一点了。” “哦,那你注意点身体,别累坏了。” “嗯,我会的。”范春芳听到陆一伟关心自己,心里暖暖的。道:“对了,一伟,上次来我们家的那个潘成军是不是东成煤矿的法人?” “对啊,怎么了?”陆一伟疑惑道。 范春芳道:“我昨晚审材料时看到该煤矿的资料了。” “哦。”陆一伟心里一直惦记着此事,但自己忙得都顾不上,道:“春芳,老潘是我铁哥们,你看能不能早点把批文给发下去?” 陆一伟并没有告知东成煤矿的秘密,范春芳犹豫道:“各市县区一共报上来40多个煤矿,听领导的意思要明年才批下去,很着急吗?” “当然着急了。”陆一伟意识到自己急躁了,差点说漏嘴。调整情绪道:“如果能早点批下来最好了。” “哦,那这事你别管了,我来想办法。”范春芳一口应承下来,至于能不能办她也不敢保证。但为了在陆一伟面前证明自己,此事必须办成。 听到范春芳语气坚定,陆一伟一颗心落地,道:“谢谢了。” “两口子客气干嘛?” “呃……” 范春芳不想让陆一伟难堪,岔开话题道:“明天是礼拜,晚上你回来不?” “看情况吧,如果事情不多就回去。” “那好吧。”范春芳恋恋不舍挂掉电话,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每次与陆一伟通电话,都是寥寥数语,很少想恋人一般甜言蜜语,哪怕关心一下自己昨晚几点回来的,吃什么了,她都心满意足了,然而没有,一次都没有。说明陆一伟从心里还不愿意接受她,是自己错了吗? 陆一伟吃过早饭,李二毛开着破桑塔纳送到县委大院,刚上了办公楼,就看到胡国兴站在办公室门口急的转圈,看到陆一伟后,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迎上来道:“陆书记,您可来了啊。” 不用问,陆一伟都知道他为啥事来。推门进去坐到办公桌前问道:“你这是咋了?” 胡国兴擦掉额头的汗水,火急火燎道:“陆书记,我听说一中要拆分,这是真的吗?” 陆一伟慢条斯理地点上烟,道:“县里是有这想法,不过现阶段还在论证中。” “千万不能拆分!”胡国兴突然声嘶力竭道。 陆一伟看着面部扭曲的胡国兴问道:“为什么?” 胡国兴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前道:“县一中上上下下有300多教职工,一下子拆分了他们吃啥喝啥,这都得综合考虑啊。” “嗯,这些县里自然会考虑。” “那也不成!”胡国兴有些着急了,气急败坏道:“陆书记,我在县一中快八年了,虽没有取得优异的成绩,但也有苦劳啊。我惨淡经营多年,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规模和格局,这一拆分,把我的功劳都给抹杀了。” “别急嘛,坐下来慢慢说。”陆一伟起身把胡国兴摁倒沙发上,道:“县里每做一项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反复论证的,绝不会草率行动。可能你也听到了,群众对一中拆分呼声很高,尤其是一些老同志,为什么会这样你想过吗?” 胡国兴愣在那里不说话。 陆一伟继续道:“县一中拆分,不是因为此次高考没考好,而是要对全县的教学资源整合,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想啊,县一中如同就像一艘尾大不掉的巨型航母,教育资源过度集中,这样带来的后果是什么,你想过吗?” 见胡国兴不说话,陆一伟岔开话题道:“老胡啊,你刚才说你在县一中八年了,有没有想过换个地方?” “什么?”胡国兴蹭地坐起来,有些恼怒地盯着陆一伟道:“你这是啥意思?” “别急嘛,你听我把话说完。”陆一伟道:“来,坐下,今天就咱哥俩好好谈谈心。” 胡国兴坐下后,陆一伟递上烟为其点燃,道:“咱俩虽然是刚认识,但上次吃饭后我对你印象特别好,觉得你这人够意思够哥们,我这人就爱交朋友,所以打心眼把你当成朋友了。既然是兄弟,那咱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和我说实话,这些年反对你的人多不多?” 胡国兴眼皮子一沉,猛地抽了口烟道:“说句实话,有很多人看我不顺眼,早就想把推下去,哼!就他们那点能耐,不是我小看,与我胡国兴作对,那就是打着灯笼进厕所,找死。” 陆一伟笑笑道:“你大可不必生气,谁敢说自己没人反对?但凡处到显眼的位置,心里阴暗的人多得是,觉得凭什么你能坐到那个位置上而他不能,这都很正常,你何必计较呢。不过话说回来,在一个地方呆的时间长了,确实不好。” “你想啊,有的人以为你胡国兴就这点本事,干了八年都没升上去,一直原地踏步。我们当官图个什么,还不就是努力上一个台阶嘛。你老哥年纪也不小了,如果再不走出去,大好的机会就白白错过了。” 见胡国兴在听,陆一伟进一步强攻,道:“另外,你敢保证你在县一中清清白白,没一点问题吗?一旦有好事的人抓住把柄,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所以啊,我建议你把目光放远一点,乘着年轻多捞取点资本,一直干教育没多大意思,你说呢?” 胡国兴不是没考虑过,但他在学校横行霸道惯了,怕去了其他单位吃不开。另外他担心一旦离开就有人掀老底子,后院起火有点招架不住啊。考虑了一会道:“陆书记,我知道你是好心,但这事……” “不急,回去以后你好好考虑考虑,或者找其他人商量一下。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你运作。”陆一伟诡谲一笑,拍了拍胡国兴的肩膀。 胡国兴若有所思,道:“如果我离开县一中,可县里也没适合我的地方啊。” 陆一伟将计就计,道:“我倒有个想法,不知你乐意不乐意。” “说来听听。” “扶贫办你觉得怎么样?” 胡国兴脸都绿了,冷笑道:“陆书记,你不会是和我开玩笑吧?” 陆一伟一本正经道:“我是认真的。扶贫办在外人眼里是个不起眼的单位,但我并不这么认为。万事在于经营,只要你经营好了,不必县一中差。你想啊,作为国家级贫困县,每年的扶贫款有多少?再者,今年国家又出台新政,要在未来几年加大扶贫开发力度,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胡国兴有些转不过弯,懵懵懂懂点了点头。 话点到为止,陆一伟起身道:“行了,你回去想想吧,完了给个信,我等你。” 胡国兴迷迷糊糊走了出来,脑子里全是陆一伟的话。刚出县委大楼,猛地一拍脑门,自己是来询问学校拆分一事,居然稀里糊涂地被陆一伟带进了沟里,骂道:“这个兔崽子,差点坏了老子的好事。”说着,转身去找郭振彪了。 陆一伟端着茶站在窗户前,看到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了树叶,沁湿了地皮,心情格外舒畅。他在想,胡国兴会不会听取自己的意见呢?另外,郭振彪会有何反应呢?如果不出意外,胡国兴定会同意。 县委办主任吕天明敲门进来了。道:“陆书记,刚才接到市委办公厅通知,今天下午三点召开全市项目建设推进会。严书记请假不在,他让我通知你替他开会。” “哦,靳县长不去吗?” “去。市里要求书记县长都参加。” “知道了。” 陆一伟自从来了黑山县后,还没有真正意义上去市里参加过会议。他正好找市委书记郭金柱有点事,吃过午饭,叫上李二毛往市里赶去。 (ps:好多读者反映没读者群,交流不方便,万路应大家要求建了个,群号是466388878,欢迎大家加入一起交流探讨,期待大家提出好的意见和建议,共同见证这部书的成长!谢谢大家!) 0836 “陆一伟让你去扶贫办,他真这么说吗?”郭振彪听到这个消息,有些错愕。 胡国兴点头道:“可不是,当时我都懵了。表哥,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呃……”郭振彪靠在椅子上晃悠着,凝神望着桌子上的日历,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问道:“前两天让你按点他,怎么样?” “给了五万,他收下了。” “哦。”郭振彪不知陆一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问道:“我让你打听陆一伟的情况,怎么样了?” 胡国兴道:“基本打听清楚了。他家里好像没什么背景,就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的升迁路线主要倚靠原来南阳县的县委书记张志远,如今调到省企改领导组。而他娶得这个老婆她父亲是省委宣传部副部长范荣奎,能力一般,但与宏泰集团的老总杨同耀关系不一般。另外,陆一伟的妹妹丈夫家身世显赫,其母刚刚升为东州市副市长。” “哦。看来这小子不简单呐!”郭振彪敲着桌子道:“我就纳了闷了,这么好的身世为什么到我们黑山县来?” “这……我也不知道。” 郭振彪身子一倾,问道:“那你有把握把他拉到咱们阵营里来吗?” “这……还真不好说。”胡国兴道:“这小子别看着年纪轻轻,论工作能力还是人脉资源,绝不亚于严步高和靳荣光。前段时间因为麦河水库一事绕过市里直接跑到邻省谈判,据说此事被曝光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哦。”郭振彪蹙眉忖度,脑子快速运转分析当前的情况。让胡国兴调离县一中,不光是他的想法,严步高早就想动手了,可奈于自己的压力迟迟未动手,难道是严步高的主意?如果真是他还好说,就怕没有这么简单。 “表哥,到底怎么办,你说句话啊。”胡国兴有些焦急地道。 郭振彪厌恶地看了一眼胡国兴,骂道:“我早就和你说过收敛点别那么张狂,而你他娘的偏偏不听,把学校搞得乌烟瘴气。这下好了,有人盯上你了,你觉得不答应能行吗?” 胡国兴一慌,用乞求的眼神道:“表哥,这个时候你可不能坐视不管啊。说句实话,我早就想离开一中了,可就怕走了以后那帮王八蛋揭我老底,到时候恐怕守不住摊子啊。” “这倒没事。”郭振彪淡定自若道:“给他们几个胆子,谁敢冒出来老子一枪崩了他。” 有了郭振彪这句话,胡国兴心里踏实了许多。 “扶贫办嘛,其实也不错。”郭振彪思考道:“最近两年各种下拨款越来越多,可以考虑,但仅仅一个扶贫办主任的位置远远不够。呃……” 看着郭振彪在思考,胡国兴甚是紧张,不停地冒汗。 “你这样。”郭振彪来了主意,道:“如果陆一伟再问你的话,就说要去农委,并兼任扶贫办主任,如果不同意,不要搭理他,该干嘛干嘛。” “这……能行吗?”胡国兴觉得郭振彪要求有点高。 郭振彪要得就是这效果,道:“有什么行不行的,既然要调动,那就要利益最大化,光扶贫办有什么好的,就按我说的做。” “那好吧。”胡国兴玩弄女人有一套,但搞政治完全一抹黑,一遇到事就找郭振彪商量,要是没有这位“表哥”,估计早就滚蛋了。 胡国兴临走时,郭振彪黑着脸叮嘱道:“这事不管成不成,你先把屁股给我擦干净咯,别到时候让人抓住把柄,听到了没有?” “好,好,我马上去办。” 全市重点工程项目建设推进会在市委五楼会议室召开。年初,省里要求每个市都要开工建设至少10个项目,并要求当年初见效果。市里又把这项任务摊派到各市县区,这一年已经过半,但市里所掌握的情况不容乐观,因此紧急召开这个会。 市长李建业通报了各市县区重点工程推进情况,并点名批评了几个县,其中就包括黑山县。随后,郭金柱讲话。时隔多年,郭金柱依然是火爆脾气,讲话唾沫星子飞溅,脏话连篇,拍着桌子震响,会场安静得只听到他在讲话。一旁的新闻记者拿着**照相机尴尬地站在一旁,不知该如何捕捉镜头。 “我们的有些同志简直不像话,安排了的工作到现在都没落实,什么意思?是不是不想干了?谁他妈的不想干现在就提出来,有的是人……会后,我会安排市委督查组下去督查,哪个县落实不到位,第一次通报批评,第二次直接免职,别给脸不要脸……”郭金柱骂的爽快,底下的人都红着脸低着头默默听着。 “李市长刚才点到的几个县的负责人来了没?”郭金柱黑着脸来回扫射着。扫了一圈,没发现严步高的身影,正准备发火,看到了陆一伟,忍了下来道:“会后,这几个县把情况说明报上来,我要看。给你们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我会下去督查,如果哪个县还没有动工,直接滚蛋!” 散会后,个个唉声叹气,叫苦连天。县长靳荣光加快脚步追上市长李建业,跟着进了办公室。 “李市长,黑山县的情况您也知道,能维持正常运转就不错了,更别谈什么工程了。县里没有钱,您让我怎么办?”靳荣光诉苦道。 李建业是从市委副书记的位置上刚刚上任市长的,对黑山县的情况十分了解,安慰道:“老靳,你说的这些情况我都知道,但这是省里定的项目,是硬性指标,我也无能为力啊。有困难,咱可以克服,但到现在连个工程的影子都没有,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别怪郭书记发火,换作我,照样批评你们。” 靳荣光一脸无奈,一屁股坐到沙发上道:“李市长,我再次提出请求,希望市委市府慎重考虑,把我尽快调离黑山县,哪怕去市局某个单位担任副局长,我都心甘情愿。” “老靳!你这么能这样呢!”李建业有些生气地道:“这事你不止提了一回两回了,你怎么不理解我的苦心呢。一到关键时刻就给我撂挑子,这要是让郭书记知道了,就怕你连个副局长都当不成!这事别再说了,你要实在不想干直接去和郭书记说。” 靳荣光有气无力地躺着沙发上,道:“李市长,我也不是不想干,问题是黑山县的情况太复杂了。上一任老王死因到现在都没查明,我真怕……” “别说了!”李建业有些恼怒,道:“黑山县治理不好,和我说有什么用。难道你这个当县长的一点责任也没有?一个郭振彪就把你吓成这样,还有没有点出息?” “只要市里把郭振彪给免了,我绝不会再提。”靳荣光道。 “老靳啊!”李建业语重心长地道:“市里虽有个这个权力,但没人敢动他啊。郭振彪手眼通天,省里中央有人,前两天郭书记在京城开会,还有人叮嘱要照顾他,这能动的了嘛!你干你的,他干他的,别与他发生冲突就行。” 靳荣光不甘心,道:“那你把他调离,或者直接调到市里,这个人实在是个危险人物。” “但凡有办法早就操作了。”李建业道:“去年不是要让他去石丰县去当常务,他都不乐意,除了黑山县那儿都不去。这事再等等吧,我想郭书记会着手解决的。” “哎……” 见郭金柱的人很多,候客室挤着一屋子人。秘书曹晓飞看到陆一伟后,特意给他加了个塞,安排到前面。轮到自己后,陆一伟迅速起身走了进去。 “哦,是一伟啊。”郭金柱见到陆一伟后,眉头的疙瘩终于松了些,指着办公桌前的椅子道:“来这里坐。” 陆一伟坐下后,郭金柱抓起桌子上的烟盒,发现里面没烟后,揉成一团丢到一边。陆一伟赶紧掏出烟放到桌前并为其点上。 郭金柱靠着椅子看着陆一伟道:“怎么样,在黑山县干得还轻松吗?” “还行。”陆一伟恭敬地道。 “那就好。”郭金柱坐起来道:“黑山县情况复杂,尽量低调一些。前两天和志远吃饭时,还谈起你的事。我本想把你调回来,可省里有文件,必须期满一年才能调动。那你就先干着吧,随后回来跟着我干,好吧?” 听到郭金柱把他当自己人,陆一伟心存感激,道:“谢谢郭书记。” “有事?” “有点小事。”陆一伟把县里的情况说了一遍。 郭金柱想了一会道:“你们黑山县今年高考确实太差劲,把全市的成绩都拉下去了,是该好好反省反省。既然你想对全县的教育资源进行整合,这是好事,我赞成。至于公开招考一事我回头和组织部周部长商量一下,估计怕不行。今年要招一批公务员,省里都让等等看。不过你们县可以再招一批临代老师,具体你们自己操作。” “县里的财政比较紧张啊……”陆一伟小声道。 郭金柱想了一会,抓起桌子上的电话拨了出去:“国强,你现在过来一趟。” 不一会儿,一个男子走了进来道:“郭书记,您找我?” “国强,今年的教育扶贫资金到位了没?” 男子道:“估计过两天就拨下来了。” “有多少?” “大概有800多万。” “哦。”郭金柱道:“你这样,拿出两百万直接拨给黑山县。” “郭书记,这……”男子有些为难道。 “你就按我说的做,完了我和李市长说。” “好吧。” 男子走后,郭金柱道:“这两百万是专项资金,到了县里不准挪用到其他项目,虽不多,但可以解决部分问题,好吧?” “谢谢郭书记。” 0837 回去的路上,陆一伟想着今天会议的内容。每个市搞重点工程项目,这是省长章秉同提出来的,本来是好事,但到了下面就变味了,成了一刀切的工程。不管你县里财力如何,环境允许不允许,都必须搞。就那黑山县来说,能维持日常运转就不错了,还有什么钱搞什么发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换做谁都干不了啊。 他这才意识到严步高为什么让自己替会了,原来是故意躲着不去开啊。幸好没去,要不然定会挨郭金柱一通臭骂。 刚回到黑山县,县长靳荣光来电话了,让他过去一趟。 进了办公室,靳荣光愁眉苦脸直奔主题道:“一伟,你说说怎么办?” 陆一伟不分管项目建设,也懒得去管,道:“靳县长,你也别发愁,车到山前必有路,要不先等等看。” “还等什么啊。你没听到郭书记在会上怎么讲的吗,哎!”靳荣光痛苦地道:“黑山县的情况市里不是不知道,哪有钱搞什么项目啊,我都快愁死了。” 陆一伟不想参与此事,安慰道:“要不等严书记回来再商量商量吧。” 本以为陆一伟会拿出什么好主意,没想到直接推到严步高那里,靳荣光有些失望,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也只好这样了。” 忙活完已经七点多了,陆一伟本想回家,想了想又放弃了。他要尽快拿出教育资源整合方案,赶在开学之前全部完成。 正忙活着,苏蒙来了电话。陆一伟为之一振,匆忙接了起来。 “一伟,我把人给你接来了,现在安排到江东市住下了,你啥时候过来?”苏蒙道。 “好,好,你等着,我马上回去!”挂掉电话,直奔江东市。 路上,陆一伟又接到范春芳的电话,询问晚上回不回来。他急切想见到许家印,撒谎说在宿舍加班就不回去了,匆匆挂了电话。殊不知,范春芳是站在他宿舍门口。 到了江东市,陆一伟来到指定地点,终于见到了许家印。见到本人后,让他大吃一惊,与他想象中的简直不是一个人。只见许家印坐在轮椅上,高位截肢,大腿以下完全真空。满头白发,戴着一副眼镜,略显苍老。按道理说,五十多岁不应该此番模样啊。 “你好,许叔,我是陆一伟。”陆一伟上前主动握手。 许家印费劲直起腰板轻轻握了下手,微笑着道:“见到你很高兴。” 一旁的苏蒙道:“许叔这趟来得不容易,我接他时还在医院治疗,医生根本不让走。我大致讲了下情况,才算勉强同意。这不,医院还派护士随同,三天后必须返回。” 看着金发碧眼的外国人,陆一伟有些不知所措,努力用蹩脚的外语交流,没想到对方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逗得一旁的苏蒙哈哈大笑。 吃过饭,护士允许陆一伟与许家印单独聊一会,不过时间不能超过一个小时。陆一伟感慨,美国的医院真是负责任啊,这要是在我国…… 两人对坐,不知该从何聊起。陆一伟主动谈起了许半仙的情况。许家印听到三叔的悲惨人生,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许家印打开了话匣子,讲起了许家的辉煌和衰败。许家祖上在清朝时出了个大官,曾跟随曾国藩南下追剿太平天国左军主将石达开,后任督察院监察御史。民国期间,曾祖父曾在阎锡山帐下效力,可谓是家门显赫。抗战开始后,祖父把全部资产无偿捐出用于抗日,还被授予“民族英雄”称号。新中国成立后,风向开始转变,经常有人登门询问情况。六十年代初,被人扣上地主的帽子被抄家。父亲通过各种关系逃到tw,又辗转去了美国,等那边安顿好回来接我们的时候,文*革已经开始。一大家子被抓起来整日批斗,叔叔许得志逼疯,而自己的腿被活生生打断,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陆一伟听着,情绪跟着许家印悲痛,但没经历过那段岁月,体会不到当时的政治环境。道:“那您是怎么出去的?” 许家印叹了口气道:“我父亲通过在法国结识的一位好友,也就是某位开国大将,费了很大劲才把我以治病为由弄出去。当时完全可以把三叔一并接走,可他死活不去,一直装疯卖傻。一家人就此天各一方。” “那你们这些年在美国是怎么度过的?” 许家印道:“刚到美国时人生地不熟,我父亲身体有病根本无法劳动,全靠我母亲给人在餐馆打工养家糊口。后来生活好点了,母亲却积劳成疾因病去世。我父亲去年也走了,就剩下我孤苦伶仃一人。我无法劳动,文*革期间被人打得伤了命根子,无法生儿育女,只能靠政府救济勉强度日。” 听完许家印的悲惨经历,陆一伟胸口堵得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问道:“你想家吗?” 许家印擦掉眼泪道:“怎么能不想呢,尤其是年纪大了天天都在想,可又不敢面对。如今,许家就剩下我一人,没有能力重振家业,哎!” 陆一伟随即把许半仙的遗物讲了出来,许家印听后大吃一惊。连连道:“不可能啊,我们家的财物都上交了,怎么可能留下这么多东西?” 正聊着,护士进来打断二人的谈话,要求许家印赶紧休息,并递上一大把药。陆一伟见此,只好作罢。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找了辆商务车,载着许家印回到了南阳县。一路上,许家印干瘪的眼睛不停地往窗外张望,眼神极其复杂,心情格外沉重。 到了许半仙曾经住过的窑洞前,依旧从前。不同的是,院子里的蒿草长了一人高,窑洞上方的土崩塌,堵在了门口。 自从许半仙去世后,陆一伟没再来过。此情此景,往事历历在目,不禁伤感伤怀。而许家印一直隐忍着不落泪,盯着门口一动不动足足看了半个多小时。 临走时,一只老黄猫蹿了出来。陆一伟仔细一看,居然是许半仙养得那只猫。一年多过去了,这只猫竟然还在这里等候着主人归来。 来到许半仙坟前,许家印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凄惨,让陆一伟都不禁眼眶湿润。 最后来到曾经的许家大院,只剩下一些残垣断壁,不过格局可以看出当年的辉煌。许家印让陆一伟为他捡了一块破瓦,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了起来揣进怀里。 下午回到江东市。陆一伟带着他径直去了银行,把那箱宝贝取出来原封不动交给了许家印。 许家印简单翻看了下,似乎并不感兴趣,而是看着许半仙留下来的遗物再次泪流满面。离开时,陆一伟本想把宝贝装到车上,谁知许家印摆摆手道:“先放着吧。”只拿走了地契和一些旧照片。 回到酒店,许家印感谢道:“谢谢你替我们许家做的一切,让我在有生之年还能再回来看一看,此生无憾了。这些照片和地契我就带走了,而那箱东西不能带走。尽管是我们许家的,但也是国家的,它应该留在中国。另外,我三叔在遗书中说赠予有缘人,你不正是吗?所以,我尊重我三叔的遗愿,东西就归你了。” “啊?”陆一伟惊诧,连忙摆手道:“许叔,这可万万使不得。遗书中说要我找到许家后人,现在我找到了,东西就该归你,我不能要。” 许家印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我现在要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呢?没用了。我的身体我知道,最多也就是一两年了,真没用了。既然是我们许家的,那今天我做主,东西由你处置。不过我希望用到合理的地方,也算为国家做贡献吧。” 陆一伟再三坚持,许家印坚决不要。指点道:“那些东西尽管贵重,但放在那里并不值钱。我希望你把它卖掉变成钱,用到需要的地方。可能我这辈子不会再回来了,但我期望能把许家的印记永远流传下去。” 三天后,许家印带着无限感慨回到了美国。而留下的那箱东西却让陆一伟束手无策。 他翻来覆去想着许家印的话,眼前又浮现出许半仙熟悉的身影,难以忘怀。他决定遵照许家印的嘱托,让许家的印记延续下去,可采取什么方式呢? 猛然间,他想起了石湾乡中学。石湾乡中学能够落成,正是得到邵氏基金会的大力支持,为什么不能以许家的名义成立一个基金会呢?对,就这么干! 陆一伟第一时间找到了大学好友黑圈。黑圈看到这一箱宝贝后,眼睛瞪的铜铃大,张大嘴巴道:“一伟,你小子可是暗财主啊,没想到有这么多宝贝。” “别废话,快给我看看,到底值多少钱。” 黑圈长年混迹古玩行业,一件件拿在手里看了看道:“这里面有两件是宫廷里的东西,最为值钱。尤其是那幅字画,是曾国藩的真迹,可谓价值连城。如果让我估算的话,其他东西估计就是几百万,而这幅画要放到拍卖行,是这些东西的总价。全部加起来应该能达到千万以上。” 听到此,陆一伟吓了一大跳。冷静后问道:“能不能把我处理掉?” 黑圈实话实说道:“如果让我处理,只能通过黑市,不过价格就没那么高了,最多也就五六百万吧。” 0838 “黑圈,我这不是销赃,而是要把这箱宝贝变成钱,用在需要的地方去。所以,你不能压价压的太低,就算老哥求你了。”陆一伟道。 黑圈表情凝重,为难地道:“一伟,和你说句实话,干我们这行的并没有你想象那么好赚钱。要想让东西值钱,只能通过包装炒作,否则,值不了多少钱。另外,这么多东西一下子卖出去也不现实,还得找下家,这样吧,回去以后我和同行们合计合计,以最高的价格让给你。” “那好吧。”陆一伟看着许家留下的资产被黑圈拖走后,心情格外惆怅,许半仙最后的印记就这样彻底擦除了,以后就剩下孤零零的坟头了。就在黑圈临走的瞬间,他快速追了上去,从箱子里随便挑了件东西,想收藏起来留个念想。 既然要成立基金会,就得有人来经营管理,自己肯定不行,那让谁来负责合适呢?想来想去,陆一伟想到了佟欢。 “喂,在上班吗?”陆一伟打给了佟欢。 关于陆一伟结婚的消息,佟欢是知道的。当她得知后,没有痛哭流泪,反而替他感到高兴。此刻,佟欢刚刚送走一拨客人,正抓紧时间休息,接到陆一伟电话多少有些意外。道:“不忙,你在哪?” “到饭点了,想请你吃顿饭,怎么样,方便不?” 佟欢看了看表,倚在门口笑着道:“怎么好好的想起请我吃饭,算是喜酒吗?” 陆一伟尴尬一笑,道:“别废话了,我此刻在东湖画廊,我过去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 十分钟后,佟欢赶了过来。见到陆一伟第一句话就优雅地道:“新婚快乐!” 陆一伟表情极不自然,含含糊糊道:“我找你有事,咱们进去再说。” 东湖画廊,原本是陆一伟和苏蒙以前经常幽会的地方,现在把佟欢约到这里,也没多大涵义,只不过刚好路过此地就临时决定了。 两人坐定,佟欢仔细观察着陆一伟,笑盈盈地道:“你变了。” “嗯?”陆一伟诧异,道:“这才几天功夫没见面,能变成什么样。” “不一样。”佟欢道:“你看你的气色远比从前好了许多,以前经常面带愁云,心事冲冲,而现在迷人的笑容再次回到脸上,比从前更有男人味了。”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陆一伟并没有发觉自己与从前有何不同,不过心情确实舒畅了不少。 “你当然发现不了了。”佟欢道:“怎么样?婚后的生活快乐吗?” “还行吧。”陆一伟闪烁其词道。 佟欢不想再追问,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陆一伟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佟欢听后,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我对企业管理一窍不通,这不是开玩笑嘛。” “你不懂可以学嘛,只要你愿意,马上去报个企业培训班,所有费用都由我来出。” 佟欢为难地道:“这不是谁出钱的问题,主要是我真心有些力不从心,何况我还有美容院,总不能两头兼顾吧。” “不行也得行!”陆一伟坚决道:“美容院你完全交给你妹妹打理,这事除了你,我没有可信任之人。” 佟欢低头思考,难以抉择。过了一会儿道:“你让我好好想想吧,随后给你答复。” “好,那你好好考虑,不过我真心希望你能加入,这不是单纯的企业,而是继承一个家族的重托,更是一项普惠民生的慈善事业,你应该义不容辞。”陆一伟铮铮道。 佟欢一咬牙闭眼,道:“那好吧,不过我真的有压力。” “这没事,以你的能力我完全相信你。” 有了陆一伟的鼓励,佟欢信心十足,道:“好,既然你相信我,那我就试试吧。” “太好了,来,干杯!” “芳芳,我怎么觉得你结婚后变得沉郁了,他对你不好吗?”此时,在东湖画廊的另一艘船上,范春芳和闺蜜杨冉正促膝交谈。 范春芳摇动着手里的饮料,捋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道:“没有啊,他对我很好。” “那你怎么见你闷闷不乐,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啊。”杨冉关心地道。 范春芳躲避眼神,努力微笑道:“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吧。” “有心事你可和我说啊,他要敢欺负你,我找他算账。”杨冉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 “谢了,真没有。”范春芳急忙岔开话题道:“你那个高尔夫球场怎么样了?” 杨冉喝了口饮料道:“差不多了,我爸和徐才茂都沟通过了,土地的事基本落实了,还在最后的谈判。” 前面提到,杨冉是西江省首富,宏泰集团董事长杨同耀的千金,回国后一心自己干事业,把目标放到了贵族运动上。对于有钱人来说,搞个项目就和玩似的,只要钱到位,一切不是问题。 “哦。”范春芳有些羡慕杨冉,可以干自己喜欢的事业,而自己却只能按照父母亲设定的路线按部就班,多少有些枯燥无味。她喜欢花,最大的愿望就是开一家花店,尽管以她的实力完全可以,可父母亲极力反对,只好作罢。 杨冉从包里取出一个盒子递给范春芳,笑着道:“送给你的。” 范春芳接过来拿在手中端详着,好奇地道:“这是啥?” 杨冉神秘一笑道:“你打开就知道了。” 范春芳带着好奇心打开一看,脸立马就红了,赶紧合上还给杨冉,羞涩地道:“这是啥玩意儿,我不要。” 杨冉一本正经地道:“你太老土了,一点都不懂得生活情调。这是情趣内衣,要是穿上你老公一定会喜欢的,快收起。” 范春芳的脸红的像苹果一般,难为情地道:“这都是透明的,怎么穿啊。”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杨冉作为过来人的身份道:“男人都是直觉系动物,用来调节生活品味再合适不过了。何况你身材又好,穿上绝对迷倒一大片。” “哎呀,羞死了!”范春芳愈加羞愧道:“还迷倒一大片,我还穿给谁看啊。” “今晚你就试试,保准你老公两眼冒光喷火,哈哈。” “哎!”范春芳叹了口气,眼神耷拉下来道:“他在黑山县,晚上又回不来。” “那你过去找他啊。” “还是算了,他工作挺忙的。”范春芳再次错开话题道:“你呢,啥时候结婚?” “我啊。”杨冉眉毛一挑道:“我才不像你那么傻,这么早就结婚。姑奶奶我还没玩够呢,再过几年吧。” 这时,陆一伟的船和范春芳的船交叉徐徐经过。陆一伟正和佟欢聊得火热,不时地发出笑声,全然没顾及周围的环境。 这一幕,被范春芳看到了。 范春芳心里一紧,感觉天旋地转。怎么会这样? 杨冉发现范春芳脸色骤变,慌忙问道:“芳芳,你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范春芳收起错乱的眼神,手脚有些发抖,极力掩饰道:“可能是太阳太大了。小冉,我们走吧,我有点头晕。” “好吧,我们游泳去。”杨冉正要回头看时,范春芳急忙拉住了她,指着前方道:“你看哪是谁?” 杨冉左看右看,疑惑地道:“谁呀。” “哦,可能我是认错人了,我们走吧。”说罢,匆忙让船靠了岸,逃离似的离开了东湖画廊。 范春芳并没有与杨冉去游泳,而是径直回了家。刚进家门,母亲孙春云就发现她脸色不对劲,慌张问道:“芳芳,你怎么了?” “我没事。”说完,不顾母亲阻拦,回到自己房间,用枕头蒙着头,眼前浮现出刚才的一幕。 陆一伟与那女子眉飞色舞,谈笑风生,而和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时常一副冷冰冰的脸,谈话总是一问一答,很少有废话,还不如从前相处的愉快。前两天他说谎,难道是与此女子幽会吗?难道看走了眼?不,一伟不是那样的人。她在心里一遍遍否定自己的想法。 这时,母亲走了进来。看到女儿这番模样,心疼地问道:“芳芳,你到底怎么了?” 几番询问,范春芳拿开枕头坐起来,强颜欢笑道:“妈,我没事,外面太阳大,可能是中暑了。” “你这孩子,说过你多少回了,回家要打车,别走路。”孙春云埋怨道:“回头我和你爸商量一下,赶紧给你买辆车。” “不用了。”范春芳脸烫的厉害,摇头道:“我爸没回来吗?” “他啊,除了晚上醉醺醺地回来,一天到晚就见不着面。”孙春云道:“这个周末你让一伟回来,妈给你们包饺子吃。” “他忙……” “有什么好忙的,难道忙就连家都不管了吗?”孙春云有些生气地道:“他们忙都是在找借口,我来给他打电话。”说着,去客厅打电话了。 范春芳见状,急忙拦着道:“妈,大中午的,他估计在休息,你别打扰他。我上了班给他打。” 看到女儿如此善解人意体贴人,孙春云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呀,哎!” 对于这门亲事,孙春云一万个不满意,就算他陆一伟再优秀,但出身决定了一切。可又有什么法子呢,谁让女儿偏偏就看上了他。她的想法和范荣奎一样,只要女儿愿意,他们可以做出极大的牺牲,一切为了女儿。 0839 与佟欢吃过午饭,陆一伟没有回家,马不停蹄回到了黑山县。 由于时间还早,陆一伟把李二毛叫到办公室,拿给他5000元道:“这两天你回一趟南阳县,把许伯的坟墓收拾一下,用水泥打个地台,用好点的石料圈起来,再立个碑,然后把他住过的窑洞拾掇一下。” 李二毛通过一段时间的历练,基本上可以单独完成交办的任务。而且守规矩,很少与当地官员有瓜葛,这一点,陆一伟比较认同。临走时,陆一伟又把他叫回来问道:“二毛,你啥学历?” 李二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初中毕业就去当兵了。” “哦。”陆一伟道:“完了你报个党校或电大,提升一下自己,你不可能一辈子开车吧?” 李二毛以为陆一伟要赶他走,顿时神色紧张道:“陆书记,如果我有不对的地方您多加批评,我还是愿意跟着您。” 陆一伟意识到他理解错了,道:“你很不错,我也喜欢用你。我的意思是万一你将来进入体制内,没有学历怎么能行呢。” 李二毛明白了,陆一伟这是要栽培他,连声应承道:“陆书记,我马上就去报班。” “嗯。”陆一伟点点头道:“马上就到了开学季,现在还来得及,完了我和党校校长打个招呼,你过去报名吧。” “好的,谢谢陆书记。”李二毛连连鞠躬道。 陆一伟一伸手道:“不是和你说了嘛,没有外人就别这么客气,叫哥就行。对了,你的大名就叫李二毛吗?” “嗯,我爸没文化,不会起名。”李二毛立马道:“陆书记,要不您给我改个名吧。” “呃……”陆一伟想了一会儿道:“确实是该改个,万一你将来成了领导,李二毛多随意,没有一点严肃性。我看……就叫李沁阳吧。” “李沁阳?嘿嘿,这个名字好。”李二毛兴奋地道。 “行了,你先忙去吧,我得休息一会。” 陆一伟刚躺下,赵小康进来了。看到陆一伟在休息,小声道:“陆书记,严书记让您过去一趟。” “哦,行。”陆一伟坐了起来,正好找他谈谈教育资源整合一事。 “一伟啊,你快给我想想办法,这下可咋办呀!”严步高一脸急切道:“一个月时间让我从哪偷项目去。” 陆一伟能有什么办法,自己又不是神仙,说变就能变出来,道:“严书记,靳县长都和我谈此事了,我也没办法啊。” 严步高急了,道:“一伟,这个时候你不能坐视不管啊,毕竟你也是县委班子成员。你人脉广,路子宽,能不能从其他地方招商引资个企业进来,哪怕是空壳子公司,只要能落户咱黑山县我都认了。” 看到严步高是真着急了,陆一伟无奈地道:“这么短的时间我哪有那本事,即便是能引进来,这两天功夫也开不了工啊。” “那这下可咋办?”严步高双眼一闭,摸着脑门连连叫苦。 陆一伟想了半天,道:“要不把玻璃厂报上去?” 严步高摆摆手道:“这不行,都快倒闭的厂子了,你要报上去,人家下来一观摩不就露馅了,不行,再想想。” 正想着,县长靳荣光快步走了进来,急匆匆地道:“严书记,我想到一个好办法。” 严步高顿时眼前一亮,坐了起来道:“你快说。” 靳荣光道:“街头二麻子的豆腐加工厂,今年不是刚盖了厂房吗,而且规模也不小,要不干脆把这个项目以县政府的名义报上去得了。” 严步高听后,有些哭笑不得,道:“这就是你的主意?” “不好吗?” “好什么好啊。”严步高道:“人家其他县不是体育馆建设,就是广场建设,还有的是环城路建设项目,咱把豆腐加工厂报上去,还不笑掉大牙。” “那你说怎么办?”靳荣光有些不高兴了,决定把这个难题踢给严步高。 “哎哟,牙痛死我了。”严步高捂着脸,哼哼呀呀叫唤不停。 陆一伟突然冒出一个主意,道:“严书记,靳县长,我倒是想到一个点子,你们看行不行?” 严步高的牙立马不痛了,调整坐姿催促道:“你快说。” 陆一伟道:“昨天我把我们黑山县教育资源整合一事向郭书记汇报了下,他当场同意并拨付200万元的教育专项资金用作此次整合。我前两天去东关中学看了下,教学楼破败不堪,要不我们用这笔钱重修一栋教学楼,然后把学校再整体翻修一下,你们看怎么样?” 陆一伟说完,严步高和靳荣光都愣在那里。 严步高有些不高兴,这事县里还没同意,你就直接捅到郭金柱那里了。眼里还有没有他?尽管你和郭金柱关系不错,也不能越级请示吧。往严重了说,就是不守政治纪律。 靳荣光则在想,陆一伟果然不一般。自己跑市里快跑断腿了,今年一分钱都没要到,没想到陆一伟刚来,一下子就争取到200万元,这要是传出去,他这个县长的脸面往哪放? 两人各怀鬼胎,陆一伟有些莫名其妙。道:“如果你们觉得不行,那再想想其他办法。” 靳荣光道:“这个想法倒是不错,问题是一个月时间连相关手续都批不下来,更别说开工建设了,还要规划设计,有些不切实际。” 陆一伟道:“这个放心,咱又不是重新选址规划,学校的土地早已归学习使用,随时可以开工建设。一个月虽建不成,但找几家工队同时开工,效率肯定不一样,说不定可以完成主体工程。即便完不成,郭书记看到我们动工了也不会说什么。” 严步高思考半天,没有别的法子,道:“一伟这个主意可以,我看就这么定了。这事就交给你全权负责吧。” 陆一伟连忙摆手道:“严书记,你让我干其他啥都行,但工程我一窍不通。要不让靳县长亲自挂帅,效果可能会更好一些。” 见陆一伟推辞,严步高征求靳荣光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有利益的事当然愿意了,靳荣光道:“行,我来就我来,不过一伟的全力配合啊。” “这没问题。”陆一伟有自己的想法。涉及到工程,最容易产生**,自己又不缺钱,何必从中找不痛快呢。把利益拱手让给靳荣光,还能做个顺水人情。另外,他还要搞教育资源整合,那顾得过来。 “好,就这么定了,我们现在就上常委会。”严步高一刻都等不及了。 “严书记,我还有其他事。” “哦,你说。”解决了眼前难关,严步高心情舒畅了许多。 陆一伟道:“正好靳县长也在,我还是说教育资源整合一事……” 严步高听完后,没有反对,道:“你把方案弄出来,完了一并上常委会表决通过。” “我已经带来了。”说着,把手里的方案递到严步高面前。 严步高扫了一眼,又交给靳荣光,两人审议后,严步高道:“如果一下子招20名临代教师教师,这可是一笔不小开支啊。就算每人每个月发600工资,二十个就是一万二,一年下来就十几万,还不包括其他的。靳县长,你这边呢?” 靳荣光没严步高过日子那么仔细,道:“十几万对于县里来说还能出的起,即便出不起从其他地方挤出来也完全够用。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这事我没意见。不过,我觉得不能以县里的名义招录,干脆放到东关中学让他们自主招录,即便出了问题也是学校的责任,和县里无关。” “嗯,这个意见好。”严步高点头道:“就让东关中学自主招录。至于生源的整合情况,我觉得比较合理,就按照方案来吧。校长人选一事,我不过多问,一伟你来物色吧。” 靳荣光补充道:“只要有助于我县教育,外聘校长未尝不可,我也没意见。” 听到二人一唱一和,陆一伟有些错乱。不是说两人有矛盾吗,可在这个问题上意见竟然空前统一,难道是给自己送人情? 其实两人早就对黑山县的教育很不满,但由于意见不统一谁都不让谁,干脆置之不理。另外,他俩都不想得罪郭振彪。现在好了,突然冒出个愣头青,敢于挑战郭振彪,打算把胡国兴调离,这何尝不是件好事呢。得罪人的事让他干,如果干成了功劳也有自己的份,何乐而不为。 对于他们来说,教育质量好不好并不重要,而是拿孩子的前途做赌注,教育成了各路人马博弈的平台,实在有些心寒。 两天后,县里召开了常委会。审议通过了教育资源整合方案,并由陆一伟全权负责。在这个问题上,常委会没有人投反对票,反而旗帜鲜明站在了陆一伟这一边。这说明,他们也希望有个人站出来重振黑山县教育。百年大计,教育为本,谁都不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永远蜷缩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地方。 至此,擂响了黑山县教育的改革重锤。作为主导者兼总负责人,陆一伟责任重大,倍感压力,如果搞好了还好说,万一搞砸了,自己将成为黑山县的历史罪人。无异于一次赌博,成败就在此一举! 0840 黑山县鲜有如今的繁忙,过惯了安逸日子的机关干部一下子被提溜起来有些不适应,痛心疾首,叫苦连天。 常委会结束后,县长靳荣光立马召集教育、城建、国土等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召开紧急会议,安排部署东关中学教学楼建设事宜。靳荣光在会上措辞严厉,要求各部门负责人全身心投入这项工作,如果谁要在这个时候掉链子,滚回去卖红薯吧。 会议进行中,严步高也走了进来。与靳荣光一道,再次严肃强调。在大是大非面前,谁都不敢含糊,即便是有矛盾,也要放下来抓好当前工作。 与此同时,陆一伟也不闲着,把全县的学校跑了个遍,又召集教育局、县一中以及东关中学的负责人再次碰头,敲定最终整合方案。 然而,事情并没有陆一伟想象的那么顺利。当地机关干部表面上尊敬他,暗地里谁都不着手破冰。尤其是县一中校长胡国兴和东关中学校长,两人极其不配合,让陆一伟有些手无举措。 既然暂时拿不掉胡国兴,先把东关中学校长撤掉,那到底由谁来负责比较合适呢? 为此,陆一伟与组织部长对全县领导干部的履历进行了筛查,让人大失所望的是,符合条件的寥寥无几。即便是符合条件,要么年轻,要么不懂教育,一时间陷入僵局。 没有自己人,啥事都干不成! 陆一伟经过深思熟虑,既然在黑山县调不出人选,干脆从其他地方外调。他第一个想到了宋勇。不过很快又否定了这一想法。 宋勇如今是石湾乡的党委书记,怎么可能到这穷乡僻壤担任副科级的小小校长?猛然间,冒出一个合适的人选,与自己一同参加工作的周大科。 周大科师范院校毕业,毕业后分配到五角镇中学教书,与陆一伟一道并抽调到县统计局工作。陆一伟已经走到副处位置,他还是个副科级办公室主任。后,陆一伟把他调到县教育局任副局长。 论能力,周大科不次于陆一伟,怎奈运气不好,长时间被搁置在统计局,无人问津。两人在一起工作时,关系一直不错,让他到黑山县来工作,不知他乐意不乐意? 事不宜迟,陆一伟立马与周大科联系。电话里,陆一伟被没有提及此事,只是说有事要面谈。恰好李二毛在南阳县为许半仙修葺坟墓,让他赶紧接周大科过来。 下午,周大科来了。陆一伟与其寒暄几句,直奔主题,道明了想法。 周大科听后,连忙摆手道:“陆书记,您让我干点其他的没问题,要是掌管一个学校我还真力不从心。” 陆一伟不与其废话,道:“大科,你想不想跟着我干?” 周大科深知陆一伟的潜力,毫不犹豫道:“我当然乐意。” “那就好了。”陆一伟道:“不管你干得了干不了,现在急需你过来帮忙,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把东关中学管理好。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干的。” 话至此,周大科还有什么好说的,点头道:“既然陆书记这么信任我,那我就尽最大的努力试一试。那南阳县那边怎么办?”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来操作。”陆一伟道:“我们现在没时间了,马上就要开学,也就是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完成整合。你头上的任务艰巨,不仅要配合完成这项工作,还要组织招录临代教师,还要思考下一步怎么干,这两天你回去好好想想,我会尽快把你调过来。” 自从陆一伟上次找县一中校长胡国兴谈话后,这段时间他心里七上八下。本以为陆一伟会主动找他,然而没有。即便开会见了面都没有提调离自己的事,难道变卦了?为此,他又去找郭振彪商讨。郭振彪给他的答复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你急什么,他自然会找你。 陆一伟是故意而为之。原先,陆一伟本想着要重点整合县一中,可现在调整了思路。既然东关中学要升格为高中,又何必收拾你那烂摊子呢。只要把东关中学抓好,学生家长的眼睛是雪亮的,一对比自然知道孰好孰坏。你胡国兴不愿意挪窝,那就呆着吧。 果不其然,当群众知道东关中学要升格为高中时,好多家长已经蠢蠢欲动,想把自己孩子转到东关中学。陆一伟这两天可忙坏了,不仅要召开各种会议推进工作,还要跑动周大科的事,电话此起彼伏响个不停,大多数都是想托关系把亲朋好友的孩子转学。 周大科的事虽费了一番周折,但总算搞定了。周大科拿着组织部的调任文件直赴黑山县,开始了新的政治生涯。对于他来说,此行无疑是押赌注,没有胆量就没有产量,这一赌局值得一试。 周大科来后的第二天,县政府正式任命他为东关中学校长。 各项工作紧张有序进行着。 又是周末,范春芳怀着忐忑的心打给陆一伟:“一伟,这周末你回来吗?” 陆一伟正与周大科商讨临代教师招录一事,何况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道:“春芳,这周末我可能回不去了。” “哦。”范春芳倍感失望,抿着嘴唇道:“那好吧,你多加注意身体。” 挂了电话,一旁的周大科善意提醒道:“陆书记,你回家休息吧,这事我来操作就行,遇到困难再向您请示。” 陆一伟摆摆手道:“不管她,咱们接着谈工作吧。” 刚进入状态,手机又响了。陆一伟拿起来一看,是孙春云的,赶紧起身躲进里屋接了起来。 “陆一伟,别人家结婚还要度蜜月,你和芳芳呢?在一起顶多一个星期,你觉得对得起她吗?”孙春云劈头盖脸训斥道:“别总拿工作当挡箭牌,谁没有工作,黑山县离了你就不转了?” “妈,你听说我……”陆一伟试图解释,被孙春云打断,严厉地道:“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今晚必须回来。你要不回来,我们一家人去黑山县请你去!”说完,“啪”地挂断电话。 陆一伟拿着手机,无奈地摇了摇头。走了出来道:“我们刚才说到哪了……” 周大科不清楚其中个由,没有作声。 “明天你就把公告发出去,最好在市电视台和报社等多种媒体上宣传一下,让更多的人看到。”陆一伟叮嘱道:“报名到考试只有短短十天时间,你要把控好。另外,多找一些高学历的男教师,如果有特殊优秀的,可以破格录用。但声明一点,我允许你走后门,但不能超过3人,这次招录是为了给东关中学输入新鲜血液,有些话不说你也应该明白。” 陆一伟说得这么直白,周大科尴尬一笑,信誓旦旦道:“请陆书记放心,我绝对不会徇私舞弊,厚待亲友。” “话也别说得这么绝对。”陆一伟道:“适当照顾两个,送个人情也是必要的。你正好利用这次机会和当地干部搞好关系,我不会说什么。” “那谢谢陆书记了。”周大科对陆一伟的贴心感到欣慰。 “高一你计划招四个班,还有其他想法没?”陆一伟问道。 周大科道:“教育投资战线长,如果想短时间内不取得成绩,非常不易。所以,我有个想法,招一批高考失利的复读生组建一个班。” “嗯。”陆一伟点头道:“这个想法不错,明年就可以出成绩。不过,复读生大多选择比较有名气有实力的学校,人家凭什么选择一个刚刚成立且没有教学经验的高中?” 周大科早有准备,道:“这确实是个现实问题,不过我们可以考虑借鉴民办学校的经验,采取奖励的办法拉拢学生。” 提到钱,陆一伟牙关一紧。县里穷得叮当响,已经在此次教育整合上投入不少,要想让靳荣光再拿钱,估计不太可能。但在这事上不能省钱,想办法也要支持,毕竟是自己的政绩,实在不行,自己掏腰包也可以。道:“好,我支持你,可以操作。不过我建议你把目光放得远一些,不单单局限于黑山县,只要有潜力的统统挖过来,钱的事我来解决。” 周大科道:“我到南阳县前,拿到了部分落榜考生的信息。其中不乏有考取清华北大的潜能,我打算回去挖过来。顺便,还能挖几个有经验的退休教师过来。” 听到挖自己家乡的墙角,陆一伟有些不落忍。但到了这个时候顾不了那么多了,道:“可以,这事你具体操作吧。遇到困难及时告诉我,我来协调。” “好,我明天就回去办。” 谈完正事,周大科善意提醒道:“陆书记,周末反正没什么事,你回家休息休息吧。” 陆一伟笑了下,没有作声。 周大科走后,陆一伟坐在办公室前恍然失神。直到如今,他心里都迈不过去那道坎。这段婚姻与上一段婚姻是多么的惊人相似,不同的是,他已经不是当年的陆一伟。 0841 “这一伟也太不像话了,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谁没有工作,就他一个人忙?等你爸回来我非得说道说道。”孙春云一边包饺子,一边生气地道。 范春芳辩解道:“别啥事都和我爸说,一伟忙嘛。男人还是有点事业心好,要是天天腻歪在身边,一点本事都没有,反而我看不上呢。” “这不是事业心的问题。”孙春云放下面皮道:“你说说,谁家刚结了婚到现在还没回家的?芳芳,我当初不同意你非要……” “妈!别说了。”范春芳有些生气地道:“说了多少次了,这条路是我选择的,即便是将来不幸福我也心甘情愿,难道还让我离不成?你说一伟不回家,我爸不也一样嘛,每天还不是早上走了,晚上很晚才醉醺醺回来?” “你……”孙春云噎得接不上茬,叹了口气道:“你就处处替他说话吧,总有你后悔的时候。” 说着,有人敲门。 孙春云看了下表,嘀咕道:“你爸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才七点多就回来了,快去开门。” 范春芳拍了拍手过去开门,看到陆一伟伫立在门口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陆一伟淡然一笑,伸头往里看了看道:“爸没回来吗?” 范春芳木讷地摇摇头,眼眶已湿润。 “老范,快过来包饺子,我一个人忙不过来。”说着,孙春云探头望了一眼,看到是陆一伟后,一下子变得热情起来,笑着道:“一伟回来了啊,快进来,站在门口干什么。” 范春芳才意识到,连忙擦掉眼泪,接过陆一伟手中的东西恍然道:“快进来吧。” 陆一伟进屋换鞋,连忙解释道:“妈,这段时间县里比较忙……” “行了,别解释了,回来就好。”孙春云尽管不喜欢陆一伟,但为了女儿的幸福,她得说服自己。 “一伟,先喝杯水吧。”范春芳红着脸递上一杯水,对待陆一伟倒像是客人似的。 陆一伟站起来道:“妈,还没做饭吧?” “做了,饺子马上就好,你先歇一会。” 陆一伟提着一袋子东西走到厨房道:“妈,您歇着,今晚我来给你们做。” “啊?你会做饭?”孙春云惊讶地道。 陆一伟谦虚地道:“会一点点,做得不好还希望您多加批评指正。” “算了,还是我来吧。”孙春云对陆一伟有些不信任,道:“你累一天了,去歇着吧,和芳芳聊会天。” 范春芳见此,立马上去道:“妈,一伟好不容易给你做顿饭,你就让他做吧。” 孙春云看着范春芳急切的眼神,道:“好好好,正好,我也尝尝一伟的手艺。” 陆一伟进了厨房把塑料袋里鲤鱼、螃蟹取出来,挽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孙春云看着陆一伟“哒哒哒”熟练的刀工,另眼相看,改变了最初的看法。 而范春芳满脸洋溢着幸福,意味深长地看着母亲,好像在说,我找的男人厉害吧。 孙春云推了下范春芳,努了努嘴,示意她进去帮忙。范春芳立马领会,进去有些害羞地道:“一伟,我来帮你洗菜吧。” “不用了,你去客厅和妈坐着看电视吧,马上就好。”陆一伟笑着道。 范春芳靠在橱柜前,从侧面看着轮廓清晰,线条硬朗的陆一伟,愈发觉得阳刚帅气。尤其是切菜时专注的表情,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幽暗深邃的眼睛,依稀可见的胡须显得狂野不拘,邪魅性感,散发着一个成熟男人独特的魅力。 以范春芳的条件,追求她的男人多得是,可她一个都不喜欢。要么觉得没有男人骨气,要么觉得不够成熟,而她正是喜欢陆一伟成熟有魅力,稳重而大气。如果没和他走到一起,或许她不会再爱上其他人了。 两人的眼神不期而遇,范春芳慌乱躲闪,陆一伟依然是标志性的微笑,让范春芳有些神魂颠倒。 “来,把围裙系上,别弄脏了衣服。”范春芳取下围裙道。 陆一伟道:“不用了,就这样就行。” “来,带上。”范春芳执意,陆一伟没办法,伸开手像木头桩子愣在那里。 范春芳系围裙的时候,鼻尖嗅到陆一伟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以及头发散发出的洗发水味,不知是重心不稳,还是思念心切,一下子靠在身上。她鼓足勇气就势从背后抱紧陆一伟,头贴在背上喃喃道:“一伟,我想你。” 陆一伟一怔,有些不知所措。在回来的路上,他不停地说服自己,既然已经成了不可扭转的事实,那就应该尝试着去接受范春芳。毕竟,她是无辜的。一切的一切,就怪命运捉弄人。 “春芳……”陆一伟试图挣脱,范春芳害怕他离开似的,反而抱得更紧了。 谁料,范春芳又做出更加胆大的举动,立马转过身踮起脚尖,热唇紧紧贴了上去,疯狂热吻着。 “春芳,别,你妈……”陆一伟压根没有说话的机会,嘴里已经被柔软的物体占有。夏天本来穿的少,肌肤的碰撞让他有些把持不住。 坐在客厅的孙春云听到厨房没了动静,起身好奇地走了过来,正准备开口说话,看到眼前的一幕有些惊诧,匆忙退了出去,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回到沙发前,拿起茶几上的电话打给范荣奎,道:“我不管你现在在干嘛,立马回来,你女婿亲自下厨招待你,快点的。” 厨房的温度持续升温,范春芳显然已经因长久的压抑变得疯狂,试图把这里作为战场,还好陆一伟比较清醒,推开小声地道:“你妈在外面呢。” 范春芳脸颊绯红,低下头惬意一笑,兴奋地跑出去了。 陆一伟身体僵硬,心潮澎湃,迈出这一步是多么的不容易。 “哎呀,我正和几个老同学喝酒呢,你这一个接一个电话催的,烦不烦啊。”范荣奎进门就埋怨孙春云。 孙春云“嘘”了一声,指了指厨房眉飞色舞道:“你女婿在厨房呢。” “一伟回来了?”范荣奎一下子酒醒了,便要去厨房一探究竟。 孙春云一把拉住道:“你去干什么,一伟和芳芳在里面呢。” “哦,哦。”范荣奎立马明白了,肥大的脸盘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笑盈盈蹑手蹑脚走到沙发前坐下,低声道:“一伟还会做饭?” 孙春云瞟了一眼厨房道:“那可不,别说吃菜,光看那熟练的刀工就知道了。老范,刚才一伟和芳芳在厨房……”说着,用手比划着亲嘴的动作。 范荣奎哈哈大笑,心情大好,道:“去,把我珍藏的那**三十年茅台拿出来,今晚我和一伟好好喝一杯。” “妈,赶紧给我爸打电话,饭都好了……”范春芳一边说一边走出来,看到范荣奎已经回来了,再看看两人异样的眼神,脸唰地红了,赶紧转身道:“快吃饭。” “好!”范荣奎站起来,慢条斯理走到餐厅,看着一桌子丰富的晚餐,心里甭提多高兴了。陆一伟今天的表现让他刮目相看,至少说明他已经接受女儿。 陆一伟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看到范荣奎,有些拘谨地道:“爸,你回来了?” “刚回来。”范荣奎笑着道:“一伟,你这一桌子菜甭说吃了,看着就好吃,我先尝尝。”说着,拿起筷子夹了块红烧肉,一边嚼一边惊乍地道:“嗯,嗯,好吃,太好吃了,哈哈。” 孙春云拿着酒走了过来,范荣奎夹了一块塞到嘴里,连忙道:“你快尝尝,这味道比饭店里的强一百倍,太好吃了。”溢美之词,赞不绝口。 孙春云尝了一口,果然味道不一般。自己都做了这么多年饭了,竟然比自己还做得味美。好奇地问道:“一伟,你这手艺是从哪学来的?” 陆一伟毫不避讳解释道:“我爸以前是国营食堂的厨师,都是跟他学的。” “怪不得,这手艺简直绝了。”范荣奎并没有因为对方身份的卑微而小看,反而客气地道:“你别忙活了,快坐下,咱俩好好喝一杯。” 范春芳一晚上魂不守舍,时不时偷笑,似乎忘记了那天在东湖画廊看到的一幕。 一家人落座。范春芳从前吃饭紧挨着母亲,而今晚故意把椅子拉到陆一伟跟前,紧紧地挨着,不停地往碗里夹菜。 孙春云看到,对范荣奎道:“老范,你看看,都说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一伟回来了,完全把我俩给忽视了,白眼狼的。” “哈哈。”范荣奎爽朗大笑,道:“这不正常嘛,当年你嫁到我家时,还不是从你家偷鸡蛋往家里拿,你那厉害的嫂子都追上门来讨要了,哈哈。” “你个老东西,都多会的事了,还提。”孙春云假装捶了一拳,看得出,两人的关系还算不错。都说男人有了钱有了地位就会变坏,范荣奎也会如此吗?至少现在看不出来,一家人其乐融融,很是融洽。 0842 身在官场,自然三句话离不开工作。范荣奎问道:“你最近在忙什么?” 陆一伟把近期的工作如同汇报领导般讲了一遍。 范荣奎点点头道:“你这个想法很不错,一个地方贫穷并不可怕,如果连教育都忽视了,那真就破罐子破摔了,进入一个恶性循环,一辈子走不出去,一辈子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一辈子不会有什么发展。” 范荣奎讲话时,如同坐在主席台上,时而用手在空中比划,时而敲敲桌子,一脸严肃的表情透着威严,很有领导做派。 陆一伟不停点头应承,听着岳父的教诲。 范荣奎又道:“有什么困难你就和我说,随后我和金柱通通气,让他格外关照一下。实在不行我亲自去一趟。” “不用了。”陆一伟连忙摆手道:“我和郭书记从前就认识,对我还不错。” “哦,对,你看我这记性。”范荣奎一拍脑门道:“金柱原来就在北州市,挺好的一人,有发展前途。” 话题又绕到省一级层面,范荣奎道:“一伟,有些时候你要提高政治敏锐性,不能傻乎乎的横冲直撞。你也看出来了,省委黄书记和章省长的发展理念不同,一个是主张破旧革新,重振西江工业,一个是主推城市建设,大力推进城镇化。你不能说谁的理念好,也不说谁的坏,都对西江的发展有利。而此时,你就要认清形势,审时度势,既不能蒙着头搞企业改制,也不能主抓城市建设,而应该两边都兼顾起来。” “你就好比你们西州市摊派项目建设一事来说,这就是章省长的理念,用硬性指标来衡量一个地区的发展水平……” “好了。”孙春云打住道:“在家里吃个饭都不能安生,扯那么远干嘛,你说这些一伟能够得着吗?再说了,你不是说要把一伟调回来嘛,我倒觉得让一伟低调些,管他们那些事干嘛,干好了不是他的功劳,干坏了责任都推到他身上,咱现在就求稳,啥都不要想。” “你懂什么?”范荣奎瞪了一眼道:“男人嘛,就要有事业心。啥都不想就和凉粉似的,这样的人我压根看不起。” “好什么好呀。”孙春云急了,道:“你倒是有事业心,不还在宣传部嘛。和你一起参加工作的,哪个不比你混得好,就知道天天喝酒,你这也叫事业心吗?” “好了!”范春芳见风向不对,立马制止道:“你们还吃不吃饭了?都别说了,先吃饭。” 吃过饭,陆一伟主动收拾桌子,孙春云连忙道:“这些粗活那用得着你,你去客厅看电视吧。” 陆一伟回到客厅把来时带得袋子逐个打开,递给范荣奎一块手表道:“爸,你戴上看看合适不?” 没想到陆一伟还如此用心,范荣奎接过来看了看牌子,戴在手上比划了下,满意地道:“我刚好要换手表,你就买来了,很好,正合适,花了你不少钱吧?” 陆一伟一笑,避而不谈道:“您觉得合适就行。” “好,我非常喜欢。”范荣奎高兴地收下了。 陆一伟又取出一套化妆品送给孙春云。孙春云见后,乐开了花,啧啧夸奖道:“你瞧瞧一伟多心细,还知道给我们买东西,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用什么化妆品。” 一旁的范春芳有些不乐意了,道:“妈,这是一伟给你买的……” 孙春云看着女儿的表情,笑着道:“好好,我收下了,明天就用。” 对于陆一伟今晚的表现,范春芳一百个满意。一个男人从细小末节就能看出他的做派和人品,陆一伟显然是合格的,给她在父母面前长足了脸。她看到茶几上还放着一个盒子,猜想一定是给自己的,心跳加速,期待着有生以来第一份珍贵的礼物。然而,陆一伟并没有打开那个盒子,让她有些小小的失望。 “老范,快起来,咱俩出去散散步。”孙春云催促道,尽可能给两人创造单独的空间。 范荣奎一下子明白了意思,起身道:“走,快走,我还急得去打麻将呢。” 临走时,孙春云道:“晚上我和你爸就不回来了,去老房子住,那边好久没收拾了,过去看看。” 两人走后,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寂下来。陆一伟坐在那里抽着烟,范春芳则手无举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陆一伟把那个盒子递给范春芳道:“回来时我特意去了趟商场,也不知该给你买什么,你试试看看合身不?” 范春芳满怀期待地打开盒子,一件淡绿色的裙子静静地躺在那里。她拿起来迫不及待跑进卧室换上,羞涩地走了出来小声道:“好看吗?”说话间,双手不停地扯着裙角。 陆一伟把目光从电视上移到范春芳身上,举起的手静止在空中,眼睛不停地来回扫射着。这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专注范春芳,修长白皙的双腿如圆规钉在那里,纤细的腰围包裹的恰到好处,透过宽大的v型衣领看到若隐若现的肌体,如同夏日的一抹微风,清爽宜人,心情舒畅。 范春芳的五官虽没有佟欢那么精致,但仔细端看又有别样的隔世风情。她属于比较耐看的类型,猛一看并不出色,越看愈发觉得漂亮。桃腮杏脸,朱唇皓齿,双瞳剪水,芙蓉如面,冰肌玉肤,仙姿佚貌,既有传统女子的娇羞,又有现代女性的大气。 范春芳看到陆一伟如此看自己,心里美滋滋的,如同刚过门的新媳妇一般紧张地低头抠着指甲。 “好看。”陆一伟由衷地赞赏道。 范春芳缓缓抬起头,明亮的眸子与陆一伟深邃的眼神相撞,心脏噗通噗通跳动着,在夏日氤氲中逐渐升温。她明显地感觉到,陆一伟今天看自己的眼神与往日不同,难道他愿意接受自己了吗? 范春芳怯怯地走到陆一伟身边挨着坐下,正鼓起勇气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时,手机响了。 是三条的,知道他回来了,叫他一起去吃烤串喝啤酒。 陆一伟看了眼范春芳道:“你丫的鼻子真灵,我刚回来就来电话了,要不改天吧,我还有点事。” 这时,黑圈在电话里喊道:“你他妈的不过来,老子可不管你了啊。” 陆一伟有求于黑圈,只好含糊答应。 “三条叫我去喝酒,你去不去?”陆一伟征求范春芳意见。 范春芳日日夜夜盼望着和陆一伟待在一起,怎能放过如此宝贵的机会,点头道:“我去。” 两人相跟着下了楼,范春芳故意挽着陆一伟,见了熟人格外热情地打招呼,不厌其烦地介绍着陆一伟。 这里是省政府小区,出入的大多是一些达官显贵,陆一伟看到许多在电视上经常出现的人物,有些目不暇接。 快到停车位时,一个瘦弱的男子从一辆酒红色宝马车里走下来,范春芳见后,拉着陆一伟低下头加快了脚步。 “春芳!”男子看到了范春芳,主动打招呼。 范春芳咬着牙回头,强颜欢笑地道:“许磊,刚回来啊。” 许磊不停地打量着陆一伟,上前一步伸手道:“陆一伟,很高兴认识你。” 陆一伟对许磊有印象,好像在婚礼上喝过酒,可那天喝多了,完全记不清了。伸手回应道:“你好。” “出去啊。”许磊热情地问道。 “嗯,去见个朋友。” “哦,要不我送你们去?” “不必了,我们自己开车去。” “走吧,走吧。”许磊过度热情道:“反正我闲着也没事,就当出去兜兜风。” “许磊。”范春芳神情严肃地道:“真不用了,谢谢你。” “哦。”许磊有些怅然若失,转动了下手中的钥匙勉强一笑道:“那好吧。”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范春芳,恋恋不舍离去。 上了车,陆一伟并没有询问对方的情况。范春芳主动讲了起来,道:“他就是许磊,他父亲是省纪委副书记许寿松。和我爸在一起当兵,后又一起插队,一起返城参加工作,两家的关系特别好。他父亲有意让我嫁给许磊,可我对其并没感觉。” “哦。”陆一伟没有深入追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有些事,还是埋在心里为好。 到了滨河畔,一望无际的大排档沿着滨河绵延好几百米,人头攒动,叫声起伏,好不热闹。范春芳很少来这种地方,充满了新鲜感,不停地张望着。 “这里!”三条站起来冲着陆一伟挥手。 走过去后,黑圈看着范春芳瞪大眼睛唏嘘道:“哎呀妈呀,嫂子,你今天实在太漂亮了。看了你,再看其他女人,简直暗淡失色,连兴趣都没有。” 被人夸赞,范春芳心里得意,大方地道:“你们怎么没把太太带过来啊?” “太太?”黑圈疑惑,回头对三条道:“你听听,有文化的人说话都不一样。人家叫太太,多么高雅,我们叫婆娘,土得掉渣,能一个档次嘛。” “哈哈……”黑圈的话逗乐了所有人,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0843 “一伟,到今年我们可整整毕业十年了。”三条感慨地道。 陆一伟长吁短叹道:“可不是,一晃眼都十年了,时间过得真快,有些事还来不及回忆,已经变得物是人非了。” “我有个提议。”三条道:“我提议今年过年组织咱汉语言二班的同学聚会,怎么样?” “好啊!”黑圈拍手豪爽地道:“三条,由你来组织,一切开销我包了。” “这没问题,由你这土大款,高兴还来不及呢,哈哈。” “来来来,嫂子,咱俩喝一个。”黑圈放到范春芳跟前一**啤酒,主动邀约。 陆一伟连忙挡酒,道:“黑圈,别让她喝,我跟你喝。” “别打岔,咱俩待会再说,现在我是和嫂子喝。”黑圈推开陆一伟,问道:“嫂子,给个面子吧?” 范春芳看了陆一伟一眼,似乎在征求意见。见陆一伟没有说话,拿起酒**爽快地道:“黑圈兄弟,你说怎么喝。” “哟呵!”黑圈对范春芳的口气有些吃惊,道:“这样吧,我把这**喝了,你喝半**怎么样?” 范春芳一笑,道:“既然你能喝一**,我也能喝。” “听听这口气,来,干了!”黑圈本以为范春芳在吹牛,没想到范春芳眼睛都没眨一下,拿起酒“咚咚”三下五除二喝了下去,把陆一伟和三条都看蒙了。 “好酒量!”三条发自内心感叹道:“看不出来啊,嫂子还有这两下子。” 陆一伟赶紧从餐巾纸盒扯出两张纸塞到手里,关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范春芳擦了擦嘴,像没事人似的摇摇头。 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黑圈打开了话匣子:“嫂子,我和你说啊,上大学那会,一伟可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人长得帅文笔好,口才一流体育也好,追他的女生从这头一直能排到河尽头,宿舍楼道里的电话只要想起,那必定是他的。而且那些小女生三天两头送礼物,把我们哥几个羡慕的啊,都想揍他娘的了。” “哈哈……”三条笑着表示认同,道:“嫂子,黑圈说得一点都不夸张。我记得有个大一的小学妹,雷打不动地每天给一伟写情诗,那肉麻的啊,我的牙都酸倒了。我到现在还记得最经典的一句,什么来着,对,你是一道淡淡的云角,像冬日里尘封的暮色,你是一汪悠悠的雾尾,像夏日里流浪的心歌,我愿用时间敲打叠叠的轮回,去斟酌皑皑的月光,爱上你,就在不经意间,哎呀我的妈呀,我都快恶心死了。” “哈哈。”黑圈放肆地大笑起来。陆一伟上前捶了三条一拳道:“你他妈的就知道数落我,你忘了那黑妞了?” 提及此事,黑圈立马来了劲,瞪大眼睛道:“对对对,都把这茬给忘了。嫂子我和你说啊,有个数学系的女生,长得膘肥体壮,黑不溜秋,偏偏看上了三条,展开了猛烈攻势。今天送个苹果,明天送个香蕉,痛苦了他一人,幸福了我们,每天都有好吃的,哈哈。” “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喝酒!” 几人回忆着大学生活,范春芳默默听着。尤其是听到陆一伟的“风流史”后,心里美滋滋的。这说明什么,我男人有魅力啊。不管你们谁追,到头来他只属于我一个人。 “猴子,来喝酒啊,一晚上也不吭声。”陆一伟见猴子一直不说话,而是蜷缩在角落陪着傻笑。因为绑架潘成军的事,猴子到现在都满是愧疚,见了陆一伟总觉得亏欠。而陆一伟似乎忘了这事,并不与他计较。计较有什么用,事情都发生了。毕竟同学一场,而且又在一个宿舍度过四年,没必要纠缠着不放。 猴子拿起酒**与陆一伟碰了下,喝了下去。 一行人一直喝到凌晨,才恋恋不舍散去。临走时,黑圈悄悄告诉陆一伟:“你那事我给你联系了几个下家,估计近段时间就能出手,等我电话吧。” “好,谢谢了。” “客气个毛!”黑圈捶了一拳,潇洒离去。 回去的路上,陆一伟关心地问道:“你没事吧?”范春芳今晚喝得不少,让陆一伟刮目相看。 范春芳摇摇头,笑着道:“我没事。” 回到家中,范春芳乘着陆一伟休息的间隙,赶紧去卫生间洗了澡,把杨冉送给她的内衣换上,还不忘喷了香水,有些羞涩地跑回卧室钻进被窝里,期待着美好时刻的发生。 陆一伟表面上在看电视,其实一直关注着范春芳的一举一动。他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但心里总觉得别扭。他还认为范春芳是自己的下属,突然间睡在一张床上,有种“偷*情”的感觉。 “一伟,睡吧。”范春芳在卧室叫唤着,陆一伟掐灭手中的烟头起身洗了澡走了进去,正要关灯时,范春芳道:“不要关灯。”说着,缓缓地掀开被子,眼前的一幕让陆一伟惊呆了,如同一件雕刻精美,工艺精湛的艺术品,让人望眼欲穿,有些难以抗拒。 在美好事物面前,男人似乎都无法拒绝,随着空气中荷尔蒙浓度的增多,陆一伟有些不自由主爬上了床,范春芳呼吸急促,闭上了眼睛…… 一通狂涛骇浪后,两人精疲力尽相拥依偎在一起。范春芳深情地望着陆一伟,脸上绽放出迷人的微笑,道:“一伟,你后悔娶我吗?” 本来兴致很高,范春芳一提这事,陆一伟有些失落,道:“春芳,咱能不提这事吗?” “不,我想倾听你的心声。” 陆一伟摸着范春芳光滑的肌肤道:“你说呢?” 范春芳从陆一伟眼神里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像一只小兔子钻进怀里,甜蜜地道:“一伟,谢谢你。今生你给了我最大的幸福,下辈子我都会加倍偿还你。” 陆一伟在范春芳额头亲吻了一口道:“别说傻话了,既然我们走到了一起,我应该担起一个男人的担当,睡吧。” 范春芳似乎很兴奋,完全没睡意,很珍惜与陆一伟在一起的时光,道:“一伟,我想有一个我们自己的家,我们买套房子吧。” 陆一伟很是疑惑,道:“东州市不有我们的家吗?” 范春芳道:“我毕竟在江东上班,你又不在东州上班,我想在江东买一套。” “嗯,行,我们明天就去看看。”对于现在的陆一伟来说,买一套房子也就是煤矿上一天的利润,简直是小意思。这一切范春芳并不知情。 听到陆一伟同意了,范春芳激动地做起来,从床头柜抽屉里取出一张存折交给陆一伟,道:“这里面有10万元,是我这些年的积蓄。我盘算过了,咱去偏远一点的地方买,一平米也就3000元左右,买个100多平的,再找我爸借点,应该够首付了……” 听着范春芳精打细算过日子,陆一伟觉得她有些可爱。把存折塞给她,轻松地道:“行了,这钱你留着吧,买房子的钱不用你操心。” “怎么不用我操心呢。”范春芳认真地道:“你一个月也就挣得1000多元,每天各种应酬下来,估计也没多少积蓄。拿着,听我的,我省着点花到年底还能攒下几个。” 是啊,如果当初自己破罐子破摔,一蹶不振,到如今还不是靠着那点死工资过日子嘛,甭说买房子,就连日常生活都难以维系。 陆一伟没有反驳,道:“行了,先睡吧,明天再说。”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醒来后,范春芳已经做好了丰盛的早餐。进了卫生间,洗漱台上放着洗面奶,毛巾整整齐齐叠放在一旁,牙刷上已经挤好牙膏,如此贴心,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吃过饭,两人结伴出门,范春芳指挥着往郊区方向走,而陆一伟直奔市中心较繁华的地段走去。范春芳有些焦急,道:“一伟,你走错了,你到底要去哪?” 陆一伟看着范春芳格外较真的样子有些可笑,安抚道:“咱不去那么远住,就去最好的地段,最好的小区。盛景御园听过吗?” “你疯了吧?”范春芳有些吃惊,道:“那里的房价均价都在6000多一平,我们现在的这点钱连个卫生间都买不起。” 陆一伟淡然一笑,不理由踩下了油门。 盛景御园是新开发的楼盘,张志远家也正好在这个小区。 进了售楼部,范春芳忐忑不安,询问房价后,一个劲催促陆一伟离开。陆一伟则指着一栋楼问道:“这栋楼最大的户型有多少?” 售楼小姐一听对方的口气就是大客户,热情地介绍道:“先生真有眼光,这栋楼是我们的二期工程,也是我们公司最好的一栋‘楼王’。南北通透,四处无遮挡,而且都是复式结构,楼上有花园平台,闲暇时可以在花园里喝着咖啡晒太阳,非常舒适。最大的面积有300多……” “快走,快走,这不是我们能买得起的。”范春芳越听越离谱,催促陆一伟离开。 陆一伟扬手一指,道:“就要这个了,多久交房?” 售楼小姐脸上乐开了花,道:“如果您现在交钱的话,我们可以给您打九折,而且现在就能拿钥匙装修。” “可以,我先交个定金,下午过来付清。” 0844 “一伟,你疯了吗?”范春芳听着陆一伟的口气,觉得不可思议,拉到一边小声道:“这一套房子下来上百万,你从哪偷那么多钱?” 陆一伟故意道:“你不相信我吗?” “这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范春芳有些急了,道:“这里根本不是我们工薪阶层居住的地方。听我的,郊外虽远一点,但至少在我们的承受范围内,走吧。” “这你不用管了,我既然敢来就能买得起。”说完,掏出手机走到一旁打给了潘成军。不一会儿回来得意地道:“搞定,下午就过来付钱。” “啊?”范春芳惊讶地张大嘴巴,道:“你有那么多钱?” 陆一伟淡然一笑,潇洒走了出去。 路上,范春芳心里七上八下,几次想询问都咽到肚子里,实在憋不住了,鼓起勇气问道:“一伟,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 “啥?” “是不是……是不是拿别人的了……”范春芳低声道。 “开什么玩笑!”陆一伟轻蔑地道:“你觉得我陆一伟是那样的人吗?” “我当然相信,可……”范春芳急得语无伦次。 “行了,这事我随后会和你解释。”陆一伟道:“钱的来源保证干净,而且我也是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的。” 范春芳没有追问,心里却愈发紧张。 路过谷未区商业中心,陆一伟一眼瞟到女儿陆菲雨一个人在马路边玩耍,一辆自行车急速而过,吓得他心都悬了起来。赶紧靠边停车,走上前将小雨抱起来。 “爸爸!”小雨见到陆一伟异常兴奋,一下子抱紧脖子,生怕溜走似的。 对于女儿,陆一伟亏欠的太多太多,即便是想办法弥补,都换不回她缺少父爱的童年。孩子是无辜的,大人是自私的,然而,他无法改变这一事实。 “小雨,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陆一伟十分严肃地道。 小雨嘟着小嘴,耷拉着脑袋道:“妈妈在店子里忙活生意,没人陪我玩,我只好自己玩了。” 这时,李淑曼从店子里发疯似的跑了出来,看到陆一伟后,愣在原地。 陆一伟对李淑曼的做法有些生气,上前道:“淑曼,你怎么能让孩子一个人跑出来玩呢,人来人往的,多危险啊。” 李淑曼眼珠子盯着范春芳看,有些愧疚地低下头道:“对不起,一伟,刚才店子里实在太忙了,转眼间小雨就不见了。” 陆一伟没再指责她,毕竟一个女人家带孩子辛苦,道:“行了,把孩子看紧一点,一旦出个事后悔都来不及。” 李淑曼像犯了错误的孩子似的低下了头。 “你脖子上怎么了?”陆一伟看到李淑曼脖子上有伤痕,关心地问道。 李淑曼见陆一伟发现了,赶紧用手捂住,闪烁其词道:“没,没什么。” “爸爸,是原来那个爸爸打妈妈了。”小雨童年无忌,道出了实情。 “怎么回事?”陆一伟放下小雨,不避讳范春芳拿开李淑曼的手,看到脖颈上两道长长的疤痕,还带着血丝,刚刚结痂。神清严肃地问道:“他打你了?” 李淑曼拼命地摇头,两行泪落了下来,抱起小雨扭头飞快地进了店子。 陆一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回头看了眼范春芳,跟着走了进去。范春芳见此,也紧随其后。 “春芳,你带着小雨出去玩一会,我和淑曼谈点事。”陆一伟道。 范春芳虽没见过李淑曼,但基本上猜个差不离,抱起小雨道:“小雨,阿姨带你去买好吃的好吗?” 小雨一开始还拒绝,听到买好吃的,立马答应蹦蹦跳跳离去。 “她就是你妻子吗?”李淑曼隐约听到陆一伟结婚的消息。得知后,晴天霹雳,最后的一丝希望幻灭了。本指望陆一伟看在孩子的份上会与她复婚,然而,因为父亲的再次刺激彻底让两人越走越远。很长一段时间精神恍惚,可又能怎么样呢? 陆一伟没有回答,追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淑曼拼命地摇头,始终不肯说实话。惹怒了陆一伟,转身离去道:“我找他去。” “一伟,回来!”李淑曼声嘶力竭喊道:“你别去找他。” 陆一伟返回来问道:“那你和说说到底咋了?” 李淑曼抹着眼泪道:“昨天,他过来找我要钱,我没给他就打我。” 陆一伟顿时火冒三丈,咬着牙道:“他为什么找你要钱?” “他说他做生意赔了,没钱养孩子,几次三番过来找我,陆陆续续差不多给了他十几万,还不知足,昨天又张口要五万,我那有那么多钱,他二话不说就打,还扬言明天还要过来。如果不给,就把店子给卖咯。” 李淑曼口中的“他”,是她与陆一伟离婚后在父亲的安排下又下嫁的一男人,叫冯良春,江东市人,父母亲都是下岗职工,家庭条件并不优越,当初之所以与李淑曼结婚,看上了她父亲李登科的钱。婚后开始的生活还算满意,有车有房,日子过得惬意。随着胃口的增大,李登科切断了经济供给,随即态度骤变,时常对李淑曼实施家庭暴力。李淑曼实在忍受不了,咬着牙再次离了婚。可她与冯良春还有个孩子,毕竟是亲生骨肉,时常想念,两人私底下还有交往。所以的一切,都是她那个命比天高的父亲一手做下的。 听到这个吃软饭的男人,陆一伟气不打出来,必须狠狠地教训下这个不识好歹的狗东西。道:“淑曼,这事我本不应该管,但我知道了就必须管。我现在去找他,一会就回来。” 见陆一伟替自己撑腰做主,李淑曼眼泪哗哗流,却又不希望把事情闹得太僵。道:“一伟,你还是别去了。他要钱我明天想办法给,你去忙吧。” 陆一伟那咽得下这口气,道:“这事必须有个了断,我去去就来。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他。” 出了门,陆一伟给范春芳打了电话,径直往冯良春的住所极速驶去。 来到住所上了楼敲门,不一会儿,冯良春懒洋洋地打开门,看到陆一伟后,吃惊万分,黑着脸道:“你怎么来了?” 看着冯良春的模样,陆一伟十分想上去给一巴掌,隐忍下来不理会强行进了屋,问道:“就你一人?” “哦。怎么?”冯良春鄙夷地道:“你还想把我儿子也带走?” 没有女人的家简直不像家。房间里臭气熏天,东西扔的到处都是。茶几上放着五六个吃完未扔的方便面桶,烟灰缸里戳满了烟头,沙发上脏兮兮的,看着让人作呕。 陆一伟走进去,猛然一回头抓住冯良春的领口拖了进来。冯良春身板瘦弱,那吃得住浑身是劲的陆一伟,重心不稳打了几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给老子放开!”冯良春勃然大怒,使劲挣脱,却拧不过陆一伟如同钳子般的手。 陆一伟松开手,“啪”地往脸上重重地甩了一巴掌,还没等对方回过神又是一巴掌,紧接着抬起腿往猛地一踹,冯良春一下子倒地,脑袋磕到门上。 陆一伟走过去揪着头发又提溜过来,噼里啪啦一通狂揍,手脚迅速,冯良春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发泄了一通,陆一伟心中解了气,把染到手上的血迹抹到冯良春衣服上,道:“冯良春,没本事别那女人出气,有种冲我来。如果再让知道,下次就没这么轻了。” 冯良春脑袋发懵,心里直哆嗦,却嘴上硬气,指着陆一伟道:“好哇,你敢打我,信不信你今天走不出这个家门?”说着,掏出手机打电话。 陆一伟顺势一个飞脚踢飞手机,揪过来把头摁倒茶几上道:“我再说一遍,我这人最讨厌打女人的男人,李淑曼与你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你要是不服气,老子和你奉陪到底。” 冯良春求饶道:“大哥,大哥,我知道错了,你松手,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见对方服软,陆一伟松开了手。 冯良春站起来摸着红肿的脸,道:“陆一伟,这事咱俩没完。” “没完?”陆一伟挑眉道:“我今天就是和你来了断了,说吧,你要多少钱。” “哼!”冯良春冷笑道:“别以为你有俩臭钱就穷得瑟,谁不知道你是个贪官,我用着还嫌脏。” 冯良春的话再次激怒陆一伟,瞪大眼睛指着道:“你他妈的把嘴巴放干净点,再胡说八道老子撕烂你的嘴。” 冯良春是典型的欺软怕硬的人,嘴上咬着硬,心里直打摆子,道:“这是我和淑曼之间的事,好像和你没关系吧?” 陆一伟懒得和他费口舌,放狠话道:“冯良春,今天到此为止,我警告你,如果你再敢骚扰淑曼,小心你的腿,我说到做到,别试着挑衅我,你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资格。”说完,转身离去。 下了楼,陆一伟意识到冯良春这种小人不会就此罢休。如果不一次制服他,以后肯定还会去骚扰李淑曼。想着,掏出手机给黑圈打了个电话。 黑圈黑白两道通吃,在江东市算是比较出名的狠角色。听陆一伟讲诉完,道:“行了,这事就交给我了,保证这孙子不会再去。” 陆一伟不放心地叮嘱道:“教训下即可,千万被整的动静大了。” “这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0845 回到店子里,李淑曼正倚在门口面带愁容翘首盼望,看到陆一伟急匆匆地跑过来问道:“一伟,你没把他怎么着吧?” 陆一伟不想让她担心,轻松一笑道:“没事,我就和他谈了谈。以后他要是再来找你,立马告诉我,听到了没?” “嗯。”李淑曼怅然若失点了点头。 “最近生意还行吗?”陆一伟关心地问道。 李淑曼道:“还行,做服装生意一般冬季才是旺季,平时也没多少人。” “哦。”陆一伟道:“淑曼,让你不做生意闲着也不现实,但小雨才是最重要的。我建议你雇个人看店子,你每天来转一圈就行,还是安心带孩子吧。” 李淑曼向来对陆一伟言听计从,道:“嗯,再过两天小雨就开学了,到时候我就雇人。” “小雨成绩怎么样?” “还行,班里中上等。” “那她还学舞蹈吗?” “不了。”李淑曼道:“自从佟欢的舞蹈工作室关闭后,她说什么都不去学了。我尝试着换了几个班,她说只要佟老师,我也没办法。” “哦。”陆一伟想起佟欢的话,道:“不学也罢,随后我找找佟欢,看看能不能单独给小雨上课。还报的其他特长吗?” “还报的画画,可小雨貌似不喜欢,只对舞蹈感兴趣,唉!”李淑曼叹气道。 陆一伟能理解小雨的心情。自己小时候也一样,喜欢哪个老师那门功课就好,而且喜欢学。不喜欢的就稍微差点。道:“行吧,随后我找佟欢说说。” 这时,范春芳带着小雨回来了。 “爸爸,妈妈,你看范阿姨给我买了多少东西,还有我最喜欢的芭比娃娃,太开心了。”小雨拿着玩具蹦蹦跳跳地道。 李淑曼看着范春芳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心里不是滋味。客气地道:“让你破费了,谢谢啊。” 范春芳喜欢小雨,道:“淑曼姐客气了,这都是应该的。” 陆一伟没有说什么,只觉得亏欠小雨实在太多,试图用其他方式来弥补。可心灵的空白和情感的缺憾,用什么都无法弥补。 中午,一家人在一起吃了顿饭。回去的路上,范春芳小心翼翼道:“一伟,我有个提议,等我们有了自己的家后,能不能礼拜天把小雨接过来?” 没想到范春芳如此善解人意,这也是他心中的想法。道:“你不会嫌弃吧?” “怎么会呢?”范春芳一本正经道:“小雨是你的女儿,这么长时间离多聚少,想必你也想她吧。何况小雨乖巧懂事,聪明漂亮,我十分喜欢她。” “行。” 回到家中,范春芳心里还惦记着上午买房的事,忧心忡忡问道:“一伟,你和我说实话,你从哪来那么多钱买房子,该不会……” 陆一伟本想瞒着范春芳,但瞒着也不是长久之计,只好道出了实情。 听到陆一伟还有另一面,范春芳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结结巴巴道:“那意思是东成煤矿就是你的?” “对啊。”陆一伟淡然道。 “那潘成军和李海东是给你打工的?” “也是也不是。”陆一伟道:“都是自家兄弟,相互帮忙挣点钱。我身在官场,总不能自己去经营吧。” 范春芳在省国土厅上班,自然知道开一座煤矿意味着什么。以现在的形势,日进万斗根本不是做梦。怪不得陆一伟上午买房口气那么大,原来如此啊。有些担心地道:“一伟,这事你可得小心啊,万一要是拿此事做把柄,一百张嘴都解释不清楚。” “这我自然清楚。”陆一伟道:“当初我也没想得开煤矿,仕途失意总的给自己留条后路吧。能有今天的一切,全仰仗于老领导张志远。如果没有他帮衬,也就没有我今天。煤矿所有的手续与我沾不上丁点关系,这个你放心。另外,也没多少人知情。所以,我希望你能保密,暂时不要和爸妈说。” “嗯,我知道该怎么做。”范春芳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摇晃着陆一伟的臂膀道:“一伟,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我们既然是夫妻,希望你能坦诚。即便将来出了什么意外,我也好替你分担解忧。” 看到范春芳一脸焦虑,陆一伟淡然一笑道:“放心吧,我陆一伟做事向来小心谨慎,绝不会留下任何破绽。即便将来有人知道了,随便他们查。” 听到陆一伟如此大意和自信,范春芳略感不安,但她相信陆一伟能处理好一切。 下午,李海东带着钱过来了。买房前,范春芳拦住了。她给国土厅的领导打了个电话,几番来回折腾,在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下,以八折的最低价格成交。开发商经理得知对方的背景后,又把零头免掉,并免费赠送了地下室和停车位。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一眨眼的功夫周末就过去了。分别的时候范春芳依依不舍,含着眼泪目送陆一伟的车缓缓离去。 这两天陆一伟人虽在江东市,但用电话掌控着黑山县的情况。招录教师的公告在周末已经发出去,周一报名现场异常火爆。 第一天报名结束后,陆一伟拿到报名单,报名人数达到200多人,居然还有不少外省的大学生,其中不乏有名牌大学的学生。由此看来,如今大学生的就业压力不轻。 与此同时,陆一伟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几乎都是想托关系走后门安排自己亲朋好友。竟然一向正直的纪委书记吴世勋也亲自登门,希望让自己侄女能够进来,给他出了个大难题。 在人情社会当道的今天,如果过于耿直一把尺子量到底显然不现实,可完全放开后门让各种关系进来,违背了招录的初衷。招进来的人是改变黑山县落后的教育,而不是悠闲地喝茶看报纸,他是怎么想,外人就不见得了。 面对这一棘手问题,陆一伟统一答复是,先考吧,等成绩出来再说。 周大科那边有了眉目,重金挖过来七八个退休老教师,还从省城最好的中学西江大学附中挖来一个经血经验丰富的教师坐镇,一下子提高了东关中学的声誉。当然了,人家之所以回来,自然要拿到高额的回报,他不敢做主,征求陆一伟意见。陆一伟想都没想就爽快答应了,还是那句话,钱的事他来想办法。 此外,高考复读班招生工作同步启动。周大科本以为报名的人会很多,结果几天下来报名的人寥寥无几,可把他给急坏了。说到底,谁家都不愿意拿自己的孩子当赌注,送到一个刚刚成立的东关中学,多少没有底气。 周大科再次找陆一伟商量对策。人家不愿意来,他也没什么办法,总不能强迫人家来吧。 “你不是说要从南阳县挖几个高考失利的学生吗,怎么样了?” 周大科叹了口气道:“倒是有几个学生愿意来,可学生家长一直犹豫不决,还在考虑当中。” 陆一伟直接道:“你去和他们说,只要愿意来,学费食宿全免,在此基础上,高考超过本科线一分就奖励100元,上不封顶。100不行就200,对于特殊的尖子生叠加到500都可以。” 周大科,惊讶地张大嘴巴道:“陆书记,这下来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啊,县里会同意吗?” “这事你不用管。”陆一伟下定决心要让黑山县教育改变面貌,道:“你负责挖人,县里那边我去协调。” “好。”有了陆一伟这句话,周大科底气十足道:“如此一来估计会有不少学生愿意来,不仅不玩钱,还可以赚钱,这样好的事真是闻所未闻啊。” 与此同时,由县长靳荣光负责的东关中学教学楼项目这两天已经破土动工,三个工程队同时进场,任何手续都没有办理,要在短时间内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事,一切都显得那么匆忙。但时间不等人,全速开足马力昼夜不停运转。 也奇了怪了,上半年是干旱,一滴雨都没有。可自从入伏后,老天爷如同发怒似的,每天都在下雨,把严步高和靳荣光急得团团转。不知谁想得主意,把施工现场搭了个硕大的雨棚接着干。人的想象力是无穷的,尤其是体现在应付上级检查上,聪明才智发挥的淋漓尽致,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 东关中学教学楼表面上是民生工程,实则是作秀工程。如果郭金柱没在大会上大发雷霆,或许黑山县的执政者们绝不会动这脑筋想着改变。思想观念落后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心思完全不在发展上。 陆一伟坐在办公室为钱的事发愁。他找到严步高提及此事,严步高立马反应强烈,连忙摆手道:“一伟,你说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和我提钱。县里实在是入不敷出了,一分钱也拿不出来。东关中学先前预算是180万元,可实际下来至少要到了三四百万了,还不算相关配套工程,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了,你再想想其他办法吧。你人脉广,可以跑跑上级部门,只要能要上钱,我可以做到不截留全部用到教育上,好吧?” 严步高如此,靳荣光躲着连面都不见。县里真的没钱吗?这种“秘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陆一伟不得而知。思来想去,他把目光集中到企业上。 0846 按照分工,陆一伟还联系玻璃厂和蚕厂。本来早就想去看看,但一直没时间只好搁置。能不能到企业“化缘”呢,他决定试一试。 “小康,过来一趟。” 赵小康听到陆一伟叫他,迅速跑了过来道:“陆书记,您找我?” 陆一伟起身道:“走,咱俩去一趟玻璃厂。” 赵小康立马问道:“需要不需要联系电视台和报社?” “带他们去嘛,又不是调研,别整这些虚的。”县级新闻媒体如同鸡肋,丢了可惜,不丢用似乎没什么用。屁大的县城能有什么新闻报道,无非是家长里短的。不过作为党的喉舌,更多的是宣传县领导的活动。陆一伟作为县委副书记,自然是报道的重点对象。不过他向来不喜欢自吹自擂,有那吹牛的功夫,还是多做点实事为好。 玻璃厂位于县城的最南端,一进院子就看到尘土飞扬,烟囱里冒着大黑烟,与外面简直是两个世界,陆一伟不由自主地蹙了蹙眉头。 由于赵小康先前打过电话,玻璃厂厂长朱晓波早早在门口等候。陆一伟看着一个衣衫褴褛,灰头土脸地人站在大门口冲着自己微笑,还以为是厂子里的工人。没想到对方主动走上前来热情迎接:“陆书记,我早就盼着您来了,今天总算盼来了。” 赵小康在一旁小声道:“这就是玻璃厂的厂长朱晓波。” 陆一伟难以想象,一个厂长此番模样,大出意外。人不可貌相,他从来不因为职业工种的不同而小看其他人,上前伸出手笑着道:“朱厂长好。” “哎呀,还是算了握手吧,你看看……”朱晓波有自知之明,紧张地在衣服上搓着手。 陆一伟倒不在乎,也没有架子,没有考虑抓住对方的手道:“初次见面,怎么能失礼呢,呵呵。” 陆一伟这一小举动迅速拉近了距离,让朱晓波刮目相看,很是感动。最近几年来,县里的领导都嫌他这里脏,几乎无人问津,更没有人过问。严步高和靳荣光仅来过一次,看到厂子的效益,此后再无踏入。 朱晓波连忙解释道:“陆书记,刚才接到赵主任通知时,我还在生产线上忙活,这不,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实在不好意思了。” “我又不是什么大领导,搞那些形式干嘛。”陆一伟丝毫不介意,好奇地问道:“你堂堂一个厂长,还要亲自上生产线?” “唉!”朱晓波叹气道:“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啊,厂子效益不好,现在连工人都不好招,即便是招上,经常性地就发不了工资。工人抱怨多,来了走走了来,流动性十分大,而且都是些新手,不懂技术操作,只好我亲自上生产线督阵,没办法啊,唉!” 陆一伟本来是想化缘,听到此心里凉了一半。可既然来了,不进去坐会也说不过去,只好跟着走了进去。 一进院子,八十年代的画风扑面而来。所有的建筑清一色红墙灰瓦,墙上依稀可见当年大跃进时期的标语,在一个角落里,甚至早已淘汰的停放着老解放卡车,就连厂房的门都是当年的木门,漆皮脱落,斑驳岁月,让人怀旧。 进了办公楼,同样没有丝毫改变。门框窗框刷着绿漆,门口的黑板上还是用毛笔书写。办公室内,宽大笨重的老式办公座椅板凳,墙上张贴着**和斯大林的画像,桌子上放着老式电话,墙角堆放着一台286电脑,上面布满灰尘,似乎很久没人使用。唯一能感受到现代气息的,就是办公桌前的饮水机了。 “陆书记,不知道您要来,我什么都没准备,你看看这乱的。”朱晓波一直自责,又忙活着倒茶发烟,生怕招待不周。 “行了,老朱,别忙活了,都是自己人,那么客套干嘛。”陆一伟拉着朱晓波坐下来道:“我也是临时起意,路过了过来看看,没别的意思。” “您能来就是对我们玻璃厂最大的鼓励了,真心谢谢。”朱晓波饱满深情地道。 寒暄一会后,陆一伟道:“我刚才听你说厂子效益不好,情况不容乐观吗?” 提及厂子,朱晓波再次长吁短叹,道:“陆书记,我和你说实话,玻璃厂马上到了濒临倒闭的边缘了,现在是勉强度日,如果今年下来再亏本,我就真打算把厂子卖了,实在耽误不起啊。” 陆一伟看着朱晓波满脸愁容,道:“老朱,你别激动,坐下来慢慢说。” 因为陆一伟第一次来,朱晓波讲起了玻璃厂的背景:“这玻璃厂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了,也属于三线工厂。后来因为文*革停了将近十几年,八十年代初又重新开工一直到现在。刚开始时,企业效益特别好,订单一个接一个,简直供不应求。可到了九十年代随着工艺水平的提高,厂子的效益一下子就不行了。我们也试图想过换生产线及设备,但几百万的资金望而却步,没那个能力敢尝试。” “设备跟不上,产能产值自然不行了,这两年甚至连订单都接不上了,这日子真心不好过。” 陆一伟听完后道:“那你想过走改制的路子吗?” “怎么不想,做梦都想。”朱晓波道:“省里不是要对企业进行改制吗,我迫切希望早点改制,哪怕把厂子全部卖了我都乐意。现在这个样子,看的我实在心痛啊。” “嗯,企改现在还试点阶段,将来肯定会到黑山县。”陆一伟道:“我的意思是,你想过让外面的资本进来吗?” “试过了,没用的。”朱晓波道:“前两年有个企业想过来投资,为了职工的利益我也不能拦着,当场同意。可不知为什么,已经谈判到实质阶段了,该企业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再也找不到人影。后来一打听,人家去了邻省投资去了,嫌我们这里投资环境不好。” “维持这么多年,也够为难你的。”陆一伟对朱晓波十分同情,道:“需要县里为你做点什么吗?” 听到此,朱晓波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了,道:“需要的太多了,目前最需要的当然是资金了。如果县里能出钱帮助我们更换设备,别无他求。” “一套设备的多少钱?” “我们现在主要生产的还是最普通的玻璃,产能结构单一,且利润极其低,而其他玻璃厂已经开始生产钢化玻璃,中空玻璃等,已经远远落后人家了。如果上生产钢化玻璃生产设备,日本进口的少说也在几百万。” 得!本来是要钱,现在对方和自己伸手要钱了。他不能露出破绽,道:“你说的这个情况向严书记和靳县长反映过吗?” “怎么没有,报告都打上去好几回了,一直杳无音讯,石沉大海。”朱晓波有些无奈地道:“这也不能怨严书记靳县长,换做谁这日子都不好当家啊。” “这事我心里有底了,随后我会专门过来和你研究此事。”陆一伟起身道:“老朱,你的想法和思路完全没问题,能跟得上时代发展。玻璃厂虽是县属企业,但不能坐等输血,更应该多想想出路。我们县本来也没几家企业,你要是再倒闭了,县里可真就没什么了。” 朱晓波也不指望陆一伟能解决,领导来都是走马观花看一看,提到实质性问题就退缩,让他倍感失望,可又有什么法子。道:“陆书记,您的话我记在心里了,我尽力而为吧。” 从玻璃厂出来,陆一伟问赵小康:“蚕厂也是这个样子吗?” 赵小康实话实说道:“陆书记,蚕厂还不如玻璃厂呢,更是入不敷出,面临倒闭。虽是县属企业,其实早就私有化了,勉强能维持日常运转。” “哦。”陆一伟的心彻底凉了。对李二毛道:“掉头回县委吧。” “您不去了?” “暂时不去了。” 现在还不是解决企业问题的时候,当务之急是眼下的教育困境。周大科一下子增加了那么大开支,不赶紧解决,所有的努力付之东流。 回到办公室,陆一伟想了许久都理不出头绪。他都有让自己煤矿以支教的名义捐赠,可东成煤矿在东州,两者扯不上边,真要是捐赠了,说不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这办法行不通。 要不让牛福勇放点血?可想到他现在急需用钱,只好放弃。 那箱东西到现在都没出手,基金会的事还没影,也不能自己掏腰包啊。也不能去市里要啊,郭金柱刚刚给他批了200万元,已经是很大的人情了,再张口那好意思。想来想去,似乎走进了死胡同,找不到任何出口。 就在这时,陆一伟想到了张东子。对呀,他企业做得那么大,何不让他支持下黑山县的教育呢。问题来了,人家凭什么平白无故地出钱,没有信服的理由啊。不过到了这当口,陆一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决定试一把。 0847 “喂,是张总吗?” “哪位?”张东子用极其不友好的态度道。 陆一伟并没有计较这些小节,道:“我是陆一伟。” “哎呦,是陆书记啊。”张东子立马转变态度,谦和地道:“实在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是要账的,您千万别计较啊。” 前面提到,张东子是黑山县的风云人物,其深厚的背景涉及军方,地方政府压根不敢动他一根毫毛,任由他胡作非为,横行霸道。而郭振彪敢如此嚣张狂妄,从某种程度上与张东子有莫大的关系。因此,黑山县要想改变,张东子是极其关键的人物。 在张东子的称呼上,陆一伟斟酌许久,直呼其名有失礼仪,称兄道弟有**份,称呼张总相对比较贴切。笑着道:“张总,忙啥嘞!” 张东子懒洋洋地坐在办公桌前道:“能忙啥,无所事事呗,陆书记要不过来喝茶?” 陆一伟正等着他这句话,道:“现在恐怕不行啊,还有些事要处理,晚上吧。” “行,晚上我派车过去接你。” 陆一伟没再客气,爽快答应。 晚上,张东子派他的大奔接上陆一伟,径直往县城中心的一家娱乐城驶去。 黑山县虽穷,但娱乐业一点都不受影响,一到晚上人声鼎沸,人来人往,敢情老百姓赚的钱都花在这上面了,形成一个奇特的经济怪圈。一般情况下,经济发达的地方娱乐业才会繁荣,比如说南州市,靠着房地产业拉动娱乐业,那黑山县靠什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当地群众的思想过于开放,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过于安逸,实在让人费解。 凯撒娱乐城,位于县城正中心,这里原先是工人活动中心,供当时的厂矿职工子弟娱乐活动。后各类企业撤走后,昔日的热闹一去不复返,留下空荡荡的房子。张东子看上了此地,经过翻修扩建改为娱乐中心。白天冷冷清清,一到夜晚车来车往,熙熙攘攘,门庭若市,异常繁忙。尤其是星期天,院子里停满了来自不同地方的车辆,周边酒店人满为患。今晚虽不是周末,但人流量相当可观。 下了车,司机带着陆一伟来到后院一栋小二层楼里。里面装饰富丽堂皇,不亚于大型酒店。进了房间,张东子起身笑眯眯迎接,道:“陆书记,今日您能大驾光临,让寒舍蓬荜生辉啊。” “哈哈……”陆一伟大笑道:“你这里也算寒舍?” 张东子爽朗笑道:“我这好不容易学着你们文人拽了下词,谁知还让您给笑话了。” “呵呵,开玩笑的。” “坐!” 房间的装饰仿日式,古朴典雅,极其考究。房间一侧是榻榻米,另一侧摆放着一把**,条几上还摆放着各种香炉,看得出,张东子还是懂得享受生活的。 “看不出啊,张总还懂香道,这种文玩以前只是听说过,今天第一次见。”陆一伟夸奖道。 张东子道:“偶尔玩玩而已,我就一大老粗,不过这玩意儿挺有意思的,陆书记喜欢的话,我可以全套奉送。” “还是算了吧,我又不懂,也没那个爱好。”陆一伟连忙摆手道:“香道和茶道一样,不去静下心来潜心钻研,始终体会不到其中的奥妙。” 几句话,拉近了两人的关系。张东子道:“陆书记所言极是,我这人年轻时狂妄,太毛躁,心气盛,现在年纪大了,总想着能静心剔除身上躁气,渐渐地就迷上了这个。挺好,闲暇时感受下美好的东西,也是人生乐趣。” 陆一伟看到了张东子的另一面,十分惊奇。道:“你才多大啊,顶多比我大五六岁,现在修身养性是不是尚早?如果你想静心的话,我建议你看看佛学的经典著作。” 张东子摆摆手道:“我从来不信那些,宗教思想是禁锢人思想的工具,我何必成为他的奴隶?管他是什么,只要自己开心就好。” “哈哈,有思想。”陆一伟没再多说,端起茶喝了一口。 这时,有个男子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看到陆一伟愣了一下,然后爬在张东子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张东子眉毛一飞,扬手一挥道:“把人给我抬出去,把车扣下让他滚蛋!” “好的。”说完,男子又快步走了出去。 男子脸上的疤痕让陆一伟印象深刻。如果不出意外,该男子就是当初在黑山沟打劫他的头目。 “一点小事,来来来,喝茶!”男子走后,张东子的笑容又回到脸上道:“咱俩这是第二次见面,我想以后会成为朋友的。” 陆一伟点头道:“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是我的荣幸,来,咱们以茶代酒,干。” “干嘛以茶代酒,咱有的是酒。”说完,从一侧房间里拿出两**酒,放在陆一伟面前一**道:“咱俩不多喝,一人一**,行吧?” “行!”陆一伟爽快道:“咱俩虽是第二次见面,但打交道却不是第二次了,准确的说是第三次。” “嗯?我们以前见过面?”张东子狐疑道。 陆一伟轻描淡写地道:“都过去的事了,没必要再提。前年我来西州市看望郭书记路过黑山县,似乎与你的兄弟发生点不愉快。” “还有这事?到底是啥情况?”张东子追问道。 “算了,算了,没多大事,不提了,咱喝酒。”陆一伟举起酒**。 张东子却不依不饶,道:“陆书记,这事既然我知道了,就不能不问不管。是不是刚才进来的那小子?” “真没必要了。”陆一伟不想挑起事端,道:“来来来,喝酒。” 张东子似乎想起了什么,随即起身走出门对门口的小弟道:“去把二愣子给我叫上来。” 不一会儿,刚才的男子急急忙忙上来。正要开口,张东子一把揪住头发摁倒在陆一伟面前,用脚踩着头恶狠狠地道:“认识这是谁吗?” 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瞟了一眼陆一伟面部表情扭曲道:“东哥,我不认识啊。” “瞎了你的狗眼!”张东子紧接着一通猛踹,打的男子满脸是血。一旁的陆一伟实在看不下去了,连忙拉开张东子劝说道:“张总,你这是何必呢,不是他,真不是他。” 张东子不理会陆一伟,一脚把男子踹出门外,对旁边的小弟道:“让他立马滚蛋,不要让我再看到他。”说完关上门,立马换了副表情道:“陆书记,让你见笑了,都是我平时管教不严,这群兔崽子不知天高地厚,有冒昧的地方还望多多包涵。” 张东子此举是唱给陆一伟看的。既然对方提出来了,那肯定就要解决。当着他的面打二愣子,意在显示自己的能量,给对方一个下马威,我张东子不是吃素的。 “张总,你这……”陆一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管他,咱们接着喝酒。”张东子似乎没发生什么事情一样,拉着陆一伟坐下来道:“陆书记,你也看到了,我这个人就是脾气有点急,每每做完一件事总会后悔,是该好好静心养性了。” 刚才张东子打男子的两下子,手脚利落,反应迅速,根本不给对方喘气的机会,如此狠角色能有今天的成就,不足为怪。 陆一伟尴尬一笑道:“张总是性情中人,有点脾气是难免的。何况你管着这么大的企业,必须拿出威严才能服众。” “让你见笑了。”张东子岔开话题道:“陆书记来了黑山县感觉如何?” “还行,挺好的。” 张东子道:“听说您最近对黑山县的教育进行改革,怎么样,进展顺利吗?” “还行吧。”陆一伟道:“黑山县工业不行,农业也不行,想要发展必须剑走偏锋走一条有特色的路子,而教育是很好的切入口。都说再穷不能穷教育,我县当前迫切需要改变这一窘迫。” 张东子听闻,有些敬佩陆一伟,道:“陆书记,你是我接触过最有想法的县领导。不是和你吹,几乎每一任县领导我都有交往,但论能力与你差点不是一丁点。就拿严步高和靳荣光说吧,一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一个是稀里糊涂和稀泥,让这样的人执政,黑山县能有发展吗?” 陆一伟不作评价,两人毕竟是领导,何况隔墙有耳,万一传出去了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道:“我觉得严书记和靳县长挺好的啊,至少在这次教育整合给予我最大支持。” “狗屁!”张东子把酒**使劲放到桌子上,口无遮拦道:“你以为他们是真支持你啊,说句不好听的,他们不过是利用你罢了。严步高此人没能力,而且手腕软弱,他倒是想干出一番事业,谁听他的?底下的人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而且此人贪念十足,就是一块钱他都想着掰成两半,揣进自己兜里。我就想不明白了,市里实在是没人了,派下这么个草包来,简直是拿黑山县的前途开玩笑。” “再说那个靳荣光。原先不过是个市工商联的主席,摇身一变来了黑山县当县长。这瘪三能力还不及严步高,他下来就是镀金了,成天正经事不干就是到处跑关系做他的当官梦,心思压根不在发展上。你说让这样的人来掌控黑山县,能有什么好的发展?” 见张东子还要继续往下说,陆一伟连忙拦着道:“行了,有些事心知肚明就行,何必说出来找不自在呢。来来来,喝酒。” 张东子似乎意犹未尽,继续说道:“我看黑山县的县委书记就应该让你这样的人来当,至少还想着为老百姓办点实事。如果你有此想法,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陆一伟连忙摆手道:“张总,这话可不敢随便乱说啊,我不过是个挂职的,期满后说不定就离开这里了,什么想法都没有。” “哦。”张东子道:“挂职的怎么了,就应该低人一等?下次我见了郭书记非要说道说道此事,让严步高和靳荣光乘早滚蛋。” 越说越不像话了,陆一伟打算结束今晚的谈话。悄悄地把手机里的闹钟打开,过了一会儿响了起来,佯装出门去接,进来后道:“张总,实在不好意思,东关中学那边有点事,我的过去处理下。” “大晚上的也不让消停,我还打算和你长聊呢。”张东子有些失望地道:“那行吧,先去忙,忙完了再过来。” 张东子确认陆一伟走后,对着里屋道:“出来吧,人走了。” 这时,郭振彪从里面走了出来。坐下道:“这小子口风还蛮紧的,一个字都不往出吐。” “彪哥,你说陆一伟今晚找我到底何事?”张东子疑惑地道。 郭振彪摸着下巴忖度,猜不透陆一伟此行目的。道:“你不该这么早就放他走,或许这**酒下去还能套出更多的话。另外,你提的太早了,这小子十分聪明,赶紧开溜,一句有价值的话都没有。” “里面的录音机关了吗?” “关了。” 张东子松了口气道:“彪哥,你说他会不会对你我下手?” “就他?”郭振彪不屑地道:“就他那两下子还嫩的了,不怕他身后有人撑腰,要是敢动一动我的奶酪,老子保准他出不了黑山县,直接给废了。” “我看也不至于。”张东子道:“说句良心话,这小子有两把刷子,我倒乐意和他交朋友,不知道他愿意不愿意。” “你觉得他会和你我这样的人成为朋友?”郭振彪反问道:“来了没几天就想把胡国兴给撤掉,难道他不知道胡国兴和我关系吗?这分明是和我挑衅。” “彪哥,难道他今晚是为了这事而来?” “我看不太可能!”郭振彪摇摇头道:“对了,刚才你为什么打二愣子?” 张东子道:“这不陆一伟提出来了,前年这小子喝高了在路上看到一辆豪华车,就萌生打劫的念头,车里坐着的恰好是南阳县的县委书记,估计陆一伟也在车上。这事还惊动了郭金柱,要不是我压下来这小子连命都不保了。” “哦。”郭振彪若有所思道:“难道是因为这事?” “不可能吧。”张东子道:“他会因为此事专门找我?” 郭振彪又想了一圈,始终理不出头绪,干脆放弃。道:“东子,陆一伟这个人看着年轻,干工作确实有一套。在教育整合这事上,居然严步高和靳荣光都被他牵着鼻子走,能量不可低估。以后要多留个心眼,只要他敢动我们的利益,二话不说直接让他滚蛋。” “好。” 回去的路上,陆一伟脊背出了一声冷汗。就在起身接电话的瞬间,他从玻璃上看到郭振彪在里屋坐着,一下子酒醒。没想到张东子和自己来这一手,幸亏没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要是真说了不该说的话,危险即将来临。 这两个危险的人物,要么远离,要么铲除。 回到宿舍,陆一伟洗了个澡躺在床上苦思冥想。本想着从张东子那里弄点钱,现在看是不可能了,绝不能与其发生利益纠葛。一旦发生,很有可能被对方裹挟成为利益同盟。对方实在太阴险狡诈了。 陆一伟似乎走入了死胡同,完全没有头绪。弄不到钱,这次教育改革极有可能失败,甚至还会连累一大批人。现在看来,没有任何退路。 第二天上班。 赵小康看到陆一伟愁眉苦脸想着心事,试探地问道:“陆书记,您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与赵小康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觉得此人还算不错,道出了实情道:“我正为钱的事发愁呢,东关中学缺口资金那么大,县里又没钱,唉!” “要不去上级部门跑动跑动?”赵小康建议道。 “已经找了,建教学楼的钱就是。” 赵小康想了一会,突然坐起来道:“陆书记,我倒是有个法子,不知道能不能行。” “嗯?说说看!”陆一伟一下子来了精神,坐起来道。 赵小康道:“我们黑山县有个叫余淮生的,早年间外出打工,很少回来。此人脑子活又聪明,据说干了七八年积累了些资本,自己在深圳开了一家房地产公司,名气大的很,现在至少是千万富翁。要不你去找找他?”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陆一伟若有所思道:“他最近几年回来过吗?” “前年回来过。”赵小康道:“回来时严书记和靳县长都亲自登门示好,想让他回乡投资,可人家似乎并不感兴趣,委婉拒绝了。” “为什么?他不愿意建设家乡吗?” 赵小康道:“有些事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听说他家在文*革期间迫害过,伤了感情,人家不愿意回来。” “哦。”陆一伟点头道:“类似的情况不少,我们南阳县也有。他在黑山还有亲人吗?” “好像还有个远房叔叔。” “关系怎么样?” “应该不错,据说前年回来就是专程回来看他叔叔的。” “这好办了。”陆一伟决定一试。 当天下午,陆一伟去拜访了余淮生的远房叔叔,并把自己的想法讲了出来。老爷子虽是文盲,但听说为家乡办好事,竖起大拇指夸赞陆一伟,并答应与其一道去一趟深圳。 第二天,陆一伟带着老爷子直奔深圳,费了很大周折见到了余淮生。 余淮生得知陆一伟来意后,一口回绝道:“这事想都别想,家乡的人伤了我们老余家的感情,现在让我反哺他们,那有这样的好事?哪怕他们骂我不仁不义,我也绝不会掏一个子。” 陆一伟耐心劝说道:“余总,我不是黑山县人,但我今天为了黑山县跋涉这么远来见您,确实遇到了难处。论情感,我没有您深厚,但您毕竟是喝着麦河水长大的,难道您愿意看到家乡永远这么贫穷下去吗?确实,有一少部分人伤害您及家人的感情,但大多数人都是无辜的,我希望真心为家乡做点贡献。” 余淮生的叔叔也劝说道:“淮生,都几辈子的事了,你还揪着不放,我都看开了,你有什么想不开的。陆书记人家一外人都为咱家乡操心,你也应该出一臂之力。” 经过轮番劝说,余淮生松了口,答应可以以捐赠的名义支持家乡教育。但有个条件,东关中学必须更名,以他的名字进行命名。如果同意,他愿意捐赠300万元。 一个字值150万元,值了!陆一伟爽快答应了他的请求。 钱的事终于搞定,让陆一伟大出一口气。 回到黑山县,陆一伟将此事和严步高汇报后,严步高二话不说,拍板同意。随即,东关中学更名为淮生中学。 招录教师工作紧张有序进行着,各种关系持续增压,让陆一伟有些难以承受。不仅他为难,严步高和靳荣光都不好衡量,找关系走后门的人实在太多了。为了解决这一难题,严步高提议增加名额,由原来的20名提至40名,就是如此都满足不了各种关系的需求。 有了钱,自然底气十足。周大科果然没辜负陆一伟,用重金在全省范围内搜刮着各类高考落榜生,一通下来招了近40个多个。再加上本县的,够两个班的编制。 高考复读班由西江大学附中退休教师当班主任,由其他挖来的教师任教,赶在九月前终于开班。 开班前,陆一伟专门给几位教师开了会。空话大话没有讲,而是直接提出激励机制。明年高考只要见一个达本科线的,每人奖励一千。有考上清华北大的,每人奖励一万,说到做到。此话果然效果好,教师们打了鸡血似的狠抓教学,丝毫不敢懈怠。一切的一切,就等到明年高考见分晓。 与此同时,淮生中学高一一共招了120多名学生,不算多,但对于一个新生中学来说已经非常不错了。如果能把这一批培养好,黑山县的名声一下子就打出去了。然而,三年的漫长等待如同煎熬,到时候,自己还会在黑山县吗? 0848 “是一伟叔吗?”一个小女孩在电话里试探地问道。 陆一伟正准备下班,听到稚嫩的声音好奇地道:“对,我是陆一伟,请问你是?” 女孩一颗心落地,急切地道:“一伟叔,我是楚楚,你有时间吗?我现在想见你一面。” 听到是张志远的女儿张筱楚,陆一伟不敢怠慢,匆忙问道:“咋了,楚楚。” “哎呀,一句话两句话在电话里说不清楚,你能不能过来一趟?”楚楚有些着急,催促道。 陆一伟看了看表道:“这样吧,两个小时后你再打我电话,好吗?” “好。” 挂了电话,陆一伟一头雾水,莫名其妙。楚楚这是第一次主动与自己联系,一定是遇到什么事了,要不然也不会直接打过来。想着,下楼叫上李二毛,往江东市赶去。 两个小时后,楚楚准时再次打了过来。急匆匆地问道:“一伟叔,你还没回来吗?” “快了,已经进入市区,你在哪,我去找你。” “我在人民公园这里。” “好。” 十多分钟后,陆一伟的车子刚停下,楚楚就急不可耐地爬上了车,一脸焦虑道:“一伟叔,你得帮帮我啊。” “咋了?”陆一伟的心悬了起来。 楚楚急得快哭出来了,道:“我同学郭子豪被警察抓起来了,警察让叫家长,我们不敢啊。所以,麻烦你去把子豪给救出来。” 听到与楚楚无关,陆一伟松了口气道:“你同学是为什么抓起来的?” 楚楚低下头道:“一伟叔,别问了,你赶紧去派出所把子豪给救出来吧,要是再晚让他爸妈知道了就又会挨打的。” “那好吧,你带路。”看着楚楚可怜的样子,陆一伟不忍心拒绝她。 到了齐扬区街道派出所,陆一伟道明来意后,民警凶巴巴地瞟了一眼,不怀好气道:“你就是那孩子的父亲?” “啊……嗯……” “到底是不是?自己孩子都不敢确认?把**拿出来。”民警见陆一伟有些犹豫,追问道。 “是是,我就是郭子豪的父亲。”陆一伟点头确认道。 民警没再要**,劈头盖脸训斥陆一伟:“你说你这么大的人,怎么就那么不懂事?工作再忙,孩子的事是第一位的,教育不好孩子,你就是再有本事都是白搭。这么点大的孩子就学会偷鸡摸狗,这要是长大还了得?” 陆一伟听着云里雾里,道:“警察同志,孩子他……” 民警道:“你这孩子忒胆大了,大白天的在广场偷人家的包,你说说这都是什么事!你们平时是怎么教育的,啊?好在人家觉得他年纪小,也没造成什么损失不予追究,人家要是抓住不放,那就是犯法,要坐牢的。” 陆一伟不停地鞠躬道歉。 “行了,吓唬一下就行了。”民警道:“领回去要好好教育,切不可再发生类似的事件。一旦成瘾,很难戒掉,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一通批评教育,陆一伟终于见到了郭子豪。样子清秀,穿戴整齐,身子瑟瑟发抖,看着不像是那种小偷小摸的人。看到对方用异样的眼神望着自己,他匆忙拉着郭子豪走出了派出所。 “子豪,你没事吧?”楚楚一下子扑过去,眼神慌乱地询问着。 郭子豪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沉默不语低下头抠着指甲。 看到此情此景,陆一伟有些浮想联翩。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万一两人是纯洁的友情呢。道:“行了,郭子豪你家里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按照郭子豪提供的地址,陆一伟把他送了回去。下了车,楚楚与其嘀嘀咕咕好一阵,才恋恋不舍道别。 回去的路上,陆一伟没多问,楚楚也没说,就当什么事没发生过一样。现在的孩子自尊心强,而且个性极强,话稍微重点就开始撒娇了。何况楚楚身上还有病,好不容易变得开朗起来,不能挫伤她的积极性。 “你回家吗?”陆一伟回头问道。 楚楚闷闷不乐摇摇头道:“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陆一伟诧异道:“现在都晚上七点多了,你再不回去你妈该着急了。” 楚楚淡然地道:“我回家干嘛,家里没人,冷冷清清的,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去网吧呆一会。” 听到此,陆一伟心里不是滋味。张志远忙是肯定的,而且这段时间长期在东州市驻守,难得回一次家。但她母亲谢玉芬在江东市齐扬区教育局工作啊,应该能顾得上管孩子。道:“楚楚,你爸爸忙工作是为了这个家,你应该理解他,支持他。不过你还有妈妈啊,两者的爱虽不同,但都是无私的,他们十分爱你。” “哼!”楚楚翻了个白眼道:“我爸忙情有可原,我妈成天也不着家,都不知道她在忙什么。有一次,我在街上看到她和一个男的逛街,追上去死活不承认。” 听到如此劲爆的消息,陆一伟尽量克制情绪,严肃地道:“楚楚,有些话没有事实根据是不能乱说的。” “怎么没有根据?”楚楚抬起头道:“那男的前两天还去我们家了,你说这种事正常吗?” 陆一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小声地问道:“楚楚,这事你和你爸爸说过吗?” “我连他的面都见不上,怎么和他说?” “好!”陆一伟道:“这事你得听叔叔的,千万不能让你爸知道。如果你放心,叔叔会妥善解决,好吗?” “这是你们大人之间的事,我小孩子不掺和。”楚楚好像对母亲的事并不在乎,道:“一伟叔,我饿了,你能带我去吃麦当劳吗?” “好。” 就近找了家麦当劳,楚楚津津有味地吃着,陆一伟心里却忐忑不安。楚楚所说到底是不是真的?假的就不说了,万一是真的呢?他万万没想到,平时看着老实本分的谢玉芬也会出轨,怎么对不起在外奔波的张志远呢。他决定先把这事瞒下来,在没调查清楚之前绝不能让张志远知道。 吃过饭,楚楚又提出新的要求,道:“一伟叔,你能借我点钱吗?” “可以,借多少?”陆一伟考虑都没考虑,从兜里掏出钱包,准备拿给楚楚。 “呃……先借给我一万吧。”楚楚很轻松地道。 陆一伟吃惊不少。楚楚刚刚上了初中,一下子要这么多钱干嘛?道:“楚楚,叔叔身上没带那么多钱,要不明天给你?” “那好吧。”楚楚特意叮嘱道:“这事你别和我爸妈说。” “成!”陆一伟实在憋不住了,道:“你一下子拿这么多钱,至少你的让我知道用途吧?” 楚楚看了看周围,用手指勾了勾,示意陆一伟靠过来。陆一伟照做,楚楚压低声音小声道:“子豪看上了一款笔记本电脑,可太贵,要一万多……” 陆一伟明白了,道:“郭子豪就因为这事偷钱?” “那不叫偷!”楚楚勃然大怒道:“是那个阿姨把包落到椅子上,子豪收起来准备还给她,居然报警说偷了她的包,实在太气人了。” 楚楚的话到有一定可信度,但这不是重点。陆一伟考虑了一会道:“子豪要买笔记本电脑与你有什么关系?” 一句话问得楚楚瞠目结舌,许久说不出话来。 “算了,就当我没说。”说完,楚楚起身准备离开。 见楚楚越走越远,陆一伟甚是担心。快步追了上去道:“楚楚,你能给我一个信服的理由,不用借,我直接买给他,行吗?” 楚楚停下脚步道:“子豪家里穷,他想拥有一台自己的电脑。” 陆一伟没再多问,道:“行,明天一早我给你买。” “谢谢一伟叔。”楚楚听到这个好消息异常激动,一蹦三尺高。与往日沉默寡言的她相比,简直换了个人。 第二天,陆一伟没有失信,在电脑城买了台配置中等的笔记本电脑,临走时又给了楚楚一千元的零花钱,让她平时零花。张志远顾不上管,自己应该主动承担起来。要不然,这孩子就完全荒废了。 楚楚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陆一伟保密。陆一伟答应了她。 回到黑山县,陆一伟想了许久,决定与谢玉芬通一次电话。 电话那头,谢玉芬格外开朗,心情大好,家长里短寒暄许久,陆一伟终于绕到楚楚身上,道:“嫂子,张书记经常不在家,楚楚你得多关心点。这事虽然不应该我说,但楚楚正是成长发育期,很可能出现叛逆现象……” 谢玉芬心里一紧,道:“张志远让你给我打电话了?” “没,嫂子,你千万别误会。”陆一伟解释道:“楚楚前一阵子给我打电话了,可能有点小情绪……” “哦。”谢玉芬松了口气道:“这孩子现在神神叨叨的,不用理她。我这段时间工作也忙,忽略了对她的管理,我以后会多加注意的。” 话点到为止,至于谢玉芬能不能明白自己的苦心,她自己去揣摩吧。陆一伟宁愿相信这一切是假的,他在想,张志远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今天实在太累了,明天中午更另一章,谅解!) 0849 一过九月,位于黄土高原的黑山县立马转凉,短暂的夏日即将过去。冬日一到,这一年就要结束了。 淮生中学终于在一个暑假的折腾中步入正轨。陆一伟面对各种质疑声顶住压力默默付出。争议最大的莫过于来自余淮生先生300万元的捐赠款,让一部分人异常眼红,就连县委书记严步高都不忍不住试探着撬一块边角。 在这个问题上,陆一伟有太多无奈的选择。在社会捐赠上,无论是法律法规,还是方针政策,一片空白,十分模糊。这笔钱到底是该归受益部分,还是其主管部门?如果用不完是应该退还,还是可以挪用到其他项目上……余淮生先生明确指出,这笔钱用于淮生中学建设,属无偿捐赠。既然如此,钱直接打到淮生中学账上就行了。然而,各个部门都纷纷跳了出来,为管理这笔资金争得面红耳赤。 首先跳出来的是民政局。民政局认为这属于社会捐赠,应该由民政部门统一分配管理。教育局站了指责民政局,人家余先生明明说是教育资金,和其他问题压根搭不上边。民政局争不过教育局,让下属中华慈善总会直面与其对抗。这个慈善机构里却有支教一项,接管这笔钱理所当然。到了后来,就连红十字会也参与进来,希望分得一杯美羹。 钱是陆一伟费了很大劲拉回来的,有你们什么事?出现这种局面,完全是严步高在背后搞鬼。陆一伟的态度十分强硬,除了淮生中学,哪个单位都别想惦记。 此举惹得严步高有些不高兴,把他叫到办公室做思想工作。道:“这钱是你拉回来的不假,但因结合黑山县的实际考虑。如果富裕了,谁还会惦记着这笔钱?因为这笔钱,很多部门都对我有意见了。特别是县一中胡国兴,多次找我说县一中是后娘养的,一分钱都不给拨,反而都投入到淮生中学去了。此话不假,今年我重点就是建设淮生中学。但因为钱闹得不愉快,或许你我都不想看到吧?” 陆一伟觉得可笑,这才区区300万元,要是换成3000万元,那还不争着打起来。道:“严书记,你说得有一定道理,但余先生说过,钱要一分一厘都用到教育上,如果挪作他用就违背了他的初衷,这让我怎么和他交代?有了这先例,人家以后还会不会支援家乡发展?” “行了,这些话就不说了。”严步高有些厌恶地道:“我作为班长,要一碗水端平,不能偏爱更不能溺爱某个人。这样吧,我提出一个折中的意见,淮生中学留下100万元,足够了吧,剩下的给县一中拨一点,其他部门也得点利,就这样吧。” 陆一伟恨得咬牙切齿,却无力反击。这要是让余淮生知道了,又会怎么想? 很快,县一中以修缮学生宿舍的名义划走80万元,剩下的120万元通过财政局悄悄地拨到了图书馆,这一举动很让人费解。正儿八经用钱的地方拿不到钱,却拨给了图书馆,意图何在?不过答案不攻自破,让陆一伟大为恼火。 图书馆馆长是女的,据说与严步高的关系不一般。 黑圈那里终于来了消息,那一箱宝贝一共卖出了700多万元。虽低于预期,但能卖出去就算不错了。紧接着,他与佟欢紧张磋商基金会事宜,希望能尽快成立发挥作用。成立基金会与企业不同,还需要到民政部门备案,查验你有没有实力和资格。一旦批准,放开两个渠道,一个入口,一个出口。入口意味着可以接受其他企业或个人捐赠,出口用于哪里随意性很大,因此没有强大的背景上级是不可能批准的。 还有一种就是挂靠。挂靠到红十字会等部门名下,复杂的东西一下子简单化了。然而,陆一伟把慈善这东西想得过于简单了,以为有足够的资金成立基金会就可以开展社会救助或募捐了,大错特错。在现有体制下,一旦脱离官方,基本上寸步难行。邵氏基金会能够发展壮大,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政府渠道的庇护。 在经过多方努力还得不到批准后,佟欢一语直中要害:“如果真要想搞慈善,难道非要成立什么基金会吗?如果以企业的名义捐赠,效果反而比基金会要好得多。另外,现在的人觉悟还不够高,没多少人愿意捐赠,仅靠700多万元几天就挥霍完了,因此,我建议成立一个企业生财,下设基金会开通捐赠渠道。” 对于佟欢的意见陆一伟有些犹豫不定。这笔钱毕竟不是他的,许家还有后人,要是违背了许家印的初衷,是否有些不妥?为此,他打电话到美国征求许家印意见,没想到对方的态度很明确,钱是赠与你的,如何处置完全由你支配,他不会过问。 那成立什么企业呢?佟欢把目光放到了快速发展的房地产市场上,遭到陆一伟否决。房地产市场投入太大,且变数太多,稍不留神血本无归,要是真赔光了怎么对得起许家印的信任。即便赔不了,那区区700多万元还不够买地皮的钱,更别说盖楼了。 然而,佟欢决绝地道:“即便是不干房地产,她也要进军房地产行业。” “为什么?”陆一伟颇为好奇。 佟欢铮铮地道:“终有一天,我要把丁昌华挤垮,让他跪倒我面前求饶。” 想到佟欢的悲惨遭遇,陆一伟没有多说。 位于盛景御园的300多平米的房子终于装修完成可以入住了。装修的事陆一伟没有管,完全交给范春芳打理。范春芳让自己的闺蜜杨冉帮忙,聘请京城的著名设计师亲自操刀设计,装潢材料直接从京城运过来,就连工人都是有证书的专业施工队,如此正规,装出来的效果自然不一般。当然了,价格贵得让人咋舌。 房间的色调采用冷灰色为主色调,欧式风格,中式情调,显得沉稳大气。一楼宽大的客厅南北通透,二楼别具风格的小花园里摆放着各种花卉,一侧还挂着秋千。陆一伟坐在秋千上,望着远处的街景,十分应景舒畅。在闹市里能找到这样一处清闲之地,着实不易。 范春芳走到秋千身后搂着陆一伟,贴着耳边道:“一伟,你对我们的房子还满意吗?” 陆一伟点点头道:“挺好的,只要你喜欢就行。” “你来!”说着,范春芳拉着陆一伟来到一个卧室道:“一伟,这间房间是留给小雨的,喜欢吗?” 看到房间布置成公主房,粉红色的墙壁,摆满了各种布娃娃,陆一伟十分感动。道:“春芳,谢谢你。” 范春芳莞尔一笑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只要小雨乐意,她天天回来我都没意见。再说了,我们小区旁边就是全市最好的中学江东四中,将来就让小雨去四中读书,好吗?” 陆一伟笑笑,感激地点了点头。 “来这边!”范春芳又兴冲冲地拉着陆一伟来到另一个房间。里面摆着各种婴儿设施,完全按照男孩子的风格装饰的。她激动地道:“一伟,这就是我们孩子将来的房间,你满意吗?” 陆一伟拿起一辆玩具车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将来是男孩?” 范春芳很认真地道:“必须是男孩,我喜欢男孩,你不喜欢吗?” “当然了。”陆一伟脱口而出道。 范春芳诡谲一笑,拉着陆一伟的手放到自己肚子上,幸福地道:“一伟,摸摸你的儿子。” 陆一伟愣住了,瞪大眼睛望着范春芳。 看着陆一伟发呆的样子,范春芳捂嘴偷笑,道:“傻了?” 陆一伟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皮,迅速蹲下来贴耳倾听,范春芳摸着陆一伟的头道:“傻瓜,才两个月,怎么能听到呢。”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陆一伟有些激动地站起来。 范春芳嗤嗤道:“我不想给你个惊喜嘛。” “这个惊喜太及时了,哈哈。”陆一伟乐得合不拢嘴,一下子把范春芳抱了起来。这一刻,范春芳不再是曾经的下属,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妻子。 经历了太多磨难,陆一伟终于迎来人生巅峰期。事业进展顺利,成了家,在省城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现在又有了新的生命,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不就是成功吗? “快放我下来,小心孩子!”范春芳同意激动异常。她知道,从这一刻起,陆一伟从心里接纳了她。都说孩子是婚姻的调剂器,新生命的存在见证着艰难的爱情,也让她牢牢地把陆一伟攥在了手心里。 “春芳,从明天开始你就别上班了,专心养胎。”陆一伟激动地道:“我让我爸妈过来照顾你,或者你干脆回东州咱们的家,那里环境好。” “你也太大惊小怪了,还早呢。”范春芳甜蜜地道。 “那爸妈知道了吗?” “知道了。”范春芳道:“我妈都请假了,专门在家照顾我,你们太兴师动众了,我身体好着呢,呵呵。” “哦,那房子的事他们知道了吗?”陆一伟担心地道。 范春芳道:“还没,不过我们应该告诉他们,只要钱来的干净,怕什么。” “嗯,这事你来解释吧。”陆一伟道:“但煤矿的事还是……暂时保密吧……” 0850 “一伟,你在哪?”严步高在电话里语气急促道。 陆一伟心里一紧,预感到有事要发生。看了眼范春芳,躲到一边小声道:“严书记,我在外面办点事……” 严步高打断道:“我不管你在哪,现在立马回来。”说完,挂断了电话。 看来是真有事了。陆一伟走出来想着如何解释,范春芳善解人意,不等他开口就道:“你要有事就赶紧去忙吧。” “春芳,我……” “行了。”范春芳莞尔一笑道:“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何况有我爸妈呢。” “好,这个周末我一定回来。”说完,急匆匆地下了楼,驱车往黑山县赶去。 路上,陆一伟给赵小康打了个电话询问情况。 赵小康一头雾水,并不知情。 一个半小时后,陆一伟回到黑山县,径直去了严步高办公室。然而,严步高并不在。 这时,严步高打来电话问道:“来了没有?” “回来了,现在在您门口。” “马上到公安局来。” 事不宜迟,陆一伟又前往公安局。 局长办公室,严步高坐在办公桌前默默抽烟,公安局长刘世平则坐在沙发上盯着严步高心神不宁,县委办主任吕天明不停地打电话,房间气氛异常紧张。 “一伟,你快坐。”严步高对刘世平道:“世平,你赶紧把情况和陆书记讲一讲。” 刘世平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陆书记,是这么回事。昨天晚上,东关镇派出所对辖区内娱乐场所进行例行检查时,在麦河娱乐城抓了个p客,连夜带到所里询问情况。没想到对方十分张狂,自称是省检察院检察长的公子。所长以为他是个骗子,就将其暴打了一顿。这狗东西今天才把情况汇报上来,我不敢怠慢,迅速将此事报给严书记……” “等等!”陆一伟打断道:“对方是谁?” “他说是省检察院检察长的公子。” 陆一伟觉得有些可笑,道:“省检察长的公子到我们这小地方pc?开玩笑吧?” “我们也不相信,可听对方的口气和举止到有几分可信,所以,我们也不敢确定……”刘世平说话间始终擦着额头的汗水,看得出,他害怕了。 严步高说话了,道:“一伟,我们人脉有限,何况这种事整的动静不能太大,你是从省里下来的,接触的高层多。所以,你赶紧调查一下,看看到底是不是。如果不是,一切好说,直接给他判刑都不为过。如果是真的,这……再说吧。”严步高显然也没底气。 “我那认识省检察院的,何况我不过是在省委党校待了两天,再往上也够不着啊。”这个时候不是装大头的时候,陆一伟有些为难地道。 “先不说这些了,即便你不认识,也要想办法把这件事弄清楚。”严步高对陆一伟推卸责任的说法有些不高兴,直接下命令道。 “这事……嗯……唉。”陆一伟实在不愿意管。如果是真的,自己也摆不平,何必找不自在呢。 严步高见陆一伟不积极,沉下脸道:“一伟,我知道这事比较难办,但在这个当口,你应该站在黑山县的角度去看待这个问题。万一是真的,接下来的事还得你着手来解决。” “好吧。”陆一伟硬着头皮道:“你得让我见见人吧。” “好,我现在带你去。”刘世平见陆一伟揽下瓷器活,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在他眼里,陆一伟神通广大,手眼通天,与严步高他们不是一个档次。 在东关镇派出所,陆一伟见到了男子。只见男子衣衫不整,一脸憔悴,用手铐反手烤在暖气管上,蹲着那里奄奄一息。男子长相猥琐,脖子上带着拇指粗的项链,耳朵上打着耳钉,身上纹着纹身,流里流气,一脸的流氓相。这怎么能与省高管的公子爷联系起来? “他叫什么?”陆一伟悄悄问一旁的刘世平。 刘世平狠狠地瞪了一眼派出所所长,所长立马上前佝偻着身体道:“陆书记,据他交代叫荣峰。” “荣峰?”陆一伟默默念着,不祥之感涌上心头。荣姓比较特别,姓这个的很少。据他所知,省检察院检察长叫荣仓中,难道真有这么巧的事? 荣峰从玻璃窗看到陆一伟后,情绪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破口大骂道:“你们他妈的赶紧把我给放了,等我出去了,老子把你们一个个撂倒,芝麻大点的小官竟敢动老子,你知道我爸是谁吗?活腻歪了……” 荣峰出言不逊,口气嚣张,确实像富家子弟的做派,换做一般人,谁敢?陆一伟心里更没底。 “陆书记,要不我们赶紧把他放了吧。”刘世平额头又开始冒汗,言语哆嗦,这要是真的,估计他的位子就不保了。 陆一伟想了一会,道:“暂时先不能放,等我把事实调查清楚再说。” 回到所长办公室,刘世平气不打一处来,抓住所长往脸上噼里啪啦地打,一边痛骂着:“就你他妈的事多,这下好了,弄了这么一块烫手山芋,让老子怎么办?谁让你行动了?得到我同意了吗?等这事完了,立马给老子滚蛋……” “行了,别打了,你打他有什么用。”陆一伟对刘世平的做法不耻,道:“他也是例行公事,不能因为荣峰否定了他的成绩,他做错了吗?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把情况弄清楚。” 刘世平一把把所长推到角落,上前一脸惊慌道:“陆书记,这事不能惊动上级,要是真的还得保全荣峰的名声,所以,还需要您侧面打听下……” 刘世平说着,陆一伟则在脑中快速搜索着熟知的人。到了省一级的领导,倒是接触过不少,但大多都是一面之缘,还是张志远为其创造的机会,真正能说上话寥寥无几,更别说交情了。省建设厅副厅长白宗峰、东州市市委书记徐才茂肯定与荣仓中认识,甚至是好友,可以自己的身份直接联系人家会买面子吗? 大学教授蔡润年也能说上话,可人家现在是省领导层的核心人物,因为这点小事麻烦他,简直是大材小用。像这种关系,一辈子只能用一两次,如果太随意浪费了机会,一旦将来真有大事人家帮不帮你还是另一码事。 想来想去,也只有张志远说话相对随便了。 想着,陆一伟起身来到另一个房间拨通张志远的电话。 张志远此时正开会,看到是陆一伟的电话停止讲话,拿起手机走出会议室。这个小小的举动,足以看出陆一伟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有事?”张志远与陆一伟向来直来直去,直截了当道。 陆一伟也不兜圈子,问道:“张书记,你和省检察院荣检察长熟吗?” “怎么了?”张志远疑惑地道。 陆一伟不打算将此事告知他,免得担心。道:“没多大事,县里有点事要找他。” 张志远道:“我和他在一起吃过饭,一面之缘,关系一般,倒是白厅长和他关系不错,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 “算了,我自己想办法吧。”陆一伟不想把此事闹大。 “好,一定不行你再给我打电话,我带你去见白宗峰。”张志远道:“这个周末我要去一趟京城,你要没事的话陪我一起去。” “好的。” 挂断电话,陆一伟一时没了主意。 刘世平眼巴巴地望着陆一伟,迫切想得到答案,道:“陆书记,怎么样了?” “你让我再好好想想。” 陆一伟最后把目光放到老丈人范荣奎身上。他在省委宣传部,应该与荣仓中有交往,或者两人的关系应该不错。想着,陆一伟找出范荣奎的电话拨了过去。 刚响了一声,他又匆匆挂断。这种事还是不惊动他为好。 正想着,范荣奎回了过来,接通道:“一伟,有事?” 陆一伟连忙道:“没事,我刚才不小心拨错了。” “哦。”范荣奎悠哉地道:“芳芳怀孕的事你知道了吧?” “嗯,知道了。” “嗯。”范荣奎拉长语调,以领导的口吻道:“一伟,我不管你以前有什么想法,但现在不同了,既然有了孩子就安心和芳芳过。我和你妈对你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希望你不要辜负了我们,好吧?” “爸,放心吧,我会的。” “这就好。”范荣奎脸上浮现出笑容道:“这个周末回家,我还想吃你做的红烧鱼,哈哈。” 一圈下来,没有丝毫头绪。 严步高的电话也进来了,催促询问进展情况。听到陆一伟还没打听清楚后,急切地道:“一伟,你虽然不分管政法,但此事你的上点心。既然交给你了,不仅要调查清楚,还要妥善处理好,我等你的消息。” 这叫什么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所有的人都高度紧张,把希望都集中到陆一伟身上。这事如果不快速处理,拖得越久越不利。 陆一伟想了许久,决定先把此事汇报给郭金柱。如果确凿无疑,同一档次的领导层解决起来相对得心应手。 没想到此举遭到严步高的强烈反对。严步高道:“郭书记多忙啊,不能什么事都移交到市里解决。如果郭书记真接手了,显得我们多没能力。实在不行,就把荣峰给放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不行!”陆一伟道:“事情没查明前,千万不能放他出去,你容我再想想。” 陆一伟没办法了,决定让张志远联系去省里亲自面见白宗峰。 这时,范春芳来了电话。 陆一伟哪有心思风花雪月,本想拒接,但想到范春芳怀有身孕,接了起来。话题总是围绕衣食住行展开,陆一伟心不在焉回答着。范春芳也听出对方在应付,心情失落地道:“一伟,你工作很忙吗?” “是啊,有点小事。” “我能帮上忙吗?” “你能帮什么忙……”猛然间,陆一伟眼前一亮。对啊,怎么把范春芳给忘了呢,说不定她和荣峰就认识。赶紧道:“春芳,你认识荣峰吗?” “荣峰?哪个荣峰?”范春芳狐疑道。 陆一伟解释了一通。 “哦,是他啊。”范春芳道:“我和他不怎么熟,但他和许磊是铁哥们。” “确有此人?他长得什么样?” 范春芳描述了一番,陆一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体貌特征都对上了,看来没跑了,此人应该就是荣峰。 “怎么了?”范春芳紧张地道。 “没事了,就先这样,我还有事。”说完,匆匆挂了电话。 陆一伟向严步高汇报后,严步高脸色凝重,盯着刘世平怒不可遏,痛骂道:“刘世平,瞧瞧你办的好事,这下子怎么办?抓就抓了,你还打了人,这要是让他老子知道了,我看你还能坐得住!” “啊!”刘世平一下子瘫到地上,结结巴巴道:“严书记,陆书记,你们可得拉我一把啊,你们说这么解决,我全力配合。” 严步高狠狠瞪了一眼,回头对陆一伟道:“一伟,你看怎么处理?” 确实不好办。对方身份特殊,一旦惹怒了他父亲,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他思考良久道:“荣峰暂时不能放,你们就当不知道,该怎么处罚就这么处罚。” “啊?”严步高难以置信,道:“一伟,你不是开玩笑吧?” 陆一伟冷静地道:“毕竟是他犯罪在先,咱是依法执行公务,只要一切合法,即便对方身份再特殊,咱也不怕他。如果你明明知道犯罪又放出去,这说明你知道了他的身份,如此性质就不同了。” “这不行。你怎么能处罚他呢。”严步高反驳道:“你说的没错,但咱们在执法过程中有违规动作,这要是追查下来,一查一个准,谁都跑不掉。当务之急是妥善处理,息事宁人。” 严步高想了一会道:“这样吧,刘世平,你先把荣峰给放了,给他诚恳道歉,不管他说什么都应着。然后和他协商解决办法,只要他提出来,在我们承受范围内就全答应他。” “让我去……是不是……”刘世平扭捏着。 “你不去谁去?难道让我去?”严步高雷霆大怒道:“瞧你办的好事,我告诉你,这事如果你摆不平,万一将来上级追查下来我可不保你。” “好……吧。”刘世平悻悻走了出去。 刘世平走后,严步高接着道:“一伟,既然这事发生了,咱就不能逃避。刘世平肯定摆不平,还需要你出面解决。这样吧,我让吕天明准备十万元,你回头和荣峰谈一谈。实在不行,你亲自去一趟省城,当面和荣检察长承认错误,争取把此事内部消化,切不可张扬。” “严书记,我一个小小的副书记,荣检察长怎么可能会见我呢?”陆一伟对严步高的解决方案不认同,道:“我觉得没必要惊动上层。” “行了,这事听我的。”严步高拍板决定道:“这事我就全权倚靠你了,一定要解决好。” 见严步高一股脑把问题都推到自己身上,陆一伟道:“严书记,我觉得此事还是应该向郭书记汇报……” “别说了,就按我说的办!” 陆一伟从严步高办公室走出来径直去了派出所。进去后,只见荣峰坐在桌子上,撒泼训斥刘世平:“你一个小小的公安局长觉得自己了不起啊,敢动老子,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扒了你这层皮?道歉?老子不稀罕,也不接受,告诉你,今天你们不给我个交代,甭想有好日子过!”说完,抓住派出所所长一通暴打,刘世平在一旁看着,不敢上前阻拦。 “住手!”陆一伟走进去一把抓住荣峰的胳膊,目光如炬瞪着道:“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哟呵!”荣峰一把挣脱开,面目狰狞地道:“你又是哪个葱,敢和老子如此说话,信不信连你一块揍了?” “你动我下试试。”陆一伟面不改色心不跳,语气坚定,面部无情,让荣峰有些胆怯。但嘴上硬着道:“你以为我不敢吗?” “执法场所且容你放肆,别用你的身份炫耀,即便你所说是真的,敢和你父亲说你做了什么吗?”陆一伟言语铮铮地道。 “我怎么了?”荣峰一副无赖的表情道:“路过这里留宿,就被抓到派出所吗?欺负我是外地人啊,说我pc,证据呢?拿出来!如果拿不出来,老子和你们没完。还有,我手上价值百万的一块百达翡丽手表不见了,是你们的人拿走的,警察偷东西,这可是天下奇闻啊。” 刘世平回头问所长:“有这回事?” 所长胆怯地摇了摇头。 “马上下去查。” “好的。”所长灰溜溜地跑了出去。 “荣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陆一伟决定妥协。 “不,这里就挺好的,就在这里说。”荣峰丝毫不让步,打量着陆一伟道:“你又是什么小官?” 刘世平连忙介绍道:“他是我们县的县委副书记陆一伟。” “你就是陆一伟?”荣峰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陆一伟一愣,道:“你认识我?” “且只是认识……嗯,好了,这事更加没完了。”荣峰冷笑道:“等着吧,待会有你们的好看。赶紧把你们县里的头头脑脑都叫过来赔礼道歉,待会来晚了就来不及了。” 说话间,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子走了进来,严步高在身后陪着,强颜欢笑道:“李检察长,这事是误会,我们也不知道……” 李检察长不理会严步高,上前一步道:“荣峰同志,我是市检察院李劲松,刚刚接到刘凯同志的电话就马不停蹄赶了过来,你受累了。这里说话不方便,要不我们借一步说话?” 荣峰轻蔑地瞟了一眼道:“李检察长,我好不容易来一回你们西州市,就出了这档子事,还诬陷我,这事我回去以后一定和我爸说。” 李劲松连忙道歉道:“荣峰,这事是我们的不对,你放心,我一定会严肃处理的。” “好了!”荣峰从桌子上跳下来,指着刘世平道:“这种人当公安局长,简直侮辱局长二字,你们一定要好好查查,绝对有问题。还有昨晚打我的那些小罗罗,这种渣滓怎么混入公安队伍的,不处罚难解我心头之恨。” 刘世平听到此,双腿打颤,挥汗如雨。试图解释,没想到遭到李劲松的白眼。 既然市里介入了,也就没陆一伟什么事了,至于处理成什么样子和他无关。正当他躲开时,荣峰指着陆一伟道:“你不能走。” 很快,又一位大人物赶到,正是李劲松口中提到的刘凯。陆一伟后来才得知,此人是检察长荣仓中的司机。进门就劈头盖脸训斥,那素质怎么看都不像是省里来的。当着严步高的面,刘凯拨通郭金柱的电话,用嘲讽的口吻暗指西州人的做法。 郭金柱随即赶到,当着刘凯的面向荣峰承认错误。在商讨解决办法时,刘凯一脸地痞相,一味地指责,就是不提解决方案。 郭金柱的脾气也不是吃素的,把事情丢给严步高,搭理都不搭理回到了市里。 最后,刘凯提出解决意见,其他的就不说了,把丢失的表找到即可。 可刘世平安排下去地毯式排查,没有人见到他价值百万的手表。到底有没有丢失,谁都不知道。 就在事情陷入僵局时,范春芳来了电话。道:“一伟,你在哪呢?” 陆一伟惊奇,道:“我在黑山县啊。” “我知道,我已经到了黑山县,现在在你们县委大楼门口,你出来接一下我。” “啊?”陆一伟诧异,道:“你来干什么?” “别管了,你出来就行了。” 陆一伟赶回县委,老远就看到范春芳在路边站着,旁边还站着一位男子,仔细一看,居然是一直追求她的许磊。 陆一伟下了车,一头雾水走过去,没等发问,范春芳急切道:“荣峰在哪里?” “……” 许磊连忙道:“一伟哥,荣峰这小子平时为非作歹,不是个好东西。春芳和我说了这事,就赶了过来。这小子谁都不怕,但他怕我。” 陆一伟明白了,可范春芳又怎么知道的呢。 “别傻站着了,赶紧带许磊去找荣峰。”范春芳见陆一伟狐疑,催促道。 “好吧。” 路上,范春芳小声对陆一伟道:“一伟,我不想让你为难,所以让许磊出面帮忙,你别多想。” 许磊的出现,事情出现大的转机。果不其然,许磊三下五除二搞定,荣峰没再坚持找他的手表,灰溜溜地离开了黑山县。临走时,严步高坚持给刘凯塞了十万元。 0851 公子爷在黑山县潇洒一遭,风光离去了。然而,留下太多疑问让人难以捉摸。他为什么到黑山县?他的手表到底丢没丢?此事就此打住还是后续……让一行人惴惴不安。尤其是公安局长刘世平,紧张地满头冒汗,不知所然。而严步高则赶紧跑到市里向郭金柱“请罪”去了。 夜幕降临,“大英雄”许磊坚持要回家,而范春芳盛情留客,道:“许磊,麻烦你这么远跑一趟,还及时替一伟解了围,怎么能不吃饭就回去呢,你说是不是,一伟?” “哦。”陆一伟面对不是情敌的“情敌”有些恍惚,连忙道:“是啊,好不容易来一回,我也该敬地主之意,吃顿便饭再回吧。何况天色晚了,山路不安全,明天再回。” 盛情难却,许磊只好硬着头皮留了下来。 黑山县宾馆,三人围桌而坐。范春芳紧紧挨着陆一伟,不时地拿着餐巾纸为其擦汗,许磊看到这一幕,别扭着坐在那里不停地喝茶。 陆一伟发现了许磊的不自然,意识到什么,与范春芳眼神一交流,她也明白了,转身笑着道:“许磊,一伟不用多介绍了吧,正好借这个机会你们认识一下。” 许磊腼腆地点点头微微笑了笑。 陆一伟的朋友圈里,很少有富家子弟的存在。他成天钻到山沟里,那能接触到这一层面。不过在他印象中,富家子弟大多像荣峰一样,骄横跋扈,无法无天,天生带着某种优越胡作非为,耀武扬威,可以说,荣峰即为官宦家族子弟的典型代表。 然而,许磊同样是富家子弟,身上却不具备以上特质。举止优雅,颇有风度,性格腼腆,不善言谈,倒像是刚刚从校园里走出来的天之骄子,骨子里散发着稚嫩以及文人气息,陆一伟对其颇为好感。 陆一伟道:“许磊,今天有幸能请你吃饭,黑山条件艰苦,还望你别见怪。” “没事,我觉得挺好的。” 许磊越是客气,陆一伟越觉得招待不周,安排李二毛通知经理把宾馆的特色菜全部上来,一定要好好感谢一番。 范春芳似乎并不避讳两人的关系,介绍道:“一伟,许磊在日本早稻田大学留学,前两年刚回来,现在在省商务厅工作,主要从事对日贸易。” 听到许磊有如此“豪华”的背景,陆一伟暗自吃惊。怪不得他文质彬彬,谈吐风度,原来接受过世界著名学府的教育,层次果然不一样,不由得觉得低人一等,谦虚地道:“没想到你有留学背景,陆某自叹不如,仰慕万千。” “别这么说。”许磊连忙摆手道:“留学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多学点知识而已,最后还不是回来和你一样参加工作,没什么两样。” “怎么能一样呢。”陆一伟道:“你在商务厅,我在黑山县,行政上高两个级别……”说着,他愈发觉得不对劲。 许磊的长相虽算不上帅气,但白皙的皮肤搭配精干的着装,气质非凡,一看就是从大城市里走出来的。反观自己,虽然在努力地向城里人靠拢,但从小成长的环境在农村,骨子里流淌着农村人的血脉,即便再努力,也是邯郸学步,模仿得了表,学不会里,行为习惯依然保留着农村人的懒散和陋习。 看着许磊和范春芳,陆一伟越觉得两人挺般配,可范春芳为什么偏偏看上他了呢?自己反倒觉得像第三者插足,硬生生地破坏了两人的美好姻缘。 见陆一伟不说话,范春芳回头望着他道:“一伟,你怎么了?” 陆一伟回过神来,勉强一笑道:“没事,来来来,吃饭。” 许磊不喝白酒,陆一伟让上了红酒。 许磊拿着酒看了看,蹙了蹙眉头,这一细小的举动陆一伟捕捉到了,连忙解释道:“许磊,不好意思啊,小地方,平时都是喝白酒,很少有人喝红酒。这**红酒都是装点门面的,要不我让人去超市看看?” “不用了。”许磊开启道:“这个也行。” 倒满酒,陆一伟好奇地问道:“许磊,荣峰那边……” “哦。”许磊轻轻地抿了一口酒放下道:“那小子没事,回去也不敢和他父亲说,这事放心吧,我来摆平。” 许磊如是说,陆一伟越觉得神秘。范春芳及时解开了谜团,道:“以前,我和许磊住在省政府大院,荣峰住在隔壁的公安局大院,那时候他们一伙子经常在一起玩,许磊人高马大,是孩子王,而荣峰长得又黑又小,经常被人欺负,许磊总是处处保护他。有一次,荣峰被隔壁城建家属院的大孩子欺负了,许磊二话不说,带着一伙人直接把人家的玻璃给砸了,呵呵,因为此,许磊被他父亲好一通打。此后,荣峰一直敬重许磊,即便是现在,他都特别听许磊的话。” 原来如此,怪不得许磊一站在荣峰面前,前一秒还是嚣张万分,下一秒立马乖乖就擒,许磊三言两语收拾得荣峰服服帖帖。范春芳这一席话,揭开了一个神秘而独特的群体,外人俗称为大院子女。 大院子女涵义宽泛,早期叫红色大院子女,一般指部队大院里的孩子,后来把机关大院的子女也列入进来。不同于一般的厂矿子弟,在这个大院成长起来的子女从小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生活,不会去因为温饱问题而担忧,他们的童年那才叫童年。 这群人在父辈们的影响下,享受着旁人不能比的优越教育。他们向来把父辈作为榜样旗帜,个人英雄主义色彩浓厚,狂热有激情,狂妄有热血,小时候打架斗殴家常便饭,抽烟喝酒样样精通,板砖横飞拍婆子,扛枪玩炮扔榴弹,结伴郊游搞野炊,诗词禀赋玩文艺……生活多姿多彩,常人无法想象。 反观厂矿子弟及农村娃,田间地头撒开脚丫子疯跑,除了山头就是水池,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 不同的成长轨迹造就一代不同命运的人。大院子女往往因家境的优越无需奋斗顺利步入人生巅峰,而厂矿子弟随着父辈的下岗沦为社会的沉重包袱,农村娃以“读书改变命运”发奋图强,一少部分人华丽转身,极大多数人依然回到田间地头,扛起锄头默默耕耘。 许磊和范春芳及荣峰虽不是生长在红色大院,但在等级森严的机关大院,命运同样斐然。虽着父辈的升迁成为人人仰慕的特殊人群。 范春芳有滋有味地说着,陆一伟心里却不是滋味。或许,那个“大院”离他太遥远,无法想象那一道神秘的鸿沟。 许磊觉察到陆一伟的异常,及时岔开话题道:“一伟哥,回去以后我和荣峰谈谈,他应该买我面子,此事到此为止。” 一顿饭吃得味如嚼蜡。饭后,许磊坚持要回家,陆一伟没再挽留,只好送别。 临走时,许磊将陆一伟叫到一边,想了许久道:“一伟哥,我敬重你是条汉子。既然芳芳选择了你,你自然有过人之处。和你说实话,这辈子我只喜欢过一个女人,就是芳芳。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可能这话你不愿意听,但我相信你不是小鸡肚肠之人。请放心,我不会破坏你们的家庭。” 一席话,让陆一伟无言以对。 许磊优雅一笑,眼神里流露出负责的情感,继续道:“芳芳是个非常好的女子,我希望好好待她,别让受丁点委屈,好吗?” 陆一伟点了点头。 “好了,别那么严肃。”许磊拍了拍陆一伟的肩膀道:“如果你愿意,我希望咱俩成为好朋友,你愿意吗?” “当然乐意了。” “好。”许磊伸出手道:“以后有事尽管找我,只要我能办到的,在所不辞。即便办不到,我都会想办法去办。” 许磊走后,范春芳悄悄地走到陆一伟背后,用手臂环着腰贴到身上道:“一伟,许磊和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哦。”即便陆一伟不说,范春芳也能猜个大概。挽着手道:“外面有点冷,我们回家吧。” 晚上躺在床上,陆一伟辗转反侧,无心入眠。范春芳靠上来轻轻问道:“一伟,你怎么了?一晚上见你不开心,是不是我不应该叫许磊来?” “不是。”陆一伟摸着范春芳的脸颊道:“春芳,我承认在许磊面前有些自卑,他的条件那么好,我……” “嘘!”范春芳的手指放到陆一伟嘴唇上,道:“不要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你,他是他,即便他再优秀,在我心中永远是儿时的玩伴。而你,即便你一穷二白,我都认定你是我的丈夫,永不改变,以此为誓。” 如果说从前对范春芳有偏见,而今晚的一席话让陆一伟彻底改变了想法。 “谢谢你。”陆一伟发自肺腑地讲出了这三个字。 范春芳紧紧地抱着陆一伟,发觉脸上湿湿的。抬起头借着月光看到陆一伟眼睛里闪动着泪花,这一刻,是心与心的交流。 0852 事后,郭金柱并没有责怪严步高,反而斥骂荣峰算什么东西,在西州地盘上撒野,直接打残才解恨。刘世平并没有因为此事受到牵连,安稳着坐着他的公安局长。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画上句号。半个月后,东州市检察院没经过西州市地方的同意,直接将刘世平带走。一时间,引起轩然大波。 先不说如此跨区域办案是否符合相关程序,刘世平到底犯了什么法?就在所有人一头雾水的时候,西州市检察院反贪局也介入此事,直接指证刘世平贪赃枉法,而且证据确凿。 因为此事,郭金柱大动肝火,没经过他的同意直接带人,眼里还有他吗?好歹刘世平是人大任命的,如此嚣张还有没有王法? 郭金柱最开始还极力为刘世平辩护,可到了后来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连提都不提了。 紧接着,市人大罢免刘世平市人大代表职务,市公安局免去局长职务,紧急空降市公安局政治部副主任孟虎斌接任,刘世平就此消失在人们视野中。 孟虎斌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当初办理荣峰案子的东关镇派出所自上而下全部清洗,所长直接免职,其他民警调到偏远乡镇派出所,合同工直接解聘。 事情的发展让陆一伟有些目不暇接,也让他见识了大院子弟荣峰的能耐。不仅能调动全省检察力量,还能让一向不顾情面的郭金柱失声,这一切,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得罪一个人是多么的可怕。 很长时间,陆一伟刻意保持低调,尽量避开风口浪尖。 后来,他从范春芳那里得知,这一切都是检察长荣仓中的司机刘凯一手操办的。至于容检察长知道不知道,谁都不知情。让他瞠目结舌的还在后面,刘凯直接找到郭金柱,要求把严步高撤职,一个司机如此嚣张狂妄。好在郭金柱牙根子硬,没给刘凯面子。这一招棋,为他以后的仕途埋下祸根。 让陆一伟疑惑的是,这件事似乎与他没什么关系。范春芳没有说,他也没有多问。他心里清楚,以荣峰睚眦必报的性格不会放过漏网之鱼的,如果有一种假设,许磊或许在背后暗暗发力。 通过这件事,陆一伟切身体会到政治手腕的恐怖。在别人眼里,你的命压根不值钱。想要弄死你,不费吹灰之力。 都说当官越久越胆战心惊,越小心谨慎,或许,这件事给一向自信的陆一伟敲响了警钟。 …… 时值初冬,家家户户都点燃了煤炉取暖,开始了漫长的冬季生活。 陆一伟分管着教育,这些天几乎把全县的中小学跑了个遍,查看学校的冬季取暖问题。然而,情况并不乐观。 除了县城中学采取集中供暖外,其余乡镇中小学都采取传统的燃煤炉取暖方式,存在极大的安全隐患。特别是麦河乡中学,学校宿舍还是八十年代的房子,一个宿舍里挤着二十多号学生,宿舍正中央放着一个铁皮炉子,填一铁楸煤,冒出浓浓的黑烟。看到此,陆一伟心情格外沉重。这要是发生什么意外,谁都担不起责任。 陆一伟质问麦河乡党委书记曹仁风,曹仁风连连叫苦,县里的经费就那么点,即使有心为孩子们办点事,力不从心啊。 陆一伟无力回辨。想起严步高将余淮生捐赠的三百万瓜分了,气不打一处来。 回到县里,陆一伟将麦河乡中学的事汇报给严步高。严步高慢吞吞地道:“麦河乡不是个例,全县的中小学都存在类似情况。县里没有钱,你让我怎么办?我不能把全部财政收入都投入到教育上吧,还有农业,交通等等都张大嘴巴等着吃饭呢。” 陆一伟急了,道:“严书记,这可是关乎孩子们的安全问题,不容忽视啊。即便县里财政紧张,也应该多为孩子们考虑考虑。” “行了!”严步高有些不高兴,道:“你要是觉得我这个县委书记当得不称职,我现在让出来你来当怎么样?” “……” “一伟啊。”严步高语重心长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这个县委书记当着窝囊啊。县里没有一家像样的企业,税收从哪里来?还不是一点点抠出来的?黑山县能维持到现在这番模样已经很不错了,你还让我怎么样?你分管教育,重视是应该的。可我不是你一个人的县委书记,面对的是一大家子。如果什么都偏向教育,你让其他领导怎么想?” 严步高的话自有一定道理,但偷换概念,避重就轻,陆一伟很冷静地道:“严书记,麦河乡中学的情况真的相当特殊,如果不采取紧急措施,恐怕……” “恐怕什么?”严步高打断道:“我在黑山县这么多年了,哪个学校出过问题?一伟啊,你也太小题大做了。行吧,回头我去看看,实在不行让曹仁风拿出解决方案,我们上常委会议一议。” 从严步高房间出来,陆一伟憋着一肚子火。不是张东子说他无能,确实水平不咋地。情况都这么危急了,还议什么,真要是有点什么事,看他怎么办。 陆一伟依然不放心,又给曹仁风去了电话。道:“宿舍是千万不能住人了,你赶紧想办法把学生转移到相对安全的地方。” 曹仁风为难地道:“乡里除了粮站没有其他可利用的地方了。” “那就把粮站的仓库腾出来!”陆一伟直截了当道。 曹仁风扭捏半天道:“好吧,我开会商量一下。” “你还有心思开会?今天晚上务必的把此事给解决了。”陆一伟有些恼火。 曹仁风本来对陆一伟印象不错,尤其是抗旱问题上表现相当突出。可现在身上有了官架子,从前的好就此荡然无存。挂断电话,骂骂咧咧道:“牛气什么,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陆一伟紧张地在办公室踱来踱去思考对策,这时,佟欢来电话了。 “一伟,公司明天开业,你能来不?”佟欢略显兴奋地道。 陆一伟那有心思,道:“我估计去不成了,县里还有一摊子事。” “这不行啊。”佟欢有些失望地道:“公司是你的,你不来怎么能说得过去。” 陆一伟更正道:“佟欢,公司不属于我,而属于许家。我们不过是替他经营,主要目的不是赚钱,而是搞慈善。” “得了!”佟欢很少见陆一伟如此一本正经,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要挂电话时,陆一伟想到了什么,连忙道:“对了,佟欢,账户上还有钱没?” “有啊,怎么了?” “好!”陆一伟道:“明天你以德志公司的名义向黑山县麦河乡中学捐赠十万元,要快,听到了没?” “可是明天公司开业啊。” “开业用多长时间,正好,以此名义可以扩大公司的声誉,到时候把记者也带上。” “好吧。” 佟欢经过多番考察,决定紧跟国家大形势,把公司的发展定为到市政建设上,成立了德志路桥公司,承揽全省范围内路桥建设。当然了,注册资本有限,注定先从小打小闹干起。 对于公司的名字,佟欢有不同意见,觉得有些俗气,与路桥一点都不搭边,倒像是文化教育公司。但陆一伟坚持用这一名字。 许半仙的本名叫许德志,陆一伟正是借用了他的名字。这笔钱是许家留下来的,必须以许家的名义发扬光大。因为此事,陆一伟特意征求了远在美国的许家印。许家印没说什么,默认了他的做法。 与此同时,陆一伟要求佟欢每个月给许家印汇报工作并报账,必要时要去美国亲自面见汇报。 下午,陆一伟去了市里开会。会议结束后,郭金柱特意把他留下谈心。 “一伟,你觉得严步高这人怎么样?”郭金柱开场白就给陆一伟出了个难题。 见陆一伟犹豫不定,郭金柱又道:“放下思想包袱,别有什么顾虑。不过是聊天嘛,放松点。” 陆一伟不知郭金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小心翼翼道:“我觉得他挺好的。” “哦。”郭金柱淡定地道:“人是挺不错,为人敦厚老实,但说起当官,他真不是那块料。这也印证了那句话,好人当不了好官。” 此话一出,陆一伟抬起头盯着郭金柱。 郭金柱继续道:“我当初让他下去是为了改变黑山县的面貌,时至今日,黑山县改变了有多少,不仅没有丁点进步,反而越来越糟,实在痛心啊。” 见陆一伟不说话,郭金柱又道:“你到黑山县后的表现不错,好好努力。记住,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我会适时起用你的。必要时,不拘一格降人才。” 回去的路上,陆一伟翻来覆去想着郭金柱的话,却始终摸不着头脑。不拘一格降人才?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让自己出任黑山县县委书记?冒出这一想法,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这怎么可能,自己虽是县委副书记,但距离县委书记还差一大截。即便提拔,也应该先从县长干起,再上县委书记。 回想自己的仕途轨迹,除了上副科费了很大劲,后来似乎都是跳着走。这一切,都应该得益于张志远的关照和爱护。如果没有他,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不敢想象。 0853 “嗡嗡……”放在枕头旁边的手机剧烈震动着,陆一伟迷迷瞪瞪探手摸过来接了起来。 “陆书记,不好了!”麦河乡党委书记曹仁风在电话里火急火燎喊叫道。 前一秒还游离在梦中,下一秒立马清醒,陆一伟一下子坐起来,心提到嗓子眼,克制情绪问道:“怎么回事?” “麦河中学……”曹仁风试图用最简练的语言汇报,却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陆一伟眼前一黑,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心里痛骂却无可奈何,不等曹仁风继续汇报,挂掉电话发疯似的往麦河乡赶去。 此时是凌晨5点,室外温度接近于零度,陆一伟摸着冰冷的方向盘,心里乱哄哄的。他默默祷告,千万别死人。一旦发生死亡事件,上面追究的首先是他这个分管教育的县领导。 对于陆一伟来说,处置应急事件不止一次两次了,但这次不同。涉及到未成年人,很容易被社会舆论无限放大。如果再让一些无良记者站在道德的高地狂轰滥炸,即便是再拿出信服的理由也于事无补。 越是在关键时刻,越要保持冷静。然而,陆一伟的双腿不自觉地颤抖。 到了麦河乡中学,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学生们惊恐地站在院子里冻的瑟瑟发抖,有一部分胆子小的女生蹲在地上嘤嘤哭泣。教师们像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里不知所措,麦河乡机关领导则围在出事宿舍门口默默抽烟,没有一个人现场指挥,完全处于失控状态。 曹仁风见陆一伟来了,一下子有了主心骨,蹭蹭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道:“陆书记,您来就好了。” “别废话,直接说结果。” 曹仁风慌张地道:“宿舍里一共有22个学生,请假3人,醒了跑出来的有9人,还有10个在里面躺着呢。” “嗡——”陆一伟瞬时觉得天旋地转。10个啊,比一起矿难还伤亡多。他尽量保持冷静,道:“采取什么措施没?” “乡卫生院的人马上赶过来。” 陆一伟看了看表,又问道:“这事和严书记和靳县长汇报了没?” 曹仁风躲避眼神,小声道:“我只和您说了声,还没来得及汇报。” “糊涂!”陆一伟气不打一处来,道:“你现在立马给严书记和靳县长打电话。”说完,转身找到县医院院长的电话号码,让他迅速前来支援。 半个小时后,救护车的警报声响彻天宇,十分刺耳,直接刺向陆一伟的心窝,阵阵发痛。 严步高和靳荣光相继赶来,一下车就开始训斥曹仁风。发泄了一通,却不知该如何处理。靳荣光好歹有基层工作经验,指挥着现场调度,严步高则站在那里茫然所措,不停地抽着烟。 “一伟,这下怎么办?”严步高声音有些颤抖,完全慌了神。 陆一伟看着一个个鲜活的孩子被抬上了救护车,心如刀割,恨不得躺在那里的是自己。然而,一切都来不及后悔。 “一切等医院的结果出来再说吧。”陆一伟有气无力地道。 “你说这事要不要先给郭书记汇报?” 陆一伟想了想道:“先压着,等等再说。” “一伟,你放心,虽然你分管教育,上头将来要是追究责任,我愿意和你一起承担。” 陆一伟回头看着惊慌失措的严步高,冷笑一声道:“严书记,如果您昨天听取我的意见,或许就没有今天的事了。” “唉!” 医院在紧急抢救,麦河乡中学会议室正在紧急磋商。这种会本来应该严步高或靳荣光主持,两人不约而同躲在一边,把指挥权交给了陆一伟。谁都看的出来,在这个当口不是逞能的时候,巴不得躲得远远的。 陆一伟知道两人在推卸责任,能推得掉吗?刚才严步高还铮铮说愿意一起承担责任,转眼就变卦。再说靳荣光,你作为行政首长,出了事第一个追究的就是你,谁都跑不掉。 陆一伟第一次独立处置这种突发事故,心里没底,压根不知道该干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可如果自己再不管,事情一旦闹大,那责任可真就大了。 经过冷静思考后,陆一伟提出以下应对措施:第一是封锁消息,现场由公安干警把守,不准任何人入内。由县委宣传部把控,负责接待应对外来新闻记者。交通局在路口设卡,对外来车辆严格控制,在事实未查明之前坚决不准泄露丁点消息。 第二是现场处置工作。由麦河乡政府和教育局分散学生,并把现场全部清理干净,不留任何死角。 第三是启动善后处置工作。因为伤亡者大多都是附近乡镇村民子女,由县民政局、信访局做好家属思想工作,并尽快启动赔偿工作。 三条处理意见虽不是面面俱到,但该想到的基本上都想到了。 严步高补充道:“刚才陆书记都安排了,会后大家迅速行动起来,按照陆书记交代的各司其职。我要提醒大家一点,现在是非常时期,就要按非常时期对待。平时可以放纵一点,但如果在这件事上谁要敢掉链子,就地免职,绝不含糊。” 靳荣光也补充道:“陆书记都交代清楚了,新闻口一定要统一口径,谁要是敢泄露出去,让我给查出来,立马滚蛋回家。交通口你直接堵死,外来车辆一律不准进城,全城戒严,一切等事情处理完再说。民政部门务必要做好家属思想工作,家属只要提意见,先答应下来,县里想尽办法满足。” 就在这时,医院方面传来消息:抢救过来3人,其余的全部没有生命迹象。初步诊断为一氧化碳中毒。 这一消息,陆一伟并没有在会上说。事不宜迟,各路人马迅速行动。 会议结束后,陆一伟赶往了医院。家属跪在医院门口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看得陆一伟悲痛欲绝。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了,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 陆一伟经过深思熟虑,决定把此事汇报给郭金柱。 郭金柱接到电话后大吃一惊,并没有训斥陆一伟,而是道:“这事你们黑山县能不能处理好?” 陆一伟立马道:“我们尽力而为。” “好。”郭金柱道:“一切先以你们黑山县为主,一定不行市里再介入。记住,善后工作尤为重要,只要把死者家属安顿好,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挂电话前,郭金柱又补充道:“一伟,遇到这种事切不可乱了手脚,静下心来冷静处置,我对你还是信任的。” 郭金柱的态度让陆一伟有些不可思议。要在从前,郭金柱定会火冒三丈,劈头盖脸斥骂,然而今天是怎么了?一句批评的话没有,反倒宽慰起来为他打气。 有了郭金柱的支持,陆一伟心里吃了定心丸,有条不紊地现场指挥着。 在通讯发达的年代,想要封锁消息比登天还难。不到上午九时,此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各路记者纷拥而至。好在交通交警部门堵在进县城的路上,暂时进不来。如此做也不是长久之计,陆一伟安排宣传部的人一对一公关,必要时可以采取非常手段。 上午十时,麦河乡中学现场已经清理完毕,完全看不出发生过事故。而医院太平间里,还躺着七具冰冷的尸体,家属围在医院门口甭管工作人员怎么劝说都不肯离去。 陆一伟再次下达命令,必须将死者家属驱散,今晚务必的达成赔偿协议。然而,指挥系统失灵,现场一度失去控制。 眼见记者就要进来,陆一伟一狠心咬牙,让公安干警直接上手,强行将家属带离现场。并出动武警到医院把守,不准任何人靠近。 张志远居然神奇地出现了,让陆一伟很是感动。见面后的第一句话道:“你害怕吗?” 陆一伟如同见到亲人似的,瞬间崩塌,道:“怎么能不害怕呢,我现在都不知该怎么办了。” 听完陆一伟的处置意见,张志远点头道:“你的做法很对,郭书记既然让你放手干,你就胆子大一些,别前怕狼后怕虎的。另外,速度必须快,要赶在记者报道之前及时妥善处置。家属们提出多少要求?” “据民政部门的人员说,家属们提出十万的要求。” “不高,毕竟死了人。”张志远冷静地道:“你这样,在十万基础上每人再增加五万元的精神安抚费,这个时候绝不能在钱上面做文章。” 事情报到靳荣光那里,听说每家要补偿十五万,惊讶地张大嘴巴。道:“出个车祸死个人才四五万,这一旦开了口子,以后万一发生类似事件怎么解决?再说了,县里也没那么多钱啊。” “靳县长!”陆一伟一直隐忍着,在此刻终于爆发了,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因为钱的事斤斤计较,如果你舍不得出,这事我不管了你来处理。” 见陆一伟要撂挑子,靳荣光慌了,连忙道:“一伟,你别这样嘛,可以商量着来嘛。这样吧,我和严书记商量一下,马上给你答复。” 事情到了严步高那里,同样如同刮肉般心疼。但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只好咬牙同意。 以十五万元的补偿金额再进行谈判时,家属们显然没有先前激动,大部分人同意解决办法。不过,陆一伟有附加条件,死者必须在今晚入土为安。挖坟墓的钱由县里统一出。家属们虽有微词,但看到这辈子都挣不到的钱,最终妥协。 于是乎,陆一伟又安排一路人马根据家属指定地点挖坟墓,等到天黑前,所有死者全部埋葬。与此同时,所有补偿金全部现金足额发放到家属手中。至此,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不到一天时间,将如此重大的突发事件妥善处置,没有强有力的指挥是断然做不到的。 到了晚上,传统媒体还没动静,各大网站已经出现了关于黑山县的消息,而且传得神乎其神。有的说死亡20多个学生,网友留言大呼震惊,引起轩然大波。 就在这时,远在省城的老丈人范荣奎也知道了此事,打来电话询问情况。陆一伟没有说谎,如实汇报。 得知陆一伟分管教育后,范荣奎安慰道:“一伟,这事你别担心,不要忘了我管着宣传口,我现在马上安排下去,所有事关黑山县的新闻全部下架。同时,我会把这事通报给省内的各媒体,不准进行报道。” 范荣奎的话,让陆一伟很是感动。 在这件事上,得到了郭金柱的宽容,得到了张志远的支持,得到了范荣奎的暗助,如果某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不会如此顺利处置。 当天晚上,县里再次召开会议。会上,曹仁风汇报了事情发生经过。陆一伟不顾情面大发雷霆,质问道:“我昨天怎么和你说的,不是让你疏散学生吗,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曹仁风一脸尴尬,冒着冷汗道:“我是在按您的意思执行,可粮站仓库里堆着许多粮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腾出来的。” 严步高斥责道:“拿学生的性命开玩笑,你觉得你这个党委书记当得称职吗?” 曹仁风羞愧地埋下头,没再说话。 紧接着,严步高避重就轻,不时追究这件事相关责任人的责任,而是大张旗鼓表扬各路人马今天的表现,让陆一伟觉得十分恶心。 通过这件事,陆一伟算是看清严步高的真面目了。这种人只适合坐在机关里喝茶看报纸,论能力还不如局长,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下来的。怪不得郭金柱都对他失去信心,大是大非面前压根站不稳脚跟。 事后,陆一伟连夜跑到市里向郭金柱汇报情况。郭金柱听后异常震惊,道:“一天就处理完了?” 陆一伟以为郭金柱意思是处理的潦草,诚恳道:“郭书记,我先把眼下这一关处理了,随后我会逐户走访,亲自登门向家属道歉。” “嗯。”郭金柱欣慰地道:“一伟啊,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能在一天之内把这事妥善解决,看来我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好了,事情既然解决了,你也不必惊慌,市里会对此事酌情处置。不过,肯定要处理一批人。” 两天后,县里的处置结果下来了。免去麦河乡乡长李国雄的职务,免去麦河乡中学校长的职务,党委书记曹仁风记大过处分。这一处理结果报到市里后,没再追究。 陆一伟说到做到,对死者家属挨家挨户登门道歉。家属们见县领导亲自登门,很大程度上予以宽容,毕竟孩子的死与人家没有直接关系,能够做到这一点已经相当不错了。 事情就这样解决了,陆一伟有些后怕。想起在南阳县处理的类似事件,都直接捅到了省里,在社会上引起不小的轰动。要是处理不及时不果断,估计前程就此戛然而止。然而,这件事市里的态度很微妙,省里压根不知情,新闻媒体也没有大肆渲染,得到有效的控制。 然而,陆一伟陷入深深自责当中。自己分管着教育,却把目光仅仅集中在淮生中学上,对下面的学校关心不够。如果早点发现这一问题,类似悲剧就不会发生。 严步高的冷漠,靳荣光的惘闻,让陆一伟彻底心寒。与这样的人在一起搭班子,黑山县的明天会好吗? 通过这件事,陆一伟的声誉极大提升,尤其是在老百姓中,口碑极佳。与此同时,严步高的满意度跌入低谷,声讨他的声音越来越多。 县里不管,陆一伟自己想办法。德志路桥公司的十万元及时拨付到麦河乡中学,用最短的时间将所有宿舍全部改造成集中供暖。然而,类似麦河乡中学的学校还有很多,陆一伟有些力不从心。 此事后,陆一伟请了几天假在家休息。他实在太累了。 这天,范荣奎与陆一伟促膝长谈。道:“一伟,我已经和赵部长沟通过了,不管你愿意不愿意,计划近期就把你调到省城来。基层虽锻炼人,但你现在身份不同了,何况芳芳已有身孕,你应该担负起一个丈夫的责任。” 陆一伟确实累了,同意了范荣奎的提议。 范荣奎见陆一伟同意了,随即道:“那好,我这两天再努努力,争取尽快把这事敲定。” 谈完此事,范荣奎又询问煤矿的事,道:“关于你开煤矿的事,芳芳都和我说了。这事我不是不同意,但你要时时处处小心,切不可过于张扬。回头你安顿下矿上的人,千万不能打着你的旗号开山买路。” “嗯,我随后和他们说一声。” “还有。”范荣奎又道:“你们现在住的房子太扎眼了,我和你妈商量了下,要不你们搬回来住,我们去老房子住。要是被人盯上,我怕你有些吃不消。” 范荣奎毕竟身份不同,站的高度也不一样,看问题的角度自然不同。陆一伟思前想后,听从了他的意见。 0854 晚上,张志远特意把郭金柱请到省城,并叫上白玉新在丽都苑大酒店一起共进晚餐。 “哈哈,我们几个自从郭书记调到西州市以后,好像还没有聚在一起吃过饭。”白玉新感慨地道。 郭金柱端坐正中央,眯眼笑着道:“可不是嘛,以前在一个地方见面好歹容易,如今天各一方,想要聚就没那么容易咯。” 张志远为其倒满茶附和道:“郭书记,其实这都怨我们,平时光顾着工作了,而忽略了联系感情,以后像这种聚会我们得多多组织,你说是不,老白?” 白玉新笑着道:“这里面我级别最低,我不说话。” 一直保持沉默的陆一伟连忙道:“白部长,你这话就有些见外了。饭桌上只讲感情,不论职务高低。何况,我在你们面前永远是小学生。” 白玉新说得不假,曾经跟随自己身后的陆一伟,如今都成了县委副书记,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 郭金柱摇头道:“玉新,一伟说得对,以后聚在一起少扯这些没用的,痛快地喝酒聊天,提这些干嘛,啊?” 张志远及时打圆场道:“好了,吃饭之前咱先定个规矩,喝酒三杯连着喝,谁落下一杯自动罚三杯。” “哈哈,看来志远的酒量见长啊,行,我没意见。”郭金柱开怀大笑道。 但凡吃饭总有个主题,而今晚的主题主要是陆一伟。他分管的领域出了这么大的事,如果不及时抹平消除,势必对他未来的仕途会受到影响。以陆一伟的资历还不足以请得动郭金柱,张志远主动发邀,并叫白玉新陪衬,尽早把这事彻底了结。 看得出,张志远对陆一伟是不费余力,真心诚意,让陆一伟很是感动。一生中,得一如此知己,三生有幸。 酒过三巡,郭金柱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唉声叹气道:“每次喝酒我就想起老侯,这老东西走得这么急,把我一个人丢下,连个谈心的人都没有了。我时常在梦到他,唉,他死得冤啊。” 郭金柱口中的“老侯”,即原北州市政法委书记侯永志。两人一同当兵一同分配参加工作,关系特别要好,只要郭金柱有不同想法,侯永志总会旗帜鲜明地站到他一旁,成为他仕途上的得力干将。然而,因调查马林辉案件死于车祸,让郭金柱伤心了好一阵子。 提及侯永志,张志远满是愧疚。如果不是自己挑起的事端,或许他也不会死。这件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郭金柱从来没有埋怨他。 张志远端起酒杯道:“郭书记,您也别太难过。侯书记虽离开了我们,但他并没有走远,他一定会以某种方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让我们一起敬他一杯酒吧。” 说着,郭金柱肃穆起身,其他人相继坐起来端起酒杯。郭金柱对着天花板道:“老侯,我没能力把你挽救回来,但这个仇我永远会记在心里,来日定会为你平冤。另外,你的家人我会好好照顾的,请你放心。”说完,仰头喝了下去。 侯永志的死基本查明,是原人大主任李虎刚的妻子所为。如今,李虎刚已经绳之以法,而这事的主谋还逍遥法外,藏匿于加拿大的某个角落。其国籍是加拿大籍,想对其采取措施,并非简单。另外,省里把侯永志的死定位为因公殉职,省委黄书记亲自批示树立典型,还组织报告团全省宣讲事迹。头上顶着如此光环,想要翻案,就得推翻上级决定,显然是不可能的。 谈完侯永志,郭金柱又提到了谭老。 谭老因郭金柱的人事问题与省领导发生冲突,失去了话语权,于是不再过问时事,选择了隐退。谭老的离去对他们而言是一大损失,彻底切断与上层的联系,不得不重新寻找“靠山”。然而,谭老为他们办事是真心实意的,不计较得失,不在乎功利,其他领导则不同,没有强有力的公关效果,没有人会为你卖命的。 除了陆一伟,其他三人都是谭老一手提拔栽培的。尤其是郭金柱,从一个小小的公安干警,一路护送到市长。可以说,没有谭老,也就没有他的今天。 还有张志远,在郭金柱的提议下,谭老顶住压力从市交通局副局长一下子外放当了县长,如果不是谭老坐镇,这种火箭式的提拔基本行不通。 再说白玉新,曾经的交通员,辉煌一时,因自己原因栽倒后又复出,应该说,谭老在他身上付出的心血最多。 “谭老现在在青岛疗养院,前一阵子我去看过他,精神状态还不错,每天早起跑步,下午喝茶下棋,生活过得有滋有味。每次见面,都会问询你们的情况。”白玉新道。 郭金柱愧不可当。自从当了市委书记后,忙得不可开交,连探望谭老的时间都没有。充满歉意地道:“玉新,谭老他……” 白玉新似乎知道郭金柱想说什么,道:“郭书记,你别多心。谭老知道你忙,得知你当了书记后,还高兴地摆了一桌饭庆祝。其实吧,真正的情谊不是挂在嘴上,而是记在心里。” “唉!”郭金柱自责道:“等忙完这阵子我必须得过去看看。玉新,谭老那边你就多费心了。” “嗯,放心吧。” 聊完谭老,郭金柱又问道:“对了,你怎么样?” 白玉新似乎对自己并不满意,道:“还行,就那样吧。” 郭金柱一本正经地道:“玉新,你休怪我不管你,实在是鞭长莫及。离开了北州市,我实在不好插手当地事务。我和秦修文关系一般,和林海峰的情况你也知道。你要想前进一步,要不干脆跟我来西州吧。” 白玉新摆摆手道:“谢谢郭书记的关心,我暂时还没离开北州市的想法。职位虽低了点,但能顾上家里,孩子转眼要高考,我不想在这个关键时刻离开他。” “哦。”郭金柱想了一会道:“那好吧,这事我记在心里了,随后我会考虑的。” “你呢?你怎么样?” 张志远见问及自己,吃了口菜道:“我还行,东州市的企改试点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下一步打算在全省全面铺开。每天忙得焦头烂额,东奔西跑的,有些吃不消。” “忙点好。”郭金柱语重心长道:“你现在忙不白忙,付出总会收到回报的。何况你现在在省委黄书记眼皮子底下工作,结局肯定不会差。企改进展顺利吗?” 张志远道:“还行,当初黄书记把徐才茂调到东州市,主要就是搞企改。老徐手腕硬,基本上把全市的国企全部改制了,得到黄书记高度评价。” 提及徐才茂,郭金柱自叹不如。这人确实有两把刷子,主政东州以来,各项工作面面俱到,走在全省前列,能力不是一般的强。反观自己,本来接手的就是烂摊子,如今还是半死不活,成效甚微。道:“老徐确实不错,全省12个地区就属他了。怎奈人家底子好,要资源有资源,要资金有资金,想不发展都难,唉。” 张志远意识到什么,连忙道:“郭书记,您也别泄气。西州市虽穷,但作为全省的战略资源大后方,发展后劲还是有的。” “但愿吧。” 张志远又想起一件事,小心问道:“郭书记,我听说黄书记要调走了?” 郭金柱面无表情道:“我也只是听说,但情况不明。” 张志远隐隐担心,要是黄继阳调走了,自己怎么办? 郭金柱宽慰道:“你放心吧,即便黄书记要走,也会给你个交代。我现在担心的是,万一下一任书记来了,会不会继续推行他的企改政策,还是另一码事。所以,你多留心着点,不要太冒进,也不要太畏缩,以静制动,以动制刚。” “您说会不会章省长上去?” “这……这还真不好说。”郭金柱避开这一话题道:“行了,不管他,好好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了,谁上来了都一样。” 话题终于回到今晚的主题上。张志远端着酒道:“郭书记,一伟这次给您添了这么大的麻烦,他心里十分自责,我也觉得对不起您。他毕竟年轻,你多给他点机会,这事……” 郭金柱看着一晚上沉默寡言的陆一伟,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子道:“这件事的性质确实恶劣,毕竟死了人,而且一下子还死了七个。幸亏我按下来了,要是让省里提前知道了,定会追查到底。事后,我和黄书记汇报了此事,他得知已经妥善解决,没说什么,只是要求我在全市范围内展开排查,类似事件绝不可再发生。” 陆一伟红着脸低着头,张志远推了一把,示意端酒。他连忙站起来道:“郭书记,这事都怨我,是我没提前做好准备工作。要是能提前排查,做好应急方案也不会发生惨剧。我自愿接受市里的处罚。” “好啦!”郭金柱让两人坐下来道:“这事我不已经和你说了嘛,既然处理了就到此为止,以后别再提了。何况我追究你的责任干什么,要追究也是追究严步高和靳荣光的,你去了才半年多,能在一天内把这事处理好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张志远懂得谈话节奏,对陆一伟道:“一伟,你还赶紧敬郭书记一杯酒?来,我陪着。” 喝完酒,郭金柱埋怨道:“志远,你今晚这顿饭要是为了一伟的事,就是多此一举,我们几个还存在这些?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既然一伟跟着我,我肯定不会亏待他。等他明年期满,立马就把他调到市委办公厅。” 张志远心花怒放,高兴地道:“郭书记,一伟觉悟高,一点就通,但还是年轻,有些事做得不够好,以后还需要您多多指点和批评他。” 郭金柱笑着道:“一伟在黑山县的人气都高过严步高了,这小子和你一样,有拼劲有胆识,好好干吧。” 吃过饭后,白玉新与郭金柱回到东州市,而陆一伟跟着张志远去了附近茶室。 张志远宽慰道:“一伟,郭书记今晚的态度你也听到了,应该不会为难你,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你得多加小心。其实你当初说严步高让你分管政府的工作时就替你担心,好在这事处置及时,没造成多大影响。这点上,范荣奎在背后帮了你很大忙啊。要不是他切断消息传播渠道,后果不堪设想。” 陆一伟表示认同。范荣奎确实替他挡了一面。在网上传播的消息一夜之间全部消失,省内的报纸及电视台压根就没提这事。其实,相关媒体已经组好新闻稿件正准备发文,尤其是主打民生的《西江晚报》,以《震惊!黑山县中学中毒身亡10名学生》的标题放在头版头条,已经全部印刷出来了,就等着一早投递。 范荣奎知道后,连夜跑到西江报业集团,顶住各种压力要求撤下该报道。社长一通诉苦,惹得范荣奎勃然大怒,直接下命令,如果不紧急撤下,后果自负。最终,《西江晚报》全部重印。范荣奎力挽狂澜,把陆一伟从舆论风口浪尖拉了回来。 要知道,此事一旦成为社会焦点,再想捂住盖子,估计够呛。 陆一伟点头道:“这事我现在想起来都后怕,郭书记虽然没责怪我,但我心里总觉得对不住他。” “行了,郭书记他还是念旧情的。”张志远道:“我还是那句话,黑山县情况复杂,希望你保持低调,稍不留神,就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严步高看着没能力,实则不然。时时处处把你推到前面,你想过原因吗?他这招非常阴险。你干好了,是他的政绩,干糟了,你替他背黑锅,他反而啥事没有。” “嗯,我以后会多加注意的。” 过了一会儿,陆一伟又道:“张书记,范部长昨天和我说想把我调回省城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呃……”张志远想了想道:“那你的意见呢?” 陆一伟道:“春芳如今怀孕了,身边需要人照顾,我觉得回来也行。但靠着范部长调回来,我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得劲。” “都是一家人了,说这些干嘛。”张志远道:“既然你决定了,回来也好。毕竟你长时间在基层,视野就那么大,回来了能多接触不同层次的人。往哪个部门调?” 陆一伟摇摇头道:“还没说。” “嗯,先回来再说。”张志远道:“一伟,你现在还记恨我吗?” “我恨你干什么?”陆一伟有些莫名其妙。 “当初你和佟欢的事……” 陆一伟慌乱地喝着茶,道:“张书记,事情都过去了,没必要再提了。我知道你为我好,从来不记恨你,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张志远蹙眉道:“一伟,有些话我现在可以说了。你想过没有,佟欢根本不适合你,她不过是个戏子,能登的了大雅之堂吗?不能!你的仕途正在上升期,后院绝不能起火。即便佟欢与丁昌华没有关系,但她的劣迹势必会影响到你的声誉。好在你听我的话,要是你坚持,我也不会拦着。” “把你和范春芳撮合,手段有些不耻,但这都是为你好。范荣奎在省里工作,多多少少能帮上你,这次你就能明显感觉出来。再说了,范春芳这姑娘人挺不错,我个人认为比佟欢要强许多。”张志远道:“有些事我能帮你,但越往后面走,我就有些力不从心了。所以,多条路总比单条腿走路强得多。” 张志远苦口婆心,一番苦心,陆一伟心里明镜似的。道:“张书记,这事你没做错,真的。” “唉!”张志远叹了口气道:“谁让咱们都出身于贫寒家庭呢,要背景没背景,要关系没关系,只能通过自身努力创造关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今天在这个位置上能拉你一把,以后就未必了。” 听到张志远如此伤感,陆一伟问道:“张书记,黄书记真的要调走吗?” “嗯,我听到一些风声。” “那他走了你怎么办?” “现在局势不明朗。”张志远道:“我现在担心,一旦黄书记调走,企改很有可能会搁置。假如章省长就地提拔,这事变得更复杂了。章省长本来就不支持搞什么企改改制,所以,结局可想而知。” 陆一伟替张志远捏一把汗道:“张书记,要不我再去找找蔡教授?” “先等等看。”张志远道:“最近两天罗秘书长似乎已经在暗自行动,可能他的职务会有所变动。如果黄书记不考虑我,再去找蔡教授。” 提及大学教授蔡润年,因黄继阳的重视而成为西江省炙手可热的人物。要是黄继阳走了,他头上的光环也会随之褪去。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即将倒塌,西江省的高层又面临着重新洗牌。 0855 “一伟,忙啥哩?”牛福勇在电话里粗声粗气道。 陆一伟坐在办公桌前,享受着午后的阳光,站起来走到窗前道:“我能忙啥,一个人坐着发呆呢。” “在黑山县?” “嗯。” “等着,马上就去。”说完,挂掉电话。 牛福勇办事就是如此红红火火,见风就是雨,陆一伟无奈地笑了笑,又回到办公桌前。 自从麦河乡中学出事后,陆一伟听从了张志远的意见,为人行事低调了许多。何况进入冬季后,工作也没有往日繁忙了,都是些常规性工作。严步高每日不知道在干嘛,靳荣光跑得连个人影都见不着,心思都不在发展上。一二把手都不重视,自己干着急又有什么用。 真正闲下来了,陆一伟反而觉得浑身轻松。除了开会批阅一些日常文件,剩下的时间就在打发时间。其他领导上午到单位转一圈,下午就去打麻将了。他没这个不爱好,更多的时间在发呆。加上老丈人范荣奎提议把自己调回省城,做什么事都静不下心。除了等待,就是等待。 一个小时后,牛福勇大大咧咧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南阳县委书记肖志良的司机贺建。 陆一伟看了看表,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道:“这么快就过来了?” 牛福勇往沙发上一坐,翘起二郎腿,得意地道:“咋样?神速吧?哈哈。” 贺建笑着道:“我们来以前都快到西州了,本来想给你个惊喜,怕扑空就给你打了个电话。” “来,抽烟。”陆一伟起身发烟,又推门叫道:“小康,过来一趟。” 赵小康急急忙忙跑过来,陆一伟道:“去给这两位泡杯茶。”说着,从抽屉里掏出一包茶叶丢给赵小康,道:“用这个。” 贺建啧啧道:“看不出来啊,还有私藏货,今晚非要好好宰你一顿。” 陆一伟笑道:“我能有什么好东西,这事前两天有个人找我办事丢了一包,我对茶没研究,留下来招待客人用。你们俩怎么好好跑我这里来了?” “想你了呗!”贺建道:“人家你升了大官也不回去,只好我们过来找你了。” 让陆一伟吃惊的是牛福勇的装束。只见他浑身上下穿着名牌,脚上的皮鞋闪闪发光,脖子上的粗金链子格外刺眼,胳膊上还带着金手表,还时髦地戴了副蛤蟆墨镜。去年这时,他一副农民工样子,穿得邋里邋遢蹲守在工地上呼哧海骂,这立马就变了个人。看来,这是发财了。 陆一伟上下打量了一番,嘲笑道:“福勇,你这身打扮可是把我吓一大跳,大冬天戴墨镜干嘛,不知道还以为你是**的。你也看见我那秘书小康刚才看你的眼神了,吓得往后直躲,你他娘的不能正常点吗?” “哈哈。”牛福勇把墨镜扶了扶,道:“一伟,你懂什么,这才是今年最流行的打扮。什么叫有钱,这就叫有钱。”说着,伸出手晃了晃胳膊上的金表。 贺建在一旁附和道:“一伟,今日的牛福勇不同于往日的牛福勇,他现在有的是钱,你就让他穷得瑟两天吧,哈哈。” “对!咱有的是钱!”牛福勇毫不避讳道:“一伟,今年的煤矿效益特别好,我不是和你吹,我就和你聊天的这功夫,几万元都揣进兜里了。” 牛福勇所说不假,今冬的煤矿需求量特别大,而且价格翻着翻地涨,一夜暴富不是梦想。东成煤矿这两天加足马力生产,形势一片大好。 陆一伟靠在椅子上道:“还是你们生意人好,有钱想怎么挥霍就这么挥霍,有那闲钱多支援下兄弟。” “这算个什么事,没问题,说吧,你要多少?”牛福勇财大气粗地道。 陆一伟本来是开玩笑,牛福勇居然当真了,他连忙道:“开玩笑的,有钱了别得瑟,省得点花。” “干嘛要省?穷日子我过怕了,现在有钱了,我想蘸白糖就蘸白糖,想蘸红糖就蘸红糖,有的是钱。”言语间,充满了对金钱的不屑。 这时,赵小康端着茶进来了,怯怯地放到牛福勇跟前。 牛福勇做出一个大胆的举动,从身上随意抽出一沓子钱丢给赵小康道:“你是一伟的秘书吧?小伙子不错,以后大有前途,来,拿着。” 赵小康撇了一眼,那一沓子至少有五六千,被牛福勇这一举动整蒙了。愣了半天连忙摆手道:“不不不,这钱我不能要。” 陆一伟见牛福勇如此,道:“牛大款发财了也不至于这样吧,这里可不是饭店,打赏服务员小费呢,快收起来。” 牛福勇不理会,站起来执意把钱塞到赵小康衣兜里,摁着道:“你们陆书记为人正直,平时跟着他肯定遭罪,连个抽烟钱都混不上。这钱你拿着,别往出拿,拿出来我可翻脸啊。” 赵小康彻底蒙了,杵在那里不知所措。正要说什么,牛福勇一把将其推出门外,道:“我们要谈事,快走吧。” 回到办公室,赵小康摸着衣兜里厚厚的钱心惊胆战。牛福勇所言不假,陆一伟太过正直,跟着他顶多抽包烟,啥好处都捞不着。人家严步高的秘书,好歹还能揽个小工程补贴家用,自己啥都没有。今天这位大老板,着实让他开了眼界。 赵小康走后,牛福勇把手里的一个袋子扔到陆一伟桌子上。 “这是啥?”陆一伟好奇地道。 “别拆!”牛福勇道:“不是给你的,这是送给嫂子的,完了你替我转交。” 陆一伟掂了掂,笑着道:“分量不轻啊,该不会是金条吧?哈哈。” 牛福勇得意一笑,道:“你觉得是啥就是啥。” “行,那我收下了。”陆一伟打开抽屉塞了进去道:“我替春芳谢谢了。” “客气个蛋!”牛福勇粗俗地道。 “哈哈……” 聊了一会,牛福勇道:“一伟,我和贺建商量好了,打算出去逛一逛,你有没有时间?有的话一起去。” “去哪?” 牛福勇回头问贺建道:“你说得那地方叫什么来着?” “拉斯维加斯。” “对,就是这鸟地方,名字这么拗口,说了几次都记不住。”牛福勇道:“怎么样?有心思没?” 提及这个地方,陆一伟预感到什么,谨慎地问道:“拉斯维加斯可是世界上著名的赌场,你这是……” “咱不去赌博。”牛福勇道:“我听说那里美女如云,而且个个都开放得很,咱就不能浪一回?” 陆一伟连忙摆手道:“要去你们去,我可消受不起。那老外的家伙那么大,咱这牙签进去给人家挠痒痒。” “哈哈……”牛福勇回头对贺建道:“听到了吧?一伟还害臊。怕什么,有钱玩得就是高兴,管他牙签还是香蕉的,再说你的那家伙也不小,还怕招架不住?” 越说越没边了,陆一伟及时刹车道:“我有心去,但真走不开,下次吧。” “得!知道你就是如此,那就不勉强了。”牛福勇道:“我今天来呢,还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陆一伟知道牛福勇来不单纯是这事,道:“说吧。” 牛福勇有些为难地道:“这要说起来还真不好开口……” “婆婆妈妈的,有屁快放。” 牛福勇直截了当道:“是这么回事。我打算在北河镇再开一座煤矿,前一阵子请的专家下来勘探了下,勘探到东瓦村地底下埋藏着大量的煤,我打算开发。可山上还有你种植的果园……” 陆一伟陷入了深思。 牛福勇继续道:“陆哥,你放心。只要你同意开发,我绝不会亏待了东瓦村的百姓。我都想过了,每年除了给村集体一部分钱外,再给村民们每人分点,肯定比现在种植果园强多了。只是……” 东瓦村,是陆一伟失意时待过的地方,一待就是五年。那里有梦想有迷茫,也为自己的人生捞取了第一桶金。可以说,果园就像他的孩子,一天天看着他茁壮成长。而今天,有人要把他的孩子夺走,还是自己好哥们,这份情感实在难以割舍。 见陆一伟不说话,牛福勇又补充道:“陆哥,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但你也知道,农业是南阳县的短板,根本发展不起来,即便发展起来,经济效益并不高,那有挖煤来得快。这里面虽然有我个人的私利,但你想想祖祖辈辈生活在东瓦村的村民,他们真的需要改变一下了。” 贺建也附和道:“一伟,我觉得这是好事。得知东瓦村地下有煤后,好多人纷拥而至,争着抢着要在此开煤矿。县里态度模棱两可,尤其是肖书记,他肯定是谁出价最高让谁开发,我打了个招呼,肖书记才勉强同意让福勇开发。你应该这样想,煤矿在福勇手里,至少他还能替当地老百姓着想,要是落入旁人之手,估计根本不会顾及村民的感受和死活。” 陆一伟听出来了,这个煤矿不但是牛福勇要开发,贺建也在中间串掇。 从情感上讲,陆一伟不愿意把曾经的“梦想”消失的无影无踪,可站在东瓦村的村民角度讲,又迫切希望他们能在短时间内致富,陷入两难境地。 经过深思熟虑,陆一伟道:“你要开发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听到陆一伟松口了,牛福勇拍着胸脯道:“你说,只要我能办到,二话不说。” 牛福勇即便是兄弟,也想多为村民争取点利益,道:“东瓦村的房子都年久失修了,破的破,塌的塌,我希望你能给当地老百姓把房子建一建。对于你来说,这点钱是小事,但对于他们来说,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钱。” “行!”牛福勇爽快地道:“既然陆哥提出来了,我肯定办到。每家每户给盖个二层楼,你看怎么样?” “这是你的事,我不过问。”陆一伟道:“我还有个条件,村后头的那片果园能不能给我留着?” “行,没问题,假如路要从那里经过,我都会绕道修路。” “行了,我没条件了。” 贺建松了口气道:“福勇,我说什么来着,一伟肯定会支持你的。都是自家兄弟,我提议,等煤矿开成了,给一伟也分一只股。” “这没问题,没有这档子事,我都毫不犹豫。” “不不,千万别这么做。”陆一伟拒绝道:“福勇,北河镇能在你手里改变命运,这就是我最想看到的。” 晚上吃过饭,牛福勇和贺建返回了南阳县,陆一伟则回到宿舍。 自己虽然很久没回南阳县,但关于家乡的消息源源不断传来。自从肖志良执政后,南阳县在悄然发生着变化。据说上半年的财政收入就突破了两个亿,成为北州市发展后劲最强劲的一个县,不得不说肖志良赶上了好时候。 随着煤炭价格节节攀升,不单单是南阳县,全国上下所有的产煤地区都进入发展快车道。昔日的贫困县凭借着丰富的矿产资源奋起直追,迎来了发展黄金期。 南阳县能有今天,除了国际形势大好外,很大程度上是张志远执政时期打好了基础。如果没有大力度整饬发展环境,或许继任者也不会如此顺利。然而,张志远并没有享受到发展成果,而是拱手相让。有时候,人不得不认命。 反观黑山县,发展糟糕的一塌糊涂。全县境内每一个像样的企业,偌大的地盘连资源都没有,如此恶劣的发展环境,换做谁都不一定能干好。 黑山县真的没资源吗?不然。 陆一伟这段时间一直在潜心研究,黑山县虽没有煤矿资源,但拥有丰富的石英砂资源。玻璃厂所用的原料正是来自黑山县的主山脉麦融山。石英砂因坚硬、耐磨及化学稳定性好,应用范围极其广泛,如铸造、航空材料等,然而,当地仅仅用作普通玻璃原料对待,没有深层次地开发。另外,当局者似乎对其并不感兴趣。 领导不重视,自己一个挂职的干着急有什么用。何况,马上就要调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或许,将来某一任领导会重视这一领域。 一觉睡到自然醒,陆一伟的失眠似乎好多了。 又是周末,陆一伟在办公室坐了一天匆匆回到了江东市。 范春芳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看着新生命在孕育,陆一伟欢喜得不得了。到了他这个年纪,或许更懂得生命的可贵和敬畏。 范春芳妊娠反应特别厉害,吃啥吐啥,整个人瘦了一圈,十分憔悴。陆一伟看着心疼不已,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过奇怪的是,只要陆一伟一回家,范春芳立马就不吐了,神奇的很。可见爱情的力量有多么强大。 孙春云见此,整天催促范荣奎快点把陆一伟调回来。范荣奎也着急,赵部长那里已经同意了,但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依然没动静,难道他忘了? 对方毕竟是省委常委,比自己高两三个档次,即便关系再要好,说话办事也得谨慎。人家无动于衷,总不能三天两头催吧。 孙春云道:“我看赵部长不是不办,而是等着你给他送礼。这年头,那有不拿钱办事的。” 范荣奎摇头道:“赵部长我了解,他不是那种人。” “你怎么知道人家是什么人?”孙春云道:“现在都啥年代了,别老是用死脑筋看问题。今天正好是星期天,晚上你带上一伟亲自登门,让赵部长见见人,随便意思意思。” 范荣奎想了半天,觉得孙春云的话有一定道理。掏出电话几次欲拨出去,都未成功。求人办事,这个口实在难开。但为了女儿的幸福,他打算豁出去了,咬着牙最终摁下了拨号键。 “喂,赵部长,我是荣奎啊。晚上我想去您家请教个问题,看看您有没有时间……暧,好的,好的,那行,我就不打扰您了。” 范荣奎挂掉电话,阴沉着脸坐在沙发上。 孙春云见状,上前问道:“咋样?” “人家说没时间,这有什么法子。” 孙春云指责道:“我看你就是死脑筋,你干嘛打电话?晚上直接上门就行了。即便赵部长不在,他家里总有人吧。他妻子你又不是不认识,把东西放下就走,明白人都知道是啥意思。” 范荣奎憋了半天,听到女儿又在哇啦哇啦地吐,握紧拳头道:“好吧。” “好,我去给你拿钱。”说完,孙春云转身进了卧室,不一会儿拿着一个牛皮纸包裹走了出来,放到范荣奎面前道:“这是十万,我觉得应该差不多吧。” “应该差不多。” 到了晚上,范荣奎没叫陆一伟,只身去赵部长家里。进门后,赵部长果真不在家,寒暄了几句,把钱放下扭头就走。殊不知,赵部长此刻就在家里,躲在书房不见。 一路上,范荣奎羞愧难当。一辈子都没有如此低三下四过,而今天居然做出来了。可是为了女儿的幸福和将来,这张老脸又值几个钱? 回到家里,范荣奎把陆一伟叫到书房,苦口婆心道:“一伟,这次我尽最大努力把你往回调,不过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万一不成功,就得另想出路。但是,黑山县你不能待了,必须得回省城来。” 陆一伟低头深思道:“爸,谢谢你为我做得这么多,实在不行就算了吧,不想因为我让你低三下四求别人。” “这都不是问题,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怕什么!”范荣奎道:“我想过了,如果赵部长那里还是没音讯,我去找找杨同耀,他的路子广,应该问题不大。” 0856 “一伟,你过来一趟。”严步高放下电话,悠哉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顺势将嘬到嘴唇上的茶叶吐到地上。 陆一伟进去后,严步高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椅子,把一份文件放到面前道:“你先看看这份文件。” 陆一伟看文件的同时严步高讲道:“苏州今年举办一年一度的国际农产品展销会,这本来是属于自愿性质,有产品即参加,但章省长在前两天的视频电话会上指出,倡导和鼓励每个县都拿出自己的特色产品前去参加。昨天,李市长又在会上强调,鼓励变成了硬性指标,要求必须参加。” 陆一伟大致浏览了一遍放下道:“这市里也真是的,展销会是去推销产品的,咱县的农业本来就不发达,种植最多的就是玉米,总不能拿玉米去展销吧。何况是国际性质的,这不是去丢人嘛。” 严步高同样觉得市里的这一决定有些荒唐,但市领导拍马屁,又有什么法子。道:“既然市里这么决定,咱就去应付一下,也不指望签什么订单,毕竟已经上升到政治任务,要是不配合显得咱不识时务。” “哦。”陆一伟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又不分管农业,严步高和自己说这事干嘛。 严步高接着道:“我想来想去,决定让蚕厂去参加。你分管着蚕厂,所以就由你来带队吧。” “严书记,这有些不合适吧?”陆一伟道:“一般这种活动都是由分管副县长或县长参加,我这横插一腿,人家不知道怎么想呢。再者,咱县的蚕厂就是生产原料往外卖,压根没产品,拿什么去参加?” 严步高道:“一伟,你不要有其他想法,这事我决定了看谁有看法!你也不看看咱们县的那些领导干部,精神面貌就不行,穿着邋里邋遢,谈吐粗声粗气,说荤段子一套一套,让干正经事都是一群草包。这么重要的会议,即便没产品,也得把我们黑山县的精神面貌拿出来。班子里面除了你,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所以你就不要推辞了。” “不不不,严书记,我……”陆一伟试图争辩,严步高拿出一把手的威严打断道:“好了,就这么定了。你回去准备一下,明天下午就出发。” 陆一伟有些无奈,摊了摊手站起来道:“严书记,难道真拿蚕丝去展销吗?” “一伟,你这么聪明,要开动脑筋嘛!”严步高道:“没有产品咱可以创造嘛,蚕厂不是给苏州一家企业提供原材料吗,咱把该企业生产的蚕丝被拿过来借用一下就行了。” “这……”陆一伟竟无言以对,拿着文件走了出去。 回到办公室,陆一伟把文件丢到桌子上,越想越荒唐,一个人突然无奈地笑出了声。拿起电话打给赵小康:“让蚕厂的付国瑞过来一趟。” 不一会儿,蚕厂经理付国瑞火急火燎赶来了,进门就发烟,露出大黄牙笑着道:“陆书记,我一直盼着您去我们厂子指导工作,知道您忙,也不好意思打搅。” 陆一伟接过烟点燃道:“老付,这是我的工作疏漏,一直没时间过去,以后我会多去。关于参加展销会的事你知道了吧?” 付国瑞小心翼翼坐到沙发上,愁眉苦脸道:“今天早上县委办吕主任通知我了。陆书记,蚕厂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说白了就一小作坊,哪有什么产品啊,这不赶鸭子上架嘛。” 陆一伟手指交叉着拇指转动,看着付国瑞道:“老付,蚕厂的情况我多少还是知道的,但严书记这样安排了,我也没办法。严书记倒是提出一个意见,把你们供货的企业生产的蚕丝被拿过来借用一下。” “这……能行吗?”付国瑞同样产生质疑。 陆一伟道:“明天就要去苏州,这么短的时间从哪弄产品,眼下也只有这办法了。待会你立马动身先去苏州,把那边的关系疏通好,我随后和你会合。” 付国瑞难为情地道:“陆书记,您也知道,我们厂入不敷出,濒临倒闭的边缘,哪有什么闲钱干这些事啊。” “哦。”陆一伟道:“你先弄,等回来了我想办法给你弄点钱。” 付国瑞似乎有些不相信,迟迟不肯答应。 陆一伟见付国瑞如此,道:“这样吧,你回去打个报告上来,我去找靳县长,行吧?另外,这次去展销会的一切开支都由县里承担。” 付国瑞脸上绽放出笑容,起身道:“好的,那我现在就去准备。” 付国瑞走后,陆一伟拿起手机打给范春芳。 “春芳,我明天下午要去苏州出差,要去一个星期,所以这个周末可能回不去了。” 听到陆一伟回不来,范春芳有些失望,但男人嘛,肯定以事业为主,道:“行,你忙吧,我现在已经过了那段时间了,没事的。” 陆一伟有些内疚,范春芳身边最需要有人陪的时候,自己却远在黑山。好在她通情达理,换做别的女人指不定如何发脾气呢。道:“春芳,要不我带你一起去?” 自从结婚后,两人还没有一起外出旅行。听到此,范春芳怦然心动,十分渴望一起出去,可想想肚子里的孩子,又放弃了这一念头,道:“还是算了吧,以后吧,何况你是公差,我也请不了假。” 陆一伟知道范春芳心里怎么想,突然冒出个念头道:“春芳,我打算今年过年我们一家人去海南,你觉得怎么样?” “好啊!”范春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道:“一伟,其实我心里一直留有遗憾,我们连蜜月都没过,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马尔代夫。” “没问题。”陆一伟爽快地道:“等我出差回来就带你去。” 范春芳心里甭提多高兴了,激动地道:“老公,我爱你。” 听到范春芳第一次叫自己“老公”,陆一伟有些茫然心乱。对于并不善于表达的他,这两个字承载着太多的涵义。他抿了抿嘴巴道:“老婆,我也爱你。” 范春芳心化了,得到了两人结婚以来最大的礼物,这说明陆一伟已经完全接受了她,激动地流下了泪水。叮嘱道:“天冷了,去的时候多带些衣服,再带点感冒药……” “嗯……嗯……”范春芳苦口婆心地叮嘱着,陆一伟像小鸡啄米点着头。 第二天下午,陆一伟带着农业局局长一行前往苏州。临走时,黑山县飘起了小雨,到了江东市机场时,已是茫茫一片。这是西江省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来得比往年迟了些。 晚上八点,飞机降落上海浦东机场。而当地下着却是蒙蒙细雨。 赵小康提前赶到安排好食宿,一行人直抵展销会附近的酒店。 晚上,陆一伟又把付国瑞叫过来询问情况。付国瑞道:“基本上已经谈拢,对方企业可以拿出十几种产品供我们展销。他们说,只要签成一笔订单,他们愿意拿出利润的30%给我们。” 陆一伟无奈苦笑,花这么大的代价大老远来参加展销会,居然是给人家推销产品,实在无语。可眼前没更好的办法,只能如此了。 吃过饭,随同前来的人没见过世面一样,一脸亢奋,急不可耐要出去看看传说中的苏州城。陆一伟也是第一次来苏州,对这座古老的城市十分向往,但时间太晚了,拒绝了好意,只身回到房间。而其他人兴冲冲地欣赏夜景去了。 洗了个澡,陆一伟坐在沙发前百无聊赖地看着当地的电视节目。内容比较丰富,比西江省的节目不知强了多少。而且还专门为展销会设立了一个栏目,循环滚动播出相关资料宣传片。 无意之中,陆一伟看到了南阳县赫然出现在频幕上,原来自己家乡也前来参展。想到曾经的老领导徐青山分管着农业,尝试着拨通了电话。 果不其然,徐青山带队参加此次展销会。更巧的是,两人居然住在同一个酒店。不一会儿,徐青山兴冲冲地敲开了房门,手里还提着一**酒。 “一伟啊,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咱俩可是有日子没见面了。”徐青山哈哈大笑,气质非凡,完全没有当年当镇长的影子,活脱脱一县领导。 徐青山,原北河镇镇长,后通过公开遴选副县长误打误撞成功入围,一下子成了县领导。不得不说,运气在一定程度上占很大因素。他不过是个替补陪衬的,谁知许万年贿选被一票否决,自然而然轮上了他。 在北河镇时谁都看不起陆一伟,而徐青山却偏偏投了橄榄枝,经常在一起喝酒吃饭。用他的话讲,陆一伟是一支“绩优股”,值得长期投资。陆一伟后期的发展,也正好印证了他的想法。 陆一伟起身迎接,先来了个拥抱,高兴地道:“可不是嘛,早知道你要来,我就该提前给你打个电话,咱俩好好喝一杯。” “现在也不晚!”徐青山举起手中的酒杯晃了晃道:“咱不多喝,一人一半,成不?” “成!” 两人促膝而坐,不约而同想起了当初在北河镇时的情景。徐青山感慨地道:“时间过得真快,这一晃都好些年过去了,想当初咱们几个天天钻到福勇家喝酒打麻将,那时候多快活啊,哈哈。时隔三秋,福勇成了南阳县的大老板,而你一下子奔到了副书记,天各一方,让人怀念。” 陆一伟抿了口酒道:“是啊,现在想起来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那段时间虽艰苦,却无比快乐。而现在,身不由己了。” “你现在怎么样?” 陆一伟侧靠着沙发道:“就那样,马马虎虎,你呢?” 徐青山放下酒杯道:“我也就那样,干一样工作时间长了总会厌烦,我现在除了管好我自己的一摊子,啥事都不操心,坐等着退休就行了。” “别说丧气话,你今年最多52吧,有的是机会。”陆一伟安慰道。 徐青山摇摇头道:“岁月不饶人啊,我这个年纪还有什么奔头,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像你,前途一片光明,别的不敢说,我敢打包票,用不了两年,你就可能成为我省最年轻的县委书记。” 陆一伟连忙摆手道:“徐镇长,你高看我了,绝对不可能的事。即便让我当,我都不一定能干好。毕竟资历不够,慢慢熬吧。”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徐青山道:“你上副处的时候你想过吗?肯定没有,不照样上去了嘛。老话说的好,七分靠打拼,三分命注定,付出是必要的,但命运不济照样一事无成。以前吧,可能你的命不是太好,但现在不同了,肯定会有大有发展。” 陆一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岔开话题道:“南阳县最近怎么样?” “还老样子,能有什么变化。”徐青山道:“不过自从肖志良来后,县城面貌确有重大改变,先后兴建了一批大工程,什么行政服务中心、科教中心、活动中心、人民广场等,比起从前格局大了许多。另外,煤矿的效益今年出奇的好,财政税收可能会突破两个亿,肖志良赶上好时候了。” 陆一伟听完,心里不是滋味。不过家乡有变化,还是蛮高兴的。道:“看来上级派肖书记下来的决定是正确的。” “正确个屁!”徐青山口无遮拦道:“自从他来后,举债大搞城建,到处借贷,到现在为止,至少有七八个亿的外债。如果借钱搞政绩谁不会?最后苦了谁,还不是当地老百姓嘛。就拿那个行政服务中心来说吧,县城人口就那么点,好家伙,建设得比人民大会堂还气派,典型的面子工程。还有,参建的企业都是他带来的人,外界传他不知贪了多少,手黑着呢。” 陆一伟不对任何人妄自评价,道:“能改变一下县城面貌,说明他还是有能力的。” 徐青山不齿,道:“一伟,有些话我不能说,你就说他的司机吧,到处插手工程,而且还干预县里的组织人事,猖狂的很。据说现在和福勇扯到一起,参股开煤矿,这小子可是发了财了。就是如此,肖志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闻不问,任由其胡来。如果他不加以制止,最后非要毁到他这个司机手里。” 听得出,肖志良的口碑并不好。自己已经不在南阳县了,懒得去管,道:“那杨县长呢?” “你说杨德荣啊。”徐青山道:“杨德荣也不知这么回事,比起原来低调了许多,被肖志良死死地压着手心里,压根不给他喘气的机会。有一次,肖志良让他给广场项目拨钱,杨德荣心里窝囊就没答应。肖志良不温不火,直接把这事捅到了市委秦书记那里,狠狠地告了一状。说他不讲政治不讲团结。秦书记本来对杨德荣有看法,二话不说批评了一通。此外,事关政府的事,肖志良必定过问,没有他的同意谁敢胡来,手腕不是一般的硬。” 听到昔日耀武扬威的杨德荣沦落到如此地步,陆一伟有些同情他。一物降一物,从前他以老资格打压张志远,现在遇到比他资格更老的肖志良,显然从前的一套行不通了。 “对了,闫东森调走了,你知道吗?” “啊?”听到这一消息,陆一伟惊奇地道:“啥时候的事?” “就这两天。” “去哪了?” “市委组织部副部长。” “哦。”这一结果对于闫东森来说也算不错了。在南阳县待了将近十年了,早期被刘克成打压,后期又遇到肖志良,一直没有话语权,碌碌无为一辈子。回到市里应该是不错的结局。 “说完别人了,说说你吧。”陆一伟道:“如今还是分管着农业?” 徐青山叹了口气道:“咱排名最末位,分管农业已经不错了。那想人家高博文,手里掌控着煤矿,富得流油。” 提及老冤家,陆一伟问道:“高博文还像以前一样?” “可不是。”徐青山道:“此人就一墙头草。杨县长刚来那会成天巴结,现在肖志良得势了,立马转身巴结,混得如鱼得水。另外,借助丁昌华的势力,今年还打算入常。” “哦。” “别光顾着说话,来来,喝酒。” 两人一直持续到凌晨,才意犹未尽散去。 第二天,陆一伟早早起床,召集一行人开了个短会,前往展销场馆布置展区。 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就得扔。看看人家其他地方的展区,各类农产品琅琅满目,再看看自家的展区,简简单单几件商品,还是别人家的,要是有个地缝,陆一伟恨不得钻进去。 事关政治任务,咬着牙也得坚持。 “一伟!” 听到有人叫自己,陆一伟急忙转过头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搜索。 不一会儿,苏蒙兴冲冲地跑了过来,笑着道:“还真是你啊,我刚才看着像你,不敢认。” 陆一伟惊奇地道:“你怎么也来了?” 苏蒙拍拍胸前的照相机道:“怎么,我这个记者不能来吗?” “呃……”陆一伟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哈哈。”苏蒙豪爽地拍了下肩膀道:“我先去忙了,等中午了给你打电话。”说完,留下一阵清香离去。 陆一伟站在那里,望着熟悉而陌生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苏蒙变了。可以说,每次见面都有不同的变化。如今见面,身上透着成熟女人的知性美,完全没有从前爱撒娇发脾气的公主身影。看来,人都是随着年龄和环境的改变而改变,自己不也变了吗?退一万步讲,如果苏蒙当初不和任东方离婚,估计也是个颐指气使的贵妇。 到了中午,苏蒙果然来电话了。两人约在展销会场附近的一家古朴典雅的园林式酒店吃饭。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苏蒙放下手中的包,笑着道。 陆一伟淡笑道:“我也一样。你现在可成了大忙人了,呵呵。” 苏蒙明亮的眸子一眨,手托着下巴道:“忙一点挺好,我现在都习惯了这种生活了。基本上每天都外出跑新闻,过得挺充实的,比起从前在《西江日报》相对自由了许多。我能有今天,很大程度上应该感谢你,要不是你劝我出国,现在过成什么样我都不敢想象。” “呵呵,和我没多大关系,关键还得你爱好。” “我挺喜欢这一行业啊。”苏蒙道:“我决定了,这辈子就干记者,全国各地跑,还能领略各地风土人情,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喜欢就好。” 两人突然没了话题。 过了一会儿,苏蒙主动问道:“她对你还好吗?” 陆一伟搅动着手中的饮料道:“挺好的,你呢?” 苏蒙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望着窗外道:“我结婚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陆一伟惊奇万分。 苏蒙低下头道:“前几个月的事,他你也认识,就是约翰。” “哦。” 苏蒙捋了捋头发,抬起头强颜欢笑道:“我们俩没摆酒席,就领了结婚证,所以谁都没通知。” “他对你好吗?”陆一伟竟然问得与苏蒙一模一样。 苏蒙怒了努嘴,盯着陆一伟手中的勺子道:“怎么说呢,还行。” 陆一伟透过苏蒙的表情和不肯定的语气,似乎听到了弦外之音。道:“开心就好,等有时间了我请你们两口子吃饭。” “好啊!”苏蒙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道:“我也正想见见嫂子,她一定很漂亮吧?” 陆一伟没有回答。 苏蒙没有继续追问,端起酒杯道:“来,咱俩干一杯。”说完,爽快地喝了下去。 吃到一半,苏蒙脸颊变得红润起来,眼神有些迷离。自始至终,她的眼神一直没离开过陆一伟,或许,某种情愫依然深埋在她心里。 “一伟,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 苏蒙道:“你说,你要带我去江南雨巷寻找撑油纸伞的小镇姑娘,不记得了吗?” 陆一伟怎么会忘记呢,可…… 苏蒙继续道:“还真巧了,今天我们正好在苏州相遇,你带我去好吗?” “……” 见陆一伟有些为难,苏蒙颇为失望,依然坚持道:“一伟,这个心愿一直埋藏在我心里,或许,这是我对你最后一个请求。” 陆一伟心里经过激烈挣扎,点了点头。 “太好了!”苏蒙激动地拍起了手,道:“乌镇离这里不远,我们下午就出发!” 0857 一首《雨巷》,让戴望舒名声鹊起,被后人冠名为“雨巷诗人”。直至今日,《雨巷》优美的格律和幽怨的彷徨美景都那么扣人心弦,摄人心魂。难以想象,这首诗的创作背景是在政治风云激荡,炮火纷飞的年代。那寂寥的雨巷和丁香姑娘述说着诗人迷惘飘然的苦闷和沉郁。 《雨巷》到底描写的是哪里?有的说是松江,有的说是杭州,但肯定不是乌镇。乌镇之所以被外人熟知,除了拥有江南水乡美景外,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当地政府的包装和推销。其中,一个人不得不说,那就是陈向宏。是他主导了乌镇水乡的保护与开发,尤其是由黄磊主演的电视剧《似水年华》热播,更让人们对江南美景的憧憬和向往。 夜色沉暮,细雨淅淅,走进乌镇,白墙乌瓦、飞檐斗拱,光滑的青石板路,橹声咿呀的蓬船,悠扬醉美的丝竹,吴侬软语的昆曲,仿佛走进了一幅水墨丹青,虽没有清明上河图中古街市的繁华,但那份静谧、安和的水乡清韵却另有系人心处。穿着青花布,戴着青头巾的妇女怡然自得地游走雨巷里,时而瞥见撑油纸伞的姑娘,虽没有雨巷里描写的那样美丽动人,素面朝天,不染铅华,却眉眼盈盈,笑如桃花。 星星点点的灯光倒影在河里,被游过的渔船轻轻撞开,如同五线谱一般荡漾着波光粼粼,慢慢回击到岸边,又恢复了那份平静和宁和。 梦里水乡,月中倩影,一曲古老的传说满城浅吟低唱着,演绎着潆洄余绕的顾恋风情。 陆一伟和苏蒙撑着伞游走在岸边,两人一句话不说,尽情地享受着冬日里的这份静谧。一开始,陆一伟刻意保持一定距离,到了后来,苏蒙的手慢慢地环在手臂上,似乎并不觉得不妥。从背后望去,仿佛一对相爱已久的恋人。 “一伟,快看!”苏蒙指着一处建筑兴奋地道:“文和英就是在这里相遇的。” 苏蒙所说的文和英,是指《似水年华》里的男女主角,在这里演绎一段隔山隔水的动人爱情故事。 苏蒙兴奋异常,而陆一伟却心慌意乱。他有些后悔,就不该答应她一起来。两人如今都是有家室的人,如此对谁都不好。即便没有人知道,他良心上也过不去。 来到一处餐馆坐下,苏蒙点了一大堆好吃的。看着陆一伟闷闷不乐,蹙眉问道:“一伟,你不开心吗?” “没。”陆一伟收起慌乱的眼神摇了摇头。 苏蒙知道他在想什么,道:“一伟,关于你和她的事情我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你和我说实话,你爱她吗?” 陆一伟抬起头,茫然道:“现在说这些有意义吗?” 苏蒙抿了抿嘴唇道:“你不爱她,至少她没有走进你的心。你说过,你心里永远给我留的位置,是吗?” “苏蒙。”陆一伟闪烁其词道:“你我现在都已成家,其实讨论这些一点意义都没有。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将来回忆起来至少是美好的。” 苏蒙突然冷笑了下,道:“一伟,其实当年如果你坚持的话,我是绝对不会离你而去的。时至今日,我依然忘不了你,毕竟四五年的感情。如果你现在让我跟你走,毫不犹豫,义无反顾。” “别别别!”陆一伟摆手道:“苏蒙,我曾经说过,你我现在是两个世界的人,何必勉强走在一起呢。今天我之所以陪你来,也想为这份情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意思是,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吗?”苏蒙心碎道。 为了彻底切断苏蒙心中的念头,陆一伟强忍着点了点头。 苏蒙仰头看着天花板,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流淌下来。她试图收回去,却于事无补。 “老板,来**白酒。” 酒拿上来后,苏蒙做出一个惊人的举动,打开**盖直接灌了下去。 陆一伟见此,上去连忙阻拦,谁知苏蒙一把推开,愣是将一**白酒喝完。 “苏蒙,你这是何必呢。” 苏蒙的脸颊红润起来,眼神也变得迷离,哈哈大笑道:“陆一伟,我没想到今天是这种结局,好,既然你说了,咱俩就来个了断吧。”说完,起身快速跑到河边,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苏蒙的举动陆一伟吓傻了,愣了几秒赶紧跳进冰冷的河水把苏蒙救上了岸。 医院病床上,苏蒙迷迷瞪瞪睁开眼睛,看到陆一伟坐在床前,时光回溯一下子回到自己流产那段痛苦时光,情景是多么相似。一时间,她无法控制情绪,坐起来抱着陆一伟放声痛哭起来。喃喃地道:“陆一伟,你个大骗子!”说着,不停地捶打着。 陆一伟忍受着疼痛,任由苏蒙发泄。苏蒙这些年如何度过的,陆一伟并不清楚。不过透过细小末节,她过得并不愉快。 哭泣了一会,苏蒙不顾旁边有人,捧着陆一伟的脸颊失去理智疯狂地亲吻起来……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悄悄离开了乌镇,回到了苏州。 刚到展销会场,赵小康就急急忙忙跑过来道:“陆书记,我昨天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打通。” “手机没电了,怎么,有事?”陆一伟故意把手机关了,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行踪。 赵小康道:“昨天下午有个广州的企业要与我们签订单,我做不了主,所以征求您的意见。” “哦?”陆一伟倍感意外,还真有人签订单,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苦笑道:“产品又不是我们的,想签就签,不想签就不签,不必汇报我。” 赵小康道:“主要是该企业的经理想见见您。” “我看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丢这个人。”不是自己的产品,就是吹破天也没有底气。 说着,一个男子款款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赵小康指了指道:“就是他。” “您是陆一伟先生吗?”男子伸手笑盈盈道。 陆一伟上下打量着,狐疑点点头道:“对啊,你是?” 男子从身上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陆一伟道:“我是广州和达集团旗下的堇色服饰公司总经理,我叫陈仲期,很高兴认识您。” 陆一伟愣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握着手道:“陈总,这是……” “哦。”陈仲期笑着道:“我们可以换一个地方说话吗?” 来到展销会场旁边的大厦,陆一伟与陈仲期坐在玻璃窗前。陈仲期举止优雅,十分绅士,着装得体,一身藏青色西服配蓝色条纹领带,一看就是企业家的派头。反观自己,尽管身上穿着名牌,但远远不如对方有气质。环境造就人,就是这个理。如果陆一伟也生活在广州这样的大城市,穿梭在各种写字楼间,照样是气度非凡的金领。 陈仲期双手交叉着,白皙的皮肤露出酒窝,笑着道:“我是该叫您陆书记,还是陆先生?” “一个称呼而已,请便。”陆一伟对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向来不在乎。 “那我就叫您陆先生吧。”陈仲期优雅地道:“堇色服饰不知您听说过没?” 陆一伟摇了摇头。 陈仲期道:“您不知道也不足为怪。我们公司的产品消费群体是高端人士,主要是女士,生产一些蜀锦、丝绸罗缎等传统民族服饰。近年来,一股复古风席卷而来,很多有品位的女士偏好类似产品,尤其在香港台湾,我们的产品颇受青睐。不仅在中国市场,好多外国人都非常喜欢,前一阵子我们刚刚给文莱的王室定做了十几套衣服,所以,我们的企业是非常有实力的。另外,我们和达集团旗下还有药业公司,其产品多大几百种……” “等等!”陆一伟越听越迷糊,急忙打住道:“陈总,我不知道您和我说这些有何意图呢?” “我想与你们公司合作啊。”陈仲期直截了当道:“你们企业的产品我看了,做工精细,工艺精良,尤其是原料,属于上好的蚕丝,所以,我真诚地希望与你们工作达成合作协议。” 陆一伟想笑却笑不出来。道:“陈总,像您这么大的公司怎么会看上我们这样的小公司呢,何况你们公司有专门的市场经理,没必要您亲自出马吧。” 见陆一伟不信半疑,陈仲期道:“其实我也是恰巧路过,对你们的产品倍感兴趣。你放心,只要您有意,我随时欢迎您到我们公司考察。” 眼见弥天大谎要露馅了,陆一伟决定不再瞒下去,实话实说道:“陈总,谢谢你的好意。实不相瞒,展销平台的产品并不是我们县的产品,让你见笑了。” 陈仲期一愣,笑着道:“陆先生开玩笑了吧?” “真没有。”陆一伟一本正经道:“我们此次来参加展销会,不过是完成任务,产品是借用其他公司的。如果你真有意,我可以给你牵线搭桥,你们坐下来一起协商吧,实在抱歉。”说完,起身离去。 回去的路上,陆一伟心里甭提多憋屈。为了所谓的政治任务,弄虚作假,自欺欺人,着实荒唐可笑。 进了展馆,赵小康兴冲冲地上来问道:“陆书记,订单签成了没?” 陆一伟瞪了赵小康一眼,道:“下午收摊,明天就回去。” 晚上,陆一伟正靠在沙发上看电视,手机响了,看到是范春芳,悠闲地接了起来,正准备问候,谁料范春芳在电话里上气不接下气哭天喊地道:“一伟,你赶紧回来吧,我爸他……” 陆一伟蹭地坐起来,预感到大事不妙,安抚范春芳道:“春芳,你慢点说,爸到底怎么了?” “我爸他被纪委带走了……呜呜……”一下冷静的范春芳放声大哭起来。 陆一伟脑袋“嗡”地一声,这怎么可能?他尽量克制情绪安慰道:“春芳,你别哭,小心伤了身子,我马上就赶回去。” 挂掉电话,陆一伟顾不上收拾东西,穿好衣服夺门而出。坐了辆出租车飞快往机场奔去。 到了机场,刚好有一架飞往江东市的飞机,不过时间在十点半。距离起飞还有两个多小时,陆一伟急得团团转,有些等不及了。 陆一伟来到候车厅,又给范春芳打了过去,道:“春芳,你能说说这么回事吗?” 范春芳依然在哭泣,道:“我也不知道,今天中午还在家吃饭,上班前一切好好的,刚才我妈回来时就说他被带走了,具体情况现在不清楚。” 陆一伟想到一个人,道:“对了,许磊的父亲不是省纪委副书记吗,你可以问问他啊。” “我妈已经过去找许叔叔了,我给许磊打电话,对方始终在关机,联系不上啊。” 实在太意外了,陆一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春芳,你千万别着急,我已经在等飞机,估计晚点回去,我托人打听下情况,你有最新消息要及时告诉我。” 陆一伟匆忙给张志远打了过去。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张志远同样惊讶,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陆一伟急切地道:“张书记,我现在在苏州,麻烦你打听一下情况,春芳在家里急得团团转,我就怕有什么意外。” “好,你也别着急,我现在就打听。” 陆一伟紧张地坐在椅子上,心烦意乱地点上烟。刚抽了一口,执勤人员就过来了,黑着脸道:“先生,要抽烟到抽烟处去抽。” “哦。”陆一伟烦躁起身,快步走到吸烟处,脑子里快速思考着。 据他了解,范荣奎老实本分,为官正直,似乎没什么劣迹啊,怎么就被纪委盯上了呢。另外,他与省纪委副书记许寿松是好朋友,事前怎么没有丁点消息? 一连抽了四五根,张志远还没来电话,陆一伟急得头皮发麻,手心出汗。他从来没有如此紧张过,今天不知为什么,夹烟的手指都在发抖。 张志远终于来电话了,陆一伟赶紧接了起来。 张志远道:“一伟,我打听了一圈都没打听到有价值的线索,是不是弄错了?” “不可能,难道春芳会骗我吗?”陆一伟不相信。 “哦,好吧,我再试试。” 半个小时后,张志远再次来了电话,道:“一伟,有点眉目了。范荣奎是今天下午在下班的路上被省纪委的人半道截走的,具体原因不明。” “哦。”听到事情坐实,陆一伟倍感震惊。 听到电话那头没声音,张志远道:“一伟,你别着急,我现在在东州,马上就赶回去。” “对了,张书记。”陆一伟着急地道:“徐书记不是和我岳父关系不错嘛,要不你托他帮帮忙。” “他去美国考察了。” “啊?啥时候?” “前天就走了,估计要十多天才能回来。” “那电话联系不上吗?” “打了,他不接。” “这……”陆一伟觉得此事倍感蹊跷。 张志远道:“行了,你别担心,等事情查清楚再说,着急也没用。” 凌晨时分,飞机终于降落在江东机场,陆一伟下了飞机,马不停蹄赶回了家。 进了家门,范春芳眼睛肿的像桃子一般,母亲孙春云则坐在沙发前,依然在不停地抽泣。昔日温暖的家庭一下子掉入冰窟窿,压抑的气氛让人喘不过气来。 “一伟,你可算回来了。”范春芳扑到陆一伟怀里,再次哭了起来,嘤嘤道:“一伟,你快救救我爸啊。” “春芳,先别哭。”陆一伟将其扶到沙发前,脸色凝重地道:“这到底是这么回事?” 孙春云停止了哭泣,道:“我们也不清楚啊,好好的一个人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带走了。” “妈,您不是去找许叔叔了吗?” “哼!他?”孙春云冷笑了一声道:“别看着平时和你爸关系特别好,到了关键时刻就露出狐狸尾巴了。我今晚在他家门口足足敲了一个小时的门,到最后都不肯开门见我,世态炎凉啊。” 听到昔日的好友在这个当口避而不见,陆一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看来,范荣奎这次遇到大麻烦了。 陆一伟又转向范春芳,问道:“春芳,你和杨冉不是闺蜜吗?要不给她打个电话,看看她父亲能不能帮上忙。” 范春芳低下头摇摇头道:“打过了,没用的。杨冉和她父亲去美国了,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杨同耀也去美国了?那有这么巧的事。陆一伟愈发感觉到事情不对劲。 “对了,我好像想起来了。”孙春云一拍大腿道:“前段时间你爸因为你调动工作的事给组织部赵部长送去五万元,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啊?”陆一伟有些发懵,愣了半天看了看范春芳道:“妈,这事你们怎么没告诉我啊?” “唉!”孙春云叹气道:“我和你爸不想让你操心,就没告诉你。” “糊涂啊!”陆一伟急得跳起来,看来这事是没得跑了。如果真牵扯到这件事,那事情就更加严重了。 一晚上,一家人都没有睡觉。陆一伟担心范春芳的身体,天亮时才强迫她休息。 孙春云一早就出去了,陆一伟也不能闲着,安顿后也出了家门。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时间迷失了方向。如果说发生在县里,他或许还能摆平,但到了省一层,即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够得着。该找谁呢,想来想去,只能去找张志远。 来到张志远家,一家人还在休息。陆一伟敲门进去,张志远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递给一根烟宽慰道:“一伟,越是到这个时候,越不能乱了手脚。现在还不到七点,待会我就去省委,实在不行我找罗秘书长,让他打探下情况。” 陆一伟身子发抖,不知是害怕的缘故,还是外面天冷的原因。道:“张书记,我真的没办法了,省里又不认识什么人,你可得帮帮我啊。” “嗯。”张志远眉头紧皱道:“你别急,容我好好想想。” 七点半,张志远出门上班,陆一伟把车停到省委门口,焦急地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对于他来说是种煎熬。可除了等待,又能做什么呢? 如果真如孙春云所说,范荣奎是因为自己的事而进去的,陆一伟一定会内疚自责的。他想过了,即便是倾家荡产,把煤矿卖出去,也要把岳父捞出来。 等了足足有两个小时,张志远才面带愁容走了出来。上了车道:“一伟,事情比较严重啊。我听说你岳父涉及平康市文化产业园一事,违规从开发商手里套取资金,案值高达百万以上。” “啊?”陆一伟第一次听说这事,范荣奎从来没提及过啊。道:“确有此事?” “嗯。”张志远点点头道:“我听说省委黄书记听闻雷霆大怒,是他亲自给纪委下命令处理此事的。” “张书记,那我该怎么办?”陆一伟慌了,一点头绪都没有。 张志远想了一会儿道:“这事除非黄书记松口,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即便你找谁都不见得敢在这个当口往枪口撞,所以,你务必先把事情搞清楚。” “我想见他一面,你能安排一下吗?” “这怎么可能!”张志远摇摇头道:“即使是罗秘书长也不敢轻易答应此事。对了,我倒觉得有个人能帮上忙,要不去找找蔡润年?” 对啊,都把这么重要的人物给忘记了,陆一伟一拍脑门道:“我现在就去。” “别急!先等等看。”张志远道:“如果到今天晚上还没传出相关消息的话你再去找。你现在的任务就是等,切不可轻举妄动。我会一直关注此事的动态,有最新消息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张志远临下车时,陆一伟问道:“张书记,你说我岳父会不会遭人陷害?” “有仇家吗?” 陆一伟摇了摇头。 “不排除这种可能。”张志远忖度道:“到了这个位置,背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有人眼红有人嫉妒,你可以从外围先调查一下。” 0858 事不宜迟,陆一伟前往平康市。 平康市是西江省少有的历史文化名城,历史可以追溯到石器时代。有文字记载以来,汉称周康,唐称平安郡,清称平康府,新中国成立后改为平康地区,后撤地建市改为平康市。历史上出过不少名人,多以武将为主。其险要的地理位置决定了该地必为兵家必争之地。地上的文物古迹大多被损毁,但地底下挖出来的宝物数不胜数。 据相关专家考证,之所以该市地下文物其多,是因为当初在此打仗的士兵战死于此,身上携带的贵重物品也就留在了平康市。其中不乏胡人等少数民族遗留下来的珍奇异宝,让这个不起眼的小地方名噪一时。 然而,除了文物以外,似乎并没有发展所长。资源贫瘠,交通闭塞,人口稀少,地势高寒,是西江省最落后的地市,没有之一。 陆一伟因公出差来过一次,但没有久留,来不及欣赏这座古老城市的容貌。而这次来,同样没有心思欣赏,迫切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进入平康市,陆一伟丝毫不费力就找到了平康市历史文化产业园。硕大的巨幅宣传图悬挂在醒目位置,上面写着:“打造西北地区最具特色的历史文化名城”。 所谓产业园,是个很时髦的产物。不知从何时起,各类产业园纷纷在各地上马,而且大有壮大发展之势。说白了,就是拿出一块地,把各类企业圈起来持续生产,和把圈养到鸡笼里产蛋是一个道理。比较时髦的有工业园区、开发区、高新区、文化园、科技园等等,万变不离其宗。可是,真的有用吗? 据相关资料统计,西江省基本上每个县都在圈地建设所谓的产业园区,其中,开发区最为泛滥。不管底子厚与薄,有没有企业,先把圈地把开发区建起来再说,好歹是一项浩大的工程政绩,至于企业是否入驻再另说。 有的地方建起开发区,压根就没有企业来,怎么办?难不倒决策者。把全县所有与企业沾边的“企业”都赶到开发区凑数,就连豆腐坊、铁皮匠、木匠甚至剃头匠都有幸成为开发区的“一员”,是在招商引资吗? 文化园区又是干什么的?主要是集中在一线城市将出版、体育、文娱、教育、科研等一些企业集中起来抱团发展,实现信息资源共享。然而,一个落后的地区建什么文化园区,实在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冠名文化显得这座城市多了些文化底蕴和人文内涵。 陆一伟无暇顾及这些,进了偌大的产业园区,所有的项目都在停工,一部分厂房已经建设起来,不过刚刚下过一场雪显得格外萧条和寥寂。 院子里没有一个人,陆一伟不知该从何问起,更不知该问谁。心里愈发焦急,却愈发找不到头绪。 他看到门口的小房子上空冒着青烟,应该有人,决定上前问一问。 陆一伟撩起门帘走了进去,看到一位老伯正坐在火炉前闭着眼睛听着收音机。听到有人进来了,慢悠悠睁开眼睛,然后又缓缓闭上。道:“你是干嘛的?” 陆一伟掏出烟递上去,陪着笑脸道:“老伯,我想了解下咱这产业园区的情况。” “你是记者?”老伯依然闭着眼睛道。 “不不不,我不是记者。”陆一伟连忙道:“不瞒你说,我是个商人。” 老伯睁开眼瞥了一眼道:“看你也不像商人,你说你是记者也无妨,早就该把这里好好报道一下。” 听到老伯话里有话,坐下来道:“老伯,这里怎么了?” 老伯轻蔑地哼笑一声道:“怎么了?你也看到了,工程建了一半开发商跑路了,留下这残垣断壁,再无人问津。市里的领导前两年往这里跑得可勤快了,基本上天天带着媒体对着镜头胡天海吹,说要怎么的怎么的,现在呢,连个人影都逮不着了,谁都不愿意来。唉,真是作孽啊。” “能详细讲讲吗?”陆一伟好奇地道。 老伯点燃后问道:“你到底是不是记者?” 陆一伟不知该如何回答,含含糊糊点头摇头。 老伯道:“记者同志,我真心希望你把这里曝光一下。当年,省里专门拨了500万元支持我们平康市建设文化园区。市里举全市之力,先后投入多达五六千万,然而,这钱就这样打水漂了。真的吗?实则不然。其实很大一部分钱都进入某些领导的腰包。” “老伯,这没有根据的话可不敢乱说啊。”陆一伟小心提醒道。 “没根据?”老伯瞪大眼睛道:“你去市里随便拉出个老百姓问问,看看谁不知道。不用老百姓评头论足,一些拿不到钱的包工头就四处嚷嚷。据说,这个项目至少有一多半的钱都被他们给私吞了。”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可对于自己来说这些都无关紧要,道:“这项工程具体是由哪位省领导负责的?” “省领导?这我不知道。”老伯道:“不过我见过省委宣传部的领导来过几次,来的比较多的,好像叫范什么来着,我也记不大清楚了。” 这是个很重要的信息,看来范荣奎与该工程有染。可让他奇怪的是,为什么平康市的具体实施者毫发无损,单单把他控制起来? 与老伯继续闲聊了一会,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陆一伟只好放弃。刚出了门就接到张志远的电话。 张志远在电话里头说,平康市的市委书记、市长、常务副市长以及一名副市长就在刚刚也被省纪委的人带走。这个震惊的消息让陆一伟有些反应不过来。问道:“张书记,难道范部长真的与该项目有关?” “事已至此,我看应该坐实了。”张志远道:“你不必调查了,今晚务必要见蔡润年一面。眼下,只有他能救你岳父了。” “好!” 陆一伟没有回江东市,而是直奔东州市家里。翻箱倒柜找出一尊金佛,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 这尊金佛,是许半仙家留下来的资产,上次让黑圈卖时唯一一件保留的物件。他本打算留个念想,现在看来,不得不忍痛割爱拿出来救范荣奎了。 蔡润年喜好文玩古董,要想敲开门,此物派上用场了。 虽有了金佛,陆一伟还是不放心,让李海东赶紧打过十万元,准备加大筹码去面见蔡润年。 终于熬到晚上,陆一伟鼓起勇气给蔡润年打电话。然而,对方一直无人接听。 不能等了!陆一伟决定上门面见。来到锦绣府邸,再次被六情不认的保安给拦下来。好在陆一伟嘴巴甜,再加上前几次的关系,又塞了点实惠的东西,保安半信半疑放了进去。 到了蔡润年别墅门口,陆一伟踮着脚尖看了看客厅,发现蔡润年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站在门口咬牙想了半天,抬头按响了门铃。 不一会儿,保姆把门打开。看到陆一伟后愣怔半天,似乎面熟又陌生,面无表情问道:“你谁?” 陆一伟陪着笑脸道:“阿姨,您不认识我了?我是蔡教授的学生陆一伟啊,以前来过的。” “哦,蔡教授不在,你改天再来吧。”说完,准备关门。 陆一伟已经豁出去了,眼疾手快用手挡着道:“阿姨,我找蔡教授有急事,您就让我进去吧。” “你这人真是的,都告诉你不在了还要硬闯,你再这样我可叫保安了啊。”保姆黑着脸道。 陆一伟知道蔡润年躲着不见,站在门口大声叫道:“蔡教授,我是你的学生陆一伟,我找您真的有急事,求您见一面吧。” “嗨嗨嗨!”保姆一把将陆一伟推出去道:“你这人这么不识抬举,滚出去,别在这里撒野。” 此时,陆一伟做出一个惊人的举动,“咚”地跪在门口,求饶道:“阿姨,我知道蔡教授在家,我找他真的十万火急的事,求您了。” “你跪着也没用。”保姆冷冰冰地道。说着,拿起电话准备打给保卫科。 就在这时,蔡润年发出洪钟般的声音,道:“你让他进来吧。” 保姆放下电话,让出通道。陆一伟起身顾不上拍土,连忙作揖感激。俗说话,男儿膝下有黄金,陆一伟除了给自己的父母亲下跪过外,再没他人。而今天,他可以为了范荣奎下跪,可见下了多大的勇气。 陆一伟进去后,蔡润年从沙发起身,扬手一挥面无表情道:“你跟我来。”说着,走进了书房并关上了门。 蔡润年上下打量着陆一伟,直截了当问道:“你是为了范荣奎的事而来?” 陆一伟见对方已经知道了,点头道:“蔡教授,范荣奎是我岳父,在这个当口我不能不管啊。” 蔡润年冷冰冰地道:“一伟,别的事我可以帮你,但这事恕我无能为力,你请回吧。” 见蔡润年下逐客令,陆一伟慌了,道:“蔡教授,我真的没办法了所以才找您,希望您能帮帮我。” “不是我不帮你,是这事……唉,一言难尽啊。”蔡润年有些无奈地道。 陆一伟顺势把金佛拿了出来。蔡润年眼前一亮,小心翼翼拿到手里仔细品鉴,不由得赞叹道:“好东西啊,真是好东西啊。” 过了一会儿,蔡润年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妥,将金佛包起来递给陆一伟道:“一伟,你把东西收起来,别和我来这一套。我说了,这事真的帮不上什么忙。” 陆一伟又把金佛放到桌子上道:“蔡教授,我并不是因为求您才拿这个的。其实我早就想给你拿过来,一直遇不到合适的时间。这是在农村淘来的,我又不懂的鉴赏,放在我那里也是浪费,所以……” 蔡润年贪婪的眼神不停地瞟着金佛,摇头道:“真不行,你拿走吧,我要休息了。” 陆一伟堵在门口道:“蔡教授,我曾经是您的得意门生,希望您看在当前的情面上也要帮帮我。我知道您为难,哪怕你指点下学生也行。” “唉!你这是何必呢。”蔡润年又返回书桌,盯着陆一伟看了几秒道:“我问你,范荣奎是不是得罪了许寿松?” “什么?”陆一伟惊奇地瞪大眼睛道:“不可能啊,他们俩是好朋友,怎么可能得罪他呢?” 蔡润年似乎清楚事情的经过,道:“实话和你说吧,这件事就是许寿松捅到黄书记那里的。不但涉及平康市的文化产业园,还牵扯你。” “啊?”陆一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怎么会牵扯到我呢?” “你是不是在盛景御园买了一套高档住宅?” 听到此,陆一伟心一慌,撒谎道:“没有。” “没有?”蔡润年瞪大眼睛道:“你和我还说谎?人家都掌握了你的证据了,估计明天省纪委的人就要传唤你接受调查。” “真没有!”陆一伟底气十足地道:“我在盛景御园住过一段时间确实不假,但那房子是我朋友的。我刚结婚没地方住,后来我岳父搬到了老房子,我就腾出来还给他了。” “真的吗?”蔡润年半信半疑道。 “真的。”陆一伟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那套房子的所有手续都是以李海东的名义购买的。当时他就留了个心眼,以防万一,现在看来,当初的决定是非常明智的。 “那就好,既然与你无关,就不怕调查。”蔡润年道:“但是,涉及平康市文化产业园的事,范荣奎可跑不掉了。你也知道了,今天平康市一下子双规了四个领导,这条线一旦牵扯出来,无力回天,只能等着接受党纪国法的制裁了。” 陆一伟道:“蔡教授,我岳父他平时为官正直,做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绝不可能做这种糊涂事。” “做没做你我说了都不算,一切以调查的事实为准。”蔡润年道:“一伟,我知道你此刻心情急切,但这事在黄书记那里挂了号,谁敢包庇说话?我看没人敢。所以,我真心力不从心,你再另想办法吧。” 陆一伟不依不饶,央求道:“蔡教授,但凡有丁点办法我也不会登门找您,所以,您务必拉一把。我妻子如今怀孕,为了此事从昨晚哭到现在,我就怕她顶不住,连累到肚子里的孩子啊。” 蔡润年看着陆一伟的样子,有些心软,想了半天道:“要不这样吧,你回去先等等,等我拿到调查结果后再做下一步打算。如果范荣奎是清白的,我会向黄书记谏言放他一马,如果却有贪赃枉法,对不起,你另找他人吧。” 陆一伟也不知道范荣奎到底有没有参与此事,一时拿不定主意。可蔡润年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不能再提过分的要求。 临走时,蔡润年极力让陆一伟把东西拿回去,陆一伟跑得快,夺门而出。 从蔡润年家里出来,陆一伟没有回家,而是径直去了张志远家。 张志远听完陆一伟的讲诉,同样倍感震惊,道:“你说此事是许寿松主导的?这怎么可能?” “我也不相信啊。”陆一伟道:“我听春芳说过,他俩一起插过队,又一分配,两家关系十分要好,怎么可能背后捅一刀呢。” 张志远深思半天,猛然抬起头道:“我看有可能。” “啊?” 张志远道:“当初,许寿松提出让范荣奎的女儿,也就是范春芳嫁给他儿子许磊,范荣奎也答应了,可谁知范春芳偏偏喜欢上了你。范荣奎爱女心切,不得已违约成全了你和范春芳。我想,这就是祸根。” “啊?”陆一伟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道:“这怎么可能?难道许寿松因为此事记恨在心吗?就连老朋友都不放过吗?” “嗯。”张志远道:“以我对许寿松的了解再加上旁人的讲诉,此人心眼小,睚眦必报,但凡得罪他的人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我听说有一年过年,许寿松还是个小小的科长,一个县领导出于好意登门拜访,分别送了一袋白菜、三筐土豆和五斤猪肉,八十年代,那时候已经是好东西了。也不知怎么的,许寿松过日子仔细,专门把肉称了称,发现少了一斤,因为这点小事就怀恨在心,时隔多年他都没忘记。后来把那个县领导给干倒了。因为此,外人给他取了个外号叫‘缺一斤’。” “我的天哪!”陆一伟惊呼道:“这种人这么能走到今天呢?” “真是这种心狠手辣,六情不认的人才适合干纪检干部。”张志远道:“西江省很多棘手的案子都是由他一手操作的,得罪了不少人,但官位却蹭蹭地上,丝毫不影响他的仕途。” 尽管此事不是直接因自己而起,但多少有些关联,陆一伟倍感自责。道:“张书记,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张志远道:“既然这件事揭开了锅盖,想要往下摁是不可能了。除非范荣奎是清白的,否则谁都救不了他。蔡教授那边的态度不明朗吗?” “嗯。”陆一伟摇头道:“他的话和你的差不多,没有把话说死。” “唉!”张志远隐隐担心道:“一伟,我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如果没事一切好说,要是有事这……”他也没了主意。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陆一伟急得满头大汗,道:“张书记,要不你联系下徐才茂书记吧,他和我岳父关系要好,请他出面帮帮忙。” “提起徐才茂,更让我感到奇怪了。”张志远道:“前两天,杨同耀带着商务厅、建设厅、国土厅以及东州市的负责人一同去了美国考察高尔夫球场项目,偏偏在这个时候,许寿松就来了这一手,说明他是早有预谋的。我给徐才茂打电话打不通,指不定在哪游玩呢。” “另外,既然人家要搞你,肯定提前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没有证据也不会贸然行动,所以……” “张书记,那你说找找谭老行不行?”陆一伟病急乱投医,但凡能想到的人都想争取一下。 张志远摇摇头道:“谭老已经不过问政事了,再说黄书记也不听他的。眼下,只有等了。” 回到家里,孙春云还没有回来,范春芳则挺着大肚子斜躺在沙发上休息,眼睛红肿,不时地还在抽泣。看到妻子如此,陆一伟十分心疼,从卧室拿了件毛毯给轻轻盖上。 毛毯刚盖上,范春芳蠕动了下,一下子睁开眼睛。看到陆一伟后,眼泪瞬间决堤,扑在陆一伟怀里嘤嘤直哭道:“一伟,你可算回来了,我一个人害怕极了。” 陆一伟心情低落,抚摸着范春芳的后背安慰道:“春芳,你千万不能哭了,肚子里的孩子都五六个月了,这样下去吃不消啊。你晚上吃饭了没?” 范春芳停止了哭泣,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不吃饭怎么能行呢,我去给你做饭。”说完,起身走到厨房。 进入厨房,陆一伟六神无主,本来要拿刀,却拿起了擀面杖。蹲在地上削土豆,不知不觉一个土豆削没了。 孙春云回来了。 陆一伟把土豆往垃圾桶里一扔,快步走了出去。 孙春云疲惫地坐在沙发上,一下子老了许多。坐在那里发呆了一会,无法控制内心压抑的情绪,拍着大腿放声大哭起来。 “妈,你别这样。”陆一伟上前安慰道:“事情既然发生了,我们就应该冷静面对。你这样,春芳又要哭了。” 孙春云抹了抹眼泪,看着凄惶的范春芳,哀哀道:“女儿啊,你妈没本事啊,今天出去求了一天的人,没有人愿意肯帮咱,都是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啊。” 范春芳一反常态,替母亲擦掉眼泪道:“妈,咱不哭了。哭有什么用,如果能把我爸哭回来也算,我们要好好的面对事实。一伟,你陪着妈,我去做饭。”说着,扶着腰慢慢地站起来。 看到范春芳突然变得坚强起来,陆一伟很是欣慰,道:“我去做饭。” 0859 第二天一早严步高来了电话,让他务必现在赶回来。 陆一伟刚回到黑山县,就被省纪委的人控制起来,带回了省里。 果不其然,纪委同志让他说明盛景御园住宅的情况,陆一伟积极配合,把李海东叫过来,经过一核对,确实是李海东的房产。与范荣奎无关,陆一伟很快被放出来。 然而,远在黑山县早就传成了一锅粥。说陆一伟贪污**,利用职务之便收取贿赂等等,有的人连具体金额都算出来,传得异常邪乎。可见,人言可畏,不寒而栗。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范荣奎的事尽管做得非常保密,但相关消息源源不断传了出来。就连东州市的家人都知道了,第一时间给陆一伟打来了电话。 听到母亲因为此事晕倒,陆一伟放心不下,马不停蹄赶回了东州市。 “一伟,到底是咋回事?”陆一伟刚进家门,陆卫国着急忙慌问道。 陆一伟不想让家人担心,含含糊糊道:“没多大事,我妈怎么样了?” 刘翠兰听到儿子回来了,匆忙爬了起来道:“一伟,春芳没事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快急死我了。” 看到母亲没事,陆一伟松了一口气道:“妈,你快把我吓死了,春芳没事,放心吧。” 说话间,钟鸣和陆玲也闻讯赶了过来。 陆玲不懂官场的规则,只知道警察抓人是犯法,去不知纪委带走人的威力。而钟鸣一大家子都是官场中人,其中奥妙他还是熟知的。 钟鸣没有当着家人问询,而是拉到卧室悄悄地问道:“哥,真的很严重吗?” 陆一伟点燃烟,无力地靠在墙上。从昨天到现在,他的神经高度紧张,加上昨晚一晚没睡,眼圈发黑,面容憔悴,胡须也来不及刮,整个人显得十分颓废。 烟气在空中丝缕弥漫,陆一伟捋了下头发道:“比较严重,恐怕躲不过这一劫了。” 钟鸣眉头紧蹙,替陆一伟捏了一把汗。把身上的中华烟拿出来递过去道:“哥,你也别太担心,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范部长是清白的。” “钟鸣。”陆一伟摇摇头道:“我现在就是害怕他与该工程有沾染,如果是这样的话,谁都救不了他。” 钟鸣安慰道:“你也别这么想,凡事往好的方面想。我妈待会就过来,或许她有办法。” 说曹操曹操到,刘文丽火急火燎进门,一副铁娘子气派环顾四周问道:“一伟呢,不是回来了吗?” 陆玲指了指卧室,刘文丽又急忙忙走了进去。 “一伟,我也是刚知道。”刘文丽干练地道:“你别担心,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帮你岳父度过这一关。” 刘文丽能当上这个副市长,很大程度上在于陆一伟当初的妥协。如果陆一伟执意不娶范春芳,她能不能当上还是未知数。 “谢谢,阿姨。”陆一伟感激地道。不管怎么说,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还能够替自己分担解忧,即便帮不上什么忙,都让人心里暖暖的。 “谢什么,都是一家人。”刘文丽道:“能把你知道和我说一下吗?” 既然是自家人,陆一伟不避讳把大致情况讲了一遍。 刘文丽听后,倒吸一口凉气。她本以为以自己的关系网可以摆平这事,现在看来,难以登天。黄继阳可不是她这个层次的领导能够得着的。 “你说你已经找过蔡润年了?” “嗯。” “他态度不明朗?” “我看有点悬。”陆一伟道:“我以前求过他办事,一般情况下爽快答应,而这次……” “哦。”刘文丽一下子坐在床上,快速思考着对策。道:“这事必须得尽快解决,拖得时间越长,对范部长越不利。” “可不是嘛,可已经过去快两天了,我几乎动用了能够触及到的关系,都没人敢接这个摊子,唉!”陆一伟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刘文丽想了一会,突然对钟鸣道:“钟鸣,你现在马上带一伟去见你父亲。” “去见他干嘛?”钟鸣倍感莫名其妙。 刘文丽道:“这事不是你我能够左右得了,让你父亲立马带你进京,找找你二姑,现在只有你二姑能救他了。” “对哦。”钟鸣把这层关系给忘记了,起身道:“哥,你现在跟我走,快点!”出了门,又对陆玲道:“玲玲,你马上给我订三张去京城的机票,越快越好。” “好!”陆玲来了精神,知道他这是要进京找他二姑了。 前面提到,钟鸣一家子都是当官的,之所以如此,很大程度上是缘于他二姑。他二姑倒没什么本事,关键是嫁得好,嫁给了某位中央领导的后代。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钟氏家族就此飞黄腾达。 不过,因为父亲和母亲的关系,钟鸣与父亲那边的亲戚走得并不亲近,但现在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他顾不得这么多了。 见儿子出现在面前后,钟石山有些大出意外。看到慌张的样子,茫然地问道:“钟鸣,你这是咋了?” 钟鸣一把把父亲拉起来道:“爸,你现在马上和我去京城找找我二姑,我找她有急事。” “慌里慌张的,到底怎么了?”钟石山挣脱开疑惑地道。不过看到陆一伟后,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别问了,路上我再和你说。” “是不是因为范荣奎的事?” 钟鸣道:“对,就是这事。” “我不能去。”钟石山黑着脸道:“你以为你二姑想见就能见到的吗?我给她打电话还有专人转接监听,再说了你二姑父会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过问吗?” “你去不去?”钟鸣懒得听父亲废话,直接问道。 “我不去,你也不能去!” “走!”钟鸣瞪了父亲一眼,拉着陆一伟离开了办公室。 “回来!”钟石山起身擂着桌子怒吼,钟鸣头也不回往楼下跑去。 因为自己的事让父子俩的关系闹得更僵,陆一伟担不起这个责任,拉住钟鸣道:“钟鸣,我看还是算了吧,不要因为我让你们……” “这你不要管,我和钟石山的关系僵持不是一天两天了。既然他不去,我一个人也能办了此事。” 钟石山知道儿子的脾气,说到做到,绝不含糊。嘴上说不管,心里已经在快速思考着。过了一会儿,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 到了京城,已是中午一点多。钟鸣和陆一伟来到西长安街某胡同28号大院。大院门口有军人站岗,门口还划着黄色警戒线,出入的车辆都是军牌,不由得让人敬畏。 陆一伟交际圈里没有军方朋友,对这个特有的生态圈格外好奇。尤其是到了京城,驻扎着国家顶尖的精英部队,那份神秘色彩更加浓厚。 钟鸣试图上去询问,不小心踩了警戒线,军人铁血表情扬手一指,眼神冒着寒光道:“往后退!” “同志,我要找……” “往后退!再不后退我就开枪了!”说着,拿起了手中的m16自动步枪,“咔咔咔”上了膛。 陆一伟眼见站岗军人动真格的,一把将钟鸣拉了回来道:“你不要命了?” 京城部队和地方武装不同,压根不管你什么人,即便是领导来了不出示证件,照样进不去。 近在咫尺,却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钟鸣急得团团转,却无计可施。 就在这时,一辆悬挂着军牌的奥迪车停在钟鸣面前,下来一位穿军装的中年男子,敬了个礼问道:“请问你是钟鸣吗?” “对,您是?” 男子不回答,打开车门道:“请跟我上车。” 钟鸣上了车,叫陆一伟也上来,谁知男子一把拉住陆一伟道:“只允许你一个人进,其他人在外面等着。”说着,快速跳上车驶进了大院内。 陆一伟揉着发疼的胳膊,那男子的手劲真大。看着奥迪车极速驶了进去,心里多少有些感慨。外界说,在京城随便丢块石头都能砸到三品,自己连七品都不到,可见多么的渺小。他观察到一个细节,奥迪车除了挡风玻璃没有遮挡外,三周都用黑色的窗帘遮挡着。 等待是煎熬的。陆一伟无聊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这个胡同比起后海的胡同要宽敞许多,四周几乎看不到小商小贩,因为军区家属院而显得格外庄重和肃穆。 一个多小时后,那辆奥迪车驶了出来在门口停下。钟鸣下来后与刚才那位男子热情握手道:“荣政委,实在感谢您了。” “不谢!”荣政委道:“我已经安排人给你们订好回家的机票,待会让我的车送你们到机场。” “不用了,太麻烦了。” 奥迪车一路狂飙赶往机场,畅通无阻,让陆一伟第一次享受了下京城的特权。 下了车,司机从后备箱拿出一大堆东西交给钟鸣道:“钟鸣同志,这是荣政委特意安排的,您拿好。待会我送你们进vip候车室,那里有专人接待你们。” 进了vip候车室,果然有人热情接待,时间到点后又亲自送上了头等舱。这趟京城之行,刺激着陆一伟的敏感神经。 飞机起飞后,陆一伟急不可耐地问道:“怎么样?” 钟鸣神秘一笑道:“应该问题不大。如果顺利的话,等我们回去后,范部长就该回家了。” “真的?”陆一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钟鸣道:“你看到刚才那位荣政委了吧,他当着我的面给省委黄书记打的电话。荣政委不是求他放人,而是直接命令。我隐隐约约听到,黄书记在电话那头不停应承着。有了这层关系,一切轻松搞定了。” “啊?”陆一伟难以置信,道:“荣政委直接命令黄书记,这怎么可能?” “呵呵,这你就不懂了吧。”钟鸣道:“你知道荣政委的真实身份吗?” 陆一伟摇了摇头。 钟鸣凑到陆一伟耳边小声道:“荣政委是我二姑父的手下,主要负责某位首长的安保工作。” 听到此,陆一伟吓傻了。愣了好大一会道:“哪位首长?” 钟鸣道:“这么和你说吧,总理下来谁的官最大?” “哦。”陆一伟明白了。看来,刚才去的地方应该是卫戍区家属院,钟鸣的二姑父是卫戍区的某位大官。 这么大的关系,如果再救不出范荣奎,那真就没办法了。 “谢谢你,钟鸣。”陆一伟发自内心感激道。 钟鸣不以为然道:“多大点事啊,不必挂在心上。既然有这层关系,不用白不用。我二姑刚才见了我,虽多年未见,照样热情接待。我是她从小带大的,所以比较亲近。” 陆一伟多少了解钟家的恩怨情仇,劝说道:“钟鸣,我们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有些话就直说吧。不管你与你父亲有多大的仇恨,现在你也结了婚,又有了儿子,应该把恩怨放下,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提及父亲,钟鸣一脸怒气道:“哥,你别劝我了。我爸他压根就没管过我,年轻时候风流倜傥,老了照样沾花惹草,我妈怎么对不起他了,凭什么如此对她?” “那你打算怎么样?记仇一辈子吗?” “对!”钟鸣决绝地道:“我曾经和他说过,只要他不离开那个女人,我这辈子都不会接受他。” 钟鸣与父亲把关系搞得这么僵,除了钟石山做下糊涂事外,母亲刘文丽也起到关键作用,潜移默化在影响改变着钟鸣的性情和看法。爱之深,恨之切,说明他们还是很在乎钟石山的。 陆一伟道:“好吧,该说的我也说了,不过我希望你能站在玲玲的角度,看在豆豆的面子上去对待这件事。俗话说,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即便你不相认也无法改变血缘关系这一事实。” 钟鸣不说话,头转向了另一侧。 下了飞机,陆一伟刚开手机就接到范春芳的电话。 不出所料,范荣奎已经回家了。 陆一伟长长出了一口气。他没有回东州市,与钟鸣匆匆道别径直往家里赶去。 进门后,看到范荣奎魂不守舍站在沙发上,目光呆滞,神情恍惚,似乎受了很大惊吓。都说进局子褪一层皮,对于官员来说,接受纪委问话不亚于进局子。 “春芳,爸是不是有点冷,你去卧室给他拿件外套出来。”陆一伟看着范荣奎身子瑟瑟发抖,急忙道。 范春芳拿着外套给范荣奎披上,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 “一伟,谢谢你。”范荣奎开口第一句话道。 “谢我干什么啊。”陆一伟不打算把事情告诉范荣奎,道:“爸,我就知道您是清白的,出来就好。” 范荣奎脸色惨白,道:“爸这次进去真怕了,就怕我出不来,连外孙都看不上一眼。”说完,竟然抱着头嚎啕大哭起来。 “爸,别哭了。”范春芳在一旁安慰道:“这是好事。” “对,好事!”范荣奎抬起头擦掉眼泪道:“春芳,一伟,爸爸警告你们,不管将来走到任何岗位上,绝不能动任何歪脑筋。别以为没人知道,其实相关部门早就掌握你的情况了。一旦东窗事发,谁都跑不掉。” 陆一伟点头道:“爸,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好了。”范荣奎道:“通过这件事让我彻底醒悟了,也让我彻底看清了某些人的丑恶嘴脸,这事我没完,迟早会报此仇的。” 陆一伟劝说道:“爸,你不必太在意,认清他是什么人就行了,何必要冤冤相报呢。” “这事你不必管了,我只有主张。” 这时,孙春云回来了,进门就扑在范荣奎身上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道:“你个死老头子,快吓死我了。” 范荣奎和孙春云的关系还算融洽,至少在陆一伟和范春芳面前看不出什么端倪。一家人经过一劫后再次团聚,愈加珍惜彼此的存在。这个家,一个人都不能少。 陆一伟尽管没说,范荣奎后来还是知道了。他并没有当面感激,默默地记在心里。 许寿松本想着掌握确凿的证据彻底扳倒范荣奎,没想到对方有通天本事,来了个金蝉脱壳,让他倍感惊慌。他心里清楚,只要扳不倒,肯定会有疯狂的报复。 事后,蔡润年给陆一伟打来电话,说他如何在黄书记面前求情的,费了多大劲才说通的云云。他这么做,一是为了表功,一是为了那尊金佛收的心安理得。 陆一伟没有戳穿谎言,在电话里一个劲地感谢。 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不过牵扯出来的平康市文化园区项目一事没有就此罢手。黄继阳铁腕深挖,不出意外地挖到了省长章秉同那里。然后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要的就是这种效果。间接地告知他,城镇化步子迈得太大是行不通的。然而,这个反击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几千万就这样蒸发了。 平康市的领导班子几乎无一例外因该项目受到牵连。但黄继阳没有继续追查,一切点到为止。 事已至此,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陆一伟。范荣奎到底在该项目里扮演什么角色?他到底有没有从中拿好处?不得而知。 随着寒冬的来临,此事被寒天腊月冰封覆盖…… 0860 这两天,陆一伟密切关注着新闻联播,看到多地爆发**疫情,与所有人一样,并没有太在意。觉得就是一般的流感,过两天就没事了。再说,黑山县这小地方外面的人不愿意来,当地的人又不乐意出去,啥事也没有。 卫生防疫又不归自己分管,操这份闲心干嘛。 马上要期末考试,陆一伟来到淮生中学检查工作。 自从周大科担任该校校长后,管理的井井有条。不过有人向他反映,周大科对教师学生过于严苛,一些年轻老师有些吃不消。同时,一些学生也在抱怨,一个月才休息四天,简直惨无人道。 进入周大科办公室,陆一伟坐下来笑着道:“大科啊,最近向我反映你问题的人可不少啊,你这校长可要得罪人咯!” 周大科一脸苦楚道:“陆书记,明年你要向我要成绩,我不管理的严一点能行吗?” “严一点可以,但你也要人性化嘛。” “人性化?你觉得我国的教育体制适合人性化吗?”周大科直言不讳地道:“现在的孩子不必我们那会,思想活跃着呢。前两天,我看到两个高一的新生在操场亲嘴,你说这都什么事,不管着点能行吗?” 陆一伟开玩笑地道:“你敢说你上高中时就没有此想法?” “陆书记,这……”周大科红着脸尴尬道。 “哈哈。”陆一伟爽朗大笑道:“和你开玩笑的。孩子嘛,早恋是正常的,不过你要正确引导,不能棍棒式打骂,越是这样,越会叛逆。我记得我们那会看见漂亮的女生不也有想法嘛。那老师又是这么回事?” 周大科道:“这批新进来的老师素质残差不齐,有几个是走关系进来的,问题就出在她们几个身上。成天描眉画眼,烫着卷发,踩着高跟鞋,穿着招蜂引蝶,这是学校,不是夜总会,你穿成那样给谁看?我强制让他们染回来,就说我管得严,该骂骂吧,我接受您对我的批评。” “我批评你干嘛?”陆一伟道:“大科,我当初把你叫到黑山县,就是给你足够的权力振兴教育。且不说你做得对,即使你做得不对,我都会坚定不移地支持你。” 听到这句话,周大科倍受感动,点头道:“谢谢陆书记的鼎力支持。” “和我客气什么,以后别叫我陆书记,还和从前一样叫我一伟就行了。” 陆一伟毕竟是县领导,能和从前一样吗?周大科感慨地道:“我时常想起我们在统计局那会,跟打了鸡血似的,每天成宿成宿加班都不累,现在不行了,稍微晚点睡就容易失眠,第二天无精打采。” “你也失眠?”陆一伟好奇地问道。 “可不嘛,压力太大,不敢掉以轻心。” 听到周大科如此拼命,陆一伟宽慰道:“你也别那么拼命,顺其自然就好。即便考不好,我也不会说什么。对了,复读班情况怎么样?” “相当不错!”周大科兴奋地道:“上个月练兵考试,上了600分就有七八个。其中有个学生居然考到了690分,如果保持下去应该是清华北大的苗子。” “那太好了。”陆一伟同样高兴,道:“这个班你要多操点心,尤其是一些外地住校的,要改善伙食,加强营养,切不可到了关键时刻掉链子。钱的事你不必发愁,我来想办法。” “够了。”周大科道:“学校账上还有不少钱呢。” “嗯。”陆一伟告诫道:“每花一笔钱要严格遵照规章制度办事,把该走的流程都走了,你现在的位置很敏感,要提防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做文章。” “请陆书记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聊了一会,陆一伟道:“你来之前我就说过,会对你的前途负责。如果我明年期满调离黑山县,我会想办法带你走。如果不走就更好说了,所以这些事你不必担忧,一切有我。” 陆一伟考虑的如此周到,周大科还能说什么呢,一切尽在不言中。 从淮生中学出来回到办公室,刚坐下蚕厂的经理付国瑞就进来了。 付国瑞笑盈盈地道:“陆书记,有个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前段时间苏州农产品展销会,蚕厂花了不少钱,陆一伟以为他是来要钱了,道:“行吧,你打个报告上来,我去找靳县长签字。” “不不不,不是这事。”付国瑞道:“这点钱算什么,我们蚕厂出了。” 陆一伟惊诧,一向抠门的付国瑞竟如此大方起来,道:“你发财了?” 付国瑞脸上始终挂着笑容道:“比发财还高兴。告诉您,有个广州的企业决定给我们蚕厂注资1000万元扩建厂房,并引进进口设备为该公司提供生产原料。” “还有这好事?那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这不人家刚和我谈了嘛,我拿不定主意就和你征求意见来了。” “和严书记说了吗?” “还没。” “哦。”陆一伟想了一会儿道:“那公司叫什么名?” “广州市堇色服饰有限公司。” “是他?”陆一伟想起来了,道:“他们经理是不是叫陈仲期?” “对对对,就是他。” 陆一伟倍感纳闷,那么大的企业大老远跑到深山老林来投资,不合常理啊。问道:“人家凭什么来黑山县投资?” “他们陈总说了,说我们的原料好,而且我们的地理环境很适合养蚕。”付国瑞道:“人家陈总给我上了一课,说蚕不仅可以做衣被,还能当药用。他想与我们长期合作,主要提供原料。如果可能的话,将来会把药厂建到黑山县。” 听到有一笔这么大的投资,陆一伟不敢掉以轻心,追问道:“陈总现在在什么地方?” “陈总这次没来,是他们公司的副总来的。”付国瑞道:“如果我们当地有合作意向,陈总马上就过来。” 上次,陆一伟与陈仲期已经有过一次谈话,没想到居然从苏州追到了黑山县。不过让他奇怪的是,黑山县的蚕厂的原料就真那么好吗? 他想了一会儿道:“这是好事,这样吧,我先和严书记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付国瑞走后,陆一伟敲开了严步高的门。把此事一说,没想到严步高一下子从椅子上飞了起来,激动地道:“你说的是真的?” 陆一伟第一次见严步高如此激动,点头道:“蚕厂的老付和我说的。” “快把他叫过来!”严步高心情大好,叉着腰在地上走来走去,嘴里念叨道:“这可是大好事啊,一下子能引进1000万元的资金,甭说黑山县,就是在全市也没如此气派,如果事情真成了,我给你记头功。” 陆一伟笑笑道:“这和我没关系,都是严书记高瞻远瞩,领导有方。” 严步高一愣,盯着陆一伟看了几秒,脸上渐渐绽放出笑容,用手指了指道:“一伟啊,我当初就说过,黑山县没有一个可用之才,更没有人能理解我的苦衷,现在看来,只有你最了解我,哈哈。” 陆一伟无奈笑了笑。 付国瑞进来后,严步高与从前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拉着手急切地道:“老付,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付国瑞又重复了一遍,严步高愈发激动,随即拍板道:“老付,这两天你啥事都别干了,专心负责这事。一伟,你分管蚕厂,要负责到底。” 没过几天,关于有企业到黑山县投资一事炒的沸沸扬扬,不起眼的蚕厂一下子成了人们关注的焦点。有了利益驱动,其他县领导都开始蠢蠢欲动。事情连眉目都没有,县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争着抢着要负责此事。 首先是县长靳荣光。政府负责经济是天经地义的事,县委负责有些不妥吧。为此,和严步高吵了一架。眼见到手的肥肉且能拱手相让,严步高当然不同意。 副县长郭振彪也搅和进来。按照分工,他分管企业和招商引资,于情于理都应该他主抓。他没有和严步高商量,而是直接捅到了市政府。市长李建业直接绕过严步高,拍板决定让靳荣光和郭振彪共同负责此事。 得知这一结果后,陆一伟觉得有些可笑。不管就不管吧,自己还懒得去管呢。他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想起当年苏启明在南阳县被骗一事,不由得多了个心眼。 又是周末,陆一伟回到江东市。 范春芳的肚子越来越大了,陆一伟即便再有天大的事也得放下,何况前一阵子范荣奎经历了那事,范春芳心灵上受到创伤,这时候必须承担起丈夫的职责。 值得可喜的是,范春芳肚子里怀的是男孩,一家人似乎忘记了不愉快,沉浸在喜悦当中,等着盼着新生命的降临。 范荣奎虽平稳着陆,但并没有躲过上层的调查。事后几天,他被调离省委宣传部,到卫生厅担任党组副书记,常务副厅长。 依然是副职,从宣传部到分管部门当副厅长,从党群系统到政府系统,明眼人一看就是降职了。不过返回来说,在宣传部是务虚,而到了卫生厅是务实,两者有本质的区别。范荣奎没有因为调动而气馁,反而斗争昂扬,对新单位充满了期待。 不过,他一上来就遇到了**,临危受命,颇有挑战性。凡事有两面性,对于消极的人来说这是遭殃,稍有不慎,直接撞枪口。而对于积极的人来说这是机遇,如果能在这场战役中打了胜仗,必定前途无量。 范荣奎比以前更忙了,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不过听说陆一伟回来了,还是在百忙之中回了家。 陆一伟每次回家,总是先去超市一趟,买一大堆东西回来亲自下厨犒劳范春芳。这次也不例外,买了五花肉做她最喜欢吃的红烧肉。 陆一伟在厨房忙活着,范荣奎和孙春云坐在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闲聊。 孙春云看了眼厨房小声道:“老范,当初芳芳看上一伟,我十分不满意。现在看来,你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 范荣奎得意地哼了一声道:“再怎么说我在机关干了一辈子了,连个识人的本领都没有?当初我看到一位第一眼时,就觉得这小子不错。何况芳芳喜欢,所以想尽一切办法要成全这段姻缘。咱不能干涉女儿的婚姻,要是找个她不喜欢的,能幸福吗?” 孙春云放下毛衣叹了口气道:“是啊,如果真要是嫁给那个许磊,也就没有这档子事了。” “别给我提许寿松,提起他我就来气。”范荣奎黑着脸道:“没嫁给许磊是万幸,以许寿松的性格,芳芳在他家还能有好日子?” “也是。”孙春云赞同道:“一伟这孩子重情重义,这次要不是他你能不能躲过这一劫还另两说呢。” “唉,是啊!”范荣奎感慨地道:“打仗父子兵,关键时刻还得自家人。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儿子,现在一伟就是我半个儿子。” 孙春云提心吊胆小声道:“老范,那笔钱我看给了春芳吧,放在我这里实在不放心。要是再有人做文章,我怕……” 范荣奎忖度道:“也行。不过我希望将来以外孙的名义存起来,让他将来上大学用。再说一伟开得煤矿,人家赚的钱比我们多多了,说不定还不稀罕呢。” “多少是个心意。”孙春云道:“对了,你完了和一伟好好聊聊,要他务必小心谨慎,要是有人把矛头对准他,那真就……咱也得替芳芳着想啊。” “这你别瞎操心了。”范荣奎道:“一伟比我们聪明多了,人家的手腕玩得相当高明,借他人之手为自己谋利,你能想出来吗?别的不说,就拿盛景御园的那套房子说事,这小子用的他人的名义买的,做事格外小心,是个干大事的料。” “是啊。”孙春云道:“一伟走得这步棋相当厉害,进可攻,退可守,即便将来丢了饭碗,干企业照样有头有脸。你选的这个女婿实在选对了,我都不得不佩服你的眼光。” “我是什么人。”范荣奎得意地道:“告诉你吧,他们家讲求门当户对,我偏不。找个有能力的男人才是一辈子的财富。” “对了。”孙春云坐起来道:“那调动的事怎么样了?” “还提这事。”范荣奎有些不高兴地道:“你觉得赵部长会在这个当口办事吗?不可能了。” “那一伟怎么办?” 范荣奎长出一口气道:“以前吧,总觉得自己有能力,想在人前人后混得有头有面,通过这件事,我不打算干预一伟的仕途,他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做好幕后者暗暗相助即可。我坚信,一伟的前途无量,你觉得呢?” “肯定会啊。” “你俩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范春芳洗了澡从卫生间出来看到父母亲满脸笑容,往沙发上一趟,眉飞色舞地道。 “还能聊啥?聊你的得意女婿呗!”孙春云戳了下范春芳,笑着道。 “呵呵。”范春芳美在脸上,甜在心头,靠在母亲怀里嬉皮笑脸道:“当初是谁死活不同意来着?” “死丫头!” “哈哈。” “爸妈,春芳,饭好了,准备吃饭吧。”陆一伟系着围裙把最后一道菜上来,探头叫唤道。 范荣奎扶着大腿站起来,满面春光道:“走,我们尝尝女婿的手艺。” 吃过饭,范荣奎和孙春云自觉离开。临走时,孙春云特意叮嘱道:“芳芳,你现在是关键时期,千万不敢行房,让一伟再忍忍。” “妈!”范春芳红着脸低下头道:“说什么呢。” 范荣奎拉着孙春云往外走道:“行了,你别管年轻人的事,人家小两口自有分寸。” 父母亲走后,范春芳一下子扑到陆一伟怀里疯狂热吻,两人推搡着进了卧室。陆一伟很久没近女色,强烈的**释放出来,要不是范春芳的肚子挡在前面,他真有些把持不住。 “春芳。”陆一伟推开范春芳道:“还是算了吧,小心孩子。” 范春芳不管不顾,一边脱衣服一边道:“我都查过了,现在完全可以,不要压着就行。” 陆一伟担心地道:“孩子重要,我能忍。” “来吧。”范春芳躺下闭上了眼睛。 经过几番努力,陆一伟始终放不下心里包袱,最终范春芳用口解决了事。 范春芳依偎在陆一伟怀里,突然哭了起来,让陆一伟有些措施不及,关切地道:“春芳,你怎么了?” 范春芳泪眼婆娑抬起头望着陆一伟道:“一伟,你不会离开我吧?” 都说女人多愁善感心事重,陆一伟抱紧她安慰道:“你想什么呢,我怎么会离开你呢,放心吧,我们已经有了孩子,这辈子我都不会离开你。” “真的吗?”范春芳半信半疑地道,她生怕陆一伟有一天从她身边悄悄溜走。 “别胡思乱想了。”陆一伟道:“既然我选择了你,就不会有其他想法。” 范春芳擦掉眼泪道:“我这两天天天在做梦,梦到你离我而去,常常半夜吓醒,我真的很害怕,求求你一伟,别离开我,我真的很爱你。为了你,我可以付出一切。” 陆一伟有些疑惑地道:“好好的你怎么想起这了?” 范春芳心事重,有什么事都是在心里藏着,不愿意表达倾诉。关于陆一伟的过去,她知道不少,知道有很多女人喜欢他,特别是上次在东湖画廊看到的那一幕,愈加担心陆一伟离她而去。毕竟,两人的结合是在多重压力才走到一起的。没有感情基础的爱情,很难维系。她倒不担心陆一伟在外面胡搞,只要心里有她,知道喝酒后回家就知足了。 “对了。”陆一伟赤条条下了床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个盒子,回到床上递给范春芳道:“送给你的礼物。” “这是什么?”范春芳好奇地道。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范春芳小心翼翼打开,看到一个金光闪闪的吊坠,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道:“这是送给我的?”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喜欢吗?” “当然喜欢了。”范春芳在手里把玩了好一会儿,急切地道:“快给我戴上。” 陆一伟给戴上后,范春芳坐在梳妆台前左看右看,心里甭提多高兴。 这是陆一伟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直接说明,他心里是在乎她的。 “好看吗?”范春芳挺着大肚子在陆一伟面前晃悠着。 “美极了!”尽管范春芳怀有身孕,但容貌没有丝毫改变。尤其是灯光的照射下,精致的五官更加迷人。 不知为什么,陆一伟喜欢单眼皮的女人。单眼皮女人虽没有双眼皮女人那么清新可爱,但特有的气质彰显现代女人的魅力。 范春芳爱不释手,小心取下来又放回盒子里。陆一伟纳闷道:“戴着挺好看的啊,怎么放起来了?” “我要等生了孩子再戴。”范春芳抿嘴笑道:“现在一切以孩子为主。” 范春芳再回到床上有些自卑地道:“一伟,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我会比别的女人更加爱护你,宽容你。我没有其他女人功利性那么强,即便你是个穷光蛋,我都会不离不弃陪在你左右。” “别说傻话了。”陆一伟看着天花板道:“其实我这人的命运并不好,经历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后,曾经一段时间非常抗拒,甚至自卑,不敢去寻找新的爱情。后来,我遇到了一位,我自以为找到了幸福,然而,她离我远去了。” “你是说夏瑾和吗?” “你也知道她?”陆一伟惊愕。 “对呀!”范春芳道:“我在石湾乡时,听别人说起过。不可否认,夏瑾和是个优秀的女人,我和她毫无可比性。你心里还想着她吗?”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陆一伟道:“其实我一直没有忘记她,想着盼着,期待她再次出现。然而,直至今日她都没有出现。” 听到此,范春芳心里酸溜溜的,咬着牙道:“如果她回来了你会怎么办?” “怎么办?”陆一伟叹了口气道:“我也没想过。” 范春芳低下了头,默默地盖上了被子。 陆一伟见范春芳有些不高兴了,连忙道:“春芳,既然我和你坦诚说出来就说明没其他想法了,她回不回来你都是我的妻子。” 范春芳失眠了。半夜时分,她把熟睡的陆一伟推醒道:“一伟,如果她真的回来了,我愿意成全你们俩。” 陆一伟迷迷瞪瞪睁开眼睛道:“别说傻话了,她就是一个梦,梦醒了就天亮了。” 0861 转眼进入寒冬腊月,大地冰封,万里雪飘,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新春,作为国人的传统节日,显得格外隆重。几乎从进入腊月开始,家家户户已经着手为过年做准备了。劳累的一年的农民就指望着春节歇脚团聚,把积攒下的钱拿出很大一部分“犒劳”家人。对于他们来说,过一个体面的春节是最大的幸福。 按照东州市政府相关文件要求,今年全市的煤矿要提前停产整顿,比往年整整提前了半个月。煤炭市场持续火爆,停一天就损失巨大,这下让很多煤矿主不乐意了,急得团团转。有的胆子大的顶着压力偷偷开采,被市里开具了最严重的处罚,直接罚款百万,并再次申明,如果谁要敢顶风作案,一律从重处罚。 陆一伟虽对东州市的做法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遵照执行。工人放假前两天,他提前来到了东成煤矿。 这一年,东成煤矿在潘成军的管理经营下,无发生一起煤矿事故,营业额翻着倍地往上涨,利润更是达到前所未有的成绩,直逼两千万大关。 对于这一成绩,陆一伟想都不敢想,他甚至不知道两千万是什么概念。而这一切财富,都属于他一个人。 当年种植果园的时候,收入了七八万元他就激动得一晚上睡不着觉。而如今,是当初的两百多倍,简直是天方夜谭,难以置信。 他知道,能有今天的成绩应该感谢两个人。 首先应该感谢张志远。如果不是他当初牵线搭桥出让罐头厂土地,也就没有今天的东成煤矿。这个恩情,他永世难忘。 再次感谢潘成军。潘成军天生就有做生意的头脑,是难得的管理天才,经营能手。他干预放弃北方市场在南方开辟了新天地,这一点,西江人远远不及他。正是他独具慧眼,思想超前,善出奇招,才能够让曾经奄奄一息的东成煤矿起死回生,成为安都县乃至东州市的重点煤矿。 如果再感谢的话,还得感谢肖扬。这一年来,他格外关照东成煤矿,免于相关部门的骚扰,一切正常运行。 李海东的这一年过得有滋有润,潇洒风光。曾经的小混混摇身一变成了土大款,浑身上下是名牌,车子从三菱车换成宝马车,在县城修了一栋三层小洋楼,好不得意。而潘成军依然是先前模样,衣着朴素,为人低调,反而比以前消瘦了许多。 得知陆一伟要来,李海东提前就准备着,专门到省城买来一尺长的大龙虾,还搞到了野生保护动物穿山甲,请得省城五星级大酒店的厨子到煤矿做菜,一顿饭下来,至少得上万。 对于李海东的做法,潘成军虽不赞同,但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人家管后勤,再说与陆一伟的关系摆在那,说多了反而无益。 陆一伟来后,潘成军和李海东亲自下楼迎接,如同接待领导众星捧月簇拥着上了楼。 陆一伟尽量减少来煤矿的次数,自成立以来顶多来过五六回,一般情况下都是电话遥控,最大程度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看到二人的变化后,陆一伟笑呵呵地道:“老潘,这多日未见你是越来越消瘦,海东反而越来越胖,你看看他的肚子,鼓得跟皮球似的,估计低头都看不到脚尖。” 李海东确实胖了,脸盘大了,脖子粗了,腰比以前整整粗了一圈。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都说中年人就容易发胖,再加上每天喝酒不运动,自然而然成了这副模样,嘿嘿,看来我的减肥了。” “减什么肥,这样挺好!”陆一伟笑着道:“像你以前瘦的跟麻杆似的一刮风就飞跑了,男人胖一点才显得富态。” “嘿嘿……”李海东不说话,只是傻笑。 几人闲聊了一会儿,潘成军直入主题,把一年的账本拿出来递给陆一伟道:“一伟,我先把煤矿的情况给你汇报一下……” 谁知陆一伟看也不看,把账本丢给潘成军道:“有什么好看的,咱们几个还存在这些,我对你们一百个放心。” 没想到潘成军一本正经道:“一伟,一码归一码,亲兄弟还得明算账,何况是这么大的企业,如果在公司你是董事长,我是总经理,有必要向你汇报一年的收支情况。” 看着潘成军异常严肃,陆一伟愣了一会,点头道:“那行,你说吧。” 潘成军接下来把煤矿一年的运行情况事无巨细地逐项汇报。特别是开支,啥时候干什么了花了多少钱,都一条一条罗列出来。 不听不要紧,一听吓一跳。陆一伟听后,不禁蹙起了眉头。光后勤这一块就开支高达200多万元,有些出乎他意料。 潘成军见陆一伟轻蹙眉,知道他为什么如此。看了一眼李海东后道:“一伟,后勤这块开支确实有些大,但上下打点疏通各种关系都包含在里面了。” 李海东急忙附和道:“对对对,陆哥,老潘说得没错,从村里到省里,哪一级的领导都要打点,不单单是我们煤矿,所有的煤矿都如此。我侧面问了下,我们这点钱花得并不算多。” 陆一伟盯着李海东看了几秒,笑容重新回到脸上道:“说些什么呢,我又不是不让花,该花花,不要因为这点小钱误了大事。当初我们开煤矿的时候已经说好了,我不参与,一切以你俩为主。” 李海东松了一口气道:“老潘,你听到了吧,我说了陆哥重情重义,不是那种抠门的主,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煤矿。” 潘成军尴尬一笑,点头道:“对,对。” 陆一伟虽不是火眼金睛,但察言观色的本领早已练就。他看出来了,潘成军憋着一肚子话不敢说,李海东则似乎在刻意隐瞒什么。此时此刻,他不能追问,更不能揪住问题不放,一笑了之。 按照当初约定,李海东是以工资的形式发放,而潘成军除了工资外还有一部分股份,这点上,陆一伟决不食言。经过思前想后,他不打算如此严苛了,都是自己人,较真就见外了。为了防止李海东有过多想法,他当面提出了工资标准,每人一个月五万,一年六十万。对于这一标准,两人都没有任何异议。 吃过饭,陆一伟先与潘成军座谈。 两人如同长时间未谋面的老友似的,一见面有说不完的话。 陆一伟先道:“老潘,这两年来辛苦你了,能有今天的成绩很大程度上都归功于你,我非常感谢你,真的。” 潘成军抽着烟摇摇头道:“一伟,咱哥俩别每次见面都说这些废话,我的耳朵根子都起茧了。我说过,没有你陆一伟,也就没有我潘成军的今天。而我做得一切,不仅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也是为了感恩。” 一席话说得陆一伟感慨万千。他本是性情中人,特别是在情感纠葛方面容易变得不理智。与潘成军谈不上什么铁哥们,也没有深入交往,就凭着一腔热血和信任把这一摊子交给他。以潘成军的智慧,坑他绰绰有余,即便挖走一大块墙角,都能做到不漏声色,看不出任何破绽。然而,他没有。 陆一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用两根手指推到潘成军面前道:“刚才当着海东的面不能多说,我遵守当初的承诺,拿出利润的5%给你,这里面是200万,一部分是你应得的股份,一部分我是额外奖励你的。” 潘成军听到这么庞大的数目,一下子紧张起来,连忙把银行卡推过去道:“一伟,这钱我万万不能要。如果是为了钱跟着你的,当初我完全可以自己承包煤矿。你给的已经足够多了。” 陆一伟站起来强行塞到潘成军口袋里,捂着口袋佯装生气地道:“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和我废什么话,这是你应得的。” “不行,不行,太多了!”潘成军生拉硬拽从口袋里掏出来还给陆一伟道:“真不行,如果你执意如此,太小看我潘成军的为人了。” 陆一伟不依不饶,再次塞进口袋里摁住小声道:“能不能别拉拉扯扯的,要让海东看见了,算怎么一回事,快收起来!” 看到陆一伟强硬的态度,潘成军无奈收下了,感动地道:“一伟,你这样做实在有些……” 潘成军激动的说不出话来,眼眶里竟然闪动着泪花,哽咽着道:“一伟,其实你平时做得已经够好了,说实话我都没有你那么心细。你每个月按时给我老母亲打钱,我这个当儿子都做不到,唉!” 陆一伟了解潘成军家里的情况,家中除了一位年迈的老母亲外别无他人。为了让潘成军安心工作,他特意交代李二毛每个月给老母亲打3000元的生活费。李二毛尽职尽责,每个月一号准时打钱。 陆一伟摆手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你母亲孤苦伶仃一个人过着贫寒的生活,也该享受几天了,儿子不在身边,你又工作忙,我理所应当承担起当儿子的责任。她即是你母亲,也是我母亲。” 潘成军竟然伏案大哭起来。陆一伟没有劝他,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男儿有泪不轻弹,一旦触碰最柔软的地方,再强硬的汉子都会发泄内心的压抑和苦闷。 潘成军几次大起大落,换做一般人早就击垮了,而他能屈能伸,能够放下曾经煤老板的身份到煤矿打工,等待着东山再起。有如此韧性,是干大事的料。 哭了一会,潘成军抬起头擦干眼泪道:“让你见笑了。” 陆一伟把纸巾递给他道:“这算什么,我受委屈的时候也哭,只不过没人看到而已。谁规定男人就不能哭?” 潘成军笑笑,没有作声。 过了一会儿,陆一伟道:“煤矿马上要停产了,又赶上过年。年前你的上下跑动跑动,该打点打点,跟着别家煤矿的行情走就行,也不要坏了规矩。” “嗯。”潘成军点头道:“我过两天就去办。” “嗯,越快越好,等完事了你也能提前回家,回去多陪陪老母亲,过个好年。”陆一伟道:“如果可以的话,顺便在城里买套房,娶个媳妇。” 听到陆一伟如此关心自己,潘成军欲言又止,只是不停地点头。 “行了,多余的话就不说了,咱俩明年继续合作,待遇只会增加不会降低。”说完,起身要走。 “等等!”潘成军叫住陆一伟,吞吞吐吐半天,不知该如何开口。 陆一伟疑惑,道:“老潘,你想说什么,痛快说出来。只要我能办到的,绝无二话。” “我……我……” 陆一伟一来就发现潘成军不对劲,神情游离,完全不在状态,急切地道:“啥事,你倒是说啊。” 潘成军闭上眼睛,一咬牙鼓起勇气道:“一伟,我们明年可能不能继续合作了……” “啥?”陆一伟骇愕,一下子站起来道:“老潘,你说啥?” 潘成军不敢看陆一伟,低头道:“我可能要离开东成煤矿了。” “为什么?”陆一伟有些激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走到潘成军跟前瞪着道:“为什么?你给我理由。你觉得待遇不够高吗?这完全可以商量嘛。这样吧,在原有的基础上我再给你增加一百万,你看成不成?” “不不不,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潘成军有苦难言。 “那是什么?”潘成军要突然离开,让陆一伟措施不及,道:“我们当初有约定,你给我干满三年,三年后你想走我绝不拦着。如果你想在别处开煤矿,我完全可以全力支持。” “一伟,是我对不起你,我可能要违约了。”潘成军惭愧地道:“和你说实话吧,我前一阵子回家,家中老母病重,带她去医院检查了下,胃癌早期,医生说最多活不过一年。我这个儿子不称职,这些年都没有尽过一天孝道,所以……” 听到此,陆一伟愣在那里,不知该说些什么。过了许久道:“那可以把老母亲接过来,我找最好的大夫给她治病。” 潘成军知道陆一伟不舍得他走,道:“我也考虑过,但我母亲不愿意离开村子里,更不愿意死在外面,所以……我还是回家多陪陪她吧。如果百年后,我会回来找你的。” “这……”陆一伟摸着脑门说不出话,最终点头道:“那好吧,老母亲的身体是大事,可你要走了,我怎么办?你给我推荐一个人。” 潘成军摇摇头道:“这个……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吧,况且我身边又没合适的人。” 陆一伟难以想象,要是潘成军不在了,谁还能守住这个摊子。过了一会道:“你觉得海东行不行?” 潘成军含含糊糊道:“海东经过一段时间锻炼后成熟了许多,但很多方面还有些欠缺,不过我相信他能拿下来的。” 没有可靠的人选,也只能如此了。 陆一伟动情地道:“老潘,你这一走,我心里空落落的,真心不舍。” 潘成军强颜欢笑道:“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只要有时间我还会回来看你们的。” “成!”陆一伟一咬牙道:“回去以后你安心带母亲去看病,福建不行去京城,京城不行去国外,钱的事别考虑,需要多少拿多少。” “足够了。” 陆一伟眼圈发红,站起来走过去来了个拥抱道:“老潘,即便你走了,我们永远是好兄弟。” “对,好兄弟!” 潘成军的离开,对陆一伟无疑是一大损失,李海东能挑起这大梁吗?在他脑海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但面对生老病死他不得不放手,然而,事情真的如此吗?潘成军憋得一肚子话不敢说也不能说。事情的真相一切源于李海东。 陆一伟当初让李海东到煤矿上帮衬,一来是历练,还有点私心,希望他能监督着潘成军,毕竟是外人。而与李海东摸爬滚打多少年,知根知底的,量他也翻不了天。然而,李海东变了。 李海东的心境是随着煤矿的效益而变化的。一开始,煤矿刚刚有了点收益,他已经有些按耐不住,急得想买豪车。潘成军不同意,可到了陆一伟那里同意了,转眼就买了。 到了第一年年底分红时,陆一伟给了他30万,而潘成军拿到了100万,这让他心里很是不平衡。凭什么他拿的多,我才拿了这么点?但迫于陆一伟的压力,他不敢表现出来。 今年,煤炭价格水涨船高,李海东愈发膨胀。特别是看到其他煤老板过得十分潇洒后,他也变得浮躁起来。总是找各种借口满足自身私欲。潘成军为人正直,好多要求都驳了回去,让他找陆一伟商量。李海东哪敢,于是与潘成军多次发生了口角。 有一次,两人因为一笔钱大打出手,李海东扇了潘成军两巴掌。潘成军忍了,并没有和陆一伟说。 见潘成军不吭气,李海东越来越胆大,常常绕开潘成军以各种名义开销。陆一伟刚到黑山县那会,他提议给陆一伟买宝马车,潘成军毫不犹豫同意了。其实他摸准了陆一伟的心思,即便是开过去都不敢开。果不其然,开过去立马就送回来,自然就成了他的座驾。 另外,经常以交际招待在外花天酒地,出手阔绰,不知道的以为他是东成煤矿的老板。还从中套钱私饱囊中,一年多下来少说也有上百万。 对于李海东的种种劣迹,潘成军一清二楚。甚至知道他在外面养着三个女人,在省城买了两套房子。但有些话不能说,毕竟两人比自己的关系铁,说白了自己就是外人,人家才是真正的兄弟。让李海东到煤矿上,还不就是监督自己吗? 有一次吃饭,狐朋狗友乘着李海东喝高了在一旁撺掇,凭什么让一个外地人当矿长而不是你?就此,李海东萌发了这一想法。 此后,李海东处处与潘成军对着干。有一次直接撕破脸让他滚蛋。而且出语伤人,说他看上了陆一伟的钱,贪污了不少,像一条狗一样赖着不走……受到如此大的侮辱,要不是当初和陆一伟的约定,他早走了。而现在,不走是不成了。 老母亲确实有病,潘成军也想歇歇回家多陪陪母亲,正好找这个借口就此脱身。 成了如今的局面,完全是陆一伟一手造成的。对潘成军当初的不信任,对李海东的过度纵容,让曾经的盟友就此分道扬镳。 李海东之所以变成这个样子,除了陆一伟的偏爱,身上原有的劣根性难以剔除。 李海东从小是孤儿,后游手好闲成了赌鬼,要不是陆一伟看他可怜,拉了一把,估计现在还不知道混成什么样呢。 陆一伟对他真心不错。从果园起步捞取了人生第一桶金,给他在村里盖了房子,后来要结婚又在县城买了套房。婚礼的全部花销全部由陆一伟承担。还给他小舅子解决了工作等等,如此对待他,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然而,李海东本性难移,劣性难改,有了钱后逐渐膨胀,试图执掌煤矿。他知道,只要潘成军一走,煤矿就是他的了。 对潘成军敢下死手,但对陆一伟他还没那个胆量。始终保持着一颗敬畏的心,小心翼翼维护着两人的关系。 挤走潘成军,他就得逞了。现在看来,他得逞了。 对于李海东的所作所为,陆一伟就真的不知道吗?其实不然。 当初他在省委党校时,李二毛在矿上干了差不多一年。有些事源源不断传到耳朵里,但他听后,什么也没说。 李海东从小过着穷日子,现在有钱了享受一下是理所应当的。不知是李海东,其他暴发户不都一样吗?所以,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李海东潇洒自在。然而,过度放纵的下场直接把潘成军给逼走了。 潘成军走了,东成煤矿还会像从前一样吗? 0862 从潘成军房间出来,陆一伟走进李海东的宿舍。 李海东晚上喝得不少,脸红脖子粗躺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看电视,心思完全在隔壁,迫切想知道他们在谈什么,几次想过去偷听,但还是忍住了。 “陆哥,快坐!”陆一伟进来后,李海东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尽管沙发上没有灰尘还是用手拍了拍,咧着嘴巴傻笑。 陆一伟一脸凝重坐下来,点上烟盯着李海东。他还没有从潘成军离去的事中缓过神来,心里七上八下,五味杂陈。 被陆一伟盯着,李海东极其不自然。以为潘成军把他做下的事都讲出来了,心里盘算着如何解释。 “陆哥,你喝茶!”李海东小心翼翼地把茶杯端过去,道:“我知道我有些事做得不好,你要是心里有气就骂我两句吧,打也成。” 陆一伟回过神来,长吐了一口气道:“海东,老潘要走了。” “啊?怎么会这样?”听到潘成军要走的消息,李海东心中窃喜,不过还是装出惊讶的样子道:“陆哥,老潘可不能走啊,他要走了煤矿怎么办?” 陆一伟无奈地摇摇头道:“我也是这么说,但他老母亲病重,我不能不近人情强行挽留啊,唉!” “是这是啊,好说!”李海东轻松地道:“我明天就去一趟福建,把他母亲接过来就行了。” “算了吧。”陆一伟叹气道:“老潘想敬一敬孝道,咱不能不仁义,由他去吧。至于煤矿的事,容我好好想想。” 李海东心里一紧,有些慌神。陆一伟说好好想想,而不是直接交给他管理,说明对他还是不放心。违心地道:“陆哥,要我看还不如你回来干呢。” “开什么玩笑,你觉得我能抽出身吗?”陆一伟道:“老潘要走了,咱不能忘恩负义,以煤矿的名义送他个东西,算作奖励吧。你觉得送什么好?” 李海东心里酸酸的。他知道除了工资以外,还有额外奖励,具体多少不清楚,但肯定不低。现在又要送东西,到底谁才是你的兄弟?想归想,嘴上道:“是该送个东西,你看多少价位的?” “钱多钱少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陆一伟道。 李海东想了一圈也不知道送什么,道:“要不给他买辆轿车?” “这个也可以。”陆一伟点头道:“不知他会不会喜欢。” 李海东道:“要我说,老潘不在乎什么礼物,他现在迫切需要个老娘们,四十好几的人了还单着,总归不是事吧。” 李海东的话说到点子上,不过陆一伟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他记得老潘说过有个女儿,如果推算下来现在有二十多岁了,至今杳无音讯。如果能把他女儿找到,或许是赠予他最大的礼物。可天下如此之大,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即使困难,陆一伟决定试一把。道:“海东,老潘和你提过他女儿吗?” “提过!”李海东道:“老潘一喝醉酒就和我说他女儿有多好多漂亮,都快十年未见了,我估计他连模样都记不起来了。” “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这……不清楚。”李海东道:“不过我记得他身上有一张他女儿小时候的照片。” “哦。”陆一伟记在了心里。 过一会儿,陆一伟道:“煤矿马上要停产了,过两天老潘又要走,在找不到合适人选时,煤矿的一切事务就交给你打理吧。” 听到此,李海东顿时眉飞色舞,佯装难为情道:“陆哥,我不懂啊。” “那你这两年跟着老潘学了什么,就学会花天酒地,抽烟喝酒?”陆一伟有些生气地道。 “那好吧。”李海东“勉强”同意道:“陆哥,你也知道,我没文化,处理些日常事务还可以,拉关系交际也没问题,但涉及到写写画画就不行了。你得找个人帮衬着我啊。” “嗯。我会考虑的。”陆一伟一般情况下不愿意以教训的口吻与李海东说话,但把这么大的摊子交给他,必要的话不得不说。道:“海东,让你管理煤矿,是对你十足的信任。我不求你能赚多少钱,但求安稳就行。煤矿安全必须得抓紧,要是出一起事故,我们担不起责任啊。” “另外,你以后稍微低调些,别一副吊儿郎当样子充当大款。还有,少和你那些狐朋狗友鬼混,静下心来多多学习。你要知道,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不止代表你,还要顾及到我的颜面。” 对于陆一伟的苦口婆心,李海东表面点头答应,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行了!”陆一伟道:“多余的话我不说了,你跟了我这么长时间了,应该知道我的脾性。只要你好好干,我绝不会亏待你。要是你敢有什么想法,乘早打消。” 听到这话,李海东有些不乐意了,道:“陆哥,我对你一直以来都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我怎么可能会有其他想法呢。” “这样最好!”陆一伟道:“我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有些话还是说在前面得好。”说完,从口袋里取出一张银行卡丢给他道:“这里面有四十万,除了工资给你补齐一百万。拿了钱回去交给梅佳,别花到窑姐身上。” 李海东接过卡,呲牙咧嘴道:“放心吧,我过两天回去就交给她。那老潘那里……” 听到李海东打听老潘的情况,陆一伟道:“这么和你说吧,他没有你多。” “真的?太好了。”李海东要得就是这效果。不过冷静一想,这不玩我了吧,老潘能比自己少?开什么玩笑。 当晚,陆一伟住在了矿上,第二天一早准备回一趟家。临走时,他和老潘要走了女儿的照片,并答应过两天亲自送他回家。 回到家中,陆玲正好在家,一家人围着满了一周岁的外甥豆豆哈哈直乐。 “哥,你回来了啊。”陆玲起身问道。 陆一伟疲惫地往沙发上一趟,看着外甥道:“豆豆是不是要过生日了?” “谢谢您还记得你外甥。”陆玲揶揄道:“豆豆大前天过得生日,我要给你打电话,爸不让,说你工作忙,我就纳闷了,大冬天的有什么好忙的。” 陆一伟一拍脑门道:“你瞧我这记性。”说着,把外甥抱起来亲了两口道:“豆豆,你别怪舅舅啊,待会就出去给你买个大大的礼物。” 母亲刘翠兰看着陆一伟,问道:“春芳是不是快生了?你也是,这里才是她的家,啥时候把她带回来我伺候她两天。” “对呀!”陆卫国附和道:“春芳她爸妈都有工作,我们俩都是闲人,接回来吧。” “行!”陆一伟道:“完了问问她。她的意思是想在江东的医院生孩子,回来了不方便。” “现在的医学这么发达了,在哪生不都一样?”刘翠兰道:“你以为我们那会,生孩子那去什么医院。我生你的时候还在地里干活呢,肚子疼了赶紧往家里跑,还没回家都生出来了。” “都啥年代了,说这些干嘛?”陆卫国埋怨道:“以前是家里穷没有那条件。现在条件好了,那能让我孙子受委屈。这样吧,让春芳回来住几天,等快生了再送回去。” “钟鸣呢?”陆一伟不想与父母探讨这些,转移话题问道。 陆玲道:“他舅舅出国了,这两天他在度假山庄那边盯着呢。” “哦,那你婆婆呢?” “她呀,和你一样是工作狂,一天到晚不着家,我都快一个星期没见着她了。”陆玲道:“怎么,你找她有事?” “是有点事。” “那我打电话问问?” “行。” 过了一会儿,陆玲打完电话道:“她现在在市政府办公室呢,说让你过去找她。” 东州市委市政府合署办公,都在一个大院里。应该说,东州市委大院是全省最气派奢华的。占地几百亩,形成了庞大的建筑群。 院子中央是一栋20多层的欧式风格的主办公楼,四周配建较低的办公楼如同众星捧月般,凸显权力的象征。而主楼前方是一条宽敞无比的大道,两边绿树葱茏,虽是冬天,依然可见春天的影子。走在上面,如同步入主会场的星光大道,不自觉有一种自豪感。 大楼下方卧着一块巨石,上面用朱红写着“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尽管风吹日晒,但五个大字依然猩红夺目,格外耀眼。 陆一伟乘坐着电梯来到十五层,找到刘文丽的办公室敲门进去。 “一伟来了啊,快进来做。”刘文丽起身亲自迎接,一边道:“有事你直接过来找我就行了,还让玲玲打电话,显得多见外啊。” 刘文丽虽是副市长,但办公室相当气派,足有200多平米,而且陈设都极其讲究,比起自己那30多平的办公室不知强了多少倍。 陆一伟客气地道:“玲玲说你忙,怕过来不在,所以提前打了个电话。” 刘文丽分管着科教文卫体,一脸凝重道:“这两天确实比较忙,你也看电视了,多地爆发了**疫情,我作为主管领导,不能掉以轻心啊。” “真有那么可怕吗?”陆一伟好奇地问道。 刘文丽坐下道:“你岳父在卫生厅工作,应该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这个**不同于以往的流行性流感,会死人的。我们西江省已经发现了几例了,昨晚我还在省里开会,要求密切注意各地动向,要加强防疫防范工作。” 范荣奎回家很少谈工作,他也懒得问。道:“我们东州市问题不大吧?” 刘文丽蹙眉道:“目前看问题不大,但马上要过春节,一大批在外务工人员即将返乡,这一人群不容忽视,万一把病毒携带回来,给我们的工作带来巨大挑战。我刚才还和卫生局的局长座谈,决定对返乡人员进行严格体检审查。” 东州市的情况黑山县同样存在,陆一伟表示认同,道:“是该严格一点,要是真带进来了,那问题就严重了。” “嗯,你回去以后也要加强你们县的管理,争取消灭在萌芽状态。” 陆一伟点头道:“我不分管卫生,只能提意见,具体的还由领导定吧。” 刘文丽道:“嗯,干好自己本职工作就行了,对了,你岳父近来还好吧?” “挺好的。”陆一伟道:“上次还多亏感谢您,要不是您我可真不知道怎么办。” “过去的事了就别提了。”刘文丽道:“你今天找我什么事?” “哦。”陆一伟从口袋里掏出潘成军女儿的照片道:“阿姨,我一朋友的女儿在十年前走散,至今杳无音讯。您以前在公安系统工作,所以我想让您帮忙给找一找。” 刘文丽接过照片看了看,道:“有详细信息吗?” 陆一伟摇摇头道:“除了这张照片,就知道她叫潘悦,福建人。” “你确定她在西江省吗?” “这……我也不清楚。” 刘文丽道:“只要她在西江省一切好说,但如果不在,那找起来难度就大了。” “嗯,我知道。”陆一伟道:“这事不急,您可以慢慢找着,我也会通过其他渠道试着找找。” “行,我待会就去一趟公安局。” 从刘文丽办公室出来下到一楼,正好有一群人行色匆匆往过走来。陆一伟认识走在最前面的,正是东州市市长韩洪涛。 出于礼貌和敬畏,陆一伟闪出电梯主动让路。韩洪涛似乎没发现他的存在,面无表情上了电梯。 过了一会儿,肖扬出现了。看到陆一伟惊奇地道:“陆哥,你怎么在这里?” 陆一伟含含糊糊道:“我来办点事。” “办事怎么也不找我?”肖扬生气地道:“走走走,去我办公室坐会,正好和你聊聊天。” 陆一伟正在犹豫中,肖扬一把拉着走进另一台电梯。 “喂,刘局,韩市长让你马上到他办公室。”“喂,张局,韩市长让你现在过来一趟……”在电梯里一会功夫,肖扬电话不停,格外繁忙。 到了十六层,肖扬急匆匆地走出电梯,把陆一伟带到一间办公室道:“陆哥,你先坐一会,我把韩市长那边安顿好就过来。”还不等回话,已经闪走了。 看到肖扬如此忙碌,陆一伟似乎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感慨万千。 肖扬变了,变得更加成熟稳重了,特别是讲话方面,陆一伟自认为比自己要强许多。事隔三日,如隔三秋,昔日的肖扬已经发生质的飞跃,不再是当年的青涩。 陆一伟坐在办公室百无聊赖地翻看着资料,猛然看到了肖扬的体检报告。想起至今无下落的弟弟,陆一伟满是愧疚。 外人都说自己和肖扬长得像,包括父母亲都如此说,其实他在心里也有认同倾向,但不能仅凭长相辨别血缘关系,最科学的,还是dna检测。 陆一伟有过此念头,但由于种种缘由放弃。如果不是一切好说,万一是真的,各种问题接踵而来。首先是肖扬的心理能不能接受现实,其次肖扬的父母亲能不能坦然面对,还有各种社会舆论压力,搅乱他的生活,还不如不去尝试。 可返回来说,如果不揭开这一谜底,他始终不甘心。到底该怎么做,他迟迟下不定决心。 肖扬风风火火回来了。进门就从抽屉里拿出一条烟递给陆一伟道:“这是真宗的白皮烟,很难搞到的。” 陆一伟接过来看看笑着道:“你现在也抽烟?” 肖扬尴尬一笑道:“韩市长是个大烟囱,再加上各种饭局应酬,迫于无奈染上了恶习。没办法,抽烟喝酒是交际最直接的方式,你要是不抽,显得另类。” “那你还是少抽点,这毛病不好。” “嗯,我会自己把握的。”肖扬道:“你刚才说来办事,有困难吗?要不要我带你去?” 陆一伟摆摆手道:“已经搞定了。” “还是煤矿的事?” “不是。” “哦。”肖扬点燃烟道:“东成煤矿那边你不必操心,一切有我呢。今年我多次去安都县叮嘱当地领导要格外关照,他们也给我面子,基本上不去骚扰。我前一阵子还和韩市长说,今年的红旗企业就奖给东成煤矿。” “呵呵,这都是虚的,我倒不在乎。”陆一伟问道:“今年煤矿咋停产这么早呢?” 肖扬道:“这是韩市长拍板决定的。今年以来,各煤矿大大小小事故出了不少,韩市长有意彻底整顿清查隐患。另外,结合当前的**形势,提早放假有利于流动人口管控。还有一点,韩市长刚刚上任,他需要发出声音。” 陆一伟听完解释,一切都明白了。与肖扬不是外人,有些话敢直接说。道:“我看最后一条是重点吧?” 肖扬笑而不语。 东州市上一任市长因为不配合省委黄书记主导的企业改制被调离,常务副市长韩洪涛顺势而上,成功上位。所以说,一切讲求机缘巧合,更重要的是有没有官运。韩洪涛偏偏就遇上了好机会。 韩洪涛上台后,企改已经接近尾声。这项工程是由市委书记徐才茂主导的,他迫切需要发出声音,于是把目光放到了煤矿上。让煤矿停产不是目的,而是测试自己说话到底管不管用。一语千钧,挥斥方遒,要得就是这种豪迈。 当下社会,最厉害的人不是掌控资源的人,而是调动资源的人。 浅显的道理,或许揭开了千百年来为什么对当官趋之若鹜,热度不减。 “今年煤矿效益不错吧?”肖扬笑嘻嘻地道。 “还行。”陆一伟淡定地道:“对了,过两天老潘要来拜访韩市长,到时候你给安排一下。” “呃,好吧。”肖扬道:“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韩市长可能不吃这一套。” “为什么?”陆一伟倍感惊讶。 肖扬道:“一般陌生人来拜访,他都不会见的。我虽然多次在他耳边提过东成煤矿,但对老潘并不熟知。不过你放心吧,到时候我来运作。” “那准备点啥合适呢?” “呃……直接卡吧。” “好,到时候我让老潘联系你,就这两天。” “行。” 聊完工作,又回到私人生活上。 对于陆一伟家里发生的变故,肖扬后来才知道,不过他只字未提。这种事还是少说为妙。 “一伟哥,我要结婚了。”肖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道。 “啥?真的假的?”听到肖扬从苦恋中走出来,陆一伟倍感惊讶。 肖扬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当然是真的,而且我女朋友你也认识。” “谁?” “佟欣。” “啊?”陆一伟有些不敢相信,道:“你们俩怎么能走到一起?” 肖扬笑呵呵地道:“你倒忘了,今年过年我们在你家见面了,于是……” 世界真的太小了,绕来绕去又回到自己人身上。让他纳闷的是,肖扬和佟欣走到一起,佟欢怎么从来未提起过呢。他感慨地道:“好啊,既然都到了这一步了,那我就衷心地祝福你们。啥时候结婚?” “腊月十八。” 陆一伟用手指盘算了下,还有十多天时间。高兴地道:“好,到时候我一定前来捧场,再送你们一个大大的礼物。” “你能来我就很开心了,礼物啥的不重要。” “行了,你别管了。” 从市委大院出来,陆一伟迫不及待地打给佟欢,质问道:“肖扬和佟欣都快要结婚了,你咋不提前告诉我?” 佟欢委屈地道:“我也是刚刚知道。这死丫头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前段时间突然回来告诉我要结婚,把我都整蒙了。不过听到对方是肖扬后,我就放心了。” “这是好事!”陆一伟道:“肖扬你也见过,小伙子长得标致,人品没的说,而且工作又体面,你这当姐姐的可不能横加干涉啊。” “呵呵。”佟欢笑道:“你陆一伟的朋友我质疑过吗?对了,你晚上有时间吗,我正好找你有事,顺便商量下他俩的婚事。” “好的,没问题。” (ps:又到月底了,万路又要恳求大家了。如果大家手中有月票,请支持下万路,冲一下榜单。月票过了今天就自动清零了,所以大家不投了就可惜了。投票方式:电脑登陆网易云阅读,找到万路的书,目录下侧就有投月票的窗口,手机客户端暂时不支持。希望大家支持下,有了成绩就有了动力,才能写出更好的书,拜托大家了!!!) 0863 江东夜,夜深沉。 东风雪,雪飞舞。 陆一伟回到江东市后,路上已经下了厚厚的一层雪。车子如同蜗牛似的缓慢爬行,此起彼伏的喇叭声恰似急切的归家讯号,在流光溢彩的城市上空演奏着交响乐。 冬季是个曼妙的季节。不知为什么,陆一伟异常喜欢冬天。以前在农村时,疯玩一整天暖融融地躺在炕上,吃着烤红薯看着电视,而窗外撕心裂肺的西北风呼呼挂着,丝毫不影响一家人的欢乐。 第二天一早,白茫茫一片。戴着手套在雪地里摸爬滚打,堆雪人,打雪仗,溜冰……小脸冻的红扑扑的,却感觉不到丁点寒冷,头发上的热气蹭蹭往上冒,欢声笑语荡漾在空旷而寂寥的空谷间。 追忆成惘,现在想起来依然美妙。陆一伟跟着录音机里的音乐节奏高亢哼唱着,心情异常愉悦。 今年,对于陆一伟来说是不平凡的一年。换了新的工作环境,主导全民抗旱,操刀整合教育,虽不是惊心动魄,至少略有成效。稀里糊涂与范春芳结婚,毫无征兆有了孩子,尽管不是自己向往的生活,至少过得有滋有润。煤矿效益形势大好,财富叠垒增加,如果不从政,自己照样是成功的商人。 在齐扬区一栋写字楼内,陆一伟找到了位于十三层的得志路桥有限公司。总经理佟欢亲自出门迎接,看到一头白雪的陆一伟,忍不住捂嘴大笑起来。 陆一伟意识到了,低头拍了拍,佟欢见状,上前把后背的积雪悉料拂去。闻到熟悉的味道,佟欢有些身不由己,在大门口就紧紧抱着陆一伟。 陆一伟愣怔半天,推开道:“佟欢,别这样。” 佟欢恋恋不舍地松开手,拉着陆一伟往公司内走去,神秘地道:“你跟我来。” 进了佟欢办公室,黑咕隆咚的,陆一伟纳闷地道:“怎么不开灯啊。” “把眼睛闭上!快点的。”佟欢催促道。 “这黑灯瞎火的,睁着和闭着有什么区别?” “让你闭上你就闭上,废什么话。” “好吧。”陆一伟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佟欢美滋滋地道:“好了,睁开吧。” 陆一伟睁开后,依然是漆黑一片。忽然间,房间中央有蜡烛点燃,一根两根……陆续点燃,定金一看,是块硕大的蛋糕。 “生日快乐!”佟欢在蛋糕的另一头欢呼雀跃道。 “什么?我的生日?”陆一伟不敢相信,道:“今天是农历几号?” “连你自己的生日都忘记了?今天是农历初四,傻子。” 陆一伟仔细一算,今天果真是自己生日。可今天回家也没有一个人记得他的生日,包括自己都忘记了,佟欢她居然记得,让他很是感动。 “呆子,你愣着干什么啊,快许愿吹蜡烛啊。”佟欢盯着陆一伟的俊朗的脸庞小声道。 “哦……”陆一伟有些恍惚,想了半天吹灭了蜡烛。 灯亮了,眼前的一切让他惊呆了。只见佟欢已经换上一条雪白的纱裙,头发盘起来,鹅蛋脸化了淡淡的妆,如同仙女下凡似的,他不免有些神志错乱,迷失方向。 “今晚我要为你独舞!”说完,摁下一旁的录音机,随着音乐节奏曼妙起舞。如同一只悲傲的云雀,指尖划出令人痴迷的弧度,旋转在寂寞的边缘。头发与裙角在温暖的烛光中飘散,仿佛全世界都投入到韵律中,仿佛听到了时间断裂的声音。 都说舞者是用肢体表达情感,陆一伟如此近距离欣赏佟欢的舞姿,确实深深被震撼了。他甚至有种错觉,自己现在身处蕊宫阆苑,听钧天帝乐,驾彩鸾斜盼。玄舞势风散复收,娇眼如波入鬓流。不愿夜寒惊醒时,只求蓦然回首佳人归。 舞毕,乐止。 而陆一伟还依然沉浸在优美的舞姿中不愿醒来。 看到陆一伟嗤嗤地看着自己,佟欢有些害羞地低下头。走过去很自然地坐在怀里,搂着脖子道:“这个生日礼物你喜欢吗?” 陆一伟明显呼吸急促,喉结不停涌动着,身体也变得僵硬,看着佟欢竟然说不出话来。 女人有很多种,而佟欢的媚是任何男人无可抵挡的。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陆一伟就被她的美貌深深吸引,难以抗拒。时至今日,仿佛从前的一幕再次上演。 “嗯……”陆一伟的手不自觉地拦住了佟欢的腰。 房间里开着空调,温暖如春。佟欢做出惊人的举动,一把将纱裙撕扯开,埋进了陆一伟怀里。 正当缠绵之际,陆一伟猛然醒悟过来。他已经是结婚的人,怎能再与佟欢纠缠不清?他慌乱推开佟欢,快速把衣服穿好一边道:“对不起,对不起……” 佟欢有些哀怨地坐在那里,失望至极,整理了下头发道:“一伟,难道我们真的走到尽头了吗?你当初不是说要娶我吗?” “……”陆一伟尴尬地道:“佟欢,有些事不是你我能左右得了的,事已至此,我们不得不认命。” “好吧。”佟欢晃悠悠坐起来,进里屋穿好衣服走出来,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笑着道:“我们切蛋糕吧。” 陆一伟此刻已经完全没心思过什么生日,对范春芳充满了愧疚。道:“佟欢,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说完,逃离似的飞奔而去。 一路上,陆一伟心情复杂。对于佟欢,他亏欠太多。 “老公,你回来了。”范春芳笑盈盈地挺着大肚子站在门口热情地道。 看到范春芳如此,陆一伟有些诧异,纳闷地道:“春芳,你今天怎么了?” “没什么啊。”范春芳一边帮他脱衣服一边神秘地道:“你老婆关心你不应该啊。” “应该,应该!”陆一伟脱掉外套交给范春芳,故作镇定地走到沙发前躺下。 范春芳把外套挂在衣架上,正要离开时闻到衣服有一股别样的香气,她凑上去一闻,确定是女人的香水味,而且很肯定不是自己的。 一瞬间,范春芳天旋地转。 “春芳,你站在门口干什么?”陆一伟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坐起来问道。 范春芳匆忙收起慌乱的神情,走到客厅强颜欢笑道:“老公,祝你生日快乐。” 没想到范春芳也记得他的生日,陆一伟顿时升起了负罪感。刚才幸亏清醒的及时,要不然……不敢往下想。 陆一伟故作惊讶兴奋,配合着过完了一个并不完美的生日。 吃过晚饭,陆一伟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而范春芳借口身体累会卧室休息了。妻子今晚不寻常的表现,陆一伟并没有发觉。 肚子越来越大,像一口行军锅背在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范春芳盖上被子侧躺着,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都说男人在女人怀孕期间容易出轨,范春芳一直很相信陆一伟是正直的人,不可能背着她干这些事。然而,那天的误撞和今天的香水味在挑战着她的敏感神经,有些不知所措。 她承认,陆一伟很有女人缘。在石湾乡时,乡政府的女同志平时都在私底下悄悄议论,说他长得帅,有魅力,计生员张丽更是恬不知耻地说愿意陪他睡。在省委党校时,女学员议论最多的同样是陆一伟,一些女的恨不得马上离婚嫁给他。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亲耳所闻。 到最后,这个男人成了她的丈夫。在引以为傲的同时,不得不提防着他的行动。可他远在黑山县,且能看得住?即便陆一伟可以把控,就怕他禁不住诱惑,步步陷入泥沼。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范春芳一时没了主意。 是和他撕破脸大吵一番呢,还是和他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然而,两种方式都不是最优选择。吵闹不是她的性格,如果真到了这一步,本来刚刚建立起来的爱情就会瞬间崩塌。谈判又没有直接证据,伤及了对方尊严,同样是一条不归路。 她打算选择沉默。 沉默不代表一言不发,而是要通过自身努力把陆一伟牢牢攥在手心。孩子是一个重要法宝,更重要的是,让他感觉到有这样的老婆而自豪。 陆一伟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脑海里却浮现着佟欢的身影。 这个女人是那样的着迷,让他有些神魂颠倒,欲罢不能。如果不是范春芳的出现,或许真会娶她为妻。然而,世事就这样让人无奈,阴差阳错地擦肩而过。 一通浮想联翩,陆一伟似乎意识到什么,起身关了电视回到卧室。 “春芳,你怎么了?”陆一伟爬上床摸了摸脸颊关心地问道。 范春芳赶紧用枕巾擦掉眼泪,艰难地转过身笑着道:“没事啊,我在想我们儿子未来的模样呢。你说他长得像你还是像我?” 一个话题让彼此增进情感,陆一伟搂着范春芳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笑容道:“都说女儿像爸爸,儿子像妈妈,我觉得他肯定像你。” “真的吗?”范春芳将乱七八糟的事抛之脑后高兴地道:“一伟,你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呃……”陆一伟想了一会儿道:“取名这事我觉得还是让你爸来吧,毕竟他文化底蕴深厚,而且急着盼着等待着外孙的降临,这样做,也好显现他在这个家中的地位。” “这样也好,那你不会生气吧?” “我干嘛生气啊,别胡思乱想了。” 这时,张志远来了电话。声音低沉地问道:“一伟,你睡了吧?” 陆一伟看了看表,已是晚上十一点。这个点打电话,一定有重要的事。他下床到隔壁卧室道:“还没,您说。” “明天陪我去一趟京城。” “成,没问题。” 张志远吞吞吐吐半天又道:“我最近手头有点紧张,方便的话你多带点钱……” 张志远从来没在陆一伟面前提过钱的事,这是第一次。他毫不犹豫道:“好,钱不是问题,还需要带其他的吗?” “暂时不用了,明天去了再说。”张志远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行了,你早点休息吧,我们最好早点出发。” “好。” 陆一伟挂掉电话,意识到张志远遇到困难了,或者说有大事要发生,到底是干什么去呢,不得而知。他立马打电话预定了两张飞机票。 回到卧室,陆一伟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把身上存有巨款的一张银行卡交给了范春芳。道:“春芳,这是我这些年赚的钱,密码是你的生日,现在就交由你保管。以后这个家你来当家。” 范春芳拿着卡有些感动。陆一伟此举说明,把她当成了一家人。道:“还是你拿着吧,我又不花钱。” 陆一伟道:“我平时花钱用我的工资卡,要是有急事我再和你要。” 范春芳犹豫再三,还是把卡收下了。好奇地道:“这里面有多少钱?”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足够我儿子将来的生活了。”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吃过早饭赶往盛景御园,接上张志远往机场赶去。 路上,张志远道:“前两天我得到确切消息,省委黄书记可能年前就要调走了。具体去哪个部门,到现在还不清楚。有的说去平调外省继续出任省委书记,有的说去全国人大,不管怎么说,他肯定要走。在他走之前,必须得把我身份摆正,如果能再进一步最好了。” 西江省是个小省,省委书记虽为正部级,但比起沿海省份的经济强省自然而然矮一头。其他省份升迁速度快,而西江省走出去的领导最高的也就是全国人大副委员长。黄继阳会去哪里,涉及高层机密,不是一般人所能打探到的。 黄继阳一走,他主导的企改很有可能就会搁置。所以,张志远要赶在他走之前解决自身出路,尽快脱身。要是下一任省委书记来了,对他不闻不问,置之不理,这辈子就耽搁了。 陆一伟意识到此行的重要性,问道:“您确定黄书记在家吗?” “应该在的。”张志远不确定地道:“昨天我听黄书记的秘书说他今天到京城开会,明天还要去商务部办事,那晚上肯定不回西江。” “那万一他晚上有应酬呢?” 张志远没有底气,道:“只能赌一把了。” 最关键的问题来了,怎么进门,进门说什么,送什么…… 官至部级,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高层领导。可以名正言顺地享有专车,备有专职司机、秘书、警卫以及私人保健师。同时,享受国家补贴住房,在医疗、待遇等方面可以专享“厚待”。 然而,正部级和副部级虽一字之差,享受待遇却天壤之别,最突出的表现就是退休后享受待遇。 退休后,正部级还可以配备专车、专职秘书和专职医护人员,但副部级就不行了。差别最大的应该是医疗待遇。正部级的医疗证是绿本,到了医院可不必挂号,直接入住单间,费用卫生厅和医院负责。而副部级的医疗证是蓝本,虽也可以享受不挂号住单间的标准,但报销还得回原单位。 黄继阳的家在京城某部委的家属院,大门口有武警站岗,如果没有通行证或征得家属同意是进不去的。所以,进去是个大问题。 最后说说送东西。到了这个级别,对钱的概念已经模糊了。在他们眼里,那不过是一张纸罢了。很多时候,他们出门很少带钱,或者干脆不带钱。如果直接用钱显得非常俗气,而且拿不出手。 “黄书记有什么雅好吗?”陆一伟问道。 张志远蹙眉道:“以前和你说过,黄书记爱好运动,特别爱好羽毛球。” “好,那咱就买副羽毛球拍。” “这礼是不是轻了点?” 陆一伟道:“要是能淘到一副有明星签名的球拍,或许这个意义就不一样了。” “你知道哪里有卖?” “以前听我朋友黑圈说过,我们可以试一试。” “好。” 到了京城,陆一伟和张志远直奔西单,费了很大劲在一处不起眼的店面里找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一副世界羽毛球名将彼得盖德用过的球拍,上面还有亲笔签名。价格虽然贵了点,但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东西准备好后,两人等待着天黑。 到了傍晚,张志远鼓起勇气战战兢兢给黄继阳的秘书去了个电话,得到的结果大失所望。黄书记还在开会,至于何时回来他也不清楚。 张志远此行本来就很匆忙,扑个空是很正常的。 他们改变了策略,决定到黄继阳居住的家属院门口守株待兔。然而,等了一晚上都不见黄继阳的车进出。 第一晚失败后,张志远有些泄气,准备打道回府。而陆一伟让他再坚持一晚碰碰运气,张志远同样不甘心,又蹲守一晚上,依然一无所获。 领导的时间都不规律,两人只好作罢,返回了西江省。谁料,黄继阳已经提前回来,就在昨晚召开了常委会,这一切张志远并不知情。 回来的刚刚好。飞机刚降落西江机场,张志远就接到省委办公厅电话,要他中午一点到省委会议室召开企改工作会。 0864 会议仅仅开了十多分钟,省委书记黄继阳以省企改领导小组组长名义发言讲话。会上,他安排部署了下一阶段工作任务,要求企改办进驻北州市,开展新一轮的企改工作,并提出相关要求,除此之外,啥事也没说。 张志远从会议室出来,脑子懵懵懂懂,不知所以。不可能啊,他明明从大学同学那里得到确切消息,黄继阳即将调任,难道自己的情报有问题?可在这个当口,黄书记还紧急安排部署工作,一点都不像要离开的样子。 “志远,你过来一趟。”省委秘书长罗中原将其叫到了办公室。 坐定后,罗中原点燃烟直截了当道:“志远啊,自从你到企改办以来,各方面表现都非常不错,得到黄书记的充分认可和肯定。昨晚,黄书记找我面谈,决定调整你的工作岗位,听听你有什么意见。” 张志远一愣,有些缓不过神来。神色紧张地站起来道:“罗秘书长,是不是哪里有做得不够好的地方,我可以及时改正。” “不不不!”罗中原连忙摆手道:“并不是说你做得不够好,而是非常好。根据工作需要,企改工作将交由省国资委主持,也就是说,企改办将并入国资委。这事还处于保密当中,你暂时不要对外说。” 国资委,全称是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主要职责是代表政府履行出资人职责,监督管理省属企业的国有资产,权力大的惊人。这样解释好多人不理解,到底是个什么部门? 通俗地讲,就是一个地区资源资产的大管家,掌管着下属企业的处置权和人事权。诸如中石化、中移动、中电力等国有企业都属于国务院国资委掌管,各国企的掌门人一般情况下由国资委任命。同时,国资委可以代表政府以出资人的身份投资项目。 回到西江省,像西江机械厂、西江第三建筑公司、西江国信煤矿集团等属于省国资委掌管;像东州市纺织厂、东州市轴承厂由东州市国资委掌管,像黑山县的诸多企业归黑山县国资委负责。 国资委到底属于什么性质?他既代表政府行使职能,又参与国企管理,定位似乎并不明确。其中一项职责,推进国企改革和资源重组。由此可见,国企改革的具体操作者应该属于国资委。 然而,省委书记黄继阳把这项工作提高到省委重大决策和战略高度,成立企改领导小组,直接指挥各省属企业的改制和重组。现在,这项工作将移交给国资委,合情合理,理所应当。不过,其背后折射出来的问题值得回味和推敲。 国资委属政府组成部门,黄继阳现在移交出去,间接地说明,他不再管了,而是交给政府具体操作和实施。也就是说,他要离开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黄继阳和省长章秉同因执政理念多次过招,最终相互妥协,各干各的。你干你的企改,我干我的城镇化,还算融洽。现在企改到了章秉同手里,还会继续往下走吗? 张志远一点就透,道:“我坚决执行省委的决定,服从黄书记和您的命令。不过,我跟了您这么长时间,现在让我离开确实不舍,如果征求我的意见,我还是愿意跟着您干。” 罗中原脸上浮现出笑容,说明对张志远的回答比较满意。道:“志远啊,当初你在南阳县搞企业改制,我就觉得你是个人才,才有了后来的合作。我也一样,对你十分不舍,但正如你所说,服从上级命令,你的去留我说了不算啊。” 张志远意识到,关于自己的去留他们早有了打算。摒住呼吸道:“好吧,我服从组织安排。” 罗中原调整了下坐姿道:“企改办抽调的人员里大部分是国资委的,只有你和刘新民不是。国资委的回原单位无可厚非,你愿意去国资委吗?” 去国资委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张志远点了点头。 “国资委倒是不错,不过你还年轻,我不建议你去。”罗中原道:“前段时间平康市官场大震动,现在空缺不少。想要发展,还是下去为好,你觉得呢?” 转眼间,从国资委到平康市,张志远一时转不过弯来。前面提到,平康市是西江省最贫穷的地区,而且当地情况异常复杂,一时间陷入两难。 罗中原停顿下道:“好了,既然你没意见就回去准备准备吧,调令这两天就下来。” 从罗中原办公室走出来,张志远还没缓过神来。到平康市,会给自己什么职务?以自己的资历和身份,充其量也就是个副市长,再往上就不太可能了。该怎么办?去还是不去?可问题是现在能由得了自己选择吗? 出了省委大院,坐在车里的陆一伟急忙下车询问情况。张志远坐到副驾驶室,抱着头叹了口气道:“企改办将并入国资委,我可能要去平康市。” “啊?”陆一伟听到这一消息异常吃惊,道:“黄书记真要走了?” “看这情况应该是。”张志远道:“离开企改办也好,要是黄书记走了,章省长上台,估计会受到冷落。” “嗯,躲开这个是非之地也好。”陆一伟安慰道。 但张志远从心里还是有些接受不了。从县里到了省委办公厅,现在又下去,等于说这是个跳板,上了个台阶。可一旦从核心机构走出来,再进去就相当困难了。 “我要是去了平康市,你跟我去不去?”张志远突然问道。 陆一伟愣了一下,立马道:“我当然愿意跟您。” “好,我过去稳定后就想办法把你弄过来。” 两天后,关于张志远的任命文件下来了,平康市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比他想象得还要高一个档次。与此同时,罗中原的职位也进行了调整,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看来,黄继阳是要真走了。 …… “一伟,你在哪?赶紧回来。”严步高在电话里着急地道。 陆一伟本打算送张志远上任,但县里有事又不得不回去。 刚进门,严步高就起身道:“一伟,你马上收拾东西去一趟广州。” 陆一伟疑惑,道:“去广州干什么?” 严步高恨得咬牙切齿,道:“我就纳闷了,不知道市里是怎么想的,把这项工作交给郭振彪负责。这不,去了好几天,连个面都见不着。人家经理说了,除了和你谈判,其他人一概不见。” 前一阵子,广州堇色服饰有限公司打算在黑山县投资1000万元,得知这一消息,各路人马纷纷坐不住了,都想着争取过来,算作自己的政绩。这不,副县长郭振彪抢在前头成了项目负责人,没想到吃了一鼻子灰。 陆一伟不乐意了,道:“严书记,李市长要求靳县长和郭县长负责这个项目,我再去就不合适了。” “听他的干嘛,啊?”严步高急得在地上打转道:“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的模样,没有那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不就是个项目嘛,还用得着抢?这下好了,人家搭理都不搭理,逞什么能!” “一伟,这事我已经和郭书记请示了,现在由你全权负责此事。至于其他人,我来和他们说。你马上动身,争取早点把此事敲定。” 陆一伟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道:“严书记,这样做不是太好吧?” “好什么好啊!”严步高拍着桌子道:“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个项目在眼前飞走?不好也得好,人家指定就和你谈判,你不去谁去?” 陆一伟思考良久,总觉得不妥。这明显在制造矛盾,要是自己真谈成了,严步高脸上有光,可靳荣光和郭振彪那边就得罪了。眼下的情况他不想再得罪人,何况张志远那边说要带他走,道:“严书记,我……” “别我了!”严步高瞪大眼睛道:“一伟,你是下来挂职的不假,但为了黑山县的利益,你这个县领导不能坐视不管啊。黑山县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一个像样的企业都没有,要是这个企业真的能来投资,且不说税收,最起码有个撑门面的,一改往日面貌,不好吗?你放心,只要你争取回来,我给你记头功。” 陆一伟挣扎半天,最终同意了。 到了广州,街上的行人个个戴着口罩行色匆匆,**疫情已经在该地全面爆发。陆一伟到了堇色公司,经理陈仲期热情欢迎,握着手道:“陆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坐定后,陆一伟开玩笑地道:“我说陈总,你这人真有意思,既然你想去黑山县投资,和谁谈判不一样,非得找我,有些事我也做不了主啊。” 陈仲期哈哈大笑,道:“陆先生,我们生意人万事讲究个缘分,在苏州初次见面就觉得你人不错,我乐意和你合作。”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陈总,不知你想过没有,黑山县距离广州上千公里,且不说运营成本,光距离上就吃掉不少利润啊。如此做,你们还有赚头吗?再说了,蚕这东西你们可以就地养殖,何必跑到那么远?” “不不不!”陈仲期摆手道:“陆先生,你误解了。我说过,我们做得是高端服饰,专门为高端人士定制打造,所以在原料的选择上必须慎重。即便是增加成本,我们都非常乐意。至于养蚕,你说的没错,我们当然可以就近养殖,但蚕的生长环境直接影响到蚕丝的质量。通过考察,你们黑山县养殖的蚕是我们所需要的。” “不仅如此,我们下一步打算深化合作,扩大白僵蚕的养殖规模,或者干脆把医药厂就建在当地。你意下如何?” 陆一伟对蚕一窍不通,道:“陈总,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那你对我们当地政府有什么要求?” 陈仲期道:“我们生意人,追求的就是利益最大化,成本越小,自然越好。我们公司董事会意向是兼并你们的蚕厂,无偿提供土地使用权,并免去三年的税收。” “这……”陆一伟深思道:“这个我决定不了。” “不着急,您回去可以商量,等有消息通知我就行。” 回到黑山县,陆一伟把陈仲期的想法一说,严步高想都没想就拍板决定道:“这没问题,我同意,今天就可以上常委会通过。” 没想到严步高如此急迫,然而,这事和靳荣光一说,立马遭到反对。 靳荣光有些生气地道:“这比资本主义还资本主义,无偿提供土地使用权,你知道现在土地多值钱,不行!” 严步高不退步道:“有多值钱?县里废弃的厂矿多得是,你说说哪块地值钱?好不容易有个企业来投资,你作为县长不积极支持配合,你是在为黑山县着想吗?” “我怎么不是?”靳荣光瞪大眼睛道:“企业是来干嘛的,就是来创造财富的。财富呢?连一毛钱都看不见就套走那么大一块地,万一他圈地开发商业,给县里造成多大损失。” “即便他搞其他的我都乐意!”严步高闷着气道:“自上而下提倡国企改革,那个蚕厂半死不活的,现在有人来输血,这不是好事嘛,这事就这么定了!” “我反正不同意。”说完,起身摔门离去。 事后,严步高到市里请示,市委书记郭金柱权衡后,同意严步高的做法。还不等正式实施,转眼就到年底了。 陆一伟打算带一家人去海南过年,可考虑到范春芳的安全问题最后放弃。年后第三天,牛福勇生拉硬拽要带他京城出去玩,迫于无奈,陆一伟勉强同意,提议到李海东一起去,遭到牛福勇反对。 “带他去干嘛?就咱哥俩一起去。”牛福勇打心眼里不喜欢李海东。讨厌一个人,没有理由。 陆一伟也不知道牛福勇为什么不喜欢李海东,两人每次见面话很少,他夹在中间有些尴尬。 牛福勇神秘地道:“此次进京,我带你认识个人,你肯定乐意。” 去的路上,牛福勇道:“一伟,我听说老潘走了?” “嗯。”提起潘成军,陆一伟莫名的伤感,实在不舍。 牛福勇继续道:“你想过他为什么要走吗?” “他家里有事。” “仅仅如此吗?” “那还有什么?”陆一伟不解问道。 牛福勇冷笑道:“要我看,很有可能是被李海东给挤走的。” “什么?”陆一伟惊愕,连连道:“不可能。” 牛福勇一本正经地道:“一伟,现在就咱两人,说两句掏心窝子话。你知道我为什么看不起李海东吗?” 陆一伟摇了摇头。 牛福勇道:“此人身上有反骨,别看着和你热热情情的,心里做事。今天你陆一伟有本事巴结你,将来你有一天倒了,我保证他立马就反水,你不信吗?” “说什么呢。”陆一伟道:“海东身上虽然有缺点,但我还是信任他的。他从小没爹没妈,有点性格是正常的,但总体来说不错。” “一伟!”牛福勇加重语气道:“你真打算把煤矿交给他?” “除了他,没合适人选了。暂时先让他经营吧。” 见陆一伟如此固执,牛福勇没再说话。提醒道:“我只说一句,你要提防着这小子。” 陆一伟淡然一笑,没当回事。 牛福勇见陆一伟如此,无奈地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道:“对了,今晚带你认识个朋友,叫金鹏,地道的京城人。这小子别看着年纪不大,有两把刷子。这次去京城除了玩,我还打算和他谈笔生意。” 陆一伟好奇地道:“你小子生意都做到京城了?” 牛福勇道:“手里有点闲钱,总不能放在银行吧。这两年京城的房价蹭蹭地上涨,我打算投点小钱试试水。” 对于这点,陆一伟不得不佩服牛福勇的生意眼光。不过,想在京城开发房地产,可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道:“你打算怎么合作?” “金鹏这小子祖上是皇亲贵戚,据说是那个亲王的后代,我也不太懂,等见面了让他和你说。他说他能弄到地皮,我出资,叫你来给把把脉,看这小子靠谱不靠谱。如果靠谱,我想拉你一起干。” 陆一伟的朋友圈里,还没有如此“高贵”身份的朋友,到有几分心思见识一下。 到了京城,牛福勇带着他来到一处藏匿于胡同里的私人会所,陆一伟见到了金鹏。 金鹏长相瘦小,贼眉鼠眼,眼神里充满傲气,似乎有种天生的优越感,想用气势来证明自己不同于常人。 “福勇兄弟啊,你可算来了,等你一天了。”金鹏操着一口浓厚的京腔道。 牛福勇笑着道:“这不路上堵车嘛,来给你介绍下,这位是我好兄弟陆一伟。” “一伟兄弟,幸会啊。”金鹏转身问道:“这位也是大老板?” 牛福勇点头道:“对,大老板,他的生意比我大多了。” 金鹏立马变了副嘴脸,笑着躬身握手道:“陆老板,很高兴认识你,来来来,快坐。” 坐定后,金鹏开启了吹牛逼模式。 “不是和你吹啊,我可是正宗皇亲国戚,八旗子弟,满族镶蓝旗人。我爷爷的爷爷是爱新觉罗奕劻,晚清的宗室大臣,和硕庆亲王,要搁到现在,我也能世袭亲王帽子,咱根红苗正的亲王爷!” 金鹏撸起袖子接着吹:“在大前门外大栅栏那地,我祖上可是有两三处宅子,还有后海那地儿,也有我家的一处大宅子,可惜交公了。以现在的低价,最起码都能买到千万以上。” 京城公子爷与山西煤老板一样,成为时下比较关注的热点。两个群体既有相似之处,又不大相同。 煤老板大多数农民出身,文化程度不高,一夜之间成为暴发户,出手阔绰,挥金如土,把花钱当成一种快乐,肆意挥霍。他们有一个特点,衣着极其普通,出门相当低调,花钱从不用卡,总给人意外惊喜。这点,似乎从牛福勇身上能找到影子。 牛福勇身上虽穿着名牌,但怎么打扮都觉得别扭,身上的“土味”扑面而来。家里有好几辆豪车,但出门时经常开着普通的桑塔纳,一大摞钱装在蛇皮袋里往后备箱一丢,谁看能出这是个千万级富翁? 而京城公子爷一般分两类。一类是所谓的红二代,而另一类即为地地道道的老北京。前一类不做阐述,重点谈谈后一类。 这部分公子爷几代人长在皇城脚下,住在引以为豪的四合院里,侃起来个个嘴皮利落,时不时往祖坟上刨,大谈特谈家族历史,稍不留神就是个贝勒、格格,不知道皇城有多少皇亲国戚。极少数公子爷继承了祖辈的“优良传统”,以前是遛鸟喝茶侃时政,现在遛狗泡吧谈历史,不学无术,坐享其成,真以为现在还是大清朝。要不是遇上城镇化大搞拆迁,估计连最起码的生活能力都没有。于是,公子爷头上又增加了一个名号“拆二代”。而坐在面前吹牛的这位,是典型的京城公子爷。 陆一伟故意道:“金老爷,这要搁在以前,我们见了你还得行叩拜礼呢。” “免了,免了!”金鹏一挥手,傲气地道:“现在都啥年代了,咱不兴那一套。” 牛福勇见越扯越远,打住道:“行了,别扯了,我都快饿死了,吃饭!” “慢着!”金鹏制止道:“你不是让我给你找个电影明星作陪吗?马上就到!” “真的?”牛福勇瞪大眼睛,脸上露出坏坏的笑容。 “那可不。”金鹏得意地道:“在京城这地儿上,只要你能点出名的明星,我就能给你请来。” “巩俐成不?” “这……”金鹏停顿了下道:“只要你舍得花钱,我照样能请来。” “开个价吧,我今晚就要见巩俐。”牛福勇豪气上来了,把金鹏给怔住了。 “牛哥,这么晚了……要不改天吧。”金鹏道:“今晚这个明星保准你满意,脸蛋没的说,关键是演技好。她出演过《四世同堂》、《雍正王朝》等等,就连《还珠格格》都参演过。要不是她那两天生病,小燕子的角色就是她的了,那能轮得上赵薇。” 金鹏吹牛皮的功力着实让陆一伟大开眼界。 0865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有节奏的“哒哒哒”高跟鞋响声,金鹏竖起耳朵一听,脸上露出一丝狡黠而怪异的微笑,打了个响指道:“得嘞,来了!” 还未见其人,一股浓郁而刺鼻的香水味穿过古老的四合院绕梁越窗飘了进来。牛福勇瞪得眼珠子老大,直勾勾地盯着大门口,喉结不停地涌动着,似乎有一双透视眼,已经看到了门外的“大明星”。 金鹏起身走到门口,亲自打开门,一个浓妆艳抹的妖娆女子跨了进来。进门看了看,用手里的包拍了下金鹏道:“我说鹏子,大过年的我应酬不断,刚才我还和张宝刚导演谈新戏的事,一个接一个的电话催,就像催命似的,快赶死我了。” 金鹏堆着笑脸,天生一副奴样,自觉把腰弯了下来,像伺候老佛爷似的双手扶着女子的胳膊扶了进来,道:“我的姑奶奶唉,您可算来了,今晚可是有重要客人。” 女子夸张地扭着胯子,用轻蔑高傲地眼神挑了一下,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道:“这哪有重要的客人啊?” 金鹏指了指两位,道:“姑奶奶,这两位大老板专程从西江赶来,专门邀约你吃顿饭,你说重要不重要?” 女子把包放在桌子上,将披着的貂皮大衣挂在椅子上,双手一抹鲜红色的超短裙,坐下来看了一眼牛福勇,快速收回眼神道:“大老板?多大的大老板?个个都说是大老板,我见多了。” 而此时的牛福勇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眼睛像扫描仪似的上上下下打量着女子,压根没听到对方在说什么。 金鹏岔开话题道:“牛哥,陆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说的大明星,叫关颖,满族人,按照我们满族的姓氏是瓜尔佳氏,后取‘关’为姓。像香港著名影星关之琳都属于一支的。” 牛福勇急不可耐地伸出手欲与握手,谁知关颖眼珠子飞到天上去了,看都不看一眼,自顾拿着小镜子在那里补妆。 从关颖一进门,陆一伟就关注着这位所谓的“大明星”。一头棕黄色波浪卷头发碧波荡漾,脸上如同刮腻子似的涂了厚厚的粉底,眼睛上带着长长的眼睫毛显得极其夸张,浓艳的口红如同菜市场悬挂着的腊肠,身材倒是不错,但说是美女,实在有些牵强。不过人家头上顶着光环,身份自然不同。 陆一伟并没有像牛福勇没见过世面似的贪恋女色,而是端着茶杯冷眼观察着关颖的一举一动。 “真是瞎耽误功夫!”关颖似乎对牛福勇厌恶无比,将小镜子放进包里道:“我还以为什么重要客人了,行了,快点吃饭,有事说事。” 金鹏见气氛不对劲,爬在关颖耳边嘀咕了几句,关颖立马态度大变,笑盈盈地看着牛福勇道:“你是煤老板?” 牛福勇见关颖和自己说话,激动地直搓手,点头道:“小本生意,刚够养活自己。” “哎呦喂!你就别谦虚了。”关颖一只手搭在牛福勇肩膀上,眼睛里似乎有钩子,把牛福勇的魂都给勾走了,道:“小妹不是牛老板大驾光临,刚才失礼了。那这位是?” “陆老板。”金鹏赶紧介绍道。 “陆老板啊!”关颖故意把音调拖长,一只手伸过来,眉来眼去道:“没想到陆老板这么年轻,而且长得标致,初次见面,以后可得多加关照啊。” 陆一伟伸出手意思了下,并没有牛福勇表现得饥渴。 饭菜上桌,这回轮到关颖吹牛皮了。做作地道:“就在刚才,我和张宝刚导演,还有李雪健老师、陈道明老师,还有梅婷姐谈新戏的事。张导说了,这部戏将由我担任女一号,梅婷姐为我配戏,重点要把我打造成中国新生代实力偶像明星,戏年后就开拍,可有的忙咯!” 关颖这个名字,陆一伟压根就没听过,更别说是什么大明星了。故意问道:“请问关小姐主演的这部戏叫什么名字啊?” 关颖面不改色心不跳道:“戏名还未定,处于保密阶段。你是不知道啊,那些小报记者就像苍蝇似的,嗡嗡嗡四处打探消息,要多讨厌就多讨厌。张导说了,这部戏将在下半年央视黄金剧场播出,投资巨大,场面宏大,绝对值得一看。既然你想知道,我给你透露一点点也无妨。该剧以民国为背景,展现在炮火纷飞年代的凄美爱情故事,就和《情深深雨蒙蒙》似的,但绝对比他要好看。” “哦。”陆一伟附和道:“那我到时候一定要看看咯。” “一定要看,绝对不会让你失望。”关颖一脸得意道:“今天我还有时间和你们坐一起吃饭,等到时候,想要约我吃饭,可真就没那么容易了。” 牛福勇深信不疑,急得上蹿下跳道:“关小姐,要不给我也安排个戏份,成不?” “就你,哈哈……”关颖捂着嘴巴笑了起来,道:“你倒是可以演,要不你演我的车夫怎么样?哈哈……” 牛福勇试探地道:“要不你演老佛爷,我演伺候给你倒马桶的怎么样?” 关颖脸色一变,似要动怒,然后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道:“倒马桶?那就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牛福勇脸皮厚,穷追猛打道:“我需要怎么做,关小姐给指点一下。” “哎呀!”关颖伸出手转动了下小拇指上的钻戒道:“牛老板啊,我这个钻戒都戴了一年多了,都打磨的没光泽了,都不好意思戴出去了。” “这算个屁事,一会吃完饭就去买个,随便挑。”牛福勇财大气粗地道。 “真的啊。”关颖露出贪婪的表情道:“还是牛老板懂得疼人,那我就不客气了。” 如果说先前还对其半信半疑,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就这个披着明星外衣的“非主流明星”。更有甚者,她的明星身份还有待确认。陆一伟起了疑心,而牛福勇就像着了魔似的,已经完全跟着掉进沟里。 出来玩就是放松,陆一伟不想干涉牛福勇,钱现在对于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不过花在这等货色上,实在糟蹋了那俩钱。 吃过饭后,牛福勇果真带着关颖去了王府大街珠宝店,关颖也不客气,挑最贵的买了一个,笑盈盈地走出店门,身子都快要倒在牛福勇身上。 牛福勇将关颖带到了附近的湖广大厦,也顾不上管陆一伟,急不可耐地进了房门。陆一伟无奈地摇了摇头。 晚上十一点多,陆一伟刚闭上眼睛,就听到有人敲门。起身询问得知是牛福勇,才打开了房门。 “哎呀,陆哥,真他妈的爽!”牛福勇美滋滋地躺在沙发上道。 “人呢?” “走了。” “一个上万的钻戒就泡了这么个货色你也觉得爽?你的品味实在太低了。”陆一伟揶揄道。 牛福勇咂巴着嘴巴道:“哎呀,值了!这娘们浪的很,我都有些招架不住。怎么样,你有兴趣没?我都留了她的电话了,要是乐意我让你爽一爽。” “得了吧,我可没那心事。”陆一伟连忙摆手道。 “就是爽!”牛福勇还在回味,道:“你说也奇怪了啊,这女人和女人就是有区别,就咱西江的那娘们,皮肤糙不说,一点都不野。这个关颖的皮肤,那他妈的就像凉皮似的,一掐一泡水,吸起来滑溜的,那功夫绝对没得说。” 陆一伟懒得搭理,问道:“福勇,你大老远拉我到京城就为了这?” “嗯,那你还想咋地?” “我……”陆一伟噎得说不出话,道:“那你说的投资又是咋回事?” “有这个意向,这不正考察了嘛。” “得!”陆一伟一把将牛福勇提溜起来,道:“你他妈的赶紧回去睡觉,明天一早赶紧回家。有俩臭钱照你这么糟践,迟早要败光。” “等等,你别着急啊。”牛福勇坐下来道:“实话和你说吧,我这次来是为了见一个人。” “见谁?” 牛福勇调整坐姿,一本正经地道:“不知道你还记得不,当年有个京城的人在下湾乡插队,后来回京了。据说现在在国家发改委任职,具体任什么职位咱不清楚,我此次来就是为了见他。” 牛福勇这么一说,陆一伟还真有印象。道:“你说得是不是卫清华?” “对对对,就是他。” 陆一伟道:“卫清华确实当年在下湾乡插过队,不过人家只呆了一年多就回去了。后来,南阳县的领导几次登门造访,人家压根都不见面。我还跟着楚县长去过一回,各种理由搪塞,连面都见不着,人家看不起,何必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后来干脆没再找。你现在找他,他会见你吗?再者,找他干什么?” “他肯定会见我。”牛福勇信心满满地道:“看到今晚的那个金鹏没有?别看他满嘴跑火车,但确有这方面的门道。他已经约好了,明天晚上见面。我没经历过这大场面,所以拉着你来了。” “我?你以为我见过这么大的领导?” “你在官场,总比我经历的多吧。”牛福勇道:“再说了,咱要是能搭上这条线,也是一种投资啊。无论对你对我,都是相当有利的。将来你要升个官,找他准成。” “那你到底要干嘛?” 牛福勇神秘一笑道:“我听说明年的西临高速规划计划走古川县,我想让他改线走我们南阳县。顺便,我有意承包南阳县境内的工程。” 听到牛福勇的宏伟理想,陆一伟半天反应不过来。没想到他没读几天书,对国家政策的把控相当到位,让他异常惊讶。道:“福勇,你没开玩笑吧?” “这有什么好开玩笑的。”牛福勇道:“我要是能把这个项目争取过来,就他娘的干一票,这辈子我啥事不做都高枕无忧了。” “啧啧!”陆一伟大呼惊叹道:“福勇,你可是操着各级领导的心啊。他们都不一定能争取到,你有把握?再说了,涉及规划的事那可是要经国务院批准同意的,可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还有,你真以为修高速那么简单吗?先说投资,没有几个亿下不来。再说资质,连公司都没有就像揽工程,这不开玩笑嘛。” “这算个屁事!”牛福勇道:“没有钱可以贷款嘛,要得银行干什么。至于公司,明天要开工今天就能成立,一点问题都没有,这你放心吧,我心里有底。再说了,又不止我一个人参建,还有好几个公司呢。” 陆一伟意识到不对劲,问道:“是不是肖志良让你来的?” “也是也不是。”牛福勇道:“肖书记和我提过这事,我仔细一考虑,觉得能成。” 陆一伟劝说道:“福勇,你老老实实干你的煤矿就行了,这两年煤炭市场大好,好好经营绝不亚于修高速。肖志良既然有想法,怎么他不去找,反而让你来?” “陆哥,你也太胆小了。”牛福勇不屑地道:“国家开发西部,就是要放开资本市场,允许民间资本进入。这么好的机会,咱不能白白浪费啊。这年头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怕个球。” 陆一伟不知该说些什么,或许,自己在官场多年已经形成了固定思维,全然跟不上时代节奏了。不过,他总觉得这事风险太大。 第二天晚上,陆一伟在国宾酒店果真见到了卫清华。 来之前,陆一伟特意打听了他的情况,目前在国家发改委西部开发司担任开发开放处的副处长。按照级别,和陆一伟的身份一样,都是副处级。不过人家在京城,而且在这么重要的部门任职,地位自然不一样。 卫清华果然派头十足。五十多岁年纪,细皮嫩肉的,就像四十多岁的人。举手投足间,比部级领导都架子大。 金鹏道:“卫叔叔,这俩位我就不用多做介绍了,您当年在他们县插过队,应该算作半个老乡了。” 卫清华眯着眼睛抽了口烟,微微点了点头道:“南阳县?我是有点印象。都很多年前的事了,脑子不行咯。” 牛福勇见了大官,毕竟有些胆怯,一个劲地推着陆一伟讲话。 陆一伟心里同样紧张,深呼吸一口气道:“卫处长,我是南阳县人,今天有幸能与您见面,希望您多多指点。” “哦?”卫清华盯着陆一伟打量,道:“你现在是什么职务?” 陆一伟含含糊糊道:“一个小小的县官,不值得一提。” “哦。”卫清华一仰脸,道:“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陆一伟看了牛福勇一眼,谦恭地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到了京城了,想拜会一下您。” “哦。”卫清华一脸不快道:“我平时工作忙得很,加上现在是过年,应酬不断。要不是看在金鹏的面子上,我压根就不会见你们。既然没事,那我先走了,下次再遇。”说完,起身要离开。 陆一伟顺势将牛福勇准备好的信封塞到卫清华口袋里,道:“卫处长,大过年的,本来说你家里看看孩子,不便叨扰,就算给孩子的压岁钱吧。” 卫清华用腰部的肌肉感受了下信封的厚度,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道:“你太客气了。” “这样吧。”卫清华返回来走到酒桌前端起倒好的酒道:“你们来一趟也不容易,可我的时间实在太紧了,我们干一杯吧。”说完,一饮而尽,匆匆离开。 回去的路上,牛福勇埋怨道:“陆哥,你刚才怎么没提出来啊?这么难得的机会,再次约出来就困难了。” 陆一伟摆摆手道:“福勇,咱见得不是县官,也不是市领导,更不是省领导,别看着他级别不高,权力大的惊人。你也看到了,他一副不可一世的态度,压根就不想见我们。你要是提出这个大的事,你觉得他会同意吗?” 牛福勇不解地道:“那我们来是为了什么?” “急什么!”陆一伟道:“既然你想办成,就不能太着急。对付这种人一定要细水长流,既然他这次敢收下礼物,下次见面照样敢收。这次见面就是让他记住我们,等下次再见面时提出来也不迟。” “可……工程马上就要拍板了啊。”牛福勇有些着急。 “这种事真不能着急。”陆一伟道:“这样吧,今天是初四,等过了元宵节再来,那时候也就正式上班了。” “那这次就空手而归?” “是空手而归吗?”陆一伟笑着道:“你他娘的还泡了大明星,我可没你那福气。” “哈哈……” 第二天一早,两人回了西江省。刚一下飞机,就接到张志远的电话,让他马上过去一趟。 到了张志远家,张志远把陆一伟拉到书房小声道:“定了,黄书记去邻省当省委书记,过完年就走。” 虽然此事一直嚷着,终于尘埃落定。陆一伟急切地问道:“那谁来接替黄书记?” “按照当下的形势,极有可能章省长继任。” “那谁来当省长?” “暂时不知。不过我听说会从其他省调任,或者从中央空降。” 章秉同要是当了省委书记,极有可能将黄继阳的发展思路彻底推翻。看来,全省的发展格局将会有大动作,至于会怎么样,拭目以待。 0866 省委书记黄继阳在元宵节后完成了他在西江省的履职,挪了个位置到了各方面综合实力较强的资源大省。空出来的位子没有等多长时间,省长章秉同不出意外出任省委书记,而省长的位置由中央某部委的二把手赵昆生直接空降,开始了他的主政之旅。 新的班子,新的开始,然而,随着**疫情在全国范围内呈现蔓延之势,两位省领导肩上的担子并不轻松。 年味未散,粤港地区**疫情全面爆发,从最初的四五例一下子上升到三百多例,而远离的西江省似乎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降临,依然伴随着春天的脚步沉浸在新年的余香中。 而此时,远在中东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空气氛异常紧张,美国虎视眈眈地盯着伊拉克,并下达最后通牒,各联盟军的军舰已经往亚丁湾靠拢,战争一触即发。 **,想必每个人都不陌生。是**型肺炎的一种严重急性呼吸综合征,简称“sars”。临床症状表现为咳嗽、胸闷、发热、气促,是冠状病毒的病变表现。与其他流行性病毒感染一样,人们起初的认知仅仅停留在一般性感冒发热,殊不知这是一场席卷全球、不见硝烟的战争。 公元6世纪,第一次鼠疫在全球爆发,每天有将近万人毙命,持续了五六十年。十八世纪末,肺结核开始盛行,累计死亡人数超过两亿。十九世纪初,西班牙爆发流感,导致全球4000多万人丧命。 每种疾病的爆发,起因都异常复杂。不过刨根问底追踪下来,都不约而同地归结到动物身上。也就是说,是动物传染给人类。而此次**,把由源追查到果子狸身上。至于是不是,不得而知。 范春芳临产在即,范荣奎每天忙得焦头烂额,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陆一伟本打算陪着范春芳等待儿子的降临,但当前的形势并不允许,只能抽空回趟家看看再赶紧返回工作岗位。 堇色公司投资蚕厂一事因**疫情爆发而无限期搁置,地处偏远山区的黑山县似乎没有受到这场灾疫的影响,怡然自得地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世外桃源生活。 卫生工作不归陆一伟分管,但省里的领导刚刚调整,即便是没事做也得老老实实在岗位上待着。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省委书记章秉同上任后的第一把火还没烧起来,就投身于抗击**的战役中。 一切都那么平静,直到平康市出现了一例疑似**病人,一下子在全省炸开了锅。新任省长赵昆生亲自到平康市指挥,要求全市上下领导干部要积极防控,众志成城,攻坚克难,务必要打好这场防疫保卫战。 然而,面对这一新型病毒,所有人都束手无策,不知道该怎么办。上级卫生部门没有下达指导意见,更没有出台相关采取措施和手段。于是,效仿粤港做法先把疑似病人隔离起来,一大堆医务工作者站在病人面前一片茫然,该怎么治,谁都不知道。 两天后,这位疑似病人不治身亡,再次让人们紧绷神经。更恐怖的还在后面,所有接触疑似病人的人都不同程度地发生了发热咳嗽,一度引起恐慌。 平康市常务副市长张志远还亲自接见了病人,并与其握手鼓励。他并没有出现类似症状,依然被隔离起来。 得知这一消息后,陆一伟提心吊胆,第一时间打给了张志远询问情况。 张志远在电话那头安慰道:“握一下手也不传染,放心吧,我没事。不过,你虽在黑山县,切不可掉以轻心,要时刻提防着。” 与张志远通话结束后,陆一伟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走到严步高办公室建言献策:“严书记,西江已经出现病例而且死了人,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应该及早部署,着手投身这项工作。” 严步高办公室养着很多名贵花木,尤其是那盆红豆杉,据说是从四川一棵万年红豆杉上剪下来的,极其名贵。严步高视它如同亲儿子般对待,一天到晚悉心照料,哪怕出差也要特意叮嘱交通员,让其浇水。然而,养活了将近一年,红豆杉不知是适应不了环境还是种植有问题,有一半的树叶已经变成枯褐色。 严步高正因为红豆杉而生闷气,陆一伟偏偏这时候打扰他,有些恼火地道:“一伟啊,你急什么啊,不过才死了一个人,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关于**的知识,电视里天天播,都说是人传人,只要不接触病人,那能传染上。难不成平康市的空气飘到在黑山县?这也不可能啊,咱又不是下风口。” “严书记,我听我岳父说这次**不同寻常,我们真应该及早准备了。”陆一伟苦口婆心劝说道。 严步高把水壶放下,转过身看着陆一伟道:“一伟,我知道是为我们县好,但上级还没有相关文件下来,你让我怎么做?全城戒严?这样做势必会引起更大的恐慌,再等等吧,看看上级部门怎么说。” “可是……” “别说了,该怎么做我心里清楚。”严步高一伸手打住道:“对了,你老婆是不是快生了?” “嗯。” “好事啊。”严步高道:“这样吧,我给你放几天假,回去好好陪陪老婆,县里的事你不必操心。” 陆一伟没想到严步高来这一手,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出了办公室。 回到办公室,陆一伟给淮生中学校长周大科去了个电话,询问学校的情况。 “放心吧,陆书记,自从南方爆发后我格外小心,尤其是食堂几乎是一天一消毒,以前是公用餐具,现在都让学生自带了。” 听到周大科已经着手准备,陆一伟松了口气,人员密集地方最容易染病。叮嘱道:“一旦发现有人发热咳嗽,立马上报并采取措施。” “好的,我知道了。” 打完电话,陆一伟坐在办公桌前无所事事。正想着给范春芳打电话时,岳母孙春云已经来了电话。 “一伟,你赶紧回来,芳芳有点发烧咳嗽,我怎么看都与**病人相似。” “啊?”陆一伟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一边下楼一边道:“妈,你别急,我马上回去。” 回到江东市家里,陆一伟几乎奔跑着冲上了楼。气喘吁吁地进了门,直奔卧室。 看到陆一伟回来了,范春芳费力地翻过身,捂着嘴巴示意陆一伟退后,道:“一伟,别过来……咳咳咳……” 见范春芳如此,陆一伟一个趔趄慌了神,意识到恐惧的来临。回头问孙春云:“妈,你给她量体温了吗?” “量了,三十九度四。” 陆一伟的双手开始颤抖,他尽量保持冷静道:“你和爸说了吗?” 孙春云焦急地道:“这个老东西,我给他打了无数电话,一直无人接听,这才赶紧给你打电话。” “不能等了!”陆一伟当机立断道:“立马送春芳去医院。” “不行!”孙春云拦着道:“芳芳马上要临产,要是去了医院肯定要隔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不放心啊。” “都啥时候了还想那些,赶紧走!”说着,顾不上传染的危险,走过去抱起沉重的范春芳就往楼下走。 “一伟,你放开我,小心传染给你……”范春芳不停地扑腾,然而陆一伟有力的双手如同钳子般紧紧抱着,不顾一切冲下了楼。 到了就近医院,医生一听到有病人发热咳嗽,纷纷面色大变,避而远之。急症室的医生直截了当道:“我们这里医疗水平有限,还是请你到省人民医院吧。” 都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陆一伟本想和他们理论一番,但范春芳的病情重要,又上车拉着前往省医院。 省人民医院已经进入一级戒备状态。昔日繁忙的景象一下子变得冷清许多。原先大门口人来人往,畅通无阻,如今大门紧闭,还有武警站岗。院子里鲜有穿白大褂的医生路过,都是全副武装,快速离开。此外,还专门开通了发热病人通道,几乎集全院力量都在为这场战役准备着。 一听到有发热病人,省医院的大夫神色紧张,十来个带着口罩穿着防护服的护工围上来,先是喷了消毒水,紧急送往发热门诊。 通过一系列检查,担心的事终于来临了,范春芳被确定为**疑似病人,孙春云顿时眼前一黑,当场晕了过去。 陆一伟同样震惊,这怎么可能? 还不等他来不及反应,范春芳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与此同时,陆一伟和孙春云也被隔离起来。 孙春云不干了,与医生理论道:“你们这是什么破医院,我女儿不过是感冒发烧,你们凭什么诊断为**?” 主治医师耐心地解释道:“请您不必惊慌,我们不过是初步诊断,并没有确诊。今天晚上,一批专家将从京城赶来,到时候再给你女儿会诊。如果不是,就按一般的感冒对待,吃点药输点液就行了。如果是,我们再确定新的医疗方案。” 孙春云恼火了,拍桌子道:“还要等到晚上?这是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我女儿马上要临产,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们担得起责任吗?” 医生道:“正因为你女儿情况的特殊性我们才特殊对待。不仅你女儿,还有十几个病人等待确诊,请你务必要冷静。” “冷静什么?”孙春云指着医生道:“你现在把我女儿放出来,我们不看了。” “这不行。” “什么?”孙春云瞪大眼珠子道:“知道不知道我是谁?去把你们院长叫来。” 医生并不认识孙春云,道:“请你冷静,不管你是谁,只要是病人,我们都一视同仁,希望你积极配合。” 陆一伟在一旁拦着孙春云道:“妈,你别生气,咱还是听医生的吧。” 孙春云突然蹲在地上大哭起来,道:“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不一会儿,范荣奎神色凝重地进来了。看到孙春云和陆一伟,愣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 “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孙春云看到范荣奎,一下子站起来扑过去捶打道:“你个死东西,一天到晚不着家,打电话不接,你女儿生病了都不闻不问,你还算这个家的人吗?” 范荣奎一头雾水,眼神望向了陆一伟。 陆一伟上前解释了一番。 范荣奎的血压蹭地上来了,要不是旁边的工作人员扶着,估计和孙春云一样倒地下了。就在刚才,范荣奎刚从省长办公室汇报结束走出来,就接到省医院的电话,说又有新增病例。他这个卫生厅常务副厅长,主抓这项工作,能袖手旁观吗?顾不上回单位急匆匆来到医院。让他没想到的是,新增病例居然是他女儿。 现场的人都知道事情原由了,纷纷闭嘴不谈。 范荣奎刚才还是凛然威风,给陪同人员召开现场会,传达赵省长指示精神,转眼间身心憔悴,回头握着医院院长的手道:“老李,你无论如何要帮我女儿渡过这个难关啊。” 李院长脸色凝重,道:“范厅长,请你放心,专家马上就到,今晚我亲自组织专家连夜会诊,尽早拿出解决方案。” 范荣奎也开始变得不理智,道:“你刚才说专家晚上才到,等不及了,务必要在下午前赶到。” “这……”李院长有些为难。 范荣奎对旁边的工作人员道:“你现在立马给卫生部打电话,就说西江省情况危急,请他们马上让专家下来。” “好的。”工作人员麻溜地出去打电话了。 范荣奎作为西江省抗击**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对该疫情的可怕程度了如指掌。一再叮嘱院长,希望他们及早医治。 院长知道病人的特殊性,想了一会道:“范厅长,要不这样吧,我现在马上与相关专家视频通话,远程会诊。” “好,你马上去。” 陆一伟和孙春云被隔离起来,经过一系列检查后,并无大碍。但由于与病人接触过,需要观察一段时间。 陆一伟在隔离房焦急地徘徊,迫切想知道范春芳的情况。 实在等不及了,陆一伟走出隔离房来到重症监护室门外想进去,却被医护人员拦了下来。 “同志,你不能进去。” 陆一伟推开医护人员强行要进,道:“我妻子现在身边不能没有人看守,我的进去。” “同志,你冷静点好不好?”医护人员道:“当下不同寻常,要是放进去,你也传染上怎么办?你不怕死吗?” 一个“死”字,让陆一伟浑身哆嗦了下,急得握紧拳头,却帮不上任何忙。他把一医护人员叫到一旁问道:“医生,我问你,假如,我说假如,假如我妻子真的确诊了,那孩子会不会……”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医护人员直截了当道:“血液是传播疾病的主要渠道,你想啊,孩子现在还靠母体的血供给,如果她有问题,孩子能没事吗?” 听到此话,陆一伟快要疯了。要是失去了妻和子,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今天奋斗的一切,还不是为了一家人将来好好生活,可……事情就这样发生了。怎么老天爷总和自己作对,到底做错了什么? 陆一伟靠在墙望着进进出出的医护人员,远处的房间传来一阵凄惨的哭声,他的心如同被人捏住一样,牙根咬得发疼,似乎看到了死神从眼前飘过。 他做出了个大胆的决定,乘着医护人员都跑到隔壁房间间隙,他一下子推开门,冲了进去。 躺在病床上范春芳看到陆一伟进来了,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用尽全身力气怒吼道:“一伟,你疯了吗?你快出去!” 陆一伟已顾不得那么多了,坐在病床前紧紧地攥着范春芳的手道:“春芳,我不能离开你。” 瞬间,时间停止。范春芳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海夺眶而出,抚摸着陆一伟的脸颊道:“一伟,你怎么这么傻啊,这病会死人的。” “死也要死在一起。”陆一伟已经做出了决定,道:“如果你和孩子都不在了,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 “不!”范春芳突然推开陆一伟,指着门道:“你快走,我不允许你这样做,你太自私了,你还有父母亲,还有女儿,难道你舍得抛弃他们吗?咳咳咳……” 陆一伟异常冷静地道:“春芳,我说过,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会好好保护你,即便将来有不测,我也愿意与你共同承担。” 都说患难见真情,而陆一伟的举动足以说明一切,范春芳除了感动只有感动,捶打着道:“一伟,我求求你了,你快走吧……”说着,爬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 这时,医护人员进来了,看到这一幕傻眼了。愣怔了几秒后,迅速拿起墙上的电话汇报道:“李院长,范厅长的女婿闯进了重症监护室……” 打完电话,医护人员走过来道:“同志,你这是何必呢。走吧,你还得重新检查。” 陆一伟站起来道:“医生,我妻子需要我,请你允许我多陪陪她吧。” 医护人员被这份爱情给感动了,无奈地摇摇头走出去了。 等待是痛苦的,一直到下午专家还没来。 范春芳的病情愈加厉害,陆一伟急得团团转。李院长来了好几次都无计可施,只能等专家了。 “一伟,你去问问医生,如果现在剖腹产还来得及吗?我怕我坚持不了多久了。”范春芳有气无力地道。 “别说傻话了。”陆一伟安慰道:“你一定会没事的。” “我真的坚持不住了。”范春芳不知是真的,还是被恐惧的气氛给吓蒙了,道:“我必须把儿子给你生下来,这样,我走了也没有遗憾了。” 陆一伟悲痛欲绝,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安慰她。道:“快了,专家马上就来。” 范春芳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把输液管拔掉,下床道:“你不去我去。” “春芳!”陆一伟拉住道:“你能不能冷静一点?” “我能冷静得了吗?”范春芳第一次冲着陆一伟发火,道:“这是生死攸关,不是开玩笑,我可以掌握生死,凭什么让我儿子也跟着遭罪?”说完,走出门对医护人员道:“医生,请你立马给我安排剖腹产手术。” 无论医护人员怎么劝说,范春芳都不听。范荣奎在外面得知情况后,隔着门劝说道:“芳芳,你要冷静点,专家马上就来,放心,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人最恐怖的无疑是知道自己的生死,范春芳没有选择的余地,而她不能把肚子里无辜的孩子一并连累。僵持不下,范荣奎最终妥协,同意动手术。 就在范春芳推进手术台时,专家及时赶到。来不及歇息,立马组织对范春芳进行全面会诊。经过长达三四个小时的紧张会诊,得出的结论让所有人松了口气,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身体里的细胞并没有发生病变。 得知范春芳没事,陆一伟喜出望外,坐在病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身体的肌肉松懈下来,全身乏力,一下子蹿到地上,很长时间都软的坐不起来。 面对死亡,所有人都害怕,没有一个人能摆脱得了世俗,这是人本能的反应。 然而,事情并不轻松。范春芳由于受到惊吓,羊水破裂,肚子里的孩子要提前出生了。 又是漫长的等待,终于在凌晨五点多伴随着一阵婴儿哭声划破了黎明的沉寂。 头顶上的“正在手术”灯熄灭的瞬间,陆一伟感觉时间停止了。 医生走出来报知母子平安,陆一伟完全没有听到,机械般地冲进了病房,看到满头大汗的范春芳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 孙春云激动地掩面而泣,对旁边的范荣奎道:“老范,你快给咱外孙取个名字吧。” 范荣奎苦思冥想半天道:“我看叫陆朗吧。他出身在朗旦,我希望他长得朗秀,过得朗畅,做人朗照,为人朗心,处事朗练,更希望他健健康康,开开朗朗。” “这个名字好,一伟你的意见呢?”孙春云对陆朗这个名字非常满意。 陆一伟也觉得不错,点头道:“我觉得挺好,小名叫朗朗。” “哈哈……朗朗,好听!”一家人在一天中经历了悲喜交加,生死离别,让他们更加珍惜彼此。 对于陆一伟的做法,让范荣奎和孙春云很是感动。孙春云偷偷问范荣奎:“老范,如果是我得了病,你会向一伟不顾生死陪伴我吗?” “我……会的。” 范春芳与死神擦肩而过,陆朗就在这肆虐的“战火”中出生了。 0867 范春芳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病好出院。 虽是虚惊一场,足以让人心惊胆战。没有人敢拿生命开玩笑,而这次,陆一伟真正触摸到生与死的边缘。如果确诊,就是两条人命。即便是大人保住了,那肚子里的孩子非打不可。不幸中的万幸,他得到了老天的眷恋。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陆朗的出生让一家人忘记了不愉快,沉浸在喜悦当中。 而范荣奎丝毫不能松懈,仅仅看了外孙两眼,转身又回到工作岗位上。因为此时,江东市已经先后出现了多次疑似**病例,整座城市笼罩着白色恐怖。 最严重的还属平康市,已经发现20多起,全省几乎把全部力量集中到平康市展开防疫防控,新上任的常务副市长张志远忙得焦头烂额。 而远在一隅的西州市至今未发现一例,防控工作相对轻松。然而,真是如此吗? 不知从什么地方流传出来的偏方,说板蓝根可以防治**。于是,一场抢购板蓝根的运动在全国范围内展开。一时间,各大药店板蓝根脱销,卖到断货,虽源源不断上货都供不应求。 与此同时,各地从抢购板蓝根又演变成抢购食盐,进而又抢购矿泉水、方便面等食物。一时间,全国上下的百姓因过度恐慌逐渐升级,舆论导向近乎失控。 陆一伟在家住了一阵子,匆匆回到黑山县。 黑山县的情况与全国各地差不多,街上小卖部如同扫荡似的,几乎与食品沾边的都一抢而空。面对此,县里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加以控制。 严步高去市里开会了,回来后召集全县干部召开大会,传达上级部门的指示精神,照本宣科地读了读文件,并拿着市委书记郭金柱的讲话稿念了念,强调了几句就散会。至于如何做,怎么做,只是交给了分管副县长和卫生部门。 4月初,全国**感染病例已经增加到1000多名,死亡50多例。西江省的官方数据显示,全省查出50多例,死亡4例。其中,平康市32例,死亡4例。 针对此,陆一伟给严步高建言献策,要求加强对返乡人员的管控,万一把病毒带进来,那可就控制不住了。 严步高听后不以为然,道:“黑山县在外务工人员很少,没有必要大惊小怪。你怎么控制?你能不让他回家?谁给咱们这权力了?不行啊,一伟。这事你不必操心,靳县长在前面压着了,别担心,屁事没有。” 严步高冷漠的态度让陆一伟极度失望。但自己不是一把手又不分管,即便说什么都不管用。 两天后,县里接到东关镇的报告,说小王村出现了疑似病例。 严步高得知后,命令卫生部门尽快下去落实。 经过排查,卫生部门的负责人反馈到严步高那里,只不过是发热感冒,压根不是**病人。为此,严步高再次召开会议强调,要求全体领导干部在做好防疫的同时,务必要管好自己的嘴,别见风就是雨,四处散播谣言,更不能越级上报。要保持政治高度统一,一切数据以官方数据为准。 又过了两天,那位排查出来的疑似病例突然死亡,严步高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第一时间赶到医院,交代的不是要在全县范围展开排查,而是要保守秘密,切断消息,统一口径,谁都不准说出去。 4月20日,京城**病例一下子从50多例增加到300多例,一时间全国上下进入一级戒备状态。而黑山县的小王村,一下子爆发10多例,让所有人都慌了手脚。 县里采取措施,对整个小王村进行隔离,开展消毒防疫。然而,为时已晚,几乎在一夜之间,整个村又出现20多起。 要知道,全省才50多例,一个小小的黑山县竟然出现30多例,这数据要是报上去,估计黑山县在全省都出了名了。 严步高这才着急了。连夜召集相关部门人员开会,要他们拿出办法。所有人一片茫然,都沉默不语。 严步高发火了,拍着桌子道:“平时养你们是干什么的,到了关键时刻没一个人说话,我告诉你们,要是我出了问题,你们所有人都跑不掉。” 卫生局局长郭晓峰站起来说话了,道:“严书记,我们也想采取措施啊,可我们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办为好。另外,县里的医疗水平有限,医务人员也不足,他们也没见过**啊,应对起来有些吃力。要我说,干脆向上级报告,请求支援。” “不行!坚决不行!”严步高决绝地道:“别什么事都往市里捅,显得我们多无能似的。既然你们不说话,我讲几句。会后,靳县长亲自带队深入小王村,逐户展开排查,凡是有发热咳嗽的,全部按疑似病例对待,到县医院进行检查,听到了没有?” 靳荣光也害怕死,闷闷不乐道:“这种事还用我亲自去,交给卫生部门就行了。” “你怎么不用去?”严步高当场给靳荣光不好看,黑着脸道:“要是控制不住,你这个县长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是有责任,你能跑得了吗?”靳荣光更加生气,瞪着严步高道:“我当初是怎么和你说的,小王村的情况已经非常危急了,你还说没事,这下好了吧。即便是我下去又有什么用,医护人员都躲得远远的,谁敢靠近?” “现在不是争论谁对谁错的问题!”严步高用官威压着靳荣光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务必的把疫情给我控制住。” 不等靳荣光开口,严步高又转向宣传部长道:“老李,所有消息必须得由你这里统一发布,一切由你这里为准。你回去立马开会,不准任何人泄露消息,更不准报社电视台随意采访。还有网上的一些帖子,今天晚上必须给我撤下来,舆论方向要把控好。” “老吴,从今天开始,你就让纪检干部全部下乡督查。”严步高对纪委书记吴世勋道:“谁要是在这个关键时刻掉链子,你就地免职,不必经过我。” “老孟,你们公安系统进入一级戒备,24小时开展巡逻,对一些娱乐场所进行管控,尤其是流动人员,务必得控制住。”严步高对公安局局长孟虎斌道。 安排了一通,看似措施得当,然而,县里已经失去了控制。谁都怕死,谁敢和生命开玩笑,医护人员更是躲得远远的。即便是有病人送来,除了一些常规治疗手段,没有什么好的法子。 又死了六个! 严步高得知这一情况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陆一伟见情势已经不可控,再三建议让他立马上报市里,可严步高刚愎自用,坚决不从。道:“市里坚决不能往上报,要是上面知道了,这还了得?” 陆一伟急了,道:“严书记,都到了啥时候了,你还在维护自己的颜面。到底是面子重要,还是生命重要?” 严步高其实心里清楚,这真是数据要是报上去,估计自己的位子就保不住了。可……他思量再三,还是自己的位子要紧。道:“一伟,靳荣光那混蛋扔下不管了,这个时候你可不能不管啊。要不这样吧,我赋予你一定权力,你现在下去坐镇指挥,好吗?” 看着严步高的样子,陆一伟气不打一处来。道:“严书记,我下去又有什么用,我又不懂医术,现在最要紧的是让相关专家下来进行治疗。我们真的耽搁不起了严书记,早点上报吧。” 严步高靠在那里思考了许久,依然坚持自己的意见,晃晃悠悠站起来道:“到了关键时刻,就能看清人的正面目了。好,既然你们个个都给我撂挑子,我亲自上阵。我就不信了,还有个控制不了的。”说完,甩开膀子出了门。 黑山县的居民陷入极度恐慌中,又一晚过去,又死了两例,已经累计死亡9例,都超过了全省的比例。 纸里包不住火,市里最终还是知道了。郭金柱在第一时间打来电话询问情况,而严步高的回答十分轻巧,道:“郭书记,你别他们瞎传,压根没死人,倒是发现了几例疑似病人,我们已经进行了全面排查,并无大碍。” 郭金柱不放心地问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严步高信心十足道:“请郭书记放心,即便是出了问题我都能解决好。” “那自然好。”郭金柱叮嘱道:“步高,有问题就及时上报,这不是逞能的时候。要是真出了问题,到时候我都保不了你。” 严步高有些心虚,强忍着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好。”郭金柱继续道:“黑山县外出流动人员较少,应该问题不大。你特别要关照人流密集地方,有必要时可以采取强硬措施。” 郭金柱高高在上,坐在办公室里听汇报,殊不知黑山县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下午更下一章。) 0868 黑山县人民医院,恐怖的让人窒息。 随着发热病人的增多,几乎所有的医生都抽调到发热门诊,就连妇产科的医生也没放过。医生如此,病人更加惊慌,一些病人提前出院或转院,生怕传染上。包括马上要生产的孕妇都出院回家了。一时间,医院除了医生外,就剩下发热病人。 面对这一形势,医院的医生如同第一次吃螃蟹,谁都没经历过,压根不知道该从何下手,只能按照一般的发热咳嗽医治。也有部分有经验的医生了解病变原理,无非是身体里的免疫细胞降低,不知名的病毒在疯狂反击。要想医治,只能依靠大量的抗生素不断注入体内。然而,现有抗生素对这种病毒根本不起作用。 不仅是黑山县,包括全国各地都在紧张等待着新抗生素的发明。而在广州呼吸疾病研究所里,钟南山博士正在争分夺秒地研制新药。 医生也被感染了。这一消息发出来后,严步高恐慌得站都站不起来。其实他也意识到前期准备工作不到位,如果早点上报市里,或许就不会如此被动了。即便将来追究责任,不过是问责。而现在成了这个样子,追悔莫及。 严步高实在没办法了,匆忙来到陆一伟办公室,哆嗦地道:“一伟,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陆一伟一直冷眼观察,对严步高的做法近乎绝望。他想着做一些事,可自己不是一把手,即便发号施令谁会听? 看着眼前的严步高,陆一伟恨得直咬牙。但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没用了。劝说道:“严书记,我们真的耽搁不起了,救人要紧,请您务必向市里汇报吧。” 严步高坐在沙发上双股打颤,夹烟的手指都端不稳,思考足足有十多分钟,他眼睛一闭道:“不行,我和郭书记保证过的,一定会确保黑山平安无事。现在一下子冒出这么多病例,你让怎么交待?” “严书记!”陆一伟真坐不住了,站起来近乎死死地盯着他道:“都到了啥时候了,你还顾及脸面和尊严,如果拖延下去,死亡的不是九个,甚至是九十个,九百个,到时候你觉得还能包住火吗?” “你怎么非要逼我呢!”严步高把烟头掐灭,用手抡了抡凌乱的头发道:“一伟,你不在我这个位置上你体会不到我的心情,我面对的不仅是郭书记,而是全国上下。你也知道,这两天记者四处活跃,要是把这事捅出去,我就成了历史罪人了啊。” 陆一伟冷笑,说了半天还是顾及脸面,道:“严书记,如果你执意如此,我真不能听你的了,我要立马向郭书记汇报。”说着,拿起办公桌上电话。 “慢着!”严步高眼疾手快起身摁住电话,道:“一伟,你别打,我们还有时间,还有机会,你听我说两句好吗?” 陆一伟松开了手,坐在椅子上。 “一伟,你岳父是卫生厅副厅长,又是此次全省抗击**的副总指挥,想必他有好的主意。”严步高道:“你现在马上回省里去见见范厅长,让他务必派遣一支小分队到我们黑山县,来支援挽救局面。现在除了他没人能救得了我们。” “可以。”陆一伟起身毫不犹豫道:“我现在就回省里。” “慢着!”严步高拉住陆一伟,飘忽不定的眼神似乎在暗示什么,道:“一伟,有些话我刚才已经说了,我不希望把这事的范围扩大,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陆一伟简直无语,道:“严书记,我岳父知道了,你觉得能替你保守秘密吗?何况他是此次行动的负责人之一,能替你包庇吗?” “一伟!”严步高有些生气了,道:“你怎么不理解我的苦心呢。换句话说,如果我被拉下水了,你脸上也无光啊。所以,这事你要多动动脑子,办得巧妙一些。” “好了,我知道了。” “要不要开我的车去?我的车好点。” “不用了。” 此时此刻,用争分夺秒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黑山县的形势越来越严峻,丝毫不亚于重灾区平康市。 李二毛知道陆一伟心里着急,几乎一路以120迈的速度在土路上狂飙,颠得五脏六腑都快出来了。 路上,陆一伟几次给范荣奎打电话。而他的电话如同热线电话似的,一直处于通话中,压根打不进去。无奈之下,陆一伟到了江东市,直奔卫生厅。可到了厅里,压根不见范荣奎的身影。 卫生厅也乱成了一锅粥,所有人都面色凝重,行色匆匆,彼此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陆一伟问了好几个人,都不知道范荣奎的去向。 陆一伟又打了几个电话,还是打不进去。实在没办法了,他打给张志远询问情况。 果不其然,范荣奎此时正在平康市指导工作。事不宜迟,陆一伟立马赶往平康市。 平康市已经全城戒严,所有入口处都设有卡口,如果没有通行证,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再次打给张志远,一番通融后,陆一伟总算顺利进入。 街上的景象让陆一伟大吃一惊。昔日热闹繁华的街道如今空无一人,几乎所有的店面都大门紧闭,空旷的街道上连个人影都看不到,更别说车辆了。偶遇一两人,还是戴着口罩急匆匆快步行走。一些全副武装穿着白大褂的人背着药壶到处喷洒,一个死角都不放过。 路过一个路口时,白大褂将陆一伟的车拦了下来。开门二话不说直接喷了一股难闻的消毒水,又关上门去了下一辆车。 到了市委大院,陆一伟又被拦了下来。几番解释才算放行。 此时,范荣奎在市委五楼会议室开会,陆一伟只好在走廊里等候。等了足足有两个多小时,会议完全没有开完的迹象。 不能再等了,陆一伟悄悄推开后门,找了处座位坐下来。 “同志们,就在今天早上,省委章书记和赵省长一再叮嘱,平康市是我们西江省防疫的第一道防线,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垮。所以,我们全市上下领导干部务必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想尽一切办法,不惜一切代价把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打赢……” 范荣奎在主席台上滔滔不绝讲着,看到了陆一伟从后门进来。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是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但他尽量保持心态,把该讲的话讲完。 散会后,范荣奎与市里的主要领导交头接耳一番,给了陆一伟个眼色,急匆匆往楼下走去。 在一处僻静地,范荣奎一面凝重问道:“一伟,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是不是家里……” “爸,不是家里的事,而是黑山县的……”陆一伟急切地道。 “黑山县怎么了?”范荣奎似乎意识到什么。 陆一伟把大致讲了一遍。 “啊?你说什么?”范荣奎惊讶地张大嘴巴道:“已经出现了30多例?我的天哪!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汇报?” 陆一伟愤愤地道:“这都怪黑山县的那帮昏官,为了保住官位啥都不管了。” “你呢,你怎么也跟着他们隐瞒?”范荣奎生气地道:“一伟,这不是一次简简单单的疫情,已经提升到国家安全的高度。在这个当口,谁敢欺瞒那是犯政治错误的,你怎么也糊涂了啊。” 陆一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低头不语。 “不能等了!”范荣奎当机立断,道:“我立马向赵省长汇报此事。”说完,掏出手机打电话。 陆一伟一把拉住道:“爸,我知道我做得不对,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应该积极想对策。你这一个电话打过去,不止是黑山县倒霉,就连整个西州市都会牵连啊。” 范荣奎愣着看了一会,把手机放下道:“一伟,你让我怎么做?” “当务之急,我需要您调遣一批专家进驻黑山县,先把疫情控制住再说。” 范荣奎有些无奈道:“一伟,我虽然是副总指挥,但调动人员的权力在赵省长手里啊。如果他不放话,我哪有这个权力。再说了,省里的专家压根不够用,这都是从京城调过来的。要真想派遣专家去,必须得惊动赵省长。” “啊?”陆一伟两眼一黑,道:“爸,难道真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范荣奎摇摇头道:“一伟,你是一名党员,又是一名领导干部,到了这个当口,就应该保持高度的政治觉悟,切不能以个人私利而损伤群众的利益。返回来说,这种事你能包得住吗?即便是今天能隐瞒,明天呢,后天呢?省里迟早会知道。而且,如果不早点采取措施,后果不堪设想啊。” 一席话,让陆一伟从梦中惊醒了。自己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保住严步高的官位,还是替黑山县的群众着想?如果延误了时机,自己和严步高又有什么两样,一样会成为黑山县的历史罪人。 范荣奎见陆一伟在思考,拿起手机打给了省长赵昆生…… 0869 省长赵昆生接到电话后,惊愕的半天说不出话来。一上台就遇到如此棘手的事,让他有些措手不及。挂了电话,找到郭金柱的电话打了过去。 郭金柱第一次接到省长的电话还有些兴奋,正准备笑脸盈盈问候,没想到遭到劈头盖脸的训斥,让他一头雾水,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金柱。”赵昆生发泄了一通道:“我给你三个小时时间,务必要把情况弄清楚,到时候亲自过来汇报。”说完,撂了电话。 郭金柱骇然,自己地盘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居然不知道,不知情。他顾不得打电话,叫上司机赶紧前往黑山县。 严步高正在办公室焦急地等待着陆一伟的消息,听到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以为陆一伟回来了,上前赶紧开门。打开门看到是郭金柱后,他的整个世界崩塌了。 “啪!”郭金柱狠狠地在严步高脸上甩了一巴掌,然后抬起腿一脚把严步高踹到地上,脸色铁青地走到办公桌前坐下,点燃烟道:“严步高,枉费我对你一番苦心,瞧瞧你干得好事!” 严步高没想到郭金柱会直接动手,简直骇人听闻。他坐起来捂着脸怯怯地走到和自己年纪相仿的郭金柱面前道:“郭书记……我……” “我什么,啊?”郭金柱拍着桌子怒吼道:“省里都知道了我居然不知道,你这个县委书记怎么当的?就在刚才,赵省长打电话询问情况,我他妈的竟然回答不上来。严步高,你太让我失望了。” 事到如今,严步高也不打算瞒下去了。尤其是刚才拿一巴掌,把他内心的愧疚感和负罪感都打飞了。道:“郭书记,其实我不是刻意隐瞒,本想着能控制得了,谁知成了这个样子。我不向您汇报,是不想给您添麻烦……” “住口!”郭金柱雷霆大发,指着严步高道:“你这是不给我添麻烦吗?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的!”郭金柱忍不住爆粗口。 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严步高站在那里不说话。 郭金柱瞪着严步高足足看了几十秒,要不是烟头烫了手指,恨不得把他彻底看穿。丢掉烟头道:“情况到底如何了,你先说说。” 严步高大致汇报了下,郭金柱脸色越来越难看,听完后直接抓起桌子上的水杯摔倒地上,走过去伸出手欲打,愣是忍住收回手握紧拳头,愣了几秒,甩手扬长而去。 郭金柱先赶到了医院查看情况,眼前的一切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立马掏出电话打给市卫生局局长,让立马调配所有有经验的医护工作者前往黑山县。 县长靳荣光得知郭金柱来后,急忙赶往医院陪同着假装汇报。郭金柱连看都没看一眼,又驱车赶往小王村。 情况基本掌握,郭金柱马不停蹄赶往省里汇报情况。 赵昆生从中央到西江省,基层工作经验不足,又对当地不熟悉,很多工作都是在一边摸索一边干,比起经验丰富的章秉同不知差多少倍。面对黑山县出现的情况,他也有些束手无策。 郭金柱态度诚恳,在赵昆生面前保证,三天内一定要控制疫情。 赵昆生也不想把这事捅出去,道:“金柱同志,这次事件能不能处理好,是对你工作能力的考验。完了让我卫生厅派一支队伍下去指导工作,如果控制不住,那我也无能为力了。” 从赵昆生办公室出来,郭金柱出了省政府大门准备回西州,看到对面的省委大楼,思考再三,决定和章秉同书记汇报此事。 严格意义讲,郭金柱能走到今天,完全得益于蔡润年在背后说话。也就是说,他是原省委书记黄继阳的人。 郭金柱脾气暴躁,口无遮拦,得罪不少人。特别是因为好友侯永志的事,得罪了副省长邱远航。而邱远航与章秉同又走得近,不必多言,谈话中无意捅一刀子,足够郭金柱吃一壶的。 章秉同并不喜欢郭金柱,除了他的性格外,更多是因为黄继阳提拔上来的人。 郭金柱战战兢兢走进章秉同办公室,将黑山县的情况如实汇报。本以为章秉同会大发雷霆,没想到他稳如泰山,坐怀不乱,四平八稳问道:“金柱同志,事情既然发生了就应该积极应对,我只想知道你在这件事做了哪些工作?” 一句话问得郭金柱面红耳赤,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章秉同停顿了几秒,道:“行了,这事我知道了,你回去抓紧时间解决吧,一定不行我再派人下去,好吧?” 越是这种态度,郭金柱心里越没底,还不如破口大骂一通。试图解释,被章秉同拦了下来,道:“你是老同志了,我相信你能够处理好这事的,回去吧。” 从章秉同办公室出来,郭金柱马不停蹄回到西州市。 第一件事他立马召集抗击**组成部门召开紧急会议,要求会后全部进驻黑山县,从物力人力财力全面保障,务必要在短时间内把疫情控制住。 陆一伟回到黑山县后,市里派下来的队伍已经陆续到位。与此同时,范荣奎在请示赵省长后,从平康市抽调了一批专家也正在赶来。 再次见到严步高时,如同落汤的鸡,奄奄一息坐在那里发呆。 陆一伟知道这事有些对不住他,但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试图解释,却被严步高拦了下来。道:“一伟,你不必解释了,这事我不怨你,你做得对。其实我早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但我还是让你去搬救兵,为什么?不过是想借你之口把这事传出去,也好保全我的颜面。” “严书记,事情既然这样了,那我们更应该积极应对,配合市里打好这场攻坚战。”陆一伟信心满满,为严步高打气。 严步高摆摆手,无奈地苦笑道:“一伟,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陆一伟不解地问道。 其实严步高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下一步将意味着什么。如果不出意外,今晚之前自己的位子就会被别人取代。他有气无力地道:“不为什么,我想在这里多坐一会,你去吧。” 看到严步高心力憔悴,面色难看,陆一伟没打扰他,轻轻地关上了门悄悄离去。 严步高坐在那里,耳边传来阵阵救护车划破天际的响声。他望着窗外,一缕初春的阳光洒在脸上,有些刺眼,但十分温暖。他贪婪地享受着,伸出手触摸,冰冷的手却感受不到阳光的泽惠。 阳光渐渐偏移,移到即将死亡的红豆杉上,又照到地板上折射到墙上仅有的一面锦旗上。“先进工作县”,这是他到黑山县荣获得唯一荣誉。然而,其含金量远远不如“红旗工作县”。此时此刻,显得格外暗淡。 回顾自己在黑山县的“戎马生涯”,几乎没一件值得自己骄傲自豪的事。到底是自己不努力,还是环境不允许?他从自身查找原因,可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严步高缓慢地坐起来,看着桌子上一堆还没批阅的文件,心情无限惆怅。此时,办公桌上的电话以及手机此起彼伏地响着,他不理会,而是站起来走到窗台前拿起喷壶仔细照料着红豆杉。 “你就这样离我而去了吗?”严步高看着奄奄一息的红豆杉,忍不住掉眼泪。突然,他做出个惊人的举动,拿起剪刀疯狂地把红豆杉剪碎,然后连根拔起,丢到一旁的垃圾桶里。 完成了一系列工作,严步高坐在沙发上看着空荡荡的花盆,仰天大笑起来…… 县长靳荣光远比严步高聪明得多,以前不闻不问,现在投入十二分精力卖命工作。这不是给郭金柱干,而是给自己的前途干。严步高倒了,他能躲过去吗? 看来,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当天晚上,靳荣光累倒在工作岗位上。 经过一番抢救,靳荣光总算醒了过来,睁开眼立马要下地,被护士强行拦了下来道:“靳县长,你的身体要紧啊。” 靳荣光一把推开道:“我的命要紧,还是群众的安全要紧?” 医院院长闻讯赶来,再三劝说道:“靳县长,你的血压已经到了临界值,你不能再这样拼命工作了。” 靳荣光置生死于度外,凌然道:“我死了怕什么,群众的利益高于一切。”说完,推开院长阔步走出了病房。 上了车上,靳荣光赶紧吃了两片降压药,问司机:“郭书记来没来?” 司机是靳荣光的心腹,道:“郭书记来转了一圈就回去了。” “哦。”靳荣光有些失望,又问道:“那郭书记知道不知道我昏倒的事?” “这……我不清楚。” “哦。”靳荣光想了想,管他呢,这事肯定有人会说。 “不过,我听说郭书记临走时把陆一伟一并带走了。”司机道。 “啊?真的?”靳荣光知道此举意味着什么,一切成为泡影。 0870 凌晨四点,市委大院依然灯火通明。虽是初春,寒冷依旧。 郭金柱连续抽了三根烟后,狠狠掐灭抬起头道:“一伟,你参加工作几年了?” 陆一伟有些摸不着头脑,有什么事白天不能说嘛,非要大半夜叫来。不过他似乎预感到什么,此事绝对与严步高有关。道:“郭书记,到今天毛算有十二年了。” “哦,一直在基层工作吗?” “对,除教过一年书外,基本上都在基层。” “好。”郭金柱提了提神道:“我问你,小王村爆发**疫情你知道吗?” 陆一伟心里一慌,惭愧地低下头,点了点头。 郭金柱脸色一沉,声音靠后道:“为什么不向我汇报?” “我……我……”陆一伟不知该如何回答。 “抬起头来!”郭金柱突然大声一喝,本来犯困的陆一伟一下子清醒过来。 “一伟,你虽然没有跟我干过,但你跟着志远这么多年,最起码的政治觉悟应该有吧?严步高可以欺瞒我,你也能这么做吗?太让我失望了。”郭金柱双手在空中比划了下,不知该往哪里放。 陆一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诚恳地道:“郭书记,这件事我确实做得不对,我接受组织的处分。” “如果处分了你能化解这场危机那就好咯!”郭金柱无力地靠在椅子上。 陆一伟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郭金柱。与从前相比,他老了。头发本来就稀少,现在更少了。而且两鬓隐现白发,甚至还有染发留下的残根。眼角的皱纹增多了,眼窝比以前更深了,而且变得浑浊。牙齿由于抽烟过度,几乎找不到一颗白的。 郭金柱变成如此,都是操劳过度而至。都说官员百毒不侵,一天到晚烟酒不离,辗转各种酒席,成日浑浑噩噩,时常回到家不省人事。他们真的愿意吗?我想,换做任何人都不愿意如此活。可为了实现自我人生价值,今天所做的一切都又是心甘情愿的。 据陆一伟所知,郭金柱被高血压、糖尿病、胃病、前列腺等多种疾病的困扰,而这些疾病都是长年积累下来的,他不过是官员的一个缩影。 陆一伟心疼他,却不知该如何宽慰。或许,自己的高度还不够,压根站不到他的角度思考问题。 两人沉默了许久,郭金柱叹了口气又点上烟道:“一伟,我这个市委书记当得真累,有时候常常想,我拼死拼活到底为了什么,难道就为了这个位置吗?其实不然。我记得我父亲去世时告知我,希望我能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那时候我不理解,到底怎么做才能对社会有用呢,但现在我理解了。” “我手中有了权力,可以不夸张地讲,只要我随便一个举动,就能影响到全市50多万百姓的生活,但我并没有如此做。我是农民的儿子,对农民还是有感情的。这么说你能理解我吗?” 陆一伟明白郭金柱这是肺腑之言,而且很少在别人面前提及,道:“郭书记,其他人不理解你,但我能切身体会,为了西州市,你确实付出了许多。” “是吗?”郭金柱摇摇头道:“说出这话我自己都不信。在西州市近三年,我没有给西州人民做出贡献,而如今,还给西州人民带来了灾难,这是我的失职。” “不不不!”陆一伟连忙道:“郭书记,黑山县发生疫情,这是全国范围的,与你没有多大关系。” “能没关系吗?”郭金柱突然冷笑,道:“这都怪我,成日里坐在办公室只听汇报,而不下去实地查看,才导致今天悲剧的发生。这件事,我会向省委领导做出书面检讨。” 郭金柱发了一通牢骚,回到正题上,道:“一伟,你和我说句实话,黑山县现在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 陆一伟道:“郭书记,因为我不分管卫生,这件事我参与的少,但据我了解,小王村全村100多户人家,将近有一半的人已被传染,而到医院医治的,仅仅是病情比较严重的。” 郭金柱倒吸一口凉气,又问道:“黑山县地处偏远,怎么就好好地出现**疫情?” “据我了解,小王村有一部分人在京城当建筑工,前段时间偷偷跑回来了。所以……” “哦,原来如此。”郭金柱冷静想了半天道:“如果这件事你负责,你会怎么做?” 陆一伟吓了一跳,道:“郭书记,我……” “说,说错我不怪罪你。” 陆一伟定了定神道:“郭书记,非常时期就必须采取非常手段,首先要切断通道,防止新的病原传进来,也防止传给其他地方。其次是高压施政,对全县领导干部压倒性管理,谁要是不服从管理直接抓典型杀一儆百,同时要大力嘉奖,对表现积极的一定要大力重用。再次是安抚群众,只要群众情绪稳定,一切都好说。要是群众不信任政府,即便再努力都是徒劳。最后要掌控舆论。这个时候舆论宣传最为重要,如果妖言惑众,或者别有用心之人散播谣言,势必对开展工作是极其不利的。” 郭金柱一边听一边点头,道:“你这几个措施非常有可操作性,是该如此管理。要是严步高能有你这政治觉悟,也不会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唉!” 陆一伟宽慰道:“郭书记,严书记他也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其实他还是积极工作的。” “别替他说话了,提起他我就生气!”郭金柱态度急转,坐起来看了看表道:“一伟,现在是凌晨四点半,再过半个多小时天就亮了。你听好,我现在郑重宣布,黑山县委工作暂由你接管主持。” “啊?”陆一伟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心翼翼问道:“郭书记,您……” “对!”郭金柱一本正经道:“你没有听错,明天一早我就召开常委会,免去严步高县委书记职务,你的级别还是副处,当县委书记还不够格,这没关系,你来主持工作。有什么要求吗?” 陆一伟一下子明白了,连忙站起来摆手道:“不不不,郭书记,这个担子太沉重了,我拿不下来,您还是派有经验的老同志下来吧。” “一伟,我刚才说了那么多你怎么不理解我的苦心呢!”郭金柱道:“但凡有合适的人,我还会霸王硬上弓,让你硬上?再说了,能不能处理好这次疫情,对你是一种挑战,也是一次机遇。如果你成功化解危机,扶正顺理成章,我想其他人也不会有什么看法。即便不成功,只要你努力了,我不会怪罪你。” 陆一伟还是不敢相信,道:“郭书记,谢谢您对我的信任。但我资历不够,经验不足,即便主持工作,怕下面的人不服啊。” “谁敢不服?”郭金柱瞪大眼睛道:“谁敢不服你给我报上来,老子一个个把他们收拾了。我倒要看看,谁敢在这个当口往枪口上撞。”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陆一伟再不接着就有些不识抬举了。他立正稍息道:“郭书记,既然你如此信任我,我也不会让您失望,一定会妥善解决这次疫情,向您交一份满意的答卷。” 对于陆一伟,郭金柱还是了解的。人品没得说,工作也比较积极,但有时候总缺少点魄力,或许这与工作经历有关。点头道:“好,一伟,我在省委章书记面前承诺,三天内要控制疫情,说到做到。我现在把黑山县交给你,你必须给我干得漂漂亮亮的。” 陆一伟信誓旦旦道:“请郭书记放心,我一定尽力。” “好了。”郭金柱松了一口气道:“该说的我也说了,接下来就看你的表现了。可以说,我把全部赌注都押到你身上了。能不能成功,一切掌握在你手中。” 陆一伟深知肩上的重任,重重地点了点头。 “有要求吗?现在没人,你现在提出来,我一并给你解决。” 陆一伟想了一会道:“郭书记,我想向您举荐一个人。” “谁?” “纪委书记吴世勋。” “可以!”郭金柱毫不犹豫道:“你想把他放到什么位置?” “县长。” “……”陆一伟提出的这个要求确实有些难办。他从政这么多年来,还从来没听说过纪委书记直接奔到县长位置上。但现在情况危急,破格提拔也不是不可能。他想了一会儿,指着办公桌上的电话道:“你现在给吴世勋打电话,让他马上过来。” 陆一伟看了看外面的天,道:“现在吗?” “对,就现在。”郭金柱道:“你用我的座机打,吴世勋他不敢不接。” 果不其然,吴世勋在睡梦中接到电话差点没骂娘,但看到郭金柱的座机一下子清醒了。得知情况后,立马动身往市里赶。 “行了,你先回去吧。”郭金柱道:“有些事我们随后再探讨。记住,你必须给我拿出铁腕手段,雷霆作风,要是震慑不住,我拿你是问!” 0871 陆一伟从市委大院走出来后,远处层峦叠嶂之上,迷蒙云雾之中,隐现的阳光勾勒出巨人的身影,渐走渐近,穿梭在晨霭升腾的大街小巷。忽然间,太阳啄破黑暗的蛋壳,一轮嫣红的朝阳冉冉升起。刹那间,天地霞光四射,流光溢彩。 阳光洒在陆一伟俊朗而冷毅的脸上,如同米开朗基罗刻刀下的大卫,深邃而凌厉的眼神凝视着前方,双手自然下垂,略握着拳头,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 一晚上未睡,但他没有丝毫困意。直到现在,他都如同做梦一般,压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狠狠掐了一下大腿,感觉到疼痛后,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倒不是因为火线提拔而激动异常,而是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 李二毛已经把车停到楼底下,陆一伟却丝毫未发觉,嗤嗤地站在那里发呆。他知道,郭金柱现在把他扶上来不是让他享受了,而是临危受命,直面危机,短时间内救火救急,消除影响。这份沉甸甸的担子,让他难以承受。 如何做,做什么,怎么做,一连串疑问涌上心头。以自己的资历回去发号施令底下的人会不会听?群众答应不答应,其他县领导接受不接受,严步高和靳荣光会服气吗?要是不能化解这场危机,自己的前途又该走向何处…… 李二毛看到陆一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以为发生什么事了,赶紧下车走到跟前小声道:“陆书记,我们现在回去吗?” 陆一伟一下子回到现实中,盯着李二毛看了许久,把李二毛吓得不轻。他有些恍惚地上了车,摆了摆手道:“回黑山县。” 车子缓缓驶出市委大院。拐弯时,陆一伟看到阳光正好照射在市委大楼上悬挂着的国徽,是那样的庄严和肃穆。他注视了许久,直至消失在视线中…… 回到黑山县,陆一伟突然心跳加速,随着距离县委大楼越来越近,心脏如同拨浪鼓似的剧烈地摇摆,他把手按到胸口试图平静,却难以平复。 车子停了下来,陆一伟靠在座椅上闭目深思了良久,然后深呼吸一口气,沉着地打开车门,昂首挺胸,迈着矫健的步伐阔步向黑山县的最高权力机关走去。 此时此刻,几乎没人知道陆一伟升迁的消息。进进出出的工作人员依然像往常一样很随意地和他打招呼。 陆一伟从来不摆官架子,加上年轻,不管见了谁都会一个浅浅的微笑,哪怕是打扫楼道的清洁工,他都会点点头,给人感觉十分亲民,容易接近。正因为这性格,陆一伟不论在群众中还是在机关干部中,都有较好的口碑。 “陆书记,您今天来得可够早的啊。”一位县委办的工作人员开玩笑地道:“起这么早,是不是和哪位美女晨跑了,哈哈。” 陆一伟没有因为即将主持工作而得意忘形,笑着道:“县里都这情况了,我还有心思跑步,你倒是潇洒,昨晚值班了?” “可不是。”工作人员愁眉苦脸地道:“市委郭书记都是凌晨三四点走的,我这个小罗罗哪敢早走。再说了,严书记一晚上没回,我且敢擅自离岗。” “什么?严书记一晚上没回?”陆一伟有些惊讶地道。 “可不是嘛,就是现在严书记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工作人员道:“陆书记,待会你上去劝劝他,这样下去身体那能吃得消。” “哦,知道了。” 陆一伟快步走上三楼,刚拐弯就碰到严步高的秘书小刘。正准备发问,小刘先道:“陆书记,严书记让您去他办公室一趟。” 让陆一伟好奇的是自己刚刚回来,小刘就出现在这里,难道严步高已经知道了?他点点头道:“好的。” “陆书记!”小刘突然叫住陆一伟,小声地道:“陆书记,严书记可能心情不太好,待会您好好安慰下他。” 陆一伟走到门口抬起手准备敲门,又放了下来。他不知道见了严步高该说些什么,如此见面实在有些尴尬。 正想着,门已经开了。严步高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声音低沉地道:“进来吧。” 陆一伟进去后,一眼就看到种植红豆杉的花盆空荡荡的,而在门后的角落里,一团枯褐色的红豆杉奄奄一息躺在那里,已经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风采。 严步高反应迟暮地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烟点燃,对着空中吐了烟圈道:“一伟,你说有些事真的太奇怪了,那盆红豆杉前天还有复活的迹象,而在昨天一下子就死了,唉!” 陆一伟看着严步高凹陷的眼神,一下子老了许多。如果仔细观察,两鬓一夜之间冒出了白发。烟灰缸里的烟头塞得满满的,一旁扔着三四个空烟盒,衣服上沾满烟灰,他都来不及拍打。要在往日,严步高十分注重形象,绝不会以这种面貌出现。 中国官场语言博大精深,自古如此。看似在说花,其实在影射自己。陆一伟道:“严书记,其实这花再施施肥,或者在太阳下多晒晒,一定会焕发生机的,你何必这么早就把它给你拔了。” 严步高轻缓地摇摇头道:“不行啦,它的根子已经彻底腐烂了,即使有回天之术,也无力挽救了。” 陆一伟有些同情他,宽慰道:“严书记,您何必这么悲观呢,树挪死,人挪活,即便树死了,你照样会一路坦途。” 严步高突然脸色骤变,两道寒光死死地盯着陆一伟,足足盯了十几秒,然后又变得柔弱起来,颤抖的手夹着烟试图往嘴里送,一下子没夹稳掉在地上。他又弯下腰捡了起来猛抽了几口,狠狠地插进烟灰缸里,尽管已经完全熄灭,大拇指还要狠狠地碾压着,直到烟头变了形才算作罢。 “一伟,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非常失败?”严步高问道。 陆一伟一脸茫然道:“您好好地说这事干嘛?” “回答我!” 陆一伟不假思索地道:“严书记,到今天为止,我来了黑山县一共298天,再过两个多月就满一年了。这半年多来,您就像我父亲一样,默默地在背后支持我,鼓励我。可以说,我每提出一个方案,您肯定会欣然同意并付诸实施,而且效果非常好。您就好比整合教育一事来说,您至始至终都支持我,如果没有您,我也不可能顺利实施。所以,从我的角度,我一直拿您当榜样,非常敬重您。” 陆一伟讲话滴水不漏,颇有技巧,看似正面回答严步高的问题,其实都回答了。 严步高听后心里暖暖的,频频点头,甚至眼眶有些湿润。感慨地道:“一伟,我在黑山县待了两年多,或许这是第一次听到真心话,我很欣慰。” “当初你到黑山县挂职时,其实我并不看好你,有意把他拉拢过来替我做事。但后来你的种种表现让我刮目相看。你是个非常优秀的人才,不过在黑山县你的才华施展不开,这点我有责任。” 严步高继续道:“我当初来黑山县时,和你一样有激情有梦想,想轰轰烈烈地干一场,至少不给一生留下遗憾。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堕落了,不思进取了,更多的时候是在考虑私欲,而不把心思放到发展上。我昨晚整整想一晚,一切释然了。” “黑山县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经济止步不前,环境脏乱不堪,纪律慵懒涣散,治安一塌糊涂,群众依然停留在当年的生活水平,没有丝毫改变。特别是应对这次**疫情,我刚愎自用,自以为是,听不进劝,才导致今天悲剧的发生。如果我当初听了你的,或许就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了。” 严步高停顿了下仰天长叹,又不自觉地摸烟盒,点燃接着道:“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昨天郭书记打了我,我非但不恨他,反而感激他。是他把我一巴掌拍醒,然而,太迟了。” 严步高把桌子上反着的稿纸反过来道:“一伟,辞职报告已经写好了,待会我就去市里亲自向郭书记谢罪。同时,我会大力举荐你接替我,出任黑山县的下一任县委书记。” 看来严步高还不知道消息,陆一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假,但该表演还得表演,假装惊奇地站起来道:“严书记,这可万万使不得啊,你要是真走了,谁能在这个时候力挽狂澜,救黑山人民于水火之中?” 严步高冷笑道:“我们国家最不缺的就是官员,走了我一个严步高,会有千千万严步高撑起这片天。我已经下定决心了,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这时,陆一伟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一看,是吴世勋的。他知道对方要说什么,可在这种场合接电话实在有些不妥,匆匆挂掉正准备说,严步高办公桌上的电话也响了。 严步高往前凑了凑,接了起来。接电话的同时,一直盯着陆一伟看。慢慢地,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停地点头。 陆一伟摒住呼吸,躲开了严步高的眼神。 过了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挂断声。而严步高依然把话筒放在耳边,久久不肯放下。少顷,话筒慢慢地滑下来,严步高重重地往座机上一放,把陆一伟吓了一跳。 严步高的手还在座机上,而脸色变得出奇难看。眼神迷离,狠狠地抽了口烟,直接丢到地上,用脚使劲揉碾。 严步高再次拿起电话,按了一连串数字拨了过去:“通知县四套班子及各单位一把手,半个小时后到大会议室开会。”说完,再次猛地挂断。 “市委副书记周天玺和市委组织部长赵德恩已经在来得路上,我就不通知你了,待会准时参加。”严步高有气无力地道。 陆一伟想要说什么,严步高抬手打断道:“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陆一伟回到自己办公室,吴世勋再次打了过来。 “一伟,恭喜啊!”吴世勋在电话那头乐呵呵地道。 陆一伟心里五味杂陈,完全没有那份喜悦。尤其是看到严步高的状态,心里存有的一丝欣喜也荡然无存了。淡淡地道:“同喜。” 吴世勋心情高涨,谁能想到在仕途走到尽头突然焕发第二春,简直是上天眷恋。他充满感激地道:“陆书记,您的建言之恩我吴世勋铭记于心,您放心,我知道自己扮演的什么角色,定会全力以赴配合你,支持你,当好你的副手。” 陆一伟靠在窗台上,道:“吴县长,在您前面我永远是个小学生,今后还得靠你多加指点。” 听到陆一伟已经改了称呼,吴世勋激动地道:“陆书记客气了,我希望我们俩能够精诚团结,步调一致,先把眼下的难关度过再说。至于以后,一切以你的发展思路为准。” “好,等你回来。” 陆一伟挂掉电话,心情无比惆怅和愧疚,倒像是自己夺了严步高的位子似的,可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 楼底下的桃花已经发了芽,有的已经迫不及待地长出了花骨朵,用不了多久,桃花满园,桃香遍野。 张志远在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来了电话。道:“一伟,恭喜的话我就不多说了,郭书记既然信任你,那你就要好好干,一定要干出个样子来让别人看看,你陆一伟不是花拳绣腿的空架子,而是货真价实的真本事。” 有了张志远的鼓劲,陆一伟变得信心十足,点头道:“张书记,我知道该怎么做。” 张志远继续道:“平康市现在的**疫情基本得到控制,但我现在不能离开,还得严防死守,防止死灰复燃。要不然我就亲自过去一趟为你道喜,这杯喜酒先记着,等你成功控制黑山县的疫情后,我们再好好地喝。我虽然帮不上你,但我可以给你分享几条经验。在这个当口,你不要怕得罪人,更不怕受处分,既要树立反面典型,又要树立正面典型。同时,必须拿出狠心,要不然啥都做不成,明白吗?” 张志远的话让陆一伟很是感动,他就像一位长者,一路默默地护佑着自己前行。每走一步,他总会及时出现出手相助。都说人生难得一知己,有这样的知己,足矣! 非常时期,没有人敢掉链子。全县领导干部早早地到了会议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谁都知道严步高要倒霉了。有的人高兴,有的人叹惋,但更关心的是谁来接任他。然而,几乎所有人都不会把目光放在陆一伟身上。 会前,市委副书记周天玺和市委组织部长赵德恩约见了陆一伟。他们俩得知消息后同样倍感震惊,郭金柱怎么会违反程序火线提拔如此年轻的领导干部?但一把手发话了,他们只有执行的份。 “陆一伟同志,我们长话短说。”周天玺道:“由于严步高同志的指挥失误,黑山县的**疫情已经告急。经过市里慎重考虑,决定免去严步高同志县委书记的职务。” “关于你的情况郭书记都讲了,如果按照正常程序,还有很多程序要走。但黑山县情况危急,刻不容缓,繁琐程序就免了,暂由你主持黑山县委工作,你有什么意见吗?” 陆一伟目光焦距,巍然正座道:“我服从组织的安排,没有任何意见。” “那好,既然没意见我们马上开会。”周天玺回头问赵德恩:“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赵德恩摇了摇头。 会场,讨论声不绝于耳。就在这时,所有人都注意到一个细节。一个工作人员悄悄地上主席台把严步高和靳荣光的席位牌撤走,换上了陆一伟和吴世勋的席位牌。 顿时,会场哗然一片。所有人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一切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过了一会儿,周天玺和赵德恩走在前面步入会场,会场一下子安静下来。陆一伟和吴世勋在后台苦苦煎熬等待着,竖起耳朵倾听着外面的一切。 严步高和靳荣光没有参会,这是陆一伟没有预料到的。他不知道这是市里的安排,还是两人的意见。不过仔细想想,他们也觉得丢人,市里也有意顾及他们的颜面。 赵德恩宣读市委的任命决定后,将二位请到了主席台。 陆一伟走出来的瞬间,底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他身上,个个脸上茫然。如果说得知这一消息时异常紧张,现在反而感觉不到任何紧张。 陆一伟坐下后扫射一圈,目光刚好与副县长郭振彪相遇。郭振彪的倒三角眼睛本来就犀利,此刻更显得异常阴险,充满了惊奇和妒忌。 按照会议议程,陆一伟和吴世勋是要发言的。但现在的形势不同平常,周天玺直接给砍掉了。 接下来,周天玺代表市委作了重要讲话。他说,让陆一伟同志主持县委工作,让吴世勋同志代理县长职务,是市委市政府深思熟虑,慎重考虑的。陆一伟同志思路开阔且清晰,既有文化又有能力,而吴世勋同志在黑山县工作将近十年,对当地知根知底且工作经验丰富,完全能胜任。 他强调,既然是市委选派的,全体领导干部就必须服从命令。如果谁要是不服从,不执行,定会严肃追究相关责任人的责任…… 会议很短,十多分钟就结束。周天玺和赵德恩匆匆道别,陆一伟和吴世勋送出门外,而会场的人久久不肯散去…… 0872 “陆书记,我们上去吧,楼上还等着开会呢。”县委办主任吕天明站在一旁道,还不忘把陆一伟身上的烟灰轻轻拍掉。 陆一伟望着远处的车影,挥了挥手道:“让同志们散了吧,今天不开了。”说完,对吴世勋道:“吴县长,走,去我办公室。” 回到办公室,吴世勋还处于梦游状态。一晚上时间,就来了一次人生大转折,直接从纪委书记蹦到县长的位置上,做梦都不敢想。然而,一切已成为事实。 吴世勋亲自为陆一伟点燃烟,道:“陆书记,今天早上郭书记和我谈话时把情况都说了,真心感谢!” 陆一伟此时哪有心思谈这些,摆摆手道:“吴县长,现在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面对黑山县当前的情况你有什么想法?” 吴世勋虽不过问县里的事,但情况了如指掌。道:“我认为当下应该做两件事,一是想尽一切办法控制疫情,一是不惜一切代价抢救病人。” 陆一伟点点头道:“有没有具体的举措?” 吴世勋道:“小王村的形势已经告急,如果再不及时控制,后果不堪设想。我建议将该村立刻封锁管理。第一,将通往外界的道路全部切断,在危险未消除之前不准任何人进出。第二,调动公安、武警战士将该村围起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把小王村箍成铁桶,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第三,紧急调配一批物资,至少要保证该村半个月的生活问题。第四,开展防疫工作,24小时不间断消毒清洁,并设立隔离区,对疑似病例进行隔离观察,要是没有问题再放出来。” 吴世勋的办法具有可操作性,陆一伟频频点头道:“好,就按你说的办。咱俩来分个工,你主要负责控制疫情,我负责抢救转移病人,怎么样?” “可以。”吴世勋信心满满地道。 关于控制疫情,陆一伟其实早有想法。接着道:“除了小王村,你还要做以下工作:一,从即日起,全县中小学全部放假,何时开学另行通知。二,全县所有娱乐场所及人员密集型场馆全部关停,如果有人不服从,直接让工商、公安查封。三,对全县所有交通路口进行24小时管制,只准出,不准进,尤其是要外出务工返乡人员进行防范。如果一定要返乡,划出一块指定场所,密切监控两天平安无事后才能自由。必要时,直接把路给挖断。四,从今天开始,让纪委干部全部下乡督查,对工作不力,落实不力的党员干部就地免职,对工作积极,表现良好的可以大胆任用。” 吴世勋没想到陆一伟手段如此强硬,有些担心地道:“陆书记,学校放假可以,但关停娱乐场所是不是有些太严厉苛刻了?” “一点都不苛刻!”陆一伟冷静地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再有人感染,我们那承担得起责任?郭书记说了,三天内控制疫情,这肯定不可能完成,但我们必须拿出十二分精神来应对疫情,就按照我说得做。另外,待会你过问下财政局,看看县财政还有多少钱,先拿出500万拨给卫生部门。” “好,我马上去落实。” 吴世勋进入角色很快,完全适应县长的位置。走出陆一伟办公室后,迅速安排政府办通知相关单位召开会议。 陆一伟没有吴世勋经验丰富,一时间转换不过角色,甚至有些如坐针毡。但郭金柱把这个担子压给他,硬着头皮也得在前面顶着。 范荣奎来电话了。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道喜,反而担忧地道:“一伟,谁让你答应郭金柱了?黑山县如今这形势是你能把控得了的吗?稍有不慎,一切矛头就对准了你,到时候你能躲得了吗?” 陆一伟心平气和地道:“爸,既然郭书记信任我,我就得拿下来。借这次机会,我也正好锻炼一下。我虽然没有十足把握能够控制住,但只要措施得当,行动快速,物资到位,应该问题不大。” “鲁莽!你还是太年轻啊,唉。”范荣奎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事到如今,已经不可能改变局势,陆一伟是自己的女婿,无论如何都得帮一把,道:“既然如此,我不能坐视不管。我现在马上再组织一批专家前往黑山县,再调配一批医药品和医疗器械一并带过去,你好自为之吧。”说完,挂断了电话。 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人,陆一伟侧头笑笑,把手机放在办公桌上。 “小康!”陆一伟大声喊了一声。 此时,赵小康正在门口候着,随时等着陆一伟召唤。得知陆一伟主持工作后,异常激动,他知道此举意味着什么。一时间,在县委办排具末位的赵小康一下子成了“头牌”。 “陆书记,您找我?”虽然面对是同一个人,但对方的身份已经转变,以前讲话可以随便,现在不行了。赵小康说话时声音有些颤抖。 “通知宣传部宋德福,政府赵建成,政法委马天良,公安局孟虎斌,现在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好,我马上去。”赵小康马上往外跑。 “等等!”陆一伟又想起了什么,道:“你再通知卫生局郭晓峰也过来,待会让他们一个个进来,你在门口候着。” “好。” 等待得过程是漫长的,陆一伟备受煎熬,忐忑不安。这是他真正意义上以主持县委工作的身份与部下见面,下面的人服气不服气,配合不配合,答案马上揭晓。 宣传部长宋德福第一个赶到,进门就抱拳祝贺。由于对方在黑山县资历最高,又是本地人,陆一伟亲自起身迎接。宋德福见陆一伟如此态度,诚惶诚恐连连道:“陆书记,您太客气了。” 坐定,陆一伟谦虚地道:“宋部长,我作为晚辈,理所应当尊敬你,在你面前我始终是小学生。” 宋德福16岁就参加工作,熬了一辈子最后混了个宣传部长,这届干完就到了退休的年纪了,也算是功德圆满了。此人表面上嘻嘻哈哈,不过问时事,但心里跟明镜似的,对黑山官场一清二楚。他分管着不痛不痒的部门,长此以往人们忘记了他的存在,只知道他是个宣传部长,仅此而已。 陆一伟想要坐稳位子,必须要把宋德福拉拢过来,得到他的支持。如果没有他的支持,这个位置终究是坐不稳的。作为黑山县元老级人物,宋德福表面看没本事,实则背后掌握着一股神秘力量,能直接影响黑山官场局势。即便是飞扬跋扈的郭振彪,都不敢得罪他。 宋德福是文人出身,各类篇目时常见诸报端,其书法作品在整个西江省都小有名气。因为他的文与才,得到大批文艺工作者的拥护和追捧。 前车之鉴,历史证明,不论在哪个朝代都不能得罪文人。文人读书多,时常爱发牢骚,架不住那天给你写黑帖,让你防不胜防。另外,文人气节高,心眼小,得罪他们没好下场。宋德福作为黑山县文坛领袖,得到他的支持无疑堵住了部分人的嘴。 此外,宋德福还是离退休老干部的精神领袖,这一群体绝不能忽视。换句话说,只要这部分人支持陆一伟,其他人可以不管,其能量大得惊人。他们手中不仅掌握着本县官场的资源,而且在外都培养了不少才干,他们一句话,地动山摇。 还有,宣传舆论工作是干好一切工作的重中之重,陆一伟历来重视宣传工作。所以,他无论如何都得拿下宋德福。 对于陆一伟,宋德福印象并不深,只知道他是个挂职干部,结束后就调走了。万万没想到一下子成为黑山县的一把手,让他始料未及。不过得知他与市委书记郭金柱是老乡后,一切都清楚了。 总体来说,宋德福对陆一伟印象还不错,至少没有到了讨厌的程度。 宋德福笑笑道:“你年轻有为,工作能力强,先前做得一些事在群众中口碑很好,尤其是整合教育资源,得到很大一部分人的赞许。此番市里审时度势让你主持县委工作,是非常正确的选择,我坚决服从上级组织的安排。” 宋德福有此态度,陆一伟放松了许多。道:“宋部长能够支持陆某,不甚感激。然而,临危受命,情况紧急,我有些力不从心啊。” 宋德福眼珠子转了一圈,直截了当道:“陆书记请说,需要我为您做点什么?” 宋德福果然是聪明人,一点就透。陆一伟也不兜圈子,直接道:“近两天,社会上谣言四起,以讹传讹,故意把**疫情妖魔化,闹得群众人心惶惶,这样下去十分危险。我希望你能把好宣传口,利用电视台、报纸等多种平台积极正面引导宣传。比如说电视台,是全县群众最直接的了解窗口,我建议开通个专栏,每日定时发布信息。而发布信息的人,希望你来做。” 宋德福想了一会道:“陆书记,让我来发布信息有些不合适吧?” “完全合适。”陆一伟坚定地道:“您德高望重,基本上全县人民都认识你,你说一句话比任何人都管用,所以……” 宋德福踌躇良久,道:“那好吧。” 宋德福的态度让陆一伟很是欣慰,站起来动情地道:“宋部长,黑山县能不能成功挺过这一关,离不开你的大力支持,我谢谢你了。” 宋德福微微颌首,握手道:“陆书记客气了,说谢谢的应该是我。黑山县是我的家乡,家乡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不站出来谁站出来。让我们携手共济,共同应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宋德福走后,陆一伟松了口气。不管他是不是真心的,至少在应对疫情面前能够认清形势。 政法委书记马天良进来了。进来后早早撅着屁股伸出双手,脸上堆满笑容道:“陆书记,您能在这个当口站出来主持工作,是黑山人民的大幸啊。” 马天良属于那种见风使舵之人,不管对方是谁,有奶便是娘。对于这种人,陆一伟压根看不起。但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不能因喜好而延误时机。 陆一伟没有过多客套,道:“马书记,当前的情况你也知道了,形势不容乐观,给全县治安带来很大压力。从现在起,我希望你能调动全县所有公检法司执法队伍,积极投身到这场战役当中来。” 马天良频频点头道:“这没问题,我待会就开会安排。” “要注意这么几个细节。”陆一伟叮嘱道:“所有娱乐场所必须在今晚之前全部关停,这事我已经交代吴县长了,你要积极配合。此外,每个路口都要安排三到五名警察把守,而且要实行24小时巡逻制度。对于破坏治安的或不服从管理的,直接拘留,绝不姑息。” 听到这事,马天良犯难了。要知道,黑山县主要的娱乐场所是张东子开的,关停他的门店这不要命嘛。支支吾吾道:“陆书记,全部关吗?” “对,必须全关。”陆一伟决绝地道。 “呃……好吧。”马天良犹豫地点了点头。 马天良走后,赵小康进来道:“陆书记,赵县长和孟局长在政府会议室开会,他们开完会马上过来。卫生局郭局长过来了。” “哦,让他进来。” 郭晓峰满头大汗进来了。厚厚的眼镜片掩饰不了他的紧张,像犯了错误的孩子似的怯怯站在那里,支吾道:“陆书记,我……” “先坐吧。”陆一伟指了指沙发,顺手丢过去一根烟,以这种方式抑制他的紧张情绪。 郭晓峰不敢点烟,神情慌张地道:“陆书记,对于这次**疫情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愿意接受县委的处分。” 陆一伟摆摆手道:“这事不怨你,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得紧张起来,不仅要抓好防疫工作,还要积极配合省里的专家做好医治工作。刚才,我和吴县长说了,给你专门拨了500万元用于此次抗击**,钱不够还可以追加,但必须用到刀刃上,听明白没有?” 郭晓峰一边擦汗一边点头道:“谢谢陆书记,我定会不懈努力,做好各项工作。” “嗯。”陆一伟转念道:“我有个想法,针对**病人的特殊性,我不建议在县医院接受治疗,以防传染到社会中。何况县医院病房紧张,已经远远不能满足需求。所以,我建议把东关镇卫生院全部腾出来,专门接受接诊医治**病人。” “好好好,这个意见好。”郭晓峰连忙道:“我马上回去安排,争取两三天内完成。” “两三天太迟,我们等不及。”陆一伟心切地道:“最迟明天早上将病人全部转移,到时候我会过去察看。” “这……”郭晓峰为难了,但领导发话了,他又不得不听,道:“好,我马上去落实。” 一通谈话结束后,已经快中午。昨晚一晚没睡,陆一伟一直没有困意。而此刻,困意突然袭来,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他回到卧室,刚挨着枕头就睡着了。等他醒来后,已经天黑。 此时此刻,全县各级单位部门都按照县委县府的指示精神积极地行动起来,谁都不敢在这个当口掉链子,严步高和靳荣光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陆一伟起床洗了把脸,坐到办公桌前点燃一支烟,脑袋又在快速运转中。 人人都想当领导,可真把你放到那个位置上,操不完的心,且容你丝毫大意。黑山县在省里挂了号,能不能成功控制直接影响自己的前途,同时关乎郭金柱的前途。可以说,郭金柱把赌注都押到了陆一伟身上。 面对这么大的压力,陆一伟心里完全没底。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能前进。 这时,赵小康敲门进来了。 “陆书记,您醒来了啊。”赵小康关心地道:“下午吴县长过来了,看到您在休息就没打扰。” “哦,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就叫醒我。”陆一伟不敢延误时机,为自己的行为而深感自责。 “嗯,知道了,晚饭已经好了,您先吃点吧。” 陆一伟这时才觉得肚子饿。起身活动了下道:“走,我们一起去。” 机关食堂是县委大楼后院,陆一伟进去后所有吃饭的人都纷纷站起来行注目礼。要在往日,顶多坐在那里点点头。 陆一伟在往常的桌子前坐下,赵小康过来道:“陆书记,您的饭菜在包厢。” 陆一伟没那么多讲究,道:“就在这里吃吧,那儿都一样。” 赵小康小声提醒道:“陆书记,您在这里吃饭,其他人也不自在啊。” 陆一伟抬头扫了一眼,大厅里的气氛确实有些不寻常,个个低头不语埋头吃饭。以前说说笑笑,侃天侃地,时不时还和他开玩笑。今日一切都变了。 “好吧。”陆一伟扶着桌子站起来进了包厢。 饭菜比起从前都变了,让他切身体会到权力的魔力。 “吴县长那边怎么样了?”陆一伟一边吃饭一边问道。 赵小康道:“吴县长今天上午开完会后就到了小王村坐镇指挥,我下午的时候过去看了下,公安干警和防疫人员已经全部到位,进村路口设了卡口,进去都要登记,而且要量体温。另外,村里的学校也腾出来了,吴县长把疑似病例都转移到学校了。” “哦。”陆一伟没想到吴世勋行动如此迅速,看来这步棋走对了。此前对吴世勋的了解,仅仅停留在表面上,而在实践中观察,又是一种层面。 赵小康小心翼翼地道:“有件事不知该说不该说。” “说,别吞吞吐吐的。” “今天下午,吴县长把东关镇镇长给停职了……” “哦。”陆一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道:“还有什么?” “还有,就在刚才不久,张东子和公安局孟局长吵了一架,差点没打起来。” “嗯?”陆一伟放下碗筷道:“因为关停娱乐场所一事吗?” “嗯,应该是。” 陆一伟扒拉着匆匆吃完饭,起身道:“走,我们现在去看看。” 上了街,陆一伟远远地就看到太阳娱乐城门口围着一大群人。走近一看,娱乐城的工作人员站成一排与公安民警对峙着,现场的气氛异常紧张。 陆一伟正准备下车,又返了回来。在车里足足看了十几分钟后,掏出手机打给了张东子。 “你在哪?”陆一伟直截了当问道。 张东子并没有因为陆一伟升迁而怕他,反而气愤地道:“陆书记,你也欺人太甚了吧,不能因为**影响我正常生意,造成的损失谁来给我承担?” “我承担。”陆一伟果断地道。 张东子一愣,他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回答,过了一会儿道:“敢问陆书记怎么承担?” 陆一伟道:“东子,咱俩都是爽快人,就不要兜圈子了。关停娱乐场所的指令是我下达的,主要是为了应对当前的紧迫形势,还希望你积极配合,等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至于怎么承担,欠你一个人情够吗?” 张东子对陆一伟的印象并不差,思索许久道:“既然陆书记这么说,我也没话说。不过,我希望你把你的人撤下去,不要耀武扬威的,给谁看呢。” 鉴于张东子是深厚背景,陆一伟没与他计较,道:“好,等**结束了我设宴款待你。” “客气了。” 挂了电话,陆一伟对赵小康道:“你现在给孟局长打电话,让他把人全部撤走。” 不一会儿,公安干警陆续撤走。陆一伟沿着县城主干道走了一圈,大部分娱乐场所都已关闭。空荡荡的街头如同一座空城,恐怖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就连昏暗的路灯都显得十分萧瑟。 正准备赶往小王村时,陆一伟接到卫生局局长郭晓峰的电话:“陆书记,告诉你个不幸的消息,又死了两个。” 听到这一消息,陆一伟瞬间头皮发麻,让李二毛掉头,快速往县医院赶去。 0873 县人民医院,如同监狱一般,大门紧闭,戒备森严。院子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昏暗的夜色中匆匆穿行,笼罩着死亡的恐惧。如果凑过去用鼻子嗅,似乎能闻到的死亡的味道,让人不寒而栗,惊恐万分。 车子行驶到大门口,被把守的公安干警拦了下来。赵小康摇下车窗怒气地道:“没看到车牌吗?快点把门打开。” 公安干警或许是新来的,绕到车前看了看回来一本正经地道:“我们孟局长说了,不管任何人进出都要进行登记检查,希望你配合。” 赵小康得了势,脾气也见长,正要梗着脖子与其理论,被陆一伟拦住道:“这位民警做得没错,下车吧。” 这时,卫生局局长郭晓峰急匆匆地赶过来,把民警训斥了一番打开大门,跟在车屁股后面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陆一伟下了车,医院的一侧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他眉头微微一蹙,快步往医院大楼走去。 得知陆一伟来了,医院大大小小的领导都跑了过来,簇拥着进了办公室。 因为事关人命,陆一伟将郭晓峰和医院院长留了下来密谈。直截了当道:“先说情况。” 郭晓峰急得满头大汗道:“陆书记,刚刚又有两个不治身亡,一个是小王村的,一个我们医院的护士。” 听到此,陆一伟大为震惊道:“你说什么,护士?” 医院院长史小军走上前惭愧地道:“陆书记,这位护士是我们医院的老护士了,原先在骨科,因人手不够就抽调到**门诊。刚开始我们谁都不懂,没有意识到该疫情的严重性,该护士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与病人接触,才导致今天悲剧的发生。” 陆一伟愣在那里久久没发声。截至目前,全县死亡病例已经达到8名,数字显示不多,但都是活生生的生命啊。再者,与省里的官方数据仅仅差五六个,这要是报上去,上级领导不动怒才怪。 陆一伟不说话,郭晓峰和史小军面面相觑,如芒在背,坐立不安。 过了许久,陆一伟对赵小康道:“你现在通知新闻中心,专门为该护士组稿,深挖她的事迹,我们要把这个典型树立起来。” “好。” 陆一伟回头严肃地道:“郭局长,史院长,请你们务必把现阶段真实情况如实告诉我。” 郭晓峰向史小军递了个眼色,史小军身子前倾道:“陆书记,目前我们医院接诊**疑似病人共62人,其中有45名情况良好,估计观察一段时间就能出院。有14名病人需要进一步观察接受治疗,还有3名情况危急,恐怕……” 陆一伟心里一紧,追问道:“恐怕什么?” 史小军没正面回答,道:“请陆书记放心,省里的专家正在全力抢救。” 省里的专家抵达黑山县后,陆一伟还没有接见。起身道:“走,我们过去看看。” 郭晓峰上前拦着道:“陆书记,你千万不能进去啊,里面的情况十分复杂,万一……” 陆一伟淡然道:“别废话,前面带路。” 郭晓峰强行拦着道:“陆书记,您一定要进去的话请您穿上防护服。” 陆一伟犹豫片刻,点头同意。 赵小康很会来事,陆一伟不惧死亡深夜慰问**病人,这是多么生动而真实的新闻报道。他立马通知县电视台记者,县电视台负责人得知后,亲自带着记者火速赶到了医院。 陆一伟穿上厚厚的防护服走进隔离区,楼道里的气氛格外压抑紧张,让人窒息。而此时,他压根没惧怕死亡,如果因为自己的出现,能让医生和病人感受到温暖就知足了。 陆一伟先来到医生休息室,看到医生满头大汗靠在椅子上休息,莫名的感动。谁都害怕死亡,然而他们将生死置之度外,坚守一线忘我工作,奋力为抢救每个病人默默付出着。 医生们看到陆一伟后,一片茫然。再看到身后的长枪短炮,意识到大领导来了,纷纷起身迎接。 “陆书记,这位是从京城来的刘专家,这位是带队的李组长……”郭晓峰在一旁介绍道。 陆一伟逐个握手,动情地道:“感谢你们不远万里到黑山县,我代表县委县府以及全县30万群众对你们的付出表示真挚问候,你们是黑山人民的大功臣,你们的所作所为会标榜历史,我们不会忘记你们的……” 带队的李组长知道陆一伟和范荣奎的关系,代表发言道:“陆书记,我们来之前范厅长都已经交代过了,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不放弃每一个病人,不抛弃每一个伤者,尽最大努力挽救每一个生命。” “谢谢,谢谢……”陆一伟眼眶湿润,抿嘴点头。 握手的瞬间,照相机的闪光灯咔嚓咔嚓闪着,十分刺眼。陆一伟本不喜欢这一套,但今天的身份在这种场合必须让外人周知。他对一个记者道:“你别光拍我,好好的把这些伟大专家的事迹报道一下。”说完,转身走出休息室。 出了门,陆一伟对郭晓峰道:“从今天开始,不管是医生还是护士,每人每天按50元的标准发放补贴,对于特殊贡献的,可以发放100元。而对于专家,每个月按200元的标准发放。” 听到陆一伟如此慷慨,一旁听到的医生瞬间激动起来,拼命地鼓掌为此举叫好。 到了病房,病人们看到一群人进来了,个个惊慌失措,目光呆滞。 得知是县里的最大领导后,病人们来了精神,握着陆一伟的手不放,道:“陆书记,求求你救救我们吧,我们不想死啊。” 对于生命的渴望,陆一伟有切身体会。安慰道:“我今天来就是给大家加油鼓劲了,我们绝对不放弃每一个人,会尽最大的努力给大家医治。明天上午,还有一批专家从省城赶来,请大家放心。” 陆一伟的话无疑是一剂强心针,让病人看到了希望。 从病房出来,陆一伟把李组长和刘专家专门约到办公室单独会谈。 “刘专家,李组长,我现在迫切想知道**的医治情况,这个病真的治不好吗?”陆一伟急切地问道。 刘专家低头叹气道:“陆书记,我可以和你实话实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专门的药物针对该疫情,我们也是在不断摸索总结。因为**发病的病原尚未查明,我们只能依靠大量的抗生素来抑制病毒,然而,效果并不明显。今晚刚刚死亡的两名病例我们尽了最大努力,可……” 李组长接着道:“陆书记,您也别过于担心,我听说一些研究院正在加紧研制疫苗,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投入使用。” 陆一伟听到大量使用抗生素,心里不是滋味。要知道,抗生素适量使用无大碍,但大量使用,对人无疑是毁坏地破坏。有没有副作用?将来会不会影响正常生活?一切都是未知数。即便是研究出来疫苗,里面的成分主要还是抗生素…… 陆一伟心里一紧,问道:“那另外三个比较严重的病人会有事吗?” 刘专家摇摇头道:“陆书记,我现在不敢给你任何保证,也可能治愈,也可能死亡,这都是有可能的。所以,您要有思想准备。” 陆一伟倒吸一口凉气,急切地道:“李组长,刘专家,我知道你们尽力了,但我还是希望你们再努努力,务必不能死人了。” 刘专家冷静地道:“陆书记,对于你们来说死者是数字,而对于我们来说是活生生的生命。请你放心,我们肯定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 “好,那我拜托你们了!”陆一伟又问道:“刘专家,那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刘专家才不管对方是谁,有些气愤地道:“黑山县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就是你们当地政府不重视的结果。如果早点防控,对流动人口加强管制,也不至于到了这种程度。” 对于刘专家的批评,陆一伟虚心接受,道:“刘专家批评得对,这点上我们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一旁李组长提醒道:“老刘,这位是新上任的,前一任已经免了。” “我不管谁是县委书记,错就是错了,就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刘专家固执地道:“你刚才问我意见,还是要加强防控,只有控制住病原,才不会让更多的人传染。防控不仅要控制活人,死人也得控制。你就比今晚的亡者,一定要妥善快速处置,切不可长时间在外曝露,最好今晚就全部处置。” “好,我立马就去办。” 刘专家继续叮嘱道:“亡者切不可简单处理,最好的办法就是火葬。如果当地没有火葬场,也可以考虑深埋,一定不能让更多的人再接触亡者。一旦更多的人感染,后果不堪设想。” “好。” 陆一伟从医院出来对赵小康道:“你立马通知民政局局长和东关镇党委书记到我办公室。” 0874 回到办公室,已是晚上十点。 陆一伟已经连续工作了好几天,连最起码的睡眠都保证不了,浑身疲惫,心力憔悴。然而,自己的身份不同了,其他人可以休息,但他不能有任何松懈。 民政局局长董振东和东关镇党委书记刘德生匆忙赶了过来。 陆一伟没有过多客套,直截了当安排道:“今天晚上由你们俩负责,务必将两名死者进行妥善处置。不能就地掩埋,最好到远一点的地方深埋。” 董振东一头雾水,小心翼翼问道:“今天晚上吗?” “对,今晚必须处置,明天一早我要过问。” 对于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董振东似乎还要辩解,被一旁的刘德生拦了下来。保证道:“请陆书记放心,我们一定会妥善处置。” 陆一伟叮嘱道:“我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处置有些困难,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就必须用非常手段。这就要求你们耐心做家属工作,如果家属不同意,县里可以以慰问的名义适当地补偿点,这个你们自己把握。” 董振东和刘德生走后,陆一伟依然不放心,派赵小康去盯着。 今天一连下了七八道命令,都是十万火急,而且一些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他也没办法,如果不采用强硬手段,谁都担不起责任。整体看来,底下的人还算听话,没有给他不好看。 两人走后,陆一伟又给吴世勋去了个电话了解情况。得知一切进展顺利后,稍微松了口气。 一天没喝水,嘴唇都干裂。陆一伟倒了杯水,有气无力地靠在椅子上思考着。从今天早上开始,他的神经一直紧绷着,一时一刻都没停歇。别人可以轻松,他丝毫不敢懈怠。 范春芳来电话了。 范春芳今天来了好几个电话,陆一伟都没功夫闲扯。刚接起来就听到儿子在那边哇哇地哭,心一下子回到了家里。 关于陆一伟火线提拔的事范春芳都知道了,她不知道该开心还是担忧。心切地道:“一伟,你的事爸都和我说了,我知道你忙,但千万要注意身体,要是身体垮了,当再大的官又有什么用。” 听到范春芳关心自己,陆一伟心里暖暖的。脸上浮现一丝幸福的笑容道:“我知道了,朗朗怎么样,想我了吗?” 范春芳把手机放到儿子跟前,传来一阵哭声,把陆一伟的心都给哭化了。范春芳美滋滋地道:“你也听到了,你儿子哭着让你回家呢。” 陆一伟心情沉重地道:“春芳,黑山县的情况你也知道了,最近一段时间我可能回不去看你们,希望你理解。” 范春芳善解人意地道:“你忙吧,只要心里惦记着我们娘俩就行。不过你也别太拼命了,身体要紧。” 与妻子通完电话,陆一伟的心情稍微好转,但思绪回到黑山县,再次紧绷了神经。 这一晚,陆一伟依然未眠。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接到赵小康的电话:“陆书记,董振东和刘德生并没有听你的话,把尸体草草一埋就完事了。” 陆一伟听到此,顿时火冒三丈,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想起了张志远的话,既要树立正面典型,还要树立反面典型,既然你撞到了枪口上就休怪我不客气了。直接道:“你让吴县长到我办公室。” 在等待的同时,陆一伟心中已经有了合适人选。这些天,卫生局的副局长任育民一直冲在一线,尽职尽责。不管能力如何,但最起码的表现在那里,这种人一定要重用。 吴世勋进来后,陆一伟把情况大致说了下,吴世勋立马支持道:“这个董振东口碑一直不好,早该拿下了。任育民我虽然不熟悉,但现在树立个典型,无疑是一着好棋。” 董振东处理完正美滋滋地在家吃饭时,已经接到政府办的电话。得知消息后,惊讶地半天说不出话。痛哭流涕在吴世勋面前求饶,却没有打动吴世勋的铁石心肠。 关于董振东被免职的消息,很快在全县传开。都以为陆一伟是个奶油小生,花拳绣腿,没想到动真格的,颇为意外。不过这一步棋走得非常及时,一下子震慑了全县的各级官员,为后期推进各项工作带来了积极效应。 上午,陆一伟再赴小王村视察情况。看到吴世勋已经把整个村全部防控起来,提着的心稍微放松。 与此同时,关于他昨晚深夜视察**病人的新闻报道已经在电视台滚动播出,极大地鼓舞了士气。关于死亡护士的新闻报道已在全县展开了铺天盖天宣传,陆一伟还亲自参加了追悼会,他的威望一下子树立起来,得到了黑山县群众的普遍认可。 经过不懈努力,黑山县的**疫情总算得到控制。面对这一成绩,陆一伟并没有沾沾自喜。因为严步高的失误,已经在省领导面前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要想消除,并不那么容易。 如何将黑山县走出当前的黑暗困境,如何让领导改变看法,陆一伟想了很多,却始终想不到好的主意。 就在他苦思冥想时,办公桌的一旁的报纸让他来了灵感。对!还得靠舆论造势。领导平时靠什么了解基层的工作,还不是通过新闻媒体?如果能撰写一篇高质量的文章,让领导看到黑山县在努力,说不定能扭转乾坤,还能进一步提高声誉。 想到此,陆一伟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不打算在《西江日报》造势,要整就整的动静大点,直接到国家级报刊刊登。能帮这个忙的,当下也只有苏蒙了。 事不宜迟,陆一伟立马联系苏蒙。 苏蒙得知情况后,很乐意出手相助。放下手边的一切工作,火速赶往黑山县。 上次因为与邻省争水一事,苏蒙功不可没。要是没有她,估计都不会得到妥善解决。事后,虽有调查组专门调查是谁把这事捅出去的,但最后不了了之。 两人再次见面,多少有些尴尬。 上次乌镇一别,苏蒙彻底伤心。她发誓,以后再不会与陆一伟见面。可接到他的电话,身不由主,鬼使神差地赶了过来。毕竟四五年的感情,不是说忘就能忘掉的。 苏蒙虽在京城,但陆一伟的一举一动她都了如指掌。得知他荣升后,很想第一时间打电话道贺,最终还是忍住了。 两人寒暄了一会,陆一伟直截了当道:“苏蒙,我需要你的帮助。” 在了解情况后,苏蒙直言不讳道:“黑山县抗击**的案例并不典型,而且涌现出来的感人事迹也不多,这个稿件不好写啊。” 陆一伟道:“这种事对于你们记者来说是小菜一碟,看你们怎么写了。只要能让领导改变对黑山县看法,我就心满意足了。你放心,报酬一定丰厚。” 苏蒙撇嘴道:“你以为我真那么缺钱吗?要是为了钱,我才不来这鬼地方呢。” 陆一伟说了一通好话,苏蒙才勉强地道:“好吧,我试试吧。你多久要?” “越快越好,如果能明天发出去最好了。” 苏蒙差点噎着,道:“你真把我当神仙了,再快一天也写不好啊。就算写好,报社也不一定能排上啊。” “那要多久?” “最快后天。” “好,我可以等。”陆一伟道:“苏蒙,这篇稿子意义非同寻常,我可以只字不提,但你要把市委郭书记重点提一提。另外,我希望刊登到人民日报上。” “什么?”苏蒙瞪大眼睛道:“一伟,你开玩笑吧?我那有那么大的能耐。要不要再上上中央电视台?” 陆一伟很认真地道:“苏蒙,虽然你们的报纸有一定影响力,但人民日报的份量可想而知。一旦登上去,各大网站都会转载,西江日报更不用说了,我要得就是这一效果。所以,不管你想什么办法都要帮这个忙,需要钱通融直接说。如果能上了央视,那我就更感激不尽了,呵呵。” “想的美!”苏蒙深思了一会道:“一伟,这个确实有一定难度,我试试吧,但不敢保证一定能成。” “好,不管事情成不成我都会感激你。” 苏蒙眼珠子一转道:“你打算怎么感谢我?” “呃……你说吧。”陆一伟躲避眼神道。 苏蒙看着陆一伟难为情的样子,扑哧一笑道:“瞧你那傻样,和你开玩笑的,别当真。” 三天后,苏蒙打来电话道:“明天人民日报的二版。” 第二天,陆一伟迫不及待地拿到人民日报,果不其然,一篇《大山里的感动——记西江省黑山县抗击**侧记》的文章赫然出现在上面。 接下来几天,这篇文章被各大媒体纷纷转载,《西江日报》更是用头版头条转载,黑山县一下子在全国出了名。很快,一些记者争相赶来,要对黑山县抗击**进行深度挖掘。 省里的领导也下来视察了,并当面评价黑山县各项工作做得好,要在全省进行大力推广。 陆一伟这一步棋为黑山县挽回了声誉,同时也给郭金柱缓解了压力。 到了六月底,随着世界卫生组织解除中国**疫区的警告,黑山县的抗击**就此全面结束…… 与此同时,高考成绩揭晓。黑山县达一本线23人,二本线89人,其中,淮生中学复读班有30人全部达线。更有甚者,有两名达到清华线。这一成绩,让陆一伟的声誉在黑山县得到空前提高…… 0875 **的余温随着热浪的侵袭而渐渐消散,黑山县又回到往日平静的生活。 一次**,让人们切身体会到大自然的恐惧,似乎还没有从死亡的阴影中回过神来。然而,对于黑山县来说,是一次致命打击。因为**,县国库几乎被掏空了。 黑山县穷,每个月的税收仅仅够维持日常运转,谈发展简直是天方夜谭。 此次**,全县一共花费将近700多万元,相当于花掉全县6000多公职人员一个月的全部工资。数目虽小,但下个月就面临着发不出工资。事关稳定,让陆一伟头疼不已。 以前他从不过问县财政的事,但了解真实情况后,大为震惊。县财政上年度还结余2000多万,而到现在这笔钱花得所剩无几。到底花到哪里去了? 这天,陆一伟把财政局局长刘建国叫到办公室询问情况。 刘建国是土生土长的黑山县人,是严步高一手提拔上来的。外界谣传,他这个财政局长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至于是真是假,只有他两人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刘建国对严步高忠诚不二,十分听话。正因为严步高把控着县财政,县长靳荣光完全调不动社会资源,在县里没有话语权。 财政局长不论在贫困县还是富裕县,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不出意外,基本上都能在任期结束后上一个台阶。作为全县的大管家,财政资源的调配由他一个人说了算,手中的权力大得惊人。 陆一伟和刘建国并不熟,但对他的为人还是比较了解的。刘建国能力一般,却混得如鱼得水,在官场中属于那种“中庸”角色。不过,切不敢小看这种人的能量,玩起手腕,不见得是他的对手。 地位决定一切,即便严步高倒了,刘建国并不像其他人一样,对陆一伟卑躬屈膝,反而存心和他对着干。**期间每一笔款项的拨付,他总会先压着,不见陆一伟的签字坚决不拨。此举看似遵守章程,严把程序,其实是故意刁难。陆一伟心知肚明,却找不出理由质问。 刘建国敢对陆一伟如此大不敬,理由有二。首先,陆一伟当前不过是主持县委工作,并没有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县委书记。而他的级别是副处,想要一步登天,绝非易事。即便市委书记郭金柱在背后力挺,其他市领导肯定不会同意。除非有省领导出面,破格提拔,或许有的一碰。但以他的资历和履历,郭金柱还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其次,陆一伟属于省派挂职干部。按照相关文件,挂职期满会另有安排。到现在为止,陆一伟的挂职期限已满,说不定那天就调离黑山县了,凭什么怕他? 还有,刘建国对陆一伟的关系网摸得一清二楚。除了一个张志远外,就是他老丈人范荣奎在背后撑腰。有关系又怎么样,他敢动自己一根毫毛吗? 面对陆一伟的质问,刘建国回答的很轻松,道:“陆书记,俗说话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全县那个单位不是张着大嘴等着吃饭?就拿您去年整合教育资源一事来说,一共花费了500多万元,这笔钱还打算用于交通建设,然而不得不搁置,到现在都无法拨付。再加上这次**的花费,我能维持到现在就不错了。” 对于刘建国的态度,陆一伟克制情绪道:“这么说,县里的钱都是我花了?” “我可没有这么说,事实如此。”刘建国吊儿郎当道。 陆一伟怒不可遏,死死地盯着刘建国道:“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 刘建国把二郎腿放下,摇头晃脑道:“陆书记,可能你对我还不熟悉,我这人说话就这样,以后时间长了自然就了解了。如果你觉得钱对不上,随时可以派人来查我。” 陆一伟不知道刘建国哪来的底气,真敢保证自己没问题吗?既然如此,满足你。他已经下定决心先把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搬开,但并没有讲出来,道:“行,你先下去吧,我还会叫你的。” 刘建国缓缓起身,大摇大摆走出了办公室。 陆一伟内心的熊熊欲火持续燃烧,恨不得将刘建国碎尸万段,但他现在的身份不同,该隐忍就得隐忍。 刘建国走后,赵小康走进来小声道:“陆书记,您千万别因为这种小人而生气,他之所以底气十足和你叫板,是因为李市长在背后为他撑腰。” 陆一伟还不清楚这层关系,道:“此话怎讲?” 赵小康道:“外界纷纷谣传是他这个财政局长是花钱买来的,其实不然。刘建国从前不过是个交通局的会计,不知啥时候和李市长的小舅子牵扯到一起,从此一路升迁,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后来又和严步高同流合污,侵吞了不少资产,实在可憎。” 听到此,陆一伟颇为惊讶,问道:“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 赵小康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作为您的秘书,有些事自然全面掌握,好为您决策时提供参考。” 赵小康没说,陆一伟也没追问。不过他对全县各级领导干部的情况了如指掌,着实有些佩服。自己当秘书时都不见得有这等本事,真是山外有高人。 陆一伟突然心里一慌,既然赵小康能把其他人的情况打听清楚,那自己的事是不是他也知道?这种人是把双刃剑,用好了可助自己一臂之力,用不好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这种人,敬而远之为好。 自己在黑山县没有根基,想要拿下刘建国只能智取,不能蛮干。但有一点,对于不听话的人绝不能手软! “行了,我知道了。” 赵小康本来还饶有兴趣讲一些其他秘闻,看到如此态度,有些失望地走出了办公室。 陆一伟怅然若失地坐在办公桌前抽烟,脑子里乱糟糟的。既要想办法先把刘建国除掉,还要想着从哪里弄钱。就在这时,严步高居然来了电话,约他晚上一起吃饭。 这时严步高免职后第一个电话。作为老领导,陆一伟没有理由拒绝,爽快答应赴约。 陆一伟本来想叫上吴世勋,想到两人从前就不对付,只好放弃。晚上,他带着赵小康前往西州市。 几个月未见,严步高的变化让陆一伟大吃一惊。本以为他受到打击会精神萎靡,然而却是精神焕发,满面春风,气质绝佳,比以前还胖了一圈,如此心态,不得不让人敬佩。 “一伟老弟,我们又见面了,哈哈……”严步高握着陆一伟的手,连称呼都变了。 陆一伟笑着回应道:“严书记,时隔多日,颇为想念啊。其实我早就想来看看你,可一直没有时间,没想到还让你亲自打电话,实在惭愧啊。” “嗨!”严步高脸色一沉道:“这话就有些见外了,咱们俩说这些干嘛,我知道你忙,不轻易打扰,现在好了,**结束了,我们也有时间聚聚了,哈哈,快坐。” 坐定后,严步高上下打量着陆一伟,频频点头道:“不错,不错,比以前成熟了,这才像当领导的样子。” 陆一伟谦虚地道:“严书记,您这不是寒碜我嘛,有些话我早就想和你说,我能走到今天,真不是……” “停!”严步高突然严肃地伸出手指道:“不要再说了,有些事你我心里清楚即可。” 见严步高不愿意提及,陆一伟没再往下说。 严步高心态很好,刚才表情还严肃,此刻又笑容盈盈。乐呵呵地道:“我虽然不在黑山县了,但十分关注县里的进展和动向。得知你力挽狂澜,将黑山县从绝境中挽救出来,而且还利用舆论手段让省领导格外关照,这点上我真心佩服,别看你年轻,能力在我之上。” “不不。”陆一伟连忙摆手道:“严书记,您真是抬爱了,我要是有你的一半能力就心满意足了。” “唉!”严步高叹了口气道:“还是别和我学,我老了,思想顽固了,不思进取了,如果真让我控制**,还真有些力不从心。即便控制得住,也没有你这样的效果。别的不说,郭书记都因为你在省领导面前挺起了腰板,这都是你为他争取的。” 确实如此。黑山县抗击**的事例经人民日报报道后,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各路人马不远万里前来取经学习,既有报社记者,还有县市区的领导,刚送走这一拨,又一拨就组团来了。别的不说,光前段时间的接待,县里都花费不少。 钱花了,面子挣回来了。黑山县让外人熟知,郭金柱脸上有光。前段时间找陆一伟谈话时,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大夸特夸陆一伟做得好,暗自得意自己这步棋走对了。即便回了省里面见省领导都底气十足。 对于此,陆一伟并没有沾沾自喜,心情却格外沉重。黑山县做得真的好吗?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要真正感谢的,当属苏蒙。要不是她妙笔生辉,大肆渲染,又不费余力登上中央机关党报,才有了今天的效果。 面对亡者,陆一伟心存惭愧。他没有能力起死回生,反而被舆论的宣传导向淹没在光环之后。其实,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 0876 陆一伟不想在严步高过多提**一事。对自己来说是无比荣上的,而对于他,是仕途生涯的污点,甚至是耻辱。 人不可能是十全十美,功过各分秋色。但进入官场,即便你曾经多么荣耀风光,一旦有了污点,功亏一篑,破鼓万人擂。 就拿严步高来说,在黑山县两年多,尽管没做出多大的贡献,但终究有苦劳。然而,他离去后几乎没人说他好,群起攻之,恨之入骨,给他扣上各种帽子。人言可畏,唾沫星子都能淹死。 陆一伟感叹,如果自己将来离开黑山县,群众会不会同样对待他呢? 饭菜上桌,严步高亲自为陆一伟倒满酒,端起来道:“一伟,我们以前喝酒你总是拘束,而今天把各种级别职位全部抛开,敞开心扉,兄弟义情,好好喝两杯。”说完,一干而尽。 陆一伟陪着喝了下去,严步高咂巴着嘴道:“好,就这样,爽快!来,接着喝。” 两人一连喝了好几杯,严步高渐渐上了脸,面色红润,眼睛微眯道:“一伟,你现在主持工作,想好下一步怎么做了吗?” 陆一伟摇摇头道:“不怕严书记笑话,我本来就是赶鸭子上架,被迫扛枪上前线。能有点小成绩,除了郭书记大力支持外,全靠您打下厚实的底子,要不然我怎么能应对这场危机,简直不可能。至于下一步,我没有想也不敢想。过两天我就和郭书记说明情况交出手中的权,另选派人下来吧。” 严步高虽是郭金柱免得职,但他并不恨他,反而颇为尊敬。道:“一伟,你这样想就错了。郭书记既然信任你,就有意让你接任,你怎么能辜负他的希望呢?要我说,你接下来就好好干,争取干出一番成绩向别人证明一下,你陆一伟不是花拳绣腿,而是实打实的真本事。”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谢谢严书记如此信任我,但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何况,我的挂职期已满,说不定过段时间调令就下来了。” 严步高凑到陆一伟跟前,小声道:“你觉得郭书记会放你走吗?” “……” 严步高坐起来道:“以我判断,郭书记绝对不会放你走,你就踏踏实实地放心干吧。” 又喝了几杯,严步高有点高了,撸起袖子道:“一伟,你想要在黑山县干出一番成绩,首先得除掉一个人。” 没想到严步高如此直白,陆一伟抬起了头。 严步高用手指在酒盅里蘸了下,在饭桌上写了个郭字,然后匆匆擦掉。其实,严步高不说,陆一伟都知道他在说谁。 严步高突然脸色一变,道:“我在黑山县两年多,隐忍他许久,早就想对他下手,但苦于找不到证据,一直未得逞。如果再直白点说,他背后的张东子,不是你我可以撼动的。张东子的情况你都知道,他亲生父亲在军队官至高位,谁敢动?所以……唉!” “他在黑山县这么些年,为官霸道,无恶不作,实在可恶。此人不除,难平民愤。”严步高道:“我没有完成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做吧。” 陆一伟摸不透严步高是真是假,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严步高继续道:“我虽然在黑山县一事无成,但培养了不少人。不敢说个个出类拔萃,但都绝对可靠可信。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这些人都为你所用,怎么样?” 陆一伟颇为好奇,道:“都有谁?” 严步高道:“财政局的刘建国,此人绝对可靠,我大力举荐。教育局林世伟,我一手培养起来的,能力一般,比较听话。城建局王海文,此人做事果敢,做事干净利落,你值得重用。还有林业局秦中山……”严步高一口气罗列了七八人,并简明扼要介绍了各自特点。 陆一伟何等聪明之人,严步高这那是给他推荐人选,压根就是让他提拔重用这些人。不说别的,第一个刘建国绝不是可用之人。 严步高一边说,陆一伟一边点头道:“严书记推荐的人肯定都是精英,如果我将来留在黑山县,定会格外关照的。” “聪明人!”严步高指着陆一伟哈哈大笑,道:“我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一点就透。来来来,喝酒。” 酒席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多,严步高喝得酩酊大醉摇摇晃晃离开。临走时,特意拍了拍陆一伟的肩膀,强调道:“一伟,我们以前合作得非常愉快,希望以后也能继续合作,好吗?”陆一伟没有作声,挥手作别。 陆一伟也喝得不少,本打算回黑山县,想着明天要见郭金柱,干脆找了个酒店住了下来。 李二毛贴心地为其放好洗澡水,泡了茶,甚至把替换的衣服都准备好才放心离去。虽是司机,胜过司机。 对于李二毛的表现,陆一伟一直满意。少言寡语,不参与不干预政事,让他省了好多心。要像肖志良的司机贺建那样,估计早就给打发了。 伺候了他这么些年,是该给他一个名分,但怎么用他呢?陆一伟一直想不到好的主意。让他从政,文化程度不高,比较费力。让他经商,但找不到合适人选还离不了他。暂且就这样吧,以后再说。 不过,这个念头让陆一伟萌生了一个想法,是时候培养新人了。如果李二毛将来一走,身边一下子没有自己人,到时候手忙脚乱。 对!就应该这么做。思来想去,陆一伟决定还是从自己熟知的东瓦村选人,不仅民风淳朴,还知根知底,这件事就交给二毛去落实吧。 但想到自己还是在半空中悬着,还是等等再说吧。 思绪回到严步高身上。一开始,陆一伟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后来推荐人选,一切昭然若揭了。 此人贼心不死,即使离开黑山县,还想着在背后操控。他觉得陆一伟年轻,易于控制,如果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 陆一伟能走到今天,除了运气外更多的是靠实力。在他面前舞刀弄枪,装腔作势,严步高太过自信了。对于他提供的名单,陆一伟决定一个都不用。尤其是刘建国,不管他有什么背景关系,第一个就要拿下。 陆一伟在浴盆里泡了好长时间,长时间积压的疲惫烟消云散,但紧绷的神经却始终无法松弛。 钱从哪里来?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早早起床前往市委。到了郭金柱办公室门口,门外已经站在不少人等候。所幸郭金柱的秘书崔晓飞熟知,特意给他安排到前面。 轮到他进去后,郭金柱正伏案埋头抓紧时间批阅文件,连抬头的时间都不没有。不过听到陆一伟的声音后,立马抬起头放下笔,脸上绽放出笑容指着面前的椅子道:“是一伟啊,来来来,快坐。” 郭金柱亲自为陆一伟泡茶,让他有些诚惶诚恐,站起来连连道:“郭书记,怎么能让您为我倒茶呢,使不得。” “这有什么使不得?”郭金柱把茶杯放到陆一伟面前道:“你干了一件让我值得骄傲的事,不用说倒茶,伺候你都行,哈哈。” 因为陆一伟的努力,郭金柱心情跃然,把好烟拿出来丢给陆一伟高兴地道:“我这辈子干了两件满意的事,一件事是把志远从交通局拉出来,另一件事就是大胆起用你。你们两个果然没让我失望,好,好,非常好。找我有事?” 陆一伟扭捏半天道:“郭书记,我今天是交权来了。” “交权?为什么?” 陆一伟道:“如今**已经告一段落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所以……” 郭金柱立马道:“现在不要和我说这些,你先干着,只要我一天不放话,你就是黑山县的县委书记,我看谁敢放个屁!” “可是……可是我挂职……” “这些不用你管!”郭金柱做起来道:“我明天去省里开会,见了赵部长会说这事的,我不可能放你走!” “可是……” “没什么可是。”郭金柱打断道:“一伟,我需要你,你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黑山县被严步高管理得一塌糊涂,要发展没发展,要成绩没成绩,起用他是我最大的失误。通过这次**,你让我刮目相看,超出了我的预期。这说明什么,你是有能力干好的。” “和你说实话,能进入我郭金柱法眼的除非有真本事,其他的一律免谈,我看都不看一眼。”郭金柱道:“你在黑山县待了快一年了,对当地的情况也比较熟悉,交给你,我放心。至于其他的,不用你考虑,我会替你考虑的。” “眼下我不可能立马把你提拔为县委书记,这需要时间。等时机成熟,我自然会做的。所以,你踏踏实实在黑山县干,要是能再干出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我郭金柱不会亏待你。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我替你摆平一切。” “另外,你有什么想法就大胆实施,我全力以赴支持你。” 陆一伟本来想交权的,没想到让郭金柱灌了一通**汤,走出办公室,才想起还有重要的事没说。 0877 回到黑山县,陆一伟把吴世勋叫到了办公室。 吴世勋自从担任代理县长以来,工作兢兢业业,而且对陆一伟的每一项提议都坚决支持,不单单是因为他的谏言之恩而感激,主要是陆一伟思路超前脑子活,比以前的严步高不知强了多少倍。 陆一伟没有客套,直截了当道:“吴县长,县国库掏空了,下个月的工资就怕发不出了,你有什么好的办法?” 吴世勋唉声叹气地摇摇头道:“陆书记,这两天我也一直头疼这事,可绞尽脑汁,苦思冥想,始终想不出办法。而且这两天社会上瞎嚷,这样下去,不利于稳定啊。” 陆一伟头疼不已,拍着脑门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无论如何先度过眼下难关再说其他的。实在不行,只好向银行贷款了。” 吴世勋也没有好的法子,道:“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好了,这事不用你操心了,我来想办法。”陆一伟不想给吴世勋施压,主动揽过来道:“老吴,这段时间你费心了。” 陆一伟的关心,让吴世勋莫名感动,道:“我啥事也没做,全靠你冲在一线,要说费心的还是你。” 陆一伟递给一根烟道:“老吴,咱俩就别推来推去了。县里没钱,无疑给我们敲响了警钟。没有项目支撑造血,你就是说破天都不管用。这个月可以贷款,那下个月呢,下下个月呢?除了发工资,我们啥事都不用干了?” “可不是。”吴世勋认同道:“可黑山县要资源没资源,要位置没位置,人家谁会来这鬼地方投资呢。” 陆一伟反驳道:“黑山县不是没资源,而是不懂得利用资源。上次我去玻璃厂调研得到个重要信息,那就是原料石英砂。后来我还专门去原料地看了看,直观判断蕴藏量较大,如果把这个项目开发出来,还愁没有钱?” “你说石英砂?”吴世勋泼了盆冷水道:“这事早几任领导都考虑过这个项目了,而且还聘请相关方面的专家来勘探过,蕴藏量并不大,没有大规模开采的价值,所以后来一直没人动这个心思。” “哦。”听到此,陆一伟觉得自己有些天真了。可是他心不甘,总觉得不会如此简单。道:“老吴,这样吧,这个项目我交给你负责,过两天我去一趟京城,托关系找找相关方面的专家再试一次,如果确实不行,那只好放弃。可万一成功了呢?” 见陆一伟如此固执,吴世勋没有反驳,点头道:“好,我全力配合你。” “嗯。”陆一伟又道:“我过两天要去一趟广州,我离开这些天,县里的一切事务交由你全权负责。” “好。” 陆一伟想了半天,决定还是与吴世勋商量,道:“老吴,你觉得刘建国这人怎么样?” 吴世勋一下子明白了陆一伟的用意,凑前压低声音道:“是时候拿下了。” 见吴世勋如此直白,陆一伟也不兜圈子,道:“你有什么办法?” “启动纪检程序,好好查一查他。”吴世勋虽是代理县长,还兼任着纪委书记,他手中还有这个权力。 没想到吴世勋如此鲁莽,陆一伟摇摇头道:“刘建国这个人我虽然对他不感冒,还不至于到查他的地步。另外,咱俩都是代理的,又是外地人,没必要得罪人。应该用点高级的手段。” 吴世勋摸不着头脑,道:“什么高级的手段?” 陆一伟想了想,道:“郭振彪不是一直想提拔吗?” “这和郭振彪有什么关系?” 陆一伟神秘道:“如果郭振彪升了,是不是就腾出了位子?” 吴世勋明白了,道:“你是想提拔刘建国?” “对!”陆一伟道:“我们根基不稳,切不可蛮干。只要把他调离财政局,剩下的一切好说。” 吴世勋对陆一伟的手段表示赞同,道:“这个办法可行,先把财政大权夺过来再说。” 陆一伟接着道:“在动郭振彪和刘建国之前,我打算先把你的位子稳住再说。等我从广州回来后,找找郭书记,尽快把这事敲定。” 陆一伟此举可谓一石四鸟。稳住吴世勋,给他最大的恩惠,便于将来更好控制。提拔郭振彪,造成主动示好的表象。举荐刘建国,既能调离财政局,又能在严步高面前落个人情。 不过这一动作需要冒一定的风险。吴世勋现在表面服从他,如果将来真正掌握大权后,会不会像今天这样默契配合,一切是未知数。毕竟,吴世勋混迹官场多年,心里能藏得住事,真实想法如何,不得而知。 再说郭振彪这个最危险的人物,提拔了会不会助长他的嚣张气焰?如果联合其他领导架空他的权力,这不是不可能的。不过,放纵他无疑是当下最好的策略。 人在过分嚣张时,容易得意忘形,认不得自己,看不清自己,自然而然会露出更多马脚。到时候来个回马枪,一下子置对方于死地,不给他任何翻身的机会。对付这种人,就能用这种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计谋。 还有刘建国,这个人的性格决定他成不了大器。敢如此和自己说话,说明他没心眼,肚里藏不住东西,对付这种人相对轻松。或者说,完全可以忽略他的存在。 陆一伟现在提出来,不是灵光闪现,而是苦心冥想了一晚。今天就是要和郭金柱谈这事,然而时机不成熟,还需要等待合适的机会。 听到陆一伟对他如此卖力,吴世勋感动的身体颤抖,道:“陆书记,我吴世勋能有今天,一切归功于你。你放心,我不管将来走到什么位置,坚决服从你的领导。” 是不是真心话,陆一伟难以辨别,点头道:“这是你应该得的,况且我需要你这样的人坐镇指挥。所以,不用感谢我,应该感谢你自己。” 两天后,陆一伟启程飞往广州。此行的目的是专程到堇色服饰公司重启谈判。 不巧的是,陈仲期并不在公司,刚去了香港,要过两天才回来。再回去意义不大,陆一伟打算住下来等待。 广州来过好几次了,可每次都是因公出差,对于这座拥有2000多年的历史古城来不及欣赏。这次时间充足,带着李二毛把广州的名胜古迹浏览了一遍,好好放松了下长时间紧绷的神经。 两天后,堇色服饰公司总经理陈仲期回来了。得知陆一伟提早两天就来了,连连抱歉道:“实在不好意思,去香港谈业务了。你来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我好安排人带你玩一下。” 陆一伟笑着道:“前几次是你有意愿去黑山县投资,而这次我是登门拜访,请你到我们黑山县投资。既然是请,当然要态度诚恳了。” 陆一伟的举动让陈仲期刮目相看,道:“没想到陆书记如此虔诚,让陈某诚惶诚恐。今晚我要在广州市最好的酒店为你接风洗尘。” 晚上,陈仲期果然没有食言,带着陆一伟来到位于沙面岛的白天鹅宾馆。 白天鹅宾馆坐落在风光旖旎的沙面岛,毗邻三江汇聚的白鹅潭,独特的庭园式设计与周围幽雅的环境融为一体,一条专用引桥把宾馆与市中心联接起来,如同闹市区的“世外桃源”。 陆一伟去过不少酒店,但像白天鹅宾馆如此奢华高级的酒店还是头一遭,被里面奢华的装修和独特的风景深深折服。不愧为国际大都市,江东市再怎么努力,也很难达到如此水平。 两人促膝而坐,陈仲期依然优雅绅士,讲解着广州的历史,谈论着国际经济风云,给他生动地上了一课。 回到黑山县,陈仲期道:“陆老弟,当初我要去你们县投资,除了你们的原料好以外,更多的是因为你这个人。上次在苏州见面,我就觉得你这个人非常不错,值得深交。所以,你们县打发其他人来谈判,我连面都不想见。而你今天亲自来,足以显示你们的诚意。” 陆一伟回敬道:“谢谢陈总的信任,我这人喜欢交朋友,能够和你这样的成功人士交朋友是我的荣幸。要不是因为**,我早就过来拜访了。” “嗯。”陈仲期道:“因为**,我们公司的生意也不景气,好在渡过眼下难关,一切顺利。最近一段时间,我们集团对我公司的发展战略做出了重大调整,决定在下半年把目光放到北方市场,如果可能,把公司也一并搬过去。所以,下半年我可能到京城常住。” “那太好了。”陆一伟激动地道:“我们西江省距离京城不远,如果你能到黑山县投资,行程就大大缩减了。” 陈仲期微微一笑道:“陆先生,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原先我确实有意到你们县投资,但实地考察后,其产量远远不能满足我们公司需要。所以,不好意思,可能让你失望了。” “什么?”陆一伟没想到对方变卦了,道:“陈总,你不是开玩笑吧?” 0878 陈仲期无奈地双手一摊,微微耸肩道:“陆先生,我们是生意人,一切以利润最大化为标准,所以……真的很抱歉。” 陆一伟愣在那里许久没说话,有些不自在地点上烟道:“陈总,产量跟不上我们可以想办法提高,但你这……是不是有点……” 陈仲期知道陆一伟想说什么,道:“陆先生,做生意需要冷静的头脑和慎重的决策,一旦决策失误,我们可是全盘皆输。其实从个人情分而言,我非常乐意和你合作。但堇色公司隶属于宏达集团,战略发展方案是由总部提供,我只是个执行者,所以,请您理解。” “仅仅是因为产量吗?”陆一伟不想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追问道。 陈仲期道:“产量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方面,还有交通、人工、科研等,如果加起来,无疑给我们增加成本。” “那你们宏达集团在哪?我去找找你们董事长。” 陈仲期低头浅笑,道:“我们董事长是香港人,这段时间在希腊度假,估计要一个月后才会回来。” 满怀信心而来,没想到当头一盆冷水。陆一伟呆呆在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吃过晚饭,陈仲期安排他在白天鹅宾馆入住,一番客套后匆匆离去。 陈仲期开着宝马车出了酒店,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接通后道:“夏董,已经安排妥当了。” 位于广州珠江北岸,十里长堤由东向西延伸,这里被称为“广州外滩”,是广州最为著名的国际商业经济圈。在最繁华的北京路有一栋60多层的现代高楼,直穿云霄,蔚为壮观。楼顶上悬挂着四个大字“宏达集团”在夜色中格外耀眼。 位于大楼的58层,一间足有300平的宽阔办公室依然亮着灯,夏瑾和靠在椅子上透过玻璃窗望着珠江的风景,手中的手机依然不肯放下,眼前浮现出陆一伟的容貌,曾经的往事历历在目,不由得咬紧了嘴唇。 两年多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而对于夏瑾和来说却依然漫长。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身份越来越高,但内心一直备受煎熬,难以释怀。 当年,夏瑾和留下一封信不辞而别,只身来到广州闯荡。没有亲朋好友投靠,带着简历四处求职,却屡屡受挫。在酒店当过服务员,在天桥发过传单,一次偶然机会进入了广州宏茂服饰公司。 当时的宏茂公司不过是个小作坊,没有品牌,没有定位,仅仅靠外接订单走量,公司前景并不大。作为留美研究生,夏瑾和有着独特的思维模式和犀利的商业头脑,拿着一套不太成熟的方案找到了公司经理。 她建言,公司如果仅靠订单维持度日,再过几十年都没有发展前途。要想改变,需要找准自己的定位,打造自己的品牌,而她把目光放在中国传统服饰上。 随着欧美文化的冲击,棉质成衣将中国传统服装冲击得七零八落,而古代的绫罗绸缎却得不到发展。为此,她建议以传统服饰为切入点,专门为高端人士定制服装。至于品牌,她从自己名字里取了半个字,命名为“堇色”。 堇,是一种野生草本植物,虽没有牡丹那娇艳的外表,却有象征富贵的紫色花朵,以此来定义高端品牌,更容易让一些人接受。 她的建议得到经理的赏识,却并没有采纳。要知道,宏茂公司就是个家庭式企业,那有那么多经费搞研发投资,夸奖了夏瑾和一番,继续该干嘛干嘛。 夏瑾和意识到跟着这种目光短浅的人不会有大发展,第二天就辞职,带着自己的方案到处找服装公司。然而,大部分公司对她的方案并不感冒,有个公司经理就说了,你看看街上还有谁穿着旗袍上街?你以为是十九世纪的大上海? 得不到支持,夏瑾和近乎绝望。她自我感叹,看来自己就是教书匠命,完全不是做生意的料。 屋漏偏逢连夜雨,夏瑾和有一次在西餐厅吃饭,把装有方案的包包落在餐厅。等她回去找时,已经不见踪影。 命该如此,她决定认命,彻底放弃这个念头,打起精神重新找工作。在新的公司工作一个星期后,她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要她去一趟宏达集团。 带着好奇心,夏瑾和来到宏达集团,见到了该集团的董事长荣洪森。 宏达集团主要经营医药,旗下并不涉足服装,但荣洪森对捡到的这份方案十分感兴趣,随即联系到方案的作者夏瑾和。 荣洪森是香港人,对中国传统文化情有独钟。与夏瑾和一番攀谈后,决定出资1000万元投资这个项目,夏瑾和的人生就此改变。 夏瑾和没辜负荣洪森的赏识,招兵买马组建公司。经过潜心研究,一次次推翻修改方案,第一批成衣终于上市。一经推出,反响强烈,特别是在香港市场,几乎供不应求。 夏瑾和没有骄傲自满,抓住有利时机推出更高端的服饰,没想到依然火爆,当年就创下了8000多万的利润,在服装界创造了一个不朽神话,走在时尚前沿引起一股复古潮。 夏瑾和的努力得到了荣洪森的大力赞许,不仅追加资本投资,还把宏达服饰有限公司更名为堇色服饰有限公司,最大限度地支持她。夏瑾和也没有就此停止脚步,提出了更为大胆的宏伟构想,决定开辟台湾市场和国际市场。 此举无疑是正确的,尤其是在国际市场,受到火热追捧。一些国际华人以收藏一件堇色服饰公司产的旗袍为荣,为该公司创下了新的业绩。第二年,利润已经超过宏达集团旗下的医药公司,成为该集团最为赚钱的项目。 夏瑾和的成功是有目共睹的,短短不到两年时间成为宏达集团的副董事长,除了得到上天的眷恋外,更多的是自己的努力和付出。 年初,苏州召开国际农产品展销会,堇色公司受邀参会。一个搞服装的参加什么农销会,但该公司开发的新产品制衣原料主要是蚕丝,决定派出新任总经理陈仲期参会。夏瑾和虽是集团董事,但对一手培养起来的公司有感情,生怕质量不过关砸了牌子,考虑再三亲自前往参加。 此行本是纯商业活动,然而没想到在会场见到了朝思暮想的陆一伟,让她大出所外。当然了,她看到了陆一伟,陆一伟并没有看到她。 关于陆一伟的情况,夏瑾和虽远在广州,却时刻关注着他的动态。尤其是得知他为弟弟夏锦鹏看病一事,更是感动的一塌糊涂。 夏锦鹏发病时,夏瑾和并不知情。等她知道后,弟弟已经出院在家中休养,随即返乡接到身边。 对于姐姐的不辞而别,夏锦鹏同样疑惑,然而,夏瑾和只字未提,并要求他不准告诉任何人自己的情况。 夏瑾和得知陆一伟的情况后,决定暗暗帮助他。随即安排陈仲期与其见面,并提出投资的意向。 陈仲期对夏瑾和的这一举动表示不解,包括集团董事对她如此草率举动不予支持。然而,她顶住压力执意要到远在黄土高原的黑山县投资。董事会反对,但董事长荣洪森却力挺她的行为,项目就此敲定。 事与愿违,随着**的到来该项目中止谈判,但夏瑾和并没有忘记此事,多次催促陈仲期落实。就在准备前往黑山县时,没想到陆一伟主动找上了门。 该项目已经列入集团项目预算,只要谈拢,资金随时到位。陈仲期在夏瑾和的授意下,将陆一伟安排到白天鹅宾馆,并故意和陆一伟开了个小小玩笑。 夏瑾和这么做,为的是多让陆一伟在广州停留几天。凭她对陆一伟的了解,是肯定不会轻易放弃的。即使不能见面,远远地看一眼,她也知足了。 时光回溯,回到2001年的那个黑色季节。夏瑾和家里突发变故,让她始料未及。弟弟入狱,母亲离去,腹中的胎儿未面世就胎死腹中。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心灵受创,甚至无法面对对她格外关照的陆一伟一家人。 另外,她愧对于陆一伟。那次被陆一伟意外撞到与林海峰一同出行,始终无法释怀。从内心讲,她深爱着陆一伟,甚至害怕失去他。然而,林海峰的出现改变了她的命运。 北州市市长林海峰对她倾慕已久,几次邀约都被她拒绝。然而,禽兽不如的林海峰竟然使出卑鄙手段将她迷j,成为她心中永远的痛。 陆一伟对她越好,她越觉得愧疚,沉重的思想如同气球一般越来越大,直到有一天再也无法承受,终于下定决心做出一个常人无法理解的举动,选择了离开。 她认为,离开是对陆一伟最好的宽恕。 这些年,她无时不刻在想念着陆一伟,却没有勇气去面对。如果真见面了,该从何谈起,说什么,她完全没有底气。毕竟,选择离开是她的错,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 得知陆一伟已结婚生子,夏瑾和心里稍微有所安慰。但想到这个男人不再属于自己时,她愁肠寸断,无比煎熬,时常一个人站在珠江边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发呆。她希望奇迹发生,陆一伟突然出现在面前,并且深情地拥抱她,亲吻她。然而,这美好的愿景并没有出现。 0879 夏瑾和坐在办公桌前心情复杂地转着笔,时而蹙眉,时而抿嘴,时而闪动着明亮的眸子望着不远处的白天鹅宾馆。 夏瑾和变化实在太大了。从前是长发飘飘、一袭长裙的学院派,而如今剪了精干的沙宣,化着淡妆,耳朵上戴着大耳环,脖子上依然戴着陆一伟送给她的项链,上身着紫色荷花边雪纺衫,下身古青色职业一步裙,脚上一双白银色凉鞋,显得双腿格外修长。比起从前,现在是气质绝佳、聘婷秀雅的职场女金领。 忽然,夏瑾和一下子站起来,拿起桌子上快速往门口走去。刚走到门口,愣在那里思索着什么,踌躇片刻,又精神恍惚地折返回来。把包扔到桌子上,闭上眼睛咬着嘴唇靠在椅子上。此时此刻,她内心在挣扎,急切想见到陆一伟,却又害怕见面。 过了一会儿,她晃晃悠悠站起来,冲了杯咖啡,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打给陈仲期:“陈总,你没事现在过来一趟。” 陈仲期与夏瑾和年纪相仿,毕业于中国服装大学,是她在人才市场千里挑一选出来的。陈仲期的加盟,无疑给堇色公司带来新的活力和生机。他工作能力超强,尤其是语言表达方面,口齿伶俐,谈吐幽默,音色上乘,一口标准的普通话给人感觉特别舒畅,是一流的谈判高手。另外,他又精通英语、法语、韩语、日语等,为公司开拓国际市场立下汗马功劳。 陈仲期不仅口才好,而且长得眉清目秀,既有北方汉子的阳刚,又有南方男人的贴心,是比较少见的好男人。 集优点于一身的好男人,自然得到夏瑾和的重用。原来是市场部经理,没过多久,夏瑾和就向董事会建议,提拔他为公司总经理。 两人合作相当默契,夏瑾和交办的事坚定不移执行,而且每次开会敲定的方案都能够得到很好的贯彻。一旦形成固定搭档,即便是失去谁,都是一种遗憾。 不一会儿,陈仲期“哒哒哒”提着东西走了进来,放到办公桌上关心地道:“晚上又没吃饭吧?吃点吧。” 夏瑾和瞟了一眼,是自己最喜欢吃得驴肉火烧。现在虽成为人上人,她并没有忘记自己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对家乡的风味情有独钟。特别是想起那勾人的面团子,不由得垂涎三尺。然而,广州虽是大都市,但家乡粗鲁的面食很难找到,只好用驴肉火烧代替。 如果放在平时,夏瑾和定会迫不及待地打开,不顾形象地开吃,而今天她一点胃口都没有。端起咖啡在嘴边轻轻抿了一口,若有所思地放下了。 见夏瑾和魂不守舍,陈仲期心疼地道:“夏董,大晚上的,就别喝咖啡了,容易失眠。” 当初,夏瑾和安排他与远在天边的黑山县进行谈判时,简直有些不可思议。不过想到她是西江省人后,似乎能解释得通。不过后来的种种表现,他发现并不是如此。每次谈话,她都提到了一个人,那就是陆一伟。 夏瑾和从来没在他面前提及两人的关系,但陈仲期一下就能猜到,也很好地解释了她执意到黑山县投资的原因。 见到成熟而稳重的陆一伟后,虽长相帅气,但长期在山沟沟里钻着,身上不免带着一些土气。然而,就是这样的人让夏瑾和神魂颠倒,不得不说此人有魅力,让他十分羡慕。 夏瑾和用手指勾了勾头发,将椅子拖到办公桌前,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抬头道:“他那边怎么样?” 陈仲期道:“还好,听到我们不投资了似乎有些失望,不过陆先生的心理素质极其强大,并没有过分得表现出来。” “嗯。”夏瑾和道:“明天你那儿都别去,就在办公室等着。如果不出意外,他肯定还会去找你,到时候你再拒绝他,好吧?” “好吧。”陈仲期不明白夏瑾和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强忍着好奇心道:“如果他不来呢?” “不会的。”夏瑾和坚定地道:“他一定还会去。” “好,我等他。”陈仲期无奈地笑笑道:“夏董,既然咱已经有意去他们那里投资,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呢?如果真惹急了他不辞而别,到时候我们再回去就没面子了。” 夏瑾和没有正面回答,道:“你就按照我说得做。” 见夏瑾和如此态度,陈仲期没有再追问,点头道:“好。” 夏瑾和接着道:“仲期,选派到黑山县的人选有了吗?” “有了,让市场部的小田去。” “田佳佳?合适吗?” “田佳佳虽是女同志,但干工作绝对没问题。”陈仲期道:“另外,我找过几个人谈话,没有一个人愿意去,嫌弃远不说,又觉得当地比较落后,我都把年薪提高到20万,都没有心动。这不,田佳佳她同意了。” “那好吧。”夏瑾和道:“此番到黑山县投资建厂,一来是保证原料,二来是为开发北方市场打前站。公司成立后,我希望你先去盯一段时间。让你去不是搞生产,而是提供技术帮助当地的村民养蚕。你想啊,如果家家户户养蚕,形成一个产业,我们何必发愁原料呢。另外,集团下半年即将进军化妆品市场,从蚕丝里提取蛋白,又是一项源头产品。所以,我们要把黑山县打造成原材料生产基地,明白吗?” 陈仲期苦笑道:“夏董,我去黑山县看过了,那里就一个即将快倒闭的破厂,而且养蚕的工艺十分落后,此次投资需要冒多大风险啊。如果说养蚕,江南市场比黑山县成熟许多,压根就没必要建厂,直接把原料拉过来加工生产即可。” “仲期,我再申明一次。”夏瑾和突然拉下脸道:“到黑山县投资,是集团董事会的决定,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如果你觉得有难度,我可以另选派他人。” 见夏瑾和不高兴了,陈仲期立马道:“夏董,我不是那意思,其实我……好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夏瑾和一本正经道:“仲期,我们俩合作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应该知道我的性格。即便此次投资带着个人情感,但都是为公司考虑。多余的话我不多说了,再次强调一点,关于我的消息你一定要保守秘密,听到了吗?” “好吧。” 谈完工作,夏瑾和的心情又跌入谷底,将剩余的咖啡一口气喝完起身道:“你送我回家吧。” 下了楼,夏瑾和跨进陈仲期的宝马车,摇下车窗望着不远处的白天鹅宾馆。 “仲期,你绕一下白天鹅宾馆。” 这次,陈仲期没有追问,乖乖地开着车右拐进入北京路。 到了白天鹅宾馆门口,夏瑾和心跳加速,一下子坐起来爬在车窗上使劲远眺,欲与在密密麻麻的窗户口寻找到陆一伟的影子。然而,除了闪烁的灯光什么都没有。 陈仲期知道夏瑾和在想什么,故意放慢车速,缓缓行驶。 宾馆越来越远,夏瑾和没有放弃信念,扭头通过后车窗继续观望,直到消失在夜色中才恋恋不舍地扭过了头。 她靠在车窗上,晚风轻抚着忧郁的面庞,路灯落下的影子一道道在她脸上划过,心里却愈加思念。 到了天河区一栋高档住宅小区,陈仲期停下车要送夏瑾和上楼,被她宛然拒绝了。 上楼前,陈仲期突然道:“夏董,如果你想见他,可以直接去嘛,何必如此折磨自己呢。” 夏瑾和停止了脚步愣了几秒,又匆匆往前走。 “如果你不想直接见面,我可以给你创造机会让你看他一眼。” 夏瑾和再次停止脚步,想了一会回头道:“那好,明天他去公司找你,把他安排到会议室。” “好。” 夏瑾和匆匆进了家门,靠在门上望着天花板,缓缓地坐在了地上,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刷刷地往下流。她终于无法控制情绪,抱着头放声大哭起来。 哭了一会,她有气无力地起身,将皮鞋蹬掉,光着脚走到沙发前,拿起沙发柜上的照片,斜躺在沙发上用手指轻轻抚摸着。 照片上是她与陆一伟的合影,背景是北州大学里的桂花,陆一伟笑得十分开心,露出洁白的牙齿,十分帅气。而自己像小鸟一样依偎在他怀里,十指紧扣,是那么的甜蜜。 可以说,那段时间是她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无忧无虑,自由自在,享受着陆一伟的宠爱,憧憬着美好的未来,然而,幸福就定格在那一刹那,不复显现。 是自己太自私了吗?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夏瑾和。当年的不辞而别,确实是她做得不对,然而,她有什么法子。要怪这个社会对她不公平,可是,陆一伟是无辜的。 她无数次设想过与陆一伟见面的情景,但没想到会在那样的场合。而明天又要看到他,内心充满了激动、愧疚和彷徨。 她害怕一旦把持不住,一下子冲到陆一伟面前,到时候该怎么办?陆一伟见到她又是什么反应?将来如果知道堇色公司到黑山县投资是她一手操作的又该如何面对?一切的一切都是未知数。而此时的她,迫切地想见到心爱的人。 这一晚,夏瑾和伴随着这座不夜城失眠了…… 0880 夏瑾和说得没错,陆一伟是不会放弃这次机会的。他昨晚想了一夜,决定再次前往堇色公司,把这个项目争取过来。 第二天一早匆匆吃过饭,径直赶往堇色公司。 有了夏瑾和的安排,陈仲期提前赶到公司候着。看到陆一伟出现后,对两人的关系更加确切了。如果没有深入地了解,夏瑾和怎么会知道对方还会再来? 陈仲期将陆一伟带到会议室,按照交代的故意兜圈子。 两人谈判的同时,夏瑾和就站在走廊另一侧的玻璃房远远地望着陆一伟。 陆一伟变了,比从前更加成熟稳重,但在夏瑾和心里,他从来没有改变,依然是当年的陆一伟。 谈判再次决裂,陆一伟有些沮丧,道:“陈总,我真心希望你再考虑一下,你可以提任何要求,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会满足。” 陈仲期微笑着摇摇头道:“陆先生,情况我已经说多次了,这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虽然这次合作不成功,希望我们下次再合作,谢谢。” 见对方的态度坚决,陆一伟失望了。不过他还是绅士地起身握手道:“陈总,不管怎么样,能认识你这样的朋友是我的荣幸,欢迎你到黑山县,我一定会全程陪同接待。”说完,转身离去。 离开的时候,陆一伟似乎预感到什么,回头望了一眼。夏瑾和幸亏躲在花盆后面,要不然就被对方看到了,吓得她捂着胸口大口喘气。 陆一伟并没有看到夏瑾和,带着无限遗憾离开了堇色公司。 陆一伟走后,陈仲期走进来道:“夏董,我怕陆先生这次走后就不会回来了,要不我把他追回来?” 夏瑾和想了想摆手道:“不,他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陆一伟出了公司大门,回头望了一眼,摇头离去。 上了出租车,陆一伟给李二毛去了电话道:“你马上订飞机票,我们现在回去。” 到了白云机场,陆一伟在等飞机的同时,前前后后想着这件事,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空手回去对不住郭金柱的重托,对不起黑山县的父老乡亲。 就在大喇叭里让飞往江东市的登机时,陆一伟突然变卦了。起身对李二毛道:“走,我们去堇色公司。” 陆一伟三顾茅庐,再次杀回堇色公司。 陈仲期对夏瑾和的判断佩服有加,这次他没再坚持,直接摊牌。道:“陆先生,你可真是有忍力啊,我都说了不行你还来,这不是为难我嘛。” 陆一伟铮铮地道:“我思前想后考虑过了,只要你们到黑山县投资,我愿意免去你们五年的税收,并且土地无偿提供,同时接受你们兼并蚕厂的条件。” 陈仲期假装犹豫了下,起身道:“这样吧,我现在向我们董事长请示,看看他的态度如何。”说完,转身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进来笑眯眯地道:“陆先生,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们荣董事长同意了。” “真的?”陆一伟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紧紧地握着陈仲期的手不放,兴奋地道:“太谢谢了,谢谢了……” 陈仲期道:“既然我们荣董事长同意了,我们会尽快启动这个项目。我想在不久的将来我们还会见面的。” “好,我们黑山见。” 陆一伟回到黑山县第一件事先把这个消息告知了郭金柱。 郭金柱听后同样高兴,道:“一伟,你放心大胆地干,我就是你坚强的后盾。如果黑山县在你手里改变了贫困面貌,你就是功臣!” 乘着郭金柱高兴,陆一伟顺势将郭振彪和刘建国的事提了出来。 郭金柱思考片刻道:“既然你有此想法,我一百个支持。不过,郭振彪上来了,你能驾驭得了他吗?” 陆一伟道:“一切尽在人为,我自有办法。” “好。” 两天后,市委组织部找郭振彪谈了话,征求意见后,各项手续马不停蹄有序办理。 陆一伟原想着让郭振彪接替吴世勋的位子,但郭金柱多了个心眼,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位子让给他。经过一番研究,索性来了次大调整,决定让宣传部部长宋德福出任纪委书记,而郭振彪接替宋德福出任宣传部长。 而对于刘建国,郭金柱也没采纳陆一伟的意见。县政协还空缺编制,直接把他打发到政协,荣升为政协副主席。看似升迁,实则是架空了他的权力。尽管刘建国不服气,但市委的决定他不得不服从。 至于空出来的副县长和财政局局长位置,郭金柱没擅自做主,而是交给陆一伟,由他来选定人选。这么做,即是一种信任,又是给他充分的权力,能让他在黑山县站稳脚跟。 陆一伟尽管一番慎重考虑,决定让先前合作过的水利局局长赵维山去财政局,而空出来的水利局局长,让县委办主任吕天明出任。而县委办主任,他直接秘书赵小康顶了位子。 如此安排,费了一番心思。 赵维山先前合作过,此人给他的印象极其深刻,应该算黑山县为数不多的实干家。最主要的,此人没坏心眼,人品不错,这样的人不提拔提拔谁? 至于吕天明,陆一伟对其一直不感冒。县委办作为自己命令执行的直接窗口,没有自己人怎么能行? 各个地方有各个地方的特色,在北州市县委办主任可以入常,但黑山县不行,而且县委办主任的地位不如一般局级机关。按照黑山县惯例,县委办主任一般是下到比较要害的部门担任一把手,陆一伟此举并没有违反先例,把他放到了水利局。 水利局在当地算不错的单位,吕天明没有任何怨言,坚决服从。其实他心知肚明,这是把他一脚踢出了县委办。 而对于赵小康,陆一伟虽对其并不满意,但相对来说是不错的人选。换做其他人,谁能胜任了这份工作?赵小康接任也理所应当,并没有引起过多反响。 最后剩下副县长的名额,陆一伟不打算立马补起来。如此做,是在暗示底下人,让他们有个想头,也好激励他们更加努力开展工作。 其实这个位子早有打算,他要给从南阳县带过来的周大科留着。 周大科如今可是黑山县的大名人,在他手下出了两个清华生,这是黑山县历史上头一次。尽管两名学生都不是黑山县人,但都是以黑山籍的学生考出去的,让当代百姓看到了教育希望。 一旦步入正轨,一切往好的方向发展。这不,淮生中学这两天快被挤破门了,慕名而来的学生家长都纷纷把孩子送过来,即便花钱也乐意。 经过统计,这些天复读班报名人数已经达到300多人,还有陆续报名的,如果按50人一班,一下子扩容到6个班,给学校带来极大压力。 周大科把这一情况请示陆一伟后,陆一伟慎重考虑道:“有学生愿意来黑山县复读是好事,但学校不是加工厂,要适当控制生源,把素质较高的学生招进来,政策与去年不变,依然给他们高额奖励。” 周大科道:“陆书记,以现在的情况完全不用奖励都是抢着来。我是这样想的,县财政紧张,多扩招几个班,收点借读费,可以缓解经费紧张问题。” 陆一伟摇头道:“我们不过是刚刚起步,现在扩招有些急功近利,万一明年考不好怎么办?把刚刚树立的招牌一下子砸了?教育急不得,一定要稳住。至于经费问题,这不是你考虑的事,我来想办法。” 见陆一伟如此,周大科没多说什么。 临走时,陆一伟又把周大科叫回来道:“大科,你的事我心里有底,你踏踏实实地干,时机到了我自然会考虑你的。” 一席话让周大科心里暖暖的,连连点头道:“谢谢陆书记关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两人年纪相仿,一同参加工作,一同被借调到统计局,然而命运的发展轨迹却截然相反。陆一伟已经到了别人难以企及的高度,而周大科还按部就班一步步往上爬,不得不说,命运这玩意儿让人难以捉摸。 马上到月底,陆一伟县财政本月的收入才300多万,创下了历史新低。不光是黑山县,就是其他县市区的经济发展同样不景气,这一切都源于**带来的次生灾害。 县国库还有500多万元的结余,加上本月收入,刚够给公职人员开工资。花完这笔钱,县国库可真就掏空了。 为了钱的事,陆一伟整天头疼不已,这个烂摊子换做谁都干不了,如何在短时间内创造财富呢?一口吃不成胖子,难上加难。 就在这时,吴世勋那边带来了重大好消息。聘请京城地质专家一番勘探后,在小王庄村的后山上勘探到石英石矿脉,而且储量特别巨大。听到这个好消息,陆一伟异常兴奋,迫不及待地赶往小王庄村实地察看。如果真是如此,黑山县即将重新书写历史。 0881 石英石,是一种耐腐蚀、耐磨、坚硬且化学性能稳定的硅酸盐矿石。与煤炭资源一样,都是形成于亿万年前的前古生代。不同的是,煤炭是古生物在地底下发生了复杂的化学反应和物理反应形成了可燃物体。而石英石多为火山喷发岩浆顺着熔岩壁四处倒灌,再经过复杂的变质过程,进而形成了石英石矿脉。 石英石多以乳白色晶体为主,此外还有粉、黄、紫、褐等多种晶体,石英石粉碎后即石英砂。石英砂的好坏以二氧化硅的含量为准,杂质越少,纯度越高,其价值越高。其用途极其广泛,涵盖于各个领域,如玻璃、建筑、化工、航空等等。 黑山县境内有石英石矿早有相关记载,甚至当地人也知道麦山上有该矿石,以前也有投资商前来考察,但因为储量低,纯度低而放弃。此后,历任县领导也试图开发,由于资金问题一直搁置。 此次聘请京城专家前来勘探,采用世界上最先进的勘探仪器,当然了,能聘请到这样的专家其代价也是高昂的。但陆一伟既然下定决心要开发,花再大的代价也乐意。 沿着麦山翻过两三个山头,陆一伟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在一处山顶上见到了京城专家一行。这里荒无人烟,就连人畜行走的痕迹都没有,怪不得这么多年无人发掘。 吴世勋简单介绍后,陆一伟亲切与各位专家握手,专家长话短说,直接介绍道:“陆书记,吴县长,经过我们一段时间的勘探,这一带山群,蕴藏着丰富的石英石原矿。尤其是这座山,我们不知道叫什么山,暂且标记为代号h0455山峰,其蕴藏量特别巨大,但其二氧化硅的纯度有多少,我们还需要带着原矿会研究所进一步鉴定。” 听到此,陆一伟异常兴奋,点头道:“这太好了,那就请你们多费费心,尽快出具相关方面的专业技术报告,我们好进一步研究。” 回到办公室,陆一伟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道:“老吴,这要是真的蕴藏量特别巨大,我们黑山县可要一洗一穷二白的落后面貌了。” 吴世勋同样激动,道:“可不是嘛,甭说黑山县,就是整个北州市都没有一座像样的矿产资源厂矿,我们黑山县这次要拔得头筹了。” 陆一伟突然冷静下来道:“老吴,这事暂时先不要对外公布,一切等技术报告出来再说。不过有些事我们可以先行考虑,你说石英矿将来是由县政府开发呢,还是承包给个人开发?” 吴世勋摸着下巴考虑了一会道:“从我个人角度而言,还是以县政府的名义开发,挣了赔了都算县里的,也能很好的保护生态环境。如果承包给个人,除了承包费及税收,我们能拿到的就所剩无几了。” “那投资资金来源呢?”陆一伟反问道。 “这……” 陆一伟道:“你说的没错,以县政府名义投资会给当地带来收益,可你想过没有,资金渠道单一已经局限了我们的发展。再者,国家提倡国退民进,支持和鼓励民间资本进入市场投资,这是大环境。要我说,应该承包给私人。这样做,资金上有保障,也给县里减轻了负担。” 吴世勋一时跟不上陆一伟的节奏,道:“这样未尝不可,但也要承担一定风险。万一私人资金进入出现资金链断裂,或者说过度地破坏生态环境,无疑给县里带来巨大压力。” “做生意嘛,其实就是赌博。没有胆量,哪有产量。”陆一伟指着窗外道:“你看看县城街头大大小小破败的工厂,那一个当初不是集体企业,可到头来的结局呢,发展固化,思想固化,导致难以维系最终破产。再者,原来黄书记不一直搞企业改制吗?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激活企业活力嘛。” “你就拿东州市纺织厂来说,以前是频临倒闭的厂子,自从外资进来后,一下子活了。外商更换了设备,引进先进技术理念,现在生产出来的产品远销国外,年利润翻了几十番,这一切都得益于企改。所以,我个人认为引进社会资本来运作要灵活许多。” 吴世勋没有陆一伟有文化,也争不过他,尽管心里不太赞同,但还是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一切等技术报告出来再说吧。我们可以放到常委会上进行讨论,以大家的意见为准。” “好。” 陆一伟还沉浸在喜悦中,又一档好事来临了。 陈仲期带着堇色公司的团队来到黑山县,对投资蚕厂一事进行最后的接洽谈判。 陆一伟对该公司提出的要求全盘接受,并组织蚕厂与堇色公司对接签订收购合同,这事就此敲定,黑山县蚕厂正式更名为黑山县堇色蚕厂。 为了这次合作,陆一伟专门请省电视台前来采访报道。签署仪式当天,市委书记郭金柱带领市长李建业以及相关部门负责人出席活动并作重要讲话。对堇色公司的到来表示真挚欢迎,这一合作具有里程碑的意义。 该项目的落成,让黑山县再次成为关注的焦点。特别是在民间,对陆一伟的满意度达到新的高度,都纷纷称赞他是个干实事的人,希望在他的带领下能改变黑山县的面貌。 得到群众的拥护,陆一伟无比欣慰。至少他没有白付出,即便累点也心甘情愿。 陈仲期没有走,留下来对公司的前期工作进行专业技术指导。 陈仲期是服装设计专业毕业,对养蚕一窍不通,但夏瑾和安排了,他不得不服从。这次来,他专门从江南带了两位专家前来指导,陆一伟特意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 “陆书记,这位是田佳佳,将来黑山县蚕厂就有她负责。”陈仲期介绍道。 陆一伟看着田佳佳眼前一亮,真是个美人胚子。长得眉目清秀,脸上的各零部件都比北方女人小一号,单眼皮,微微隆起的鼻梁,樱桃小嘴,颇有江南美女的风格。身上穿着自家公司产的民族服装,青灰搭配,简约素雅,一股清香的**扑面而来,给人感觉极其舒服。 对方是女士,陆一伟没有像男人那样握手,只是轻轻点点头,没想到对方大方地伸出手,笑着道:“陆书记,田佳佳初来乍到,将来还需要您多多关照。” 陆一伟握着如同棉花般的手,一股电流从指间快速抵达脑门,有些难以控制。他已经很久没这种感觉了,似乎有种初恋般的淡淡青涩。 田佳佳见陆一伟握着手久久不肯松开,突然脸一红羞涩地低下头。陆一伟意识到自己鲁莽了,赶紧松手慌张地道:“应该的,应该的。” 十个男人九个色,陆一伟也免不了俗套。自从婚后,他对个人情感统统放下了,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根本无闲心考虑儿女情长。然而,田佳佳的出现,让他怦然心动,唤醒了沉睡已久的生理机能。 饭桌上,两位专家直言不讳地指出,黑山县虽然适合养殖蚕,但靠原始的养殖方式根本不适应当代形势。像江南养蚕,几乎是支柱产业,近乎一个县都在全民养蚕,然后有人专门收购加工,已经形成完整且成熟的工作机制。 专家的话突然让陆一伟脑洞大开,既然江南可以全民养蚕,那黑山县为什么不可以呢?一个想法就此萌生。 一个县总有发展定位,是主攻工矿型还是农业型?你就好比老家南阳县,典型的工矿型县区,而邻县古川县即为农业县,现在又发展物流集贸县域,而东州市的发展定位更加明确,即为旅游城市,那黑山县的定位又是什么呢?或许这个问题几任领导都没有思考过。 随着堇色蚕厂的建立,再加上专家的话,陆一伟萌发了一个新的发展理念,即把黑山县打造成全省乃至整个西北地区的“柞蚕之乡”。 柞蚕,即为野生蚕,当地人叫土绸或土蚕,一般生长于野外。柞蚕养殖历史悠久,真正开始人工养殖到了明末清初,而策源地在山东。中国比较有名的养殖地是河南南召,被称为“中国柞蚕之乡”。 黑山县蚕厂养殖的即为柞蚕,而且家家户户都曾经养殖,不过其收益不高,很多人干脆放弃选择外出打工,本来可以发扬光大的一项阳光产业就此搁置。 陆一伟有意依托堇色蚕厂重振这一产业,得到了陈仲期的大力支持。 陈仲期表示,如果全县全民养殖,他负责收购加工,有多少要多少,绝对不会亏待黑山县人民。 有了陈仲期的鼓励,陆一伟信心倍增,连续四五天都在撰写相关方面的材料,后来赵小康也参与进来,经过反复修改,反复推敲,最终形成了一个相对成熟的实施方案。 陆一伟没有停歇,紧锣密鼓召开常委会研究该方案。如果顺利,他将召开全县干部大会,着手实施该工程。 0882 常委会放在了周五的下午进行。 这是陆一伟主持县委工作以来,真正意义上主持的第一次常委会,所以显得格外重视。常委会成员也明白轻重缓急,一些已经跑回市里的常委又匆匆赶回来参会。 这次常委会,全县11名常委都到会参加,给足了陆一伟面子。 陆一伟端坐在椭圆形会议桌正中央,看到各位都盯着自己看,还有些紧张。但这时候千万不能慌了神,应该拿出准“一把手”的气魄开好这次会议。 常委会作为一个县最高规格的会议,主要是议定事关全局的重大事项。召开会议前,组织者即县委书记会与各位常委进行单独座谈就议定事项征求意见。或者干脆以文件的形式将会议议题提前发放到常委们手中,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实行民主集中制,使议题顺利通过。 常委会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即为投票环节,一个议题能不能通过就看各位常委手中的票了,过半数就通过并顺利实施。如果不过半数,休会个别谈话后继续开会,直至通过为止。 在我国现行体制下,只要是一把手倾向的议题基本上不会落空,也没有人敢反对。但对于陆一伟来说,底下坐着的都比自己年长,这个议题能不能通过,还是个未知数。 会前,他没有与各位常委座谈,不过与吴世勋侧面沟通过,得到吴世勋的大力支持。他说,事关黑山县的发展大策,我想没有人敢提出反对意见。 会议三点准时召开。 吴世勋以政府的名义先行发言,顺势将陆一伟的发展理念提了出来。没想到这一理念一经提出,所有常委都愣住那里,有些跟不上节奏。 陆一伟和赵小康使了个眼色,将实施方案分发到常委手中。 陆一伟接过话筒道:“在座的各位同志,你们都是我的长辈,按道理我不应该坐在这里主持,但市委把担子压在我身上,我不能辜负市委对我的重托和信任。” “我到黑山县已经满一年了,虽没有深入了解这个地方,但从内心讲,我已然把我当成了黑山人。既然是黑山县的一份子,就要为家乡的发展出谋划策,就要想方设法改变黑山的面貌,就要带领全县30万群众共同致富。” “我可以毫不顾忌地讲讲我对黑山县的印象,积贫羸弱是我县的直观写照。为什么会这样?最主要的是我县没有一个像样的企业,更没有支柱发展产业,仅仅靠上级拨款艰难度日,难道各位就眼睁睁地看着黑山县如此发展下去吗?” “我拿到一份数据,东州市去年的财政收入突破200亿元,而我们西州市的财政收入仅仅为20亿元,只有人家的十分之一。再来对比,东州市安都县去年的财政收入达到18个亿,快赶上整个西州市了,而我们呢,到现在还没突破一个亿。” “可能有人要说了,你拿资源大县和我们县相比,没有可比性。那我说个和我们县情况类似的,北州市古川县。这个县和我们一样,境内没有任何矿产资源,是个纯农业县。然而,该县近年来提出了全省物资物流重要集散地的发展思路。这一目标实施以来,效果非常好。他们县去年的财政收入达到4个亿,这不真是转型发展带来的实惠吗?回到我们黑山县,迫切需要转型发展。” “与堇色公司相识,纯属偶然机会。如果不是严书记让我去苏州参加农产品展销会,也就不会有后来的投资。为了达成这项合作,我三次登门谈判,最终该公司才下定决心投资。堇色蚕厂的建立,对我们县来说无疑是注入了一针强心剂。如果我们能像江南小城一样,形成‘一县一业’的发展格局,且不是更好吗?” “我提出的打造西北地区‘柞蚕之乡’,看似有点大,其实一点都不大。纵观西北地区,哪个地区发展柞蚕养殖?几乎没有。一个县的发展就需要有自己的特色,有自己的品牌,如果走出去一提到柞蚕就能指向黑山县,这样的品牌效应是任何代价都换不来的。” “所以,我希望各位常委慎重考虑我的想法,如果同意,我们将尽快实施这一工程,力争用三年的时间把黑山县这个品牌打响。” 陆一伟的发言情深意切,足以让人为之兴奋。然而,在座的各位常委似乎并没有调动起来,各自忙活各自的,有的坐在那里发呆,有的翻看着手中的文件,有的低头抽烟,让陆一伟有些失望。 轮到常委们自由发言。新任宣传部长郭振彪率先开炮。道:“陆书记,你这个构想确实不错,能带动全县的群众全体参与,全民致富,我当然同意。可在你的方案里,很多细节都不明确。比如说,你凭什么断定全县群众都会参与进来?这是其一。其二,群众的素质参差不一,有的能养殖好,有的养殖不好,如果赔了呢,谁来补偿?其三,你说堇色蚕厂可以收购,那收购的标准是什么?价格又如何?这些你方案都没有提出。” 郭振彪如此发难,让纪委书记宋德福看不下去了,接过话题道:“老郭,陆书记提出的不过是初步方案,而你所说的都是具体的了,没必要在这个会上讨论。如果你非要提,我来给你解释。我不敢保证全县群众都会参与,可问题是需要吗?难道住在县城里的也会去养蚕吗?其二,当前是市场经济,讲得就是优胜劣汰,你不能大包大揽,像保姆一样惯着每个人,那能顾得过来,能者多劳,养殖的好就多收入,养殖的不好就少收入,这是很正常的经济规律。再说第三点,农产品的信息市场本来就不公开,特别是受自然灾害影响,价格忽高忽低,收购蚕的价格当然是根据市场行情走了。” 宋德福讲话滴水不漏,一对一将郭振彪顶了回去。郭振彪黑着脸坐在那里,正准备反驳,宋德福打断道:“我来说两句吧。” “我认为陆书记这个提议非常好。我是土生土长的黑山县人,从小到大生长在这片土地上,见证着黑山县的变化。当年的辉煌已经一去不复返,而如今落入全市乃至全省最为落后贫穷的县,我真的很痛心,也很惭愧。没能尽自己的努力去改变黑山面貌,这点上我要深深检讨。” “陆一伟同志来咱们县不过是一年时光,他就能提出如此新颖而具有地方特色的课题,我打心眼里佩服。为什么其他人没能看到我们县的闪光点?这说明他们的心思压根就不在发展上。” “在座的各位有一多半都是黑山县人,你们为自己家乡的发展考虑过吗?我想没有。别的不说,陆一伟同志在整合教育这件事上,就给黑山县做出了巨大贡献。成效怎么样?改写了我县的教育历史,有两名学生达到清华线,你们想过改变吗?没有,包括我都没有。” “而今天,陆一伟同志提出的‘柞蚕之乡’让我很感动,这说明什么?他真真切切地为我们黑山县着想,为我们黑山县考虑,又有谁如此想过?所以,我坚定不移地支持陆一伟同志的发展思路,即便将来有可能失败,我都会支持到底。没有大胆的创新和尝试,怎么能够知道行不行?” “这就是我的态度。我的态度不仅代表我个人观点,还代表全县离退休老干部,我讲完了。” 宋德福的话让陆一伟感动得热泪盈眶,没想到他会发表这一番话,把自己的心声都讲了出来,即使通不过,他知足了。 宋德福讲完,会场死一般的安静。吴世勋要发言,被陆一伟按了下来。他在等,他相信还有人要发言。 果不其然,一向从不表态的常务副县长赵建成有些坐不住了,道:“既然大家都不说,我说两句吧。” “刚才德福同志的发言让我同样惭愧,我也是黑山县人,却没有真正把心思放到改变黑山面貌上,有些难以启齿。我从参加工作就在农业局,后来当了局长,再后来分管农业的副县长,现在依然分管农业,可以说和农业打了一辈子交道。我们县的养蚕历史悠久,可以追溯到清代,这是老祖宗流传下来的宝贵财富,但我们并没有发扬光大。” “我以前也有过类似想法,但仅仅停留在想法上,没有付诸实施。今天听到一伟同志提出来,我非常高兴和欣慰,总算有人找到我县的发展制高点了。就目前形势来看,振兴养蚕业是我县发展的必由之路,所以,我和德福同志的意见一样,大力支持。” 有了两位元老级的人物发言,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每个人都发表了意见。除了郭振彪外,几乎所有人都同意陆一伟的发展思路。 在随后的举手表决环节,所有人都齐刷刷地举起了手,郭振彪看到所有人都举了,不情愿地慢悠悠举了起来。 全票通过,这是陆一伟没想到的结果。间接地说明,每个人在大是大非面前都能保持清醒的头脑,而不是根据自己喜好随意投票。 这一结果,让陆一伟信心倍增,自己的声音终于得到响应,一场全民养蚕的帷幕就此拉开…… 0883 常委会结束后,宋德福和赵建成追到陆一伟办公室。 “陆书记,您的这个提议非常好,如果您放心,我和老赵主动请缨,由我俩负责这项工程的推广和实施。”宋德福有些激动地道。 有人响应,让陆一伟很是欣慰。点头道:“这当然好啊,我现在不过是个草案,具体的细则还没有考虑。既然如此,那我就把这项工程全权交给你们。” 赵建成脸上乐开了花,兴奋地道:“谢谢陆书记,我和宋书记保证不会让您失望。” 对于宋德福和赵建成来说,当年也是凌云壮志,想为自己家乡做点事,然而,黑山县的底子薄,再加上领导不重视,久而久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浑浑噩噩,碌碌无为混了一辈子。 现如今,终于有人站出来要改变黑山县了,作为土生土长的黑山人,是该为家乡出点力做点贡献了。所以,他们俩一拍即合,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项目争取下来。 这是表面,深层次也是为个人前途和声誉考虑。宋德福升迁是到头了,没指望了,但能够在退休前轰轰烈烈大干一番,未尝不可。如果真正把黑山县打造成“柞蚕之乡”,这会载入史册的,名垂千古的。不管将来发展到什么时候,他的名字会深深地刻在历史丰碑上,让后人瞻仰敬畏。所以,他是为名而战。 而赵建成还年轻,从基层一步不落地爬在今天这个位置着实不易,还有更高的想法。如果能通过这个项目提升自己的政治资本,将来考虑提拔也是浓墨重彩的一笔政绩,所以,他是为了利而战。 坐在一旁的吴世勋有些不乐意了。这都是些什么人,抗击**的时候不见你们冲在前面,现在有利益了纷纷跳出来要分美羹,想得美!他有些不高兴地道:“德福,建成,陆书记现在的思路还不成熟,待我们再详细研究后再做定夺。” 陆一伟听出了吴世勋的话外音,防止节外生枝赶紧道:“这样吧,我们随后还会成立个蚕乡项目建设领导小组,你们两个就是主要成员之一,今天是周末了,下星期来了我们再碰头研究,好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两人互相看了看,道别离去。 两人走后,吴世勋有些坐不住了,愤愤地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有点利益就都飞过来了,啥好事都想,实在自不量力。陆书记,这是你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是你的政绩,你应该亲自挂帅推进落实,不能便宜他们。” 陆一伟知道他们之间的隔阂,安慰道:“老吴,你消消气,这不过是商量嘛,何必生气呢。” “我不是生气,就是看不惯他们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行了。”陆一伟递给一根烟道:“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仅凭你我肯定落实不下去。再说了,我俩这么忙,总不能盯在一线光干这事吧,其他工作不开展了?宋德福是老革命了,他手中有一帮人脉资源,可以说,这项工程能不能落实得下去,他很大程度上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所以,他必须起用,而且要重用。” “至于赵建成,他分管农业,而且对当地的农业情况相当熟悉,不用他也说不过去,你说是吧?” 吴世勋无力反驳,道:“陆书记,交给他们你真的放心吗?” “这不还有你了嘛。” “我?” “对呀,你是政府首长,主抓经济,这项工程你不管谁管?”陆一伟道。 吴世勋有些开心了,眉头舒展道:“既然陆书记信任我,我肯定会把这项工程搞好的。” “嗯。”陆一伟道:“我想过了,领导小组我挂个虚名,真正负责人是你,而宋德福和赵建成是具体负责人,领导组下设办公室,办公室主任让宋德福担任,并组建相关科室,以县委县府的名义推动落实,你的意见如何?” 吴世勋道:“我没意见。” “好。”陆一伟道:“我已经把我的想法都告诉小康了,这个周末让他们加加班,争取下周一拿出具体实施方案,再上会讨论。” “好,要不要让政府办的人也参与进去?” “暂时不用了,这个方案敲定后,剩下的都交给领导小组办公室去落实吧。” 为了宽慰吴世勋,陆一伟又补充道:“老吴啊,今年你可有的忙了,蚕乡这是大工程,石英石矿又是一项大工程,别的不用想,能把这两块硬骨头给啃下来,你我就没辜负郭书记的重托。” 吴世勋以前觉得陆一伟就是下来混经验镀金的,现在对他的看法完全变了,没想到他有这么多好点子。人不可貌相,看来不能以年龄和资历来衡量一个人的能力。打心眼说,陆一伟的思想超前,能力卓越,不知比地方官员强多么倍。 正因为如此,吴世勋对陆一伟不以老资历摆谱压制,而是俯首帖耳,言听计从。道:“陆书记,过多的话我不多说了,我打心眼佩服您。您既有想法又有活力,跟着您我都觉得现在年轻好几岁,浑身有使不完的劲,黑山县能在您手里改变面貌,您就是黑山人民心中的英雄。” 陆一伟呵呵笑道:“英雄的称号我可担不起,其实我也没太多想法,让群众能过上好日子就行了。” 聊完工作,吴世勋道:“陆书记,自从我上来后还没请您吃顿饭,今天是周末,要不赏个脸一起乐呵乐呵?” 陆一伟摆摆手道:“你这就见外了,说那么正经干嘛。按道理说这顿饭我应该吃,但我希望这两项工程有点起色再吃,好吗?另外,我已经许久没回家了,也想老婆孩子,哈哈。” “哈哈……”吴世勋也跟着大笑起来,道:“既然如此,那您赶紧回家吧,要不然弟妹该着急了,哈哈。” 吴世勋走后,陆一伟看着时间还早,坐在办公桌前抽着烟苦思冥想着。自从主持工作后,这种工作状态已经持续很久了。有事处理事,没有事就坐下来思考事。别人可以不操心不关心,但他不能不管。 他又把起草的方案拿出来一遍遍阅读着,越往深处思考,头愈发发胀,因为有涉及到钱这道门槛了。 正如郭振彪所说,如何鼓励全县人民都养蚕?农民是最讲实际的,看不到眼前利益是不会轻易尝试的。养蚕是个漫长的过程,群众们会理解实施吗?这是个很实际的问题。 考虑来考虑去,陆一伟打算每个乡镇先挑一两个村搞试点,如果效益好,就不用县里鼓动宣传,自然会一窝蜂地全民养蚕。 如果搞试点,总的有点激励机制。陆一伟有意拿出一部分资金给试点村村民购买蚕苗,然后额外补贴,只有这样村民们才会行动起来。而且还要聘请相关专家指导,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啊。钱从哪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便想法再好,没有经济做后盾,一切都是乌托邦。自己手里倒是有钱,总不能拿出来支援县里发展吧。到时候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追查钱的来源,别把自己给套进去。 找佟欢?陆一伟很快否决了。 佟欢如今生意做得如火如荼。自从成立得志路桥公司后,揽下了东州到平康的省道工程的一个标段,至于是怎么拿到工程的,他没有多问,佟欢毕竟在省城活跃这么些年,自有门路。 搞路桥公司投资特别巨大,因为都是前期垫资,等工程验收竣工后才全部结算。仅靠成立公司注入的几百万哪够,这不,佟欢又想办法从银行贷了一千多万,准备大干一番。她正是用钱之即,向她开口就有些不太合适了。 一个女人能有如此魄力和胆识,陆一伟着实佩服。 找牛福勇?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牛福勇的生意做得越来越大,已经跻身于南阳县的首富,这一切归功于煤炭市场行情大涨,成就了新一代煤老板。如今,除了溪河煤矿和工业园区外,又在东瓦村新开了座煤矿,用不了几年,身价又要翻番,这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但凡是成功人士,都有着不同寻常的毅力。工业园区修建时,牛福勇几乎整日扑在工地上,谁能吃得了他的苦?所以成功不是偶然的。 可是以什么名义和牛福勇借钱呢?以个人关系还是以县政府的名义?无论什么角色都不对。想了半天,否决了这一想法。 最后他把目光又停留在堇色公司身上。该公司的实力他是见识了的,资金力量相当雄厚,何况背后还有集团撑腰,资金压根不算事。 另外,陈仲期当初答应收购蚕蛹的,也就是说干这项工作是为他公司服务,既然形成了合作关系,可不可以让他先预付一部分资金呢? 想来想去,陆一伟决定与陈仲期会面具体谈谈。正准备打电话,发现外面的天已经暗下来了。想到要回家,他只好放下电话,合上文件,起身叫上李二毛匆匆往家里赶去。 0884 陆一伟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自从抗击**开始到现在,拢共回来两次,而且每次回来都是住一晚,然后又急急忙忙赶回去。儿子陆朗都快三个月了,陪在他身边的时间加起来连一周都不到。想到此,他倍感惭愧。 好在他遇到一个好妻子。范春芳从来不像别的女人一天到晚电话不停,哭着喊着让回家,从来没有。即便打电话也是关心他,让他吃好点,注意身体,家里的事不用操心等等。那个女人愿意独守空房,不希望男人陪在身边?可男人是需要事业的。 范春芳似乎已经习惯了,因为她的家庭就是如此。她父亲一天到晚忙得顾不上回家,从小就和母亲相处的时间比较长。而如今,这样的情况又延续到自己身上,转移到儿子身上,多少有些无奈。 她迫切希望陆一伟能调回来,多在家陪陪她们,可……似乎成了一种奢侈。 既然选择了这个男人,就是选择了一生。 回到江东市,看着灯红酒绿的街景,陆一伟突然眼界开阔了许多。许久钻到山沟沟里,出门就是山,抬头也是山,如同井底之蛙,就那么巴掌大的天。 距离家里越近,陆一伟越心潮澎湃,有种归心似箭的感觉,迫切想见到妻子和儿子。他看了看表,已经是晚上把八点多,估计家里早吃过饭了。即便如此,他雷打不动地去超市买了肉菜,还买了奶粉等婴儿用品,提着大包小包往家里赶去。 到了楼下,李二毛要送陆一伟上去,被他拒绝了。善解人意道:“你也回一趟家吧,很久没回去了吧?周一你直接去黑山吧,我自己想办法过去。” 临走时,陆一伟把一大袋东西丢进车里道:“给你家人带回去。” 李二毛有些感动,抿嘴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送走李二毛,陆一伟正准备上楼时,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叫他。回过头一看,居然是许磊。 自从许磊的父亲许寿松做了那件事后,范家人再没与许家来往过,甚至恨之入骨,即便是路上见了面都如同路人擦肩而过,互不搭理。范荣奎倒有大男子气概,见面的时候还微微点头,毕竟在一个小区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必要把关系闹得那么僵。再说了,人家做得没有错,对有问题的同志进行合理调查,这是他的工作职责。 但孙春云就不行了。见了面恨不得上去抽两巴掌,以前是多么要好的两家,现在却形同陌路,这个疙瘩这辈子是解不开了。 范春芳也一样,与许家成了生死仇人。许磊多次登门道歉,纵使他怎么敲门,反正不开门。有一次孙春云实在忍不住了,打开门端着一盆水泼到许磊身上并破口大骂。许磊涵养好,没有与孙春云斤斤计较,默默转身离去。 陆一伟因为这件事对许家也有看法,但表现得不那么明显。尤其对许磊,他总觉得此人和他父亲不一样,是个有血有肉的真男人。特别是上次因为省检察院院长公子大闹黑山县一事,要不是许磊出手相助,那件事很难摆平。 许磊见到陆一伟后,有些拘束。陆一伟反而表现得大方,微微一笑道:“你这是准备出去,还是回家?” 许磊低头看了看脚尖抬起头道:“一哥们叫我去喝酒,刚出门就遇到你,要不一起去?我正好有话对你说。” 陆一伟指了指地上的东西道:“我也是刚回家,今晚估计不行,要不改天吧。” 许磊没有强人所难,道:“那好吧,等改天你有时间了我请你。” “谁请都一样。” 瞬间,两人无话可说。陆一伟知道许磊心里想什么,上前拍了拍肩膀道:“许磊,你心里别有什么负担,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们以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春芳一时间转不过弯来,以后慢慢会想开的。” 许磊双手插兜,耸了耸肩苦笑道:“一伟,其实这件事我完全可以制止的,可是我……唉。” “嗯,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做的。”陆一伟道:“行了,别多想了,等改天有时间了咱俩坐下好好聊聊,你去吧。” 陆一伟的宽容大度让许磊颇为感动,伸出手道:“一伟,你比我强,我今天真正信服了。以前吧,我觉得我比你优秀,还有些看不起你,凭什么你能娶到春芳?现在我想通了,真的。” 陆一伟握着手道:“男人和男人之间比优秀,没有可比性,应该说各有所长,你的才华和学识是我这辈子都追不上的,咱俩别讨论这些了,没意义。” “好吧,你上去吧,改天我给你打电话。” “好。” 陆一伟提着大包小包上了楼,刚走到二层,就听到家里传来“哇哇哇”的哭声,心里一热,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哇!朗朗,你看谁回来了?你认识他吗?”范春芳听到门响,抱着儿子站了起来,高兴地道。 奇怪了,儿子看到陆一伟后立马不哭了。陆一伟放下东西,赶忙走上前去要抱儿子。 “洗手了没?去,先去洗手。” 陆一伟一愣,乖乖地去卫生间洗手了。自从**后,所有人一下子都变得爱干净了。 陆一伟匆匆洗完手,迫不及待地走出来抱着儿子左亲右亲。朗朗一开始看着陆一伟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遭到袭击后,哇地一下子又哭了起来。范春芳赶紧抱过来道:“你儿子都快不认识你了。” 陆一伟惭愧地道:“春芳,这阵子辛苦你了。” 范春芳脸上露出微笑道:“当然辛苦了,你打算怎么犒劳我啊?” “你想怎么犒劳?”说着,陆一伟站起来从背后抱紧范春芳,埋头在脸上疯狂亲吻着。 “嗨嗨嗨,你个臭流氓,你儿子看着呢。”范春芳假装推开笑嘻嘻地道。 陆一伟有些急不可耐,浑身燥热,小声道:“儿子多久才睡觉啊?” 范春芳看了看表道:“他刚醒来,要睡估计要晚上一点了。” “啊?”陆一伟一下子坐到沙发上,奄奄一息躺在那里。 见陆一伟如此,范春芳突然大笑起来,道:“骗你的,瞧你那猴急的样,再有半个小时就睡了,快给我拿尿布去,哎呀,尿我一身……” 陆一伟立马翻身去卧室拿出尿布,笨手笨脚地给儿子换着尿布。范春芳在一旁看着,心里暖融融的,这才像个完整的家。道:“看不出来啊,堂堂县委书记还会干这活计,要不要让你们县电视台报道一下?嘿嘿。” 陆一伟故意道:“你就是把中央电视台请过来我都敢做,在自己家里,那有那么多规矩。再次更正,我是主持县委工作,可不是县委书记。” “好啦,知道啦!”范春芳忽然听到陆一伟的肚子咕咕叫,心切地道:“一伟,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吃了点,没事的。” “来,抱着儿子,我去给你做饭。”范春芳把儿子交给陆一伟,转身进厨房做饭了。 都说男人带孩子是三分钟热度,抱了一会陆一伟已经腰酸背痛了。看着朗朗顽皮的样子,他突然想起了小雨,心情一下子沉重下来。 他已经很久没去看女儿小雨了,这个父亲太不称职了。同样是亲生骨肉,一个享受着一大家子的温暖和关怀,而另一个却从小缺少父爱,这一点,他这辈子都无法释怀。 范春芳煮好面端出来看到陆一伟坐在那里发呆,一眼及看穿了他的心思。走过去道:“一伟,后天是小雨的生日,你记得吗?” 陆一伟愣在那里快速盘算着,果不其然,确实是小雨的生日。要不是范春芳的提醒,他可真就忘了。 范春芳继续道:“我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还是告诉你吧。我打算给小雨办一个别开生面的party,一切我都已经安排好了,至于怎么过,暂时保密。” 听到范春芳还惦记着女儿,陆一伟十分感动,口齿有些不伶俐,不停地道:“谢谢,谢谢……” “谢什么,你工作忙我替你分担家事是理所应当的。”范春芳道:“你也不必过分自责,我想小雨能理解的。” “唉!”陆一伟叹了口气道:“我对不起小雨,无论怎么做都无法弥补她心灵上的创伤,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范春芳安慰道:“都过去的事了,别乱想了。现在也不晚,从现在开始只要好好地待她,照样有个精彩的童年,不是吗?” “嗯。”陆一伟连连点头道:“春芳,你不会有什么想法吧?” 范春芳剜眼道:“如果我有什么想法就不会在你面前提了,想什么呢,我想过了,我们买的那套房子以后给小雨留着,你的意见呢?” “……” 这时,朗朗又哇哇哇地哭了起来。范春芳及时中止话题道:“你赶紧吃饭吧,我去哄孩子睡觉。”说完,抱着孩子进了卧室。 陆一伟望着范春芳的背影,内心翻江倒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0885 陆一伟醒来后已经是上午十点,要不是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估计一觉能睡到中午,他很久没睡个安稳觉了。 他迷迷瞪瞪起床,找了条运动短裤穿上,顶着一头形似鸟窝的头发走到客厅憨厚一笑道:“爸,妈,你们过来了啊。” 范荣奎正举着外孙陆朗在空中飞,看到陆一伟出来后忙道:“你起来干嘛?打扰你了吧,快去回去休息,知道你这段时间累了,别管我们。” 孙春云在一旁附和道:“一伟,你别管我们,再回去睡会。” 听到老两口关心自己,陆一伟心里暖暖的,道:“没事,已经睡好了。” 范荣奎埋怨道:“说了迟会过来,非催着过来,就和催命似的。” 孙春云尴尬一笑,没有作声。 自从陆一伟及时为范荣奎解围后,孙春云对他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以前还嫌弃他是农村人,又是个二婚,而现在,这些都不是事了。 孙春云还不适应现代年轻人的生活节奏,比他们那会好活多了。小年轻平时上班都是掐着秒表起床,以最快的速度洗脸刷牙,随便扒拉几口早餐匆匆上班。到了周末更加一等,晚上不睡觉上网打游戏,第二天一觉睡到自然醒,小日子过得有滋有润。 见陆一伟愣在那里,范荣奎又道:“行了,快回去吧,都是一家人,干嘛那么拘束?你妈已经在饭店订好饭了,中午我们去外面吃。” 真让他再睡也睡不着,陆一伟进卫生间洗漱去了。 乘着间隙,孙春云小声地道:“芳芳,一伟现在的身份和以前不同了,你要多留个心眼,留心他在外面胡来。” “妈!说些什么呢。”范春芳假装生气地道:“一伟不是那种人。”嘴上虽如此说,想起上次在东湖画廊和衣服上的香水味,牙根有些发紧。不过从内心讲,她不相信陆一伟是那种人,至少是信任他的。 “是不是那种人你怎么知道?”孙春云担心地道:“一伟在外地工作,工作又忙,现在又成了县委书记,就更忙了。都说男人有了钱有了权就变坏,我倒相信一伟不会做出那种事,但架不住有狐狸精勾引他啊。” “哎呀!你瞎操什么心呢。”范荣奎听不下去了,道:“一伟多么憨厚老实得个人,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了味了?一伟是芳芳看上的人,又是我挑选的人,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另外,他现在不过是主持工作,啥时候成了县委书记了?” 听到范荣奎较真,孙春云懒得搭理,从怀里接过外孙开心地道:“朗朗,外婆希望你长大后成为一名画家,可不要学你姥爷和你爸,个个是官迷,只要你开心快乐,想干啥都行……” 陆一伟从卫生间出来后,范春芳立马将早餐端了出来道:“先吃点吧。” 这里是范荣奎的家,陆一伟或多或少有些不自在。自己有房子不敢住,实在有些憋屈。当初就应该听范春芳的,买套小点的房子,也不至于借宿在别人家。他心中有了主意,明天就去相对低调的小区买套房子。 陆一伟吃过饭,范荣奎踱步过来道:“一伟,你跟我进来,我和你有话说。” 陆一伟擦了擦嘴,快步跟了进去顺手把门关上,掏出烟为其点上,毕恭毕敬地坐在那里等候发问。尽管是一家人,但多少有些畏惧。 范荣奎坐在书桌前抽着烟道:“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挺好的。” “嗯。”范荣奎点点头,语重心长地道:“一伟,回顾你这些年的仕途生涯,比起别人来步子确实有些大,三年内就完成了别人一辈子都实现不了的梦想,除了有人在背后帮扶外,也说明你有过人之处。但我必须提醒你,做人必须清正,做官务必堂正,做事当须公正,稍有不慎,毁于一旦。” “年轻人嘛,是该有活力和干劲,这点我非常赞成。”范荣奎继续道:“郭金柱让你主持县委工作,这是好事,对你来说是一次宝贵的锻炼机会。但你切记,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人心隔肚皮,谁得话都不能全信,包括郭金柱。” 陆一伟听着云里雾里,但还是不停点头。 范荣奎掐灭烟又道:“你在黑山县根基不稳,而且那地方情况复杂,所以我建议你要稳中求进,进中求胜,胜中求同,同中求异,异中求稳。这话听着拗口,但都是肺腑之言,等你静下心来好好琢磨琢磨。” 见陆一伟一片茫然,范荣奎干脆把话说透,道:“何为为官之道?其实郑板桥总结得很好,难得糊涂,这是做官的精髓,意在该糊涂的时候要糊涂,不该糊涂的时候也要糊涂。枪打出头鸟,类似例子举不胜举,可他们有个共同点,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所以,我不希望你将来大有作为,问鼎江湖,踏踏实实做人做事就行了。” 一切点到为止,范荣奎没继续唠叨,又点燃一根烟道:“行了,你是聪明人,相信你能理解我说的话,和你说件正事吧。” “抗击**虽然告一段落了,但还没有完。最近两天,我和刘厅长正商量了下,决定把全省卫生工作总结会和抗击**表彰大会一起开了,有意开成现场会,不过具体时间和地点还未敲定。昨天,刘厅长和我把这事向赵省长汇报了下,基本同意我们的做法。你怎么看?” 听到和自己征求意见,陆一伟不知所云,道:“爸,这事我……” “哦。”范荣奎又道:“开现场会你知道吗?” “知道啊。” “嗯。”范荣奎道:“这次我省抗击**有两个主战场,一个是平康市,另一个就是你们黑山县了。我和刘厅长商量了下,你们两个地方二选一。” 陆一伟明白了,不由得紧张起来。以前他也组织过现场会,但如此高规格的会议还未经历过,支支吾吾道:“爸,你的意思是……” “对!”范荣奎道:“我计划定在你们黑山县。” “这,这……”陆一伟有些发懵,道:“这真不行啊,我……我没组织过如此大型的会议啊。另外,县财政也有些捉襟见肘啊。” “有什么不行的。”范荣奎直截了当道:“一伟,到了这个时候你应该有些政治觉悟,不是谁想承办这次会议都行的。我之所以选择在黑山县,理由有三。” “其一,既然是全省性的会议,也就是说全省各市县区的头头脑脑都会参会,而且赵省长已经确定要亲自出席,省委章书记正在协调当中,说不定也会参加。你想啊,全省几百号大大小小领导干部一下子云集到黑山县,场面多么得震撼。” “其二,平康市虽是我省抗击**的主战场,但没有很好地宣传出去。反观黑山县,既有工作经验,又有典型亮点,最主要的是相关事迹刊登到人民日报上,全国人民都总所周知,而且得到省委领导的肯定和赞许。所以,现场会必须得开到黑山县。” “其三,其实我还有点私心的。你现在不过是主持县委工作,并没有扶正。你想啊,省委省府领导以及全省大小领导都去了,到时候你把你做的实事和构思想法通过成果汇报展现出来,对你将来的仕途发展是极其有利的。” 听完范荣奎的三点理由,陆一伟有所心动,可真要组织好这么大的会议并非易事。其中涉及的环节实在太多了,哪怕一个小细节出了问题都会功亏一篑。另外,这次会议不亚于一项浩大的工程,花销不在少数,以黑山县现在的财力,恐怕难以支撑。 范荣奎看出了陆一伟的心思,道:“你回去以后和郭金柱商量一下,看看如此组织。这种好事落在西州市,郭金柱肯定高兴得合不拢嘴。县里没钱,市里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另外,我想办法以省卫生厅的名义拨一笔款下去,全力支持你把这次会议办好办成功。” 既然范荣奎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陆一伟没有推辞,铮铮道:“爸,你放心吧,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把这次会议办好。” “嗯。”范荣奎又道:“我知道你没经历过这种高规格的会议,万事都有开头,你也别太担心,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就行。会议是小事,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关键在于过程,你准备的充分不充分,直接影响会议的效果。所以,一定要注意细节方面的事情,要面面俱到,事无巨细。你就好比住宿,黑山县那么远,肯定是提前一天报到,领导到了如何接待,什么样的领导住什么样的房间,房间里应该配备哪些物品,晚上无所事事应该准备什么样的活动……这都要认真考虑。” 陆一伟听着都头大,但这事落到自己头上了,再有困难也得想方设法克服。范荣奎说得对,这次会议对他无疑是一次大好机会,今后仕途走向如何,关键在此一举。 0886 因为范荣奎的话,陆一伟一直在思考着这事,以至于中午吃饭都心不在焉。 下午,陆一伟本来说在家里好好陪陪妻子和儿子,谁知张志远一个电话打乱了计划。电话里告诉他,晚上七点在东湖会所吃饭。 别人的饭局可以推辞,但张志远的绝对不行。何况是在东湖会所,一定是有重大事情发生。陆一伟看了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在家里带了会孩子,晚上六点提前一个小时赶到了东湖会所。 陆一伟到了后,张志远已经提前到了。 电话里,张志远并没有详细说明,陆一伟与他已经成了超越一般关系,讲话自然随便,问道:“张书记,晚上都有谁参加?” 张志远道:“还是老人手,徐才茂,白宗峰,还有郭金柱。” 前面提到,东湖会所是特定的圈子特定的活动场所,一般人想进来都进不来。这个圈子一直是以大学教授蔡润年为核心的,让人意外的是,核心人物居然不参加,陆一伟预感到什么,不过还是问道:“蔡教授不来吗?” “你说呢?”张志远一个反问,解答了所有疑问。 随着原省委书记黄继阳的调离,曾经红极一时的大红人蔡润年好运也到头了,如此结局实在有些落魄。 蔡润年原先不过是个大学教授,一辈子专研学术,谁知在一次学术界座谈会上意外被黄继阳看准,成为帐下得力智囊团成员。他的作用不是为领导起草讲话稿什么的,那是秘书的事,他主要专研上级的政策方针,为领导做决策时提供政策依据。同时,对西江省的发展情况做宏观把握,高屋建瓴制定顶层设计,说白了,就是为领导的政绩提供智力支持。而黄继阳谋划的国有企业改制正是出自蔡润年的手笔。 黄继阳走得时候并没有把蔡润年一并带走,多少有些意外。不过细细一想,也不意外。大中国的文化学者千千万,遍地都是,不差你蔡润年一个。再说了,你又对邻省的情况不熟悉,带你过去有何用?还有,蔡润年毕竟年纪大了,有时候思维固化,跟不上时代节奏,别的不说,国际贸易他完全一片空白,能跟得上形势吗? 黄继阳一走,原省长章秉同上来了。因为发展理念不同,两人本身就有摩擦,现在他掌权了,自然而然对其幕僚带有情绪。这不,刚上来不久,直接把蔡润年赶回了西江大学。从来哪的滚回那里去。 蔡润年失势,自然也没有可用之处了。别人以前尊称你一声蔡教授,现在连吃饭都不叫你了。物是人非,人走茶凉,现实就这么残酷。 不管怎么说,蔡润年都是他大学教授,而且也帮过自己忙,陆一伟多少有些叹惋。不过想起为了范荣奎的那一跪,心里不是滋味。 “那今晚的主题是什么?” 张志远道:“提前和你说了也无妨,白宗峰升官了,出任江东市市长。” “啊?”陆一伟张大嘴巴,有些难以置信。 白宗峰如今是省住建厅副厅长,一下子跨到省会城市当市长,这步子迈得可真够大的。 看到陆一伟发愣的表情,张志远淡然道:“没什么大惊小怪的。白宗峰本来就是正厅级,这次算是平调。另外,人家是从京城下来的,一切皆有可能。” 此话不假,白宗峰当年从一个不知名的单位一下子调到省建设厅当副厅长,要是没有深厚的背景怎么可能?关于他的身世一直是个迷,就连张志远都不清楚。有的说他父亲是高官,有的说他有亲戚在国务院,不管怎么说,都能与上层扯上关系。 另外,说是平调,其实是提拔。到省会城市当市长,这就是为下一步入常做准备。按照西江省的惯例,江东市的一二把手最后都能顺利进入省委班子,最次也是个人大副主任,不过大多数上去后依然掌握着实权。比如原省委秘书长,现省委统战部部长罗中原当年就是从江东市市长位子上上来的。 西江省是不大不小,不强不弱的小省,比不得其他经济强省。省会城市与其他地级城市级别一样,同属于正厅级别。全国只有十五个城市为副省级别,包括直辖市、省会城市以及计划单列市。 不过各地有各地的不同,江东市虽为正厅级别,但距离副省仅有半步之遥,自然比其他地级城市高人一等。 白宗峰一下子蹦到市长位置,是在为下一步铺路。 张志远补充道:“一伟,既然能进入这个圈子又能得到大家的认可,以后就要多走动。你不要顾及我,你能与各位的关系超越我,那是本事。尤其是白宗峰这条线,千万不能断,以后会大有用处的。” 两人聊着,徐才茂和郭金柱已经嘻嘻哈哈地走了进来。见到张志远笑着道:“志远,你说这个郭大炮,得理不饶人啊,非要和我争论,我是说不过他啊。” 张志远嘿嘿一笑道:“徐书记,郭书记性子直,您别和他见怪。话说回来了,郭书记有事都挂在嘴上,不会有弯弯绕,这才比较真实嘛!” “这倒是。”徐才茂坐下道:“就因为老郭是这种性格,我才愿意和他交朋友,要不是这样,搭理都不愿意搭理,哈哈……” 郭金柱突然脸一黑,指了指道:“老徐,你现在可是外人啊,信不信我仨待会一起灌你?” 徐才茂左看看右看看,哈哈大笑起来,道:“可不是,都是你的部下,我甘拜下风了。” 郭金柱得意地道:“我有左膀右臂,还怕你不成,哈哈。” “你们在乐什么呢?”说话间,白宗峰大摇大摆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位不速之客。 丁昌华的出现让现场气氛瞬间凝固了,郭金柱藏不住事,顿时黑下脸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倒是张志远和陆一伟没有过多情绪,微微地点了点头。 丁昌华啥时候和白宗峰走到一起了,让陆一伟颇为惊讶。不过想到他是搞房地产的,白宗峰又在建设厅,一下子就全明白了。 丁昌华是郭金柱一手培养起来的,但他一直推崇有奶便是娘,郭金柱还没走,已经和市长林海峰暗自勾结,揽下不少城建工程。因为此事,郭金柱一直心怀耿耿,养了个白眼狼。 陆一伟对丁昌华恨之入骨,因为东华煤矿矿难绑架女儿,这种损阴德的事都能干出来,亏他还是个企业家。不过今天的主角是白宗峰,面子上的事还是要应付的。 丁昌华进来后同样吃惊,本来脸上挂着笑容,一下子僵在那里。 按照职务大小排次序,丁昌华刚好夹在陆一伟和张志远中间,而且正对着又是郭金柱,如同坐在火炉上,备受煎熬。 白宗峰知道丁昌华与郭金柱的过节,今晚正好借此机会化解两人的恩怨。看到郭金柱一脸不快,他没有多言,而是天一脚地一脚地开着玩笑。 酒席开始,徐才茂主持,道:“大家都到齐了,今晚的主角是老白,恭喜他荣升,我提议,大家一起敬他一杯酒,来!” 徐才茂端起酒,其他人也陆续端了起来。郭金柱与白宗峰碰了一下,直接喝了下去。 因为丁昌华的存在,现场气氛格外紧张。徐才茂想着法子调动气氛,甚至拿郭金柱开玩笑,可郭金柱依然绷着脸,一丝苦笑了事。 按道理说,郭金柱到了这个层次的领导应该宰相肚里能撑船,至少场面上的事情应该应付过去,但他就是这样的人,一辈子如此,想要改都改不过来。 徐才茂见郭金柱无动于衷,和丁昌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敬酒。丁昌华连忙端起杯敬白宗峰,白宗峰瞟了瞟旁边的郭金柱,让从他开始。 “郭书记,我敬您一杯。”丁昌华站起来端着酒杯伸过去,等了半天,郭金柱都无动于衷,只顾拿着筷子夹菜。 “老郭,昌华敬你酒呢。”旁边的白宗峰看不下去了,用手肘顶了顶提醒他。 郭金柱放下筷子,缓缓抬起头看着丁昌华,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道:“你还认识我?” 丁昌华一脸尴尬,急忙道:“郭书记,我怎么能不认识您呢,是您当初把我从一个快倒闭的厂子拉了出来,才有我今天的成就……” “住口!”郭金柱突然大声一喝,端起桌子上的酒杯泼到丁昌华脸上,道:“丁昌华,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少把我和你扯到一块,我不认识你。” 郭金柱的举动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只见丁昌华愣在那里不动,用手抹了把脸继续恭敬地道:“郭书记,是我对不起您,今天当着白厅长、徐书记的面请求您原谅……” “原谅个屁!老子认识都不认识你,那来的原谅一说。”郭金柱怒不可遏道。 白宗峰见气氛不对,急忙拦住道:“老郭,有些过了啊,干嘛呢这是,老丁好歹跟着你十来年,有什么疙瘩非过不去,今天给我个面子,别把事闹这么僵,成不?” “啪!”郭金柱突然把筷子重重一放,起身将椅子挪开,狠狠地丢下一句话:“丁昌华,你他妈的就是一条狗,一条养不家的狗!”说完,愤愤离去。 好好的一顿饭吃成这样,让白宗峰实在没面子。愣了半天对丁昌华摆了摆手道:“坐下,坐下,他不吃咱们吃。” 徐才茂见此,叹了口气起身道:“老白,你真不应该带他来。”说完,跟着走进出去。 这下让张志远和陆一伟尴尬了,在也不是,走也不是。 白宗峰坐在那里忖度半天,一脸不快起身道:“散了吧,散了吧。”说完,追了出去。 0887 “老郭,你这是干嘛呢。”徐才没追出来劝说道:“有意见可以下来说,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今天主要是给老白庆祝,这让你给搅和的,唉!” 郭金柱气急败坏地指着里屋道:“他丁昌华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参加这种宴席?明白地,只要他在我就走。老白也真是的,要带他来怎么也不事前通知一声,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哎呀!多大点事呢,至于把你气成这样?”徐才茂宽慰道:“你什么身份,他什么身份,你要是真较真,显得多跌份,好了,好了,消消气。不想见他也行,咱换个地方说话。” 这时,白宗峰也急急忙忙追了上来。道:“老郭,你这脾气说来就来,我算服了你了。” 徐才茂怕白宗峰对郭金柱有看法,连忙和稀泥道:“行了,你也别埋怨他,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他?他就是这臭脾气,要不然‘郭大炮’的名号怎么来的,呵呵,老郭既然不愿意见丁昌华,那咱就换个地方。” 在白宗峰眼里,郭金柱是自己政治上的盟友,而丁昌华顶多算是合作伙伴。政治盟友损失极有可能成为对立面,甚至危及前程。何况他在西江省盟友要好的就这么几个,没必要因为琐碎事而闹翻脸。至于合作伙伴,走了一个丁昌华,还能来个张昌华,况且都是利益关系,随时可能崩塌,得罪了也无妨。即便得罪了,又能怎么样? 基于此,白宗峰没有因为郭金柱的“大炮”而怪罪,拍了拍肩膀笑着道:“你呀,比那程咬金都脾气暴躁,哈哈,行了,既然不乐意咱就换个地方。” 见白宗峰如此态度,郭金柱脸上稍微松弛了些。其实他也在测试,看看他在自己和丁昌华之间选择谁,结果令他满意。头一歪道:“那走吧,还傻站着干嘛呢。那俩人呢?” 说话间,张志远和陆一伟也跟了出来。郭金柱一挥手,上了车使出东湖会所。 丁昌华站在门口望着一排车的背影,怒火渐渐涌上心头,这对于他来说是种侮辱。他用拳头狠狠地砸了下门框,咬着牙愤懑离去。这个仇,他记下了,迟早有一天,会以同样的方式还回去。 几人来了老地方丽都苑大酒店。为了缓解紧张气氛,白宗峰特意将李春妮叫过来助兴。 关于白宗峰和李春妮的关系,陆一伟一直捉摸不透。俩人看似情人关系却又不像,不是情人关系可打得十分火热。对于这位大学同学,身上有太多不解之谜。 李春妮在大学时属于那种不出色的女生,平时少言寡语,各种活动不参加,什么爱好都没有,姿色也一般,丢到人群中平庸的都找不出任何亮点。 然而踏入社会,李春妮与从前简直判若两人,比以前打扮的漂亮了,能说会道,喝酒豪爽,榜上杨同耀成功上位,在政商两界混得如鱼得水。不得不说,女人想要改变一生命运要比男人容易得多。 陆一伟虽对李春妮这种行为表示不耻,但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只要自己活得开心潇洒就行。女人的尊严,往往都会败给这个浮躁的金钱社会。 果不其然,李春妮一来气氛立马活跃起来。毫不顾忌开着各种荤玩笑,撩起裙子一杯一杯接着喝,郭金柱似乎早已忘记不愉快,乐得哈哈大笑。 尽管张志远之前叮嘱过,但陆一伟还是有些放不开,毕竟身份卑微,何况郭金柱又是自己的直管领导,下属怎么能和领导开玩笑?他充当服务员的角色,喝完酒倒满酒,菜没上来出去催菜,酒没了下去拿,忙得不亦乐乎。 吃过饭后,白宗峰兴致很高,提议去唱歌,一行人又来到楼下的ktv。郭金柱嗓门高,歌唱得相当不错,一群大老爷们比年轻人玩得都嗨,一直玩到晚上十二点多才算结束。 陆一伟心里有事,本想瞅准机会和郭金柱谈事,可一直找不到合适时机,只好做罢。 回到家里,范春芳还没有睡觉,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等着陆一伟归家。 一晚上,她都烦躁不安,不时地看着手表,几乎每隔五分钟都要看一次。几次冲动想给陆一伟打电话,都强忍着没打。如果今天母亲没说那些话,她还对陆一伟格外信任,但…… 不管怎么说,陆一伟回来了。范春芳起身迎了过来,关心地道:“喝酒了吧?” 陆一伟换了拖鞋,道:“你怎么还没睡?朗朗呢?” “朗朗妈带走了,我这不等你回来嘛。”范春芳故意撒娇道。 陆一伟上前亲了一口道:“怎么,你还不放心我?” 见陆一伟如此,范春芳故意道:“你别说,我还真不放心你,谁让你长得太帅,魅力太大,万一那个女的把你勾走了,我都不知道该找谁去。” 陆一伟一愣,笑容僵在脸上,道:“春芳,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没有啊。” “哦。”陆一伟恢复表情,拉着范春芳来到沙发上坐下道:“春芳,我觉得夫妻之间应该有最起码的信任。我既然娶了你,就会对你负责到底,至于其他的,你大可放心,我陆一伟不是那种人。” 陆一伟的话让范春芳彻底放下思想包袱,感动地点头道:“一伟,我相信你,也信任你,以前从来没怀疑过你,以后也不会。” “嗯。”陆一伟一把将范春芳揽在怀里道:“春芳,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自从有了你和朗朗,你们就是我生活的全部,一切都是为你们活着。我的工作如此,应酬肯定避免不了,但不管再晚,我都会回家。” “嗯,我知道。”范春芳紧紧地搂着陆一伟,所有的一切顾虑都抛之脑后,她相信眼前的这个男人。 “对了,和你说件事。”陆一伟道:“我想了想,我们还是再买套房子吧,住着爸妈的房子总觉得不得劲,何况他们年纪大了住着老房子还得爬楼梯,生活不方便。让他们搬回来住,你说呢?” 这次,范春芳没有反对。她也能看出陆一伟每次回来不自在,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以后日子长着呢。道:“行,我听你的。” 听到范春芳同意,陆一伟道:“你们单位附近不是新开发了个楼盘吗?那我们就买到那里。另外,小区离西江大学附中又近,方便朗朗将来上学。” “好,我过两天就去问问。” “嗯。我是这样想的。”陆一伟道:“这次买房子我想以你的名义买,而且我们要贷款买房。” “啊?”范春芳倍感疑惑,道:“家里不是有钱嘛,干嘛要贷款?” 陆一伟一本正经道:“你不懂。我和爸现在的身份不同了,自然有人盯着,盛景御园那套房要不是我留了个心眼,估计就栽了。有钱归有钱,咱贷款买房不丢人。” 范春芳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好,我听你的。” 说完此事,陆一伟又问道:“春芳,你昨晚说要给小雨举办一个别开生面的生日party,能满足下我的好奇心吗?” 范春芳神秘一笑道:“保密!”说完,拉着陆一伟进了卧室。 第二天一早,范春芳早早起床为陆一伟精心做好了早餐,惬意地过着二人世界。两人结婚后,几乎是两地分居,好不容易关系有所缓和,又怀孕了。说是出去旅游,又遇到**,一切化为泡影。 “老公,起床吃饭了!”范春芳爬在陆一伟脸上,抚摸着甜蜜地道。 陆一伟睁开眼,看着范春芳幸福一笑,伸了个懒腰道:“几点了?” “都快八点了,吃过饭还要去接小雨呢。” “哦。”陆一伟一下子坐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范春芳。不知光线原因,还是许久没认真看过她,愈加发现她美丽动人,让人怦然心动。 见陆一伟如此望着自己,范春芳不由得红着脸低下了头。 陆一伟伸出手摸着范春芳的脸颊,顺势压倒在身底…… 狂热之中,范春芳气喘吁吁地道:“你不怕我爸妈这时候来?” “管不了了。”说着,努力地探索亚美亚星球的未解之谜。 大汗淋漓过后,陆一伟起床洗澡,两人吃过早餐开车前往前妻李淑曼家。 “爸爸!”家门一开,小雨像一只欢脱的兔子一下子扑了上来。 女儿越长越漂亮可爱,陆一伟愈加欢喜,抱起来左亲右亲,一边道:“想爸爸了没?” “当然想啊,我天天都在想。”小雨嘟着小嘴道。 陆一伟幸福一笑道:“小雨,以后爸爸每个星期都会来看你,好吗?” “真的吗?太好了!”说着,小雨挣脱下了身跑到李淑曼身边道:“妈妈,你听到了吗?爸爸说以后每个星期都会来看我,你开心不开心啊?” 李淑曼看着陆一伟尴尬一笑道:“妈妈当然开心了。” “太高兴了,这是爸爸给我最好的生日礼物。”小雨欢呼雀跃道。 孩子有孩子的童话,大人有大人的世界,几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 (ps:下一章中午更,见谅。另外,新一轮扫h开始,各大网站都有动作,我的书又被屏蔽了,收藏的即可看到。唉,命运多舛啊。) 0888 “淑曼姐,那我们走吧。”范春芳道。 “哦,好的,那你们先等一会,我回去准备一下。”说完,李淑曼快速走进卧室关上门,靠在门上捂着剧烈跳动的胸口平复。 曾经,她幻想着将来能有一天和陆一伟复婚,但听到他结婚的消息后,整个世界崩塌了,所有的希望统统化为泡影。那段时间,她几乎整日以泪洗面,精神恍然,却不知该和谁诉苦。 李淑曼是个悲剧女人,一辈子都无法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一件事,任由父亲摆布,到最后毁了一生。她也想反抗,但每每看到父亲威严的眼神最终还是妥协。 以前她一直觉得只有自己才能配得上陆一伟,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看看人家范春芳,身材高挑,脸蛋漂亮,着装时尚,与陆一伟站在一起十分般配。再看看自己,衣服还是前些年的,每天也顾不上化妆打扮,皮肤松弛了,和家庭主妇有什么区别。 李淑曼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的容貌,才发觉自己老了许多。不应该啊,自己不过才刚过三十,看起来都想四十的人了。她赶紧起身,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陆一伟和范春芳在客厅与小雨玩,李淑曼则在卧室里一件又一件挑着衣服。最终找到一件自以为满意的,穿上匆匆走了出来。 陆一伟以前也没留心李淑曼,可看她穿着大红t恤,黑色宽裤子才认真审视。她确实老了,甚至跟不上时代节奏,完全与这个世界脱离,这还是曾经的那个李淑曼吗? 范春芳看着李淑曼如此着装,没有表现出惊讶,起身走过去笑着道:“淑曼姐,你穿这身衣服真好看。” “真的吗?”李淑曼半信半疑问道。 “当然了。”范春芳很会说话,道:“你长得本身漂亮,身材又好,穿什么都好看。” 李淑曼信了,脸上露出复杂的笑容。 一行人开着车来到欢乐园。 陆一伟一直好奇范春芳会给小雨过一个什么样的生日,却找不到任何头绪。 范春芳带着小雨来到一座城堡前,弯下腰道:“小雨,今天你就是天使,在这里你能实现所有的愿望,你快进去吧。” 小雨有些胆怯地回头看李淑曼,得到肯定的眼神后才缓缓走进了城堡。 进入城堡,突然从楼底下飞下两个大天使,道:“欢迎您,陆菲雨小朋友,这里是梦幻城堡,我们是你的仆人,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小雨眨巴着小眼睛好奇地道:“我想见到白雪公主。” “好的,马上实现。”说完,大天使挥舞手中的魔法棒,不一会儿,白雪公主果然从楼上缓缓走了下来,小雨激动地手舞足蹈。 接下来的时间,小雨又一一列举了童话中的不同人物,大天使都满足了她,在这个城堡实现了童话和梦境的虚实交换。 小雨太开心了,在城堡里享受着美好时刻。陆一伟看在眼里,甜在心里。小声地道:“春芳,谢谢你。” 范春芳莞尔一笑,没有说话。 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的,不知不觉到了中午,小雨的梦幻之旅结束了。 小雨恋恋不舍离开,刚走出大门外,她又快速冲了进去,挥舞着小手问飞到空中的大天使:“天使哥哥,我还有一个愿望,你能帮我实现吗?” “当然可以啊。” 小雨嘟着嘴巴道:“我想让我爸爸和我妈妈永远在一起,好吗?” 大天使不知情由,飞下来抚摸着小雨的头道:“当然可以啊,你看,他们不是在一起吗?” 陆一伟没想到小雨会提出这个问题,三人有些不知所措。 陪着小雨疯玩了一天,生日就这样过去了。无论有多么不舍,最终还得分开。 分别时,陆一伟都不忍心回头,咬着牙钻进车里快速离开。 他欠小雨的实在太多了。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没有回黑山县,而是径直去了西州市。 郭金柱还没有上班,等到中午才见到他的踪影。陆一伟没有过多废话,直截了当将情况如实汇报。 郭金柱听后,顿时兴奋地跳了起来。走到陆一伟身边拍着肩膀道:“一伟,你可做了件大好事啊,要知道这是全省性的会议,西州市历来就没有举办过这么高规格的会议,这事我全力支持。开会时间定了没有?” “还没,我岳父说估计是月底。” 郭金柱走到办公桌前翻看了下日历,道:“也就是说我们只有不到半个月的准备时间。行了,这事以你们黑山县为主,市里会做统一协调,我待会就召开常委会研究此事,你也参加。” 郭金柱果然行动迅速,顾不上吃午饭赶着把常委们召集回来紧急磋商此事。 会议结束后,郭金柱叮嘱道:“你现在马上回去着手准备,有困难尽管报上来,市里会全力以赴大力支持。这不仅是黑山县的荣誉,也是整个西州市的光荣。” 陆一伟没有装大头,直接把黑山县的困难提了出来。 郭金柱考虑了一会儿道:“行了,钱的事你不用管了,我来想办法。你回去先把方案拿出来,随后我会下去专门督查此事。” 陆一伟回到黑山县,和市里的步调高度一致,立马召开常委会,成立了会议筹备领导小组,由他亲自挂帅负责此次会议的筹备。领导组下设大会秘书处、后勤接待组、基建组、宣传组、治安组等六个小组。 陆一伟以前虽召开过现场会,但如此高规格的会议还是第一次承办。摆在他面前的第一个难题是,会议在哪里开? 黑山县没有一个像样的大型会议室,每年召开三级干部大会都是挤在宾馆会议室,但这次会议有省领导出席,总不能也挤在一起吧。 商量了许久,吴世勋直接提出个解决办法,现在修建。 这怎么可能,短短十几天时间估计连地基都打不好,更别说建成了,陆一伟直接驳回。 商量来商量去,始终拿不出好的方案。最后,陆一伟想到了原先废弃的锻压厂,那里倒是有个大会议室,重新装修即可使用。 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如此。 会议室敲定,陆一伟把此事交给县委办主任赵小康全权负责。 接下来是住宿问题,黑山县的招待所年代久远,早已破败不堪,苦于县财政紧张,要不早就翻修了。即便翻修,最多能住80多人,远远满足不了几百人的需求。 这时,宣传部长郭振彪提议,可以将县里的宾馆酒店全部腾出来。 这倒是个不错的想法,那都是些什么地方,乌烟瘴气,污秽不堪,但眼前的条件如此,只能这样了。 陆一伟原计划让郭振彪负责宣传工作,但考虑到实际问题,决定让他负责后勤接待。毕竟他和张东子的关系不一般,协调起来比较方便。道:“那行,后勤保障这块就交给你了,但必须保证要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清除出去。另外,住宿环境绝不可含糊,条件好的不说了,条件差的直接重新装修,不能在这上面省钱。” 郭振彪之所以对这件事热衷,一来是不出家门就能见到省领导,特别是后勤工作,直接与生活起居打交道,更容易接近,要是能给领导留个好印象,或者乘机与某位领导攀上关系,将来的仕途道路一片坦途。 还有,但凡遇到这种大型活动,县里会不惜血本花大价钱砸钱,后勤猫腻最大,借此机会正好狠狠地捞一笔,何乐而不为呢。 郭振彪欣然同意,接下了重担。 接下来就是市容市貌了。陆一伟把这项任务直接交给吴世勋,从今天开始,对全县范围内进行一次大扫除,尤其是县城,必须每天都要清扫。另外,对乱搭乱建、乱停乱放等行为彻底整治。必要时,把县城的道路全部重新铺油,务必要拿出黑山县的精神面貌。 常务副县长赵建成坐在一旁蠢蠢欲动,可等了半天陆一伟都没给他分配任务,急得坐立不安,谁都不想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陆一伟注意到赵建成急不可耐的样子,道:“赵县长,你的任务负责观摩点。这次是全省卫生工作会,我想选一个乡镇卫生院作为点,还有就是小王村。小王村作为我县抗击**的主战场,这个点务必得做扎实咯。” 赵建成连连点头道:“放心吧,陆书记,我保证让你满意。” “这不是给我做,而是给黑山县争光,给西州市争脸面。” 安排完此事,陆一伟又转向政法委书记马天良道:“马书记,你的任务就十分明确了,就是负责安保工作,开会前两天把各战线的警力全部调回来,全面负责县城安全工作。另外,把武警战士也调过来。” 马天良微微点头,没有作声。 最后,陆一伟又转向纪委书记宋德福:“老宋,你有两个任务,一个是负责宣传工作,把能请到的媒体都请过来,声势越大越好,不要怕花钱。第二件事就是做好督查工作。从今天开始,纪检干部全部出动,如同**时期一样,谁要是在这个时候掉链子,轻者取消年底评优资格,重者直接给予党纪行政处罚,绝不能手软。” 至此,黑山县为迎接全省工作现场会的行动浩浩荡荡全面启动。 0889 两天后,范荣奎打来电话,告知会议日期定在7月30日,而且赵省长明确表示出席,省委章书记怕时间原因参加不了。同时,省政府办公厅和省卫生厅办公室将全权负责这次会议,估计过两天办公厅秘书长张东健会亲自下去视察。 听到这一消息,陆一伟颇为紧张地道:“爸,到时候你来不?” “嗯,到时候我也会陪同下去。”范荣奎道:“你这两天行动起来了没有?” “已经着手准备了。” “那就好,时间紧,任务重,能不能组织好这次会议,正是检验你工作能力的最好时机,一定要把握住机会。”范荣奎语重心长道。 挂掉电话,陆一伟靠在椅子上扶着脑袋深思。这两天他又失眠了,脑子里想得全是这事。范荣奎说得没错,这正是考验自己的时候,能不能抓住此次机会,就看他如何表现了。 省委书记章秉同为什么不参加?难道真的是因为时间原因吗?仔细一分析,或许能找到丝许端倪。 前面提到,郭金柱是原省委书记黄继阳一手提拔起来的,章秉同怎么会给他这个面子?时间原因不过是借口罢了,说到底就是不给他面子。 那省长赵昆生会出席?赵昆生刚到西江省,人生地不熟的,正好借这次机会了解下西州市的情况。同时,他对郭金柱颇有好感,能够力挽狂澜将坏事变成好事,这样的人物是狠角色,值得拉到自己阵营中来。 不管是谁,都是面对的郭金柱,而不是陆一伟。一个小小的县委副书记,还不至于进入省领导的法眼,即便再出色,充其量给个言语肯定,留个好印象,仅此而已。 换句话说,这次现场会是为郭金柱脸上贴金。不过说回来,如果能够成功组织好,也是政绩,转正也就顺理成章了,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这种会对领导干部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事,但对于老百姓来说毫不相干。劳民伤财花一大笔钱,开个会点个卯拍拍屁股走人,能给当地带来什么实惠? 陆一伟其实也能够想到这一点,但他作为领导干部,最基本的就应该服从上级命令。即便是无奈,也要大张旗鼓地搞好。 想到钱,陆一伟就牙痛。本来就是接了个烂摊子,上台后面对的每件事都是花钱,而没有任何创收,现在遇上这件事,更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郭金柱说支持,可到现在还没有见到一分钱。县财政剩余的那点钱早已支出去了,马上就面临无米之炊的紧日子,这下可怎么办才好。 要在南阳县,遇到这种情况可以让企业出钱赞助,可黑山县连一个像样的企业都没有,找谁拉赞助去?陆一伟把目光又放到堇色公司上。 前两天,他还想着让堇色公司出资支持黑山县搞“柞蚕之乡”,但现在情况有变,此事不得不暂时搁置,要不先要一笔钱用到这次会上? 事不宜迟,陆一伟拿起电话打给陈仲期。不巧的是,陈仲期昨天刚刚回到广州,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在电话里将此事提了出来。 陈仲期有些为难,道:“陆书记,按道理说县里遇到困难应该出面支持,但我们公司资金周转也紧张啊。另外,我虽是总经理,但涉及到钱的事还需请示董事会。” 听到此话,陆一伟心凉了一半。客套了几句,匆匆挂了电话。 而陈仲期挂断电话想了一会,还是把此事汇报给直管堇色公司的夏瑾和。夏瑾和听后毫不犹豫道:“以项目建设名义拨给他一百万,如果不够我们可以追加。” 既然夏瑾和发话了,陈仲期没说什么,把此事转交给田佳佳,有她去处理。 陆一伟坐在那里想了半天,坐起来打给李海东:“海东,和你说个事,你以支援黑山县医疗名义捐赠200万元,我有用。” 李海东听着稀里糊涂,道:“哥,我没听错吧?咱凭什么给他们捐赠?” “少废话,让你捐你就捐,今天下午我要见到这笔钱。”说完,撂了电话。 给海东打完,陆一伟又打给牛福勇,是时候找他帮忙了。他言简意赅讲了一通,牛福勇颇为兴奋地道:“陆哥,这是好事啊,是不是缺钱了?” 听到牛福勇如此说,陆一伟很是欣慰,道:“还是你了解我,确实是遇到点难处,如果你手头宽裕,就借我用点吧。不过提前说好了啊,这钱借了可是不还了啊。” “多大点事!”牛福勇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豪爽地道:“要多少?一千万够不够?” 陆一伟听到这个数目差点喷出来,连忙道:“用不了那么多,有十分之一就行了。” “那行,下午我就派人送过去。”牛福勇道:“陆哥,自从你到了黑山县后,做弟弟的还没有支持下你,这么地吧,你刚才不是说省领导要住宿嘛,那我干脆支持一台晚会怎么样?” “真的?那太好了!”陆一伟刚才还发愁如何丰富省领导的夜生活,他怎么没想到举办晚会了,高兴地道:“福勇,谢谢了啊。” “谢个毛,咱俩的关系还扯这些?”牛福勇道:“我这两天看电视里有个什么节目来着,请一大堆明星在舞台上唱歌跳舞的,时不时还喷火放烟花什么的。” “是不是同一首歌?” “对对对,就这个节目。” 陆一伟吃惊地道:“福勇,你该不会把这个节目搬到黑山县吧?” “这有什么,要整就整大的,小打小闹我还看不起嘞!” 牛福勇口气大的惊人,把陆一伟给彻底惊着了。连忙道:“福勇,你别和我开玩笑,你以为想请就能请得动?人家怎么可能会来这种小地方。再说了,到开会当天不到十天时间,人家都是有档期的,没有提前预约你能请的来?” “我就不信了,咱有的是钱,这你不用管了,我来想办法。”还不等陆一伟回话,牛福勇便挂了电话。 陆一伟半天都回不过神,这牛福勇口气实在太大了,吹牛皮也不怕吹上天。他没太在意,无奈地摇了摇头。 先搞定三百万,至少能维持一阵子。他没有停歇,起身前往锻压厂视察工作。 锻压厂在早些年前有职工两千多人,随着三线厂矿撤走,这里也就荒废了。会议室其实就是原先的车间改造的,面积足够大,但年久失修,已经破败不堪了。 陆一伟赶到时,赵小康正在现场指挥着工人修缮外墙。见陆一伟来了,立马上前道:“陆书记,您来了啊。” “嗯。”陆一伟看着两三个工人如同蜗牛般工作,不由得眉头一蹙道:“小康,照这样施工何年某月才能完工啊。” 赵小康诉苦道:“陆书记,我也没办法啊,县里能用的工程队都被郭振彪抢去装修酒店了,我这也是临时找了几个村里的,唉!” 听到此,陆一伟没说什么。都是办得同一件事,不能说谁对谁错,何况郭振彪负责的项目也比较重要。道:“小康,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负责会议室吗?” 赵小康点点头道:“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陆一伟突然脸一沉,有些生气地道:“你压根就没有理解我的意思,甚至采取敷衍的态度,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见陆一伟生气了,赵小康惭愧地低下了头。 陆一伟继续道:“这次现场会,最主要的场所就是会议室,把这么重要的项目交给你就是出于信任,照你这样的速度何时才能完工?找不到工程队想办法嘛,黑山县不行去西州市找,市里找不到去省里,我就不相信找不到能干的人。” 赵小康一脸委屈道:“陆书记,县里没钱,我这不是替县里考虑省钱嘛……” 听到此,陆一伟不忍心再批评他,道:“行了,钱的是不用你考虑,下午我会先拨一部分过来,你要抓紧时间了,小康!” 听到陆一伟着急,赵小康立马道:“请陆书记放心,我马上征调工人,24小时加班加点都要把这项工作完成好。” “好。”陆一伟点头道:“说说你的想法吧。” 赵小康道:“陆书记,我是这样安排的。外墙全部贴瓷砖,里面用涂料粉刷一遍,地面贴地板砖,门窗全部更换,包括里面的桌椅都要更换。除此之外,周边环境也要搞好一点。裸露在外的残垣断壁实在太难看,我想把这里砌一堵墙堵起来,然后刷上标语,您看怎么样?” “嗯,可以。”陆一伟道:“就按照你的想法来吧。我还是那句话,要加快进度,过两天省政府秘书长要来视察,最起码的像个样子吧。另外,你不单单是这事,还要准备开会资料,你肩上的责任重大啊。” 赵小康听着头都大了,道:“陆书记,我有点吃不消啊。要不换个人来盯着会场,我回去筹备大会资料。” 陆一伟想了一会道:“行吧,你专心盯着会场施工吧,大会资料我让其他人来负责。”走出锻压厂,他打给周大科:“大科,这两天你反正没事,到县委办帮两天忙吧……” 0890 陆一伟又来到太阳娱乐城。 太阳娱乐城是张东子的产业,每天人来人往,好不热闹。里面啥娱乐项目都有,在整个西州市都有名气。颇为讽刺意味的是,黑山县经济不景气,但娱乐业却相当发达,被外人戏称为“红灯区”,这一功劳因归功于张东子。 由于张东子的深厚背景,无人敢动他一根毫毛,以至于他愈发嚣张。陆一伟有心摘掉这个耻辱的帽子,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昨天,郭振彪向他提议,打算让赵省长住在太阳城。这里不仅条件好,而且有宽大的总统套,各类设施齐全,和省城星级大酒店没两样。陆一伟因满脑子事,没考虑就同意了,但看到头顶上几个醒目的大字,决定改变这一想法。 赵省长是什么人?怎么能让他住在这种地方?即便他当时不知道,事后最会有多事的人嚼舌头,他要是知道自己住得啥地方,定会勃然大怒,降罪于他,这个风险他可担不起。 正想着,郭振彪和张东子迎了出来。 “陆书记,你这一征用我的酒店,这两天连生意都没法做,县里可得补偿我的损失啊。”张东子道。 陆一伟背着手面无表情道:“张总,你是黑山县人,县里能举办这么大的会议,你脸上也光荣啊。特别是省领导下榻你酒店,要在平时你请都请不来。” “这倒也是。”张东子道:“我这不是在支持嘛。不过酒店里的陈设已经旧了,需要重新装修啊。” 陆一伟明白他的用意,道:“这事我已经交给郭部长了,你和他说吧。” 郭振彪上前一步道:“陆书记,按照你的吩咐,这两天我已经在全面动工了。我是这么想的,太阳城主要接待省领导,而新天地酒店和国丰酒店主要接待各市县区的领导,你看怎么样?” 陆一伟道:“老郭,省领导还是安排到招待所吧,你重点把招待所好好装修一番。” “啊?为什么?”郭振彪颇为惊奇。 “不为什么,你按照我的办就行了。”陆一伟语气强硬地道。 郭振彪还想说什么,看到陆一伟的表情又咽了下去。他心里很看不起陆一伟,可人家现在主持工作,多少给个面子,而且还把自己给提拔了,这份情还得领。要在平时,他早就撂挑子不管了。 “张总,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张东子一愣,点头道:“可以啊,去我办公室?” “去我办公室吧。”陆一伟想起上次与他谈话那惊心动魄的场景,十分后怕。要是自己真说了不该说的话,让他们录了音,就给他们留下把柄了。 “好。” 回到办公室,陆一伟客套了几句道:“张总,眼前的情况你也知道了,其实我不该在这个时候找你谈话,但有些话不得不说。先说眼前吧,此次会议我需要全力配合,你可以不当回事,给我个面子成不?” 张东子听着云里雾里,笑了笑道:“陆书记,我好像没干什么坏事吧?” 陆一伟没有笑,一本正经道:“这段时间你手下的娱乐项目都不要开了,过两天省领导要下来视察,要让人家看到是这环境,对谁都不好看。” 张东子低着头弹了弹烟灰,冷笑道:“陆书记,我可是合法经营啊。再说了,你把太阳城都给停了,我不是积极配合了吗?你要是把其他的也关停了,我吃什么,手底下还有几百号人张嘴等着吃饭呢。” 陆一伟突然身子前倾,小声问道:“东子,你考虑过转型吗?” “什么?你说什么?”张东子一时反应不过来。 陆一伟道:“我的意思是,你想过放弃你手中的产业吗?” “呵呵。”张东子皮笑肉不笑道:“陆书记,你这玩笑可是开大了,我不干这活计,你让我干什么?” 陆一伟盯着他道:“东子,咱俩年纪相仿,我也不和你拐弯抹角。其实我早就想和你推心置腹地谈一谈,可一直没有时间。我问你,你觉得你这个行当能干多久?” 张东子突然收起笑容道:“陆书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想取缔咯?我觉得你还没有那个能力吧。” 陆一伟眼神一聚,靠在椅子上道:“如果说我有这个想法呢。” 张东子冷笑,眼睛瞟向一边道:“陆一伟,你不过是个挂职干部,后面有人帮衬着才有你说话的份。这刚刚主持工作,就想着在我头上动刀,你考虑过后果吗?” 陆一伟镇静道:“对,以我的能力确实不足以撼动你,但我想和你做朋友。” “什么?”陆一伟天一脚地一脚把他给绕进去了,有些跟不上节奏。 陆一伟继续道:“没错,我乐意和你成为朋友,你的想法呢?” 张东子有些茫然,没有说话。 “说说我的想法吧。”陆一伟道: “你说得对,我现在不过是主持工作,说不定那天就调走了,但我只要在黑山县一天,就要对自己负责,对黑山人民负责。你知道外面人怎么评价黑山县吗?贫穷,落后,土老帽,山里人,井底蛙等等,这些都不在乎,谁让我们穷呢。但‘红灯区’这个名号实在不雅听,背上这个名号你觉得没责任吗?” 张东子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道:“陆书记,咱把这事赖在我头上,好像坏事都是我干的。” 陆一伟严肃地反问道:“那你觉得没责任吗?” 张东子突然站起来,瞪大眼睛道:“陆一伟,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和你谈话,要是这个态度,你我之间无话可谈了。”说完,转身要走。 “等等!我的话还没说完呢。”陆一伟叫住张东子道:“前一阵子我欠一个人情,这件事我一直记在心里,也一定会遵守诺言,把这个人情还给你。” “……”听到此,张东子又转身看着陆一伟。 陆一伟道:“我刚才问你想没想过转型,你如果想过,我再和你继续谈,如果你没想过,你可以走了。” 张东子站在那里发呆,问道:“陆书记你有什么想法?” “这么说你考虑过咯?” 张东子坐下叹了口气道:“我何尝不想转型呢,可我一没文化,二没本事,除了干这个能干得了什么?” “好!”陆一伟道:“既然你有这个想法就行,我可以帮助你转型。” “嗯?陆书记有什么想法?” 陆一伟道:“可能你也听说了,在麦山里面勘探到石英石矿,如果你愿意转型,我可以考虑把这个项目让你来开发。” 张东子半天回不过神,支支吾吾道:“你说的是真的?” “当丈夫一言九鼎,说出去的话泼出去水,需要我给你立个字据吗?” “不不不!”张东子态度立马转变,笑着道:“陆书记您太见外了,我相信你。不过我有疑问,石英石矿真那么赚钱吗?还有,麦山上的储量很大吗?” “这么和你说吧,你看看这个房间有多少与石英石有关?”陆一伟指着道:“玻璃,主要原料是石英石,脚下踩的地板,也是石英石。还有茶几上面的面板也是。还有我的手机,里面的核心元件也有石英石,包括你手上戴着的手表,天上飞的飞机,地上跑的汽车,水里游着轮船,都会用到石英石,你说赚钱不赚钱?” 听到此,张东子嘴巴张了老大,惊呼道:“没想到后山的那些白面面还有这等用途,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陆一伟又道:“前两天京城的地质专家发回来检验报告,说我们的石英石纯度较高,如果加以提炼纯度可以达到99%。据我了解,纯度在99%以上的石英砂一吨至少在万元以上,这意味着什么,你心里应该有底。” 张东子再次惊呼,道:“多少?一吨就在上万?我的乖乖,煤矿一吨不过才两三百,这要是挖出来可就发了。” 陆一伟递给一支烟点燃道:“这么大的买卖让你来做,你说我这个朋友够意思吗?” “够意思,绝对够!”张东子态度大变,脸上堆满笑容道:“陆书记,你要是早和我说也不至于刚才对您不敬,你千万别记在心里啊。” “既然是朋友,何必说这些呢。”陆一伟道:“这买卖下来能弥补你这些天的损失吗?” “够了,够了。”张东子明白用意,道:“您放心,我回去以后就全部把酒店给关停咯,绝不会给你找麻烦。” 陆一伟点头道:“东子,这两天就委屈你了。不过我还希望你能配合县里,把这次会议圆满举办成功,这就是我的目的。至于其他的,我们下来再详细谈,好吗?” “这没问题。”张东子道:“这样吧,原先不是说县里出钱装修吗,这笔钱我来出了,就当支持县里工作了,你看这么样?” “甚好!那我就不客气了,哈哈。” “哈哈。”张东子心情颇为愉快,道:“能与你这样的人成为朋友,是我张东子的福气。” “好了,你去忙吧。”陆一伟见自己的目的达到,没必要再闲扯。 临走时,陆一伟又叮嘱道:“东子,刚才和你说得事,希望是我们俩之间的秘密,时机不成熟时不希望外人知道,可以吗?” “既然是朋友,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吗?” “哈哈,好,我相信你。” 陆一伟本想等这次会议结束后再收服张东子,但眼下情况不容乐观,提早把这事给说了,没想到他欣然同意了。搞定了张东子,下一步就是借他之手扳倒郭振彪了。这步棋要走得稳妥些,时机不到绝不可轻举妄动。 0891 两天后,省政府秘书长张东健一行绕道西州市前往黑山县。 官场规矩多,往往是指高层领导的活动轨迹。反而到了基层,一切化繁为简,摆脱条条框框的束缚。 出行带什么人,走什么路线,由谁来接待,什么规格都是有讲究的。一般省要员要到某一处就某一项目视察,所属办公室提前几天就做出方案,征得领导同意后方可实施。涉及工程项目的,城建、规划、国土是必须随行的。如果范围扩大,财政、金融办、国资委等相关部门陪同,其主要目的是现场办公,就地协调相关部门解决分内之事。 到一个县视察,必定先到所属市对等接待。如果是党群系统,就由市委部门领导接待。如果政府系统,就由行政首长或副首长接待,以此类推。关于接待问题,各级部门都有规范的接待程序,但实际实施过程中大相径庭。比如政协领导要调研,市委市府领导也得出席。 而到了基层,就更加混乱了。不管是什么人下乡调研,到了地方要求一把手接待,架子大得很。常常一些不知名的阿猫阿狗,摆的架子比省领导都大。形成如此风气,都是封建社会留下的残余,常常以官大一级压死人的态度到地方为虎作伥,好不嚣张。 省政府秘书长级别是正厅,与郭金柱同一级别。但郭金柱是既是省委委员,又是省人大代表,略高张东健半个头。但人家是代表省政府出来“督查巡查”,自然比郭金柱要强势一些。 张东健以前是省政府办公厅副秘书长,赵省长来后才把他提起来。郭金柱和他的关系马马虎虎,并没有深交,还摸不清他的套路,所以在接待事务上不敢怠慢。提前就交待陆一伟做好接待准备。 因为岳父范荣奎陪同下来视察,陆一伟提前去电话询问接待事宜。但范荣奎与这位秘书长交情不深,几番打听得知此人为人随和,生活比较节俭,不喜欢讲排场。 陆一伟得知这一重要信息,心中大致有了底。接待一切从简,中午饭安排到机关食堂,并告知以家常菜为主。 郭金柱本来想早早到西州交界处迎接,但手头还有些棘手事未处理完,临时决定在市委大院门口迎接,打发市委办公厅秘书长先去迎接。 本来是很正常的事,没想到这位秘书长见到只来了个办公厅秘书长,脸一下子阴沉下来。不过,毕竟是省政府要员,还是有一定涵养的,没有当场给对方不好看。 车子已经进了市委大院,郭金柱才匆匆忙忙赶下来。站在门庭处等待张东健下来时,却迟迟不见人影。 这时,秘书崔晓飞急急忙忙上前小声道:“郭书记,张秘书长好像有些不高兴啊。” 和郭金柱摆谱,简直自不量力。要是脾气上来,敢把你撂在院里,爱咋地咋地。但这次不同,毕竟是代表赵省长下来的。他压着火气走到车跟前亲自为其开门,谁知司机摇下车窗探出头道:“等会,张秘书长正在睡觉了。”说完,摇上了车窗。 郭金柱愣在那里,简直为所未闻。 七月的天流光似火,大太阳火辣辣地照射着透不上热气的水泥地,如同蒸笼般炎热,不一会儿,体型肥胖的郭金柱已是大汗淋漓,雪白的衬衣全然湿透。 郭金柱在车跟前站着,其他人也不敢乘机躲凉快,个个擦着汗享受着这天然桑拿浴。 张东健的举动让郭金柱颇为震惊,以前当副秘书长的时候架子也没这么大啊,这才几天功夫,简直换了个人。插三个鸡毛就想当凤凰,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站了一会儿,郭金柱怒火冲天,心里早就问候他祖宗十八代了,把手往后一背,丢下一句话,径直往楼里走去。 张东健那睡着了,他在车里睁着大眼睛观察着外面的一举一动,看看郭金柱到底作何反应。有意冷落他,报复对自己的不尊重。这还算给他面子了,要是一声不吭直接返回省城,他郭金柱不八抬大轿来请,坚决不给他面子。 张东健见时候差不多了,让司机下来为自己开门。 张东健下来了,郭金柱又耐着性子走上前来。 “哎呀,金柱,你们这西州的路太不好走了,一路颠的我头昏脑胀的,本来就晕车,差点没吐了。刚才休息了一会,好多了。”张东健冠冕堂皇地道。 听到对方叫直呼其名,郭金柱虽不在乎这些,但最起码的礼仪都不懂。冷笑道:“是吗?西州穷,比不得省城,连修路的钱都没有。正好张秘书长亲身经历了,回去以后可得多多在赵省长面前反映此事啊。” 张东健没想到郭金柱说话还如从前直来直去,嘴角扬起一丝诡异的笑容道:“好说,好说,金柱兄说了话了,我自然会当回事的。不过转眼赵省长就要来,难道也走同样的路?至少得该修补一下吧。” 郭金柱随口答道:“我们西州市就这实际情况,正好让赵省长看看,是该重视下了。” 再次被郭金柱顶回来,张东健脸上有些挂不住,含含糊糊绕了一圈没有正面回答。 “张秘书长是上楼歇会,还是直接去黑山县?” 这句话更加刺激了张东健,太不把他当回事了。这么大热天,又大老远来的,就站在院里谈话,最起码请上楼喝点水歇歇脚吧。脸色铁青钻进车里道:“不用了,我还要赶时间,直接去黑山县吧。” 看着张东健一脸不快,郭金柱好不解气。和老子摆谱,你还嫩了点。刚才他是故意为之,就是看不惯这种三脚猫耀武扬威的样子。 车子一路颠簸来到黑山县。陆一伟和吴世勋停靠在县交界处迎接。要说县一二把手亲自也够给面子了,可张东健远远一看,就几个人站在那里等候,气不打一处来。不要说全县领导来迎接,最起码主要领导都得来迎接吧。人少也罢,居然连个条幅都舍不得悬挂。条幅不挂也不在乎,开道的警车呢?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张东健彻底生气了,恼怒地对司机道:“不要停车,直接开过去。” 陆一伟正满怀欣喜准备迎接,谁知车子连减速的意思都没有,直接飞驰而过。他和吴世勋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这时,郭金柱摇下车窗对陆一伟喊道:“不要等了,赶紧到前面带路去。” 陆一伟回过神来赶紧上车,奋力直追,费了好大劲才算追上。 “这是怎么回事?”吴世勋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 范荣奎来电话了,道:“一伟,刚才张秘书长和郭金柱闹了点不愉快,你别太在意。不过我看这位官老爷架子有些大,待会你得小心点。他说什么你就应承着,别因为他说话难听而甩脸子。” 听到此,陆一伟有些发懵。刚才还说他为人随和,这才多会功夫就变样了。事不宜迟,他立马通知赵小康,中午的饭要最高格档次,原先准备的礼品全部更换成高档蚕丝被。 但凡领导下来调研,临走时总要意思一下。多与少总算那么回事,让人家空着手回去实在不好看。原先他打算准备些土特产就行了,现在看来是个难缠的主,不好应付。 陆一伟秘书出身,在礼节上毫不含糊。张东健一下车,一路小跑过去给开门,并请到宾馆三楼休息厅,好茶好烟伺候着,还不忘准备西瓜消暑。 张东健本来心情不悦,不过看到陆一伟的接待标准还令他比较满意,暂时收起鞋帮子脸,露出圆润的白馒头,翘着二郎腿喝茶抽烟。 张东健以前是秘书出身,伺候过副省长,言行举止方面自然学得有模有样。只见他舒舒服服地靠在沙发上,慢吞吞地抬起手抽了口烟,拉长语调卖弄学问道:“这个……黑山县嘛,我以前来过一回,虽然来得少但对当地的风土人情比较熟悉。我记得这里盛产桔子,而且走出个大企业家,在京城做生意做得很好嘛!” 陆一伟本以为是他说话,但张东健的眼神停留在郭金柱身上,没有插话。 郭金柱看不惯张东健身上的穷酸劲,道:“看来张秘书长对我们西州市还比较熟悉嘛,不过盛产桔子的马河县,在京城做生意的大老板是荣平县的。” “哦,哦,弄混了。”张东健见叉劈了,脸上有些挂不住,连忙道:“你看看我这记性,走得地方实在太多了,乘这次机会要多了解下西州。” “西州这个地方虽不是要害之地,但历史上是兵家纷争必夺之地。汉有刘邦驻兵扎营,唐有薛仁贵抵御突厥铁骑,明有徐达横扫金兵残余,清有康熙亲临指挥千军万马,而且明末初,这里是走西口的必由之路。而如今,直接与邻省交界,是块风水宝地啊。” 郭金柱呵呵一笑道:“张秘书长还真是知识渊博,我在西州市三年多了,对这些历史知识还不清楚。” 张东健立马道:“俗话说活到老学到老,金柱还能年轻,是应该加强学习了。” 郭金柱冷笑道:“学这些有个鸟用,历史除了写在纸上还有什么用处?我现在当务之急就是破解西州市的发展**颈!” 0892 张东健面露赧色,不搭理郭金柱转身寻找着陆一伟,看到他躲在一个角落里,招手道:“你躲那么远干嘛,过来!” 陆一伟急忙上前,恭敬地道:“张秘书长,欢迎您到我们黑山县视察工作,如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多加批评指正。” 张东健没让陆一伟就坐,拿起手中的半截烟,眼神轻挑道:“我听说黑山县是个国家级贫困县,对吗?” “是的。”陆一伟诚恳地道:“戴着这顶帽子,是县委县府努力不够,我们正在积极努力改变这一面貌,力争用三五年时间摘掉帽子。” “哦,那么远的事我不关心,就说当下吧。”张东健抬起头盯着陆一伟道:“一个国家级贫困县,竟然抽着是中华烟,喝得是龙井茶,你们平时也如此吗?这样可不好。要知道还有很多老百姓没有解决温饱问题,而你们胡吃海喝,铺张浪费,简直不拿群众的血汗钱当回事,你让我这么能抽得下去?”说着,狠狠地将烟掐灭,从兜里掏出芙蓉王点燃。 陆一伟彻底懵了,到底这位大爷是架子大,还是为官清廉。这一会一变,简直把他快折磨疯了。不过他冷静地道:“张秘书长,我平时就抽红塔山,这是您来了才拿出好烟好茶招待。”说着把兜里红塔山掏了出来。 张东健眯着眼睛瞟了一眼,轻轻地在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道:“我来了就更不应该如此铺张浪费了。行吧,看在你还年轻的份上,我也就不多说了。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别年纪轻轻就学会这些官老爷的做派,这样很不好。不过我相信金柱也不会纵容你们,是该狠刹这股歪风邪气了。” 坐在一旁的陪同人员都是各省厅的副厅长,听到此话面面相觑,对这位新上任的秘书长刮目相看。而郭金柱更是气愤,端着茶杯一口气喝了下去。 陆一伟试图解释,谁知张东健站起来道:“行了,今天来不是纠正你们的作风来了,抓紧时间去各个点看看吧。”说完,模仿着领导的做派背起手,昂首挺胸走出了休息厅。 陆一伟将其带到招待所二楼,来到一间相对宽敞的客房介绍道:“张秘书长,这个房间是特意为赵省长准备的,我们正在加紧改造,估计明后两天即可完工。” 房间正在装修,油漆味比较刺鼻,张东健蹙着眉头捂着嘴左看右看,回头瞪大眼睛道:“你们就给赵省长住这样的房间?” 陆一伟直视张东健道:“张秘书长,黑山县穷,招待所的条件如此,这还是将两个客房打通弄成一个大房间……” “得得得!”张东健打断连忙摆手道:“这不行,你以为这是接待你们市委领导?太随便了吧。你看看这客厅,充其量摆个沙发就占满了,再看看卧室,估计连个一米八的床都放不下,还有卫生间,这也太小了吧,再说这油漆味这么大,你让赵省长怎么住,不行,坚决不行。还有没有更好的地方?” 陆一伟回道:“有倒是有,不过那地方是娱乐城,我想把赵省长安排到那里也不合适吧?” “哦。”张东健想了一会道:“这个样子肯定不行,你们再想办法吧。既要宽敞明亮,还要舒适安静,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其他的能干好吗?” 郭金柱实在听不下去了,上前道:“既然张秘书长对房间不满意的话,要不我们现在重新修个楼吧。” “这……”张东健黑着脸道:“金柱,这个时候开什么玩笑呢。赵省长能下榻你们黑山县,这是多大的荣耀?最起码得像回事吧,照这样坚决不行。你愿意盖就盖,我不管,你们自己想办法吧。”说完,甩手走出了房间。 张东健走后,郭金柱上前对陆一伟道:“该怎么弄就怎么弄,别听他的,什么东西!” 一行人又来到会场。这下张东健更为恼火了,直言不讳地批评陆一伟:“我说小陆啊,你还是太年轻,有些不懂事啊。会场怎么能设在这个地方呢?这这这……你看看这环境,废弃的工厂,你是让赵省长来调研卫生工作,还是来看你们的破工厂了?场地要换。” 陆一伟憋着气解释道:“张秘书长,这次开会人数有两三百人,我们县没有大型的会议室,好不容易才找了这个地方。我们没有别的意思,您看这不都遮挡起来了,等拾掇好后完全看不出来。” 张东健杵在那里看了半天,无奈地摇摇头道:“唉!也不知道谁出的这馊主意,好好地跑到这地方开什么现场会。看看这环境,实在太差了。还有你们地方官员,一点都没有领会上级精神,好吧,你们爱怎么准备就怎么准备吧,回去我会如实向赵省长反映情况。” 又来到小王村。要说常务副县长赵建成还算努力,三四天时间就让该村大变样。村里的环境卫生彻底清除,房前屋后都刷了白墙,家家户户门窗重新油漆,还特意将村口的一个大猪圈改造成养殖场,挺像那么回事。进村的路口两侧沿路制作了版面,上面详细记录着黑山县抗击**的典型事迹。同时,还别出心裁地在进村路口竖了个大大的牌子:“打造西江省最大的柞蚕养殖基地,建设西北地区‘柞蚕之乡’”。 张东健溜达了一圈,没说什么。不过不挑毛病怎么显现出他是“巡抚”领导。道:“既然是全省卫生工作会,就应该与卫生紧密结合起来,不搭边的东西就不要加进来了。重点反映你们当初是如何抗击**的,**结束后给当地老百姓带来什么实惠就行了。这这这,柞蚕之乡?这是你们自己封的?” 一直未发声的范荣奎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道:“张秘书长,我请示赵省长的时候,允许当地展示经济发展情况。他作为一省之长,理所应当了解一个县的全面情况。” 张东健知道他和陆一伟的关系,哼笑了一声,转身上了车。 路上,张东健走走停停,每到一个地方都提出不同意见。一块区域是空地,他要求补植补栽树木,沿路有几家破旧的房屋,他要求要么拆除要么遮挡;走在人行道上,又提出更换人行道砖,简直就是个万能专家,指到那都能提出点小毛病。遇上这样的领导,换做谁都吃不消。 一开始郭金柱还跟着视察,后来干脆直接躲进车里不出来。而陆一伟拿着笔记本紧随其后,每到一处都会写写划划,而张东健的官架子越来越大,时常对陆一伟道:“你把这里标记下来……你把我说得这句话要记下来……” 一上午的视察总算结束,来到机关食堂准备就餐。 上午见面时,张东健批评陆一伟铺张浪费,出来视察空隙他又给赵小康去了电话,还是按照原先的初茶淡饭准备。 张东健看着一桌子土特产家常菜,脸都绿了。对身边的郭金柱道:“金柱,你们也太节俭了,我好不容易来一次就吃这东西?” 郭金柱附和道:“张秘书长不是不让铺张浪费嘛,我们就按照您的意思来。再说了,这些都是黑山县的家常菜,你尝尝,绝对不次于省城大酒店的。” 张东健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心里实在不爽。 吃过饭,张东健一刻都不想在黑山县停留,匆匆忙忙返回了省城。 郭金柱送出去返回了黑山县,对陆一伟道:“你原先怎么准备就怎么准备,别听他瞎咧咧,屁事都不懂,还下来吆五喝六,真他妈的不识抬举。” 看着郭金柱生气,陆一伟连忙惭愧地道:“郭书记,都怪我提前没准备好,您放心,回头我立马整改,保证开会当天不给您丢脸。” 郭金柱摆摆手道:“我觉得你做得可以,短短几天内就弄成这样,还是不错的。黑山县就这么个情况,国家级贫困县要弄成什么样,你要是太铺张浪费,说不定赵省长会有看法。我的想法就是让他来看看真实的西州,是多么的贫困落后。” “多少年了,咱西州如同后娘养的,那一任领导都不重视,集全省之力把资金都投入到东州和南州建设上,同样是一笔项目资金,东州可拿到七,到了西州只剩下一了,太他妈的不公平了。这次赵省长来我要好好诉诉苦,咱不要求他一碗水端平,最起码天平的适当倾斜吧。” 听着郭金柱发牢骚,陆一伟能体会到他心中的愤懑,确实如此。西州市地理位置较偏,没有东州市有投资价值。境内无矿产资源,没有北州市值得扶持。虽与南州市一样与邻省相邻,但发展极其不均衡。没有支柱产业,一切美好的愿景都是空中楼阁,海市蜃楼。 陆一伟宽慰道:“如果通过此次现场会,能让省领导改变对西州市的看法,我们也不白忙活。就怕如同雷锋同志没户口,三月来四月走啊。” 郭金柱突然冷笑,站起来道:“你还指望他们能改变看法?别做美梦了。更何况这是卫生工作会,唉,算了,算了。你接着弄吧,我要回去了。对了,我已经和市财政说了,明天先给你拨两百万过来,剩下的,你自己想办法吧。” 0893 现场会的日子越来越近,黑山县宛如一个大工地,到处在叮叮咣咣作响,为最后的准备加以冲刺。 陆一伟这两天几乎都扑在工地上督查,事无巨细地过问每个环节。 在会场,他检查新安装的椅子是否牢靠,音响设备是否正常运行,窗帘的配色是否与会场协调,党旗和徽标的悬挂是否在正中央…… 他不忘叮嘱赵小康,会议气氛一定要浓烈。标语有地方就悬挂,内容要与省委省府的步调一致。会议当天,彩旗氢气球飘扬,烟花礼花炮齐响,红地毯一直延伸到大门口。同时,进入会场两侧要树立宣传版面,将黑山县近年来做了的工作和未来的发展构想都要体现。同时,从中学抽调几个好看的女教师为大会服务,服装要统一…… 在小王村,陆一伟逐户走访,挑选几户痊愈的**病例进行了逐一谈话。会议当天,全部安排到村委与省领导面对面会谈。同时,将村里几个不安分村民全部控制起来,绝不能出现拦截上访事件。 与此同时,周大科负责的文字材料也进入最后的校审阶段。主要内容包括行程规划、食宿安排、会议议程以及陆一伟代表黑山县所做的典型经验交流材料。前者需递交到省政府办公厅和省卫生厅办公室对接后方可印制,最后三家的材料合并统一装进文件袋。 陆一伟本身是秘书出身,常年与文字材料打交道,轻车熟路,信手拈来。这次全权交给周大科,还算放心。不过最后的校审丝毫不得马虎,哪怕错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允许。白天在工地上督查,晚上亲自逐份材料严以把关。这一晚,陆一伟一夜未睡,反复修改校对,一直到天亮才算勉强完工。之所以说勉强,还有好多地方差强人意。 距离开会还有三天。黑山县的各项工程已基本完工,进入最后调试阶段。省政府和省卫生厅再次派人督查。市委书记郭金柱和市长李建业亲自到黑山县查看准备情况。 按照行程规划,前一天下午开始报到,晚上观看文艺演出。第二天早八点先到小王村调研,再到东关镇卫生院参观,然后到会场进行开会,会议结束后集体就餐,全程结束。看似简单的流程,但具体到每个环节都牵扯细节问题。 先说报到环节。全省各市县区的一二把手都来参加,有的来过有的第一次来,进入黑山县境内最起码的有人迎接。按照陆一伟的设想,凡是进入黑山县的路口都设点,点上悬挂条幅并设立休息站。休息站里准备水果、洗脸水及毛巾。每个站点都派一个副处领导把守,若干单位的一把手等候,见一辆车进入开车在前面引路,直至送到所下榻的酒店。 郭金柱听后思索半天。回头对秘书崔晓飞道:“通知下去,开会前一天全市领导班子成员全部到黑山县来,每个路口至少搭配两到三名,人家第一次来西州市,咱不能跌份。” 陆一伟接着往下说:“报到点设在各酒店入口处。有专门的礼仪小姐一对一服务,并全程跟踪负责。包括领导入住,时间到了提醒就餐,并及时满足每位领导提出的合理要求。” “嗯。”郭金柱对陆一伟的这一安排比较满意,道:“你的礼仪小姐经过培训了没有?” “统一培训了。”陆一伟道:“到了那天统一着旗袍服,而且还配备了带有蓝色小帽的志愿者,随时解答领导提出的各种问题。” “好,这点做得非常好。”郭金柱表示赞许,道:“那晚上的活动呢?” “这也准备好了。”陆一伟道:“我一朋友赞助一台晚会,初步敲定由省歌舞团来演出,不过他说也可能请到同一首歌。” “啥?同一首歌?确定不?”郭金柱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 “目前正在协商中,最迟今晚给出答复。” “好,要是能把同一首歌请来,这次会议就举办的非常成功了。完了你再对接一下,今晚不管多晚都要给我答复。” “好。” “说说第二天行程吧。” 陆一伟接着道:“那天不是请示您了嘛,需要十辆中巴车。” “嗯,这你不用管了,明天下午就都过来了。” “嗯。”陆一伟继续道:“每位中巴车上都配备导游,主要讲解黑山县的风土人情,每到一处都会详细讲解。” “很好。这个细节做得很好。”郭金柱夸赞道:“一伟,都说细节决定成败,我们每个细节都马虎不得,稍不留神就容易出问题。接着说吧。” 陆一伟又道:“小王村点主要是与痊愈的**病人交谈,这已经提前安排好了,而且都交代了串词,应对领导提出的每一句话。而东关镇卫生院主要查看硬件设施,**时这里是**病人隔离区,采购了不少医疗器械,问题不大。” “嗯,这里我要着重强调下。”郭金柱道:“一定要把握时间节奏,每个点不能超过15分钟。特别是小王村,你要提醒受访病人,别见了省领导天一脚地一脚扯个没完,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就不要说。给会议多腾出时间来,就这样都有点紧张,预计结束了就到了中午一点了。” “好的,我随后再叮嘱各个点的负责人。”陆一伟道:“中午用餐就在锻压厂的食堂,那里已经全部布置完毕,一共准备了40桌饭菜,十二道菜两汤,烟是中华,就是西江红二十年。” “可以。”郭金柱道:“这里你特别要照顾下女同志,有的女同志不喝酒就上饮料嘛。” 陆一伟点头继续道:“会议结束后在食堂前拍集体照,会议流程全部结束。再由各个点的负责人将每位领导送出黑山县。这里面我做了两个小细节,一是召开会议的同时将提前备好的礼品放上车,二是将全县的加油站全部开通免费通道,专门为各地方的领导座驾服务。” “行,这个非常不错。”郭金柱不断点头道:“这里你忽略了个细节,注意当天的天气预报没?” 陆一伟这可真没注意,羞愧地摇了摇头。 郭金柱没有埋怨,道:“再给每位领导配发一把雨伞,下雨可以挡雨,晴天可以遮阳。另外,将每个路口都做个醒目标志,特别是卫生间,一定要标出来,而且要注意卫生。” “好。”陆一伟记录在小本子上。 “还有个细节你肯定没有注意到。”郭金柱得意地道:“领导里面有没有少数民族的?你留心过吗?” “这……我还真没有。” 郭金柱道:“据我所知,平康市肖通县的县委书记就是回族人。通知下去,专门为这位领导备一份素食菜。” “好的。”陆一伟快速记录下来。 汇报完毕后,两位领导按照行程规划掐着秒表进行了彩排预演。时间刚刚好,但还是紧张,主要耽误在路上。郭金柱再次要求压缩时间,一切为大会让路。 郭金柱临走时,突然又问道:“对了,媒体记者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陆一伟信心十足道:“省内的各大媒体都会参加。而且我还邀请了中华青年报以及各大网络媒体的的记者,不出意外明天就陆续赶到。” “好!”郭金柱听完,直接钻进车里离开了。 下午,陆一伟再次召集各个点的负责人召开协调会,做出了最后安排部署。要求各司其职,各负其责,圆满地把这次会议组织好。 晚上,陆一伟打给牛福勇确定晚会的事。 牛福勇在电话里头道:“一伟,我正托人与同一首歌的负责人紧急磋商,因为他们已经把今年的演出都排出来了,临时加塞有点困难。不过你别担心,只要有最后一丝希望就不会放弃,无非就是钱多钱少的事嘛。” 陆一伟听后有些紧张,万一放了鸽子就闹出天大的笑话了。赶紧道:“福勇,要是不行就算了吧,省歌舞团的足够了。” “这那成!”牛福勇道:“既然答应了你,就肯定要办成。你好不容易有一次抛头露面的机会,作为兄弟的能让你丢面子?这你不用管了,是长是短每天给你答复。” 听后,陆一伟莫名有些感动,这是他来到黑山县后得到的最大鼓励和支持。道:“福勇,这份情兄弟我记下了。” “少和我扯没用的。”牛福勇最看不惯扯这些了,道:“兄弟我现在手里最不缺的就是钱,能用钱办到的事毫不犹豫。” 陆一伟笑了笑道:“你是不是穷得只剩下钱了?” “钱是王八蛋,花完再挣,哈哈。” 与牛福勇通完电话,陆一伟又给苏蒙去了电话。 不巧的是,苏蒙正在饭桌上应酬,说话不方便,不过电话里明确表示,最迟明天下午就会赶到黑山县。 苏蒙的两次出手相助,起到的作用非常明显。第一次缓解了黑山县的旱情,第二次又将黑山县由劣势转为全省典型。这次会议成功在黑山县召开,除了范荣奎的努力外,苏蒙很大程度上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份情,陆一伟都不知道该如何偿还。换句话说,要是没有苏蒙,自己还能在黑山县站稳脚跟吗?不敢想象! (下一章下午更。) 0894 距离现场会还有两天。 所有的工程全部结束停工,即便是未完工的,也不再上赶着突击推进。今天的任务主要是查漏补缺,开会当天的物资和用品全部到位,并再一次进行演练调试。 不知为什么,陆一伟前一阵子不紧张,今天反而心跳加速,变得格外紧张。要知道,只要一个环节出现了问题,整个会议极有可能衔接不上。但他的大脑容量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落到每一细微之处。 早上六点,陆一伟已经出现在县交界处督查。进入黑山县共有五条道路,其中有两条为主干道,其余三条小路可有可无。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每个路口都设置了接待处。 接待处已经布置完毕。每个路口都临时搭建了个简易房子,里面安装空调,摆放会议桌,会议桌上有水果茶水,一侧并排放着三四个洗脸盆,供领导们洗手。屋外悬挂着三四个条幅,门口整整齐齐停放着七八辆车以及两辆警车,随时待命。 这项工程是由纪委书记宋德福落实的。从每个细节就可以看出他工作经验丰富老道,基本上都考虑到了。 一路上,到处都是条幅悬挂,彩旗飘扬,营造了浓郁的气氛。先不说会议召开的如何,最起码自己该做的都做到了,问心无愧。 陆一伟按照流程又演练了一遍,基本上找不出毛病,但他心里总是空落落的,觉得少点什么。这就好比过年,不到除夕啥都觉得不如此。 中午时分,牛福勇来了电话,兴致勃勃地道:“一伟,那事我搞定了啊,下午就过去了。我这边有事走不开,你安排人负责接待下。” “真的?”陆一伟有些不可思议,道:“真的是同一首歌?” “我牛福勇说过的话什么时候变过,说到做到!”牛福勇道:“我托人和人家负责人磨了一晚才算答应派出一支小分队,港台歌星你别指望了,没有档期,不过大陆歌星可能要去几个,我特意点了阎老师、戴老师以及几位当红歌星,都答应了。人家腕大,你安排食宿最好安排到市里,好吧?” “好好好,福勇,多余的话不说了,随后再当面感谢你。” “小事一桩,权当弟弟送你的礼物。” 挂掉电话,陆一伟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要知道,同一首歌这是第一次来西江省,就选择了黑山县,是多么大的荣耀啊。事不宜迟,他赶紧请示郭金柱。郭金柱听后同样高兴,当即就表示接待事宜由市委办公厅全权负责。 下午三点,市委副书记刘向明带着一班人马进入黑山县迎接同一首歌栏目组。五点多,栏目组抵达黑山县,经过一番简单攀谈交流后,开始搭建舞台。 与此同时,苏蒙带着一帮记者已匆忙赶到。 距离现场会还有一天。 市委市府领导班子成员全部进驻黑山县,各个部门进入一级戒备。 黑山县城本来就是个狭小的河谷地带,一下子涌进这么多人,是历史性的一刻。县城内到处焕然一新,气氛浓烈,所有道路全部戒严,到处有警察执勤巡逻。 下午时分,陆一伟换上西装准备出门迎接时,郭金柱突然接了个电话火急火燎走过来道:“一伟,情况有变,省委章书记也要参加明天的会。” “啊?”陆一伟有些懵了。这下怎么办?一切准备都是围绕着赵省长来的,如果章书记要来,意味着原先的准备工作都要推倒重来。特别是文件资料,需要全部重新印刷。还有住宿,压根就没给他老人家准备啊。领导的随意性太大,他一句话,下面的人足够忙活一阵子的。战战兢兢道:“那怎么办?” 郭金柱也没料到章秉同会突然来这一手,是一时兴起,还是故意为之,目前还不得而知。不过释放出一个重要信号,他迫切需要发出声音。道:“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现在省委办公厅秘书长涂强正在赶来的路上,他刚才在电话里说了,要由省委办公厅接管这次会议的全部事务。” 陆一伟听出些端倪。要知道,这次会议的真正主导者是省政府办公厅,昨天已经派人下来对接,对每一个流程亲自严格把控,就连省卫生厅都插不上话。现在省委办公厅来接管,意味着要剥夺省府办公厅的权力。如果真是如此,这场大戏有的好看了。 省府办公厅秘书长张东健先行赶到,照样颐气指使,来了就叽哩哇啦指点了一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陆一伟在一旁隐忍听着,郭金柱早就甩袖离开,躲到一边等待省委秘书长涂强去了。 两辆“西o000xx”牌号的奥迪驶进县委大院,郭金柱赶忙跑上前去开门。涂强下车后,蹙眉环顾一周,问道:“老郭,准备的怎么样了?” 郭金柱谦虚地道:“涂秘书长,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哦。”涂强个子小,站在高大威猛的郭金柱身边就像孩子似的,仰头道:“刚才在电话里讲了,章书记要出席明天的会议,有准备吗?” “有,有。”郭金柱信口开河,先应承下来再说,道:“一切都是围绕章书记准备的。” “嗯。”涂强微微点头,对郭金柱的这句话还算满意。 “涂秘书长!”省府秘书长张东健欠着身子跑了过来,咧着大嘴巴子恭敬地道:“一切都已准备就绪,您看哪些地方还需要改进?” 涂强原本是省府秘书长,章秉同高升后一并带到省委。省委秘书长要比省府秘书长高一个格次,前者是省委常委,副部级,领导班子成员,后者仅是正厅,没有可比性。涂强目前仅仅是省委秘书长,还没有入常,身份也一样,依然是正厅。但人家已经霸占了这个位置,其他的随时可上。 张东健原本是涂强的部下,他到了省委办公厅后,举荐了张东健。因此,张东健见了涂强毕恭毕敬。 涂强面部表情无任何变化,城府极深,道:“就这样吧。”然后回头对郭金柱道:“老郭,你跟我上来。” 到了陆一伟办公室,涂强突然脸色大变,训斥道:“老郭,你怎么这么糊涂呢,这么大的会议居然跳过章书记,你眼里还有没有他?” 郭金柱一慌,连忙解释道:“涂秘书长,这件事一直是由省府办公厅和省卫生厅一通操办的,我不过是个协调者,负责组织这次会议。” “糊涂啊!”涂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我不管是谁主办的,我问你,你是不是归章书记直接领导?” 郭金柱低下了头。 涂强指着道:“这件事你办得真不怎么样,不管怎么样你得请示下章书记吧?” 郭金柱抬起头小声道:“章书记不是说不参加……” “参不参加由谁说了算?”涂强拍着桌子道:“我告诉你,章书记非常生气,到时候你去和他解释吧。” 郭金柱彻底慌了,平时的硬朗雄风一扫不再,连忙哀求道:“涂秘书长,是我的错,您指点我一下,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涂强和郭金柱平时的关系还算不错,摇摇头无奈地道:“老郭,我和你说句实话,你的政治觉悟实在太低了。当初省卫生厅向章书记提出这个方案时,他说不参加。是真不参加吗?如果你们都这么认为就大错特错了。” “章书记一直冷眼观察着你们的一举一动,即便不参加也应该及时汇报吧,然而,一次都没有,反而腿脚勤快地往省府那边跑。省委和省府就一条马路之隔,过去汇报一下有那么费劲吗?” “啊?”郭金柱一下子恍然大悟,确实犯了一个大错误,更犯了官场大忌。 章秉同虽说不参加,其实一直在暗暗地观察着底下人的举动。省长赵昆生刚到,迫切需要发出声音,正好借此次现场会露脸。然而,下面的人揣摩不透章秉同的心思,还真以为不参加,一趟一趟往省府跑,自然引起章秉同的警觉。这一来就拉党结派,时间长了这还了得?因此,他一直隐忍着,直到最后狠狠地搅和一下子,看看你们怎么应对!这是一方面。 还有另一方面。章秉同确实不想参加,毕竟是政府行为,他懒得插手。但他听说邀请了全国各地的媒体记者,而且还有权威知名报社的记者参加,这可了不得。能在全国面前露面的机会且能让给赵昆生?随即决定参加。 此外,他得知黑山县还邀请了同一首歌,里面有自己喜欢的歌手,更要参加了。平时没机会见面,正好借此机会“追一把星”,与儿时的偶像零距离接触。 其实,这次会议郭金柱压根没有话语权。主办方是省卫生厅,具体协调是省府办公厅,他充其量扮演个配合者的角色。然而,涂强说得对,这已经上升到政治层面,说轻了是不识时务,说重点就是政治立场问题! 0895 涂强与郭金柱的关系可追溯到七十年代末期。 当时,郭金柱是北州市某乡镇民兵连连长,而涂强从大学毕业后分配到该乡镇。由于长得瘦小,经常被人当交通员使唤,还不时地欺负他。脾气耿直的郭金柱自然看不惯,再加上军人出身,年轻气盛,因为涂强还专门和副乡长干了一架,挨了处分,停职半年。 郭金柱出手相助,涂强记在心里,感激不尽。然而,两人在一起的日子仅仅不过一年,郭金柱就调到其他乡镇了。两年后,涂强也调离北州市,回到了江东市。 涂强的仕途极其顺利,似乎没有太多坎坷。而且大半辈子就在省府办公厅,现在又挪到省委办公厅。反观郭金柱仕途,一波三折,几次差点就告别政治生涯,最终还是缓了过来。 过去的事郭金柱早已忘记,然而涂强还记在心头。眼看着曾经的挚友即将倒霉,如果再不拉一把,即使有回天之力也无力挽救了。语气缓和下来道:“老郭啊,其实我早就想和你聊聊了,可一直抽不出时间。你这人,性子直,讲话冲,既是优点又是缺点,喜欢的人则喜欢,不喜欢的人反而厌恶,你知道章书记对你的评价吗?说你就是一块又臭又硬又讨巧的大石头。” “说你又臭又硬,自然是指你的脾气,说你讨巧是指你做事干净利落,反应迅速敏捷,执行力极强。指望你改掉臭脾气是不可能了,但最起码也得学得圆滑一些吧?这一点你比徐才茂差远了。” “徐才茂这人极其聪明,表现上是原省委黄书记的人,实则他早就预测到未来,一心一意跟着章省长干。黄书记一走,老徐立马转变风向,第一时间向章书记投诚,表明立场态度。其实你多个心眼就能看穿这一切,老徐对黄书记提出的企改压根不感兴趣,而是大搞特稿东州市城市建设,如不是省企改办在东州蹲守,这个试点根本推不下去。” “而你呢?章书记上任后没有去向他汇报工作,这已经出现政治偏差了,然而你并没有意识到。黑山县爆发**,你第一时间是去见得赵省长,而不是章书记,不是吗?” 郭金柱大汗淋漓,挥汗如雨,没想到章秉同这事都打听的一清二楚,太小看他的威力了。章秉同本来疑心重,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涂强继续道:“就拿此次现场会来说,不管你是不是主导者,最起码的汇报应该懂吧?所以,老郭啊,你要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身份,摆正自己的位置,你心里应该清楚,谁才是西江省的一把手,明白吗?” 郭金柱一边擦汗一边点头道:“涂秘书长,郭某惭愧啊。要不是您点拨,我到现在都没醒悟过来。事情既然如此了,还恳请您支两招,用我最大的诚意弥补这一过错。” 涂强跟着章秉同十多年了,对他的心思不敢说完全能猜透,基本上能揣摩个大概。章秉同气量小,眼里揉不得沙子,只要被他盯上的人,即便做得再好,在他眼里一文不值。尤其对不听话的人,直接打入死牢,绝不会重用。但此人又好面子,喜欢排场,这一点正是旁人切入的突破口。 涂强不忍心看到郭金柱就此栽跟头,叹了口气道:“老郭,有些事要动动脑子,不要一味地以个人为中心,一切点到为止。章书记听说你们请了同一首歌,阎老师也要参加,他比较喜欢阎老师,我只能帮到你这里了,剩下的就看你了。” 郭金柱似懂非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问道:“那章书记今晚来黑山县吗?” “你说呢?” 看着涂强刚毅的眼神,郭金柱似乎明白了。赶紧起身道:“多谢涂秘书长,我现在就去江东。” 郭金柱在里面谈话,陆一伟火急火燎在外面等候。刚才询问他怎么办时,就回答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那章书记晚上到底来不来,他一时吃不准。不过以防万一,已经在提前做着准备,迅速将赵昆生住的房间腾出来让给章秉同,而把章秉同安排到招待所的另一栋楼。 现在最打紧的就是材料了。上面一个字都没提到章秉同,可已经又部分领导领到了材料,这下怎么办?一切要等涂秘书长放话。 郭金柱顶着大红脸从办公室出来,拉着陆一伟道:“赶紧和我去省城。另外,你问问阎老师到哪了,如果还没到,务必地拦在江东市。” 陆一伟听着云里雾里,道:“郭书记,我现在不能走啊,涂秘书长还在里面呢。” “哦。”郭金柱急糊涂了,道:“那你赶紧联系。” 与栏目组的接待任务是由市委直管的,陆一伟压根没参与。但郭金柱交代了,火速打电话层层询问。 郭金柱急得直跺脚,等了半天见陆一伟还没打听清楚,转身赶紧下楼道:“联系上了立马给我打电话,我现在就去省城。” 几经打听,终于联系上了。阎老师正坐着飞机飞往江东市,估计四十分钟后就降落。陆一伟正要向郭金柱汇报时,被涂秘书长点名叫进了办公室。 陆一伟对涂强并不熟悉,不过看到郭金柱对他都是毕恭毕敬,应该有过人之处。连忙谦虚地问好。 涂强虽没见过陆一伟,但他的名字多次被人提及过,有点印象。见到本人后,与自己想象的完全不是一个人,让他大呼意外。好奇地问道:“你多大了?” “32周岁。” “哦,怪不得。”涂强点点头道:“此次开现场会是你的主意?” “不不不。”陆一伟连忙摆手道:“涂秘书长,我一切听省委省府的安排。” 陆一伟很会说话,两边都不得罪人,也间接地回答了这一问题。涂强没想到他反应如此快,道:“陆一伟,我问你,黑山县这次**到底死了几个人?” 陆一伟心里一慌,不知该如何回答。此次**,真实死亡人数9人,实际上报3人,涂强这一刁钻问题是掌握了实情,还是套他的话?非常棘手的问题。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了分寸,考验他的时候到了。 陆一伟镇定地道:“报告涂秘书长,人民日报上刊登的文章中提到死亡人数是3人。” 陆一伟再次成功化解危机,这一回答极其巧妙。既然人民日报都说死了3人,那就是3人,无论谁问都这么回答。要知道这么权威的刊物是极其严肃的,容不得半点掺假,要是现实数据与文章中的数据不符,往小了说是欺上瞒下,往大了说可要承担相应责任的。 涂强对陆一伟这个还算满意,不过又抛出一个刁钻问题:“那你觉得你在这次抗击**中起到什么作用?或者说真有报纸说得那么好吗?” 陆一伟直视涂强,诚恳地道:“涂秘书长,黑山县爆发大面积疫情是我们当地政府的失职,在这里我诚恳道歉,向死者表示沉痛的哀悼。我临危受命接过前辈手中的旗帜继续浴血奋战,有些力不从心。自认为做得还不够好,要不是前辈打下了基础,也不会有今天的成绩。这一切,得益于章书记的关心和支持。” 这个回答就更有艺术性了。陆一伟不愧脑子反应快,应变能力超强。先对出现疫情承认错误,接着以谦虚的姿态不否认前任的功劳,更叫绝的是把最终的成绩归集到章秉同身上,可谓是点睛之笔。要知道,黑山县抗击**和章秉同有毛的关系,人家说不定第一次听说这个县哩。 好了,三个问题都已问完,涂强基本上满意。与其说是他在问,不如说是代表章秉同询问。人家那么大的官凭什么接见你个小小的县官,秘书长愿意召见你就算不错了。但有些事他必须掌握情况,以便总控全局。当领导的,最怕的就是听不到,看不到,想不到,即便是小小的阵营,都不能丢失。 涂强与自己谈话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个不停。他知道是郭金柱打来的,但不能接。心急如焚,也得等到走出这个屋。 涂强似乎并不着急,慢条斯理地道:“把你的准备情况说一下吧。” 这可要了亲命了,这一汇报一时半会肯定完不了。但面对省领导,硬着头皮也得说下去。 手机依然在震动,涂强也听到了,但装作不知道。汇报完毕后,道:“还行,准备得还算充分。不过在小王村这个点上可以适当增加时间,十分钟太短了。” 一个领导一种说法,省府秘书长张东健十分钟都嫌长,这会又变卦了。意味着整个会议议程要大调整,但领导发话了,该变就得变。道:“我全听涂秘书长安排。” “这样吧,让所有媒体记者都集中到小王村待命,最短也得二十分钟。行了,你赶紧去准备吧。另外,发出去的资料全部收回,由办公厅的刘秘书长把关后今晚连夜印刷并分发下去。还有,章书记住得酒店把你们的人全部撤出去,一个都不准留,会有专人全权接管。明白吗?” 没想到章秉同如此大的派头,陆一伟没有多言,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0896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郭金柱急得快骂娘了,气呼呼地道。 陆一伟连忙道:“涂秘书长要我汇报工作,不方便接电话。” “好了,好了,阎老师到底啥时候到?”郭金柱不耐烦地道。 陆一伟看了看表问道:“您走到哪了?” “快到东州市了。” 陆一伟心一紧道:“阎老师六点十五分的飞机,再有十分钟就落地了。” “啊?”郭金柱慌了,连忙挂掉电话催促司机加快速度。 郭金柱在着急,陆一伟同样着急。涂强一句话,所有行程全部打乱,现在最打紧的小王村那个点。 这个点主要与安排村民与省领导对话,体现亲民爱民、体恤民情一面。村民们都是精挑万选的,小王村没合适的人还专门从机关单位挑了几个人冒充村民,而且所有问题都是提前串好的,问什么如何回答,都按照剧本台词来。因为与省领导对话,谁都马虎不得,掐着秒表不知排练了多少回,总算满意了,现在又临时增加戏份加台词,这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但事情既然如此了,硬着头皮都得调整。 陆一伟马不停蹄来到小王村,村里如同过年似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村民们个个穿着新衣服,小孩子撒开脚丫子满村地跑,就连牲畜都异常兴奋,此起彼伏不停地叫唤着。 常务副县长赵建成以为万事大吉,回到县城等着晚上观看同一首歌,一个电话打乱了所有计划,急急忙忙赶到了小王村。 陆一伟大致把情况说了一遍,赵建成傻眼了。道:“陆书记,这二十多分钟聊些什么?” 陆一伟也苦恼,农民觉悟低,聊着聊着就扯没影了。要是正敞开了聊,估计一天都说不完。可聊些什么呢? 想了半天都想不出好主意,赵建成提议:“陆书记,我们不是要打造柞蚕之乡吗,要不聊聊这个?” 陆一伟摆摆手道:“事情八字还没一撇了,聊那些干嘛,不行。” 赵建成又想了想道:“要不聊中央政策?这个最保险了,肯定不会跑偏。” 陆一伟再次否决,道:“还中央政策,省里落实得都不到位,更别说基层了。聊起来更容易出问题,还是别聊了。” “那怎么办?”赵建成也没招了。 陆一伟苦心冥想,脑中冒出一个胆大的行为,要不向省里提点意见?但这样做要冒很大的风险。有的领导忠言逆耳,能切身体会老百姓生活苦难。而有的领导刚愎自用,不相信还有这么贫穷的地方,弄不好会指责当地政府不作为,把责任怪罪到郭金柱头上。 陆一伟敲着桌子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了个不痛不痒的切入点。对,就聊点精神文明!这个话题太宽泛空洞了,即便怎么聊都出不了圈圈。而且国家大力提倡精神文明建设,提倡农村改陋习树新风,是个很好的话题。 说来就来,陆一伟安排道:“赵县长,你现在立马围绕精神文明建设想几个议题,比如说农民精神匮乏了,生活单调了,特别是农闲时节不知道该干嘛等等,这里面可以向省领导提意见,比如说建设文化大院了,送戏下乡了,组织农民运动会了等等,主要能满足农民精神文明需求,就按这个思路来。” 赵建成立马明白陆一伟的用意,竖起拇指道:“陆书记,您不愧为文化人啊,关键时刻能抓住关键点。” “好了。”陆一伟最讨厌拍马屁,道:“你赶紧着手准备吧,我现在去一趟会议室,待会我就过来。你抓紧组织村民排练,哪怕今晚不睡觉都得练好。” “好,您去吧,保证完成任务。” 今晚的黑山县是不夜城,天还未黑已是灯火通明。县委大楼上刚刚安装了镭射灯摇头晃脑地在空中来回扫射着,光束一眼望不到边。县城广场上已经站满了人,眼巴巴地等待着晚会得开始。 晚会原本计划晚上八点准时开始,这章秉同要来,只能往后推迟了。至于什么时候,那得看他老人家的心情了。 县城热闹非凡,陆一伟却无暇顾及,匆匆来到会议室查看情况。 赵小康还算负责,并没有像赵建成悄悄溜走,依然坚守着岗位。见陆一伟来了,上前道:“陆书记,省委章书记的席位牌已经做好了,所有的音响设备刚刚又调试了一遍,没有问题。明天一早再进行一次调试。” 陆一伟对赵小康非常满意,提早就能意识到该干什么。如果其他人都像他如此,自己也不至于这么累。但那些人表面上听从指挥,但真正出力的没有几个。就好比郭振彪,让他负责后勤工作,不赶紧去查看准备情况到位没有,而是陪着其他地区的领导喝茶聊天,实在让人心寒。 做官,意识为首要前提。不是领导安排你做什么干什么,而是提早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赵小康做到了。 陆一伟对赵小康比较放心,转了一圈又赶到县委大院一侧的大会秘书处。 周大科这两天折腾坏了,据说已经好几晚没睡觉了。搞材料既是脑力劳动,又是体力活,一般人吃不消。这是落到周大科身上,换做其他人不见得如此卖命。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人。 “陆书记,刘秘书长还在修改,估计今晚又睡不成觉了。”周大科无奈地道。 看着周大科眼圈发黑,精神颓废,陆一伟心疼不已,点了点头道:“辛苦你了,再忍忍吧,过了今晚就好了。” “嗯。”周大科毫无怨言道:“今晚发到各位领导手里是不可能了,我有个想法,连夜印制出来后放到领导们乘坐的大巴车上,您看怎么样?” “可以。”陆一伟刚回答完又觉得不妥,补充道:“一切听涂秘书长的。” “好的。”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居然是杨德荣的。也难怪,杨德荣以南阳县的名义参加此次现场会,陆一伟赶紧接了起来。 “一伟,我都到了你们黑山县半天了,也不见你过来看看我,是不是记不得我了?”杨德荣在电话那头嘻嘻哈哈道。 陆一伟有苦难言,赶忙道歉道:“杨县长,我手头还有点工作,等忙完一定去拜访你。” “好了,开玩笑了。”杨德荣笑着道:“我知道你忙,别管我,有时间就过来,没时间咱们改天再聊。” “杨县长,你再等等,我等会一定过去。”人家是客,自己是主,不管怎么样都得见一面。 “那行,你先忙,我也没事。”杨德荣挂掉电话,心情格外复杂。谁能想到这个毛头小子蹿得比自己还快,世事难料啊。 刚挂断电话,贺建也打来了电话:“喂,一伟啊,不对,陆书记,你人呢?” 陆一伟再次赔不是。 贺建是司机,那有杨德荣有涵养,毛毛糙糙道:“一个堂堂县委书记,有什么可忙的,交给下面的人去办就行了。我和肖书记早来了,啥时候过来坐坐?” 陆一伟再三解释,贺建不领情,道:“一伟,这可不是我邀请你,是肖书记亲自邀请你了,再不过来有些不好看吧。” “好吧。”无奈之下,陆一伟决定前去探望。 路上,陆一伟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堇色公司是刚刚引回来的项目,万一章秉同心血来潮要去看看,这下怎么办?完全没准备啊。 为了保险起见,他给陈仲期去了电话。还好,陈仲期正好在。陆一伟大致讲了讲,陈仲期对这种事应对自如,道:“好,我今晚让他们连夜准备,保证误不了明天的大事。” 安顿好后,陆一伟赶到了南阳县下榻的酒店。 这栋楼里,安排的都是北州市的,基本上个个面熟,就如同回了自己家,一切都那么熟悉。刚进门就遇到了老领导楚云池。楚云池如今是古川县的县委书记,拉着陆一伟的手不放,狠狠地夸赞了一番。还没聊完,北州市委书记秦修文从楼下走了下来。 秦修文本身对陆一伟不感冒,但这次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主动上前握手,道:“一伟啊,我们今天来主要是来看望你了。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我为你自豪,有时间要多回家乡看看啊。” 陆一伟谦虚地道:“我能有今天的成绩,完全得益于秦书记的栽培。如果没有您,也就没有今天的陆一伟。” “哈哈……”秦修文豪放地笑了起来,点头道:“你能有这份心,我非常知足。早知今日,我当初说什么都不肯放你走,你说是不,老楚?” 楚云池附和一笑,道:“一伟是块金子,到了那都会发光。”楚云池既是在夸赞陆一伟,也在暗喻秦修文不识人才。 “这倒是。”秦修文笑着道:“行,我还有点事,你们继续聊。”说完,去其他酒店和各地区的领导联谊了。 秦修文刚走,市长林海峰也下来了。看到陆一伟先是一愣,然后微微一笑过来道:“一伟,不错,你很优秀,好好干!”说完,转身离去。 面对两人截然不同的态度,陆一伟心中有天平,自然知道孰轻孰重。倒不是秦修文的热情让他怦然心动,也不是林海峰的冷漠让他倍感失落。今天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的结果。要是在南阳县,谁会把自己当个人才? 0897 进了楚云池房间,刚巧肖志良和杨德荣一并过来,曾经的“老战友”相见,有太多的话想聊,却不知该从何聊起。 三人中,要属楚云池相处时间最长,也正是他把自己领上了仕途。可以说,没有当年楚云池的赏识,也就没有陆一伟的今天。 反过来说,自己为楚云池背了黑锅,整整被“雪藏”了五年之久,要不是张志远从深山里拉出来,估计还在东瓦村刨地了。人生就是这么充满戏剧性,谁能料到自己可以和他们平起平坐。 “老楚啊,一伟是你的老部下了,他今天取得这么好的成绩,你有何感想?”肖志良笑眯眯地道。 楚云池心里有愧,看着陆一伟笃定的点点头道:“一伟能有今天,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和我没有太大关系,这就叫吉人自有天相。” 肖志良叹了口气道:“唉,也怪我当初有眼无珠,这么好的人才就给放走了。要是留在南阳,我也就省不少心了。” 楚云池开玩笑地道:“一伟真要留在南阳,还有你的份?哈哈。” “哈哈……”肖志良一下子反应过来,连连道:“对对对,一伟虽是主持县委工作,可这次会议以后立马扶正。要是留在南阳县,估计我就得该下岗了,哈哈,你说是不是,老杨?” 杨德荣有些走神。当初陆一伟在南阳县,他处处打压,没想到人家比自己的步子迈得还快,世事无常啊。附和道:“老楚说得对,要是一伟留在南阳县,不见得有今天的成绩。一切讲求机遇,刚好黑山县爆发**,又刚好处于失控,一伟乘机站出来,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能不比我们进步快吗?” 杨德荣说得有道理。官场一个萝卜一个坑,要想挪进另一个坑,除非那个坑腾出来。陆一伟正好占据有利时机,乘虚而入,顺其自然。 “老杨这话也不全对。”楚云池反对道:“机遇是一方面,抓不住机遇的人多了去了,要是一伟没有能力,控制不住局面,事情自然会往相反的方向发展。所以,谋事在天,成事在人。” “对对对,老楚说得非常对。”肖志良插话道:“人在才是关键。” 听着曾经的老领导捧着自己,不管是不是真心,陆一伟心里都非常感激,道:“谢谢各位领导看得起一伟,我能有今天,离不开各位的支持、栽培、指导和鼓励,可以说,是你们把我领上了这条路。不管我将来走到哪个位置,都忘不了你们的恩情。” 陆一伟一席话,让各位领导陷入深思。曾经的纷争在今天一切烟消云散,真有那么大矛盾吗?其实也没有。无非是工作上的摩擦,就个人感情而言,好像没那么多过节。 这时,有人敲门。服务员走进来道:“各位领导,晚会马上开始,请前往广场欣赏。” 听到此,一行人立马站了起来。倒不是因为着急去看晚会,而是预示着省委书记章秉同已经到了黑山县。 其他人前去观看,陆一伟匆匆道别又回到小王村。见赵建成正在组织培训,看了一会,还算满意,又赶紧返回招待所,查看章秉同的食宿问题。 此时,天空中燃起璀璨的烟花,广场上传来欢呼雀跃声,不一会儿某著名主持人开始报幕,晚会正式拉开帷幕。 陆一伟站在招待所院里望着天空,心中无限感慨。有时候他都不敢想象能够组织这么大的会议,而今天他做到了。尽管发生了许多小插曲,一切还算顺利。杨德荣说得没错,自己不过是抓住了机遇。 一切似乎都安顿好了,又似乎都没安顿好,陆一伟此时无所事事,却无心去观看演唱会。不到最后一刻,提着的心始终在空中悬着,无法安放。 正想着,苏蒙来电话了。 苏蒙昨天下午就到了,可自己一直在忙,都没时间过去看看她。 “一伟,你在哪?我怎么一直没见到你的人影呢?” 陆一伟靠着墙欠欠身子,长出一口气道:“在忙呢,你没去看演唱会吗?” 苏蒙站在窗前望着舞台,低头用指甲抠着玻璃道:“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嘈杂的环境,你忘了吗?” “哦。”苏蒙的话一下子把他拉回从前,苦笑地点点头道:“没有。” 苏蒙的心瞬间融化,身子不由得前倾,咬着嘴唇道:“你在哪?我想见到你。” 陆一伟没有说话。 良久,苏蒙似乎明白了陆一伟的心思,倍感失落地道:“我见你有正事,某知名网站的记者想采访你。” “哦。”陆一伟觉得躲着也不是回事,道:“去我办公室吧。” 陆一伟先行回到办公室,疲惫地靠在沙发上,脱了鞋,脚上打了三四个水泡。把衬衣的风纪扣解开,整个人如同散了架似的,没有丝毫力气。望着桌子上的讲话稿,硬撑着站起来,坐到办公桌前抓紧时间扫读着。明天他要代表黑山县作交流发言,但哪有时间静下心来背稿子,脑子里一片空白。 刚看了两页,苏蒙敲门进来了,陆一伟赶紧穿上鞋起身迎接。 “坐下吧,和我还这么客气。”苏蒙看着陆一伟疲惫不堪的样子,十分心疼。 “喝茶还是白开水?” “老样子。” 陆一伟忽然愣在那里,记不起所谓的“老样子”到底是什么。苏蒙见状,及时解围道:“白开水就行。” 陆一伟倒满水端到苏蒙跟前,淡然一笑,道:“苏蒙,实在不好意思,忙得我都无暇照顾你了,如有照顾不周的地方敬请谅解。” “得了吧。”苏蒙轻瞟一眼道:“一副假惺惺的样子,是躲着不想见我吧?” 一下子被戳穿谎言,陆一伟面部微微抽动了下,道:“我躲你干嘛啊,是真的……” “行了,我知道你忙,开玩笑了。”苏蒙专注地盯着陆一伟,无比惆怅。眼前的这个男人本属于自己,然而自己却没有珍惜。 陆一伟发现苏蒙的眼神不对,匆忙躲避回到办公桌前道:“苏蒙,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却一直没有合适机会报答你。你不是说想找个社会焦点问题吗?或许我可以给你提供。” “真的吗?”苏蒙突然坐起来道。苏蒙现在虽在国家级报业集团,但一直不温不火,名气不大。她迫切想找到一个合适的选题来个一鸣惊人,轰动全国,引起社会关注,这才是作为一名记者的理想抱负和坚定信念。 陆一伟点点头,双手交叉着道:“其实我一直想把这个线索提供给你,但实在太危险,你一个女孩子家,未必能打入内部获取重要信息。” “这你不用管,只要把线索提供给我就行了。”苏蒙迫切地道。 陆一伟想了一会,决定告诉她,道:“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南阳县发生过矿难吗?” “记得啊。” “对,就是这事。”陆一伟不打算将这一黑幕继续隐瞒下来,而应该挖出来公布天下,让全国人民看看肮脏的交易和煤矿主的丑恶嘴脸。道:“这事其实现在告诉你不是时候,但你可以先侧面了解下。部分煤矿发生矿难后,都不约而同选择到邻省的一个叫水泉坪镇的地方,医生和煤矿主勾结将未死的矿工弄死,出局假证明非法火化,到现在有多少矿工死于非命,我没拿到真实数据。但据我了解,不在少数。” 苏蒙听着瞪大了眼睛。过了许久道:“一伟,你说得这是真事吗?” 陆一伟咬着牙点了点头。 苏蒙倍感震惊,从包里取出笔记本快速记录着,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她预感到,这件事一旦报道出来,必定会引发轰动,是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爆炸性新闻。 陆一伟与苏蒙整整聊了半个多小时,苏蒙眼睛里闪着愤怒的泪花,气愤地道:“一伟,这件事我一定要深挖,把那些人的丑恶嘴脸全部报道出来。” 陆一伟替苏蒙捏了把汗,担心地道:“苏蒙,这件事我不允许你一个人调查,那里非常危险,那些人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刽子手,惹急了他们会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苏蒙盖上笔帽道:“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这时,陆一伟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郭金柱打来的。 苏蒙知道陆一伟有事,起身道:“一伟,你先忙,我先回去了。” 陆一伟起身将苏蒙送到门口,伸出手抿着嘴道:“改天我到了京城单独请你吃饭。” “我等你。”说完,苏蒙踮起脚尖在陆一伟脸颊上亲吻了一口,转身飞奔离去。 望着苏蒙的背影,陆一伟擦了擦湿热的脸颊,既有回忆,又有温情,还有感动,让人无法释怀。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是眼前的这个女人陪伴着走过黑暗的五年,而如今,一切变得那么模糊,又那么清晰。 窗外再次燃起烟花,陆一伟想起每年春节苏蒙都会在第一时间打来电话问候,而今年,熟悉的声音不再响起。 (ps:明天回湖南,明天和后天各一章,望体谅。) 0898 现场会终于来临了。 陆一伟昨晚压根没睡着觉,早上四点就起床,赶往招待所等候着。 招待所有两栋楼,一栋省长赵昆生住着,一栋省委书记章秉同住着,却有着明显的区别。赵昆生住的楼冷冷清清,而章秉同住的楼门口有武警站岗,一楼灯火通明,为一个人服务着。 尽管是凌晨四点多,院子里已经有不少人。陆一伟见郭金柱的车在一旁停放着,里面传来了呼噜声,好奇地走了过去。 陆一伟刚走出去,从旁边的草丛里蹿出一个人,把他吓了一大跳。 “嘘!别打扰郭书记,刚睡着没多会。”秘书崔晓飞小声道。 陆一伟瞪大眼睛道:“郭书记昨晚就在车里睡的?” “唉!”崔晓飞将陆一伟拉到一边,点上烟道:“可不是,昨晚章书记和郭书记一直聊到凌晨两点多,本来打算回去睡觉,后来想想干脆不回去了,就在车里将就一晚。” 陆一伟不知该说什么。他在想,两人聊到凌晨两点都聊了些什么?从郭金柱昨天的表现看,似乎遇到一些麻烦。他没说,自己也不敢问。 崔晓飞主动说了起来,道:“昨天可把郭书记折腾坏了,紧赶慢赶到了机场,人家阎老师已经驶离机场了。郭书记又拼命追上,花了巨大代价人家才答应一同共进晚餐。吃过饭后,才陪着章书记来到黑山县。” “哦。”陆一伟小心翼翼问道:“那章书记心情怎么样?” 崔晓飞摇摇头道:“这我真看不出来,表面看挺好的,可人家心里怎么想我就不知道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天就亮了。十几辆大巴车已经开进招待所院子候命,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已到位。 六点半,陆一伟看到章秉同房间的窗帘打开了,应该是起床了。楼底下已经站着一堆人等着见他。秘书长涂强站在门口,逐个往楼里叫。此时候谈事肯定与今天的会议无关。陆一伟也想得到召见,可那能轮得上他? 一拨接一拨的人进进出出,陆一伟不一会儿看看腕表,并逐个点打电话询问情况。 七点半,章秉同下了楼,一大群人一下子围了上去,簇拥着来到餐厅。陆一伟紧随其后,招呼着工作人员赶紧上菜。 章秉同吃饭中间,其他各市县区的领导已经陆陆续续上车。 八点钟,章秉同准时登上中巴车,时间观念特别强。陆一伟迅速爬到第一辆开道警车上,等待着郭金柱下达出发命令。 屁股还没坐稳,郭金柱就火急火燎跑了过来,拉开车门道:“你上警车干什么,快去大巴车上,章书记在找你。” 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陆一伟登上了大巴车,见到章秉同后深深鞠躬问好。 章秉同回头看郭金柱,郭金柱连忙介绍道:“章书记,这就是陆一伟。” 章秉同微微点点头,指着对面的座位道:“你坐这里。” 陆一伟蹑手蹑脚走了过去,半个屁股坐在座椅上,挺直腰板等候对方发问。 “放松点嘛。”章秉同见陆一伟比较紧张,开玩笑地道:“我有那么害怕吗?” 见章秉同在笑,全车人都跟着笑了起来,包括司机都在笑。有那么可笑吗? 陆一伟一般是前期比较紧张,一旦聊开整个人就放松了,应对自如。章秉同的问题无非是不痛不痒的话,还没聊几句已经到了小王村了。 村民们“自发”簇拥着走到村口,个个满脸激动,欢天喜地喊着:“章书记好!”而章秉同面对热情的村民格外亲民,亲切地逐个握手高喊着:“老乡们好。”这时,几十个长枪短炮冲着章秉同“咔嚓咔嚓”拍照,一张张可亲可敬的笑容定格在一瞬间。 在哪里与村民座谈,陆一伟下了一番功夫。赵建成原先提议在村委会议室,他提出反对。找了一圈,决定在村民房屋门口的打谷场进行座谈。还专门在打谷场周边竖起玉米棒子,营造农民大丰收的场景。玉米墙下摆放了从农户家借来的小桌子小板凳,供村民和章秉同聊天。 章秉同很有镜头感,拉着一位农民粗糙的手话家常。询问生活过得好不好,有什么困难需要省委政府解决的。村民倒也配合,高举旗帜道:“我的日子过得可好哩,这要感谢党和政府的关心……” 省委秘书长涂强果然有先见之明,章秉同整整聊了二十多分钟才算作罢。刚要起身上车,一位记者走上前来提出要采访,章秉同欣然同意。又滔滔不绝十多分钟,从党的政策引申到全省发展格局,而话题似乎偏离了今天现场会的主题。 有了章秉同的存在,省长赵昆生自然暗淡无光。不过他有自知之明,躲得远远的,连出镜都懒得理会。 接着又去了东关镇卫生院。在这里主要了解全省抗击**的情况。章秉同听着汇报,不断点头回应。 终于来到会场,会议由涂强主持。陆一伟代表黑山县作了交流发言,提前虽没准备好,但他脱稿自由发挥,赢得全场阵阵掌声。 章秉同作了总结发言,一直到中午一点多才算结束。 会后拍了集体照,吃过饭挨个送别,一直持续到下午四点多,黑山县才恢复往日的宁静。 总得来说,这次现场会是成功的,至少中间没发生大的差池。 郭金柱本来是要召开会议的,但看到大家都累了,带着市领导班子成员返回西州市。 终于结束了,陆一伟彻底松了口气,但他身上的压力丝毫不轻松。要知道,因为此次会议,把县财政的老底都吃没了,接下来就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经县财政统计,此次现场会共花费1200多万元,除去市里给的,省厅拨的,以及借来的,县财政还花了600多万元,这还不算晚会的钱。 那场晚会花了多少钱,无论陆一伟问成什么,牛福勇都始终不肯说。不过他听旁人议论,这台晚会至少到千万以上,光明星的出场费就占了一大半。 如此算下来,拢共花了2000多万元,相当于黑山县一个季度的财政收入。对于别的县不算多,但对于黑山县,这是一笔庞大的数字。 这回,县财政彻底掏空了。下个月连公职人员的工资都发不出了,还谈什么搞柞蚕之乡! 现场会不久,社会上已经议论纷纷,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把矛头对准了陆一伟。指责他花着黑山县人民的血汗钱,搞所谓的政绩工程。对此言论,陆一伟始终没正面回应。其实他心里清楚,这一言论并没有错。 现场会给黑山县带来了什么?好像什么都没有。会议刚刚结束后,各媒体大肆报道,但关注的焦点都放到章秉同一人身上,黑山县则一笔带过。可以说,组织的这次现场会是为他一个人准备的。而黑山县的农民,依然过着往日的穷苦生活。 事后不久,小王村的村民集体到乡政府请愿。说章书记答应了,要给他们增加社保福利,而且要建设文化大院。领导一句话,下面的人却不知所措。连锁效应呈蔓延之势,给县里带来不少压力。 一个星期后,市委召开紧急专题会议,决定任命陆一伟为黑山县县委书记。对于这一结果,陆一伟不知该高兴还是无奈。 然而,更为震惊的还在后面。 两个星期后,郭金柱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被调离西州市。调任省旅游局担任局长。而接替他的,居然是省纪委副书记许寿松。 对于这一结果,社会上议论格外强烈。有的说郭金柱高升了,有的说他要倒霉了,至于谁猜得对,陆一伟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不过他有预感,郭金柱将要倒霉了。 要知道,一个地区的市委书记最起码是省委委员,接下来可直接提拔。而省旅游局不过是省政府组成部门,虽是同级别,但格次上明显低一个等级。 陆一伟想起了北州市原市委书记田春秋,突然被调任省扶贫办,没过几天就被查出有问题。眼前的这一幕是多么相似,难道郭金柱的政治生涯就此结束了? 许寿松又是什么东西,此人阴险狡诈,气量小,因为儿女婚事竟然与几十年的好兄弟翻脸,差点送上了“断头台”。让这样的人出任一方诸侯,真不知道省里是怎么想的。 对于陆一伟来说,这不是个好兆头。未来的日子会怎么样,一切是未知数。然而,还不等陆一伟做出反应,许寿松已经开始动手了。 上任后的第三天,派出一支由副市长组成的审计队伍进驻黑山县,对现场会的一切开支进行审计。而且态度很强硬,查不出问题不准离开。 面对咄咄逼人的形势,陆一伟沉着应对,积极配合。然而,对方是有备而来,一针见血指出那几笔资金有问题。看来,许寿松是有针对性的。一场不可避免的冲突即将拉开帷幕…… 0899 八月的天格外炎热聒噪,午后的窗外知了爬在树上不厌其烦地叫唤着,榕树懒洋洋地摇曳着树枝却不见有风进来,陆一伟躺在床上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没有丝毫睡意。 许寿松刚到西州市就冷不丁地把矛头对准自己,是上级某位领导授予的旨意,还是借此机会树立威信燃起的“第一把火”?一时间,他有些茫然失措。 许寿松的手腕他还是了解的,如同一只饿的发昏的野狼,一旦找到猎物定会咬住不松口。只要能填饱肚子,不在乎猎物肥还是瘦,嫩还是柴,甚至不顾亲情厮杀同胞,他都能做得出来。 范荣奎便是活生生的例子。两人一同参加工作,在一个大院里生活了几十年,仅仅因为儿女的婚姻大事而怀恨在心,在毫无防备下狠咬一口,仕途差点断送在他手里。他认为,范荣奎不把女儿嫁给他儿子是看不起他,觉得他儿子不配,反而找了个农村的二婚,简直是种侮辱。 果然是风水轮流转,范荣奎逃脱一劫,现在他女婿陆一伟又落到自己手里,且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对于陆一伟的关系网,许寿松了解的清清楚楚。倚靠最多的不过是个常务副市长张志远,现在又有范荣奎在背后撑腰,对付他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他倒要看看谁敢站出来为其说话! 西州市委大楼,副市长刘泽清正向市委书记许寿松汇报调查的结果。 “许书记,经过一个多星期的审计调查,基本上每笔资金的来源及使用情况都已查清。” 午后本来就容易犯困,许寿松坐在舒适的靠椅上闭目小憩,听到这一消息立马睁开眼坐起来,如同扫把的八字眉往眉心集聚,抓起桌子上的烟点燃,指着道:“说。” 按道理说,财政审计应该由市长直接分管,西州市也不例外,但许寿松单单挑了个分管科教文卫的副市长到黑山县调查此事,着实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了解他的性格后,这一用人方式颇有深意。 许寿松刚到西州市,对当地的情况还不熟悉,不过他侧面了解西州市官场较为混乱,党派林立,造成这一恶果不是郭金柱所为,而是该地历来如此。摸不清对方的底数前,他不会轻举妄动,不会信任任何人,包括自己熟悉的纪委系统都有待认真考察。另外,郭金柱毕竟在西州市两年多,培养起来的嫡系不在少数,一时间他分不清谁是敌是友。 而副市长刘泽清到西州市不久,年轻不说,还是自己的小老乡,这样的人易于掌控,比较听话,随即直接绕过市长李建业直接命令副市长,这一做法颇为独揽大权的征兆。也是在小试牛刀,看看李建业作何反应。 然而李建业自始至终保持沉默,让他放心不少。 刘泽清在这件事上表现得格外热情。新任市委书记一来就得到重用,这是极好的兆头。另外,他对陆一伟也有偏见,能有今天的成绩不就是有人在背后撑腰嘛,换做我照样可以。实为妒嫉。 类似刘泽清这类人,在官场并不罕见,而是极其多。自己无能不从自身查找原因,反而对别人的成绩说三道四,说风凉话。别人得势时冷眼看待,一旦失势上赶着上前踩两脚,以泄私愤。 刘泽清汇报道:“经调查,黑山县此次现场会的资金来源共有三个类型,一个是上级拨款,一个是县财政承担,另一个比较诡异,来自于不相干的企业。” “先说上级拨款,市财政拨付200万元,是由郭书记签字拨付的,如果从正常程序应该由李市长签字,这里显然不符规范。而来自省卫生厅的100万元拨款也有问题,该笔资金是直接拨到县卫生局用于乡镇卫生事业建设,而黑山县竟然违规挪用到了此次现场会,有些胆大妄为。” “县财政放一边,再说来自社会部分的。黑山县刚刚从广州招商引资回来一个企业叫堇色养蚕公司捐赠100万元,这中间有没有权钱交易,现在很难说,有待进一步调查。而另一笔资金居然来自毫不相干的东州市的东成煤矿,高达200万元,实在太诡异了。” “经过一番调查,这个煤矿的老板与陆一伟是老乡,出手这么大方,是不是陆一伟答应了对方什么条件或许诺,目前不得而知。不过,商人唯利是图,付出既要回报。陆一伟前一阵子在麦山发现了储量巨大的石英石矿,是不是与此会有关联呢?” “还有一笔更为隐晦的资金,那就是举办晚会的钱。据我了解,这台晚会是来自于南阳县的一个煤老板出资的,花费高达千万,让人瞠目结舌。该煤老板意图如何,尚不明朗,是不是还与石英石有关?” 听完刘泽清翔实的调查情况和缜密的分析研判,许寿松一边记录一边点头,道:“泽清啊,你调查的非常详细,我就喜欢你这样一丝不苟的人。这是资金来源,那花销呢?” 得到许寿松肯定,刘泽清沾沾自喜,调整坐姿道:“花费也颇为混乱,与收入根本对不上,问题很大。其中,光食宿费就高达400多万,但具体明细拿不出来。还有工程建设,支出200多万元,但我询问负责修建的工程队,他们居然是垫资,那钱到底去哪了?” 听到这里,许寿松来了精神,放下笔用手指刮了刮鼻头,眼神变得犀利凶狠,道:“有证据吗?” “有!”刘泽清信誓旦旦道:“我从财政局拿到了拨付凭证和手续,上面现实已经拨付,但相关支出凭证并没有找到。” 许寿松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深思,过了一会儿猛然坐起来问道:“除了这些你还了解到什么?” 刘泽清摸着下巴想了一会道:“许书记,在调查中我特别留意了下县国库资金,目前账面上剩余不到100万元,这意味着什么,下个月该县就无法支付公职人员工资,更别谈其他的了。” “这个陆一伟!”许寿松恼怒地擂了下桌子,愤愤道:“为了自己的政绩把县财政都掏空了,谁允许他怎么做的?胆子实在太大了。如果下个月支付不出工资,势必会影响安全稳定,要是出现聚众上访事件,我看他怎么收拾!” 刘泽清火上浇了一把油,道:“现在黑山县的局势已经不稳定了。好多人听说发不出工资了,都要求陆一伟站出来给个说法。我们去的时候,还收到了几份匿名信,要求彻查陆一伟。” “嗯?还有这事?信呢?拿过来我看看。” 刘泽清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交给许寿松。 许寿松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眉头不由得紧蹙起来。信中除了指责陆一伟现场会期间胡乱花钱,还有**期间的账目也有问题。另外,还指责他违反规定调整人事,任人唯亲。信后还附带一张纸条,说他收受黑山县一中校长胡国兴2万元的实名举报信。 看到此,许寿松得意地笑了。有了这证据,看他陆一伟如何狡辩。他随即道:“泽清,我让你现在立马回到黑山县,把你所调查的问题逐一逐项进行调查排查。涉及到资金来源的,可以追溯到上游进行询问打探,要证据确凿,却有权钱交易,不必惊扰,一切交给我来办。” “再者是彻查资金支出问题。对每一笔资金要认真过细筛查,如有问题,让他们说明情况,如果讲不清不必理会,直接交上来即可。” “另外,可以适当往前延伸,对陆一伟主持工作以来的财政支出情况全面调查。以及调查他在用人上面是否存在违规现象,如有,同样报上来。” “好的。”刘泽清听到如此艰巨的任务,心里却格外舒畅。再没有比整人更爽快的事了。陆一伟倒了,即便和自己无关,但想想他那落魄的样子,心里甭提多高兴。 许寿松这次是铁了心要将陆一伟拿掉。如此做,不单单是因为他夺走了儿子的幸福,最主要的,是有人容不下他。让你处处冒尖,让你处处显示你的能耐,枪打的就是出头鸟! 刘泽清刚要走,又折返回来道:“许书记,我觉得有些事我调查不太适合吧?违反纪律有纪委,违反组织程序有组织部,我一个分管科教文卫副市长,好像没那么多权力吧?知道的是您让干的,不知道还以为我越权呢!” 刘泽清留了个心眼,许寿松给他吃了颗定心丸,道:“谁是市委书记?组织部和纪委是不是在市委的领导下?我的话不算吗?他们问起来我答复,你放心干你的。记住,谁要是敢说一句话,谁要是敢阻扰调查,直接报上来,我来收拾他们,我就不信了!西州市的官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都是过度纵容的缘故。” 有了尚方宝剑,刘泽清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这正是他大展手脚的时候,信心十足道:“许书记请放心,保证圆满完成任务!” 0900 0900 陆一伟遇到从政以来空前危机。他明显感觉到,许寿松这次就是冲着他而来。 这次与从前不同,以前出了事上头还有人撑腰做主,说得直白点,倒霉也有个垫背的,自己从其量不过是小蚂蚱而已。而这次,自己以一把手的身份应对,没有人再替他说话了。 该怎么办? 不管花了多少钱,陆一伟禁得起组织的考验,光明磊落,堂正清白,没把一分钱装进自己腰包。但人家要想办法收拾你,随便找个借口都够吃一壶。 陆一伟没有坐以待毙,调查组进驻的第二天即召开常委会扩大会议,要求各自负责的项目把账务理清楚,并且他要亲自审核过目。可过去五六天了,除了赵小康负责的会场项目把账目全都交上来外,其余的都在等待观望。至于等什么,谁都心知肚明。 但凡遇到大型活动,钱就不是钱了。一是工程紧,短时间内就要完成几个月甚至更长的工程,无非钱到位即可。原先种一棵树100元,现在就敢要1000元甚至更多。二是隐蔽工程太多。街上竖着的牌子,挂着的条幅,哪怕是一个螺丝钉,哪个不是钱,但实际操作中有的增加成本,有的累计到其他项目上,打包成一个项目报账,到头来谁都说不清。 真的说不清吗?其实谁都不是糊涂蛋,个个揣着明白装糊涂,无非是为自己谋点福利罢了。 陆一伟先找到了县长吴世勋。 还不等问,吴世勋就倒起了苦水。道:“我负责的工程项目时间太短了,如果按照流程,需要项目立项,规划,工程监理验收等各个环节,如今省略了这些环节,但拨付工程款这些环节一个都少不了。所以,我需要一点时间。” 吴世勋算是自己建言下提拔上来的,但他心里有些不平衡。本以为现场会结束后,他这个代理县长能转正,但市委市府只考虑了陆一伟一人,他没有丁点消息。 他也知道去掉代理需要人大代表选举,但现行制度下那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但上头没有考虑。要知道,一天去不掉代理两字,他的地位就岌岌可危,随时有取代的危险。现在好了,郭金柱走了,现任书记承认不承认还是另一码事呢。 陆一伟不想为难他,道:“老吴,我就不和你兜圈子了,市里此次调查现场会的收支是认真的,所以有些事不多说你也明白。可以含糊的事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但不能含糊的事你也别和我装糊涂,出了事谁都跑不了,我也无能为力替你兜着,明白吗?” 听到这话,吴世勋有些不乐意了,道:“陆书记这意思是不信任我咯?” 陆一伟很认真地道:“我不是不信任你,是上头已经拿到了相关证据,你说我敢兜着你吗?” 听到此,吴世勋心里一慌,手中的茶杯差点落地。 陆一伟知道工程中有猫腻,直接点透道:“老吴,你干了一辈子了,不要因为这个让人抓住把柄,能抹的抹掉,抹不掉的一起商量应对,好吗?” “好……”吴世勋有些茫然,精神恍惚地走出办公室。 宋德福进来了。作为老前辈,陆一伟格外客气,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宋德福道:“陆书记,我手中的账好多报不了。你比如说私下给记者的钱,你让我怎么报?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啊。” 陆一伟出主意道:“你把这笔钱揉到建设接待处不就行了嘛。” 宋德福有苦难言,道:“行吧,这事我来想办法吧,实在不行,我直接去找许书记说。” 陆一伟宽慰道:“宋书记,此次现场会大家都是为了一个目的,造成的一切责任和后果都由我来承担,不可能让你们无端受到牵连。” 宋德福颇为气愤,拍着沙发道:“陆书记,我就搞不懂了,搞这次现场会又不是我们黑山县的主意,如果不是上面,我想也没必要腆着脸争取吧,本来县里就没钱。开就开吧,还不是为了省里的面子和荣誉?现在可倒好,秋后算账,真要是查,那就把我们都关进去算了!” 陆一伟何尝不是如此想呢。但事情发生了,就得冷静应对,道:“老宋,市里来调查做法也对,只要没问题怕他干嘛,怕就怕在中间真有问题,到时候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宋德福沉着应对,道:“对!行的正不怕影子歪,让他查吧,查出来还好说,查不出来不是打自己的脸嘛!” 陆一伟苦笑,没有作声。 宋德福走后,陆一伟又叫常务副县长赵建成过来,谁知去市里开会了。而问题最大的郭振彪连电话都不接,殊不知他已经先行一步跑到市里与新书记拉关系了。 晚上,陆一伟接到张志远电话,让他务必赶回来。陆一伟没有停留,连夜回到江东市。 张志远家中,两人促膝交谈。 对于郭金柱的突然调离,陆一伟百思不得其解。省委书记章秉同明明对此次会议很满意,而且郭金柱也做了补救工作,难道这都不满意吗?如果找个理由,那就是早想把郭金柱给撸下来了。 张志远得知许寿松在调查陆一伟,火速将其叫回来询问情况并商量对策。道:“一伟,你和我说实话,此次现场会你从中有没有不干净的地方?” 陆一伟冷笑,道:“张书记,您还不相信我的为人吗?再说我需要拿那点小钱吗?” 张志远对陆一伟的情况一清二楚,自然知道他的人品,担心地道:“一伟,我当然相信,但底下的人会不会,你敢保证吗?” “……”陆一伟无言以对。 张志远见陆一伟不说话,近乎用命令的口吻道:“回去以后赶紧把屁股擦干净,不管谁从中有问题,你都逃不了。知道郭书记为何调离西州吗?” 这也正是陆一伟想知道的答案,迫切而好奇地摇了摇头。 张志远叹了口气道:“这事郭书记不让说,但为了你的前途我不得不说。其实这都是章书记从中作梗,他眼里容不下郭书记。” “为什么?”陆一伟颇为震惊道:“章书记对此次现场会不满意吗?” 张志远抿着嘴巴摇头道:“这事一句两句讲不清楚,应该是种种矛盾重叠在一起集中爆发。” “啊?”陆一伟张大嘴巴道:“那郭书记会有事吗?” 张志远沉默片刻道:“会不会有事谁都说不来,包括郭书记自己都不清楚。不过目前应该没事,至于以后……我也说不准。” 陆一伟的心提到嗓子眼,道:“那派许寿松到西州市又是什么意思?纪检干部出身的他出现在西州市又意味着什么?难道要起底调查,而我就是突破口?”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张志远往最坏处想,道:“为何派许寿松去,其用意暂不明朗。不过将整件事串联起来看,或许能猜到其用意,所以,你必须小心谨慎,尤其在现场会这件事上,务必地处理好。否则,你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明白!”陆一伟重重地点点头。 换做以前,张志远会告诉他怎么做,而今天没有。一来是这件事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对局势的把控还不够精准。二来陆一伟现如今完全可以独当一面,有些事还是让他自己处理为好。 临走时,张志远又叮嘱道:“一伟,以前有些话我不想说,但今天你的身份和地位不一样了,该说还得说。我问你,将来你打算一辈子从政吗?” “嗯。”陆一伟点头道:“既然走上这条路还有回头路吗?” “那就好!”张志远道:“既然从政,就不要搞些乱七八糟的事了。我想你现在应该不缺钱吧,所以乘早把你的煤矿出手,万一有人拿此事做文章,就怕你来不及脱身,前途毁于一旦。” 陆一伟明白其中的个由,点头表示同意。 出了门,陆一伟仔细思考着张志远的话,想起李海东为此次现场会捐赠200万元一事,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办了件愚蠢事。千不该万不该让东成煤矿卷入此事,以许寿松的嗅觉,还能等到以后吗? 事不宜迟,他出了门就往东成煤矿赶去。 到了东成煤矿,李海东不在矿上,打了几个电话都无人接听。陆一伟问看门房的老头,得知他在下水湾村和亮子在喝酒。 陆一伟按照地址寻了过去。老远就听到一帮子人喊叫着劝酒,他刚要进门,就听到有人问李海东:“海东,你说这煤矿不是你的,那你每天白忙活什么,反正你手里有钱,干脆自己干得了。” “就是,亮子哥早就说了,只要你同意,随时可以把煤矿变成你的。” “对!和我们一起干,保证亏待不了你!”又有人道:“当初你挤走那个潘成军,还不就是为了心里过得舒畅嘛。人家走是走了,可你的幕后老板呢,照样还不是给你死工资?给你分红了吗?” 听到这一消息,陆一伟大为吃惊,正准备进去时,李海东醉醺醺地说话了:“都别说了,你们把我李海东想成什么人了,要不是陆哥,我能有今天?他就是今天不给我一分钱,我照样会为他拼死拼活卖命!” 0901 听到李海东这番话,陆一伟稍微放松了些。潘成军当初为何走,其实他早就清楚其中个由,压根不是母亲病重,而是李海东给挤走的。刚才听别人如此说,还是吃了一惊。 不管怎么说,李海东是自己一手栽培起来的,看着他郁郁不得志的样子一直想为他做些什么。潘成军的离开,直接把煤矿交给了他。 这半年多煤矿经营的怎么样,他没有过问过一次。李海东一开始还汇报工作,后来渐渐就少了。陆一伟并没有追究原因,因为自己实在太忙了。 “你找谁?”陆一伟正想着,从屋里走出来一个男子,差点撞到一起。 陆一伟指了指屋里道:“我找李海东。” 李海东虽喝多了,但陆一伟的声音他听得出来,立马站起来迎了出来,道:“哥,你来了啊。来了怎么没给我打电话呢。” “打了,没接通。” “哦。”李海东赶紧掏出手机看,骂道:“你看看我这……喝多了,不好意思啊。要不进来一起喝点啤酒?” 陆一伟往里屋瞅了一眼,只见不是光着膀子纹身的,就是披头散发戴耳环的,一群无职业的小混混。道:“不了,你现在和我回去,我有事找你。” “好!”李海东二话不说,进屋拿上衣服钻进宝马车里往矿上驶去。 到了矿上,李海东麻利地为其泡好茶,道:“哥,你怎么这么晚过来,有事?” 陆一伟问道:“最近有人找过你吗?” 李海东想了想,道:“有。” “西州的吗?” “是啊!”李海东惊奇地道:“他们说你让来的,我还好酒好饭招待了他们。” “啊?”陆一伟意识到大事不妙,追问道:“啥时候的事?” “就昨天啊。” “问什么了?” “也没问什么。”李海东轻松地道:“他们说我捐赠了200万元,特意过来感谢我,说是你派过来的。” “那你告诉我和东成煤矿之间的关系了?”陆一伟愈发紧张,危险即将来临。 李海东想了一会道:“好像有,也好像没有。” 陆一伟突然发火了,拍着桌子道:“别和我说模棱两可的话,到底有没有?” 看到陆一伟如此生气,李海东有些害怕,道:“他们刚来时问了我们俩的关系,我就说是同乡,好哥们。后来喝了酒,说没说……我有些不清楚。” 完了!以李海东的大嘴巴,估计是说出去了。陆一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实在想扇他两嘴巴子,站起来指了指又隐忍下来道:“海东啊,我不是和你说过嘛,任何人问起都不准说我们的关系,你……唉!这不是给我找麻烦嘛!” 李海东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急忙道:“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那一伙人不是你派来的吗?” 陆一伟正要开口,又咽了下去。说了也白说,道:“以后不管任何人来,只要问关于我的事,绝对不能提一个字,听到了没?” “哦。”李海东有些委屈地低下了头。 陆一伟坐下呷了口茶,有些着急上火地点上烟,道:“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要说。我问你,现在有没有人要买煤矿?” 李海东狐疑地道:“有啊,多了去了,煤炭市场行情这么好,谁都想乘机大赚一笔。就刚才那个亮子,他也想买煤矿。” “就他?”陆一伟不信任地道:“以他的能力能买得起煤矿?” “这我不清楚,不过他手里倒是有俩钱,出手也挺阔绰,看着像……” “行了!”陆一伟打断道:“我不管你卖给谁,只要看到钱就行。明天你就打听,争取在这个星期把煤矿出手。” “啊?”李海东难以置信,道:“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煤矿的效益越来越好,光上半年的利润都有上千万,怎么好好的要出手呢?” 陆一伟不想过多解释,道:“你按我说得做就行。但有一点,此事要做得滴水不漏,即便将来有人问起,煤矿是你李海东的,和我毫无瓜葛,明白吗?” 李海东木讷地点了点头。 “好了!”陆一伟起身道:“明天我找个懂行的人对煤矿进行资产评估,你全力配合。另外,把所有的账务尽快结清,不要留任何隐患。” 见陆一伟要走,李海东红着脸伤感地道:“哥,咱好不容易搞起这么大的产业,难道就这样白白拱手让人吗?” 陆一伟咬着牙闭上眼睛,内心难以平复。他怎么能舍得呢?这个煤矿如同自己的孩子一样,看着他一天天长大,虽没有亲手带过,但也是亲骨肉啊。转眼间要骨肉分离,换做谁,谁都一万个舍不得。 但又有什么法子呢?现在已经有人盯上了自己,没有壮士断腕的决心和狠心,将来受到的打击就不止眼前这点利益。 陆一伟转身看着李海东道:“海东,有些事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了的,我是党员干部,是不允许经商的。如今已经有人把触角伸到这里,打算置我于死地,你说我还敢顶风作案吗?” “……”李海东惊骇,一下子清醒了。 陆一伟继续道:“眼下这个节骨眼,我们不能往枪口上撞,及时收手另作打算。煤矿没了是暂时的,将来我们再寻找其他合适的项目。我既然带你出来了,一定负责到底,明白吗?现在你必须听我的。” 李海东虽不懂官场的枝枝蔓蔓,但看陆一伟的表情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无奈点头道:“好吧,我听你的。” 从东成煤矿出来,陆一伟就接到牛福勇的电话。 “陆哥,你在哪?” 陆一伟似乎预感到什么,直截了当问:“有人去找你了?” “先不说这些,我要见你一面。” 陆一伟看看表道:“这样吧,我现在回东州家里,你过来吧。” 一个小时后,牛福勇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 “陆哥,怎么回事?”牛福勇瞪大眼睛道:“昨天上午来了三四个人说是西州市的,询问我演唱会的事。” 陆一伟身子一倾,脑门有些发懵,看来许寿松果然来者不善,刀刀往胸口上戳,镇定地道:“你说什么了?” 牛福勇火爆脾气上来了,拍着桌子道:“我他妈的自己掏的腰包,自愿捐献的晚会,调查老子干嘛?我日他姥姥!能说什么,我直接给轰出去了。” 陆一伟良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道:“福勇,你和我实话实说,这次晚会你到底花了多少钱?” 牛福勇靠在沙发上,轻描淡写道:“也没多少,下来拢共花了1500多万元。” “啊?”陆一伟惊愕,道:“多少?1500多万元,你疯了吧?” 牛福勇满不在乎地道:“这点钱算不了什么,你是我兄弟,还不值这个钱?其实按照正常程序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可时间紧,临时和人家谈判,肯定要加钱了。而且大牌明星的出场费要单算,这下来还算打了折扣了。” 好在这笔钱是牛福勇直接掏腰包,而没有进入黑山县财政账上,要是进去了,估计就彻底完了。这里的问题应该不算太大,道:“行了,这事就这样过去了,如果将来有人问起,什么都不知道,好吧?” 牛福勇要比李海东聪明许多,问道:“陆哥,是不是有人要搞你?” 陆一伟不想让别人替自己操心,道:“没有的事,这不新书记来了,要对账目进行调查,以便底清数明。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事?” “不不,这不过是捎带的。”牛福勇道:“陆哥,你还记得我们上次在京城见到的那个金鹏不?” “记得啊。” 牛福勇往前靠了靠道:“你知道他是谁?” “不就是个京城混混嘛。” 牛福勇摇摇头道:“此人看着不靠谱,却大有来头。你知道新任省长赵昆生和他什么关系吗?” “……” 牛福勇道:“是他一远房亲戚。这周末他打算把赵省长约出来见面,我想着结交这样的朋友对今后有帮助,想叫你一起去参加,有没有时间?” 听到扯到这层关系,陆一伟陷入深思。过了许久道:“这次我就不出面了,下次吧。” “陆哥,这可是大好机会啊,错过了就很难再寻找这么合适的机会了。” 陆一伟被眼前的事忙得焦头烂额,道:“到时候看情况吧。” “别考虑了。”牛福勇道:“这周末我过去接你,一起过去。” 陆一伟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道:“福勇,我的煤矿现在要出手,你有没有心思?” “就是东州的哪个煤矿?” “嗯。” 牛福勇挠头道:“去东州发展我没有那想法,不过我可以给你介绍个人,价格绝对以最高价出手,都是铁杆哥们,这你大可放心。” “好。”陆一伟道:“那你尽快联系,最好最近两天。” “陆哥,你是不是遇到啥事了?” 陆一伟苦笑道:“现在是好事还是坏事,局势还不明朗,但未雨绸缪,提前做打算,以应对风云变幻的局势!” 0902 “你说陆一伟还开有煤矿?证据确凿吗?”许寿松得知这一消息后异常振奋。 “千真万确!”副市长刘泽清凿凿道:“此次现场会来自于东州市东成煤矿的200万元捐赠款即是他所开的煤矿。” 这是个非常重要的信息,许寿松不敢轻举妄动,他需要确凿的证据,道:“把情况详细说说。” 刘泽清道:“那天我们去了东成煤矿,借陆一伟的名义接触了煤矿主。那小子也爽快,我套了几句就全说实话了,他说这煤矿幕后的老板就是陆一伟。后来我四处打听,这个煤矿主李海东和陆一伟的关系非同一般,更有说服力。” “哦。”许寿松没想到陆一伟还有这一手。年纪轻轻,鸿运官途,驰骋商途,可谓是人生赢家。要不是站到了对立面,这种人才一定要拉到自己阵营大为重用。 许寿松干了一辈子纪检干部,办案无数,倒在他手里的数不胜数,比自己官大的省部级官员照样倒在他脚下,何况一个区区县处级干部,简直小菜一碟。 可陆一伟的身份不一般,千丝万缕牵扯太过关系,稍不谨慎极有可能让他翻身。所以,要办就要办成铁案,绝不留给对方任何翻身机会。而支撑铁案的内容,就是确凿无疑的证据。 陆一伟这小子实在聪明狡猾,既然有能力亦官亦商,肯定不会留下任何把柄。就好比开煤矿一事,仅仅靠口说,完全不成结论,强有力的证据呢? 想到此,许寿松坐起来道:“这事还需要进一步调查,我要得不是这些,而是找到蛛丝马迹,哪怕对方露出一点小小的马脚,就为这事撕开一个口子。到时候,你全身而退,剩下的就交给我来。” “明白!”刘泽清一点就透,道:“这些天我密切注意该煤矿的动静,想办法弄出点东西来。” “嗯。”许寿松靠在椅子上语重心长地道:“泽清啊,俗说话打蛇要打七寸,这人也是一样道理,要不按兵不动,要动直接置对方于死地,容不得翻身动弹。这段时间我刚到西州市,对当地的情况还不熟悉,过段时间会大刀阔斧调整人事。而你,是首选之一。” 刘泽清听后,顿时眉飞色舞,连连感激道:“许书记,我很希望也很乐意为您服务和效劳。” “哈哈……”许寿松仰天长笑,道:“这就对了嘛,记住,我这人特别重情义,只要你跟着我干,绝不会亏待你的。” 刘泽清心里甭提多高兴,道:“西州市在郭金柱的领导下,经济没上去,反而把官场搞得乌烟瘴气,早就该整饬一下了。” “这不开始了嘛。”许寿松道:“不急,一口吃不成胖子,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来,一点一点往外挖东西,总会有收获的。还有其他的吗?” 刘泽清道:“我还去找了捐赠晚会的大财主,果不其然,对方如今是南阳县的首富,与陆一伟是拜把子兄弟,至于有没有权钱交易,暂时没有证据表明。” “嗯,还有呢?” 刘泽清想了想道:“用人方面到符合正常程序,没找到违规现象。不过他从南阳县带来一个人,叫周大科的,现在是淮生中学校长。淮生中学原先是东关中学,因陆一伟找到当地在外做生意的余淮生,捐赠了一笔钱,即改成淮生中学。此后,陆一伟陆陆续续拨给该中学不少钱,我觉得这里面可以做点文章。” “嗯,你这个思路完全对!”许寿松点头称赞道:“好好地挖,一定要挖出点货真价实的东西来,让他心服口服。” 刘泽清走后,许寿松坐在办公桌前抽着烟沉思,回味着到西州市前省委章书记与自己的一席谈话。 “寿松啊,此次让你去西州市,有什么想法吗?” 许寿松压根没想到这辈子能成为正职,何况是一方诸侯,简直是痴人做梦,因为他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了,上头压根没人替他说话。好在章秉同一直看好他,才有了出头之日。 许寿松战战兢兢地道:“章书记,我到了西州市一定会大力振兴经济,大刀阔斧进行改革,将西州市带到一个新的发展高度。” “不不不!”章秉同摇摇头道:“你还是没理解我的意思,看来你的思想觉悟还有待提升啊。” 许寿松心里一慌,不知所以。 章秉同突然用刀一般的眼神望着许寿松道:“西州市地理位置偏僻,境内无矿产资源,基础薄弱,还谈什么发展。几任领导都视该地为弃子,你一个纪检干部又有何能耐改变现状?反过来说,你懂经济吗?” 一席话让许寿松面红耳赤,红着脸低头不语。 章秉同直言不讳地道:“你干了一辈子纪检干部,让你去西州市就是要发挥特长项,好好地把当地官场整饬一番。通过这次现场会,我发现西州市存在很大的问题。比如说官员们精神面貌不好,思想严重滞后,而且有大肆挥霍公款的嫌疑。一个现场会,就整的动静这么大,钱从哪里来的?有必要请同一首歌来吗?” “这说明什么问题,说明他们的心思根本没放在发展上,而是变着法子拍马屁。哼!花老百姓的钱他们不心疼,我就得让他们心疼一下。特别是那个叫什么陆一伟的,年纪轻轻不学好,一定要好好查一查他,正好借此树立你的威信。至于郭金柱,你查到的证据暂且压着,别轻举妄动,时候到了我会告诉你的。” 带着“光荣”的使命来到西州市,不知是喜是悲。在别人眼里,自己始终是个纪检干部,除此之外,毫无能耐。许寿松其实也想证明一番,自己不单单搞纪检有一手,搞经济同样出色。然而,对方根本不给任何机会。 领导的话该听还得听,但他要证明一下,自己干其他的同样能干好。所以他脑海里除了想怎么整人外,还盘算着怎么搞地方经济。但无论如何绞尽脑汁,始终捋不出任何头绪,决定求救在国外学外贸经济出身的儿子许磊。生性多疑之人,除了自己人外谁都不信任。 许寿松要查他,让他去查吧,但正常工作还得开展。陆一伟没有因为此事打乱了阵脚,适时启动了打造“柞蚕之乡”工作。 至于社会的流言蜚语,陆一伟没有正面回应。在一次大会结束后他补充道:“县里有没有钱和你们没关系,希望你们不要听信谣言,另外也希望你们遵守政治纪律,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下个月的工资依然按时发,县里要开展的工作继续做。”说完,重重地把话筒往桌子上一丢,音响发出刺耳的响声,一些人赶紧捂耳。这一壮观场景,倒像是集体投降,实在滑稽可笑。 陆一伟再次与堇色公司总经理陈仲期谈判。听闻陆一伟的想法后,陈仲期直言不讳地道:“陆书记,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但我们是商人,而不是慈善家。如果你们缺少技术,我可以出资请专家前来指导,但要我们出资扶持农户养蚕,我想,任何一家企业都不会如此做的。即便我出于个人关系,报到集团也不会同意的。” 陆一伟解释道:“陈总,我知道这对你们企业有些不公平,但我做的一切除了为当地百姓着想外,更多的是为了你们公司啊。产量上不去,企业会有发展吗?” 陈仲期苦笑,双手一摊道:“陆书记,你真以为我们公司跑到这地方是为了赚钱吗?” 听到此话,陆一伟愣怔。 陈仲期见自己差点说漏嘴,连忙道:“我的意思是前期根本不会赚钱,养蚕谁不会,关键是提炼加工,目前我们的设备还没安装,职工培训还未结束,真正投入使用要到明年了。所以……” “我们可以先替你养蚕啊。”陆一伟坚持不懈,想尽一切办法想把这一项目推进。 陈仲期无奈一笑,道:“设备都未到,我们收蚕又有何用?” 陆一伟真诚地道:“陈总,我知道你们公司也难,但黑山县的百姓更难!我不是为了政绩,而是真正想给当地百姓干点什么,这里要资源没资源,种地的收入不高,唯独养蚕这门技术家家会。这样吧,明面上你的支持我工作,大量收购蚕,收购后如果你们不用可以转卖,亏多少到时候我会补给你们。” “这……”陈仲期有些难以理解,道:“陆书记,你这是何必呢!” 陆一伟格外认真道:“我的让当地百姓看到希望,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信心,只要有了希望,才能激发他们更大的潜质,明白吗?” 陈仲期听后无话可说,或许他读懂了陆一伟这番话,道:“陆书记,你是我见过最认真的官员,也是我见过真正替百姓着想的官员。且不说成功不成功,你能做到这一点,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唉!这样吧,我这个周末回广州,到时候我和集团董事商量一下,你也知道,我不过是给人打工的,真正的决定权还在上面。” “那就拜托你了!”陆一伟紧紧地攥着陈仲期的手动情地道。 “我真是拿你没办法。”陈仲期无奈苦笑地摇了摇头。 0903 周末,广州。 傍晚,微风。 陈仲期在宏达大厦向宏达集团副董事长夏瑾和汇报情况。 夏瑾和听后,心里想得不是钱的事,而是听到陆一伟如今过得这么难为其担心。当年,陆一伟是多么的阳光活泼,上次一见俨然老了许多,让她心疼不已。 她没有丝毫考虑,道:“既然蚕厂都建起来了,那就全力支持配合当地政府,至于钱的事,我和老板说,可以追加投资。” 陈仲期见夏瑾和如此,好心劝说道:“夏董,当初你投资这个项目时,是遭到全体董事会反对的,要不是荣董事长一锤定音,这个项目根本不可能落地。何况,你真指望这个项目赚钱吗?” 夏瑾和不以为然道:“仲期,我当初和你说过,你要全力支持这个项目,至于其他的,不用你管,我会综合考虑。赚不赚钱,你我心里清楚。” 陈仲期难以理解,道:“夏董,你这样做到时候怎么和董事会交代啊。” “这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将来我会和董事会解释的,按照我吩咐的去做就行了。”夏瑾和干练地道。 “好吧。”陈仲期耸了耸肩道:“陆一伟提出要公司出资200万元,前一阵子已经无偿捐赠100万元了,你看可行吗?” 对于一个大集团来说,区区几百万压根不算钱,夏瑾和心里盘算着道:“可以,200万太少,你直接追加到500万元。” “多少?”陈仲期惊讶地道:“夏董,你疯了吧?” 夏瑾和异常冷静地道:“养蚕厂好歹是我们堇色公司的下属企业,就应该大力扶持。500万元算什么,还不足我们一个月利润的四分之一,扔都扔的起。何况,我们将来要开发北方市场,原料基地建设必不可少。” “唉!我真搞不懂你了。” 谈完工作,夏瑾和起身望着窗外的夜景,眼前又浮现出陆一伟的身影。她试图伸手触摸,却只是冷冰冰的玻璃窗。 “夏董,我送你回家吧。” 夏瑾和失神地摇摇头道:“你先回吧,我开车了。” 陈仲期看得出夏瑾和心里惦记着他,道:“要不我陪你去喝酒吧,顺便给你讲讲他的事。” 听到此,夏瑾和猛然回头,抓起桌子上的包“哒哒哒”往楼梯口走去。走到门口回头对陈仲期道:“走啊,傻愣着干嘛。” “哦。”陈仲期紧随其后下了楼。 来到一家法式酒吧,夏瑾和操练着地道的法语道:“我要一**吕萨吕斯酒堡82年的贵腐甜白葡萄酒,给这位先生来一**玛歌酒庄80年的干红。” 夏瑾和已经融入这座国际大都市,每天接触的都是上流社会的贵族贵妇,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大学教授。她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尽管枯燥无味。在梦里她时常梦到回到了家乡,行走在熟悉的乡间小路上,吃着熟悉的面团子,比起什么牛排鹅肝不知好吃多少倍。说到底,她始终是农民的子女,骨子里流淌着农民的血液,即便如何改变,都成不了正宗血统的贵族阶层。 中国的贵族与国外的贵族没有可比性。国外贵族具有千年文化,甚至更为久远。世袭贵族有着严苛的束缚手段和差异化的教训模式,无论穿着,行走,说话,吃饭,娱乐等等,无处不体现贵族阶层高人一等。即便有些东西不合规范和常理,但强制性改变,为的就是与其他阶层区分开。为普通阶层对贵族生活尤为推崇,好比高尔夫、马术等贵族运动。 而中国的贵族文化出现过断层,朝代更迭击碎得七零八落。可以说,除了打江山的一代以外,很多贵族都是从改革开放渐渐形成的。 封建的那一套废了,中国贵族开始模仿西方,极力推崇,但模仿得了形,却模仿不了里,骨子里还打着农民的烙印,以至于成了一群没有文化内涵的泛贵族。 夏瑾和之所以接触贵族阶层,大多数都是定制高端服装。不管身材相貌如何,只要贵即可。啥料子好用啥,要得就是牌子。参加什么晚宴,也好显摆这是哪个品牌私人定制的。这类人的钱最好赚,因此公司大力扶持堇色品牌,不费余力地为其打广告,加大力度对夏瑾和全方位包装,试图将其打造成与米兰著名设计师齐名的顶级设计师。 夏瑾和如同一棵摇钱树,所以不论她提出什么想法,集团董事会都会开绿灯破规矩,畅通无阻,大力支持她。这不又提出了进军美容行业,集团斥资2个亿投资,而蚕丝美容蛋白是其中的一个项目。正因为此,到遥远的黑山县投资,董事长做出了重大让步。 投资这个项目,夏瑾和一早就和陈仲期说清楚了,就是为了支持陆一伟,至于赚不赚钱她不在乎,这点小钱,公司还是负担起的。即便将来董事会追究责任,就说定位失败,投资失利,做个检讨就行了,不至于免去她的职务吧。即便免去,她也不在乎,以她现在的身价和地位,别的公司争着抢着要,饭碗最起码不愁。 夏瑾和摇晃着高脚杯,一口气将酒吞了下去。淡淡地问道:“他怎么样了?” 陈仲期虽身在官外,但对黑山县的局势了解的一清二楚。抿着酒道:“还行,前段时间他搞了个全省的现场会,出尽了风头,为当地赢得了声誉,不过与其而来的我有些看不懂,我听说新任的市委书记已经盯上了他。” “啥?”夏瑾和身子一倾,差点慌乱地把酒杯推倒,一脸急切问道:“你说啥?” 看到夏瑾和如此关心陆一伟,陈仲期心里酸酸的,道:“这段时间在查他的账目,可能有些问题。” “严重吗?”夏瑾和蹙眉问道,双手攥得紧紧的。 陈仲期摇摇头道:“我和地方政府官员不接触,都是听说的,至于有没有,不清楚。” 夏瑾和急了,猛然抓住陈仲期的手道:“仲期,你回去以后赶紧打听清楚,告诉我好吗?” 夏瑾和的激动让陈仲期无以适从,不过第一次感知她身体的温度,心里不免澎湃。道:“好吧,我过两天回去后打听。” “不行!”夏瑾和松开手站起来道:“你明天就回去,我要第一时间知道情况。” 陈仲期无奈地道:“夏董,我刚从那鬼地方钻出来,好歹让我缓两天吧。” “不行!”夏瑾和一刻都等不及了,道:“明天一早你就飞回去,哪怕等过了这段时间我给你放长假,这阵子你必须给我盯着。” “好吧……唉!” 夏瑾和的心早已飞到了黑山县,替陆一伟捏一把汗。但自己身在广州,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过了良久,陈仲期把压在心头多年的话倒了出来,问道:“瑾和,陆一伟对于你来说真的很重要吗?” 夏瑾和眼神变得凌乱,匆忙倒上酒喝掉后用手肘撑着脑袋道:“他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没有之一。他也是我这辈子亏欠最多的人,或许你不懂,当我生活最低迷最痛苦之即,他走入我的生活,改变了我的生活。如果不是家庭突发意外,或许我们开始了幸福生活。然而……” 陈仲期听后,宽慰道:“瑾和,其实你也应该欣慰,如果当初你不是走出来,或许也就没有今天的成就。堇色这个金子招牌,如雷贯耳,享誉海外,只要提起来都知道你。反过来说,你在你们西江省,充其量就是个大学教授,能激发你的潜质吗?” “有时候爱情固然重要,但与成就一番事业相比,变得不值一提。你如今成功了,成了人上人,别的不敢说,在广州地界上,谁提及你的名字都知道你,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不!”夏瑾和拼命摇头道:“如果世界上有后悔药,让我重新选择一次,我绝不会离他而去。” 陈仲期十分不解,道:“他对于你来说真的很重要吗?” “嗯。”夏瑾和重重地点点头。 “和我比起来呢?”陈仲期终于鼓足勇气把压在心口多年的心里话讲了出来。 夏瑾和诧异抬头,盯着陈仲期看了几秒笑着道:“仲期,你怎么拿你自己和他比呢。” “为什么不能?”陈仲期突然抓住夏瑾和的手道:“瑾和,这么多年了,我的心思其实你知道的,难道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夏瑾和慌乱把手抽回来,摇头道:“仲期,我刚才也说了,我心里只有他一个人,即便与你结合也是一种痛苦,这对你不公平,所以,我不想耽误你。” “我不在乎!”一项绅士的陈仲期也失去了理智,旁边安静喝酒的老外投来了异样眼神。道:“瑾和,只要你答应,我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即使你心里装着他,可人家都结婚生子了,你能改变这一切吗?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请你给我一次机会,我会用实际行动证明有多爱你。” 夏瑾和怔了许久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把酒杯里剩余的酒喝完,拿起包起身冷冷地道:“仲期,我要回家了,记住我交代你的事。” 夏瑾和无声拒绝,让陈仲期有些崩溃。但他没有丧失绅士风度,结了帐追了出去。 0904 周一,西州市。 市委书记许寿松主持召开全市干部大会。一般情况下,新任到后通过大量调研走访,找到当地发展短板和**颈,提出发展思路和对策,才召集全市各级领导干部召开如此隆重的会议。然而,许寿松就如此迫不及待地召开了。 按照会议格次,主席台上应端坐四套班子领导及常委,如果再隆重些,市委委员也应该坐上去。一朝天子一朝臣,许寿松来了就推翻了。 市委办公厅本来将常委们的席位牌都摆了上去,谁知许寿松不高兴了,把办公厅秘书长狠狠批评了一通,要求把其他常委的席位牌撤掉。 市委秘书长遵照执行,可想着总得有个会议主持人吧,于是把市长李建业的席位牌留下来。谁知许寿松再次大发雷霆,直接把李建业的席位牌从桌子上扔了下来,勃然大怒道:“我的话你们听不懂吗?” 偌大的主席台上,许寿松孤零零地坐在上面,如同古代皇帝上早朝般,凸显自己的权威和地位。古代皇帝身边好歹有太监和宫女,他的身边只有椅子。 关于扔市长席位牌的事一早就传开了,都大为惊诧,这难道是一个市委书记做出来的事吗?然而他就这么做了。李建业得知后自然恼怒,把他放在眼里吗?以前他觉得郭金柱为官霸道,新来的这个更为霸道集权,以后还有自己的好日子吗? 市委领导坐第一排,各县市区一二把手坐第二排,陆一伟的位置正好对着许寿松,每每抬头就看到他锋利的眼神,浑身不自然。 但凡这种会议,每位领导都是慎之又慎的。最起码把会议议题提前交给常委会审议,通过后由秘书起草讲话稿,修改多次后成型。但许寿松没有,事前没通知,也没起草讲话稿,一个人双手压在桌子上撑着上半身,旁边准备了个大水杯,开始了他的演讲。 能脱稿讲话的领导在官场极其罕见,一般情况下都是座谈会随性发言,除此之外逢会必有讲话稿。倒不是说领导无能没思路,要知道每次会议都是要面向社会报道的,讲话内容要全文刊登报纸广而告之的,这样才能体现一任领导的工作思路和严谨作风。 当然了,还有一种领导能脱稿,思维超级敏捷,逻辑超级缜密,条理超级清晰,一二三四讲得层次分明,逻辑严谨,环环相扣,观点明确。但这样的领导实在太少了,讲着讲着就跑偏了,难道许寿松是这样的怪才?所有人拭目以待。 许寿松如同一尊佛像蹲在主席台上,远远望去倒像是缩头乌龟,十分滑稽。三四台**对准他,捕捉着每一个亲和威严的镜头。 会议开始,许寿松环顾一周,扬手一指后排靠窗户的一个干部,黑着脸道:“那位同志是哪个单位的?会还没开始就爬在那里睡觉?昨晚干什么去了?” 许寿松这么一说,所有人齐刷刷转身望着那位睡觉干部。见所有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那位干部怯怯地站起来解释道:“许书记,我没有睡觉,笔掉了……” “不要解释,你是哪个单位的,叫什么名字,什么职务?”许寿松不给对方任何机会。 干部红着脸道:“我叫王青忠,市审计局局长。” 这些天调查黑山县现场会一事,审计局功不可没,但许寿松杀鸡给猴看,不给一点脸面,敲着桌子怒气问道:“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我……我啥也没干啊。” 这时,会场有人嗤嗤发笑。谁知许寿松摇头威严一扫,抓住一个笑得最厉害的干部,指着道:“你站起来!” 那位干部以为是说其他人,扭头四处张望。 “看什么,就是说你呢。”会场音响里传来刺耳的斥责声。 那干部站了起来。 “你笑什么?” 干部有些委屈道:“我没笑什么啊。” 许寿松眼睛一瞪,道:“你觉得很好笑吗?把你的大名报上来。” 干部扭捏半天道:“我叫陈国强,国资委主任。” “国资委主任?”许寿松借题发挥道:“我问你,今年你们国资委干了什么?” “……” “不说话是吧?”许寿松拍着桌子道:“你们两个会后写检查,下次要在这里给大家做检查,听明白了没?” 许寿松突然来这一套,让所有人都倍感惊愕。这是市委书记的涵养吗?郭金柱脾气再怎么暴躁,也不至于在大会上批评领导干部,让人下不来台。他倒好,直接把别人的尊严都给抹零了。 更为震惊的还在后头,许寿松对着一旁的记者道:“别总拍我,拍我有什么用,把他们两个拍下来,放到今晚新闻里,到时候我要看!”说完,许寿松好像还不够解恨,又道:“不用等到下次做检查了,就直接在全市人民面前做检查,播出来,听到没有?” 许寿松这么一说,一旁的摄影记者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市电视台台长来了没?站起来!”许寿松见记者不说话,直接把台长拉出来。 这时,台长像春笋一般蹿出来,像小学生一般举手道:“报告许书记,我就是电视台的王红波。” 由于王红波用力过猛,裤子不小心挂在桌角,刺啦一声,前挡直接拉开了。旁边的人想笑,硬扛着不敢笑出来。终于有位女同志看着王红波滑稽的样子实在忍不住了,捂着嘴巴扑哧笑出了声,硬生生地往枪口上撞。 许寿松已经如此威严了,还有人胆敢顶风作案,如同爬到他身上掀龙鳞,“啪!”猛地往桌子上拍了一巴掌,茶杯震得左右摇晃,最终支撑不住倒在桌子上,滚烫的水顺着桌沿流到了他的裤子上。 许寿松如触电般站了起来,慌乱地用手拍打,d部灼热的疼痛。这次没有人笑,而是冷眼看他出糗的样子。 “你你你,哪个单位的,叫什么?”许寿松终于爆发了,脸色极其难看。 女子从容淡定地站起来道:“我叫于洪丽,地震局的。” “好,明天你就不用来上班了。”许寿松此举,引发现场一片嘘声。 于洪丽可不是善茬,满不在乎道:“许书记,我倒要问问,我到底犯了哪条纪律,凭什么不让我上班?你这样滥用职权,是谁赋予你权力的?” 于洪丽大胆发问,让许寿松有些紧张了。本来这场会要树立威信,没料到让她这一搅和,颜面尽扫。但他不能做出让步,要狠就必须狠到底。道:“不遵守会议秩序,公然扰乱会场,你还不算吗?”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于洪丽当仁不让,针锋相对道:“会场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哪个看到我扰论会场的?再说了出于生理机能和条件反射笑了一下,这就和人必须放屁是一个道理,谁能忍住不放。你还没宣布开会,打扰你讲话了吗?” 许寿松的脸如同包公一般铁黑,还没遇到这么嚣张的人。何况对方是女的,真要臭骂显得自己没有涵养。道:“你们三个人,今天晚上在电视台一起做检查,谁要是不做,立马滚蛋!” “现在开会!”许寿松进入会议主题,道:“今天是我第一次和大家见面,有的人认识,有的人不认识,先自我介绍下,我叫许寿松,原先在省纪委担任副书记兼任监察局局长,经省委研究决定,由我担任西州市市委书记。” “纪检干部出身的我,做事严谨认真,做人清廉堂正,眼里揉不得任何沙子,更不允许底下的人藐视党纪国法。刚才你们几位心里也别不服气,别想着挑战我的底线,谁要敢挑战尽管来,我陪你玩到底……” 这些话从一个市委书记口中说出来实在有失大雅,显得没气量,小家子气,但没基层工作经验的他基于掌控全局,殊不知基层官员压根不吃他那一套。如此说愈发引人反感讨厌。 许寿松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小丑,继续滔滔不绝讲着:“今天会议的主题就是正风肃纪,廉洁自律,杜绝奢腐之风,抵制浪费之耻。为什么谈这个话题?因为我们党员干部中这股风比较盛行,而且特别严重。有些单位的同志公款大吃大喝,公款聚众赌博,不拿百姓的钱珍惜,不思进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有的单位奢靡成性,举债搞政绩工程,借钱请明星讨好领导,这是什么做法?这样做对得起养你的百姓吗?这股歪风邪气必须制止……” 说到此,坐在底下的陆一伟听出来了,这是说他了。他偏头冷笑了一声,没想到就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都被许寿松猎鹰般的眼神捕捉到。 许寿松长篇大论,旁征博引,没有讲话稿东一榔头西一榔头侃得好不快哉,完全抓不住重点,都在讲他自己怎么地怎么地,好像开成了他个人的先进事迹报告会,让人听着昏昏欲睡。 许寿松本来是想通过此次大会,在官员中树立威信,实则适得其反,将他丑恶的一面暴露得一览无余。郭金柱素质不高,也比他有涵养。还是文化人,真不知道他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选拨这样的人来当市委书记,算是瞎了眼了。西州市的明天还有出路吗?所有人都失望至极。 0905 会议足足开了三个多小时才结束,基本上是许寿松临场发挥,讲得都是他的老本行,要严查党员干部云云。会后,还要求报纸将他的讲话全文刊发,这下愁坏了报纸记者。 许寿松讲话快,且毫无逻辑,能把重点抓住就算不错了,谈何全文?可领导发话了,谁都不敢违抗命令。会后,参会记者如同疯了一般,凭着记忆和摄像苦心整理,整理出来后社长亲自把关修改,又交给市委办公厅审核,最后呈到许寿松面前,谁知大发雷霆,完全歪解了自己的意图,发出去重新修改。反复修改十来次后终于定稿。 陆一伟第二天拿到《西州日报》后,看着发笑。报社倒也会怕马屁,还刊发专题评论,含沙射影地提到了现场会之事,他奋力地丢到桌子上,忍不住爆出口:“他妈的,这就是个小人!” 现场会是省里定的,现在啥事都赖到自己头上,好事办成坏事,实在令人气愤。事情既然发生了,沉着应对即可,他倒要看看许寿松能玩出什么花样。 几天都是糟心事,终于迎来了一件开心事。得知堇色公司愿投资500万元支持黑山县养蚕事业,陆一伟颇为激动地拉着陈仲期的手道:“陈总,我代表黑山县30万百姓谢谢你了。” 陈仲期淡然一笑道:“不必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吧。” 听到这句话,陆一伟云里雾里,陈仲期赶忙道:“这都是咱俩的缘分啊。” 陆一伟没有深究,道:“对,就是缘分,谢谢你。” 事不宜迟,陆一伟组织召开了第一次领导组工作大会,由宋德福为常务副组长,赵建成为副组长,全力推进落实这项工作。 县里的其他领导对陆一伟这一做法颇为不解,议论纷纷,讨论热烈。争论焦点有二:一是县里下个月都发不出工资了,还搞什么柞蚕之乡,县里从哪来钱? 二是关于上级调查陆一伟的事都闹得满城风雨,不赶紧上下活动跑关系,居然还淡定自若有闲心搞工作,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大。 宋德福和赵建成因为现场会账务问题闹得心慌慌,哪有心思搞这项工作,但领导安排了,该干还得干。以应付的态度迈出了第一步,先搞宣传发动调查摸底,看看全县有多少群众愿意投入到这项工作中来。 这一宣传不要紧,全县几乎家家户户都愿意养蚕,这是当初未预料到的。得知这一消息后,陆一伟自然高兴,但要每家都做出补贴,似乎又不太现实。 为此,他苦思冥想好几天,想出了一个好主意。以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形式引申到养蚕上。由村里统一组织,家庭散养,补贴以村为单位下发,将来收购还是以村为单位进行收购销售。 如何宣传推广,县里可以定盘子,实际操作还得靠乡镇一级政府。为此,陆一伟挨个乡镇跑,每到一处都组织村干部及农户代表召开座谈会,了解他们的心声,征求意见,为下一步做出决策提供依据。 这一做法成效甚好,得到广大百姓的大力支持,还意外得到了个雅号“亲民书记”。陆一伟听后,心里暖烘烘的。农民即如此,你对他好,他肯定加倍地感谢你。有些领导干了五六年,都没到基层去过几趟,还口口声声代表群众,谁认得你? 与此同时,麦山石英石矿开发一事也提上了日程。陆一伟没有食言,既然答应了张东子,就让他开发。不过,按照相关规定需公开招投标,中标者即可开发。 工程项目招投标这玩意儿,本来是好的,可以让有资质的,有实力的公司中标开发,可一到了华夏大国,就变味了。只能说明,中国人实在太聪明了,啥事都能变通,人为因素太多,简直难以置信。 举个例子,好比某一项工程要公开招投标,需在市级以上媒体发布公告。公告可以发,但某位领导中意那个公司,那个公司即可中标。 操作起来颇为技术含量。装模作样委托第三方,中意公司参标,现场看着来了几十家“大型企业”,其实都是中意公司花钱雇来陪标的。只要不超过标底,防止流标,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陆一伟在麦山石英石矿上采取同样办法。让张东子尽快组建公司,以法人资质竞标。再雇一些陪标的,一切搞定。 其实陆一伟也不想如此做,但黑山县的情况不容乐观,即使引进外资愿意投资,估计干不了几年就被当地人轰走了。纵观整个西州市和黑山县,也只有张东子有这个实力能揽下这么大的买卖。 张东子之所以愿意干,是经过充分考察论证的。他可不是傻子,经不住别人诱惑,一头热扎进去。他私底下拿着麦山石英石原矿到专门的地质研究院进行鉴定,并聘请相关专家再一次勘探,得知其价值后决定转型发展,干更大的买卖。 陆一伟开出的条件也比较现实,以5000万元承包10年为标底,免三年税收,张东子豪爽答应。可见,他手里的钱不止这个数。要不然也不可能不谈条件。或者说,他知道石英石的开发价值,远远超过了这个数。 这样一来,下个月的工资解决了,还倒赚几千万。渐渐地,质疑声越来越小,拥护声音愈发高涨,陆一伟失去的信誉逐步挽了回来。 与此同时,他通过张志远的关系,将从南阳县老家带来的周大科弄到了平康市,职务暂定。之所以这么做,他已经嗅到了紧张的气味,许寿松的触角伸到了周大科身上。尽管手续合法,选拨程序规范,但对方盯上了你,是肯定不会松口的。 更为紧张的还有范荣奎。以他对许寿松的了解,这种人一旦粘上了你,很难松口,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即是最直接的佐证。 范荣奎秘密潜入黑山县,与陆一伟聊了整整一夜。得出的最好结论就是离开这是非之地。可随着身份地位的提高,调动绝非易事,何况是刚刚提拔的,陆一伟摇头否决。 范荣奎因为现场会的事,日子也不好过。省委秘书长涂强还专门找他谈了话,要他以后注意言行。同时,对拨给黑山县用于乡镇卫生事业的100万元进行了严苛审计。他本指望着**结束后还能上一个台阶,现在看来是无失望了。不要受到牵连就是最大的告慰了。 范荣奎本想着通过现场会能给陆一伟增加政治资本,提高他的声誉,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没有帮到他,反而带来了连锁麻烦,懊悔不已。 陆一伟反倒宽慰范荣奎,即便没有现场会,该来的总会来。他已经冥冥感觉到,这次矛头对准的是郭金柱,而不是自己,自己不过是个突破口而已。 然而,他还有好多准备工作没来得及完成。东成煤矿至今未出手,现场会的账务还没理清…… 一切都显得措手不及,许寿松终于动手了。某天夜晚,陆一伟被一群人从宿舍秘密带走。 对于此番行动,陆一伟早有心理准备,不过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既然对方盯上了你,这一天迟早会来的。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被纪委部门传唤了,如果算上省纪委的传唤,都第四次了。他的人生履历过于丰富,要比别人精彩许多。别人一辈子都走不进纪委的大门,他居然成了常客。 既然是常客,一切轻车熟路。他没有恐慌,更没有害怕,从容淡定,镇定自若应对这次危机。黑即黑,白即白,自己光明磊落,经得起组织考验,怕他个卵! 不过,让他大为震惊的是,这次招呼他的不是纪委,居然是检察院。 在民间,人们形象地将纪委比作“东厂”,把检察院比作“西厂”。纪委办案一般是针对违法党纪的党员干部进行谈话,主要手段集规定时间规定地点交代问题,即“双规”。而检察院作为国家法律的监督机器,权力大的惊人,有幸被检察院召唤,即对方已经掌握了你犯罪事实,面临的很有可能是国家公诉。 但在实施过程中,由于这两个部门过于神秘,以至于人们提到两部门即谈虎色变,两股战战。普通老百姓自然不必害怕,但对于公职人员来讲,简直是梦魇。 尤其是纪委,如同领导干部的紧箍咒,近而远之。这个部门本身没有执法权,但现实生活中可以渗透任何领域。可以充当督察,直接命令调动监督国家机器。可以充当巡察,对任何部门的任何事任何人进行问责。有的地方纪委还配备警车,手铐以及警枪,以至于“党纪大”还是“国法大”持久争论不休。 陆一伟没有干违法的事,怎么就被检察院直接传唤了呢? 一晚上,他被关到一间小房间里,没有人问询,没有人招呼,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0906 第二天早上,陆一伟迷迷瞪瞪感觉有人进来。开门的瞬间进来刺耳的阳光,不由得眯着眼睛伸胳膊抵挡。一名男子慢悠悠走了过来,看着陆一伟狼狈的样子,嘴角露出一丝诡谲笑容。坐下来道:“陆一伟,这里习惯吗?” 陆一伟摘掉眼镜揉了揉眼睛,才发现坐在对面的是副市长刘泽清。冷笑道:“刘市长,您不是分管科教文卫嘛,啥时候也开始办案了?” 提到自己分管的项目他就火大。这次黑山县全省卫生工作现场会,本来应该由他这个分管领导操持吧,然而压根没他什么事,记恨于心。 刘泽清将水杯往桌子上一放,得意地道:“陆一伟,不错,全省最年轻的县委书记,还举办了全省性的大型会议,很好嘛!不过,人有的时候太高调狂妄了不见得是好事。你狂妄吗?” “有烟吗?”陆一伟懒得回答,直接避开问题。 刘泽清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丢了过去,陆一伟不紧不慢点上,深深地吸了口气,顿时感觉头晕,缓了好一阵才恢复正常。又提出新的要求,道:“我的手机被他们拿走了,能借你的手机打个电话吗?” “哼!”刘泽清轻蔑地道:“你觉得可能吗?” 陆一伟冷静地道:“刘市长,我进来不是一次两次了,这里面的规矩比你都懂。你们这样带走我,总的给县里一个交代吧。你放心,我不会乱说话的。” 刘泽清考虑了一会,又走出去打了个电话。进来把手机递给陆一伟道:“长话短说,别整什么幺蛾子!” 陆一伟淡定自若拿起手机打给县长吴世勋:“喂,老吴,最近家里有点事,县里的工作暂由你支持吧。养蚕一事要继续加大力度,争取普惠到每户家庭。” 吴世勋愣怔,半天回不过神。他俩的宿舍紧挨着,昨晚两人聊到十二点多,也不见他有何征兆。昨晚半夜听到隔壁咚咚响,也没太在意,早上起来看见大门打开,就连里面的门都没有锁,走得就这么着急吗? 由于陆一伟讲话时语气十分镇定,吴世勋没听出那里不对。道:“行,家里有事你先忙,县里我替您盯着就行了。那你多久回来?” “这……”陆一伟停顿了下道:“我要出一趟远门,啥时候回来不确定,我会随时和你电话里沟通的。” “好的。”直到最后,吴世勋都没听出任何端倪。不过让他奇怪的是,陆一伟怎么拿刘泽清市长的手机打的电话? 打完电话,陆一伟把手机还给了刘泽清,笑着道:“好了。” 刘泽清听了半天,心中不是滋味。他原以为陆一伟会打给家里,居然还是工作上的事。而且陆一伟的淡定镇静出乎他的意料,该有多么强大的心才能保持如此心态。出于个人情感,他佩服陆一伟,但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 刘泽清慢吞吞把手机装到身上,道:“看不出来啊,你也是顾及脸面之人,害怕别人知道你的事?” 陆一伟冷笑道:“倒不是顾及脸面,我是怕黑山县的百姓知道了会失去控制,到时候你们无光,不太好吧?” “哈哈……”刘泽清被陆一伟的言论放声大笑,道:“陆一伟,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真觉得为黑山县做出了什么大的成绩,值得百姓为你请愿?简直是痴人做梦!” 陆一伟懒得与他争论,道:“刘市长,我有一事不解,你们把我关到检察院算怎么回事,我违法了吗?还有,你有什么资格调查我,你够格吗?” 没想到这句话刺激了刘泽清,顿时勃然大怒,拍着桌子道:“陆一伟,够不够格你说了不算,但我可以清楚地告诉你,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陆一伟靠在椅子上道:“刘市长,其实我一直很敬重你,觉得你文化涵养高,不过你刚才的表现让人大跌眼镜。不管是做官做人,坐怀不乱理天下,而你还差一点。” 刘泽清愕然,没想到让这毛头小子上了一课。正要发作,又隐忍下来道:“我差不差好像与你无关系,你要知道,今天坐在对面的是我,而不是你。” “行了,别扯淡了!”陆一伟坐起来道:“想要问什么赶紧问,不过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我没违法,走出去定会上级部门申诉,指责你们非法拘禁,说到做到!” 陆一伟强硬的态度让刘泽清吓了一跳,不过想到这都是许寿松授意安排的,底气十足道:“先别扯那些没用的,你能不能从这里走出去还是另一码事呢。好,我问你,你和东成煤矿是什么关系?” 陆一伟道:“没有任何关系。” “真的吗?那为什么平白无故给你200万元?” “煤矿老板和我是好朋友,人家愿意给,我能拦着吗?再说了,又没花县里的一分钱,你们管得着吗?” “是吗?”刘泽清阴阳怪气地道:“那就奇怪了,据我了解,东成煤矿真正的幕后老板是你。” “呵呵,有证据吗?” “当然有。”刘泽清从兜里掏出一支录音笔打开,里面传来了李海东的声音:“既然你们是我哥的好朋友,实话说了吧,这个煤矿就是他开的,我不过是给他打工而已……” 听到此,刘泽清关掉录音笔冷笑道:“这证据还不够吗?” 陆一伟没有慌乱道:“李海东喝多了,酒后的话你能信吗?” “怎么不能?酒后吐真言,完全可以作为确凿的证据。如果你还不信服,我再拿个东西给你看。”说着,刘泽清拿出一张东成煤矿工作人员电话联系名单,排在第一位的赫然写着他的大名,虽没有职位,但后面的手机号码确实是他的。 陆一伟没想到刘泽清搞到这东西,李海东实在太傻了,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名字印上去呢。道:“这能说明什么?” “好!”刘泽清见陆一伟嘴硬,又拿出一沓照片丢给他道:“这是我在东成煤矿拍到的,上面有你和李海东的合影。你一个黑山县的县委书记,跑到那里干什么?” “毫无逻辑可言!”陆一伟斥责道:“我已经说过,我和李海东是好朋友,拍个照留个电话又有什么,能证明煤矿就是我的吗?” “不急,还有东西。”刘泽清又拿出一张纸放到陆一伟面前,道:“我们根据东成煤矿给黑山县转账的账户按图索骥,顺藤摸瓜,这一摸不要紧,摸到了好东西。该账户上显示,2003年1月3日,有一笔千万巨款转到写有你名字的银行卡名下,我倒要问问,是什么样的关系,可以把一个煤矿的全部收益赠与你?” 看到眼前的证据,陆一伟有些慌了。对方果真是有备而来,都查到这份上了,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见陆一伟停顿,眼神发生丝许变化,刘泽清笑了。道:“陆书记,不,陆老板,我到底该叫你什么呢?关于官员禁止经商,中央国家三令五申,而你藐视党纪国法,公然违抗,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陆一伟盯着刘泽清道:“刘市长,我再强调一遍,东成煤矿不是我开的。如果你不相信,可以通过法律手段解决。” “好!”刘泽清严厉地道:“这事我不会袖手旁观的,还会有后续调查。不过,你我同僚一场,不希望把关系搞得太僵,所以,还是你自己交代为好。” 陆一伟耸肩道:“你请便吧。” 见陆一伟是个硬骨头,刘泽清决定用缓冲之计,道:“好,我们先把这一篇掀过去,随后再说。说说现场会的资金使用情况吧。到现在为止,还有部分账目没理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算不清还是从中有猫腻?” 陆一伟道:“之所以未理清,部分工程还有手续要完善,最近几天会全部结清的。” “是吗?”刘泽清脸上露出难以捉摸的表情,道:“据我所知,现场会前搞道路修建,工程造价书上写着是90万元,而实际结算金额高达200多万元,我想问,这多出来的一百多万到底干了什么?” 陆一伟闭上眼睛,心中怒火重生,沉默片刻道:“刘市长,你查案我不反对,但请你调查清楚好不好?你拿到的工程造价书仅仅是解放路的,那国贤路、通化路呢?还有道路绿化,街道清洁等等,难道这些工程不是钱吗?” “好!”刘泽清又道:“我听说你给每位到访的记者包了5000元,有这回事吗?” “有,是我授意的。” “好,你承认就行。”刘泽清道:“那么请问,这笔钱也是由县里开支吗?” “对,县里开支。” “好。”刘泽清道:“你花这笔钱的目的是什么?” “哼!”陆一伟觉得可笑,道:“你不出钱人家大老远会来你这个鬼地方吗?刘市长,有件事我必须申明,我做得每件事都是为了现场会,绝没有个人私利,请你注意措词。” “哦?是吗?”刘泽清道:“有没有个人私利口说无凭,我还是那句话,用事实说话。”说完,从档案袋里掏出一封检举信放到其面前,道:“这是黑山县一中校长胡国兴实名举报你收受两万元,有这回事吗?” 0907 看到这封检举信,陆一伟傻眼了。万万没想到胡国兴会背后捅他一刀,好在当初拿到这笔钱交给了时任纪委书记吴世勋,要不然这两万元足以毁掉他的政治生涯。 他冷静地点点头道:“对,有这回事。” 听到陆一伟承认,刘泽清甭提有多高兴了。如果说其他问题不痛不痒,不足以置他于死地,而这封检举信足以进入司法程序。 “好,爽快!”刘泽清耻笑道:“陆一伟,看不出来啊,你也是贪财之人,两万元敢拿,这次现场会指不定拿了多少了。别急,我会一点一点挖出来。这人哪,别总觉得自己有能力,还是低调点为好,夹着尾巴做人当个缩头乌龟多好,就算天上下刀子,你身上还背着壳,不至于枪打出头鸟。” 陆一伟身子前倾,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道:“刘市长,你这是在说你自己吧?二十年的副科,拜了个干爹立马平步青云,据说你那干爹比你的年纪还小?” “你……”被人揭短,刘泽清气得身子发抖,暴跳如雷道:“陆一伟,你算什么东西,敢指责老子,你不骚泡尿照照自己,好像你是自己奋斗上来的,还不指望着你那个老丈人范荣奎?” 陆一伟比刘泽清有涵养,慢条斯理地道:“你可以这么说,但你有这个能力吗?呵呵。” 陆一伟的话很短,却讽刺意味更强,直接把刘泽清顶的说不出话来。咬着牙恶狠狠地道:“马上要倒霉的人了,我懒得和你理论,不要忘了,落到我手里的人都没好下场。” 陆一伟将钱包取出来,把随身携带的一张纸条拿出来在刘泽清面前晃了晃道:“这收到这两万元的当晚,已经交给了县纪委,这是凭证。”说着,放到了面前。 看到纪委开具的手续,刘泽清难以置信。愣了好半天道:“好,这事我会如实汇报许书记的。还有一事要问你,周大科突然调离又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陆一伟道:“我当初答应他为黑山县教育服务一年,现在时间到了,自然调走了。” “是吗?” 陆一伟一直压着火气,道:“刘市长,周大科为了黑山县教育功不可没,请你们不要在他身上做文章,一切冲着我来。” 见陆一伟护着周大科,心里窃喜,道:“这好像不由你说了算,你好自为之吧。”说完,起身走出了房间。 刘泽清走后,陆一伟缓缓起身,内心的委屈和苦闷不知该和谁倾诉。一次又一次,到底是自己错了,还是这个社会错了? 身为一个男人,他一直认为两个品质最为重要。一个是担当,一个是尊严。 经历了太多是是非非,命运之轮如此坎坷,是谁在和自己过不去? 有时候,他真想拿下眼前的一切,去一个僻静的小镇,不闻世事纷争,舒心快乐过一辈子。然而,这是他的性格吗? 此次危机,陆一伟也不敢保证能不能踏过这个坎,要是许寿松要搞他反而无所谓了,就怕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章书记。因为,他已经预感到什么。 要知道,现场会举办的非常成功,将章秉同的光环无限放大,可他为什么立马翻脸不认人?至于和一个小小的芝麻官过不去吗? 一切都是未知数。 陆一伟“失踪”的消息并没有人知道,吴世勋倒是怀疑有问题,也没当回事。黑山县照样有条不紊地推进着养蚕计划。 范荣奎在打不通陆一伟的电话后,第一直觉就感觉到出事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直接跑到西州市和许寿松要人。 这是范荣奎在出事以后第一次与许寿松直面交谈。多年的老友,如此见面,实在尴尬。 “许寿松,咱俩废话少说。”范荣奎直截了当道:“你对我有气可以撒到我身上,请你不要为难陆一伟,看在多年的情谊上,放过他吧。” 看到范荣奎如此低三下四,许寿松心里好不解恨,冷笑道:“你还记得多年的情谊吗?” “呵呵。”范荣奎无奈地摇摇头道:“老许,这些年我一直小心翼翼维护着咱俩的关系,而你呢?你还把我当朋友吗?” “少给我扯没用的!”许寿松突然脸色大变,气呼呼地道:“范荣奎,你还顾及情分吗?当初儿女情事是不是一早就说好的?你当初满口答应,而你是怎么做的,转身就不认账,还把春芳许配给农村人,还是二婚,你把我的脸往哪搁,这不是活生生打我脸吗?” 范荣奎道:“老许,这件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对,但儿女之事强求不得,春芳死活不愿意嫁给小磊,我有什么办法?” “哼哼!简直可笑至极。”许寿松控制不住情绪道:“范荣奎,春芳和小磊从小青梅竹马,你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就因为你,我儿子至今未娶,说要为春芳守一辈子,你听听!我儿子的一生就毁到你手里了。” 因陆一伟在他手里,范荣奎不想迁怒,迁就着他道:“老许啊,能交处一辈子的能有多少?我想没多少吧。我说过,为了我女儿的幸福可以付出一切,我说到做到。如今,春芳都有孩子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再者,你该撒的气也撒了,差点把我给整进去,这还不够吗?” “不够!”许寿松气急败坏地道:“我明白地告诉你,陆一伟现在在我手里,你要有本事就把他带走。想让我放人,门都没有!” 范荣奎突然站起来,面目狰狞地瞪着许寿松,咬牙切齿地道:“你敢动陆一伟一根毫毛,老子和你没完!” “笑话!”许寿松慢悠悠坐在椅子上道:“我随时等着你,有什么绝招尽管使出来。” “你真打算这么做吗?”范荣奎下达最后通牒。 许寿松不说话,直接驱赶道:“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范荣奎点头道:“好,好!别以为你成了市委书记就了不起了,还记得刘大志当年是怎么死的吗?” 提及此人,许寿松身子一颤,手中的茶杯差点滑落在地。 范荣奎转身道:“我告诉你,刘大志的后人从美国回来了,你想见见他吗?” “滚!”许寿松近乎失去理智。 范荣奎放下了狠话,道:“许寿松,你要是敢动陆一伟一下,你当年的丑事老子一准抖出来。实在不行,老子直接写举报信,看看你厉害还是我厉害!”说完,转身离去。 “回来!”许寿松心软了,有气无力地靠着椅子上道:“你想怎么样?” “立马把陆一伟放了。” 许寿松摇摇头道:“老范,我现在没有这个权力放人,如果你有能力,找找章书记吧。” “啥?章书记?” “对!”许寿松道:“实话和你说吧,此次要搞陆一伟是章书记的意思。” “什么?”范荣奎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章书记要搞陆一伟?你觉得可信吗?” “当初接到这个命令时,我也不信,但确实如此。因为他和郭金柱同时得罪了一个人。” “谁?” “丁昌华。” “丁昌华又是何方神圣?” 许寿松道:“这个丁昌华原先靠着郭金柱起家,生意越做越大,此人唯利是图,背叛了郭金柱,两人从此分道扬镳。也不知道此人用什么关系打通了章书记的门路,一门心思要搞掉郭金柱。” “另外,郭金柱平时说话口无遮拦,脾气暴躁,本来不招章书记喜欢,又加上此次现场会没把他放在眼里,各种矛盾累积起来,导致章书记决定动手。” “至于陆一伟,除了丁昌华外,还有一家豪门给章书记施加压力。全省最大的铝业大王任光明你知道吗?” “知道啊,他怎么会和陆一伟扯上关系呢?”范荣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许寿松道:“你这个女婿也是风流成性,当年他和北州市常务副市长苏启明的女儿苏蒙交好,后苏启明强行干涉嫁给任光明之子任东方,后有草草离婚。离婚的原因任家归结到陆一伟身上,而且他还打过任东方,你说,章书记是保他,还是得罪任光明?” 范荣奎直挺挺地坐在沙发上,没料到这背后还有如此复杂的情结。看来,陆一伟是逃不过此劫了。 “老许,你告诉我最坏的打算。” 许寿松道:“据目前掌握的资料显示,陆一伟收受贿赂,权钱交易,私自经商等等,最坏的打算就是双规,移交司法部门处置。” 范荣奎彻底懵了! 过了良久道:“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许寿松直言不讳地道:“找上层关系,能与章书记说上话的人。即便如此,他的县委书记肯定是保不住了,你要提前做好打算。” 范荣奎恍惚起身,欲言又止。走出门口又返回来道:“老许,看在咱们多年的情分上,这段时间你别为难他,行吗?就算老哥求求你了。” “唉!”许寿松摆摆手道:“回去想办法吧。” 0908 范荣奎回到家中,一声不吭地坐在沙发上,双眼无神,目光呆滞。 “老范,快去给我拿块尿布去!”孙春云抱着孩子忙活道。 “哦。”范荣奎怔怔起身,从阳台上拿了块抹布过来。 “你怎么回事啊,让你拿尿布,怎么拿抹布过来了,真是的。”说完,孙春云自己去拿了。 范荣奎又回到沙发上,直勾勾地盯着电视发呆。 “你说一伟也真是的,这都多久没回家了,他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工作再忙也得顾家了啊。再这样下去,朗朗都快不认识他了。”孙春云唠叨道。 见范荣奎半天没反应,孙春云走过去戳了一下,道:“我和你说话了,听见了没有?回头你好好说说一伟,太不像话了,就算孩子:们带着,春芳也得照顾啊,我真怀疑他外面是不是有人了,你们这些男人一个都靠不住……” “行了!”范荣奎恼怒打断道:“能不能少说两句。” 孙春云这是才发现范荣奎不对劲,关切地道:“你今天怎么没上班啊,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范荣奎没有理会,点上烟闷声抽了起来。 “你倒是说话啊,你想急死我啊。”孙春云急了,拼命地催促道。 范荣奎本不想告诉孙春云的,嫌女人不冷静,舌头长,但他内心也不好受,说了出来。 “啊?”孙春云手中的尿布落地,瞪大眼睛道:“你说什么?一伟被规了?” “小点声!”范荣奎挤眉弄眼道:“隔墙有耳,你就不怕别人听到?” 孙春云的身体一下子软了,奄奄一息靠在沙发上道:“这下怎么办?是不是那个许寿松在背后搞鬼?” 范荣奎摇摇头道:“他有一部分因素,但幕后人不是他。” “那是谁?” “章书记。” “啊?”孙春云听到这一消息吃惊万分,不可思议地道:“你开什么玩笑,一伟一个小小的县官能进入章书记的法眼?你也太高看他了吧?” 范荣奎异常冷静地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得赶紧想办法把一伟捞出来!” 孙春云没了主意,自己家的亲戚都是些穷亲戚,那有什么硬关系。突然拍着大腿哭了起来,斥责道:“你们一个个都是官迷,先前是你,现在又是一伟,那个都不让人省心。要是一伟有个三长两短的,春芳怎么办,朗朗怎么办?” 此时,朗朗一个人躺在那里哇哇地哭着,范荣奎和孙春云坐在客厅紧急商量着对策。 “老范,你赶紧想想办法,务必的把一伟救出来。即便不当这个县委书记也罢,只要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强。”孙春云催促道。 “我这不是在想办法了嘛!”范荣奎后悔告诉妻子,女人遇事实在不冷静。 “那你快想啊!” 范荣奎的脑袋快爆炸了,又点上一根烟道:“你总得给我点时间吧,催催催,催能催出办法来?再说了,我怎么能和章书记说上话?” 孙春云脑子转得快,立马道:“对了,上次你进去的时候,一伟不是找的京城的关系嘛。要不你找找刘文丽,再怎么说他们两家都沾亲的,总不至于眼睁睁看着见死不救吧?” “不行!”范荣奎否决道:“一伟的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控制到最小范围最好。许寿松也答应了,不会将此事扩撒出去。再说了,像那种关系过于高规格,只能用一次。” “哎呀,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面子,你不去我去!”说着,起身要出门。 “回来!”范荣奎大声一吼道:“这是要面子的问题吗?妇道人家,一点事都不懂。对方全靠军方关系,这种关系用多了适得其反。” “那怎么办?”孙春云六神无主,一时间没了主意。 “容我想想办法……” 这时,房门有钥匙转动的声音,孙春云这时才意识到孩子哭闹,赶紧起身照顾孩子去了。范荣奎叮嘱道:“千万不能让春芳知道。” 范春芳坚持对孩子母乳喂养,半上午也要请假回来奶孩子。回到家见父亲在家,疑惑地道:“爸,你怎么回来了,不上班?” “哦。”范荣奎连忙辩解道:“我回来吃点药。” 范荣奎久经官场,表面功夫相当了得,以至于范春芳压根没发现有任何端倪。倒是孙春云一直眼神闪烁,心神不宁。 “妈,你怎么了?” “哦,我没事。” 范春芳看到母亲眼睛红肿,跟着担心起来,道:“妈,你到底怎么了?” 在范春芳的再三追问下,孙春云终于忍不住道出了实情。他们以为女儿会精神崩溃,没想到她格外冷静。好像没事人似的安安静静地喂孩子吃奶。 “春芳,你别这样!”孙春云了解女儿的性格,内心格外强大,再大的事都能装到肚子里。 范春芳没有说话,小心翼翼地将熟睡的儿子放在床上,然后一个温暖的吻,盖上被子关上门走出了房间。 “春芳,春芳,你去哪?”孙春云叫着,范春芳已经走出了家门。 “都怪你,不让你说非要说,要是芳芳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没完!”范荣奎这回真生气了。 范春芳从家里出来,走到电梯口一下子软瘫在地上。她咬着牙撑起来进了电梯,蹲在角落嘤嘤痛哭起来。 中间,有人进了电梯,范春芳立马擦掉眼泪,坚强地站了起来。 出了电梯,范春芳打给了许寿松的儿子许磊。 “你在哪?” 许磊正在办公室喝咖啡,接到范春芳电话倍感意外,听到对方的声音颤抖时,预感到有事发生了,道:“我在单位啊。” “好,我马上去找你。” 到了省商务厅,范春芳径直走进了许磊办公室。许磊如今是省商务厅对外贸易处处长,主要联系日本贸易。他原本可以靠父亲的关系混迹官场,但他其他官二代不同,完全靠着自己的本事走到今天。如今,他是商务厅里风云人物,各项工作相当出色。此外,他为人宽厚,性情温和,比他那父亲不知强多少倍。 范春芳没有废话,直截了当把事情讲了出来。 许磊听后,难以置信,道:“你说我父亲把一伟抓起来了?这怎么可能?” 范春芳冷笑道:“许磊,咱俩从小一起长大,你心里有怨气可以撒到我头上,请你们不要为难陆一伟好吗?今天的路是我选择的,和他无关,求你们放过他吧。” 许磊毫不知情,安慰道:“春芳,你别激动,我先问问情况再说。”说完,拿起电话打给了父亲。 谁知许寿松听闻勃然大怒,在电话里讲许磊训斥一通。并告知他,别瞎参合此事。 看来是真的了,许磊愤愤地摔掉电话。对于他父亲的为人做事,他也有些看不惯,但对方毕竟是自己父亲,有些话不能说。 许磊站在窗户前思考半天道:“春芳,你先回去,此事你不用管了,我保证将陆一伟完完整整交给你,好吗?” 范春芳道:“许磊,我再说一次,你我之间的恩怨请不要嫁祸到陆一伟身上,他是无辜的。我爱他,不想失去他,更不想让未满周岁的孩子失去父亲,看在我们认识多年的份上,我求你了。” “春芳,你别这样,我知道该怎么做。”说完,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一番,下楼开车前往西州市。 许寿松正在开会,谁知许磊径直推门进去对父亲道:“我找你有点事。” “懂不懂规矩,没看到我在开会吗?出去!”许磊的突然出现许寿松并没有吃惊,他知道这小子会来的。 许磊不管不顾,上台直接把父亲拉下台,让会场一片混乱。 回到办公室,许寿松劈头盖脸训斥道:“小磊,你这是干什么,没看到我在开会吗?你这样一来,让其他人怎么看?” 许磊没理会,直入主题道:“爸,请你把陆一伟放了。” 许寿松愣怔,坐在椅子上道:“我的事你别掺和好吗?” “这事我还就管到底了。”许磊一脸怒气道:“爸,你太没气量了,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为难春芳家人,你偏不听。你这样做会觉得爽快吗?告诉你,你越是这样,我越恨你。” 见儿子不理解自己的苦心,许寿松有些失望,道:“儿子,爸没本事,连个媳妇都帮你讨不上,但这次我绝不是为难她家人,希望你理解我。” “好!”许磊站起来道:“如果你不放陆一伟,我也不认你这个父亲,你看着办吧。”说完,转身离去。 许寿松上前一把拉住许磊道:“小磊,别这样好吗?爸爸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你而活着,我和你说实话,这事到了现在已经由不得我做主了。” 许磊挣脱开父亲的手,丢下一句话道:“今天晚上之前我要见到陆一伟,如果见不到,我也不想见到你们。”说完,夺门而去。 许寿松望着儿子的背影,长吁短叹。可是,这事正如他所说,已经不由他做主了。 0909 0909 陆一伟“失踪”三天了,黑山县依然如同往日平静。不过,已经有人从内部打探到只言片语消息,在小范围内谣传。 当吴世勋得知陆一伟被“双规”的消息,倍感震惊。怎么可能?完全没有任何征兆啊,就在他“失踪”的当天下午,还在麦河乡调研,与当地百姓解释宣传养蚕的政策,甚至晚上还在一起吃饭,饭桌上谈笑风生,并叮嘱他要加快推进,饭后还一起散步,商讨下一步发展规划,怎么说规就规了呢。 再者,自己在黑山县将近十年了,陆一伟是第一个真正为当地经济发展着想的领导,而且提出的发展理念别具一格,能够带动全县百姓共同参与,共同脱贫致富。同时,陆一伟在百姓中的信誉度水涨船高,节节攀升,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几乎每天都在村里,与村民打成一片,群众亲切地叫他为“小陆书记”。 然而,一个为民办实事的领导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带走了,至今杳无音讯。 吴世勋想起那个奇怪的电话以及陆一伟宿舍的异样,恍然大悟。看来流言并非空穴来风,而是真的。 该怎么办? 吴世勋绞尽脑汁想了一上午,始终想不到好的办法。他的位置至今还未坐稳,更别谈营救陆一伟了。然而,没有陆一伟就没有自己的今天,他必须得做点什么。可做什么呢? 正想着,宋德福推门进来了。着急忙慌地道:“老吴,听说了吗?” 吴世勋点了点头。 “到底是谁干的?”宋德福异常愤怒。他的想法和吴世勋一样,认为陆一伟是干实事的人。一个外乡人,能时时处处为自己家乡想着,除了他,没别人了。 吴世勋摇摇头道:“目前我所得到的消息并没多少,不过陆书记失踪的第二天用刘泽清副市长的手机给我打过电话,我看**不离十了,他应该在市里。” 宋德福沉默片刻,道:“当务之急先把情况弄清楚再说。” “嗯。”吴世勋道:“今天下午我去一趟市里,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 “好,你打听着,我也试着打听打听。咱们晚上再碰头。” “好!” 到了晚上,两人在吴世勋宿舍碰头。 “打听到了吗?”宋德福急切地问道。 吴世勋目光如炬,抽着烟道:“陆书记确实被市里规了,目前被关在检察院,至于是因为什么,众说纷纭。不过,不少人认为陆书记是栽到这次现场会上了。” “什么?现场会?”宋德福难以置信。 “唉!”吴世勋羞愧地道:“这都怪我,到现在还没把账务理清,要不然陆书记也不会有事。” 听到此,宋德福同样惭愧,道:“老吴,明天我们务必得把账务理清,咱不能连累陆书记。” “嗯,只要能把陆书记救出来,明天一天不管有再大困难也得克服,现在就是郭振彪那块工作漏洞太多,这王八蛋不知吞了多少。” 宋德福咬牙切齿地道:“这你不用管了,明天我盯着他,非要让他把每笔帐说清不可。实在不行,我就要启动程序,直接把孙子规咯!” 听到宋德福要拿郭振彪开刀,吴世勋不敢相信,回头看着他。 “看我干嘛?你怕了吗?”宋德福在陆一伟的感染下,唤醒了沉睡已久的良知,他决心为自己的家乡做点实事。 “我怕什么,只要你敢做,我绝对支持你。”吴世勋底气十足道。 “好!有你这句话就成!”宋德福拍着桌子道:“我待会就给他打电话,一天之内还无动于衷,明天晚上就是他的忌日。” 吴世勋见宋德福铁骨铮铮,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同样下定决心要把阻碍黑山县发展的这只“拦路虎”彻底铲除,道:“好,既然要整,那就得有个周密计划……” 两人密谋半天,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要想控制郭振彪,先得把他的后台张东子先控制起来。 郭振彪接到宋德福电话时,正与张东子一起吃饭。随手把手机一丢,轻蔑地道:“宋德福算个什么东西,敢命令老子,他还不够格。” 张东子喝了口酒道:“老郭,宋德福找你什么事?” “还能什么事,要我把现场会的账务理清,管求他,陆一伟这小子都关进去了,我怕他干嘛?” 因为麦山石英石矿项目,张东子对陆一伟的态度彻底转变,劝说道:“老郭,你是该理清了,要是陆一伟因为你而免职,你可是黑山县的罪人啊。” 郭振彪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张东子,道:“东子,你怎么也替陆一伟说话了?就因为他把石英石矿承包给你?别搭理他,这小子鬼精着呢。他是下个月发不出工资了,才出此下策。纵览整个西州市,谁能一下子拿出5000万元,他是诓你的。” 张东子并不认同,道:“老郭,你和我说实话,你从中拿了多少?” 见张东子如此问,郭振彪愣怔半天,道:“东子,你这是啥意思?” “有多少亏空我给你补起来,这事你做的不地道。” “啥?”郭振彪瞪大眼睛,道:“东子,你说什么?咱俩可是一条战线上的啊,眼看着陆一伟就要倒霉了,你还要帮他,忘了咱们当初的约定了吗?” 张东子把剩余的酒一口气喝了,站起来道:“老郭,你好自为之吧,别到时候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说完,转身离去。 张东子的变化让郭振彪始料未及,很明显,他不再听自己的话了,这是极其危险的信号。失去张东子这棵大树,他郭振彪又算什么呢。 到底陆一伟有什么魔力,可以让张东子舍弃老本行转型发展资源矿产?又有什么能力,能让他为其说话?郭振彪想不通。 第二天,郭振彪正如他的性格,照常上下班,拒绝配合县里工作。 到了晚上,吴世勋将张东子约到自己办公室,推心置腹地交谈起来。 “东子,咱俩认识快十年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那时候你还是愣头青,现在成熟了,有些话该和你谈谈了。” 张东子接到吴世勋的邀请一开始拒绝,但听到要谈石英石项目一事便赶了过来。听到他如此发问,道:“吴县长,你是要和我谈郭振彪吗?” “对!”吴世勋道:“你很聪明,一点就透,我今天就和你谈谈郭振彪。” 张东子起身道:“吴县长,如果谈其他事我乐意,但此事……不好意思,我没时间。” 见张东子要走,吴世勋上前一把拉住,用钳子般的手紧紧扣住对方的胳膊道:“东子,陆书记被关进去了,你知道吗?” 张东子没有作声。 吴世勋继续道:“郭振彪在此次现场会中一共拿走400多万元,经调查,仅有80多万用在食宿上,这么大的问题,你还要替他包庇吗?” 郭振彪从中捞钱张东子是知道的,但他没想到他一下子拿走这么多,回头道:“千真万确?” “这能骗你吗?” 吴世勋将其摁倒沙发上,道:“这些年来,郭振彪在黑山县飞扬跋扈,横行霸道,人人咬牙切齿,恨之入骨,却没人敢动他一根手指头,为什么?很大程度上缘于你。更直白点说,我们大家都害怕你的父亲。” “而今天,陆书记被无辜关押,我们不能坐视不管,必须拿出点诚意来做点事。据我了解,现场会的账务是直接导致陆书记被规的原因,所以我们必须采取措施让郭振彪承担相应的责任。” 听到此,张东子恍然,替郭振彪辩解道:“有多少空缺,我现在就给你们补起来。” 吴世勋既然下定决心要拿掉郭振彪,就没有回头路。道:“东子,现在不是钱的问题,已经上升到政治层面。这么多年了,郭振彪借着你的名号欺行霸市,只要有人敢得罪他,毫不犹豫就给收拾了,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其实你仔细想想,如果你不支持郭振彪,他会有今天吗?此外,他所做下的恶事纷纷都推到你身上,以至于人们把你扣上**的帽子,你是这样的人吗?我想不是。所以,这些年,你实则是被郭振彪给利用了!” 张东子跟着吴世勋的思路往下走,恍然大悟,一语惊醒梦中人。是啊,凡是他郭振彪干的事都推到自己身上,自己还傻不愣登地为其挡箭冲锋,被其玩弄于股掌。如果没有他,难道自己在黑山县就生存不下去了吗? 见张东子有所动摇,吴世勋继续强攻,道:“东子,咱不说陆书记的功过,更不提资历年龄,他到黑山县一年多,先是组织全民抗旱,整合教育,又在抗击**中力挽狂澜,现在打造柞蚕之乡,又把石英石矿承包给你,你说,哪任领导为黑山县干过一件实事?我想没有。” “他为什么把石英石矿承包给你?承包给别人不行吗?还不是想让你转型赚干净的钱?其实你应该理解他的苦心。” 0910 吴世勋的话触及到张东子内心深处,瞬然间,对郭振彪充满厌恶痛恨,道:“吴县长,什么话都不要说了,需要我做什么?” 见终于攻下了这座碉堡,吴世勋松了口气,道:“就在你我谈话的此时,宋德福同样在与郭振彪谈话,不过,你可以行走自如,但他,可能暂时回不去了。” 张东子立马明白了,起身道:“我什么也不知道。”说完,转身离去。 决定对郭振彪下手,仅仅用了不到一天时间,而他却整整祸害了黑山县十多年。如果不是因为陆一伟,谁敢贸然动他?吴世勋和宋德福联手干了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陆一伟“失踪”的消息各个关卡封锁封死,但郭振彪的消息当晚就传遍整个黑山县,无不为县委县府的这一举动拍手叫好。 第二天一早,居然有民众拿着锦旗,扛着条幅到县委大院门口庆祝,燃放起了烟花爆竹。 消息很快传到市委书记许寿松耳朵里,倍感震惊。要知道,处级以上领导干部应该归市里管,但黑山县没向市里请示就做出如此草率的决定,还把他放在眼里吗?当即,将吴世勋和宋德福叫到市里。 不可避免一通臭骂,俩人耐心听着始终不发言。等许寿松骂爽了,宋德福鼓起勇气道:“许书记,我们已经掌握郭振彪贪赃枉法的证据,不完全统计,他这些年下来牵涉各种工程资金最少有千万之上。就此次现场会而言,他有200多万的工程款的去向交代不清。” “既然他贪赃枉法,你们早干什么去了?”许寿松质问道:“为什么不请示?眼里还有我吗?” 吴世勋道:“许书记,事情比价紧急,所以我们先行控制了郭振彪,等事实查清楚了一并向您汇报。” “混帐话!”许寿松恼怒地道:“这事不经过我同意谁都不许胡来,赶紧把郭振彪放了。” 宋德福装着胆子道:“放了可以,但我现在请示您,请求启动纪检程序对郭振彪彻查。” “你在威胁我?” 宋德福冷静地道:“许书记,现在整个黑山县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如果真要把他放了,可能会引起社会动乱。” 这句话果然管用,许寿松犹豫了。过了许久道:“宋德福,你马上把此案件移交给市纪委,不准你在插手此事。另外,对于此次事件我不会坐视不管,你们两个先把检查交上来。” 能除掉郭振彪,写个检查算到了什么。两人心里甭提多高兴,总算办了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回到黑山县,宋德福斗志昂扬,充满激情。看到百姓如此拥戴他们,才真正体会到当官的真谛,也让他真正见识了群众的威力。 “老吴,或许我们还能做点什么。”宋德福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道。 “哦?你说。”吴世勋同样酣畅淋漓,许久没这么痛快了。 “今天早上有群众到县委门口敲锣打鼓,群众的力量是不可忽视的。如果我们让群众到市里……” 宋德福话说了一半,吴世勋已经明白了,道:“这么做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万事在人为。”宋德福道:“只要给市委施加压力,我想或许能起到一定作用。” “你不怕将来许寿松追查?” “你怕吗?” “……”吴世勋心里犯起了嘀咕。他与宋德福不同,刚刚坐上县长的位置,还想着大展宏图,要是因为这件事而断送前程,他不敢尝试。 反而宋德福一切看开了。马上就要退休的人了,这么多年一件实事没有给当地百姓干过,与其碌碌无为活着,不如轰轰烈烈大干一番。即使退居二线,照样名垂青史。 宋德福见吴世勋退缩,道:“行了,这事我来操作吧。好歹我是黑山县人,有一定群众基础,你专心把县里的其他事务搞好就行了。” 吴世勋以为宋德福是玩笑话,没想到付诸实施了。第二天一早,就有大批黑山县群众聚集在检察院门口,举着横幅要求释放陆一伟,而且还请来了记者报道此事。 这一闹不要紧,全市都轰动了。许寿松坐在办公室急得团团转,几次下达命令要求尽快摆平此事。市公安局出动大批警力赶到检察院与民众对峙,由于用力过猛,竟然导致两名群众受伤。 当天晚上,关于黑山县聚众要求释放陆一伟的消息出现在网络媒体上,文章色彩浓厚,提出种种质疑,指责警察动手,一时间让西州市陷入舆论漩涡。 省委书记章秉同第一时间打给许寿松,斥责痛骂,要求他尽快消除影响,并启动相关程序进行彻查。 纪委出身的许寿松干这种事最为拿手,抓了几个带头闹事的高强度进行询问。群众架不住恐吓,三下五除二就给招了。顺藤摸瓜摸到了宋德福,许寿松这次不手软,直接将其免职。 宋德福走完了他的政治生涯,虽不完美,但他知足了。能够在退休之前轰轰烈烈地干几件大事,没有缺憾。 宋德福被免职,让吴世勋极其震撼。他十分佩服宋德福的勇气,而自己在最后一刻选择了退缩。论气节,他是个失败者。 当天晚上,吴世勋与宋德福进行了长谈。 许寿松的行动果然快速,以最快的时间将网上的负面新闻全部撤掉,并对相关责任人进行了严厉处罚。 既然事情闹大了,也没必要隐瞒了。许寿松在请示章秉同后,决定对陆一伟的案件正式立案,启动纪检程序进行全面调查。 就在向纪委移交案件的过程中,许寿松接到了章秉同的电话,要求把陆一伟释放,体面处置。 听到此,许寿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在昨晚章秉同还铁骨铮铮要求严查,今天怎么突然变卦了?他预感到,这是有人替陆一伟说话了。 体面处置?这又是何种处置方式?许寿松一时揣摩不透章秉同的心思,连夜赶到了省里。 第二天,陆一伟“失踪”十多天后终于自由了。然而,对于外面发生的一切,他全然不知。 许寿松并没有与他谈话,直接送回了黑山县。 重获自由,陆一伟如同经历了生死,对眼前的一切倍感珍惜。当他得知近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后,感动得潸然泪下。 他没有想到,宋德福会为了自己挺身而出;他没有想到,黑山县的百姓会为了自己扛旗请愿;他没有想到,黑山县领导班子空前团结,依然斗志昂扬地推进着养蚕计划。 得民心得天下,看似空洞而宽泛的一句话,用在此刻却那么强恰如其分。 但自己是如何出来的?陆一伟不得而知。几天后,《西江新闻联播》的一则消息让他引起注意:省委书记章秉同接见广州宏达集团一行。 报道指出,宏达集团是广东省民营企业代表,旗下涉足餐饮、医药、服饰、美容等多个领域。该集团在西江省考察后,决定在江东市建设西北地区最大的医药基地…… 陆一伟看得稀里糊涂,宏达集团怎么好好的跑到西江省搞投资?他掏出手机打给了宏达集团旗下的堇色公司总经理陈仲期。 陈仲期在电话里含含糊糊回答着:“这是集团总部的事,我也不了解这一情况。” 陈仲期不肯说,陆一伟没有追问。 陆一伟没有因为该事件影响工作,第二天就回到工作岗位继续抓养蚕一事。中午在一农户家吃饭时,接到市委办公厅的电话,要求他下午到市里开会。 陆一伟回到市里,市委书记许寿松依然没有见他,而是市委副书记王洪波与他交谈。 交谈内容让他大吃一惊。王洪波道:“经市委研究,决定将你调离黑山县,职务暂定。” 陆一伟情绪颇为激动,道:“为什么?是因为我在黑山县干得不好吗?我刚刚熟悉了当地环境,你们就要把我调离,什么意思?” “不不!”王洪波道:“你干得很好,相当出色。实话实说吧,此次你的人事调整是省委组织部决定的,我不过是上传下达罢了。” “为什么?给我个信服的理由。” 王洪波道:“你是省委组织部委派下来挂职锻炼的,事到如今,你的挂职期已满,所以……你应该明白了吧?” 陆一伟难以置信,半天回不过神来,难道真的要离开黑山县了吗?他不甘心。问道:“我走后,谁去黑山县担任县委书记?” “这我不知道,市委会统一考虑的。” “如果我不想走怎么办?” “呵呵,那你直接去省委组织部找赵部长吧。” 一切来得太突然,陆一伟有些喘不过气。黑山县的“柞蚕之乡”仅仅刚开了个头,就这样搁置了。下一任领导来后会按照这个路子继续往下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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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分到最后时,陆一伟突然起身拿出两包放到身边道:“我有个不情之请,我想让宋德福书记参加今天的常委会,大家同意吗?” 众人点头。 “好。”陆一伟回头对赵小康道:“去把宋德福书记请来。” 十分钟后,宋德福出现在门口。陆一伟立马起身,扶着他做到原先的位置。而宋德福嘴唇颤抖,喉咙不停地涌动。 “好,人到齐了。”陆一伟故作镇定地道:“今天的这个会议没有主题,也不会让大家表决什么,就是随便聊聊。唉!聊什么呢,大家说吧。” 陆一伟的话显然语无伦次,一向严谨的他在这种场合第一次变得不理智。 会场死一般的寂静。 陆一伟见没人说话,强颜欢笑道:“既然大家不说,那我说两句吧。到今天为止,是我到黑山县履职的第399天,也就是说,明天就满400天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管怎么说,我和大家相处的十分愉快,特别是遇到大事时,大家都能够从大局出发,从黑山县百姓的利益出发,思想保持高度统一,行动保持高度一致,我很感动,真的。” “特别是此次现场会,我们在座的每个人都异常卖力,各司其职,各尽其责,分工明确,步调一致,各项工作都得到了省委省府及市委市府领导的肯定和表扬,这是非常难得的。可能中间出现点小插曲,但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至少我认为大家都是黑山县的功臣。” 陆一伟突然放缓语气道:“前段时间我进去了一阵,离开了十多天,但让我欣慰的是,我们黑山县的领导干部表现出了空前的斗志,继续推进养蚕计划,非常难得,我很高兴,真的。” “和大家相处这么长时间,有摩擦,有合作,有磕绊,有互动,总体来说,在大是大非面前,大家始终能站在一起,众志成城,攻坚克难,这点从抗击**就能看出来,我很欣慰,真的。” “感动,高兴,欣慰是我对大家的总结,当然,我也有不足的地方。最让我痛心的是,麦河中学死亡6名学生,**期间死亡8人,前者完全是我的工作失误,导致惨剧发生,而后者如果及早治疗,或许能把他们从死亡线上抢救回来,然而,我没有做到。” “这可能是在黑山县的最后一次常委会,还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讲,可……”陆一伟眼眶红润,说不出接下来的话。良久道:“我的话说完了,大家还有没有说的,没有就散会吧。” “我来说两句吧。”宋德福率先发言道:“我没有资格发言,但有些话憋在肚子里不舒服,还是说出来吧。” “陆一伟同志年轻有为,给我们死沉的黑山县带来了活力和生机,就连我这老古董都被他感染了。先前我也说过,我是土生土长的黑山县人,没有给家乡做过什么大的贡献,而陆一伟同志来后,给黑山县做出了不朽成绩。落后的教育有了重大改观,可能在座的谁都意识到了,可谁去行动了?没有,一个人没有。而陆一伟同志做到了。” 接下来宋德福对陆一伟做出的成绩逐一点评,最后道:“我现在也退下来了,没什么事了,接下来我打算对我县的县志进行大修,而陆一伟同志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会载入黑山县史册,彪炳千古,以视后人。” 宋德福的评价实在太高,让陆一伟收受不起,连忙道:“宋书记,您的话我实在不敢当,我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情,没什么了不起,或许下一任书记来后会做得比我更好。” 吴世勋开口了,道:“宋德福同志讲得没错,我完全赞成。我提议,大家每人都陆一伟同志做出客观评价,从我开始……” 接下来,每位常委都做出了客观评价,让陆一伟很是感动。越是这样,越是难受。他知道,如果不及时结束会议,可能会无限期的延长下去。 陆一伟收尾道:“今天本来想召开全县干部大会的。但我没有做出突出的贡献,小范围周知下就行了。该说也说了,是该说道别的时候了,散会!” 说完,陆一伟站起来深深地向大家鞠了一躬,会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持续了整整五六分钟。 会议结束后,陆一伟把宋德福请到办公室,正要开口,宋德福伸手拦着道:“啥话也别说了,该做的我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你放心,我没有后悔,反而良心上十分坦然。” 陆一伟本来想宽慰几句,见宋德福心境如此豁达,没再说其他的,笑着道:“宋书记,我来了一年多了,还没去你家吃过饭,今天中午可否去你家叨扰?” 听到陆一伟要去家里吃饭,宋德福激动地站起来道:“你真要去?” “当然了。”陆一伟从柜子里取出两**酒道:“今天中午我和老吴都去,咱们把这两**酒消灭了。” “好,好,我现在就回家准备。” 宋德福走后,吴世勋坐在那里一声不吭,陆一伟走过去拍了下肩膀道:“别愁眉苦脸的,走吧,和我下乡去。” 吴世勋抬起头惊奇地道:“现在下乡?干什么去?” “五寨乡还没有去过,陪我把最后一个乡镇走完。” 两人一同来到五寨乡,受到当地群众夹道欢迎。陆一伟在乡政府开了个简短会,又深入到各村走访,完成了他最后一个心愿。 中午,陆一伟喝得酩酊大醉。 睡醒后,李二毛已经收拾好东西,陆一伟看看熟悉的环境,道:“我们走吧。” 刚出了大门,陆一伟不想让别人知道,道:“二毛,不要走主路,绕开走。” 本以为避开主路别人不知道,没想到每条街道都有大批民众举着横幅站在路口等待着陆一伟的出现,一眼望不到尽头。不管是有人组织,还是群众自发,足以让人震撼心灵。看到此,陆一伟眼眶湿润。 待他看到有的条幅写着:“陆书记,请您留下来”、“陆书记,求您别走”、“陆书记,我们需要您”等等,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掩面而泣。 欢送的民众一直延伸到县城入口,陆一伟不忍心看却又忍不住看,隔着不透明的玻璃膜轻轻摆手。 走出县城,陆一伟让李二毛把车速放缓,他要最后一次认真看看陌生而熟悉的地方。 天渐渐黑了,陆一伟的心情依然难以平静。 又一站道别了,不是人生的结束,而是新的起点。下一站即将前往何方,一切都是未知数。 就这样,陆一伟带着无限遗憾离开了。 (第五卷完) 0912 八月末的江东市,虽已立秋,但秋老虎来了个回马枪,毒辣辣的太阳如同一个巨大的火球炙烤着大地。 江东市四面环山,城市以山谷而建,空气不流通再加上水泥钢筋封住了大地的气孔,车辆的急剧增多以及周边建成的众多化工厂,形成热岛效应,气温比往年至少高了四五度。 工地上光着膀子的工人,古铜色的皮肤黝黑精亮,混杂着泥土豆子大的汗珠从强劲有力的臂膀上颗颗滚落下来,掉到水泥地上,倏尔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树底下挤满了乘凉的人,一只手摇着宽大的蒲扇,一只手扯着衣角扇动,丰富夸张的表情以及肆虐的知了声足以显现天气的炎热。虽是傍晚,依然没降温的前兆。 陆一伟从黑山县回来后的第二天就去省委组织部报到。找到地方二处的负责人,人家不敢接,让去找分管副部长。到了分管副部长那里,人家让找常务副部长。常务虽知道陆一伟这个人,但需要赵部长亲自拍板决定,可赵部长出差了,要半个月以后才回来。最后,常务让他回家等通知,陆一伟只好悻悻而归。 如此也好,陆一伟正好借这段时间好好休整一阵。在黑山县忙活了一年多,看似有假期,但自从主持工作后,几乎没休息过一天。这下好了,就当给自己放长假了。 这次事件不同往日,对陆一伟触动很大。随着身份和地位的水涨船高,背后的眼睛越来越多,稍不留神,成为他人重点“照顾”对象。让他切身体会到为什么当官的经常用“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来形容仕途,确实如此。 自己再有多少钱,敏感的身份让他不得不谨慎,变得畏首畏尾。买了房子不敢居住,有能力买豪车却没有福气享受,有条件过更好的生活却不敢放开手脚,就连穿衣配饰这些细小末节都格外小心,生怕节外生枝。如同装在套子里的人,无法表达内心真实的情感。 现在想想,心有余悸。如果许寿松继续追查下去,别的不说,就一条公职人员不准经商,足以给自己扣一顶大大的帽子,轻松回到解放前。 张志远说得没错,以现在的身份已不适宜经商,及早出手东成煤矿,为将来的仕途扫除一切后顾之忧。 就在预感到出事之前,陆一伟已经交代李海东尽快出手。几次去电话,李海东都说正在努力中。自己进去后,无法与外界联系,也不知处理的怎么样了,他决定前去看看。 原计划,他想把煤矿划到佟欢的得志路桥公司名下,交给佟欢,煤矿还属于自己的,但想到张志远的话,下了狠心,要处理就彻底“铲草除根”,不留任何隐患。反正手中还有不少钱,并不差钱。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叫上李二毛,开着自己那辆标致车前往东成煤矿。 这辆标致车跟着自己四五年了,果园第一次盈利后狠心买了人生第一辆车。陆一伟没什么爱好,但车子应该属他的唯一爱好了。 这辆车的配置在当年算是不错了,但放在今天明显已经淘汰落伍了。且放在煤矿上天天跑山路,出了不少力。牛福勇多次劝说他换车,如果没钱他可以赠送他一辆。每每提及此事,他都笑而不语。 对于这辆车,他有着难以割舍的情结。靠着自己奋斗得到的东西,再怎么破也觉得舒畅。 现在看看,确实有点破旧了。即便如此,他不打算出售,而是收藏起来,毕竟见证着自己曾经奋斗的辛酸和苦楚。 其实他完全没必要买车,不管去了哪个单位总归要配车的,只不过有好坏的差别而已。但考虑到范春芳将来上下班,他打算再买一辆,可买什么好呢? 低档了还不想要,高档了与自己的工资收入不成正比,何必找不自在让别人背后戳脊梁骨。如今的车品牌种类繁多,好多品牌都没听说过,已经跟不上时代节奏。 安都县距离江东市不远,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到了东成煤矿,李二毛径直往院子里开进去,谁知被看大门的老头拦了下来。 “嗨嗨嗨!停,停!”老头挥手喊叫道。 李二毛停下车摇下车窗探出头道:“换人了?” “什么换人不换人的。你找谁?下来登记一下。” 陆一伟坐在后排,看到不是从前的看门老头,疑窦丛生。难道李海东已经把煤矿出手了?那为什么没及时打电话汇报? “我找你们李矿长。” “什么李矿长,我们这里没有李矿长,只有郭矿长,找错人了吧?” 李二毛回头看了眼陆一伟,陆一伟微微点头,李二毛明白用意,下车登记后开进了院子。 到了二楼,发现进进出出的都是新面孔,老熟人一个都不见了。陆一伟心里已经确定,煤矿出手了。 到了李海东办公室,陆一伟从窗户上瞄了一眼,发现坐在李海东位置上的不是别人,就是上次喝酒遇到的混混亮子。他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预感。 陆一伟把李二毛叫过来道:“你进去问询情况,越详细越好,我就不进去了。”说完,下了楼进了车里。 陆一伟掏出手机准备打给李海东,但又匆匆挂断,一切等了解事实真相再说。 关于这个亮子,李海东先前提到过他,说此人有意要买煤矿,但凭借多年的识人本领,此人并不可靠,否决了提议。可李海东为什么不听话?种种疑问涌上心头。 等了大概有十多分钟,李二毛下来了。陆一伟通过观察李二毛的脸色可以看出些端倪。上车后,不等他开口,陆一伟立马道:“离开这里再说。” 车子行驶到一片开阔的地方停了下来,李二毛回头道:“陆书记,海东把煤矿卖给了亮子。” 终于坐实,陆一伟紧绷着脸道:“继续说。” 李二毛道:“亮子说,海东以800万元卖给了他。” “什么时候的事?” “十多天前。” 陆一伟脑子快速运转,十多天前自己正好在检察院关着,也就是说在此期间内出手的。800万元就把煤矿卖了简直是白菜价,投入也不止这个数,李海东到底怎么想的。 一切等见到李海东才能揭开谜底。 陆一伟立马打给李海东,让他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关机! 什么意思?又连续拨打了几次,依然关机。陆一伟靠在座椅上冷静片刻,坐起来道:“去南阳县。” 李二毛明白用意,加快速度往南阳县赶去。 到了李海东家,陆一伟隔着车窗望着气派的楼房,心情难以平复。海东自从到了东成煤矿后,性情大变,出手阔绰,肆虐挥霍,刚盖起的楼房拆掉修成三层楼,与周边环境格格不入。豪车买了好几辆,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却没有及时制止。 究其原因,陆一伟总觉得现在有钱了,海东从小没爹没娘,过苦日子过来的,享受一下无可厚非,只要不给自己惹麻烦,基本上都由着他来。自己错了吗? 陆一伟本想下去,但不想轻易抛头露面,还是让李二毛进去询问。 敲了半天门,无人响应。等到要离开时,大门徐徐打开,梅佳的母亲打开了门。 “海东在家吗?” “啊?”老太太用手捂着耳朵道:“大点声,我耳背。” 李二毛又重复了一遍。 “哦,海东不在家。” “那梅佳呢?” “啊?” 几番重复,老太太道:“你说我女儿啊,她也不在家。” “去哪了?” “我不知道。” 李二毛还要询问,陆一伟摇下车窗一挥手,示意中止。 回到车上,陆一伟道:“去梅佳单位。” 到了县电视台,李二毛上楼一打听,梅佳早在几天前就没上班了,具体去哪了没人知道。 到底去哪了呢?陆一伟心里一遍遍问询着自己,始终不相信李海东会背叛自己。他又给梅佳打电话,同样关机。 “再去找他小舅子。” 到了交警大队找到了李海东的小舅子梅强。梅强听到打听李海东的下落,脸色大变,一问三不知,没问几句就跑回去了。 种种迹象越来越接近陆一伟不愿去想的事实,李海东拿着钱跑了! 不应该啊!陆一伟无法接受这一事实。海东跟着自己多年,一直忠心耿耿,骨子里虽有多年遗留的劣根性,至少在他面前不会显露出来。 或许他有事外出了,或许他和梅佳的手机恰好都没电了,或许他被亮子给绑架了,或许……陆一伟心头冒出种种设想,都在为李海东开脱,为这一事实找一个很好的理由。然而,是这样吗? 陆一伟猛然想起潘成军离开东成煤矿前说过的一句话:“要提防李海东”。当时,他觉得潘成军和李海东有矛盾,说出这种话也有情可原,他没有在意,一笑了之。现在看来,这句话变成了现实,狠狠地戳向陆一伟的心窝,让他始料未及,难以接受。 (有事耽搁了,下午更另一章,见谅!) 0913 0913 “陆书记,我们现在去哪?”李二毛望着发呆的陆一伟,小心翼翼问道。 陆一伟回过神来看了看表道:“去溪河煤矿吧。” 一个大活人怎么就凭空消失了呢,一切找到李海东再说。 阔别多年,再次回到北河镇,陆一伟心情格外复杂。这个小镇这些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洗往日的贫困乡镇,成为全县最有发展潜力的乡镇之一。这一切,归功于溪河煤矿和工业园区的落成。要不是当年张志远进行资源重组,或许看不到今天的影子。 进了溪河煤矿刚停车,煤矿总经理彭志荣一眼就认出陆一伟的车,赶忙跑上去为其开车。 “哎呀,陆书记,您可是好久没回来了啊。”彭志荣握着陆一伟的手激动地晃悠着。 彭志荣是外乡人,原先在溪口村经营着一家小型煤矿。在陆一伟的撮合下,与牛福勇走到一起抱团发展,成为溪河煤矿的总经理。这两年下来,溪河煤矿效应特别好,几个股东赚了个盆满钵满,照此下去,个个都是千万级别的富豪。 彭志荣虽是外地人,但在北河镇十多年了,讲着一口地道的南阳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本地人呢。 陆一伟亲切握手,笑着道:“老彭,你这肚子可是越来越大了啊。” 彭志荣不好意思地摸了摸滚圆的肚皮,挠头道:“没办法,成天迎来送往的,几乎顿顿喝酒,这不,中午高县长要过来吃饭,正准备出门去接,就遇上您了。” “哪个高县长?” “高博文副县长啊。” “哦。”陆一伟懒得与他碰面,道:“待会见面了不要说我回来了。” “哦,好的。”彭志荣知道两人不对付,此时见面颇为尴尬。 “福勇在吗?” “他啊,去省城看老婆孩子了。” “哦,行,那我先走了,改天见面了单独聊。” “吃点饭再走吧?”彭志荣挽留道。 “不了,我找福勇有点事。” “那好吧,改天您可得一定来啊。” 陆一伟上了车,刚驶出大门口就与高博文的车擦肩而过。 一般领导都坐后排,而高博文偏偏喜欢坐前排,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影后,迅速扭头张望,可车子飞速离去了。 “里面坐着的是不是陆一伟?”高博文询问司机。 “我也没看清楚。” “哦。”高博文怔怔靠在座椅上。 路上,陆一伟给牛福勇去了个电话,果然在省城家里。听到要过去,牛福勇豪爽地道:“得咧!我待会去东湖国际大酒店定一桌饭,咱哥俩好好喝一杯。” 东湖国际大酒店是刚刚落成的五星级大酒店,是西江省目前为止规格最高的酒店,是江东市的地标性建筑,投资10个亿,是省委书记章秉同时任省长时引进的项目,这一得意之笔,成为他引以为豪的浩大政绩之一。 陆一伟先前在北河镇时,时常在牛福勇家吃饭。牛福勇的老婆赵桂华烧得一手好菜,至今令人回味。自从牛福勇出事后,将其送到了省城,一来是两个孩子要上学,二来是他打算施展拳脚大干一番。 天天在饭店吃饭,陆一伟都快吃腻了。道:“酒店就不用了,让弟妹炒两个好菜,我待会就过去。” “得嘞!待会你来后花园这里。” 回到江东市,陆一伟径直去了位于齐扬区最豪华的别墅小区。 牛福勇在江东市到底有多少房产,不得而知。不过听说他不仅在江东市,在京城,青岛、厦门、深圳、海南等都有房产。牛福勇不像其他煤老板挥霍无度,还是有投资目光的,把挣得钱都投到房产上。用他的话说,将来有一天我倒了,这些都是留给老婆孩子的。 牛福勇再混蛋,到处沾花惹草,但对他老婆出奇得好。隔一段时间总会来小住几天,哪怕再忙都会过来看看。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不见得。 停下车后,陆一伟对李二毛道:“你回宾馆吧,不用管我了。” 李二毛在江东市没有家,陆一伟专门在他家附近找了家宾馆长期租住,方便二毛起居。 临走时,李二毛道:“陆书记,要不要我先替你打听下情况?” 陆一伟摆摆手道:“先慢些吧,等等看再说。” 进了家门,赵桂华早早就迎上前来,热情地道:“大兄弟,你可有日子没来了。听福勇说你要过来,好不激动,快进来。” 陆一伟笑笑,探头望了一眼道:“孩子呢?” “这不放暑假了嘛,去他舅舅玩去了。”赵桂华看着陆一伟手里提着东西,道:“来就来吧,又买东西,太破费了。” 陆一伟与牛福勇相处多年,几乎每次外出都会给他家人带点东西,这是习惯,也是尊重。牛福勇时常说,只看见往外送东西,从来没见人给他送,唯独你是个特例。 牛福勇看到此,心里依然暖融融,道:“陆哥看得起我们才给孩子买东西,收着!”礼物虽轻,关键看仁义。 两人相处这么多年,一些礼数就免了。陆一伟也不客气,就当回了自己家,换了鞋慵懒地躺在沙发上,拿起桌子上的烟点燃。 “有点不适应吧?”牛福勇知道陆一伟这段时间心里不痛快,关切地问道。 “挺好,正好休息一阵。”陆一伟满不在乎地道。 牛福勇倍感愧疚。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太晚了,没能帮上什么忙。他也在努力了,不惜重金到省里四处打听关系,可听说陆一伟后,没人敢接茬。好在平安无事,要不然后悔都来不及。道:“陆哥,这事……” 陆一伟一伸手道:“别说了,啥事没有。” “好,不提了!”牛福勇坐起来道:“离开那鬼地方也好,他不要咱,咱还不去哩!” 陆一伟笑着道:“可惜你花了那么大的代价请了大明星,都喂狗了,哈哈。” 牛福勇也笑着道:“钱是王八蛋,花了再挣,有什么可惜的。我还本想着给你露露脸,这事给弄的,行了,不说了,懒得提。” 陆一伟话锋一转,坐起来道:“最近你见到海东了没有?” “没有啊。”牛福勇疑惑地道:“他不是在你矿上了吗?” 看来牛福勇并不知情,陆一伟有气无力地摇摇头道:“福勇,有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唉!” “咋了?”牛福勇瞪大眼睛道。 陆一伟抽了口烟,道:“前阵子我让他把煤矿尽快出手,现在煤矿已经易主,可人却找不着了,就连他老婆孩子一起消失了。” “啊?”牛福勇触电般地站起来道:“什么?这孙子敢这么做?” “你别激动。”陆一伟拉着牛福勇坐下来道:“可能海东有事出去了,或者带着家人旅游去了,他是我兄弟,不能怀疑他,一切等见面再说。” “哥,都啥时候了你还替他说话?”牛福勇激动地道:“这孙子肯定是卷着钱跑了。” 陆一伟不愿接受这一事实,摇头道:“海东不是那种人。” 牛福勇埋怨道:“陆哥,当初我就和你说了,李海东不是个东西,而你不听,还拉着他当兄弟看。我为什么看不起他,就因为了解他是个什么东西,从小偷偷摸摸,四处敲诈讹人,跟着你还收敛了些,这下好了,直接把你也坑了。” 陆一伟脑袋乱糟糟的,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还是那句话,不见到他人不相信这是真的。我需要帮忙,帮我找到他。” 见陆一伟如此固执,牛福勇无奈地摇摇头道:“陆哥,你这人太仁义善良,人家都拿着你的钱跑路了,你还替他说话。换做我,抓住孙子非活劈了不可。” 陆一伟听不进去,道:“有办法吗?” 牛福勇坐在那里深思,道:“这孙子能跑到哪里去?只要在国内,化成灰我都能找到他。要是去国外,这下就不好办了,我试试吧。” “嗯。”陆一伟叮嘱道:“找到他别为难他,我要亲自问问他。” “唉!”牛福勇叹气道:“这都是些什么事儿。你要卖煤矿怎么不找我?算了算了,说这些都晚了,我尽量想办法吧。” 牛福勇的人际圈广,啥三教九流之辈都有,应该说找个人不成问题。 听到以800万元的价格贱卖后,牛福勇的火气蹭地上来了,拍着桌子道:“陆哥,我他妈的真生气了,这狗日的到底想干嘛?你等我见了他,老子非要让他吐出来不可。” “行了,别说这些话。”陆一伟道:“知道你是个德性,我就不找你了。卖煤矿的事是我同意的,至于买多少海东可以做主,这不是重点。” “陆哥!”牛福勇气急败坏地道:“你到现在还没醒悟过来吗?这狗东西明白的要坑你。他眼见你要倒霉了,跟着你没什么前途了,乘早收拾细软卷钱跑路,要不然两口子一起失踪?太诡异了。” 就在这时,范春芳打来电话道:“一伟,你在哪,你赶紧回来一趟。” “啥事?”陆一伟心里一紧,催促问道。 范春芳道:“我刚才去了趟御园盛景的那套房子,开了半天门没打开,谁知从里面走出一个陌生人。经过仔细了解后才知道这套房子卖了,是你卖的吗?” 听到此,陆一伟耳边嗡地一声,一切幻想就此破灭。 0914 前面提到,陆一伟在御园盛景买了一套300多平的复式结构花园楼,算得上是顶级豪宅了,连买带装修下来花费几百万。可惜,没有福气享受,只住了几天就搬了出来。 陆一伟做事极其小心谨慎,提早就预防有人拿此事做文章,所以户主的名字找个外家族可靠的人,思来想去觉得李海东最可靠了,于是就挂在他的名下。现在看来,最可靠的人却变得最不可靠了。 陆一伟挂掉电话,赶到了御园盛景。在楼下,见到了范春芳。 范春芳急切地道:“一伟,卖房子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呢,这套房子不是说好了留给小雨吗?” 陆一伟没有争辩,拉着范春芳直接上楼。 买房子的户主看着还算体面,见对方二次进来,连忙解释道:“同志,我们这房子可是通过合法渠道买来的,如果你们有什么债务纠纷,和我没有丁点关系。”说着,拿出房屋买卖合同。 当陆一伟看到房子以150万元的价格成交时,事情越来越接近真相,让他异常震惊。房子成交的日期是8月18日,也就是说,陆一伟还在检察院,合同下面歪歪扭扭签着李海东的名字,试图在掩饰什么。陆一伟见过李海东写的字,显然不是李海东签的,倒像是出自女人之手。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他妻子梅佳的手笔。 如果真是如此,一切昭然若揭。 当初买这套房子时,陆一伟只和李海东提及,包括后来付款、办理房产证,都是他一手操办的,所以,除了自家人,并没有太多人知情。 房子只挂了他的一个名,李海东并没有房屋钥匙。是什么驱使他想到卖这套房子?为什么卖得如此便宜?又为什么恰好在自己出事时出手?种种疑问叠加起来,也只有一种说法可以解释通了。正如牛福勇所说,李海东眼看自己要倒霉,收拾细软仓皇出逃。 李海东做得太绝了,完全不给人留后路啊。就连这套房子都动起了歪脑筋,他到底想干什么! 陆一伟没有与买家争辩,拉着范春芳回到了家里,一口将卖房之事承认下来,不想她为此事操心。 “为什么?”范春芳有些生气,道:“你卖房我不是不同意,但最起码也得知会一声吧。再说了,你也不至于把房子卖这么贱吧。” 不管范春芳说什么,陆一伟都满口应承下来,诚恳道歉,连哄带骗,好不容易将她安抚下来。 最后,范春芳叹了口气道:“卖了也好,省得成天提心吊胆的。可是我实在不甘心,你再有钱也不至于贱卖吧,这要是让我妈知道了,非要狠狠地臭骂你一通。” 陆一伟宽慰道:“我当时不是情况危急嘛,要是不赶紧出手,他们再拿房子说事,我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吗?” “这倒也是。”范春芳长出一口气道:“行了,这事以后不提了,省得心烦。这两天你也没事,新房那么正在装修,你多去看看。” “嗯,好的。” 李海东的背叛,结结实实给陆一伟当头一棒,生动地上了一课。可以说,李海东是他最信任的人,到头来居然**裸地背叛,让他心寒。倒不是因为钱,而是无法接受的现实。最信任的人都背叛了,还有什么人可以信任呢? 想起当初放潘成军走,陆一伟内心倍感自责。要是他在,也不至于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晚上,陆一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不相信这是真的。可是…… 几天后,牛福勇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有人在京城看到过李海东。而且可以肯定,李海东就在京城。 陆一伟想起李海东曾经说过要在京城买房,他没说什么。一下子缩小的范围,他决定亲自去把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找出来。 在牛福勇朋友的帮助下,陆一伟终于在一家娱乐城外见到了李海东。只见他开着最新款宝马车,一身时尚着装,下车后潇洒地把钥匙丢给服务生,在一帮小流氓的簇拥下走进了娱乐城。 陆一伟先让李二毛进去打探情况,确定在那个房间后,他深呼吸一口气,下车径直走了进去。 房间里乌烟瘴气,桌子上摆满酒**,李海东左搂又抱着两个打扮妖艳的女子,得意地仰头大笑。 “你找谁?”一个小混混看到陆一伟后,上前询问。 陆一伟没有搭理,而是直视着被没有发现自己的李海东。 一束灯光打到陆一伟冷酷的脸上,李海东猛然间意识到什么,抬头一看,神色一下子变得慌张起来,赶紧推开女子起身怯怯地走过来道:“哥,你怎么来了?” 陆一伟瞪着李海东不说话,过了许久抓住他的领口道:“你跟我出来。” 由于陆一伟用力过猛,李海东一个趔趄差点倒地。小混混见情况不对,迅速围了上来。 “干什么,干什么!”一小混混上来就动手动脚。 陆一伟一个反手,“啪”甩了男子一巴掌,恶狠狠地道:“滚!” 其他人见状,一下子激发了斗志,提着酒**子准备大干一场。 部队出身的李二毛眼疾手快,迅速抓住一混混的手腕用力往后一掰,痛得他差点跪地求饶。 “都滚开!”李海东突然大声一喝,跟着陆一伟走出了房间。 来到隔壁的咖啡厅,李海东极力躲避陆一伟的眼神,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点上烟,道:“哥,你刚才是什么意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我下不来台,多少得给我点面子吧。” 没想到李海东第一句话竟是如此,陆一伟彻底心凉了。阴沉着脸道:“你问我什么意思,我倒要问问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我听不懂。”李海东装聋作哑道。 “你不打算和我说点什么吗?”陆一伟尽量压着火气道。 李海东回头轻松地道:“你是说煤矿吗?” “那你觉得我会和你谈什么?” 李海东低头抽了口烟,把半截烟丢到地上踩灭道:“按照你的意思,煤矿我卖了。” “钱呢?” “钱我还了债务,剩下没多少了,过两天我给你打过去。” 听到此,陆一伟的火气蹭地上来了。握紧拳头咬着牙道:“那利润呢,都还了债务了?” 李海东脸不红心不跳道:“对,如果你不信可以去调查。” 陆一伟闭上眼睛,冷静片刻道:“剩下多少?” “也没多少,有百八十万吧。” “好!”陆一伟突然笑道:“那房子又是怎么回事?” 李海东再次点上烟道:“哥,房子的事我不知道,这都是梅佳干的。” 陆一伟如同万箭穿心般疼痛,他没想到李海东真的背叛了。他缓缓站起来走到李海东面前道:“海东,还记得你当年的模样吗?” 李海东左右摇头,支支吾吾道:“哥,都什么时候的事了,提这些有意义吗?不就想说当初是你帮我才有今天的,都不知说了多少次了,这份情我记在心里,好吧?” 李海东的态度让陆一伟越来越失望,摇头道:“李海东,我没想到你会如此做,枉我当初信任你,算我瞎了眼。不过你记住,我陆一伟的钱不是好拿的,识相的乖乖吐出来,别逼我出手。” 李海东突然冷笑道:“哥,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你的钱?你要知道东成煤矿任何证件上都写着我李海东的名字,就算走法律渠道你也说不通啊。再说了,我都说明白了,钱都还了债务了,你这样逼我从哪去弄钱?” 陆一伟的手指关节咔咔作响,却始终不肯出手。而李海东巴不得他快点动手,这样所有的一切罪孽都打得烟消云散了。 “好,今天的话你记清楚了。”陆一伟瞪着血红的眼睛道:“从今以后我没有你这样的兄弟,你也别再叫我哥,如果你讲点良心我或许可以原谅你,但现在,就此割袍断义。”说完,陆一伟转身出了咖啡厅。 李海东没有起身,一个人坐在那里不停地抽烟。看着熟悉的车影消失在夜空中,他的内心无比煎熬。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陆一伟进去后,不利消息源源不断传来,当他得知对方可能会判刑坐牢时,一下子彻底慌了。没有了陆一伟,将来的路该怎么走,一时间无法判断。像一只迷途羔羊,失去了前进方向。 陆一伟的消息是从哪传出来的?他都是从亮子口中得知的。至于是真是假,无法辨析。不过他走到今天这一步,很大程度上都是这个人在使坏。 李海东和亮子结交甚早,早在潘成军在时两人就经常在一起喝酒。那时候,亮子就不停地出坏点子。说你才是陆一伟的铁杆兄弟,怎么能让一个外人霸占煤矿的经营权呢,这个矿长应该你来当。一次两次无动于衷,说多了,李海东自然动心了。在亮子的帮助下,顺利挤走潘成军,成功掌握煤矿的主动权。 0915 陆一伟出事后,李海东又在第一时间告知了亮子,说急于出手煤矿。亮子对这座煤矿觊觎已久,早就垂涎三尺,于是再次蛊惑李海东,不惜编造谎言欺骗。 亮子说,陆一伟此次凶多吉少,如果他出了事,你也跑不了,既然对方让你出手,早点卖掉赶紧跑吧。 听到自己也要坐牢,李海东慌了,催促亮子赶紧替他出主意。 亮子说,你把煤矿卖给我,立马就变现,你要卖给其他人,估计一时半会给不了钱。不过我的价格可能没别人那么高。 李海东表面看胆大包天,实则胆小懦弱,听到可以变现,管不了三七二十一,爽快答应。 煤矿成交后,亮子侧面暗示他,煤矿的名字是你的,也就是说煤矿属于你的,钱自然应该属于你,和旁人无任何关系。即便对方将来走法律程序,没凭没证的,口说无凭,没有任何说服力,照样属于你的。这笔钱足够你花一辈子了,何必再受他人之气?何况陆一伟能出来出不来还另一码事呢。 经亮子一点拨,李海东豁然开朗。但真正要背叛陆一伟,一时半会他还下不了决心。 不过,当看到账户上有2000多万元时,他心动了,鬼迷心窍了。亮子说得没错,这笔钱足够自己下半辈子生活了,先吞了再说。如果陆一伟将来出来了,就说钱花完了,又能拿自己有什么办法。 说干就干!李海东回到家里把此事和梅佳一说,梅佳先前反对,但听到有那么一大笔钱后同样心动了。有了钱还上什么班啊,两人一拍即合,决定一家前往梦寐已久的京城。 至于房子的事,李海东真不知情,这都是梅佳一手操办的。那套房子的房产证一直在李海东手里保管着,被眼尖的梅佳给发现了。当梅佳提出要卖房子时,遭到李海东极力反对。 反正已经迈出这一步了,梅佳一不做二不休,让李海东不要管了,将房子贱卖,带着钱举家搬到了京城。原本要带她母亲走,可她母亲说什么都不愿意挪窝,只好留在家里。 到了京城时,李海东度日如年,成天在高度惊恐中度过,半夜经常吓醒,看到陆一伟提着刀站在自己面前。他非常懊悔,不该听信他人之言背叛多年的好兄弟。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一切都晚了。 虽有2000多万元,但挥霍得所剩无几了。刚拿到钱,小舅子梅强就找了上门,说要借钱还债。梅佳毫不犹豫拿出500万元丢给弟弟,除了还债让他做点生意。 京城的生活太有诱惑力了,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李海东没几天就结交了一些小混混,成日喝酒赌博,出入各种高档会所,过着京城富豪生活。十多天下来,竟然花了多达800多万元。 另外,梅佳也是大手大脚。买奢侈品,出入美容院,打扮得妖孽一般,享受着京城的贵妇生活。 两人对开花,几天就挥霍的差不多了。等觉醒过来一看账户余额,仅剩下400多万元。 400多万,也是很多普通人难以企及的目标,要是省着点花在京城生活足够了。但李海东挥霍成性,享受了帝王般的生活,怎么能回归节衣缩食的日子,照样花天酒地,享受人间美味。 他没想到陆一伟这么快就会出来。当陆一伟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想死的心都有了。可转念一想,钱都花完了,拿什么还给对方?干脆发扬地痞精神,彻底把这笔钱给吞了。 望着陆一伟远去的背影,李海东想了许多许多。眼前浮现出当年一起在果园的身影,那么清晰又那么模糊…… 回去的路上,陆一伟的心情跌入冰点,始终无法接受这一现实。钱追不回来是小事,而这种不讲情义**裸的背叛如同在心口上划刀子。心在滴血,消耗的却是七八年的情义。 陆家人待李海东如同亲人一般看待,母亲刘翠兰更是如此。觉得他从小没爹没娘没人疼,想弥补下心灵的缺憾,加倍对其好,但换来的是什么?喂条狗还懂得摇摇尾巴,而李海东完全泯灭人性,是一条喂不熟的野狼。 回到江东市,陆一伟心里憋着一肚子火不知该和谁说。牛福勇肯定不行了,这小子要知道了啥事都能做得出来。思来想去,他决定去找三条。 三条是大学玩得最好的朋友,两人无话不谈,可谓挚友。即便多年未见,见面照样说不完的话题。陆一伟以前有心事常常和三条倾诉,三条看事全面,往往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抓到问题的核心所在。啥事经他一说,一切豁然开朗,烦恼全无。 陆一伟径直去了三条的西餐厅,生意格外火爆,忙得不亦乐乎。 三条见陆一伟来了,甭管多忙放下手头一切事务,交给猴子,拉着他来到隔壁的烧烤摊,准备大喝一顿。 关于陆一伟的事,三条也是最近才听说的。但他人脉有限,且不懂政界,干着急没用,使不上任何劲。看到他平安无事,一颗心落地。看到他闷闷不乐,知道心里有事。 “来,啥话也别说,先干一个。”三条端起一大杯啤酒豪爽地喝了下去。 陆一伟喝下去后,三条为其倒满,道:“一伟,你的事我都知道了,兄弟我无能,没能帮上什么忙,看到你平安无事,我的心自然放下了。我虽然不懂你们官场的事,但从我个人角度而言,这次对你来说并不是坏事,你说呢?” 陆一伟苦笑道:“你说得对,确实不是坏事,让看清了一些人和事。三条,我想问你,你觉得如今社会情义到底值多少钱?” 三条一愣,端起酒呷了一口道:“这怎么说呢,看对于谁。对于咱俩来说,情义无价,而对于有些人来说,哪怕是一分钱,都可以出卖。如今的社会极其浮躁,一切向利益看齐,人变得越来越贪婪,为了钱可以不择手段,类似例子举不胜举,怎么好好地说起这事了?” 陆一伟一口气又喝下一杯,敞开心扉把心里藏得话一股脑倒了出来。 三条听后,惊愕半天。道:“你说李海东把你的钱都骗走了?这怎么可能?海东不是你一手带起来的吗?” 陆一伟拍着脑门冷笑,道:“三条,你说连我最信任的人都背叛了,以后我还敢相信谁?太可怕了,我都没想到海东会做出这种事,人心可畏啊。” 三条知道陆一伟心里难受,宽慰道:“一伟,事情既然出了,你也别太难过。花钱看清一个人的真面目,是非常划算的买卖,虽然代价高了些,就当没有这回事。其实你应该感到庆幸,他这么早露出了狐狸尾巴,不过是金钱代价而已。要是现在不露出来,将来极有可能做出比这个还严重的事。” “换句话说,海东跟了你这么久,也没给你闯什么祸,要是闯祸了,你还不得兜着?何况越往后走,你的身份越敏感,已经不适宜再搞这些了。就此打住,一切往好的方面看。” 陆一伟点头道:“三条,你说得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 三条直言不讳地道:“其实吧,他们正是利用了你的善良,肆意消耗你的情感。坦白地说,当初挤走潘成军时,就是海东对你的一次大胆测试,看看你有什么反应。而你选择了最不该选择的一条路,纵容他走到今天这一步。” 陆一伟仔细一想,何尝不是呢。如果当初强行留下潘成军,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一步。可说什么都晚了。 三条继续道:“你还记得猴子的事吗?” 陆一伟点了点头。 “猴子当初为了钱,可以绑架潘成军,而你最后选择了原谅和宽容。我不是说你做得不好,换做我也会这么做。但在官场上,你稍微给你的对手留下喘息机会,将来极有可能成为你仕途的拦路虎,不是吗?” “回到海东这件事上,如果你再过度纵容他,他觉得你拿他没什么办法,照样过得有滋有润。即便将来落到你手里,两眼泪一鼻涕,不出意外你又会原谅他。所以,在这件事上,我支持你斩草除根,不给将来留任何隐患。” 听到如此建议,陆一伟抬起头道:“什么意思?” 三条问道:“你觉得恶人最怕什么?” “惩戒?” “不不!”三条摇头道:“惩戒不过是**上的折磨,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起任何作用的。将如你把李海东送进监狱,他身上的负罪感全无,出来后很有可能成为你的对手,后患无穷。” “要想让他服帖,从内心上让他恐惧,这才是人与人斗争的最高境界。换做我,我不去理会他,更不去打压报复,一切顺其自然。你越是这样,他内心越会折磨,总有一天,他会扛不住,跑到你面前求饶的。”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失去的东西并不珍贵,更不值得叹惋。李海东自食其果,是没有好下场的。” 0916 李海东的事对陆一伟打击很大,以至于对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产生了极大的怀疑,连最起码的良存都在金钱面前一文不值,还有什么不可以出卖的? 陆一伟想起了潘成军。半年多来,相隔千里,两人只是偶尔通过电波沟通,但电话里都是往好的方面讲,真实状况只有自己知道。 潘成军在电话里说,母亲病逝了,他自己开办了个小型鞋厂,日子过得马马虎虎。 陆一伟很想前去探望他,但又无法面对曾经真诚的眼神。思来想去,陆一伟还是决定去一趟,有些话憋在肚子里难受。 潘成军电话里得知陆一伟来,激动得手舞足蹈,提早就安排接待事宜。 当天下午,陆一伟就抵达福建,潘成军开着车亲自到机场迎接。时隔多日相见,感慨万千,两人来了个真诚的拥抱。 潘成军安排陆一伟住在县城里的五星级酒店,遭到他的强烈反对,执意要跟他回村里居住。 虽是三伏天气,北方酷热难耐,但海边小镇却格外凉爽。当天晚上,潘成军在海边渔船上为陆一伟举办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各种海鲜制品琳琅满目,让人垂涎三尺。两人一边喝酒一边愉快地攀谈着。 话题自然而然引到东成煤矿上,潘成军问道:“煤矿效益怎么样?” 陆一伟刚刚举起来的酒杯悬着空中,愣怔半天喝了下去,无奈地摇摇头道:“煤矿没了。” “咋回事?”听到这一消息潘成军吃惊万分,催促问道。 陆一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潘成军听后,许久没有出声,而是默默地喝着酒。 良久,潘成军叹了口气宽慰道:“没了就没了,你也不必过度难过,这就好比做生意,有赚就有赔,不可能稳赚不赔。海东……其实我早料到他会这么一天。” 陆一伟拼命摇头道:“老潘,当初我悔不该放你走,如果你在或许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唉,都是我的错啊。” 潘成军为陆一伟倒满酒道:“都过去的事了,就别再提了。即便我在,海东也会走到这一步。”潘成军说话时颇为小心谨慎,一直顾及陆一伟的颜面。 两人围绕这个话题探讨半天,陆一伟心情稍微好转,问道:“你鞋厂的生意怎么样?” 提到鞋厂,潘成军也是一肚子苦水,唉声叹气道:“不怎么样。我前前后后投入了将近百万,收益甚微,持续亏损,已经濒临破产边缘了。” “啊?”陆一伟难以置信,道:“为什么会这样?” 潘成军道:“你一路上也看到了,我们这里大大小小的鞋厂林林总总,数不胜数,光我们镇上就有300多家,我的厂子规模还算大的。规模越大,压货越多,严重入不敷出。加上竞争太激烈,互相打压价格,根本赚不到钱。” 潘成军的长处在于煤矿经营管理,面对新兴企业显然不适应。陆一伟开玩笑地道:“挖一吨煤足够你生产几千双鞋的利润了。” “可不是嘛。”潘成军道:“制鞋成本高,利润空间小,通过这件事说明,我除了能干煤矿,其余的啥都干不了。” 陆一伟心中有了主意,道:“跟我回去接着干,有心思吗?” 潘成军思考许久没有吱声。 陆一伟接着道:“你现在没有后顾之忧,孑然一身,机动性很灵活。不过煤矿我肯定是不会染指了,我现在正式邀请你加入得志路桥公司。” 关于得志路桥公司,潘成军是知道的。这个项目陆一伟原本要打造成一个公益项目,但仅靠几百万元压根撑不起天。随即同意佟欢在此基础上开拓盈利性项目,经过几番考察,敲定了如日中天的路桥项目。 见潘成军犹豫,陆一伟补充道:“路桥公司在佟欢的经营管理下,承揽了不少项目。她一个女人家能力有限,压根顾不过来,所以请你出山。至于报酬你放心,我陆一伟绝对不会亏待你。” 潘成军摆手道:“咱俩不谈钱,谈钱伤感情。其实以咱俩的关系,钱已经是身外之物了,更多的,还是情义。我如今一个人,只要有口饭吃就行。这样吧,你容我考虑考虑。” “好,我等你。” 第二天一早,天微微亮,陆一伟就接到张志远女儿张筱楚的电话。 “一伟叔,你在哪?我找你有急事。” 陆一伟听到对方声音急促且颤抖,料想有事发生了,掀开被子坐起来道:“小楚,我在外地呢,怎么了?” “哎呀!”小楚急得直跺脚,捂着鼻子哭丧着道:“一伟叔,你快点回来吧,你得救救我啊。” 陆一伟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安抚道:“小楚,你别着急,我马上就回去。” 事不宜迟,陆一伟立马动身。潘成军将其送到机场,临别前道:“老潘,我昨晚的话是真诚的,希望你认真考虑下。” 潘成军点点头道:“我会的。” 下午两点,飞机降落到西江机场,李二毛已经在机场外候着了。在一个脏乱的胡同里,陆一伟见到了张筱楚。 几日未见,刮目相看,陆一伟看到小楚的着装打扮后吓了一大跳。只见她染着一头黄毛,耳朵上戴着七八个耳钉,胳膊上纹有纹身,穿着怪异的奇装异服,与街头小混混没什么两样。 怎么会这样?当年还是个青涩害羞的女孩,怎么转眼间就变成这番模样?张志远是个工作狂,且经常不在家人身边,女儿的教育完全寄托在妻子谢玉芬身上。可谢玉芬到了省城后,性情大变,成日打扮得花枝招展不知在忙活什么,对孩子不闻不问。 而张筱楚正好处于青春叛逆期,对外面的花花世界充满了好奇,稍不留神便迷失方向。上次见面,小楚和一个男孩子在一起,和陆一伟要钱给他买笔记本电脑。陆一伟没太在意,满足了小孩子的**。 事后,陆一伟也侧面和张志远说过此事。张志远也意识到小楚的变化,正要拿出时间多陪陪孩子,一纸调令调到平康市,教育女儿的重任又落到妻子身上。 此外,张志远和谢玉芬的感情也十分微妙,在外面面前十分恩爱,但两人独处时爆发很长时间的冷战。这一点,陆一伟观察到了,从小楚口中更加证实了这一事实。 小楚看到陆一伟后,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扑在身上哇地哭了起来。 陆一伟看看四周,摸着小楚的头道:“小楚,你这是咋回事了?” 小楚哽咽地讲不出话。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上车。” 到了车上,陆一伟一番安慰小楚才算冷静下来。小雨看看前面的李二毛,欲言又止。 “没事,你放心说吧,他是你二毛叔。” 小楚还是有些别扭。李二毛很自觉地下车到一边抽烟去了。 “一伟叔,我,我……”小楚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陆一伟急得道:“说呀。” “我怀孕了。”小楚埋下头,声音比蚊子的声音还低。 陆一伟听到了,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追问道:“你说什么?” 小楚再次说了一遍,彻底颠覆了陆一伟的人生观。这怎么可能?小楚今年才十四五啊,怎么就…… 陆一伟没有斥责小楚,看了看肚子冷静地道:“几个月了?孩子是谁的?” 小楚拼命地摇头,或许她也说不清楚。 陆一伟彻底愤怒了,抓住小楚的胳膊道:“是不是上次那个小子的?” “不不不!”小楚连忙摆手道:“不是他,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那到底是谁的?” 小楚再次哭泣起来,一边哭一边道:“一伟叔,我害怕极了,我求求你别告诉我爸妈好吗?你不要再问了,我真的不知道。” 看着小楚可怜的样子,陆一伟渐渐冷静下来。小楚之所以找他,就是不想让她父母亲知道。当务之急,尽快把肚子里的孩子处理掉才是正事。 事不宜迟,陆一伟带着小楚来到就近医院。经过全面检查才得知,小楚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四个多月了。更让他震惊的是,小楚的尿液检测居然是呈阳性。 主治医生斥责陆一伟道:“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家长的,孩子才这么点大,怀孕这么久了都不知道。更可气的是,孩子居然吸毒,有你们这样的家长吗?太不负责任了。既然无暇照顾孩子,那就不要生啊,生了就得起到监护责任,唉,真是没话说了……” 医生数落着,陆一伟红着脸应承着。即便小楚不是自己女儿,但她的遭遇深深刺痛了他。 小楚需要动手术,要家长签字,陆一伟做不了这个主,只好打给了张志远。 张志远此时正在开会,说了几句草草挂断电话。陆一伟再次打过去,张志远有些气愤地道:“不是和你说待会说嘛,正开会呢。” 当陆一伟把小楚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后,张志远手机落地愣怔在那里。不顾一切拼命往家里奔去。 0917 陆一伟站在医院大门口,焦急地等待着张志远的出现。 一个小时后,张志远火急火燎赶到了,不等车停稳,一个大踏步迈了下来,满头大汗气急败坏地往医院里冲。 陆一伟上前一把拉住道:“张书记,你冷静些,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责怪孩子,她是无辜的。” 张志远火冒三丈,不顾形象骂道:“一伟,你别拦我,我非要好好地教训下这个不知好歹的狗东西。才多大点孩子,你瞧瞧她干得什么事,简直丢死人了!” 张志远失去了理智,陆一伟是清醒的,紧紧扣住他的手臂壮着胆子道:“张书记,小楚成了今天这个样子,难道你没有责任吗?” 一句话,刺到了张志远的痛处。只见他双眼焦虑地站在那里,嘴唇不停地发抖。 这时,谢玉芬也打着出租车赶到了。下车急匆匆地赶上来就骂骂咧咧道:“张志远,瞧你女儿干得好事,这下好了,我看你以后怎么做人……” “啪!”不等谢玉芬说完,张志远甩给她一个大嘴巴,抬起颤抖的手臂指着道:“谢玉芬,小楚成了今天这个样子都他妈的是你的错!” 谢玉芬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眼泪夺眶而出。委屈地道:“张志远,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小楚长这么大你管过几天,还不是我一手带大的?你成天借口忙工作,你忙了个什么,孩子无暇顾及,钱也没挣着,就成天想着当官,这日子没法过了。” “我早就不想过了。”张志远气愤地道。 “好,既然你提出来了,我们马上离婚!” “离就离,怕你不成。” “好了!”陆一伟见两人不管孩子反而争吵起来,大声一喝道:“现在是你们的事重要,还是小楚的事重要?” 两人低下头,没再说话。 “赶紧的,小楚马上要手术,等着签字呢。” 三人匆匆赶到手术室门外,谢玉芬再次放声痛哭起来,连连道:“作孽啊,作孽啊……” 引产手术本身是个小手术,不到半个小时就结束了,但对于孩子来说,这个痛苦将伴随终生。 病床上,小楚脸色煞白地躺在那里,扭曲的表情让人看着心疼。当她看到父母亲后,把头偏向一边,咬着牙说了个“滚”字,用被子捂着头痛哭起来。 谢玉芬扑倒在床上,抱着小楚的头跟着哭了起来,而张志远杵在一边,神情复杂,双臂微垂,双股不停地颤抖,想要说什么,却难以启齿。 小楚突然咆哮起来,坐起来拼命厮打谢玉芬,一边打一边骂道:“你们滚,都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们。” 小楚在短时间内发生如此大的变化,与家庭的成长环境有直接关系。父亲经常不在家,即便是回来都很少过问,更别说交心谈心了。而母亲虽在身边,但到省城后应酬渐渐多了起来。常常小楚回到家,还不见母亲的踪影,有时候一整晚都不回家。 渐渐地,孤独、恐惧再次把刚刚愈合的伤口撕裂开,开始疯狂地报复。先是辍学,后跟着一些不良青年鬼混到一起,抽烟喝酒打游戏,甚至吸毒。至于经济来源,张志远基本上会按月供需满足她,如果满足不了她便找陆一伟开口。她知道陆一伟和父亲的关系,而且会替她保守秘密。 这时,医生进来了。看到此场景后连忙制止道:“孩子刚做完手术,不能激动,你们先出去吧,等冷静后再进来。” 张志远和谢玉芬缓缓退出病房,坐在门口的长条椅上不停地唉声叹气。过了一会儿,两人又开始相互指责,谩骂回荡在整个楼道里。 涉及家务事,陆一伟不想插手,但考虑到小楚的情绪,拉着张志远走出了楼内。 在医院的一侧,陆一伟掏出烟给张志远点上,道:“张书记,我知道有些话不该说,但你们也要考虑下小楚的感受。你们越是这样,小楚越会恨你们。” “唉!”张志远又一声叹息,一屁股坐到围栏上拼命抽烟。过了一会儿道:“一伟,让你看笑话了,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父亲很失败?” 陆一伟摇摇头道:“不,你是个好父亲,但有时候不懂得与孩子交流沟通。如果你能挤出点时间多陪陪小楚,也许不会出现这样的事。” 陆一伟的话戳到了张志远的痛处,一口气将烟抽到底,丢到地上狠狠踩灭,又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道:“你说得没错,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欠她的。可……唉!” 陆一伟安慰道:“张书记,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应该正视这件事。一则是从你们自身找原因,还要从小楚身上找问题。” 张志远突然转向陆一伟,抓住手道:“一伟,这事你可得帮帮我,小楚既然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说明信任你,你能帮我开导开导她吗?” “嗯,可以。”陆一伟道:“当务之急先让小楚情绪稳定再说,至于其他的,随后再说。” 陆一伟再次走进病房后,小楚的情绪比先前稍微缓和。瞪着大眼睛看着陆一伟,充满了敌意。 “骗子!大骗子!你滚!”小楚突然把矛头对准了陆一伟。 陆一伟知道她在说什么,坐下来道:“小楚,动手术是要家属签字的,我没有这个权力,只好通知你爸妈了。愿意和我谈谈心吗?” 小楚的眼神一下子柔弱下来,进而变得惊恐,扯着头发发狂,嘴里道:“我不想再回那个冰冷的家了,永远不想了。一伟叔,我想见瑾和阿姨,你能帮我把她找来吗?” “这……”陆一伟一时间不知所措。当初小楚犯病时,在夏瑾和的帮助和开导下让她走出了阴霾,勇敢的面对生活。时隔多年,小楚居然还记得她。 陆一伟倒想把夏瑾和找来,可他也不知道她如今在哪里。难为情地道:“小楚,你瑾和阿姨出国了,可能暂时不会回来。” “不嘛,不嘛!我就要瑾和阿姨,你快给我找去!”小楚一边说着一边推着陆一伟。 提及夏瑾和,陆一伟仿佛又回到从前,心情格外沉重。道:“小楚,你听不听叔叔的话?” 小楚突然安静下来,泪眼汪汪地道:“一伟叔,你能带我走吗?” “傻孩子,说什么话呢。”陆一伟觉得不可思议,道:“你爸爸妈妈是非常爱你的,只不过他们不善于表达而已。你能给他们一次机会吗?” “不!”小楚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抓狂道:“我不想再见到他们。” 陆一伟不知道张志远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闹得这么僵。他不打算再劝说下去,一时半会解不开这个结。问道:“是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的?” 小楚眼神再度恐慌,蜷缩在一个角落不开口。 陆一伟再次追问,小楚才怯怯地道:“是坤哥。” “坤哥是谁,他在哪?” 小楚支支吾吾道:“坤哥是个小混混,经常去我们学校打架,后来拉着我进入他的帮会,就住在刚才那个胡同里。” 陆一伟蹭地坐起来,小楚知道他要干嘛,一把抓住手道:“一伟叔,你别去找他。坤哥打架特别厉害,而且手底下有不少手下,你不是他的对手……” 陆一伟不听,疾步走出病房,和张志远道:“张书记,你们先进去安慰安慰小楚,我去去就来。”说完,叫上李二毛往来时的那个胡同走去。 陆一伟从小到大很少打架,一直保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行动准则。何况到了这个年龄,打架都是小孩子的事。但发生在小楚身上的这件事,直接触及他的底线,挑战他的敏感神经,必须好好地惩戒一番。 到了胡同口,李二毛四处一打听,进了一个四合院内。刚进门就听到屋里嘈杂一片,院子里到处堆满酒**,狼藉一片。 陆一伟推门进去,只见一帮小年轻集聚在一起打牌,他环顾一周,鹰眼锁定在一个二十多岁小伙子身上,问道:“谁是坤哥?” 看着对方来者不善,小年轻扔下手中的牌站了起来。那小伙子端坐中间,用挑衅的目光道:“我就是……” 还不等对方说完,陆一伟一个飞脚过去,直接把对方踹到桌子底下。抓住头发提溜起来摁倒桌子上,操起一个啤酒**在桌沿上一磕,把锋利的一面直接插到对方手臂上,顿时鲜血直流。 一套动作下来,陆一伟仅用了十几秒,把周围的人都看呆了,包括一旁的李二毛都吃惊万分,没想到温文尔雅的陆一伟还有这一面,着实大开眼界。 陆一伟揪着坤哥的脑袋提溜起来,问道:“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呸!”坤哥还有骨气,啐了陆一伟一口。 “啪!”陆一伟一个巴掌震天响,打得坤哥两眼发黑,直冒金星。再次问道:“知道不知道?” 坤哥不说话,陆一伟直接用手摁插在身上的啤酒**,喝道:“说不说!” 坤哥痛得呲牙咧嘴,连忙求饶道:“大哥,我知道错了,哎呦,我知道错了。” 陆一伟抓起来顶在墙上,照着脸上重重一拳,指着对方道:“小子,你记着,以后再要是敢动小楚一根毫毛,你今天就不是这下场了。”说完,松开手拍拍手掌,转身离去。 其他小混混依然愣在那里,还没回过神来。 0918 小楚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出院了。张志远放下手头工作专心在家里陪孩子,他想弥补,但无法愈合小楚心灵上受到的伤害,即便将来愈合了,也会留下阴影和伤疤。 这些天环绕在张志远家里最多的是唉声叹气,张志远比往日抽烟更凶,一根接一根,他比小楚更痛苦难受。 在陆一伟的劝解下,两口子暂时放下内部矛盾,一心一意照料着孩子。谢玉芬也不外出了,变着花样给小楚做好吃的。然而,小楚并不领情。 回到家后,小楚变得郁郁寡欢,一个人关到屋子里一句话也不说,好像又回到从前的那个小楚。对于刚刚愈合的家庭来说,这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 陆一伟这两天反正没事,把工作重心放到小楚身上。范春芳了解情况后,也跟着过来一并照顾,但收效甚微。就在一家人商讨对策时,谢玉芬突然做出一个惊人的举动,让所有人都不知所措。 谢玉芬有气无力地道:“张志远,咱俩结婚十八年了,这十八年来,我跟着你受过不少苦,遭过不少罪,但一天福都没享过。正好,一伟两口子今天也在,当着他们的面我郑重向你提出离婚。” 听到此,张志远猛然抬起头,用空洞而乏力的眼神盯着谢玉芬,气得嘴唇发紫。 陆一伟听后,连忙劝说道:“嫂子,有什么疙瘩解不开,非要走到离婚这一步,何况小楚现在的情况……” “住嘴!”谢玉芬瞪了一眼陆一伟,道:“这是我们的家务事,外人不要插嘴,你们当好见证人就行了。” 谢玉芬接着道:“张志远,我想和你离婚不是一天两天了,但这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我不想拖累你而耽误你的前程,我也不想因为你而放弃我追求幸福的权力,你爱面子,咱俩也没必要上法庭,闹得沸沸扬扬对你不好,和平分手就行了。”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份离婚协议书放到张志远面前道:“离婚协议书我已经写好了,你看看,觉得合适的话就签字吧。” 张志远看着离婚协议书,还没回过神来。猛然间,他抓起协议书撕了个粉碎,喃喃道:“我不同意离婚。” 谢玉芬似乎心意已决,从口袋里又掏出一份协议书放在面前道:“同意不同意你说了不算,即便你不同意,我今天也会搬出这个家。咱俩都是成年人了,没必要做出不理智的行为,这样,彼此还能留个念想,以后见面也不会尴尬。你先看看吧。” 张志远颤抖着手拿起离婚协议书,谢玉芬在一旁解释道:“咱俩离婚很简单,反正也没多少财产,这处房产还是一伟买的,我留给你和孩子。至于孩子,那是你老张家的命根子,我也不会夺走,留给你,我净身出户,不带走任何东西。” 陆一伟实在听不下去了,连忙道:“嫂子,我希望你冷静一下,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们都这个岁数了没必要闹得这么僵,何况还有小楚呢。你们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别说了!”谢玉芬突然咆哮起来,瞪着血红的大眼望着陆一伟道:“你问问他,走到今天这一步是谁造成的?这么多年了,成天在外不着家,眼里只有工作,他考虑过这个家吗?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范春芳对这个家庭并不熟悉,但眼见一桩婚姻要在这个危难时刻瓦解,她站出来道:“嫂子,我们都是女人,男人在外面拼死拼活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我们过得好一点嘛。其实有时候你应该多站在张书记的角度考虑下,他也有他的难处。” “哼!”谢玉芬是铁了心了,冷冷道:“你们都别劝我了,在你们眼里自然觉得他好,可过日子的人是我而不是你们。你们可以骂我无情无义,更恶毒的我都能接受。但今天没什么可聊的。” “好了!”张志远一拍桌子,从笔筒里取出一支笔,飞快地签下自己的大名,丢给谢玉芬摆摆手道:“你走吧。” 谢玉芬从地上捡起协议书,小心翼翼折叠好装进口袋里道:“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见。”说完,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谢玉芬就这样走了,连亲生女儿都不管不顾了。陆一伟原本对她有好感,现在荡然无存。 张志远坐在那里一声不吭,一下子老了许多。 陆一伟不知该如何劝说,看着范春芳无声叹息。 过了许久,陆一伟小心翼翼道:“张书记,要不这样吧,小楚和我父母亲生活过一段时间,要不把她接过去吧。” 张志远摇头道:“不用了,你们先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陆一伟还要说,被范春芳拦了下来。起身拉着他道别后走出了门外。 回到家中,范春芳一肚子气坐在沙发上,道:“谢玉芬怎么能这么做,孩子正是需要母爱的时候,她居然在这个当口提出离婚,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我到怀疑小楚是不是他们亲生的。” 陆一伟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他在提张志远担心,担心他会不会因为此事一蹶不振。也在担心小楚,担心她会不会因为双重打击而旧病复发,对这个世界充满失望。 范春芳突然坐起来道:“一伟,你说谢玉芬会不会外面有人了?” “别瞎说!”陆一伟瞪了一眼道:“瞎说什么呢,这要让张书记听见了,他心里会好受吗?” 正聊着,有人敲门。范春芳以为她爸妈过来了,打开门一看,愣在那里。 “嫂子,你怎么过来了?” 谢玉芬往里探了探头道:“怎么,不欢迎吗?” “欢迎,当然欢迎了,快请进。” 听到谢玉芬找上了门,陆一伟连忙起身迎接。 “一伟,我想和你单独聊聊,方便吗?” 范春芳听到此,立马道:“哦,你们聊,我正好要下楼买菜。”说完,提着包下楼了。 范春芳走后,陆一伟为其倒了茶水,面对面而坐,有些尴尬。 “一伟,你是不是觉得嫂子做得过分了?”谢玉芬直截了当道。 陆一伟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不过没关系,你就把我想象成十恶不赦的大恶人,我也认了。”谢玉芬突然眼神柔弱下来,道:“一伟,我知道你和志远关系最铁,不管说什么你都会向着他,但有些话憋在我肚里很久了,我觉得有必要和你说一说。” “我俩经人介绍认识的,那时候他毕业刚参加工作不久。那时候的他,长得又瘦又小,相貌平平,丢到人群里也找不到他。但他头上顶着光环,是名牌大学毕业,于是我不顾家人反对嫁给了他。” “婚后虽然家里穷,但一直很幸福,他对我也非常体贴,就这样过了三年。然而,伴随而来的痛苦如同梦魇一般缠绕着这个家庭,此后的日子再没有温暖。” “三年过去了,我依然没有怀上。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是我的问题,指责我是块硬邦邦的盐碱地,施多少肥都不长庄稼苗,我也开始怀疑我自己,于是去做了检查。检查结果出来后,各项指标都没问题,洗脱了我的清白。” “后来,我拉着志远去检查,一开始他不去,硬逼着才算配合检查。一检查不要紧,是他的问题,一种罕见的少精病。” “怀不上就怀不上吧,我没有责怪他,于是我们就抱养了小楚。开始的日子过得还算平静,但后来才发现他那玩意儿不中用了,连举都举不起来。我知道他思想压力大,各种开导安慰他,然而,从那以后无动于衷。” “一伟,你能想象吗?”谢玉芬痛哭流涕地道:“我从一个花花闺女跟着他一直到现在,没有任何抱怨,但你能想象我守了这么多年活寡吗?” 听到此,陆一伟异常震惊。没想到张志远光线的背后还有这样一段难以启齿的经历。仔细回想着与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似乎印证了谢玉芬的说法。 张志远在南阳县时,基本上不回家,甚至周末都在宿舍待着。而且,他拒绝各种娱乐场所,哪怕是唱歌都极力避讳,害怕把自己的短处亮出来。如果真是如此,谢玉芬这么多年走过来也相当不容易,但这是离婚的借口吗?貌似可以成立。 谢玉芬继续道:“如今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对男女之事早已不在乎了,我可以忍受,但他不应该欺骗我。你知道小楚是谁的孩子吗?是他以前相好的在外面偷汉子生下的野种。要不是别人告诉我,至今我还蒙在鼓里呢。” 又一个劲爆消息,陆一伟难以置信,道:“嫂子,这怎么可能呢?你别听别人乱嚼舌头,说不定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专门散布谣言。” “我怎么知道的你不用管。”谢玉芬擦干眼泪道:“嫂子今天来的意思不为别的,而是让你知道嫂子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问他。” “可是……”陆一伟道:“再怎么说你也得等小楚痊愈后再提此事吧,难道非要现在提出来吗?要知道,小楚是无辜的,你们不能加罪在她身上吧。” 谢玉芬突然站起来道:“一伟,该说的我都说了,至于你怎么想我不在乎,但这个婚我是离定了。”说完,夺门而去。 0919 谢玉芬走后,陆一伟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他无法想象,一个好好的家庭如今成了这个样子,到底是谁的错,是张志远的,还是谢玉芬的? 一开始,陆一伟还恨谢玉芬不近人情,听完她的哭诉后反而恨不起来,甚至有点同情她。女人也是人,守活寡这种事确实没有几个人能做到,何况她坚持了十多年,唉! 最无辜的要属小楚了。本应该是另一种命运,最后却选择了这种命运,命运对她实在太不公平。 至于小楚的身世是真是假,陆一伟不敢妄自下结论。他想的是小楚今后怎么办?张志远难道会放弃工作一心一意照顾她吗?以他对张志远的了解,不会这么做。 范春芳回来后,陆一伟把情况大致讲了一遍,惊讶地合不拢嘴。 “这事暂时不能让小楚知道。”范春芳思考片刻道:“你再和张书记商量下,先把小楚接到你家照顾一段时间,实在不行,接到咱家来,我也可以照顾她。小楚那么大了,他一大男人伺候起来多少不方便,一切等她完全恢复后再说。” 范春芳的提议让陆一伟很是感动,再三考虑后,他再次前往张志远家。 进了家门后,张志远正为小楚坐着午饭,范春芳接过围裙道:“这事让我来,你们去聊吧。” 来到厨房,张志远主动道:“一伟,我想通了,我打算过两天就向省委组织部打报告,申请调回来,哪怕是去一个小单位当个副职,我也认了。小楚是我的命根子,我不能失去她。” 没想到张志远真打算迈出这一步了。陆一伟宽慰道:“张书记,小楚这段时间情绪不稳定,可能过段时间就好了。其实你完全不必这么做,给予父爱的方式有很多种,不见得你陪在她身边就是最恰当的选择。” 张志远摇头道:“我亏欠孩子的太多了,我心意已决,就这么做。如果部里不同意,我直接辞职不干了。” 看得出,张志远此番决心下得很大,陆一伟适时提出他的想法,道:“张书记,我还是那个提议,这段时间先把小楚接到我父母家,你们双方都冷静一下。小楚转眼就要开学了,但她肯定不能回原来的学校了,我想把她送到维多利亚国际学校。” 张志远愣在那里不说话。 陆一伟继续道:“维多利亚国际学校是英国人办得私立学校,教学理念新,而且是全封闭式的,还有出国机会。这样一来,你能抽出身子专心干工作,小楚也能接触下国外环境,或许能从阴霾中走出来。” 张志远继续抽烟,不做声。 陆一伟接着道:“这个学校我已经打听过了,各方面都还不错,下半年我打算把我女儿也送进去,您的意见呢?” 张志远心动了,抬抬眼皮道:“那学费一定很贵吧?” 陆一伟道:“这你不用考虑了,我全权负责。” “这怎么能行呢,还是我来吧。” 陆一伟直言不讳地道:“我手里还有俩钱,你不用管了。” 对于这个学校张志远还是知道的。从成立以来就倍受争议,学费贵得咋舌,一个学期光学费就高达20万元,还不算其他的,名副其实的贵族学校。 一年40万元对于工薪阶层来说确实负担不起,连大门都摸不着,更别说进去了,不过全新的教学模式让很多人跃跃欲试。学校完全英式教育,全英文授课,和英国学校没什么两样,不过是建在异地罢了。 牛福勇看似土老帽一个,但在孩子的教育上一点都不含糊,早两年就把两孩子送到该学校,英国都去了好几趟了。 张志远没有推脱,答应了陆一伟的提议。 下午,范春芳耐心地开导了小楚一番,并为她勾勒了未来生活的美好愿景,小楚心动了。 当天下午,陆一伟将小楚送到东州市父母家,为张志远了了一桩心事。 他们俩人之间已经相当默契,不会把感谢之类的词汇挂在嘴边,而是记在心里。有些时候甚至超越了友情,默默地在背后相互帮衬着。 想起谢玉芬的话,陆一伟羞愧难当。给张志远当了两三年秘书,居然没发现他那方面存在问题。现在既然知道了,是该为他做点什么。 陆一伟道:“张书记,小楚的事暂时解决了,其他的也不用你管了。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工作特别忙,不过也应该适当放松一下。要不你干脆请两天假,我陪你去国外走走。” “去国外?去哪?” “对!”陆一伟道:“我正好有事要去一趟美国,你也一起去散散心。工作是做不完的,你放下了也就放下了,等回来后再做也不迟。” 经过一番劝说,张志远勉强同意了。陆一伟托各种关系以最快的速度办下了签证,两人起身飞往美国。 此次去美国,有两个目的。一来是为张志远看病,毕竟中国的医疗水平和美国是无法比的,既然要治就一次性治好。二来他想去看看许家印,把公司的运营情况向他汇报一下。 飞机降落洛杉矶后,陆一伟用蹩脚的英语与当地人沟通着,按照许家印提供的地址,找到了他家。 让陆一伟没想到的是,他们来晚了一步。许家印就在前两天刚刚病逝,让其大为震惊。如此一来,许家这一脉彻底断根了。 两人拜祭后,住到了酒店。陆一伟顺势把此行的另一个目的提了出来。 张志远听后,表现得出奇平淡,道:“是不是谢玉芬找过你了?” 陆一伟没有撒谎,点了点头。 张志远叹了口气道:“这也是我同意离婚的一个原因,我亏欠她太多,即便她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都隐忍了。” 听到张志远话里有话,陆一伟试探地问道:“嫂子他……” 张志远道:“其实她早就在外面有人了,她以为我不知道,我只是不说罢了。为了这个家庭,我作为一个男人该忍得还的忍,谁让自己不行呢,唉!”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张志远家的情况确实够复杂了,超出了陆一伟的想象范围。 张志远道:“我的病我知道,即便是全世界最顶尖的医生也治不好我的病,还是算了吧。” 陆一伟不打算放弃,道:“你不是怎么知道不行呢?你还不到五十岁,难道就这样放弃自己追求幸福的权力吗?” 经过陆一伟轮番劝说,张志远最终妥协,决定一试。 第二天,两人来到洛杉矶最好的医院,经过一系列检查,医生得出结论,他的病可以治愈,这让俩人颇为高兴。 不过医生又补充道,只能治愈影响挺举障碍,但生育问题无法治愈。男性病在全世界都是个难题,只能是保守治疗。 张志远听到此,无所谓地道:“能不能生育对于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不打算再要了。” 在洛杉矶待了将近一周时间,俩人兴致勃勃地返回了西江省。 此次美国之行,有悲有喜。悲的是许家印的去世,喜的是张志远的病已经治好。 张志远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小声道:“一伟,我现在就想迫不及待地试试,哈哈。” 张志远开玩笑,陆一伟很认真地道:“你要想,我给你找个。” “算了!”张志远摆摆手道:“以后再说吧。” 话题又回到陆一伟身上,张志远道:“过段时间我带你去看看郭金柱,自从调到旅游局后,他的心情好像一直不好。要知道,你能顺利提拔正处,很大程度上应该感谢老郭。” “嗯。”陆一伟点点头道:“您安排吧,我随时可以。” 张志远道:“老郭得知自己要离开西州了,火速把你的事给解决咯,也算对你的交代吧。” 陆一伟好奇地问道:“郭书记真的是得罪章书记了?” 张志远点点头道:“应该是。不过不是因为此次现场会,而是日积月累下来的矛盾。老郭平时说话不注意场合,正常直来直去,这是他致命的弱点。” “那怎么就迁怒到我头上了呢?” 张志远道:“这件事我侧面了解了下,章书记不过是点了你的名,并没有要把你怎么地,很大原因都是许寿松从中作梗,他还在因为儿女婚事小肚鸡肠,这种人的结局一定会很惨,不要理他。” 陆一伟苦笑,几次无端中枪,虽都侥幸逃脱,但对自己的声誉势必造成一定影响。同样让他不解的是,好好的怎么又中止对他的调查了呢? 张志远同样不解。道:“关于你的事,是章书记亲自下命令的。他只说了八个字‘中止调查,妥善处置’。至于是何方神圣替你说了情,这的问你自己了。在这件事上,我无能为力。” “那你说省里会怎么妥善处置我呢?” 张志远道:“目前来看,我也看不清形势。不过你要做好两手准备,也可能重用,也可能弃用。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坐视不管的,尽最大的努力看看能不能改变局势。如果能,我会把你带到平康市,跟着我相对安全一些。不过,这需要时间运作。这段时间你不要轻举妄动,耐心等省委组织部的通知,既然上面发话妥善处置,会给你个答复的,到时候我们再来认真研究对策。” 0920 一切又回归正常生活。 陆一伟在家待了几天,显得有些六神无主,急躁不安。等待通知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就好比当年高考等录取通知书一样,紧张,彷徨,苦闷。 当年高考结束后,陆一伟内心忐忑不安,因为他没有发挥好。以他的水平是完全可以报考名牌大学的,但发挥失常,填报志愿的时候只好添了西江大学。西江大学虽是一类本科,但比起其他大学而言,差距很大。 陆一伟心目中的理想大学是中国政法大学,他想毕业出来当一名警察,事与愿违。高考分数出来后,他居然考了526分,而当年高考满分是600分,属于超常发挥。这个分数上政法大学绰绰有余,就此失之交臂。 而今天的等待显然比高考更为焦虑,他不知道未来是什么结果,最坏的打算无疑就是被遗忘。 对于从政人员来说,遗忘如同打入冷宫,忘了就忘了,即便从前做出多么大的贡献,时间一长,没人会再记起你,其滋味可想而知。类似结局在官场举不胜举。 陆一伟嘴上说正好借此机会休息一阵,可他心里怎么能放心得下,还不如成天忙碌来得舒心自在。然而,半个多月过去了,依然没有丝毫消息。 范春芳让他去新房盯着装修,可他走在半路上就不知拐到那里了,心里一直惦记着,盼望着。为了缓解压力,他尝试了各种办法,可怎么也无法转移注意力。 在家里快憋出病了。 这天,牛福勇约他出去吃饭,他想都没想欣然同意。见面后,牛福勇从兜里掏出一本煤矿经营许可证丢到陆一伟面前,得意地笑着道:“拿去吧,煤矿我给你买回来了。” 陆一伟接过来仔细一看,确实是东成煤矿的经营许可证。大呼震惊道:“福勇,你小子太能折腾了吧?花了多少钱?” 牛福勇摇头晃脑地道:“花多少钱无所谓,只要你高兴就行。” 陆一伟摸着大蓝本看了半天,突然推到牛福勇面前道:“福勇,这我不能要。” “为什么?你不高兴?” “这不是高兴不高兴的事。”陆一伟道:“先前不是和你说过嘛,我以后不会再搞第二产业了。既然你买回来了,就划归到你名下吧。” “我人在南阳,去东州干什么。”牛福勇瞪大眼睛道:“不管你要不要,煤矿我是给你买回来了,你愿意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见牛福勇生气了,陆一伟问道:“这次你和我说实话,到底花了多少钱?” 牛福勇倒也爽快,直截了当道:“2000万元。” “什么?”陆一伟腾地坐起来,道:“李海东800万卖出去,你2000万元买回来,一下子让那个叫什么亮子的赚了1000多万元,你丫是不是有点傻啊?” “傻不傻我不知道,但这个煤矿就值这么多钱。再说了,经营两年下来,2000万就挣回来了,花这点钱不多。”牛福勇道:“最主要的,人活得是一口气,李海东这孙子坑了你,必须把这个面子争回来。” 陆一伟心里满是感动,道:“福勇,兄弟我谢谢你了,但这煤矿我真不能要。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我真没心思经营了。你也知道,我这次差点栽到煤矿上,现在想想都后怕,还是你来经营吧。” 牛福勇思考半天,道:“那行,我经营也可以,不过盈利咱俩五五开,你不要和我争了,再争就翻脸了啊。” 看着牛福勇认真的样子,陆一伟无奈地摇摇头道:“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可是,我啥都没干,你给五干什么?” “那你管不着,我乐意!”牛福勇梗着脖子道:“既然你不愿意经营,我要和你要个人。” “谁?” “潘成军。” 陆一伟一下子明白了,道:“可以,正好他的厂子也不景气,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牛福勇乐呵呵地道:“老潘多好的一个人哪,我以后所有的资产就由他打理,现在不是流行个什么来着?” “理财师。” “对,就是理财师。”牛福勇道:“你放心,他过来我绝不会亏待他,你一年给他十万,我就可以给他一百万,依此类推。只要他给我创造财富,这点钱算个屁!还不够我输一把了。” 牛福勇现在财大气粗,十足的煤老板。富裕起来的他挥金如土,看上什么买什么。上个月又买了辆座驾,专门定制了辆迈巴赫。加上这辆车,他手底下一共有十几辆豪华车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牛福勇有钱了,巴结他的人自然多了起来。不过他有个怪脾气,看不顺眼的人就是再怎么巴结都是白搭,一毛钱都不给。如果看得起的就是你不说,大手一挥,多少钱都舍得。 特别是在陆一伟身上,他是觉得陆一伟有用处能帮得上忙?貌似也不是。其实牛福勇从开矿到后来陆续办手续,陆一伟几乎没帮什么忙,就是如此,照样出手阔绰。上次演唱会烧了千万,而现在又是千万,如此舍财为的是什么,一份单纯的情义。 在牛福勇最倒霉的时候,只有陆一伟看得起他,这份情他永世难忘。 人都是将心比心,本质都是善良的。即便再为非作歹,无恶不作,与生俱来的纯良是一尘不染的。如果非要附加原罪,归根结底是这个浮躁的社会让人变得疯狂。 聊了半天,牛福勇不经意间道:“一伟,我和你说件事,你不要生气啊。” “说吧。”陆一伟兴致很高,好不容易可以抓住个人酣畅淋漓地聊天,这段时间把他快憋疯了。 牛福勇低下头道:“前两天我让几个兄弟教训下李海东,谁知这帮家伙不知深浅,把他的腿给打折了,你不会怪罪我吧?” 听到此,陆一伟笑容僵在脸上,手中的筷子落到桌子上。 牛福勇继续道:“陆哥,你也别怪我兄弟手狠,这海东太不是东西了,不给他点颜色看看,真他妈的不知道天高地厚。花2000多万元买他一条腿,这样也值了!” 陆一伟腾地一下站起来,愤怒地道:“福勇,你怎么可以这样?” 牛福勇见陆一伟如此,满不在乎道:“我不是说了嘛,是不小心的。再说你不希望我怎么做吗?” 陆一伟虽恨李海东,但不至于残害他的地步。经过一段时间心理调节,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这回事,毕竟兄弟多年,真不希望再看到从前的李海东。 陆一伟对牛福勇相当了解,说不小心的,其实是故意的。好在只是伤了一条腿,要是彻底打残废了,这辈子就把他给毁了。 “严重吗?”陆一伟担心地道。 “也不要紧吧。”牛福勇闪烁其词道:“回来的兄弟说把他的脚筋给挑了……” “这还不要紧?”陆一伟听着慎得慌,气得发抖道:“挑了脚筋他就完全丧失行走能力了。福勇,你下手也太狠了吧,毕竟我和他兄弟一场啊。” “你把他当兄弟,他把你当兄弟了没有?”牛福勇拍着桌子站起来道:“一伟,我就知道你心地善良,下不了手,恶人我替你做了,将来他想报仇完全可以冲着我来,我随时等着他。” 陆一伟直愣愣地坐在那里,许久不说话。 牛福勇接着道:“陆哥,我知道你对李海东还存有念想,觉得他会悔过,但是你知道对你做过什么事吗?东成煤矿先抛开不说,你还记得买罐头厂那块地的事吗?” 陆一伟茫然点了点头。 牛福勇冷笑一声道:“这孙子早就有了反骨,当初他伙同那个曹晓磊吞了你的几十万,难道你没有发觉吗?” 陆一伟使劲回想,却想不起来。道:“你怎么知道的?” “曹晓磊和我说的。”牛福勇道:“陆哥,你该清醒清醒了,有些人你是喂不饱的。我早就说过,李海东此人靠不住,可你就是不听。你把他当亲人看,他把你当什么?” “可是,可是你也不至于废了他吧?那他以后怎么生存?”陆一伟依然同情怜悯。 “不管他!”牛福勇心硬,道:“我要让他知道,背叛是没有好下场的。” 一顿饭,陆一伟吃着五味杂陈。吃过饭后,他立马安排李二毛去京城看看情况。 李二毛从京城回来后道:“我在医院见到李海东了。我偷偷看了下他的病历,右腿确实废了,医生也说了,以后想要走路是不太可能了。” 听到这一消息,陆一伟心里不是滋味,缓缓闭上眼睛。正如牛福勇所说,他心里对李海东还存有念想。他觉得七八年的感情不会因为钱而破裂。即便是把钱都给他,只要他过得好,也就知足了,大不了以后不见面。 现在看来,这个结是彻底解不开了。牛福勇是替自己出气了,反而让他胸口堵得慌。 就在为李海东的事闹心时,陆一伟接到了省委组织部的电话,让他明天上午九点到赵部长办公室。听到这一消息,许久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看来,自己没有被遗忘。 0921 一晚上,陆一伟彻夜未眠,第二天不到五点就起床了,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发呆。他不知道今天你面见省委组织部长赵春江是福是祸,心里忐忑不安。 范春芳一个翻身摸不到陆一伟,睁开眼睛发现没人影,起床下地来到客厅看到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抽闷烟。走过去从身后搂着肩膀贴着脸颊道:“一伟,你怎么起这么早啊,不多睡会?” 陆一伟回头笑了下,道:“睡不着了,等着,我去给你做早餐。”说完,起身进了厨房。 范春芳望着陆一伟的背影,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她十分享受这美妙的二人世界,没有任何人打扰,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然而,这样的生活又能维系多久呢?或许明天就又调到新的岗位,又是聚少离多,想想张志远的悲惨结局,她十分害怕。 范春芳不是那种掌控欲特别强烈的女人,甚至不担心陆一伟在外面乱搞,只要他惦记着这个家就行了。如今的男人,有那个能耐得住寂寞,都喜欢沾花惹草,不是说有钱让人变得浮躁,而是雌性动物的本性。即便没有付之行动,但脑子里想过千万遍。 而陆一伟属于那种“不安全”的男人。长得标致魁梧,又斯文彬雅,很容易招女人喜欢,这一点,毋庸置疑。因此,范春芳格外小心地维护着两者的关系,生怕有一天会失去他。 不过她的担心是多虑的,陆一伟在这方面还是做得相当不错的,至少在婚后一直坚守着婚姻的底线,不轻易触碰。当然了,想肯定想过,而想和做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范春芳洗簌完毕,陆一伟已经把热气腾腾的汤面端上了桌,让她垂涎三尺,忍不住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范春芳在一边吃着,而陆一伟则坐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抬头疑惑地道:“你咋不吃啊?” 陆一伟摇摇头道:“我不饿,你吃吧。” 范春芳放下筷子,关心地问道:“一伟,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陆一伟酝酿半天道:“春芳,有件事我想和你说一下。今天上午我要去省委组织部,可能关于与我的工作有关。不管是好是坏,你要有个心里准备。” 听到此事,范春芳松了一口气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你放心,我绝不会拖你后腿的。” 陆一伟抬起头很认真地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想最坏的结果就是把我调到偏远山区,如果真是这样,很有可能短时间内回不来,你不会责怪我吧?” 范春芳一愣,回到座位上强颜欢笑道:“我怎么会怪你呢,一切服从组织安排吧。你放心吧,朗朗我会带好的,完了你能经常回家就行。” 听到范春芳善解人意,陆一伟的顾虑彻底烟消云散,道:“谢谢你。” 范春芳莞尔一笑,低下头吃了起来。殊不知,她想到今后的生活,心里该有多难受。可谁让自己选择了这个男人呢,该牺牲就得牺牲。即便不同意,又能改变什么。 “随后你报个驾校吧,方便你以后上下班。” “嗯,这个周末就去。” 吃过饭,陆一伟把范春芳送到单位,径直去了省委大院。 省委组织部作为省委的重要组成部门,自然在一个大院办公,方便业务对接。前面提到,省委大院是在原来的衙门上建起来的,古色古香,古朴典雅,人文环境浓厚。而省委组织部坐落于省委大楼一侧的偏楼。 陆一伟赶到后,才八点十五分。他耐心地等到八点半,深呼吸一口气上了楼。 面见省领导可不是像基层领导那么随便,说啥时候见就啥时候见。省领导日理万机,时间观念特别强,说几点就几点,根据事情的紧急轻缓程度确定面谈时间,不过大多不超过十分钟。因为面见的不止你一个,还有很多人在排队候着呢。 因为见的人实在太多,干脆也效仿医院实行预约制度,几点几分见什么人,全由秘书掌控。 陆一伟上楼后,走廊里已经站满了人,个个神情凝重,焦急地等候着。而进进出出的工作人员个个面无表情,头颅高昂,傲气十足。组工干部就是如此,这是他们的职业习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陆一伟每听到门响声就心跳加速,越接近时间点,越是紧张万分。再加上部门的严肃性,空气中弥漫的气味都让人窒息。 此刻的心情用度秒如年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陆一伟后背湿了一大片,手心都是汗。 再看看其他等候的人群,如同雕塑般杵在那里,表面上看平静如水,实则内心翻江倒海。听到叫自己的名字,触电般站起来,整理下衣服,昂首挺胸走到门口轻轻敲门,门一开,腰就弯下去了,开始紧绷得脸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而走出来的人,第一件事都是在擦额头的汗,有的眉飞色舞,有的垂头丧气,演绎着人生百态。 “陆一伟,哪位是陆一伟?”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子小声喊叫道。 陆一伟立马坐了起来,学着其他领导整理了下衣服,跟着眼镜男走了进去。 “你只有六分钟的时间,谈话直入主题,言简意赅,听明白了没有?”眼镜男表情十分严肃地道。那气势,足以让人愈加紧张。 “听明白了。” “好,跟我进来吧。” 进去后,房间里凉风习习,与走廊里的炎热简直是两个极端。只见赵春江端坐在那里,戴着老花镜抓紧时间批阅文件,连抬头的功夫都没有。 眼镜男走过去将一张纸放在赵春江面前,小声嘀咕了几句。赵春江立马抬起头瞟了一眼,让陆一伟倍感焦虑。 眼镜男走出去后,赵春江摘到老花镜点燃烟靠在椅子上闭目深思,这是件非常棘手的事情。 要知道,省委组织部长面对的是全省大大小小各级领导干部,但现实中很少过问县处级以下官员的调动和任命,一般都是对全省领导干部形态宏观把握,具体事务由各地方局或分管领导主抓。轮到他这里的,一般都是正局级领导干部。说得直白点,陆一伟压根进不了人家的法眼。 然而,这个小小的县官是省委书记章秉同直接打招呼的,要他亲自过问处理。可在处理上,又比较微妙复杂。 要知道,陆一伟先前是查出问题的,如果提拔很容易留下诟病,亦为带病提拔。那该怎么用他呢,赵春江一时间陷入两难。 问题就出在章秉同的一句话,“妥善处置”,怎么个“妥善处置”?到底是要带着感**彩处置,还是要力推重用?赵春江和章秉同先前走动并不密切,所以对他的心思揣测不准,不知该如何定夺。 “你先出去一趟,待会再进来。” “哦。”陆一伟足足站了五六分钟,一句话没谈又被请了出来,心跳加速,双腿如灌了铅僵硬在那里。 出了门后,其他等候的人群个个跃跃欲试,却等不到喊他们的名字。 陆一伟出去后,赵春江打给省委秘书长涂强,就陆一伟的问题进行沟通。 涂强的回答也很简单,道:“章书记说他是个人才,但身上有很多毛病。” 听到这句话,赵春江更为糊涂,道:“涂老弟,可以点拨一下吗?” 涂强思考片刻道:“既然是人才,就应该放到合适的位置上。既然身上有毛病,就应该剔除他的枝枝蔓蔓。” 到了一定高度,讲话都有艺术性,特别是敏感职位,更不能轻易下结论,而是留给对方无限的想象空间自由发挥。这么做,既显示自身的权威,也给自己留后路。 谁知道领导怎么想呢,万一说错了将来怪罪下来对方把责任推到自己头上背黑锅,所以,涂强只把领导的意图讲明白,至于这么安排,那是你的事。 赵春江挂掉电话,再度陷入深思。过了一会儿,他把眼镜男叫进去,足足用了二十多分钟,才把陆一伟再次请了进去。 赵春江没有过多客套,直截了当道:“陆一伟同志,你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你很优秀,既参加过党校集训,又是全省优秀青年干部储备人才,不过,你资历浅,经验尚不足,还需要多加历练。经研究,决定调任你到江东市高新区管委会担任主任职务,完了你去干部二处开具介绍信,明天去江东市组织部报到吧。” 听到这一结果,陆一伟提着的心放了下来。高新区管委会属正处级单位,去那里担任主任属平调,但从一个贫困县直接到了省城,这绝对是大踏步,其他人连想都不敢想。看似平调,实则提拔。 陆一伟连忙鞠躬感谢,赵春江只是微微笑了笑,迅速又恢复严肃表情,点了点头没发表任何意见。 原本只有六分钟的会谈时间,陆一伟直接占用了半个多小时。这个结果对于他来说,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 0922 从省委组织部出来后,陆一伟还没回过神来,第一时间打给了范荣奎,因为他一上午时间也没心思上班,坐在办公室比陆一伟还焦急。 范荣奎在陆一伟的事情上尤为上心,因为自己的仕途已经看到了尽头,想要升也基本无望了。家里就一个独苗女儿,也不指望今后能有多么大的发展,有份工作就行。所以,他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女婿陆一伟身上。 一旦进入仕途,整个人的世界观价值观都发生质的改变,别人想的是如何赚钱养家糊口,而公职人员的想法相对单纯,除了继续往上爬,好像并没有太多想法。范荣奎到头了,但陆一伟还很年轻,不到五年时间就完成了自己二十多年奋斗的历程,前途一片光明。 他希望陆一伟能大展宏图,完成他没完成的心愿,争取能超越他,到达一个新的高度。所以,陆一伟每走一步,都牵动着他不安的心。 听到这一结果,范荣奎还算满意,没有多说什么,道:“中午回家再说吧。” 与范荣奎通完电话,陆一伟又给张志远去了个告知情况。张志远也比较满意,道:“这个结果算是不错了,挺好,你先去报到吧,周末回去再聊。” 距离中午还早,陆一伟对新工作充满了好奇和期待。他让李二毛开着车直接奔往高新区,先瞅一眼即将入驻的新单位。 高新区,全称是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国家从九十年代初在一些知识密集、技术密集的大中城市或沿海城市建设的发展高新技术的产业开发划区。通过一些减免税收、降低土地门槛、保税等措施吸引各类企业入驻,鼓励创新技术,实现产业集聚,推动抱团发展,达到资源共享。 高新区重点吸收的企业如生物制药、微电子、航空、新能源等高精尖领域企业。说得直白一些,就是划一块地,把企业圈进来,集中起来发展。 西江省地处西部,底子薄且经济落后,并不在全国53个国家级高新区范围内。上级不疼不爱,也不能落后腿,早在九十年代中期就建立了高新区,但除了圈地外,好像并没有几家公司入驻。 其实,不管是高新区,还是工业园区,其目的和性质是一样的,规模化发展是时代潮流,也是拉动地方经济的一驾重要马车。 高新区管委会地处江东市齐扬区,与齐扬区一样,属正处级编制,不过其组成机构及管辖范围相对较小。然而,高新区的作用并不明显,不光是省领导,就连市领导都鲜有问津。 车子行驶了十多分钟来到了高新区管委会。一路上,陆一伟看到大片的土地荒废闲置,有的杂草丛生,有的房屋拆了一半搁在那里,还有的建了一半烂尾,随处可见残垣断壁,就像地震过后一般,十分荒凉。 管委会是一栋三层楼,外墙的瓷砖已经脱落,院子里停放着几辆破桑塔纳轿车,大门口竖着的牌子暗淡无光,甚至掉漆缺字,空中飘扬的国旗褪色不说,成了烂布条,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凄惨无力。 看到此,陆一伟倍感失落,这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还不如黑山县的县委大楼盖得气派。原本以为是提拔,实则是发配到一个无人问津的小角落。 陆一伟看着破败的大楼发呆。许久后道:“二毛,咱们明天就到这里上班了,你满意吗?” 李二毛不过是个司机,陆一伟去哪他去哪,没有选择的余地。道:“您去哪我跟着去哪。” 陆一伟笑笑,没有作声。回去的路上,他特意坐到副驾驶室,与李二毛攀谈起来。 “二毛,我平时工作忙,可能对你的生活关照不周,有对象没?” 李二毛憨厚一笑,抓抓脑袋不好意思道:“还没呢。” 陆一伟也跟着笑了起来,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了,要是有合适的女孩子就抓住机会。至于其他的,不用你考虑。” 李二毛虽不懂政治语言,但这些年跟着陆一伟学了不少,知道“其他的”意味着什么,连忙道:“陆书记,您对我已经够好的了,真的。” 陆一伟没有理会,继续道:“你父亲把你交给我,我就得对你负责。你将来以后打算在哪里定居?” “这……这我还没想过呢。” “如果你选择回南阳县,我不拦你,可以考虑在那里给你买套房。不过我建议你还是留在江东市,毕竟是省城,考虑到将来子女入学也得走出来。” 李二毛何尝不想呢,但这只是个梦,不知道何时才能实现。道:“嗯,我会考虑的。” 回到家里,范春芳已经提前回来了,得知陆一伟留在了江东市,心里甭提多高兴。这就意味着两人不用再过聚少离多的日子了。对于女人来说,这就是最大的幸福。 “一伟,你下去买**酱油,家里没有了,待会爸妈过来吃饭,顺便在买点饮料。”范春芳一边忙活着一边道。 “哦。”陆一伟刚脱了鞋不得已又穿上。刚下了楼,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掏出来一看,居然是许久没联系的石晓曼,她来电话干嘛呢? “一伟,恭喜你啊。”石晓曼在电话里开心地道。 陆一伟十分震惊,自己才从省委组织部走出来不到两小时,居然远在南阳县的石晓曼都知道了,实在太惊奇了。故意道:“恭喜什么啊?” “你说呢,我的大管委会主任,呵呵。” 从电话里,陆一伟听得出石晓曼比从前开朗多了,笑着道:“你的耳朵够灵通的,这会功夫都知道了。” “当然了。”石晓曼得意一笑道:“何止是我,好多人都知道了,很荣幸我们再次成为同事。” 陆一伟听着云里雾里,道:“同事?” “对啊!”石晓曼道:“你不知道我到了江东市了?” 陆一伟这段时间忙得天旋地转,那顾得上操心这些事,疑惑地道:“江东市?” 石晓曼道:“马菲菲书记调到江东市政府担任副市长了,她一并把我带来了。” “哦。”陆一伟一下子明白了,道:“多久的事?” “就是前一阵子的事,我们也是刚到。”石晓曼道:“怎么样?你这升官了也不打算请我吃顿饭?” “这算什么事,你定时间吧。” “今天中午怎么样?正好我一个人。” “这……” 听到陆一伟为难,石晓曼立马道:“你要忙就算了,开玩笑的。等你那天不忙了再说。” “好的,改天我去找你。” 挂掉电话,陆一伟愣在那里有些难以置信。马菲菲原先是南阳县的副书记,怎么一下子蹦到江东市当副市长了?这个女人实在太有本事了。 买好酱油回到家中,范荣奎已经回来了。拉着陆一伟迫不及待地走进书房,询问组织部长与他的谈话情况。 陆一伟一五一十把情况大致讲了一遍,范荣奎忖度道:“你说中间有二十多分钟的等待时间?” “嗯。” 范荣奎摸着下巴深思,过了一会儿道:“看来赵部长对你的调动十分谨慎。这长达二十多分钟的时间,很有可能在紧急商量对策,不出意外应该请示了相关领导,才为你选择了这么一个职位。” 陆一伟表示赞同,道:“去哪工作我倒无所谓,那为什么把我放到了高新区?” 范荣奎道:“这就是赵部长的高明手段。因为章书记对你的处理意见是‘妥善处置’,如此含糊的态度蕴藏着一定用人策略。不过我现在还猜不透,需要进一步了解。” 过了一会儿又问道:“赵部长只是让你去高新区管委会当主任吗?” “嗯,对啊。” “没说工委书记吗?” “没有。” “这就有意思了。”范荣奎道:“看来赵部长还留了一手,只让你担任主任职务,而工委书记很有可能另有他人,对你起到很好的约束力。” 听到自己头上还有个人,陆一伟明白了。自己的身份放在一个县就相当于县长的位置,这应该属于降低格次了。 范荣奎宽慰道:“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去管委会尽量低调做人,不要惹是生非。再说那地方也没什么事,先呆着吧。就当成跳板过渡一下,等有合适机会再跳出来。” 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范荣奎接着道:“高新区历任领导都不重视,而省委章书记已经定下了今年的发展调子,大搞城市建设,所以也不会重视这块发展。前段时间有个宏达集团决定在西江省投资生物制药厂,据说是要往齐扬区放,而不是高新区。你要能把这个项目争取过去,一下子就把高新区盘活了。” 陆一伟对高新区的概念还没弄明白,也不知道该地方的情况。如何发展,一切是未知数。道:“我先过去看看情况再说,尽量争取吧。” “嗯。”范荣奎道:“到了管委会,记得要和市委市府的领导搞好关系。市委书记于洪江我们在一起工作过两年,交情不深不浅,改天我把他约出来,一起吃个饭。市长白宗峰原来是住建厅的,我和他不是太熟,不过他和徐才茂的关系不错,这个资源要充分利用起来。” 0923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来到江东市委大院。 市委大院坐落于江东市的老城区谷未区,全市90%的机关单位都坐落于此。前面提到,江东市共辖五个区三个县,谷未区和中阳区为老城区,而齐扬区、开发区及高新区即为新城区。这些年,历任领导都把工作重心新城区发展上,而老城区的发展止步不前,破败不堪。 “一伟!”陆一伟进了院子刚停下车就听到有人招呼自己,抬头一看,石晓曼兴冲冲地走了过来。 陆一伟望着石晓曼,惊呆在那里。天哪!这还是从前那个土得掉渣的石晓曼吗?只见她剪了沙宣,上身着白色短t,下身黑色筒裙,一身职业装显得颇为大气。而且身材以前苗条了,皮肤也变白了,也学会化妆了,如从前简直判若两人。 陆一伟如此看着自己,石晓曼有些不好意思,娇羞地低下头捋了捋头发,开玩笑地道:“喂喂喂,注意点形象啊。” 陆一伟匆忙收起眼神,笑着道:“晓曼,几年未见,当刮目相看啊。跟着马书记果然不一般,都学会化妆打扮了,哈哈。” “贫吧,这么说,我以前不会打扮咯?”石晓曼故意问道。 陆一伟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陆一伟伶俐的嘴巴突然间失灵了,竟然不知下一句该接什么。 “好了,开玩笑了。”石晓曼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道:“你这是来报到了?” “嗯。” “你还是下午来吧。” “怎么?” 石晓曼小声道:“今天上午要召开常委会,估计时间不会短。” “哦。” 石晓曼往前凑了凑道:“这不新的行政中心盖好了,白市长提议搬过去,但于书记似乎不乐意,因为这事闹得不可开交呢。” 一来就听到如此劲爆的消息,陆一伟问道:“为什么?” 石晓曼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这不刚来嘛,据说是新行政中心的风水不好,于书记比较忌讳。” “于书记信这个?”陆一伟难以置信。 “不清楚。” 陆一伟没有追问下去,道:“你呢,在市府办公厅?” “嗯。”石晓曼点点头道:“目前是挂到办公厅信息中心主任,你也知道,不过是挂名而已,一切还是为马市长服务。” “哦,那马市长分管什么?” “主要分管工业这块。”石晓曼得意地道:“哈哈,你以后可是归马市长分管了,你可别得罪我啊。” “哎呦,姑奶奶。”陆一伟开玩笑地道:“我哪敢得罪您咧。” “请客啊,那还等什么。” “成,一定请。” 正聊着,马菲菲从大楼里走了出来,石晓曼连忙道:“马市长今天要去开发区调研,咱们改天再聊。”说完,匆匆跑了过去。 望着石晓曼的背影,陆一伟感慨万千。只见她打开车后门让马菲菲上车后又快速上了副驾驶室,奥迪车缓缓前行。 既然上午时间不合适,只能等到下午了。陆一伟正准备上车,奥迪车居然在他面前停下了。 马菲菲从车里下来,优雅一笑,伸出手道:“一伟,没想到真是你,我们又见面了。” 陆一伟握手谦虚地道:“马书记,不,马市长,以后还得您多多关照啊。” 马菲菲微微点头,道:“都是从南阳县走出来的,何况咱们以前合作相当愉快,等你正式上班后,我会去你那里走走的。” “太谢谢马市长了。” “客气了。”马菲菲没有多言,道:“那就先这样吧,我还有事,有事你随时可以过来找我,实在不行你找晓曼也是一样的。” 回到车里,陆一伟内心窃喜。正好是老熟人分管自己,以后开展工作相对容易一些。 陆一伟心情愉快,也没个好去处,叫上李二毛去了新房。 新房位于齐扬区,是一栋新开发的楼盘,32层高,陆一伟折中选了19层。房屋面积160平米,三室两厅两卫,足够一家三口人居住了。 这套房子陆一伟并没有付全款,而是付了首付,剩下的用工资本贷款。这么做,是为了防止像上一套房给人留下把柄。唉!进入政界,一切正常的事都变得不正常了,不得不小心谨慎。 房屋装修已经接近尾声,估计这两天就能全部完工。在装修上,陆一伟一点都没节省,基本上什么都用最好的材料,装修下来,造价远远高于购房价格。 设计师是京城的,装修风格果然不一样。整体色调以黑白灰三色搭配,显得格外素雅,沉稳大气。陆一伟比较满意,不过他更关注的是自己的私人空间,书房的必要的。一来方便与客人谈事,二来可以闲下心来思考一些事,属于自己的私密空间。 陆一伟正与设计师攀谈着,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看到是潘成军的,匆忙接了起来。得知他已经到了江东市,异常激动,匆忙下楼前去机场迎接。 路上,陆一伟又给牛福勇去了电话,告知潘成军到来的消息并约定中午一起吃饭。 陆一伟原本打算让潘成军到得志路桥公司,可牛福勇又把煤矿买了回来,不得已改变主意。还是让他发挥特长,继续从事煤矿管理。不过,潘成军这次来不是一个人,还带了三个人一并过来。 牛福勇已经订好了酒店,陆一伟带着他们来到东湖国际大酒店。 分别数日,格外亲切。潘成军此次能重返西江省,很大程度上是看在陆一伟的面子上。对于他来说,钱赚多赚少不在乎,在乎的是这份情义。 牛福勇还没来,潘成军介绍着身边的三位兄弟,道:“一伟,这三位都是我鞋厂的得力干将,厂子卖出去后,他们也不想干了,想跟着我一起过来。你看……” 陆一伟豪爽地道:“多大点事,都是自家兄弟。待会福勇来了我和他说说,现在正值用人之际,相信你老潘的眼光不会错。” 潘成军指着其中一位特意强调道:“一伟,这位叫潘中凯,是我远方表亲,他先前一直在工地上干活,对工程的各个环节相当熟悉。” “这正好啊。”陆一伟高兴地道:“路桥公司现在就佟欢一个人盯着,就让他过去帮忙吧。”说着,掏出手机打给佟欢,让她也过来吃饭。 半个小时后,佟欢先赶了过来。 佟欢这段时间一直在工地上来回奔波,皮肤黑了不少,不过比起以前的煞白,显得更加健康。此外,她远比以前开朗许多,是个事业心极强的女人。 佟欢与陆一伟已经很长时间没见面了,两人有事一般都是电话沟通。另外,佟欢把工程越做越大,哪有闲心想别的,这不,从工地上回来连衣服都来不及换。 得志路桥公司在佟欢的经营管理下,蒸蒸日上。先是从银行贷款2000万元,花重金中标东平公路项目,这个工程还没完工,又揽下东湖大桥项目,都是大型工程。特别是东湖大桥项目,投资2个亿,这两笔生意做下来,其产生的经济效益绝不亚于煤矿。 佟欢很会办事,她从来没有给陆一伟添任何麻烦,所有的一切手续都是她自己上下跑动。搞工程的女人不多,加上她长得漂亮,具有天然的优势。 佟欢不给他添麻烦,陆一伟也很少过问。倒不是说不关心,而是很放心佟欢。再者,他的身份决定了不能与企业走得太近,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经陆一伟一介绍,佟欢优雅大方地与各位握手欢迎,道:“你们是一伟的好兄弟,也是我的好兄弟,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潘成军知道佟欢与陆一伟曾经的关系,闪烁其词,不过还是忍不住偷看几眼,被她的美貌深深折服了。这一小细节,恰好被陆一伟捕捉到了。 牛福勇大摇大摆上来了。只见他穿着枣红色背心,宽大的大裤衩,一双人字拖,就这么随意,不知道还以为是那个工队的民工了。看到牛福勇的模样,佟欢忍不住偷笑起来。 牛福勇把奔驰车钥匙往桌子上一丢,生气地坐下道:“妈了个巴子的,一群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什么东西!” “怎么了?” 牛福勇气愤地道:“我刚才上来时,那服务员愣是把我揽在门外不让进来,还说这里是高档酒店,高档个屁,信不信老子把酒店买下来?” “哈哈……”牛福勇的遭遇一下子把大家逗乐了。陆一伟开玩笑地道:“就你这装束,人家不拦你才怪呢,好歹是个大老板,穿着上也不能太不讲究吧。” “大热天的,穿什么都觉得热。”牛福勇道:“再说了,你们成天西装革履的,不难受?你看我这多自在,鞋一脱,想往那躺就往那躺。”说着,把拖鞋一脱,较踩在椅子上贪婪地享受着凉爽的空调。 佟欢见的人多了,不过像牛福勇这么率真的人还是少见的。开玩笑地道:“我说牛大老板,我在这里你好歹也注意下形象吧,太不雅观了。” 牛福勇嘿嘿一笑,放下脚穿上拖鞋道:“佟大美女,咱俩见面不是一回两回了,我就是这么个人。再说了,都是自己人,那么拘束干嘛,你们也放松点,想干嘛干嘛,别把她当女人,哈哈……” 0924 牛福勇的到来气氛异常活跃。饭局开始后,佟欢先道:“牛老板,我公司最近资金上有点紧张啊,你这大老板也不打算帮小妹一把?” “缺多少?” “也不多,就千把来万吧。” “千把来万还不多?”牛福勇瞪大眼睛道:“乖乖,你真把我当银行了。” “怎么的?不打算出手相救?”佟欢假装生气地道。 牛福勇没说话,把桌子上一个吃饭的碗倒满白酒道:“你把这碗喝了,一切好说。” “真的?”说着,佟欢端起碗准备喝。 陆一伟见状,急忙拦了下来,道:“都是自己人,没必要这么较真。” “你别管!”佟欢推开陆一伟道:“这是我和牛哥之间的事,你们都别管。”说完,一口气喝了下去。 “好,好!”牛福勇鼓掌道:“一碗一百万怎么样?” “这有什么,倒酒吧。”佟欢豪爽地道。 陆一伟见双方来真的,连忙道:“行了,行了,都干嘛呢。福勇,她一女人家你也好意思灌她,要不这么的,我替她喝,你给钱。” 牛福勇爽朗一笑,道:“你看看,一伟急了,哈哈,我和佟妹妹开玩笑的。成吧,完了你给我个账号,我给你打过去,钱不用你还,就当我投资了,不过,我可是要分红的哦!” “这没问题!”佟欢爽快道:“年底统一分红,不过我要是没钱了,你还得追加投资啊。要不然前面投资了的就白搭了。” “看看你女人,多厉害!”牛福勇对陆一伟道:“怪不得人家能从一个小公司做得如今这么大,没有两把刷子真拦不下瓷器活。得嘞!缺钱你开口就成,这不还有老潘嘛。” 话题转移到潘成军身上,牛福勇端起碗道:“老潘,你也换碗。” 潘成军是南方人,喝不惯北方的清香酒,硬着头皮倒满。 牛福勇突然很认真地道:“我这次让一伟把你请过来,还是想让你经营东成煤矿。事情的经过你也都知道了,就不再提了。煤矿我原本打算送给一伟的,但他不要。不要就不要吧,划到我名下也是一样的。我知道你管理煤矿很拿手,交给你我也放心。喝了这碗酒,咱们可就是一条线上的了,来,干了!” 牛福勇喝完,倒满酒接着道:“我现在手底下有不少企业,你要让我挨个管,即便有分身术也顾不过来。东成煤矿就全权交给你,我不管也不参与,就等着到年底收钱,行不行?” 从牛福勇进来到现在,潘成军一直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虽大大咧咧,却粗中有细。何况陆一伟从前在他面前一直在提,对他有一定了解。道:“既然福勇兄弟这么信任我,我也在你面前打个保证,一定会尽最大努力管理好煤矿。” “成了!”牛福勇最不喜欢耍嘴皮子的人,道:“你是一伟的兄弟,也就是我的兄弟,多余的话不必多说,我心里有底。下面说说报酬吧,具体数额我不知道,但绝对比一伟给你的多,另外还有分红,怎么样?” 潘成军本身就不是冲着钱来的,道:“是兄弟就不谈这些了。” “好!”牛福勇道:“我就喜欢你这样爽快的人。”说完,把奔驰车钥匙丢给潘成军道:“这辆车你开走吧,方便你办业务。堂堂一个大老板没有好座驾怎么能成?” 潘成军要拒绝,谁知牛福勇生气了,道:“和我你客气什么,让你拿着就拿着,你要把煤矿管理好了,还在乎这俩小钱?” 陆一伟在中间撮合道:“老潘,既然福勇给你,你就拿着吧,别推来推去的。” 潘成军没再客气,收下了钥匙。道:“福勇,这几个兄弟是我带过来的,和我一同管理煤矿,你没意见吧?” 牛福勇摆手道:“我已经说了,煤矿怎么管理我不参与,你想用谁就用谁,我给你最大限度的权力。” 几人一拍即合,立下了君子之约。潘成军的加入,为牛福勇的商业版图增加了新的活力。通过日后的情况来看,潘成军为牛福勇立下汗马功劳。 陆一伟中午喝了点酒,想到下午还要去组织部,提前回去休息了一阵。下午三点钟,再次来到市委大院。 见省委组织部长赵春江比较困难,但见市委组织部长王玉伟相对容易。敲门进去后,一股酒味扑鼻而来,只见王玉伟红着脸端坐在那里,正抽烟喝茶。 陆一伟不认识王玉伟,但自我介绍后,对方一下子坐起来,问道:“你就是陆一伟?” 陆一伟很客气地点点头,陪着笑了笑。 王玉伟接过介绍信看了半天,递过去道:“行吧,既然省委组织部同意了,我这里也没什么意见。不过管委会是市委市府的派出机构,你最好让于书记和白市长在上面签个字。” 没想到还要这么复杂,陆一伟有些心情不爽,但没有表现出来,只好接过介绍信退了出去。 其实,上面都盖有省委组织部的章了,而且有相关文件下发到市委市府,完全没必要找人签字。然而,王玉伟喝了酒,也听说过陆一伟的一些事迹,故意使了个绊子。至于为什么,没有为什么。 陆一伟拿着报到证来到市委书记于洪江办公室,不巧的是,去省里开会了,他只好先去市长办公室。 白宗峰屋外站着一圈人等着见他,看得出格外繁忙。无奈,陆一伟只好也站在外面等着。 “你是陆一伟?”旁边的一男子小声地问道。 陆一伟回头笑了下,点点头道:“您是?” 男子伸出手道:“幸会,幸会,久闻大名,我是开发区的杨茂盛,以后就是同事了,多多关照。” 陆一伟觉得这个名字好耳熟,仔细一想道:“您是开发区的杨区长?” 杨茂盛点头微笑。 开发区实则为江东市的郊区,为了适应时代形势,改名为开发区。开发区和高新区在功能上和管辖上有重叠的地方,与其搞好关系对以后大有好处。陆一伟连忙道:“杨区长,陆某初来乍到,以后还得您多多照顾关心啊,改天有时间赏个面子,一起吃顿饭。” “好说,好说!”杨茂盛笑着道:“以后日子长着呢,有的是机会。” 正聊着,白宗峰火急火燎走了出来,等候的人立马站了起来。他似乎没看到似的,大踏步往前走去。秘书提着公文包拿着水杯在后面紧追着,看来是有重要事了。 刚走了几步,白宗峰突然回头,看到陆一伟又折返回来,道:“刚才没看到你,找我有事?” 陆一伟点点头。 白宗峰看了看表,一挥手道:“你跟我进来吧。” 进去后,陆一伟拿出介绍信递给白宗峰,他才知道陆一伟要到高新区的事。 “省里让你到高新区?”白宗峰有些高兴地道:“这是好事啊,好事!”说完,拿出笔在上面签下名字递过去道:“一伟,我今天正好有事,等改天有时间了一定好好和你坐一坐。高新区闲置多年,没有发挥任何作用,这是很大的失误。这两天你先过去熟悉熟悉环境,也考虑下发展思路,下一步,我要重点打造和扶持高新区建设,你要有个思想准备。” 听到白宗峰如是说,陆一伟充满了信心,道:“我不会辜负白市长的期望的。” “嗯,你先好好考虑吧,回头再说。”白宗峰又看了看表道:“不聊了,我还有事,改天再说。”说完,急急忙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从白宗峰办公室出来,陆一伟心情格外舒畅轻松。有了他的支持,今后的工作将要很好开展。出来后,他又来到于洪江办公室,可等到快下班时也不见踪影。 正要离开时,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不一会儿,于洪江的身影闪现。只见他蹙着眉头,脚步极快,还不时地回头训斥身后的人员:“明天早上,务必得给我解决咯,要是解决不了,不要来见我。” 其他人红着脸低着头不停地应承。 看到这一幕,陆一伟心一紧,现在这个当口找他签字不是往枪口上撞嘛。陆一伟摒住呼吸站在一边,静观其变。 于洪江走到陆一伟面前,抬头用锋利的眼神瞟了一眼,停住了脚步,问旁边的人:“这个是不是马头镇的刘志强?” 陆一伟一愣,秘书上前一步在耳边嘀咕了几句,于洪江转过头上下打量着道:“你就是陆一伟?” 陆一伟连忙点头道:“于书记好,我就是陆一伟。” “正好,跟我进来。”说着,阔步进了办公室。 这时,跟在身后的一中年男子笑眯眯地走过来伸手道:“你就是陆一伟同志?” “是的,您是?” “我是赵家林,以后咱俩可就在同一个战壕了。” 陆一伟明白了,原来他就是管委会工委书记赵家林,重重地握了下手道:“赵书记,以后多多关照。” 赵家林瞟了一眼道:“先赶紧进去吧,于书记正生气了。” 0925 进了于洪江办公室,陆一伟还没反映过来,于洪江就劈头盖脸训斥道:“赵家林,你这个管委会书记是不想当了吧,马头镇马头村的事拖了多久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解决,今天居然到省委大院上访示威,章书记好不生气,你现在给我个准话,到底能不能解决?” 赵家林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于书记,不是我不解决,主要是这个村的情况太过复杂,他们提出每亩地8万元的补偿,远远高于市场价。再说了,管委会又没钱,解决起来也没有底气,人家根本不听我的。” “钱呢?钱都去哪了?”于洪江叉着腰道:“今年财政预算给你们拨了2000多万元,都花完了?” 赵家林愁眉苦脸道:“今年不是又征了600多亩土地嘛,加上各单位的开支基本上所剩无几了。” 听到此,于洪江气得发抖,拍着桌子道:“我就纳闷了,你说说你们高新区,一分财政收入没有,就知道成天打报告要钱。高新区到现在快有10年了吧?你们招来了几个项目?一个都没有!照这样下去,高新区有存在的必要吗?干脆让开发区兼并算了。” 赵家林没有说话,坐在那里抽闷烟。 于洪江气得身子发抖,瞪着赵家林看了半天,把目光集中到陆一伟身上。 “陆一伟,你的情况省委赵部长给我打过电话了,明天就正式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把马头村的事情给我摆平咯,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大点声。” “听到了。”陆一伟提高声音回答道。 于洪江还算满意,回头又数落赵家林,道:“赵家林,不要再和我提任何要求,给你们一个星期时间,尽快把此事摆平,如果摆不平,高新区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行了,你们下去吧。” 陆一伟忘记今天是来干嘛了,顺势将介绍信拿出来让其签字。 “这还签什么字,明天直接上班就行了。”说着,一脸不快接过介绍信准备签字。当他看到白宗峰已经在上面签字,火气蹭地窜了上来,丢过去道:“白市长都签了字了,找我签什么字,拿去吧。” 陆一伟被于洪江整的莫名其妙,正要理论,赵家林在背后拉了拉,两人退出了办公室。 出了办公楼,赵家林立马变了副模样,嘻嘻哈哈道:“俗话说,择日不如撞日,咱俩有幸提前见面,今天晚上我就摆宴设酒,为你接风洗尘。正好,你也和大家见个面,先熟悉熟悉。”说着,从腰间的手机套里取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打了起来:“喂,国栋啊,待会你去富华国际酒店订一桌饭,然后把老严和董倩叫上,陆主任来了,咱们一起乐呵乐呵。” 从赵家林的表情看,似乎一点都没受到刚才于洪江批评的影响,照样该干嘛干嘛。冲着院子里一辆暂新的奥迪车一挥手,拉着陆一伟道:“走,坐我的车。” 上车后,赵家林兴冲冲地道:“一伟啊,你来了就好咯,我就相对轻松了。你是不知道高新区这鬼地方,要钱没有,尽帮别人收拾烂摊子擦屁股了。我年纪大了,禁不起折腾了,你一来正好上手,我这工委书记也可以腾出来抓一抓党务了。” 陆一伟脑子里一直想着于洪江说的话,好奇地问道:“赵书记,马头村是怎么回事?” 赵家林一摆手道:“现在下班了,咱不提工作的事,一切等到明天再说。今晚咱们敞开了喝,喝完酒再娱乐一下,放松下心情。”说着,拍了拍陆一伟的手。 陆一伟望着赵家林,对这位新搭档满是好奇。 赵家林表面看只有四十多岁,不过据他了解,此人已是52岁,一点都不显老。只见他身着运动服,脚上穿着运动鞋,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看不到一根白发丝,皮肤紧致光滑,神采飞扬,精神倍爽,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给人感觉十分清爽,至少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 陆一伟感叹,在城里工作和在基层工作就是不一样。同样是五十多岁,黑山县的吴世勋满头白发,脸上已爬满皱纹,精神气质欠佳,一副等着退休的神态,完全没有赵家林活得潇洒自如。 赵家林突然凑过来,小声地道:“一伟啊,你和于书记以前不熟吗?或者说你来之前没侧面了解下江东市的情况吗?” 陆一伟摇摇头道:“我一直在基层工作,那有机会接触省城的领导。另外,我前天突然接到通知,还没来得及了解,都让报到上班了。” “哦,难怪。” 听着赵家林这口气似乎话里有话,陆一伟不解地问道:“赵书记,有问题吗?” 赵家林眼珠子一转,道:“一伟啊,我说句不该说的话,你的那介绍信其实应该先让于书记签字,再让白市长签字,你刚好颠倒了下。这不,惹于书记生气了。” 陆一伟听后,十分震惊。他本来也打算先找于洪江的,可他不在,为了节省时间,只好先去找了白宗峰。先前从石晓曼口中得知两人有矛盾,现在又从赵家林嘴里听出了弦外音,难道真是如此吗? 陆一伟笑着道:“赵书记,我觉得管委会属于政府派出机构,理所应当由白市长直管,就先去找白市长了。” 赵家林摆摆手,表情扭曲道:“错啦!你觉得是如此,可现实中偏偏不是这样的。哦,你不是党员领导干部?是的话自然归市委领导了。再说了,管委会是市委市府的派出机构,可不是市府的派出机构,这个概念你得弄懂咯!” 听着陆一伟的想法如此单纯,赵家林脸上浮现出诡谲的微笑。 看似小事,实则涉及原则和立场问题。也间接地说明,于洪江和白宗峰两人的矛盾极深,要不然也不至于在这种小事做文章。 陆一伟立马装作一副小学生的模样道:“赵书记,我初来乍到,不懂江东市的规矩,以后还得您多多指点和关照啊。” 赵家林见陆一伟态度诚恳,一副得意的样子道:“一伟啊,其实也够难为你的,一来就面临站队问题,不过这种事全国普遍存在,而非独江东市是个例。这书记和市长看似分工明确,职责明朗,一个抓党务,一个抓政务,但实际操作中,就成了东北铁锅炖菜,彼此不分你我。你就拿马头村村民上访一事而言吧,这本来是政府该管的事,但省委章书记不给白市长施压,反而压到了于书记头上,你说他该管不该管呢?” 如此情况陆一伟见多了,并没有表现出吃惊的表情。小心翼翼试探问道:“我听说于书记和白市长搭档十分融洽啊。” 赵家林往后一推,蹙眉摇头道:“一伟啊,你年纪轻轻就到了正处位置,自然有过人本领,应该对政界的这些事比较清楚。一山不容二虎,自古如此,何况是现在呢。有些事等时间长了自然就会明白的。” 陆一伟故意装作无知,进一步试探道:“赵书记,学生愚钝,还望您多点拨一下。”说着,从兜里掏出烟递给赵家林。 赵家林看看是芙蓉王,拿着道:“你平时就抽这个?” 陆一伟尴尬一笑道:“不瞒您,我平时抽红塔山,这也是出门应酬,才抽这的。” “小刘,把烟拿来!” 司机小刘从手套箱里拿出一条中华烟递了过来。赵家林从里面掏出几盒塞给陆一伟道:“你这县委书记怎么当的,县里再穷也不能苦了自己啊。说句不好听的,我的司机小刘都不抽红塔山,来来来,拿着!” 陆一伟连忙推辞道:“赵书记,不用了,我觉得芙蓉王挺好的。” “好什么好啊!”赵家林硬塞给他道:“不是说好抽不好抽的问题,你现在是管委会主任,一言一行就代表着咱管委会的形象,你出去应酬掏出芙蓉王,人家不笑掉大牙,完了我让国栋多给你准备些,足量供应。管委会再没钱,这点钱还是有的。” 陆一伟没有客气,装进了兜里。 赵家林点燃烟后,道:“一伟,这么和你说吧,像别的地方书记和市长是明争暗斗,到了江东市不一样了,俩人是直面针锋相对,把矛盾公开化了。他们俩神仙打架,弄得我们这些小鬼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于洪江,江东市人,以前就是个轴承厂的工人,祖上三代刨也是贫农,他父亲是轴承厂的老职工,退休后子承父业,顶岗上班。按道理说,这样的人干一辈子最多升到车间主任就算烧高香了,也没什么奔头。然而,一个女人改变了他的命运,也就是他的妻子。” “于洪江的老丈人是轴承厂车间主任,不过人家有个好亲戚,在京城做大官。于洪江和女儿结婚后,坐着火箭火速提拔。车间副主任,轴承厂副厂长,轴承厂厂长,西江省新能源公司总经理,然后一下子从国企跳到行政单位,出任江东市经贸委主任。紧接着副市长,常务副市长,市委副书记,一直到今天。可谓是一步未停歇,蹭蹭蹭往上蹿。” “不过,于洪江的老婆长得实在对不起大众。就是如此,他十分怕这个老婆,成为出了名的妻管严。” 0926 0926 赵家林停顿下继续道:“于洪江在家里不得志,自然到了单位要耍威风。可能力一般,水平有限,工作方式也简单粗暴。你也看到了,今天说我们高新区的事,就知道吹胡子瞪眼,拍桌子骂娘,除了这点本事啥都没有,你让底下的人怎么服他?” “再说白宗峰,可能你也有所耳闻,人家是从京城下来的,至于背景有多深厚,不是你我能够探到的。不过有件事可以直接说明,从住建厅副厅长直接出任江东市市长,能够嗅到不同味道了吧?” “白市长的工作作风比较激进,说一不二,果敢干脆,上台后推行的一些新政直接切入影响江东市发展的痛处,是个干大事的人。然而,正因为他激进的做法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才会形成今天这个局面。” “你就好比行政中心一事吧,楼都建好一年多了,早就该搬过去了,可于洪江一直压着愣是不让搬。原因啼笑皆非,实在搞笑。不知什么人说了,如今的行政中心是在以前的乱坟岗上建的,风水不好,他死活不搬。你说这是党员领导干部办的事吗?” “而白市长呢,本着大局出发,坚持要搬,因为此事不知争吵了几回。之所以要搬迁,有两个原因。一来是新办公楼都建好了,不搬也是浪费,不能因为你个人喜好而影响大局吧。二来白市长有意要对谷未区进行旧城改造,既然要改造,行政单位你得带头搬出去吧。所以啊,白市长也着急啊,可着急又有什么用?” “还有一点你应该看清楚。”赵家林一旦打开话匣子有些刹不住车,继续道:“赵省长是从京城下来的,而白市长也是从京城来的,即便两者没有渊源,但都是老乡,赵省长能不支持白市长吗?如此一来,这越往后,戏份越好看,你慢慢看吧。” 听完赵家林的分析,陆一伟对两位领导有了初步印象。按照他的理解,于洪江就是保守派,而白宗峰是改革派。谁能在改革的浪潮中站稳脚跟,目前的形势看还真说不准。不过,他更倾向于改革派白宗峰。与其先前认识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改革是潮流。 另外,陆一伟注意到一个细节,赵家林在谈起两人时,对于洪江是直呼其名,而对白宗峰是尊称白市长,由此可见,白宗峰在赵家林心目中的地位远远高于于洪江。 “到了!”赵家林一句话,打断了陆一伟的思路。 陆一伟远远一望,只见有三个人站在酒店门口四处张望,看到赵家林的车后,脸上堆满微笑,笑盈盈地迎了上来。 陆一伟下车后,赵家林介绍道:“老严,董倩,这位就是新来的陆主任。” “哎呀!”老严瞪大眼睛感叹道:“没想到陆主任这么年轻啊,与我想象的简直不一样啊。” 赵家林指着老严道:“严余晖,管委会副主任,你叫他老严就行了。” “幸会,幸会。”陆一伟客气地道。 严余晖抓着陆一伟的手激动地道:“陆主任,你可算来了啊,我们管委会可就指望着您咯。” “我说老严啊,你这马屁拍得也太恶心了吧,赵书记还在这里了。”一旁的董倩揶揄道。 严余晖憨厚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笑着道:“这不是句客套话嘛,你这也太较真了。” 董倩是位女同志,大方地伸出手道:“陆主任,我叫董倩,和老严一样,也是副主任,很高兴能成为您的部下。” “不敢当,不敢当,各位都是前辈,以后还需要你们多多帮衬呢。”初次见面,陆一伟显得格外谦虚。 “陆主任,还有我呢。”这是一个长相猥琐的男子蹿了上来,笑眯眯地道:“我叫梁国栋,是管委会办公室主任,以后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咱们可就是一家人了。” “对,一家人!”赵家林补充道:“大热天的,在外面傻站着干什么,上楼再说。” 一行人上了楼进了包厢,赵家林往主座一坐,用手扇着风道:“这鬼天气太热了,让服务员把空调开得大一些。”然后拍着旁边的椅子道:“陆主任,你来这边坐,坐那里干什么。” 一行人坐定,饭菜上桌。陆一伟瞟了一眼,各山珍海味,飞禽走兽,什么都有,只有五个人吃饭,足足点了一整桌子。此外,门口还放着一箱茅台,这规格有些高了。刚才赵家林还在于洪江面前哭穷,口口声声说没钱,这吃起饭来一点都不含糊。 倒满酒,赵家林端起杯道:“今天我们设宴为陆主任接风洗尘,热烈欢迎他的到来,成为我们中的一员。相信管委会在陆一伟同志的带领下会再上一个台阶,来来来,咱们大家先敬陆主任一杯。” 共同喝下去后,赵家林单独与陆一伟碰杯。道:“一伟老弟,我虽是书记,但有些事力不从心,年纪大了,就是如此,以后管委会就靠你了。先干了!” 喝完酒后,赵家林继续道:“一伟啊,你也听到了,于书记早就想把我们高新区给解散了,说我们发挥作用不大。不是我们不努力,是大环境不好。现在你来了,你可得挑起担子为我们高新区争口气。要是能在你手里引进几个大项目,你就是高新区的功臣,我赵家林甘愿为你打下手!” “不敢当,不敢当!”陆一伟连忙摆手道:“赵书记,我不过是个主任而已,大方向还得靠您掌舵,我一切听从你安排指挥。” 陆一伟的这句话让赵家林很受用,脸上露出笑容道:“一伟啊,你的事迹我们都知道了,一致认为你是个干大事的料,所以你别和我客气了,咱们之间不存在职务高低。你问问他们,他们还拿我当书记对待吗?个个生龙活虎的,哈哈。” 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严余晖端起了酒杯道:“陆主任,赵书记说得没错,我们是一大家子人,以后就别这么客气了。在别人眼里,我们高新区就是后娘养的,谁都不待见。赵书记去了市里,那家伙,一个扫地的都呼来唤去,更别说我们了。我呢,从高新区成立之初就在这里了,对其情况十分熟悉,你要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来,我敬你一杯。” 严余晖喝完后,董倩上前道:“陆主任,老严说得是大实话,咱们高新区不管是在省领导眼里还是市领导眼里,如同一块鸡肋,丢了可惜,留着没用。我们几个也想改变这一困境,但上级不支持也没办法。真心希望在你手里能彻底改变,让我们也扬眉吐气一回。” 与董倩喝完,梁国栋也上来了。佝偻着身子道:“陆主任,这里面属我级别最低,今天呢,管委会的领导班子就到齐了,我没什么好说的,一切以你们为核心,为大家搞好后勤服务,如有不足之处,还望您多多批评指正。” 一圈下来,陆一伟没吃一口菜,有点发懵。赶紧喘了口气压压惊。 赵家林对梁国栋道:“国栋啊,明天你去库房把那辆奥迪车开出来去检修一下,另外,把原先的小会议室重新拾掇一下,腾出来给陆主任办公用。” “好咧,我这就安排人去落实。”说着,梁国栋起身打电话去了。 赵家林回头问道:“一伟,是管委会给你派司机,还是你自己带过来?” 陆一伟笑了笑道:“我一远房亲戚一直跟着我。” “哦,那就好。”赵家林又道:“需要不需要安排食宿?” “他是外地的,在江东市没有家。” “国栋,国栋!”赵家林把梁国栋喊了回来道:“你顺便去把我们的酒店腾出两大间来,一间给陆主任用,一间给他司机用。” “好咧!” 不管怎么说,陆一伟得到管委会的热情招待,心里暖意融融。特别是赵家林,热情得都有些让他招架不住。不知是主动示好,还是另有想法? 陆一伟不再是当年单纯的陆一伟,对每件事都格外小心谨慎。他不会被表象蒙蔽双眼,而是客观冷静对待旁人的一举一动。赵家林的过度热情到底是好是坏,他一时间难以辨别,但愿以后能和睦相处。 吃过饭后,一行人又来到ktv唱歌,一直唱到凌晨都没有散的意思。董倩是女同志,知道他们这些男人想干嘛,提早离开。 董倩走后,一行人立马活跃起来。在梁国栋安排下,又去了洗浴中心按摩。 梁国栋见陆一伟有些放不开,宽慰道:“陆主任,我们经常来这里消费,安排得很,你放开胆子尽情地享受吧。这里的服务员可是个顶个的大美女,功夫也一流哦。” 果不其然,按摩的服务员打扮得花枝招展,都是美人胚子。陆一伟有些迷失自我,沉浸在美女柔软的手中。 突然间,他一下子清醒了。匆忙起身穿好衣服。梁国栋见此,慌慌张张跑前道:“陆主任,您这是?” 陆一伟解释道:“我得回家了,家里还有点事。” “这都一点多了,能有什么事。”梁国栋道:“你别走啊,待会还有绝活呢,那滋味,啧啧,保准你飞上天。” 陆一伟淡然一笑,匆忙离去。 梁国栋望着陆一伟的背影,嗤嗤发笑。 0927 0927 “赵书记,陆一伟走了。”梁国栋进来汇报道。 赵家林闭着眼睛躺在那里,浑身酥软,对着服务员道:“往上按,对对对,就是这里。你别总用手啊,贴上来!” 享受着美女在身上游走,赵家林睁开眼睛道:“走了?你怎么不把他留下呢?” “留了,没留住!”梁国栋道:“这小子好像蛮有主见的,甭管我怎么说都不肯留下。” “哦。”赵家林伸手点上一支烟道:“走了就走了吧,哎呦,别挠痒痒啊。行了,你先出去吧,待会在进来。” 服务员走出去后,梁国栋立马拿着浴巾披在赵家林身上,道:“赵书记,你说市里面怎么想的,把你管委会主任的位置剥夺咯,派下这么个小屁孩和你搭班子,这不开玩笑嘛!” 赵家林抽了口烟道:“国栋啊,让陆一伟来管委会不是市里的主意,是省里的主意,既然这么安排,就坚决服从吧。” 梁国栋不同意赵家林的看法,道:“即便是省里的主意,人是往江东市安排的,能不征求市里的意见?我看于洪江是故意的,恨不得把你给挤出去。” “哼!”赵家林冷笑道:“他于洪江算什么东西,把老子搁在管委会快八年了,要把我逼急了,非要和他争个鱼死网破不可!” “赵书记,您消消气,何必和他一般见识呢!”梁国栋摸着赵家林的后背道:“赵书记,对于陆一伟的安排我真有些看不懂,您能不能指点指点?” 赵家林原先是高新区管委会的工委书记兼主任,一直如此,突然间把他主任的位子给剥离开,让给了陆一伟。市里的这一做法他有些看不懂,不过这手段倒像是于洪江的风格,往自己身边安插个钉子,好让自己不得安宁。 赵家林道:“陆一伟原先不过是西州市一个贫困县的县委书记,因为抗击**有功,还成功举办了一次现场会而得到提拔重用。也因为此,惹祸上身,差点栽了跟头。我对此人的背景详细了解过,此人别看年纪轻轻,确实有两把刷子。” “陆一伟靠着平康市常务副市长张志远起家,后有跟随郭金柱,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娶了范荣奎的女儿,为他的征途增添了一翼。此外,这小子还经营着煤矿,赚了不少钱,可谓是官运亨通,财运旺盛啊。你说,他才三十出头,人家的步子不知比我们迈了多少,不简单哪!” “另外,他因为郭金柱一事受牵连,得罪了章书记,谁都以为他的仕途就此终结,然而这小子不知从哪来的关系,一下子又原地满血复活,真是神了。” “至于为什么把他安排到管委会,我觉得有两点可能。第一点,就是你说的,于洪江故意恶心我,让这个毛头小子和我对着干,借此扳倒我。第二点,很有可能白市长说了话。要知道,白市长自从上台后就打算扶持高新区,而他和郭金柱的关系又不一般,安排陆一伟过来正是为下一步铺路。” 听完赵家林的分析,梁国栋恍然大悟,点头道:“赵书记,那我们以后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赵家林道:“坚决服从市委市府的决定,难道你还要翻了天不成?” 梁国栋摇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既然陆一伟来了,那咱就给他上点佐料,试探下他的底细,看看他的能耐。” “这不正好嘛,马头村村民又上访了,这事就交给他解决吧。赵家林轻蔑一笑道。 梁国栋颇为惊讶地道:“赵书记,村民上访的事是咱们一手策划的,这要是交给陆一伟,万一他真给解决了怎么办?” “他能解决个蛋!”赵家林狠狠把烟掐灭道:“回头你告诉强子,最近不要停歇,尽快再组织一次上访事件,能伤了人最好,死个人更好了。我倒要看看,他陆一伟有何能耐解决了这档子事。” 听完赵家林的主意,梁国栋竖起了大拇指,道:“赵书记,还是您的主意好,这要是闹腾起来,那可就真热闹了。” 赵家林狡黠一笑道:“我在管委会八年都摆不平的事,你觉得他能解决得了吗?这不,于洪江今个儿下死命令了,务必得把此事给摆平咯,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哈哈……高,实在是高!”梁国栋忍不住夸奖道。 赵家林脸色一变道:“不过呢,咱还得提防着点这小子,特别是那个老严,这个老东西早就不老实了,一旦发现他俩联盟,你要及时告诉我,先把他给灭了再说!” 梁国栋隐隐担心道:“赵书记,我觉得还是早点把老严调走吧,这老家伙知道的东西太多了,我怕他在背后瞎嘀咕,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急什么!”赵家林道:“咱手里还攥着他的把柄了,量他也不敢先跳出来。先稳着,静观其变。” “好咧!” 谈完正事,赵家林浑身难受,道:“哪个小茉莉啥时候能来啊?” “快了,快了,马上就到。” “快点的……” 陆一伟回到家中,范春芳已经睡着了。他小心翼翼进了卧室,盖上被子刚躺下,范春芳开口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哎呦!吓死我了!”陆一伟翻了个身道:“你怎么还没睡啊?” 范春芳搂着陆一伟,用身子紧紧贴着道:“我这不是等你回来了嘛。”说罢,如一条美女蛇紧紧缠着陆一伟。 瞬间,陆一伟被柔软物体侵蚀内心,一翻身压在身上,翻江倒海……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早早起床,吃过早饭马不停蹄赶往管委会。 按照正常程序,从组织部门报到后,由相关领导下来宣读上级任命文件,但昨天于洪江直接让他上前线,一些手续该简练就简练吧。 来到管委会,都已经八点半了,居然上班的人寥寥无几。陆一伟进了办公室,一个中年妇女正坐在电脑火热地聊天,键盘噼里啪啦作响,就像打麻将似的。面部表情眉飞色舞,时而捂嘴偷笑,时而仰头大笑,完全没发觉有人进来了。 “同志,同志。”陆一伟连叫了两声,那中年妇女居然都没听到。他走过去敲了敲办公桌,妇女触电般站了起来,像丢了魂似的捂着胸口平复,那眼神,恨不得把陆一伟给吃咯。 “我的妈呀,吓死我啊。”妇女惊魂未定,脸色一变道:“大早上的,干嘛啊?有事啊?有事待会再来,领导都不在。”说罢,坐下来继续聊天。 陆一伟想要说什么,还是忍住了。往沙发上一坐,抽着烟等其他人。 那妇女以为陆一伟已经走了,聊得那个火热啊,手舞足蹈,笑声不断。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梁国栋进来了,看到陆一伟坐在那里,连忙道:“陆主任,你啥时候来的?怎么坐这里啊?” 妇女见梁国栋来了,匆忙关掉qq,回头疑惑地望着陆一伟。 陆一伟站起来道:“我的办公室在哪?” “楼上,我现在就带你去。”说完,梁国栋回头道:“素丽,去把原来昨天打扫出来的房间打开。” 妇女瞪大眼睛望着陆一伟,结结巴巴道:“您就是陆主任啊?” 陆一伟冷冷一笑道:“你看着我不像吗?” “不不不!”妇女一下子慌了,连忙致歉道:“陆主任,我刚才不知道是您……” 陆一伟没有理会,径直上了楼。 办公室有三间,两间办公,一间休息室,还算宽大。陆一伟进去坐下后,梁国栋为其泡好茶,笑着道:“陆主任,咱这地方距离市里远,上下班不方便,所以大家上班迟了点。以后您也来晚点,这地方没人查,谁都不愿意来。” 陆一伟道:“这事赵书记知道吗?” “知道啊,就是赵书记如此安排的,多么人性化的管理,呵呵。”梁国栋笑着道。 “哦。”陆一伟没有往下问,从兜里掏出介绍信递给梁国栋道:“待会你去组织部给我办理相关手续吧。” 梁国栋一愣,接过介绍信道:“陆主任,我去办似乎不合适吧?”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是办公室主任,协调的事情就由你来做。” “那……好吧。” 梁国栋出去的时候,陆一伟又问道:“赵书记多会能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梁国栋道:“也有可能就不过来了,说不准。” “上午不是要处理马头村的事情吗?” “这……我不太清楚。” “行了,你先去吧。” 陆一伟坐在办公室,对高新区的情况一概不知,不知该从何下手,翻看了下桌子上的资料,又心神不宁地丢下。 “陆主任,您来了啊。”这时,管委会副主任严余晖探头进来,笑眯眯地打招呼。 “是老严啊,快进来。”陆一伟起身道:“我正好找你请教点事。” 严余晖端着茶杯进来坐下道:“陆主任客气了,有事您直接问吧。” 0928 0928 陆一伟翻了翻抽屉,发现里面放着两条中华烟,他没有客气,拆开丢给严余晖两包,一下子拉近彼此距离,聊了起来。 严余晖介绍,高新区成立于94年,是经省委省府决定成立的,原本以省委省府的派出机构升高格次,没想到上面批不下来,只好委托江东市委市府来搞这个项目。 为什么要成立高新区?这是紧跟国家步伐,是形势所逼,趋势所在。尽管我省不具备成立高新区,难道就不搞了?别人有的咱照样有,于是成立高新区的议程就提了上来。 成立高新区时,引发很大争议,矛盾集中点就是圈地。圈哪里的地?圈多大地?一时间难以定夺。后来,市委市府经过长达一个多月的讨论,决定从齐扬区和开发区各划出50公里以及五河县的30公里土地,加起来一共130公里交由高新区。谁家乐意?谁家都不乐意。但这是政治任务,硬是顶着各种压力敲定下来。 然而,从高新区管委会成立之日起,就开始与辖区范围内村民因为征地一事闹得不可开交,一直持续到现在。都快十年了,历史遗留问题都没得到解决。 陆一伟好奇地问道:“难道高新区成立后就没有企业入驻吗?” “怎么没有?”严余晖道:“最顶峰时这里有20多家企业,后来陆陆续续都搬走了。” “都搬哪去了?” 严余晖叹了口气道:“都搬到齐扬区了。” “为什么?” “唉!”严余晖道:“一言难尽啊。其实吧,高新区的作用就是为企业服务,但市里这两年又重点开发齐扬区。是开发出来了,但没有企业进来,这就难办了。后来,于书记一拍板,在齐扬区又成立了个江东商圈孵化园,随即将高新区的企业都迁了过去。其实,内容和性质和高新区是一样的。” 想起于洪江昨天扬言要拆并高新区一事,再结合严余晖一说,陆一伟似乎能明白高新区的处境。正如他所说,后娘养的,没人疼没人爱。 陆一伟又想起赵家林的话,问道:“既然没企业入驻,为什么今年还要征收土地呢?” “这……”陆一伟的话触及到雷区,严余晖闪烁其词,吞吞吐吐道:“也是为了高新区好嘛,要不征收土地咱们就彻底歇菜了。说得更直白一些,咱们那个百姓的纳税钱不干事,迟早要被齐扬区给吞咯。这么做,也是为城市建设做贡献嘛,现在征了为以后城市发展空间做打算。” “哦。”陆一伟继续追问下去,转移话题道:“那你说说马头村又是怎么回事呢?” “唉!一言难尽啊。”严余晖一直唉声叹气,看得出,他肚子里压着很多话说不出来。道:“马头村的问题是历史遗留问题,要追溯到高新区成立之初了。该村原属于齐扬区,后划到高新区后,基本上把所有良田都给征了。按照当年的行情,每亩地补偿9000元,不少了,基本上家家都能拿到十几万。但这笔钱只给了一部分,剩下的钱就一直拖到现在。” “为什么会这样?是管委会没钱吗?” 严余晖摇摇头道:“有些事我也不清楚,还需要陆主任亲自去调查。” “哦。”陆一伟又听出了弦外音,道:“那管委会现在缺马头村多少钱?” “加起来一共有200多万元吧。” “这也不多啊,给了就是了。”陆一伟有些不可思议道。 “我们倒想给,可人家不要啊。” “啊?这又是怎么回事?” 严余晖道:“陆主任,您也知道,这城里的房价是逐年上涨,现在都市中心的房价都飙到8000多元了,这郊区的房价都要4000多元,土地当然一年一个价了。马头村的村民不傻,他们要求以现在的土地价格补偿,管委会当然不同意了。几次协调不成,这不,昨天又闹到省委去了。” 听到此,陆一伟大致明白了。如此说,这还真是个棘手难题。刚刚上任就要直面矛盾纠纷,他这个管委会主任不好当啊。 陆一伟问道:“你和董倩谁分管综治?” “董倩。” 陆一伟难以置信,怎么能让一个女同志分管综治呢。 “行了。”陆一伟道:“老严,麻烦你通知财政、信访以及马头镇部门的负责人现在到我办公室。” “好咧,我这就去通知。” 严余晖出去后,陆一伟仔细思考着如何解决这一矛盾。如果说按照现在的地价补偿,一下子增加到600多万元,确实是一笔不小数目。如果按从前的地价补偿,显然老百姓又不答应。该如何想一个折中的办法呢? 正想着,一个中年微胖男子笑呵呵地敲门进来。 “哎呀,陆主任,不知道您今天要来,要不然一早就过来拜访您了。”男子双手递上烟,用蚕蛹的手指捧着打火机点燃。 “你是?” “哦,忘了自我介绍了。”男子道:“我叫吕黔,是高新区财政局局长。” “哦,是老吕啊,坐吧。” 吕黔看着比自己年轻两轮的陆一伟,心里不是滋味。两人寒暄了几句,陆一伟直截了当道:“老吕,你把从高新区成立以来的财政收入和支出拿过来,特别是征地补偿资金,我要看。” “哦,这个啊。”吕黔额头冒出了冷汗。 “怎么,有问题吗?”陆一伟从吕黔眼神里捕捉到丝许不安。 “没问题,没问题,我马上回去安排。” 陆一伟没有理会,道:“要尽快,最好今天上午就拿过来。” “今天上午……可能……明天行不行?”吕黔讲起了条件,道:“陆主任,您也知道,一下子要拿出九年的东西,需要一定时间。” 陆一伟没给他面子道:“最迟下午。” “那……好吧。” “行了,你先回去准备吧,改天我请你吃饭。” “怎么能让您请呢,改天我请。” “好咧,你先去忙吧。” 吕黔从陆一伟办公室出来后,掏出纸巾擦了擦汗,四周看了看走到赵家林门口敲了敲门,等了半天没反应后,悄悄地绕下了楼。 到了车上,气喘吁吁地打给赵家林。 赵家林此刻还在酒店睡觉,听到手机响,不耐烦地推开身边的女子,起身走到客厅,看到是吕黔的,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接起来“嗯”了一声。 “赵书记,您在哪,我现在想见你一面,有急事找您商量。”吕黔上气不接下气道。 赵家林用手捋了捋头发,一脸不快道:“我在市里开会呢,有什么事你电话里说吧。” 吕黔急切地道:“赵书记,这事电话里说不清楚,需要面谈。” 赵家林看了看表,厌恶地道:“半个小时后你到富华酒店找我吧。”说完,挂断电话撂到沙发上,起身进了卧室,搂着大美女再次证明自己是不老松。 “陆主任,不好意思啊,我来晚了。”信访局局长田川行进门就拱手作揖赔不是。 陆一伟微微一笑,道:“是田局长吧,坐吧。” 田川行欠了欠身子,坐到沙发上嘿嘿笑着道:“陆主任,早就听说要调来一位主任,没想到您今天就到了,而且还这么年轻,前途无量啊。” 这些话陆一伟耳朵都起茧了,无非是想说自己年轻,其实他们脑子里指不定怎么想呢。但他要证明,自己是靠着真本事走到今天的。 陆一伟道:“老田啊,信访局今年的案子有多少?” 一提此事,田川行摆出了一副苦瓜脸,叫苦连天道:“陆主任,不瞒您说,今年的案子特别多,这还不到九月,就有三十多起案件了,而且个个都是棘手难题。我们信访局人手不够,处理起来也力不从心啊。” 陆一伟摆摆手道:“这些事先放一边,我们随后再说。这三十多起案件里,你给分分类,都有些什么?” 田川行道:“至少有一多半都是征收土地补偿纠纷。” “哦,那往年呢,类似的案件多不多?” “多,这两年是呈递增趋势,各个历史遗留问题都暴露出来了。” “好!”陆一伟道:“你把最近几年的信访案件逐门分类梳理一下,完了一并报过来,我要看。” “好好好,我马上就回去办。” “行,你先去吧。” 田川行从陆一伟办公室走出来,和吕黔一样,去了赵家林办公室,没见到人又打去电话。 赵家林正找到感觉向珠穆朗玛峰冲刺,一个电话响的,一下子从半山腰掉到山底,火气蹭蹭上蹿。好不容易不响了,试图再展雄风时,手机又响了起来,彻底歇菜了。起身下床也不管对方是谁,接通就训斥道:“有完没完啊,不知道我正忙得吗?” “老赵,怎么这么大火气啊。” 赵家林听对方声音耳熟,拿下来一看,居然是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邱远航。顿时大汗淋漓,连忙赔不是道:“邱省长,我不知道是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我一般见识。” “别贫了,晚上我有重要客人,你给安排一下。”邱远航道。 “好好好,什么规格?” “和从前一样。” “行,我马上就安排。” 挂掉电话,赵家林一头虚汗直流。坐在沙发上缓了好大劲,拿起电话打给梁国栋:“今晚邱省长有客人,去东苑俱乐部定几桌饭!” 0929 接完邱远航的电话,赵家林坐在沙发上缓气,电话又响了。看到是田川行的,接起来道:“有事?” 田川行没有吕黔沉得住气,匆忙道:“赵书记,确实有点事。新来的陆主任要我把最近几年的信访案件报给他,您看这……” 听到此,赵家林还以为多大事呢,道:“他要要,你报给他不就完了嘛,这点屁事还值当请示?” 田川行道:“赵书记,像火沟村的案件也报给他?” “哦。”赵家林犹豫片刻道:“你把这个村子的案件抽出来,先压着,重点把菜家园、务胜村的案件交给他去处理吧。” “哦,我明白了。”田川行领会精神道:“那马头村的案子呢?” 赵家林思前想后道:“报给他吧,不过把涉及敏感的问题你要抽出来,不能让他知道。” “好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刚挂断电话,吕黔又打了进来。赵家林愤愤骂道:“一刻都不让老子清静!” 赵家林穿好衣服,将女子送走,慢悠悠地泡好茶,坐在沙发上抽烟看电视。吕黔把握得节奏很好,在酒店门口等了二十多分钟才上去。 “有什么事慌慌张张的,非要现在见我?”赵家林恼怒地瞥了一眼。 吕黔直奔主题道:“赵书记,我有紧急的事向您汇报。今天早上新来的陆主任把我叫过去,要我把高新区成立以来的财政收支报给他,我这不是吃不准主意,才过来请示您嘛。” “财政收支?他要这些干什么?”赵家林疑惑地道。 “我也不知道啊,这一来就查账,这小子是不是察觉到什么?或者说他是上级专门派下来调查的?”吕黔分析道。 赵家林凝神自忖,过了一会儿道:“不可能,陆一伟这小子的底细我非常清楚,一个带罪之人来到高新区,其实就是变相贬职,再者,他才来第一天,怎么可能察觉到什么,不可能!” “那怎么办?”吕黔有些紧张焦虑。 赵家林想了一会儿道:“你那边不是准备了两份账吗?把另一份给他。” 吕黔一副苦瓜脸道:“赵书记,那份账目我还没做完,现在拿出来漏洞百出,适得其反啊。” 赵家林生气地道:“我早就让你做账,怎么到现在都没做完?有那么困难吗?我不管,今天你务必得做完。” “好吧……”吕黔道:“那陆主任那边怎么应付?” “他什么时候要?” “今天下午。” “明天给他。” “这……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的,你就按我说得做。”赵家林本来对陆一伟印象还不错,一来就查自己的账,心生厌恶。 “好吧。” 赵家林又叮嘱道:“你就把最近五年的账给他,至于前面的,就说需要一段时间整理。” “好。” 吕黔走后,赵家林坐在沙发上深思。陆一伟这小子到底打的什么算盘,难道正如吕黔所说是上级派下来调查自己的?如果真是如此,那就麻烦了。不行,绝不能让他得逞! 想着,起身快步下楼往管委会赶去。 “陆主任,我是马头镇党委书记兼镇长刘志强。” “哦,坐吧。”陆一伟道:“志强,今天找你来是想了解下马头村的事,说说吧。” 刘志强坐下来道:“陆主任,马头村的事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最关键的还是钱的问题。只要钱到位了,一切矛盾就都解决了。” 陆一伟笑着道:“志强啊,照你这么说事情很简单咯,那为什么此事还拖到现在?” 刘志强一脸无奈道:“这不是管委会没钱嘛。” “按照你的意思,我把钱给你就能解决咯?”陆一伟反问。 刘志强立马兴奋起来,点头道:“陆主任,您放心,只要钱到位,我保证给您立马摆平,村民们再也不会闹事。” “行吧,钱的问题好说,我来想办法。”陆一伟道:“不过,向上级要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总要有个时间吧,所以,你回去以后和村民们说清楚,管委会肯定会解决,但这段时间不能再闹事,如果再到省委闹事,这事我就移交上级部门了。” “行,行,我回去以后就和他们说。”刘志强看着陆一伟信心十足的样子,应该是带着钱来的,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有底气。真要是能解决了,他这个父母官头上也轻松了许多。 “行了,你先回去吧。随后我过去看看。” 刘志强临走时,道:“陆主任,星期三镇上一楼盘封顶,我们打算举行个仪式,到时候您一定要来啊。” “嗯。”陆一伟点点头道:“好的。” 送走一拨人后,陆一伟靠在椅子上静思。经过他的一番了解,高新区积压下来的矛盾问题不少,如要一一解决估计够呛,最关键的还是没钱。钱到哪里去了呢? 另外,仅靠上级拨款的那点钱怎么够?最核心的问题是把征收回来的土地尽快盘活,让企业入驻,有了生钱的工具,何愁解决不了诸多矛盾呢? 让他难以置信的是,偌大的一个高新区竟然连一个企业都没有,说出去真是笑话。怪不得上级领导不重视,自己不给自己装点门面,靠别人输血过日子,迟早会倒闭。让他纳闷的是,管委会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 对于一个城市来说什么最重要?土地!只要手里攥着土地,就可以闷声发大财。然而,高新区手里拿着130平方公里的土地,却如同叫花子一般到处乞讨,实在有些可悲可叹。 正想着,赵家林出现在门口。 陆一伟迅速起身道:“赵书记,您来了啊。” 赵家林进来坐下后,笑盈盈地道:“刚去市里开了个会,怎么样,对办公环境还满意吗?” “挺好的,够用就行。” “嗯。”赵家林道:“咱们管委会手里没钱,但不能亏了自己。后勤工作我都安排国栋了,衣食住行娱咱样样跟得上,不比其他单位差。这两天你先熟悉下环境,下午了我们召开个全区干部大会,让大家认识认识你。” “好的。” 赵家林起身走到门外喊了一声,不一会儿一个年轻小伙子快步跑了进来,道:“赵书记,您找我?” 赵家林笑着对陆,就让小杜为你服务吧,新考进来的公务员,你看满意不?” 陆一伟上下打量了一番道:“这没什么不满意的,挺好。” “小杜,那你以后就跟着陆主任了。”赵家林道:“记住,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机灵点,敏捷点,别让陆主任挑你毛病。” “请赵书记陆主任放心,我一定会尽职尽责。”小杜青涩地点头道。 “行了,你先去吧,待会你再过来。” 打发小杜走后,赵家林又道:“一伟啊,正好,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下。你也看到了,管委会空拿着这么多地没有任何创收,企业不愿来,土地一直荒置,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所以,必须盘活土地,创造收益。” “正好呢,有个叫佳兴房地产公司看准了我们一块地,出价不低,你意向如何呢?” 陆一伟虽对土地方面了解不多,但最起码的常识还得懂的。道:“赵书记,我们高新区的土地应该是工业建设用地吧,用作商业开发是不是不妥呢?” “土地嘛,在那里放着也是放着,不用白不用。”赵家林道:“这个企业也说了,只要我们把土地划给他,土地变性问题他来跑关系解决。如此一来,我们省了好多事,也能赚点钱,补贴下财政开支。” 国家在土地问题上,向来执行最严厉的政策法规,决不允许私自占用开发。即便如此,一些地方政府铤而走险,违法违规出让土地,大搞“土地财政”,熟视无睹,谋取私利。特别是城市周边的土地,是近年来开发商眼中的香饽饽。他们往往能够获取一个地区城市发展格局的机密信息,提早下手收储土地,以便将来翻着跟头赚钱。 陆一伟想了想道:“只要政策允许,我这边是没有意见的。” “政策当然允许了!”赵家林道:“一伟,我和你说个秘密吧。省委章书记就省城发展定位上提出了‘内陆码头’的概念。什么是‘内陆码头’?说白了就是要搞物流业。章书记想把江东市建设成为西江省乃至西北地区的物流商贸集散基地,这是非要重要的信号啊。” “你想啊,物流不可能进入市区,肯定会在周边选块地开发。如今,齐扬区的土地贵如油,寸金寸地,肯定不可能搞物流。而开发区呢,距离火车站及高速路口较远,先天条件不足。反观高新区,交通便利,四通八达,地盘又大,所以,我觉得省里会把物流基地落户到我们高新区。即便落不到,我们也应该尽最大的努力争取。” 陆一伟听完,觉得这个思路不错,但在定位上似乎与高新区没什么关联啊。道:“赵书记,这个设想不错,但物流基地一般都是紧靠工厂,但我们高新区目前还没有企业,是不是……” “这就是你我要努力的方向了。”赵家林道:“物流基地的事不用你操心,我来向上级争取。而你要做的,就是招商引资,明白吗?” 0930 赵家林的话有些跳脱,让陆一伟摸不着头脑。刚才还说有房地产公司开发楼盘,现在又谈到物流基地。不过仔细一想,赵家林下了一盘很大的棋,正如他所说,要靠土地创造收益。 陆一伟对其还不熟悉,笑了笑道:“一切以高新区着想,既然赵书记有发展思路,我照着执行就行了。” 听到这句话,赵家林满意地点点头道:“行了,今天中午财政局的吕黔请客,晚上信访局的田川行请客,你刚来,大家都想尽快与你搞好关系,这两天够你忙活的了,哈哈。” 陆一伟无奈地摊了摊手道:“赵书记,我这酒量可不行啊。” “年纪轻轻的,难道你的酒量还不如我?”赵家林道:“行了,行了,到时候再说。走,我下去陪你看看你的座驾。”说着,拉着陆一伟到了楼下。 一辆崭新的奥迪车停在院内,赵家林饶有兴趣地介绍道:“去年,管委会采购了两辆奥迪车,这一辆就是为你准备的,来,看看行不?” 陆一伟很是纳闷,一个堂堂工委书记居然在这些小细节亲自过问,难道是主动与自己讨好关系?按照相关要求,省部级以上才能配备奥迪车,是不是超标了呢? 陆一伟上去坐了坐,下来道:“挺好,挺舒服的。” “那就好。”赵家林道:“咱们是管委会,要经常和企业打交道,你开一破桑塔纳,人家看都不看一眼。适当地装点门面是必要的,你喜欢就行。” 中午,财政局局长吕黔把陆一伟灌了七荤八素。到了晚上,又是一通酒。酒后的项目与昨晚一样,唱歌按摩打麻将。而且在接下来的几天,天天如此。陆一伟想拒绝,但初来乍到,有必要与各部门搞好关系。 各单位轮流上阵请陆一伟吃饭,这是赵家林授意的,他的目的就要麻痹对方。意在告诉他,来了管委会享受美好即可,其余的不要多管闲事。 陆一伟虽每天喝的酩酊大醉,但工作上的事没有停歇。经过一段时间,基本上把高新区的情况掌握了。财政局把近年来的财政收支呈到面前,他逐项认真分析,收支平衡,没看出什么大的问题。 然而,一笔巨额开支引起了他的注意。2002年,收储菜家园土地200余亩,支出补偿款2000余万元。如此算下来,一亩地均下来就高达10万元。这是什么样的土地,如此高昂的价格,快赶上黄金价格了。 另外,管委会近年来的开支也特别巨大。去年,光招待费就高达1000多万元,还不算其他部门的。管委会上上下下30余人,均摊到个人身上,每人30多万元。好家伙!这也太奢侈了吧。口口声声说没钱,这钱都是从哪来的,又花到什么地方去了? 在质问财政局长吕黔时,他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道:“征地补偿款是由城投公司拨出的,而管委会的开支是由办公室掌控,我最多看到领导签字后拨款,除此之外一概不知。” 所谓城投公司,是高新区下设的城市建设投资开发有限公司,其主要职责是进行资本运作,代由政府进行项目投资开发,属企业性质,基本上每个城市都有。涉及到钱和项目,权力自然大的惊人。 城投公司经理郭小鹏在前两天吃饭时见过面,长相较挫,却浑身上下是名牌,尤其是戴着那块金表,格外扎眼。陆一伟与其碰杯的时候留意了一眼,江诗丹顿的,价格可想而知。 另外,他的座驾也不含糊,一辆路虎还有一辆宝马轮换着开。因为他是“红顶商人”,自然可以规避一些问题。 陆一伟在管委会这些天,给他的感觉是,这里的人个个出手阔绰,个个不说实话刻意隐瞒实情。此外,又像个巨大的漩涡,让人无法触底深究。 这两天,他有些迷茫困惑。因为每一起事背后都牵连着复杂的背景,这地方水太深了。一旦揭开锅盖,将是一锅贪婪的蠕虫,不断地侵吞着国有资产和群众利益。这个锅他敢不敢揭?一时间陷入困境。以他一个人的力量与一大群人对抗,简直是以卵击石,实在太恐怖了。 晚上回家的路上,陆一伟发现身后一直有一辆车尾随着自己的车,一直跟到小区门口,让他大为震惊。这是在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 等他停下车后,发现那辆车停在路边,陆一伟假装没看见,径直往家里走去。 走到半路上,突然有个戴墨镜的男子一下子闪现在面前,往自己手里塞了一封信,极速飞奔逃离。等他转身时,男子已经跑出小区门口,上了那辆黑车,消失在夜色中。 陆一伟看了看手中的信,察看四周装进口袋里上了楼。 吃饭时,陆一伟还惦记着那封信,是举报信还是威胁信,不得而知。 “一伟,小雨马上要开学了,你不是要把她和张书记女儿一同要送到维多利亚国际学校吗?怎么样,联系好了吗?”范春芳问道。 这事陆一伟交给李二毛一手操办的,他没有过问。道:“二毛说进去读书要查看家长的固定收入和存款金额,存款金额要高于学费的3倍,咱们这边好说,张书记那边可能有点问题,一会吃过饭我给他打个电话,如果不行,咱们以张书记的名义开个户吧。” “这没问题。”范春芳爽快地道:“小楚这段时间在爸妈家过得还算舒心。你妹妹带着小楚和小雨还去了趟青岛,前天刚回来。” “哦。开心就好。” 范春芳又道:“今天我和陆玲通电话时,她说她也打算搬到江东市来。另外,钟鸣以个人名义注册了一家地产公司,打算与他舅舅联手进军江东市搞地产开发。” “哦。”陆一伟若有所思道:“钟鸣找你了?” “没。”范春芳道:“他就问了下周边地区的土地使用情况。” 范春芳从省国土厅矿产资源处调到了土地交易市场,还当了个芝麻小官,虽手中无权,但职位敏感。陆一伟叮嘱道:“提供信息可以,但要是违规操作,一早就否决了。” “没有,钟鸣就是问问而已。”范春芳觉得陆一伟过于谨慎,道:“钟鸣是你亲妹夫,人家这些年也没找你办过事,倒是因为我父亲的事麻烦了人家,适当该照顾还得照顾。对了,你们高新区地皮多,要不划出一块来,卖给钟鸣得了。” “不行!”陆一伟摆手决绝道:“春芳,你知道官场最忌讳什么,就是亲情和党纪国法糅合到一起。钟鸣想要开发,可以到其他区,唯独不能到高新区,即便和我没任何关系,也应该避嫌,回头我给他打电话。” “别打!”范春芳道:“人家不过问了句,你就像惊弓之鸟一般。好了好了,回头我和他说吧。” 有些话陆一伟不能在范春芳面前说,高新区这趟浑水一旦陷进去,如同走进一片一望无际的沼泽地,进去容易,想要退出来可非易事。 “对了,张书记和他妻子真的离婚了吗?” “嗯,离了。” “唉!”范春芳叹气道:“这下可苦了小楚了,跟着他俩人一天好日子都没过。张书记还年轻,完了你给踅摸一个,总不能一直单着吧。” “这事你不用管了。”陆一伟道:“张书记刚从一段不幸的婚姻中走出来你就给他重新找,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外面寻花问柳了。” “哦,也是。行了,赶紧吃饭吧。” 吃过饭,范春芳提议出去散散步,陆一伟心里惦记着信的事,以疲惫为由拒绝了。等范春芳出去后,他回到书房关上门,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信。 果不其然,是封举报信,让他惊愕的是,举报对象居然是工委书记赵家林。 信中提到,赵家林自担任管委会主任以来,贪污腐化,滥用职权。先后利用征收土地贪污累计金额高达5000余万元。同时,他安排小舅子郭小鹏进入高新区城头公司成为他敛财洗钱工具,将菜家园300多亩土地地价出售给某开发商,用于商业开发……此外,生活糜烂奢侈。其旗下至少有十几处房产,遍布全国各地。而且还供养着七八个情人…… 通篇看下来,陆一伟心惊肉跳,惊心动魄。他不敢相信表面看着文质彬彬的赵家林居然能做出这些事,简直丧尽天良。 举报信中,有时间有地点有具体金额,应该是出自内部人之手,要是一般老百姓怎么能知道的这么详细?另外,对每件事都了如指掌,到底是谁写的这封信呢?还有,这份举报信的可信度又有多少呢? 更让他感到纳闷的是,既然是举报赵家林,干嘛不给纪委而是交给自己?要知道,他是工委书记,自己一个主任怎么能撼动他的地位? 不管信中内容是真是假,赵家林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一落千丈。也间接地解释了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种种奇怪现象。这潭水果然很深。 陆一伟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在黑山县也没感到如此困惑。他应该怎么做呢? 在理想和现实的夹缝中,他不是反腐斗士,更不想成为众矢之的,但在血淋淋的现实面前,陆一伟发现自己多么渺小。蚍蜉能否撼动大树?他心里没底。 0931 第二天,陆一伟坚持自己的作息时间,六点半起床,七点半准时出发,到了管委会正好八点。 他这个管委会主任上任已经第六天了,对于其他工作人员来说,他来没来一个样,以前九点上班照样九点,还有的十点多才到。而到了下午,基本上找不到几个人,都去打麻将了。 对于这一现象,陆一伟看在眼里,隐忍不发。他清楚自己的身份,上头还有个赵家林了。一把手都不管,谁会听他这个二把手的? 陆一伟上了楼刚打开办公室门,赵家林奇迹般地出现在他身后,笑着道:“一伟啊,来得可够早啊。” 看着赵家林满脸堆笑,再想想昨天的举报信,陆一伟突然觉得他好恶心,附和道:“在家里也睡不着,还不如早点来。赵书记今天也够早啊。” 赵家林道:“昨天忙得都晕过头了,差点把一件重要事给忘记了。今天佳兴地产公司老总要来考察,邱省长也要陪同。” 听到一个地产公司老总来考察,常务副省长邱远航还要陪同,陆一伟颇为震惊,道:“邱省长也要来?” “对啊。”赵家林道:“佳兴地产前段时间我和你说过,他们打算在高新区投资,这是好事啊。今天上午十点过来,到时候你也去。” “呃,好的。” 陆一伟回到办公室,泡好茶坐在那里发呆,脑海里全是那份举报信的内容。现在又冒出个佳兴地产,到底与赵家林又有多少关系? 他快速打开电脑搜索了下,竟然没找到该公司的任何资料。这就纳闷了,既然是大公司,怎么会没有丁点资料呢。他突然想起妻子范春芳能帮到什么忙,拿起电话打过去:“春芳,你给我查个叫佳兴地产公司的,看看最近两年有没有土地交易?” “好,我现在就去查,待会给你回电话。” 十分钟后,范春芳打来电话道:“一伟,这边没查到佳兴公司的任何资料,是不是搞错了?” “哦,没事了,晚上回去再说。对了,我中午有客人,就不回去了。” 挂掉电话,正好赵家林给他安排的秘书小杜拿着一沓文件走了进来,放到面前道:“陆主任,市政府下达文件,打算在下个月召开全市经济运行分析工作会,文件中提出让高新区作为代表进行发言,您看……” 陆一伟接过文件大致浏览了遍,递过去道:“小杜,那汇报材料你来起草吧。” 小杜挠头道:“陆主任,我是工科出身,以前也没写过材料啊。” “那管委会的材料平时谁写?”陆一伟有些生气,现在的年轻人一点都不谦虚。 “都是严副主任写的。” “哦,那你会干什么?” 小杜脸一红,表情极其不自然地道:“这……我……” “哦,好了,你下去吧,把严主任叫过来。” “严主任请假了,好几天都没来了。” “那意思是汇报材料需要我亲自写咯?” “这……” “行了,随后再说吧。” 陆一伟对小杜的表现十分不满意,他不知道赵家林把这么个人交给自己是干嘛的,难道是监视自己的吗? 他把文件丢到一边,梁国栋敲门进来了。“陆主任,市政府办公厅通知您今天下午开会。” “什么会?” “城市规划征求意见会,白市长要参加。” “哦,好的。” 陆一伟最反感开会,但有些会还必须得参加。此外,这是他到江东市后第一次严格意义上的会,何况是白宗峰主持召开的,必须去。 “一伟,咱们走吧?”赵家林从门外喊道。 陆一伟看了看表,起身相跟着下了楼。上车时,秘书小杜也要上车,瞟了一眼,没有作声。 陆一伟虽然年轻,但小杜的做法简直太差劲了。既然是秘书,就应该有个秘书的样子。就凭上车前的几个举动,给同样是秘书出身的陆一伟留下较差的印象。 先说准备工作。明明知道待会要接见邱省长,还不提前候着,把准备工作做好。小杜倒好,陆一伟都上车了,他才急急忙忙两手空空跑了下来,也不征求意见,直接拉开门就上来了,到底谁是领导? 陆一伟倒不是官僚摆架子,但最起码职业素养都不具备,还当什么秘书! 路上,陆一伟故意问道:“小杜,你是哪年考进来的?” 小杜回头道:“前年。” “哦,那也有段时间了,应该熟悉管委会的工作了,对吧?” 小杜听不出弦外音,道:“陆主任,我不太喜欢管委会的这份工作,我舅舅正在给我想办法调离呢。” 小杜的回答让他大跌眼镜,看来是个官二代,怪不得一点事都不懂。 原本话题就此结束,没想到小杜主动搭讪,问道:“陆主任,你知道我舅舅是谁吗?” 陆一伟没有搭理,侧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我舅舅是省政府秘书长张东健,你应该认识的。”小杜说话间,眼神里充满自豪感。 “哦,不认识。”陆一伟冷冷地道。 陆一伟的态度让小杜很是失望,转过身百无聊赖地望着前方。司机二毛瞟了眼小杜,嘴角浮现出淡淡的冷笑。 车子很快抵达菜家园。 赵家林和陆一伟一下车就受到当地负责人的热情招待,簇拥着请进了会议室。 菜家园其实就是个村,原本属于齐扬区,后管委会成立后不费余力地争取过来。该村在早些年主要经济收入就是种植蔬菜,村民日子过得马马虎虎。但自从赖以生存的土地被征收后,彻底切断了经济来源。 随着齐扬区的快速发展,工业园区已经延伸到菜家园附近,而且有传闻说江东市新火车站将在此修建,昔日无人问津的小村庄一下子沸腾起来,土地一炒再炒,翻着番地涨,从最初的不到1000元炒到如今的2万元,就是如此,众多开发商依然热度不减,提前余热抢着盖楼,就连老百姓也不闲着,从二层楼一直加到七层楼,就等着那一天拆迁争取更多的红利。 愿望是美好的,但现实并不乐观。地产商早些年就成片盖起了楼房,但真正购买的人寥寥无几,大片的楼房空着,宛如一座没有人烟的死城,苦苦地等待着春天的到来。 春天又在哪里?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省委省府的城市规划布局。规划做出来了,但领导不同意你也没法子,到底新火车站会不会在此修建,谁都不知情。 菜家园的土地都由高新区国土局收储了,交给城投公司运营。可以说,土地的定价权掌握在管委会手里。这些年,到底以什么价位卖出了多少土地,陆一伟所掌握的情况还不够详尽。 村委的办公楼修建的格外气派,比管委会的办公楼不知强了多少倍。村委主任席刚挺着大肚子,手上戴着金表金戒指,脖子上吊着小拇指粗的金项链,嘴里甚至镶着金牙,就差为自己打造一身黄金甲了。 陆一伟想起黑山县农村的穷苦日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没办法,谁让人家占据着先天地理优势呢。 “陆主任,来抽烟。”席刚笑呵呵地拿着中华烟递了过来。 陆一伟微微点点头,对其并没什么好感。 这时,赵家林一把拉着席刚拖到一边,小声地道:“都安排好了吗?” 席刚拍着胸脯道:“放心吧,都安排好了,我安排人专门看着了,保证不会出岔子。” 赵家林回头瞟了眼陆一伟,口气强硬地道:“刚子,咱可说好了啊,今天上午是邱省长来,要是整出什么幺蛾子,你这个主任就别想当了。” 席刚信心满满地道:“赵书记,保证没问题,出了问题我兜着。” 尽管陆一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能猜个七七八八。菜家园也是矛盾比较大的村,很多村民到现在都没拿到征地补偿款。不出意外,席刚这是把这部分村民控制起来,以防万一。 说话间,办公室主任梁国栋急匆匆跑上来道:“赵书记,来了。” 赵家林起身整理了下衣服,快步走了出去。 陆一伟跟着下了楼,只见两辆奔驰一前一后驶了进来。赵家林立马上前,为其打开轿门,用手挡着车横梁,将邱远航迎了下来。 邱远航下车后,一手捂着肚子与赵家林握了握手。陆一伟也赶紧上前,伸出手道:“邱省长,您好。” 邱远航盯着陆一伟看了几秒,回头疑惑地望着赵家林。赵家林连忙介绍道:“邱省长,这是新来的管委会主任陆一伟同志。” “陆一伟?”邱远航听着这个名字十分耳熟,但想不起来在那里听过。 赵家林爬到耳边补充了句,邱远航恍然大悟。回头微笑着与其握手,道:“原来是个小老乡,从北州市走出来的?” 陆一伟连忙道:“承蒙邱省长抬爱,我是南阳县人。您当时在北州市时,我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学生呢。” “哈哈……”邱远航大笑道:“不错,不错,我们北州出人才,走出来的干部个个响当当,经常是一鸣惊人,轰动全省啊,好好干。” 此话放在别人身上比较妥帖,但放在陆一伟身上,怎么那么别扭。到底邱远航指什么一鸣惊人?陆一伟难以揣测。陪笑道:“谢谢邱省长夸赞,以后还得您多多提携和指点啊。” “好说,好说!”说完,脸迅速转向一方,与其他打招呼了。 0932 “哎呀,方总,我可算把您给盼来了。”与邱远航打完招呼,赵家林立马扑到一位戴着墨镜,身材妖娆的女子身边,卑躬屈膝地献殷勤。 女子摘掉墨镜,双脚如同圆规似的站立在那里,懒洋洋地伸出手,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道:“赵书记,都是老熟人了,还客气什么。” 陆一伟站在一旁观察着女子,打扮时尚,着装时髦,不过是30多岁,年纪轻轻就是房地产公司老总,而且邱远航都屈身陪同,来路不简单哪。 陆一伟正站在那里发呆,只见女子哐当哐当走了过去,调皮地在陆一伟肩膀上拍了一下,把他吓了一大跳,在场的人都看蒙了。 “学长,不认识我了?”女子嘟着嘴巴道。 陆一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愣是想不起来她是谁,惊奇地道:“你是?” “哎呦,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方晴啊。” 大学毕业十几年了,陆一伟除了周边的人认识外,其余的还真想不起来。尤其是女同志,大学里面打扮朴素,一进入社会花枝招展,完全变了个人,那能记得是谁。 看着陆一伟发愣,方晴提醒道:“你倒忘了,那年辩论赛我是一辩手,你是三辩手,你当初还指点过我呢。” 陆一伟有点印象,但还是想不起来,不过为了避免尴尬,笑着道:“都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你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了。”方晴一个妩媚的撩发,似乎忘记旁人的存在,道:“学长,你还记得不?后来我还加入了文学社,你还给我指点过文章呢。” 陆一伟回头看看人群,尴尬地点了点头。 邱远航上前道:“没想到我这个小老乡还是你同学,这下好了,中午好好陪你这位老同学喝两杯。时间紧,咱们先谈正事。” “好的。”说完,方晴深情地望了陆一伟一眼,让他胆战心惊,毛骨悚然。 一行人并没有上楼,而是径直到了一片开阔的土地。赵家林抓紧时间拍马屁献殷勤,挤到前面准备介绍。谁知方晴没有理会,回头寻找着陆一伟的身影。看到他蜷缩在人群最后,走过去拉到前面道:“学长,你来给我们介绍。” 陆一伟连忙摆手道:“方总,我刚到管委会,对这边的情况还不熟悉,还是让赵书记介绍吧。” “哦,那行。”方晴失望地道:“那你站在这边啊,往后面躲干什么。赵书记,你介绍吧。” 赵家林的脸拉得好长,但邱远航在现场,他又不敢发作。正在赵家林介绍火热时,方晴突然转身问陆一伟:“学长,你还记得周晓敏吗?她和我是一个班的,现在在京城,混得相当不错。” 陆一伟看了看邱远航的脸色,小声道:“方总,我们还是先谈工作吧。” “工作好说!”方晴用手画了圈道:“这块地皮我都要了,陆主任看行不行?” 陆一伟回头看赵家林,道:“方总,这事还得问赵书记,我不太懂。” 方晴回头对赵家林道:“赵书记,你的意见呢?” 赵家林连忙道:“既然方总看上了,我们管委会肯定全力以赴支持。” “那就这样吧。”方晴又征求邱远航的意见,道:“邱省长,我打算把齐扬区的那个项目也一并搬到高新区,您的意见呢?” 邱远航似乎心不在焉,道:“这个……我们下来再说吧。” “好的,那我们回去吧,这大热天的,太热了。”说着,转身往车的方向走,临上车前,对陆一伟道:“学长,今天中午我在东湖国际大酒店订了饭,你可一定要去啊。” 送走一行人,赵家林闷闷不乐地回到村委办公室,本想着借此机会表现一番,谁知让陆一伟把风头给抢走了。 说实话,陆一伟真想不起来这个方晴,倒不是说他贵人多忘事,而是此女子当时太普通了,但凡要是个美女,也不至于忘得一干二净。另外,当着领导的面如此拉关系,实在太不应该了。 “赵书记,下午还有个会,我就先回去了。” “你那位学妹不是邀请你吃饭嘛。”赵家林揶揄道。 陆一伟摇头道:“我就不去了。” “那成,完了明天上午我们开会研究一下。” “好。” 陆一伟回到家里才十一点,张罗着做好饭等范春芳回来。可左等右等不见人影,于是去了个电话。 范春芳听到陆一伟在家等她吃饭,疑惑地道:“你不是说中午不回来嘛,我就在食堂吃了。” “哦。”陆一伟都忘了这茬了,道:“那行吧,我一个人吃了。” “等着,我马上回去。”范春芳偷乐,放下饭匆匆往家里赶去。 两人正吃着,赵家林来电话了。道:“一伟,你现在马上到东湖国际大酒店,方总点名让你参加。” “我已经吃过了,你们吃吧。”陆一伟推辞道。他对方晴压根不感兴趣,甚至不愿意与她有任何瓜葛。 “喂,学长,你怎么能不来呢。”方晴从赵家林手中夺过手机道:“你这是不给老同学面子啊。” “方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陆一伟试图解释,谁知方晴打断道:“你在哪住着,我马上派司机过去接你。” “不用了,真不用了,你们吃吧。” 方晴突然生气地道:“学长,你今天要是不来,我可就在酒店死等咯,你看着办吧。”说完把手机塞给赵家林。 赵家林起身走出门外道:“一伟,你马上过来,这是命令。邱省长也在呢,你这是给谁不好看哪!” “好吧,我马上过去。” 挂掉电话,范春芳放下碗筷道:“谁呀,大中午的。” “单位的事。”陆一伟起身道:“春芳,你先吃吧,我有个应酬。” 范春芳听着一清二楚,尤其是听到对面女子那发嗲的声音,愈发觉得紧张。 陆一伟在去的路上,方晴又打来电话催促,让他焦头烂额。这个女人正是碰不得。让他好奇的是,此女子到底是何来历? 来到东湖酒店进了包厢,方晴立马站起来拍着旁边的座位道:“学长,来这边坐。” 陆一伟冲着邱远航欠了欠身子,难为情地坐了下来。 “学长,不是说好了中午一起吃饭嘛,干嘛跑回家里了?是不是你老婆很厉害,管着你不让出来吃饭啊,哈哈……”方晴不顾场合,十分放肆地“调戏”陆一伟。 气氛十分尴尬。邱远航坐在那里握着水杯低着头用手指在杯沿上来回转圈,而赵家林抽着烟望着方晴苦笑,陆一伟不知所措,尽量儒雅回答道:“我下午要开会,所以中午不敢饮酒,实在抱歉!” “怕什么,现在有几个中午不喝酒应酬的?”方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你说说下午什么会?谁主持的?让邱省长说一声不就完了嘛,这又什么大不了的,放心大胆的喝,我陪着你。” 对于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学妹”,陆一伟真有些招架不住。不过看到邱远航都给她十二分面子,此人来历果真不简单。 饭局开始,方晴端起杯开心地道:“邱叔,赵书记,还有学长,时隔多年我再回江东市发展,离不开你们的支持,方晴敬你们一杯。”说完,一口气喝了下去。 邱远航看着心不在焉,举着酒杯道:“方晴,这次投资能不能成功,就看在座的两位了。我不过是穿针引线,以后你直接找他们就行,好吧?” 方晴点了点头道:“好的,谢谢邱叔。”说着端着酒杯伸到赵家林面前道:“赵书记,咱们是第二次见面了,上次粗略说了下投资意向,今天当着邱省长的面再详细说一说。” “我打算投资3个亿,在菜家园附近建一座江东市最高档的别墅群,分三期工程推进,共建设80栋别墅,按每栋占地1500平米计算,将近200亩土地,再算上花园、道路等基础设施,至少需要300亩。” “你也知道,我这个公司刚刚成立,资金又没多少,大部分都在银行放着呢。所以,拿土地的价格是不是能稍微低一点?你说呢,赵书记?” “这……”赵家林看着邱远航没有搭腔。 方晴知道赵家林什么意思,回头笑着对邱远航撒娇道:“邱叔,我在江东市就你一个亲人,你可得帮帮我啊。” 邱远航拗不过,开口道:“老赵,我看这样吧,在你的能力范围之内适当给压缩压缩。方晴来投资,也是给我们高新区增光添彩嘛,你说呢?” “好说,好说!”赵家林满口答应道:“高新区就需要这样的企业入驻,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呢,你说是不是啊,一伟?” 突然把话题撂了过来,陆一伟保持清醒头脑道:“我刚来管委会,对其情况不熟悉,一切以赵书记为准。” 赵家林一愣,哈哈大笑起来。 “好了,既然达成合作意向,那接下来就你们对接吧。”邱远航起身道:“我还有个应酬,就先走了,改天咱们再聚。”说完,匆匆离去。 望着邱远航的背影,再看看方晴,陆一伟十分好奇邱远航在这里面扮演什么角色。另外,佳兴公司要拿走土地,又到底以什么价位拿走呢? (出差中,下一章晚点更,争取中午发,谅解!) 0933 邱远航走后,酒席变得异常尴尬。廖雪佳把赵家林晾在一边,拉着陆一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赵家林瞅准时机起身道:“廖总,我下午还有点事,就不陪你了。一伟既然和你说大学同学,那好好地叙叙旧,咱们改天见面再聊。” 见赵家林要走,陆一伟也赶忙起身道:“廖总,我也得走了,马上就要开会,怕来不及了。” 见两人都要走,廖雪佳没拦着,起身道:“那行吧,明天我去管委会咱们再详聊。”临走时,还和陆一伟抛了个飞眼。 陆一伟走出酒店大口喘气,赵家林笑着道:“一伟老弟,你这艳福不浅啊。” 陆一伟耸耸肩道:“我说赵书记,您就别嘲笑我了,和您说实话,我真想不起来她是我同学。” “想不起来就好,即便想起来了也别想起来。”说完,赵家林手一挥,乘着车离去。 对于赵家林这句莫名其妙的话,陆一伟一时难以理解。 市里和基层比起来,陆一伟有明显的感受。在黑山县玩的是手段,而高新区斗得是心眼。这帮人城府极深,很难揣测到他们在想什么,想要表达什么。 时间还早,陆一伟让李二毛把车开到阴凉处休息了一会儿,两点半准时抵达市委大院。 “一伟,来这么早啊。” 刚上楼,陆一伟就与石晓曼相遇,笑着道:“我这还算早?” 石晓曼道:“通知三点开会,一般三点半人才能到齐。时间还早,要不去我办公室坐坐?” 陆一伟看了看空荡荡的楼道,犹豫同意。 来到位于三楼走廊尽头的一间办公室,石晓曼推门进去,做了个请的动作,脸上洋溢着笑容道:“热情欢迎高新区管委会主任莅临我办公室指导工作。” 陆一伟一愣,很配合地背起手挺起胸走了进去,不断点头打着官腔道:“还不错嘛,挺好的。小曼同志啊,革命尚未成功,仍需努力啊,好好干!” 石晓曼被陆一伟的举动逗乐了,捂着嘴巴呵呵直笑。大方地在肩膀上拍了下道:“你还别说,几年未见,确有领导架子了,哈哈。” “别贫了!”陆一伟坐下来道:“我那有什么领导架子,三脚猫功夫,模仿都模仿不像,比起其他领导差远了。” 石晓曼没有接茬,低眉莞尔一笑道:“喝什么,龙井还是咖啡?” “你啥时候也喝咖啡了?”陆一伟惊奇地道。 石晓曼一边泡茶一边道:“没办法,经常加班写材料,你们男人没思路时可以抽烟思考,我们女人不行啊。马市长一次给了两**咖啡,就试着喝了下。一开始觉得中药似的,苦不拉几的,可喝了几次后,觉得还不错。” 陆一伟对这些没有研究,关心地道:“咖啡还是少喝点,特别是晚上,喝多了容易失眠。” 听到陆一伟关心自己,石晓曼心里暖暖的,仿佛又回到从前,往事历历在目。下乡崴脚后他悉心照料,遭遇暴雪被困,尤其是那个美妙的午后,至今都难以忘却。一晃多年,陆一伟已经从副镇长成为了县处级领导干部,而自己也走出大山,来到人人向往的省城。这一切,离不开陆一伟的暗暗相助。 如果不是他把自己从北河镇调到创卫指挥部,如果不是他把自己调到县委办,也就没有今天。所以,石晓曼打心眼里感激他。 石晓曼端着茶放到面前,拖了把椅子坐在陆一伟对面,感慨地道:“一伟,你变了。” “变了吗?我怎么没发觉?是不是变老了?”每个人都说他变了,可他自己丝毫感觉不到。 石晓曼深情地望着陆一伟道:“比从前变得更加成熟稳重了,也比以前变帅了。” “呵呵。”陆一伟低头道:“一大把年纪了,还谈什么帅不帅的,那都是小年轻的说法,能对得起大众就行。” 石晓曼没有笑,而是发呆地看着陆一伟,眼神不期而遇,慌张地躲避眼神,低头看着脚尖。 为了避免尴尬,陆一伟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石晓曼的变化反而较大,精干短发,淡淡妆影,着装时尚,举止端庄,而且比从前瘦了许多,从先前的农村土丫头一下子成了城里时尚丽人。惊人的变化应该与打扮时髦的马菲菲有莫大的关系。 “你是不是很久没回南阳了?”石晓曼转移话题道。 陆一伟道:“是啊,自从我家人搬到东州市后就很少回去,变化挺大吧?” “还行吧。”石晓曼道:“自从肖书记上台后大搞城市建设,县城的面貌大变样,高楼建了不少,路也比以前宽了,最主要的是县里有钱了,这一切得益于煤炭市场的持续走俏,照此发展下去,用不了几年南阳县就能超越其他县成为北州市最富有的县区之一。” 对于石晓曼的说法,陆一伟表示认同,道:“煤炭市场肯定还会大涨,国家已经进入发展快车道,对能源的需求供不应求,特别是南方市场,现在煤炭产量根本供应不上。” 石晓曼突然道:“一伟,让你现在回南阳县当县委书记你愿意不愿意?” 陆一伟有些发懵,愣了半天摇头道:“且不说不行,即便可以我也不会回去的。” “也对!”石晓曼道:“既然走出来了,没必要走回头路。高新区虽不比其他区,但发展潜质还是很大的,这就看你这位大主任怎么干了,呵呵。” 陆一伟没有回应,而是道:“今年下午的会议方便提前透露下吗?” 石晓曼道:“主要是江东市城市规划评审报告会。白市长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主持编制修订了城市总体规划和修建性详细规划,而今天专门从京城邀请了相关方面的权威专家进行评审,通过后将提交人大立法实施。” “这个确实必要。”陆一伟很佩服白宗峰的思路和眼光,不愧是从京城下来的。道:“随着城市人口的增多和产业结构升级,当年的规划显然不符合时代要求。你就好比高新区而言,地处城乡结合部,城乡二元结构矛盾极具增多,究其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土地矛盾。政府无序扩张征收土地以满足城市发展需求,而没有考虑失地农民今后的生存生活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对社会的稳定带来巨大挑战。” “嗯。”石晓曼点头道:“其实白市长已经看出现行存在的问题,所以想及早解决,防止矛盾无限扩大。不过眼下看来,你们高新区的矛盾不少啊,都闹到省委去了。” “唉!”陆一伟无奈地道:“我到高新区快一个星期了,完全没有任何思路,压根不知道该怎么着手解决。十起矛盾就有九起与土地有关,想要发展,必须先把这些不稳定因素摆平。” 石晓曼宽慰道:“你也别着急,慢慢来嘛。高新区的问题在各个区普遍存在,市里总会拿出解决办法的。” “但愿吧。” 正聊着,石晓曼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陆一伟低头看了看表,起身道:“时间差不多了,我先上去了。” “那好,待会我也上去。” 上了五楼会议室,会场已经坐不少人,陆一伟环顾一周,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左右两边分别是齐扬区和西泉县,点点头笑着打了下招呼,掏出烟主动示好。 西泉县县长齐桓接过烟笑眯眯地道:“陆主任,你这刚上任,是不是该请我们喝顿酒啊,呵呵。” 旁边齐扬区区长吴俊德附和道:“对呀,正好咱们在一起聚聚。” 陆一伟豪爽地道:“行啊,那就今天晚上。” “好啊,哈哈……” 正聊着热火朝天,市长白宗峰阔步走了进来,其他市政府党组成员也陆续就位,会场一下子安静下来。 白宗峰面无表情环顾一周,眼神在陆一伟身上停留了一刻,回头向旁边的市政府秘书长颌首,示意会议开始。 一通介绍后,一位男子站了起来,打开身边的多媒体,开始讲解起来。 果然不愧为国家的顶级设计单位,对江东市提出了“三轴四线五区六节点”的设计理念,在定位上更为直接,用三到五年的时间打造成西北地区的重要发展支撑点和交通枢纽;并利用省会优势,成为全省经济发展的核心引擎;大力发展文化、金融、旅游、会展、现代物流商贸等现代服务业,深挖历史文化内涵,打造具有国际影响力的现代化国际大都市和历史文化名城。 陆一伟看后,很是激动。如果江东市真的按照规划实施推进,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在高新区区域,定位依然不变,以高新技术、新材料、现代装备业等新型高精尖产业为支撑,着力打造西北地区“硅谷”,建设现代化产业园。有此定位,高新区的未来还是大有发展前景的。 他特别留意了高新区菜家园区域,规划中并没有提到建新火车站的规划,难道信息有误?可这一说法已经疯传多年了,是真是假难以辨别。如果有另一种解释的话,那就是市里的规划和省里的规划有冲突,不可能存在这种低级错误啊。他突然冒出一个想法,难道是开发商为了炒地皮故意散播出的谣言?如果真是如此,那为什么还有其他开发商蜂拥而至?一时间,他有些想不通。 0934 设计单位讲解人员讲完后,白宗峰带头鼓起了掌,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兴奋。其他人见此,也跟着鼓了起来。 接下来进入专家点评环节,其实就是挑毛病。一位交通部部的专家提出现代交通的发展理念。建议江东市提早考虑地铁以及快速道建设,即便现在不发展,也要预留发展用地,以应对将来人口急剧膨胀和城市过快发展。 白宗峰听后,连连点头道:“这个意见很好,目前江东市的交通体系比较单一,特别是东湖大道交通压力较大,我们下一步打算建设环城高速公路,适时启动地铁和快速道建设。应该加到规划当中去。” 听到此,陆一伟嗅到商机即将到来。如果江东市大搞交通,德志路桥公司能揽下一个标段,一下子就发了。 又一位住建部的专家提出了地标建筑建设。他指出,目前江东市叫得响名号的建筑寥寥无几,没有一个能被人记住的标志性建筑。要想打响城市品牌,需要树立城市名片,依托地理优势和资源优势打造一批精品工程,进一步提升城市品味和城市形象。 白宗峰一边点头一边道:“很感谢您的意见。关于地标建筑我们正在考虑,计划依托江东市的山水风情,进一步挖掘历史文化底蕴,打算对谷未区进行彻底改造。保留现有古建筑,恢复一批已经消失的文化古迹,打造一条具有西江特色的文化古街和一条国际现代化商业街,古今文化的碰撞,是对江东市最好的诠释。” “嘀嘀嘀……”正在白宗峰讲得热火朝天时,会场有手机短信铃声响起,参会人员不约而同把目光集中到陆一伟身上。 陆一伟过于专注,以至于手机响起都没有听到。看到大家都看自己时,赶紧掏出手机摁掉。白宗峰没有理会,对另外一位专家道:“徐教授,听听您的意见。” 来自工业部的徐教授身子倾了倾,咳嗽了两声道:“我来之前了解了下你们江东市的情况,其主要经济支柱产业是能源化工、机械制造、钢铁冶炼以及军工设备,可以说这些都是传统工业,很遗憾的是,我并没有发现你们在高精尖领域占有一席之地。城市要发展,就需要转型,进行多元化立体式发展。要多加引进诸如现代医药、微电子、光机电、生物现代科学等等企业。” 白宗峰回答道:“徐教授的意见很好,这正是我们要努力的方向。下一步,我们要重点建设一批现代企业。如今,齐扬区和开发区相继建立了工业园区及现代科技孵化园……” “嘀嘀嘀……”陆一伟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白宗峰有些不高兴了,目光转向陆一伟,蹙眉看了一眼,继续讲了起来。 陆一伟平时手机一般都调成震动,今天不知怎么了,叽哩哇啦叫个不停。他赶紧调成震动,认真听着白宗峰讲话。可以说,白宗峰的每句话对整个城市的未来起至关重要的因素。高新区如何发展,正是他所要知道的。然而,很遗憾的是,白宗峰并没有提到高新区。 专家们继续滔滔不绝讨论着,陆一伟一直惦记着口袋里的手机。他担心有事,乘着间隙偷偷掏出来瞄了一眼,看到是陌生号码,打开一看,居然是方晴的。 “学长,晚上有时间吗?我想单独请你吃顿饭。”看到这条短信,陆一伟有些厌恶,又打开第二条,依然是方晴的:“学长,我有重要的事找你谈,请你务必回话。” 陆一伟懒得理会,把手机装起来,继续听专家们讲解。 过了一会儿,手机又响了。陆一伟以为还是方晴的,没有理会。 会议继续开,讨论格外热烈。就在这时,市政府秘书长武余泽走出去接了个电话,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在白宗峰耳边嘀咕了几句。白宗峰的眼光再次停留在陆一伟身上,让他有些浑身不自在。 说话间,白宗峰冲着他摆了摆手,示意过去。陆一伟赶紧走过去,白宗峰把话筒往开一挪,小心地道:“你们高新区是怎么回事,怎么又跑到市政府来闹了,你赶紧去看看。” 听到此,陆一伟心都提到嗓子眼,连忙点头快步走了出去。来到楼底下一看,果不其然,黑压压一片,群众举着横幅在大门口“摇旗呐喊”,吵着闹着要见市长。站岗武警和保安拉成人墙,还有部分工作人员在一旁耐心劝说。而周围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人群,把交通都给堵塞了。 对于处理群众上访,陆一伟并不陌生,凭借多年的经验,应该处理起来得心应手。他疾步跑了过去,对着人群喊了一声,闹事的村民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不过,看到他还年轻,没有理会继续熙熙攘攘叫喊起来。 旁边的工作人员上前质问道:“你就是高新区的陆主任?” 陆一伟不知对方是什么来历,连忙点头道:“我就是。” “赶紧的,把你们的人带回去。这算什么回事,待会让于书记知道了,非要拿你是问不可。”工作人员不耐烦地道。 “好,好。”陆一伟陪笑着脸道。转身走到人群中,抓住一个闹得比较凶的群众道:“你们是哪个村的?” “菜家园的,你是谁?” 听到此,陆一伟并不惊奇。估计是村民们听到要征收菜家园的土地,上赶着闹事,不过是为了争取更多的利益。 “我是高新区管委会主任陆一伟,大家有什么事冲着我说。”陆一伟对着人群喊道。 村民们都知道新来了一位主任,但没想到如此年轻。人们都有一种直觉判断,觉得年轻人办事不牢靠,说话没把门。再说了,积压下来的问题都七八年了,他一个新来的能解决好?质疑道:“冲你说管用吗?” 陆一伟拍着胸脯道:“组织上把我调到管委会,就是为大家服务的。请大家相信,所有问题我都会一一解决。” 村民们互相看看,把陆一伟撇到一边继续喊叫起来:“我们要见白市长,还我们征地补偿款……” 没想到村民们没给他面子,陆一伟沉着冷静地观察着人群,将一个看似带头的年轻小伙子拉了出来。问道:“你叫什么?” “我叫任建刚,怎么了?” “你把村民们现在带到管委会,今天晚上我连夜给你们解决,行不?”陆一伟见对方犹豫,补充道:“如果解决不了,明天你再来市政府闹,怎么样?” 见管委会主任讲话如此客气,男子软了下来,不相信地道:“你真能给我们解决的了?” “你觉得的呢?” “好吧,我相信你一回。”说完,任建刚回头对群众道:“陆主任说了,现在回管委会给我们解决,那咱们现在回去。” 任建刚的话比较管用,村民们慢慢放下手中的条幅,陆续撤离。 看来会是开不成了,陆一伟坐上车往管委会赶去。临走时,把任建刚叫上了车。 一上车,任建刚就忍不住控诉起来,道:“陆主任,你也别怪我们到市里闹,实在是逼的没办法了。但凡有丁点主意,我们也不会走到这一步。菜家园自从划到高新区管辖区后,就把我们的地给铲了全部征收了,可到现在都没见到一分钱。以前吧,还能靠种植蔬菜养活家人,现在呢,一分钱的来源都没有。” 陆一伟宽慰道:“兄弟,你也别激动。实不相瞒,我刚来管委会,对菜家园的情况还不甚了解,不过大致情况知道一些。我听说当年征地时,给你们每人按每亩7000元补过钱,是吗?” “确实是补过。”任建刚没有说谎,道:“可这笔钱到了我们手里只有每亩3000元,一大家子人,这点钱哪够花?更重要的是,以前我们有土地的时候,一年的收入也不止这点,现在一分钱都没有了,让我们靠什么活?” “怎么会这样?那其他的钱都去哪了?”陆一伟难以置信。 任建刚顿时火冒三丈,咬牙切齿地道:“当时村里考虑到今后的生存问题,每亩地扣下3000元要成立公司,然后村民们年底分红。可一直到现在,公司连个影子都见不着,都让那狗日的席刚给私吞了。” “那还有1000元呢?” “被管委会扣下了。”任建刚道:“管委会说用于基建发展基金,相当于国库券似的,将来会增值。你也看到了,高新区至今连个企业都没有,增值个屁!” 听到此,陆一伟怒火重生。这些人居然敢克扣老百姓的血汗钱,实在太不是东西了。道:“兄弟,这件事我会彻底调查清楚的,请给我点时间。但是,你不能再带村民们到处上访了,倒不是怕影响我,而是对你们不负责。你相信我吗?” 任建刚见陆一伟讲话随和,没有架子,比起其他领导不知强多少倍。道:“我们也不想闹事,只要给我们解决了,谁想天天顶着大太阳上街,何况进一趟城也不容易。” 陆一伟道:“我向你保证,此事我绝不会袖手旁观,一定会追查清楚的。” “但愿吧。”任建刚道:“陆主任,请给我们农民一点尊严,我们需要生活。” 一句话,刺痛了陆一伟,不知该怎么回答。 (另一章依然下午更,实在太忙了,见谅!) 0935 回到管委会,陆一伟立马给赵家林打电话,就此事汇报并请示处理意见。谁知赵家林回答道:“我现在没时间,你先压一压。”挂电话时嘴里还嘟囔着道:“这帮刁民!” 从电话那头,陆一伟听到对面传来噼里啪啦的麻将声,他隐忍不发,挂掉电话对小杜道:“你去把会议室打开,然后去买点水果瓜子什么的,待会开会用。” 小杜站在那里扭捏半天道:“陆主任,涉及采购的,需要梁主任同意才行。” 陆一伟的火气蹭地上来了,愤愤地道:“让你办点事怎么这么费劲,是不是我还得请示下梁国栋?” 小杜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一脸不高兴走了出去。 “建刚,待会我给大家开个座谈会,到时候有什么说什么,但有一点,必须以事实为依据,不能夸大其词,更不能无中生有,好吧?” 任建刚对陆一伟印象颇好,一点架子都没有,倒像是兄弟之间坐下来聊天,点头道:“陆主任,您放心,我在村里还是有一定威望的,村民们都听我的。” 陆一伟对其比较感兴趣,问道:“你平时干什么工作?” 任建刚道:“我在南方打了几年工,后来因为我老娘生病了就回来了。回来后准备搞大棚蔬菜,可管委会把地给征了,现在就在附近的厂子打点临工,勉强度日。” 听到此,陆一伟心里不是滋味。从内心讲,他十分同情身处底层的农民,但又有什么法子,在事关大局面前,他不能与上头唱反调。可拿走了农民的地,怎么让他们生存呢。仅仅靠那点可怜的补偿款够几年花的,再加上物价飞涨,本来靠种植蔬菜富起来的农民又返贫了,不得已走上上访路子,用这种激进的手段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但效果如何?人轻言微,发出的呐喊声并没有引起当局重视,而是通过武装手段暴力压制。或者如同踢皮球似的踢来踢去,推卸责任。 身在官场多年,陆一伟对类似问题早已熟睹于心。之所以会引发矛盾,更多的是当局者行政不作为。拿着群众的利益当儿戏,肆虐践踏卑微的尊严,正常渠道压根解决不了,非得放下尊严“乞讨”般地讨要属于自己的东西。失信于民,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多年的基层工作,陆一伟对农民有深厚的感情。中国农民虽饱受封建残余思想的打压,身上固然有劣根性,表现上蛮不讲理,实则最讲感情。你要是真心诚意为他们办实事,他们不会忘记,甚至在若干年后都惦记你的好。将心比心,以心还心,是他一直以来的“群众路线”,因为,他也是农民的儿子。 陆一伟掏出烟递过去,道:“建刚,我问你句实话,你愿意政府征了你们的地吗?” 任建刚一愣,道:“当然不愿意了。” 陆一伟摇摇头道:“我要听实话。” 任建刚眼珠子一转,道:“陆主任,你也知道这两年靠土地生活仅够勉强生活,但凡遇到点大病,家里压根掏出不钱。其实村民们都知道,想要发展就必须得做出点牺牲,政府也是为了整个江东市好嘛。城市变得漂亮了,我们肯定举双手赞成。但是,我们牺牲的够多了,请政府也考虑下我们的感受。” 陆一伟抽了口烟道:“建刚,听得出你的思想觉悟还是比较高的。其实你也看出来了,菜家园附近在大搞修建,先不说将来新火车站会不会建到此,现行的发展环境对你们村是非常有利的,不是吗?” 任建刚道:“确实如此,但村民们现在就活不下去了,总不能让他们讨饭去吧?” 陆一伟直言不讳地指出:“建刚,换句话说吧,如果我把政府扣下来的征地款补给你们,拿着这笔钱打算干什么?据我所知,村子里这两年都在疯狂地修建,有的村民盖到了六层,坐等将来整村拆迁,对于此,你又有何看法?如果将来不拆迁呢?” 任建刚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陆一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问道:“席刚这个人你了解吗?” 提到席刚,任建刚顿时火冒三丈,恨得直咬牙。道:“席刚其实就是村里的地痞流氓,以前经常打架斗殴,还蹲过监狱,村里人个个都怕他。从监狱出来后,也不知谁给他出的主意,通过各种手段当上了村委会主任。这些年,他通过卖地不知捞了多少,你也看到了,身上穿金戴银,住着别墅,据说在市里还有好几套房子,村民们个个都憎恨他,却没人敢站出来反对他。” 中国政府最低一级就延伸到乡镇一级,而到了村里,实行村民自治。如此好处是最大限度地体现民主,让村民当家作主。而弊端也显而易见,村里的资源集中到某个人手中,任由他处置。尽管有完整的监管体系,但执行起来差强人意。可以说,村一级的**是重灾区,不管大村小村都不同程度存在。 陆一伟对席刚本身没好感,现在又听到如此负面消息,问题很大。他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何不就拿这个席刚开刀呢。如此一来,既能树立自己的威信,也能给其他人起到很好的震慑作用。 说话间,席刚已经出现在门口。只见他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笑呵呵地道:“陆主任,真是给您添麻烦了,你放心,我现在就把人带回去。” 任建刚看到席刚后,脸色一变,怯怯地站起来不知所措。 席刚往后瞟了一眼,瞪了一眼道:“任建刚,你在这儿干什么,你以为这里是你来得地方吗?滚出去。” 任建刚刚才还言语利落,此刻神色慌张,站在那里投来无辜的眼神。 “我让他来的。”陆一伟及时解围道。 席刚堆着笑脸道:“哎呀,陆主任,这事都怪我不好,你放心,我回去以后马上解决,保证不会再出现类型情况。” 陆一伟淡淡地道:“待会我给村民们开个座谈会,要不你也参加?” “座谈会?”席刚笑容僵在脸上,道:“陆主任,我看没这个必要吧?这事我能解决。” 陆一伟不理会,道:“我刚来不久,正好借此次机会了解下村民们的心声。”说着,站起来道:“走吧,我们过去吧。”临走时,拍了拍任建刚的肩膀,给了个坚定的眼神。 席刚愣了半天,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进入会议室,村民们看到陆一伟身后跟着席刚,与任建刚的反应一样,个个神色慌张,都规规矩矩坐在那里不做声。 陆一伟从衣兜里掏出两包烟丢到桌子上,笑着道:“大家拿着抽,别客气。来了管委会就相当于在自己家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陆一伟看到有位上了年纪的老伯举着拐棍挤在一个小角落,上前走上去道:“大爷,这里多挤啊,跟我去前面坐。”说着,扶着老伯颤巍巍走到主席台上。 老伯显然有些激动,没想到新来的管委会主任如此没架子,干瘪的眼神有些湿润。 陆一伟坐下后扫射一圈,一个温暖的微笑道:“各位老乡,可能大家有的知道我,有的还不认识,我就自我介绍下。我叫陆一伟,组织决定让我到管委会任职,就是给大家服务来了。我也是农民的儿子,所以大家别太拘束,叫我小陆就行了。” 陆一伟一席话,很快与村民们拉近了距离。在村民眼里,当官的都是高高在上,而眼前的“小陆”,与他们画上了等号,多了一些亲切感。 陆一伟顿了顿道:“大家今天到市委上访,我不怪你们。间接地说明,是我平时工作做得不够好,没能够给大家排忧解难,及时处理问题。在此,我给你大家道歉。”说着,站起来对着人群深深鞠了一躬。 陆一伟的表现让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尤其是席刚,半天合不拢嘴,呆呆地望着这个“怪人”。 沉寂了几秒钟后,会场突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久久不肯停歇。席刚愣了半天,也不情愿地鼓了起来。 陆一伟坐下双手压了压,道:“菜家园的情况我都知道了,今天叫大家来这里就是听听你们的想法,需要我为你们做什么。大家不要有心理负担,有什么说什么,即便说错我都不会怪你们,这就是个座谈会,畅所欲言,我一定会虚心接受。”说完,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等着村民们发言。 可过去三四分钟,没有一个人愿意发言。都坐在那里低着头,不时地瞟一眼席刚。陆一伟知道,如果席刚在,大家都不会发言的,即使发言也不会说实话。回头道:“席刚,要不你先说两句?” 席刚咳嗽了两声道:“既然陆主任让我说,那我就说两句。首先,我对今天发生的事深表歉意,是我的责任。既然陆主任让大家畅所欲言,那大家就都说说吧。不过我事先声明,该说可以说,不该说的就不要乱说,特别是没有事实根据的更不能乱胡说。”说完,黑着脸看着众人。 陆一伟本来想听听村民们的真实想法,席刚这么一闹,更没人敢说了。不说实话的座谈会,开下去也没必要。 0936 又沉默了几分钟,依然没有人说话。陆一伟只好中止了这次座谈会,道:“可能是大家对我还不熟悉,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嘛。关于菜家园征地补偿款的事,请大家放心,我一定会追查到底,给大家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那没有什么事就散会吧,如果谁有什么想法或疑问,随时可以来找我。” 村民们在席刚的威严下选择了沉默,纷纷起身往门外走。坐在旁边的老伯缓缓站了起来,无奈地摇摇头颤悠悠往门外走去。陆一伟见此,赶紧扶着他送到门口。老伯突然停止脚步回头道:“陆主任,我可以和你说两句吗?” “当然可以。”陆一伟道:“这样吧,去我办公室。” 这时,席刚走上前来对老伯道:“双根叔,你赶紧回家吧。人家陆主任的时间多宝贵,谁想听你嘚啵嘚啵,有事你和我说就行了,我替你转达。” 老伯抬头无力地看了一眼席刚,头也不回往楼梯口走去了。可见,村民们是多么害怕席刚。 陆一伟并没有阻拦,有些事不是一天两天可以解决,他需要时间和耐心。水越深,就越得沉得住气。 村民们散去后,席刚堆着笑脸道:“陆主任,你看这事给闹的,都怪我。为了表达歉意,今晚我做东,好好陪你喝一杯。” 陆一伟摆手道:“算了吧,我今晚还有其他事,改天吧。” 陆一伟刚要走,席刚上前一步道:“陆主任,听说你和黑圈是大学同学?” 陆一伟停止脚步回头道:“你认识?” “且只是认识,我俩是铁哥们。”席刚得意地道:“我俩都七八年的交情了,正好,黑圈晚上也在一起吃饭,您就过去捧捧场吧。” 黑圈与这种人交朋友并不意外,他本身黑白两道通吃,在江东市吃得开,没有他摆不平的事。陆一伟犹豫片刻道:“看情况吧,如果我手头的事处理完了就过去。” “好咧!那我到时候给您打电话。” 席刚走后,陆一伟回到办公室刚坐稳,手机剧烈地震动起来。拿出来一看,他的头都快炸了,又是方晴的。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没完没了还。不过考虑到她要来高新区投资,又牵扯到邱远航的关系,只好硬着头皮接了起来。 “喂,学长,怎么不回我短信啊?” 陆一伟道:“刚才开会了,没听到。” “哦。”方晴道:“今天晚上我想请你吃顿饭,商量下投资一事。” 陆一伟客气地道:“吃饭就不用了,中午不是刚在一起吃了嘛,这样吧,要不你明天上午来管委会吧,正好,赵书记也在,我们一起商量。” 见陆一伟拒绝,方晴不放弃,继续道:“学长,想不想知道你为何到了高新区?另外,我知道省里对高新区的态度以及未来发展走向。” 陆一伟一愣,能掌握这种核心机密的人一定是领导身边的人,那方晴又是什么人?考虑再三道:“方总,晚上我约了客人了,要不改天吧。” 听到陆一伟妥协,方晴暗自窃喜,道:“那好吧,明天晚上行不行?” “好吧。” “好咧,那明天晚上不见不散。” 陆一伟挂掉电话把手机扔到桌子上,摘掉眼镜用手指捏着鼻梁,内心无法平静。高新区的水实在太深了,深得看不见底。他面对的不是一个对手,而是一个庞大的群体。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视而不见,与他们同流合污,粉饰太平,瓜分百姓的利益。而另一条是把管委会的蛀虫一个个挖出来,把属于百姓的利益还回去。前者显然不是他的性格,而后者只要迈出去就没有回头路了。 经过内心激烈的挣扎,他打算选择后者。尤其是看到菜家园村民那一双双渴望的眼神,他不能昧着良心与他们狼狈为奸,必须拿出铁腕手段震慑这帮人。 想到此,陆一伟一下子坐了起来,拿起手机打给李二毛:“上来一趟。” 陆一伟已经完全不信任小杜,此人用着不踏实。李二毛上来后,道:“二毛,你现在去把任建刚找来,把他接到我小区附近的茶馆,我有事找他。记住,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好,我马上去。”李二毛出了门又折返回来问道:“要不我先送您?” “不必了,我让单位的车送我回去。” 李二毛走后,陆一伟磨蹭了半天,下了楼来到办公室。办公室的人立马站了起来,点头打招呼。 陆一伟面带笑容道:“大家忙吧,我没事。小李,送一下我。” “好咧!”说着,司机小李蹭地跑出办公室发动车等候着。对于他来说,能为领导开车是十分荣幸的事。 陆一伟上了车,接到李二毛电话,得知已经接到任建刚后,闭目深思。 来到小区附近,陆一伟对小李道:“你就把我放这里吧。” 下了车,陆一伟待小李离开后,步行走进茶馆,与李二毛眼神交流后,进了包厢。 再次见面,任建刚放松了许多,道:“陆主任,您找我有事?” 陆一伟没有客套,直截了当道:“建刚,下午你说席刚有问题,你能拿出证据吗?” “能!”任建刚信心满满地道:“我二舅是村委副主任,他对席刚的劣行了如指掌。” “哦?”陆一伟疑惑地道:“那你二舅愿意提供吗?” 任建刚愤愤地道:“我二舅以前就是村委主任,后来席刚利用各种手段夺了他的位子,早就对他恨之入骨了,但村民们选上来他又不能不干。” “哦。”陆一伟道:“那这样吧,把你二舅所掌握的东西写成材料悄悄地交给我。” 听到此,任建刚兴奋起来,道:“陆主任,您……” 陆一伟打断道:“有些事你知我知就行,在事情未成熟之前一定要保密。我再问你,如果要拿掉席刚,你觉得有几成把握?或者说有多少村民们支持?” 任建刚道:“菜家园的村民早就盼着将他抓起来了,我敢说至少有90%的人支持。至于几成把握,我也说不准。毕竟他上层路线走得好,特别是和赵家林,关系非常好。” “哦,这你不用管。那剩下10%的人是支持他的村民?” “倒不是支持他,而是都跟着他受益的人,这帮人见钱眼开,跟着他可是赚翻了。” 陆一伟心里盘算着道:“建刚,如果让你站出来反对席刚,你敢不敢?” “什么?”任建刚连忙摆手道:“陆主任,您可别开玩笑,我真要是这么做了,我一大家子人就甭打算在村民好过了,不行,不行,我不敢。” “如果是我在背后为你撑腰呢?” 任建刚愣怔半天,道:“陆主任,可能你对席刚还不了解,此人心狠手辣,在村里说一不二。下午的事你也看到了,只要他在,没有人敢随便说一句话。如果真要反他,没几个人敢站出来的。” 没想到村民们对席刚如此害怕,陆一伟激将道:“那你想拿回属于自己的征地款吗?” “当然想了,可是……” “好了。”陆一伟觉得没谈下去的必要了,道:“你先把证据给我拿来,至于下一步怎么做,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好,我回去以后就收集相关证据。” 陆一伟强调道:“对于你我之间的谈话,我不希望再有第三个人知道。如果席刚下台后,我觉得你适合接他的班。” 听到此,任建刚激动地站了起来,道:“陆主任,您放心,我任建刚知道该怎么做。” “好,以后你不要与我直接联系,有事找二毛就行了,和他说是一样的。” 从茶馆出来,陆一伟心里没底。说不定任建刚转头就回去和其他人说了,完全有这可能。所以,这无疑是一次赌博。能不能赢,就看任建刚怎么做了。 快到饭点了,陆一伟没有回家,而是躲在车里与李二毛聊天。 二毛汇报道:“陆主任,小雨和小楚入学的事都已经搞定,下个星期就到校报到。全部费用花了31万。” “哦。”陆一伟道:“张书记那边没说什么吧?” “没说什么,他说下星期回来送小楚上学。” “好。”陆一伟道:“这些事完后再交给你个重要任务,调查席刚的底细,越快越好,我要急用。另外,你要盯着点任建刚,一有点风吹草动尽快告诉我。” “好的。” 聊完此事,李二毛又小心翼翼地道:“陆主任,我下个星期想请几天假,我爸住院了。” 听到老憨住院了,陆一伟惊奇万分,坐起来道:“啥时候的事?要紧不要紧?” 李二毛心情低落地道:“前两天的事,也没多大毛病,医生建议到省城来检查。” “那你接来吧,直接接到省人民医院,该检查就检查,不要心疼钱,所有费用我都承担了。” 听到此,李二毛感动地道:“谢谢……” “谢什么,我和你父亲共事多年,感情特别深。接来吧,正好我也想见他。有病咱就花钱治,这你别担心。” “嗯。”李二毛重重地点了点头。 (ps:有好多读者问我,塑造的陆一伟在现实中有没有原型?坦诚地说,该人物是虚构的,请勿对号入座,谢谢大家。还有人问陆一伟的形象气质符合哪位男演员?这个可以回答大家,我觉得陆一伟的外形及性格比较接近于许亚军。对于这个明星可能大家不熟悉,自己百度。而范春芳我比较倾向于周韵。又是个不熟悉的女明星,不过说是姜文的老婆估计就都知道了。至于其他角色,大家自由想象吧,后期我会一一解密,说出我理想中的明星。大家可以在评论区讨论。另外,近期比较忙,更新不稳定,大家见谅。还有,上个月月票排行第八,很遗憾了。) 0937 “喂,陆主任,我在东湖大酒店订了饭,黑圈马上就到,您多久过来?” 陆一伟看了看表道:“你们先吃着,我忙完手头的工作就过去。” “好咧,那您可一定要来啊。”席刚兴致高昂地道。 陆一伟其实不忙,但领导要有领导的样子,在某种场合一定要端着,如果过于随意,对方也不拿你当回事。何况与席刚这种人,完全没必要给他面子。再说了,见面聊什么,好像没什么可聊的。 躇踌半天,陆一伟想到了佟欢。他已经好久没去公司了,正好借这个机会过去转转。 德志路桥公司位于齐扬区,租了中通大厦的一层楼办公。陆一伟上去后,公司已经没人了,估计都下班了。正准备给佟欢打电话,她不偏不倚地出现了。 佟欢看到陆一伟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道:“一伟,你怎么来了?” 看着佟欢的样子,陆一伟笑着道:“怎么?不欢迎?” “当然欢迎了,快进来!”说着,麻利地打开门,一边道:“我正好来公司取点东西,你要是晚来一会,我估计就去京城了。” “去京城做什么?” “工程修建中遇到点问题,这不去京城请专家下来看看,我们都不懂,唉。” 进了办公室,只见桌子上、茶几上、地上到处都堆放着图纸,墙上挂着工程进度图,佟欢俨然成了一位女企业家。陆一伟开玩笑地道:“佟总,看不出来啊,你还真有两下子,哈哈。” 佟欢为陆一伟倒水端过来道:“什么佟总,听着多别扭,还是叫我佟欢好了。我这不还不是赶鸭子上架,现学现用,以前那懂得工程,不过现在不是吹牛,我至少是半个专家了,呵呵。” 这点陆一伟比较相信,佟欢属于那种彪悍的女强人,想要做成一件事一定会做成功。如今德志路桥公司在她的经营管理下,如日中天,如火如荼。什么事情讲求个机缘,如果不是遇到陆一伟,佟欢或许还是丁昌华的情人,一门心思做她的金丝雀。而陆一伟的出现,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如今的她,是独立自由的女企业家。 陆一伟感慨地道:“你当初要成立路桥公司我心里犯嘀咕,怕你做不成,没想到你做成了,而且做得非常成功,看来,我低估你了。” 佟欢哼笑一声道:“别说你不相信,我自己都不相信。特别是前期揽不到活时,我都有放弃的冲动,好在挺过来了。不过,事情太多,稍不留神就容易出问题。我这小身板每天在工地上奔波,你看,都快变成黄脸婆了。” 佟欢确实变黑了,不过更倾向于健康的古铜色。陆一伟笑着道:“这还不好嘛,省得你去海边专门晒日光浴。” “别贫了,懒得和你说。”佟欢索性放下与陆一伟的关系,反而变得更自然些。问道:“你过来干嘛了?监工?” “什么监工,我又不懂工程。”陆一伟道:“闲来无事,过来转转,慰问下你,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当然需要了。”佟欢嘟嘴道:“我身边缺个司机,要不你这个陆大主任过来给我开车?” “我倒是想,真需要司机?” “嗯。”佟欢道:“我倒是会开车,但脑子里的事情太多,经常走神,有一次差点掉进沟里,看来必须得找个司机了。” “这好说,回头我和二毛说一声,看看他有没有战友没活干的,要不干脆让二毛过来给你开车吧。” “二毛给我开了,那你呢?” “我好说,先把佟总伺候舒服了,哈哈。” 佟欢瞟了一眼,从抽屉里掏出一个盒子扔到陆一伟面前,随意地道:“给你的。” 陆一伟拿起来看看,好奇地道:“这是什么东西?”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佟欢有些心不在焉地道。 陆一伟打开后,是一个名牌手表。惊讶地道:“江诗丹顿,你可真舍得花钱。” 佟欢道:“这可不是花公司的钱,是用我自己的钱买的。男人嘛,没个好点的手表装饰怎么能行,喜欢不?” 陆一伟不想让佟欢失望,点头道:“喜欢,非常喜欢。” “喜欢就好。”佟欢脸上浮现出笑容道:“回去以后可得和你老婆解释清楚咯,别到时候因为这吵架,我可不管。” “哈哈……”陆一伟收起手表道:“对了,工程进度如何?” “快了,再有一个月就能完工。”佟欢道:“那边我已经不过问了,现在集中力量考虑东湖大桥工程。咱们公司的资质不够,财力也不足,我联系了几家京城的路桥公司合伙干,争取年底前开工建设。” 至于佟欢如何取得这两项工程的,陆一伟从来没过问。不过不得不佩服她的能力,特别是东湖大桥工程,如此浩大的工程交给一个刚成立的公司,市里也放心。 陆一伟关心地道:“你也别太拼命,多招几个人进来帮着你点。这不老潘从老家带过来个,你多安排他做事,你也轻松点。” 佟欢无奈地道:“老潘带过来的那个人倒也不错,但涉及跑手续的事还得我亲自来。没事的,反正我年轻,等公司做大了我再享清福,呵呵。对了,一伟,你猜猜东平公路一单下来我们赚多少钱?” 陆一伟摇摇头道:“猜不着。” “下来差不多能赚到800多万元,天哪,这笔一大笔钱如果放在从前我想都不敢想。”佟欢兴奋地道:“如果把东湖大桥这个项目做下来,我们可就真发财了。” 陆一伟淡淡地道:“赚钱当然好了,我再给你提供个信息,未来几年,江东市要大搞城市建设。今天下午白市长还在会上提出要建环城高速公路一事,你要是能把这个项目揽下来,公司就更壮大了。” “这事我知道。” “嗯?”陆一伟对佟欢的能量越来越好奇。 佟欢道:“不单单是环城高速公路,就是将来要建的其他项目我都清楚。但公司的能力有限,不可能每个工程都插手,力不从心啊,先把东湖大桥这个项目做完再说。更重要的是,公司下一步又要面临贷款,而东平公路赚的钱只能还利息了。” “哦,需要我帮忙吗?” “暂时不需要。”佟欢道:“我已经和京城一家银行联系好了,他愿意贷给我一个亿,光利息就三四百万,还不算其他回扣。唉,想想就头疼,不过还好,一切困难都会度过的。” 看到佟欢乐观的心态,陆一伟佩服有加。换做自己来经营,或许还没有她那两下子。看来,自己当初选人选对了。道:“回头我和福勇商量下,他手头有余钱,干脆让他投资算了。” “还是算了吧。”佟欢道:“他的煤矿也需要钱,眼下有这一个亿够了。咱又不是整个工程都揽下来了,把自己的标段做完就成,如果以后还有合作项目再说。” “那行。”陆一伟道:“我手里还有点钱,要不你拿去先用?” “真不用了。”佟欢摆手道:“你的钱留着自己用吧,目前不需要,需要的时候再和你开口。” “好吧。”陆一伟道:“遇到事你也别自己扛着,商量着一起解决。” “嗯。”佟欢道:“我听说你妹夫也要到江东市进军房地产,是真的吗?” 陆一伟点点头道:“钟鸣和他舅舅合伙开了个公司,我还没顾上问他。” “还不如让他和我一起干呢。” “不管他。”陆一伟道:“他舅舅也是个人物,手里有资源,各干各的吧,这对谁都有好处。” “行,互相照应吧,都是自己人。” 闲聊了一会,陆一伟问道:“佟欢,你没有忘记我们成立公司的初衷吧?” “我当然记得了。”佟欢道:“等我做完这笔生意,公司有钱了,基金会就马上成立起来。” “那你有什么想法吗?” 佟欢想了一会儿道:“有件事对我触动很大。有一天我去工地上的时候,看到路旁有一个遗弃的婴儿,我打开一看,发现是个兔唇女婴,十分可怜。我真有心思收养她,可我没有时间和精力,只好把她送到了福利院。通过这件事,我有个大胆的设想,我想成立个民间福利院,专门收留这些被遗弃的婴儿,你觉得呢?” 陆一伟听后,点头赞成道:“这个想法非常不错,我支持你。” 佟欢笑了笑,心在滴血。冒出这个想法,也有她的私心。丧失生育能力的她,看到孩子就开心,十分渴望想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然而,她没有能力了,所以她打算通过这种方式来满足自己的心愿。 这时,陆一伟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一伟,你怎么还不过来,就等你了。”黑圈在电话里粗声粗气喊叫道。 陆一伟道:“好,我马上就过去。” “麻溜的,没有你都开不了席啊。” 挂掉电话,陆一伟起身道:“佟欢,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有事记得打电话啊。”说着,用手比划了下。 佟欢起身将陆一伟送出门外,望着他的背影发呆。如果当年她心一横,或许这个男人就是自己的丈夫了。然而,事情就这样阴差阳错,错过一步,永远不可能重头再来了。 0938 “哎呦,我的陆大主任,您可算来了,快坐!”黑圈光着膀子叼着烟卷张罗着。 包厢里坐着四五个人,除了黑圈和席刚外,其余的面生得很。房间的一角已经堆放了十几个空啤酒**,个个面色红润,热情高涨。出于礼貌,陆一伟微微点头示意。 坐下来后,黑圈啪啪啪连开了三**酒放到陆一伟面前,道:“你来迟了,啥话也别说,先喝了。” 陆一伟的酒量马马虎虎,应付场面完全没问题,但正要硬碰硬敞开了喝,还真有点发怵。一脸无奈道:“黑圈,我这刚忙完,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赶过来了,总得让我垫巴垫巴吧,这三**酒下去,估计就栽到这里了。” “不行,是兄弟的话就喝下去。” 既然黑圈上纲上线了,陆一伟难以拒绝。自己找他帮过不少忙,却一次也没还人情,这个面子该给。他深呼吸一口气,正准备喝时,席刚拦了下来道:“黑圈,陆主任刚来,你让他先吃点东西。如果非要喝,我替他喝。” 黑圈见此情景,哈哈大笑起来,道:“我就是和一伟开个玩笑,看把你给紧张的,拍马屁也不至于上赶着吧。来,咱三个先走一个。” 一**酒下肚,陆一伟抓紧时间吃了几口。黑圈把纹有纹身的手臂搭在肩膀上道:“一伟,你小子升了官也不说一声,要不是席刚和我说还真不知道,该不该罚酒?” 陆一伟苦笑道:“我这不是没顾上嘛,原本打算这个周末请你们吃饭,得,今天先喝上了。” 黑圈听后没有理会,拿起手机打给三条:“三条,叫上猴子现在来东湖大酒店,陆大主任今晚请客。” 挂掉电话,黑圈指着旁边的男子道:“一伟,给你介绍下,这位是我的好兄弟郭小宁,省公安厅刑侦局二科科长。” 郭小宁坐起来欠着身子握手打招呼道:“陆主任,久仰大名,很高兴认识你。” 刑侦局是正处级单位,那他这个科长应该是正科级,陆一伟握手道:“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介绍完郭小宁后,席刚立马拉着旁边的男子道:“陆主任,这是马头村村委主任李树仁,开会见过的。” 李树仁立马坐起来走到陆一伟面前道:“陆主任,今天很荣幸能与您一起吃饭,以后多多指导工作啊。” 陆一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哎呀,这都是搞什么。”黑圈道:“最看不惯你们政界的人,说个话这么费劲。今天在座的都是兄弟,没有级别高低,好好吃饭,好好喝酒。” 轮着喝了几圈,黑圈指着席刚道:“一伟,刚子是我的好兄弟,如今既然在你手底下了,以后要多多关照。人不错,够义气。” 席刚连忙端着酒杯凑上前道:“陆主任,以后要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您可要多多批评指正,您放心,我一定改。” 陆一伟本来不想参加今晚的宴席,考虑到黑圈在场才勉强同意。对于席刚,他没有好感,含含糊糊绕了两句,喝了下去。 这时,三条和猴子走了进来,饭桌上一下子活跃起来。七八个人喝了十几箱啤酒,个个喝得东倒西歪。陆一伟喝得不少,但意识还清醒。 吃过饭席刚提议去娱乐,陆一伟以明天上班为名,提早离去。三条见此,也相继离开。 陆一伟走后,席刚拉着黑圈道:“兄弟,这陆一伟是不是不喜欢我啊?一晚上的,没几句话,叫他玩也不出来。” 黑圈宽慰道:“刚子,你别多心。一伟这人就这样,大学时候就如此。身上有股读书人的气质,总喜欢端着。那像咱们,讲话粗声粗气,天生的大嗓门。再说了,他历来不爱好这口,对女色天然过敏,甭管他。” “哦。”席刚半信半疑道:“黑圈,你可得在他面前多美言几句,不求他对我多好,只要不干涉我就行。” “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陆一伟回到家里,范春芳放下**站了起来,闻到刺鼻的酒味。蹙眉扇了扇道:“你这喝了多少酒啊,屋子里都是酒味。” 陆一伟扶着墙换了鞋,把衣服裤子一脱,穿着三角裤昏昏沉沉地躺在沙发上。范春芳见此,赶紧倒了杯水递过去,心疼地道:“来,起来,先喝点水。” 陆一伟瞬间感觉天旋地转,整个身子飘飘然,眼前的东西出现了重影,甚至耳朵都嗡嗡的。他缓缓地闭上眼睛,以至于后来发生什么,全然不知道。 看着熟睡的陆一伟,范春芳无奈地摇摇头,从卧室取出毛巾被为其盖上,正准备起身,谁知他呜哩哇啦吐了起来,吐了一地。 这样有的忙活了。范春芳拿着簸箕扫帚蹑手蹑脚打扫干净,又拿着抹布擦了好几遍才算打扫干净。拿着脏衣服来到卫生间。正洗着,听到陆一伟叫唤自己,走出去一看,原来是说梦话。 “瑾和,你在哪,你别走好吗……”陆一伟梦呓着。 听到此,范春芳手中的衣服落地,怅然若失愣在那里。自从和陆一伟结婚后,两人相敬如宾,很是客气。不管是对内对外,陆一伟永远面带微笑,很少看到他的另一面。然而,范春芳始终无法走进他的内心,压根不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如同一只刺猬,紧紧包裹着,不让别人靠近。 范春芳几次想和他交心,可陆一伟总在刻意回避,始终不愿意提及自己的情感往事。尤其是夏瑾和,更不愿提及。有一次,范春芳无意之中提到她,陆一伟表面虽没有做出反应,但内心无比痛苦。 这么多年过去了,陆一伟依然没有忘记她,范春芳心里不是滋味。她无法体会陆一伟内心掩饰的痛苦,更无法窥视到他心里的真实想法。 女人是自私的,尤其在爱情面前,誓死捍卫,绝不容许任何人靠近自己的领地。范春芳算是比较开明,陆一伟去哪了见过什么人从来不过问。特别是上两次事件,她都选择了沉默。她坚信,陆一伟只属于她一个人。 没有爱情的婚姻如同空中楼阁,说不定那天就轰然倒塌。范春芳和陆一伟没有经历浪漫的谈恋爱,而是直奔主题,在各种压力的牵制下步入婚姻殿堂。结婚一年多,她处处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段来之不易的婚姻,生怕心爱的男人在某一天离他而去。 然而,人躺在那里,心里却惦记着另一个人。精神出轨和**出轨更可怕,难道他这些年一直在思念着夏瑾和吗? 对于夏瑾和,范春芳只是听说过,从来没见过到本人。他们之间的事,她或多或少知道。当年,夏瑾和抛弃他不辞而别。尽管如此,他心里还装着她。 范春芳无力地靠在门框上看着陆一伟熟睡的样子,内心难以表达。她在想,如果夏瑾和在某一天突然出现,陆一伟会弃她而去吗? 范春芳缓缓地弯下腰捡起衣服,回到卫生间失神地揉搓着,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就在此时,陆一伟突然冲了进来,爬在马桶上又一通狂吐。吐完之后站起来笑着道:“春芳,你也早点休息吧。”说完,晃晃悠悠走了出去。 看到陆一伟进了卧室,范春芳拿着毛巾走进去替他擦了擦身子,然后把空调的温度调高,关上灯退了出来。她靠在门上,仰起头尽量不让眼泪流下来,却无法欺骗自己的感情,泪流如注。 洗完衣服,已是凌晨一点。范春芳坐在沙发上发呆,没有丝毫睡意。这时,陆一伟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范春芳从来没有翻看过陆一伟的手机,即是一种信任,也是维护他的**。但今晚她有些忍不住了,迫切想知道是谁这么晚还在给他发短信,难道是夏瑾和吗? 几次伸手,范春芳又缩了回来,她不能这么做。但强烈的好奇心驱使她无法控制。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她一闭眼拿起手机。 “学长,睡了吗?我睡不着,可以陪我聊会天吗?” 看到这条短信,范春芳身子在颤抖。可以肯定,这不是夏瑾和发来的,而是别的女人。她又翻看了前面的短信,看到约陆一伟吃饭,似乎一切明白了。原来今晚一起吃饭的人就是这个女人啊。 她到底是谁?范春芳有些抓狂,她明显感觉到婚姻危机的到来。不管怎么样,她都要“挽救”这段婚姻。她快速记下手机号码,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放到原处。 这一晚,范春芳失眠了。她不相信陆一伟会做出这些事,但如此暧昧露骨的短信超出了她的想象。 是自己错了吗?范春芳开始反省自己。或许,她当初不应该用这种手段把陆一伟抢到手,得到了他的人,却得不到他的心,这又如何?她打算和陆一伟进行一次推心置腹的谈话。如果他心里确实还惦记着夏瑾和,她打算放弃这段婚姻。 0939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习惯性地翻了个身,伸手臂去搂范春芳时,却发现空荡荡的。他猛然睁开眼睛,看了看发亮的窗外,揉了揉发胀的脑袋,下地往卫生间快步走去。 来到客厅,发现范春芳蜷缩在沙发上躺着。陆一伟看了看表,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道:“春芳,你怎么在这里躺着?” 范春芳睁开眼睛,笑着道:“你还问我呢,还记得你昨晚怎么回来的吗?” 陆一伟挠挠头道:“当然知道了,我还记得你在卫生间洗衣服呢。快起来,进屋去。”说着,转身跑向卫生间放水去了。 从卫生间出来,陆一伟发现范春芳还呆呆地坐在那里,走过去拉着手道:“走啊,进屋睡去。” 范春芳起身道:“快上班了,还睡什么睡,我给你做早饭去。” 谁知陆一伟突然把她抱起来,吓得她叽哩哇啦喊叫:“一伟,你干嘛啊?” “你说干嘛呢。”陆一伟脸上露出一丝坏笑,抱着范春芳进了卧室。 陆一伟如狼似虎扑了上来,而范春芳脑海里依然回想着昨晚的事。不过在对方的挑逗攻击下,很快进入状态,迎合着狂风暴雨的来袭。 就在暴雨将至时,范春芳指甲狠狠地嵌入陆一伟的皮肤,紧紧地抱着在肩膀上咬了一口。陆一伟顾不上疼痛,直到雨落潮退。 陆一伟大汗淋漓地躺在床上,摸到床头的烟点燃,深吸了一口,侧头看着范春芳,如同小鹿受伤一般抱着双腿蜷缩着,一声不吭地望着天花板。 陆一伟看到她红肿的双眼,与往日比起来不太对劲,一手环到怀里道:“春芳,你今天怎么了,不开心吗?” 范春芳摇了摇头,道:“一伟,我想朗朗了。” “哦。”陆一伟也想儿子了,道:“那我们这个周未回去看看他。” “嗯。”范春芳踌躇许久,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你昨晚和谁喝酒了?喝成那个样子,不要命啦?” 陆一伟没有多心,无奈地道:“和三条黑圈他们,我说不喝了,非要拉着喝。” “以后少喝点,身体要紧。”说着,起身穿上衣服道:“我去给你做早饭。” 一支烟毕,陆一伟到卫生间冲了个澡,穿上衣服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一边看着新闻一边拿起手机查看有没有漏接的电话。看到方晴昨晚陆续发来三四条短信后,看都没看直接删除。 “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陆一伟喃喃自语道。 此时,西江电视台重播昨晚的新闻,第一条即是省委书记章秉同在省建设厅调研的消息。陪同人员有常务副省长邱远航以及省委秘书长涂强,他强调,要抓住西部大开发机遇,加快推进城乡一体化进程,抓好基础设施项目建设,高标准高档次建设一流的城乡环境,闯出一条西部地区最有特色的城镇化路子…… 章秉同时任省长时,大力提倡城镇化建设,尤其对城市建设情有独钟,喜欢浩大的工程。借精神文明之名,主打文化品牌,大力发展体育事业,要求每个市都要建设体育馆,并要求每个地区至少有两到三个城市地标建筑。出任省委书记后,他依然抓住这条发展思路不放,亲自拍板了几个大的工程,分别是中国民俗文化展览馆、天风山国际滑雪场以及同耀国际大厦。 前两者都比较平常,而同耀国际大厦就牛逼了,规划建设58层,高达258米,由宏泰集团投资20个亿兴建,要在三年内建成。这要是真建成了,必将刷新历史,成为西北地区第一高楼。 章秉同的这一手笔果然大气,能把全省首富杨同耀拉下水为他效力,且不说盖这么高的楼用什么用,仅凭这一项工程足以为章秉同的政绩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正想着,电视里的章秉同就跑到宏泰集团下属的铝业公司调研了。章秉同面带微笑,与杨同耀亲切会谈,看得出,两人的关系较好。 接下来是省长赵昆生的新闻,由他主持召开了全省煤炭企业调度会。会上,他特别强调工业发展,大力培育新兴产业,扶植一批新能源、高科技企业。 一个谈城建,一个谈工业,从新闻里就能看出两人的政绩观和发展思路。按道理说,这两项都属于政府项目,但章秉同把城建牢牢抓住手心,这块肥肉他绝不能放走。 赵昆生来了西江省四五个月了,但一直很低调,低调得都忘记了他的存在。不知是他的工作作风还是章秉同在打压,难以捉摸。 “吃饭了!”范春芳打断了陆一伟的思路。起身匆匆吃过饭,往管委会赶去。 陆一伟走后,范春芳坐在沙发上思考了许久,决定给三条打个电话,看看昨晚陆一伟到底是不是和他在一起的。 “三条,我是春芳啊。” “哦,是弟妹啊,听出来了,有事?” 范春芳笑着道:“昨晚没喝多吧?” 三条道:“还行,一伟喝得有点多,我要送他回去偏不让,我真盘算着给他打电话了。” 听到此,范春芳一颗心落地。道:“也没什么事,中午我想叫上几个姐妹去你那里吃西餐,给我订个包间。” “好咧,没问题。”三条道:“你直接过来就成了,要不我过去接你?” “不用了,我姐妹有车,那你忙。” 挂掉电话,范春芳心情舒畅了许多,穿戴整齐出门上班。 三条却意识到什么,立马打给陆一伟道:“一伟,昨晚你确定回家了吗?” 陆一伟一头雾水,道:“我不回家去哪啊,怎么了?” “哦,没事,随便问问,你忙吧。” 对于这个莫名其妙的电话,陆一伟没有多想。来到办公室,他没有停歇,从财政局报上来的财政收支上寻找菜家园征地款项目。找了半天,愣是没找到,这就奇怪了。正打算给财政局长吕黔打电话,赵家林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一伟,来得够早啊。” 陆一伟放下电话道:“在家里也没事,还不如早点过来。” 赵家林坐在沙发上道:“昨天的事处理的怎么样?” “暂时应付过去了,不过白市长好像挺生气。” “哦,这事换做谁都会生气,不管他,历史遗留问题嘛,慢慢解决,一口吃不成胖子。”赵家林慢条斯理道。 陆一伟乘机道:“赵书记,佳兴公司既然要到菜家园投资,那村里的矛盾就必须尽快化解,要不然到时候矛盾一大推,势必会影响工期啊。” “哦。”赵家林若有所思地道:“这事我交给城投公司解决吧,他们的屁股有他们去擦,管委会啥事都承揽下来,什么也不用干了。” 听到如此态度,陆一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赵家林道:“一伟,过两天我去趟深圳,可能要一个星期。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就由你主持工作吧。” “好的,如果有事我请示您。” “请示什么,你是管委会主任,就应该利用手中的权力。”赵家林道:“既然让你主持,就全权交给你了,大事小事都由你说了算,不必请示我。” 不知赵家林是客套还是真心话,陆一伟难以辨别,道:“主次关系我还是分得清的,一切以您为中心。” “哈哈……”赵家林大笑道:“要是管委会的领导干部都像你这样,我也就少操点心了。行吧,你忙吧。” 赵家林从办公室出来,办公室主任梁国栋立马追了上来,进门道:“赵书记,我已经都安排好了,去了那边有人接待,这是护照和港澳通行证。” 赵家林收起来道:“这事你不要乱说,绝不能让陆一伟知道。” 梁国栋有些委屈地道:“赵书记,您还不信任我吗?” “我当然信任你了,但万事要留个心眼。到现在为止,咱不知道这个陆一伟什么来历,有些事你我知道就行。” “好的,那我去交代下工作。”说着,转身要离开。 “等等!”赵家林突然叫住道:“国栋啊,这次你就别去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为什么?”梁国栋疑惑地道。 赵家林道:“我这一走,万一陆一伟整出什么幺蛾子,我能放心吗?你在家里给我盯着点,他要是有什么举动立马告诉我。” 梁国栋失望地道:“赵书记,我也想去澳门啊,我还没去过呢。” “不是说了嘛,以后有的是机会,何必在乎这一次呢。”赵家林道:“回头我给你带点好东西。” 梁国栋心不甘,继续争取道:“小鹏不是不去嘛,他也可以盯着嘛。” “他和你能比?你怎么就不懂我的苦心呢。”赵家林生气地道:“澳门那地方有什么好的,除了博彩业发达啥都和内地一样。再说了,让你去赌,你能拿得出多少钱?等下回了让小鹏带你去玩,这小子经常去,行了,就这么定了!” 梁国栋本以为借此能出去好好玩一阵,看来是落空了,垂头丧气走了出去。 0940 “喂!学长!” 陆一伟正专心致志地查看文件,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抬头看着方晴嬉皮笑脸地站在门口,头皮发麻,阴魂不散了。 方晴大方地走了进来,往办公桌前一坐,摘掉墨镜莞尔一笑道:“学长,没吓着你吧?” 陆一伟合上文件,苦笑道:“幸亏我没有心脏病,要不然非躺在这里不可。” 方晴被陆一伟的“幽默”逗乐了,捂着嘴巴笑个不停,眼神一挑直截了当道:“昨晚怎么没回我短信?” 方晴妩媚的眼神让陆一伟有些受不了,匆忙躲闪道:“我昨晚喝多了,回家躺下就睡了,你给我发短信了吗?” “对呀!”方晴提高声调道:“我给你发了七八条呢。” “哦。”陆一伟冷冷地道。 见陆一伟没反应,方晴催促道:“难道你不想看看我发的什么吗?” 陆一伟正了正身子道:“方总,有事您说。” 看到陆一伟一本正经的样子,方晴扑哧又笑了起来。走到跟前手臂搭在肩膀上道:“学长,别那么严肃好不?另外,方总是他们叫的,你以后叫我方晴。” 混杂的香水味扑鼻而来,陆一伟蹙着眉头刻意躲闪,道:“方总,咱们还是谈事吧。” 见陆一伟还有些害羞,方晴愈加欢喜,拍了一下回到座位上道:“你紧张干嘛,我又吃不了你。”说罢,撩了撩浅粉色的短裙双腿交叉起来,故意露出雪白的大腿。 方晴并不漂亮,但很会打扮。挑染的波浪卷头发垂肩,脸上如同刮腻子般堆了厚厚的粉,细细的眉毛上挑,长长的眼睫毛上弯,猩红色的口红十分性感,上身雪白色雪纺衫衬托凹凸有致的身材,脖子上戴着鹌鹑蛋大小的红宝石项链,胳膊上跨着lv经典挎包,浑身上下名牌,每个毛孔里都透着一股妖气,然如豪门贵妇。换做别人或许会多看两眼,然而对于陆一伟,丝毫提不起兴趣。 关于这个“学妹”,陆一伟真心一点都想不起来。倒不是说贵人多忘事,而是大学里的清纯学妹一旦走出校门便是另一番模样,与从前判若两人。对于她咄咄逼人的“攻势”,陆一伟有些招架不住,第一次对女人如此厌恶和惧怕。她到底想干什么? 方晴从办公桌上拿起烟,熟练地点燃,吐了一口烟气道:“我今天来呢,主要是想谈谈菜家园土地的事。” 陆一伟随即道:“方总,你也知道我刚到管委会,对高新区的情况不熟悉。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赵书记在跟进,要不你过去找找他吧,正好他在呢。”方晴的身份至今是个谜,不过来头不小。这么大一宗土地的交易,他不打算插手,以防引火烧身。 “哦。”方晴调整下坐姿道:“赵书记那边已经同意了,他让我过来找找你。毕竟,你是管委会主任,有些手续还得你签字。” 陆一伟推辞道:“方总,赵书记签字是一样的,他是工委书记,一切他说了算。” “哦,那好吧。”方晴掐灭烟笑着道:“学长,过两天我要去澳门,想邀请你一起去,怎么样,给个面子吧。” 刚刚赵家林说要出差,现在方晴也说要出去,不由得让人浮想联翩。陆一伟摆手道:“方总,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过两天我孩子开学,一时半会走不开,不好意思。” “是这样啊。”方晴立马道:“你孩子多大了,在哪个学校读书?” “这……”陆一伟有些崩溃,道:“目前在谷未区实验小学。” “哦,想不想把你孩子送到国外?”方晴精神抖擞地道:“如果你愿意,我乐意帮这个忙。” 方晴有些热情过度,让陆一伟难以招架,道:“谢谢了,孩子还小,还没这个打算。” “哦。”方晴有些失望。 尴尬了几秒钟,见陆一伟不说话,方晴起身道:“那行,我去赵书记办公室转一圈,中午一起吃饭啊。” 陆一伟无力笑笑,没有作声。 按照当下市场行情,主城区一亩土地高达100多万元,而郊区土地比较便宜,每亩的标的价最少也在20万元,如果拍卖差不多能卖到30万元。都说房价贵,其实是土地贵。要知道政府从老百姓手中拿地每亩不过区区几千元,到了政府手里一下子翻了几十番,绝对暴利。这笔将近1000万元的交易,赵家林将如何对待呢? 半个小时后,赵家林将陆一伟叫到办公室,不见方晴的踪影。 赵家林道:“一伟,你对佳兴公司投资一事如何看待?” 陆一伟道:“赵书记,能来高新区自然是好事,我们应该大力欢迎。” 对于陆一伟的回答,赵家林比较满意,点点头道:“高新区要发展,离不开企业家的大力支持。佳兴公司虽是刚刚成立的公司,但实力雄厚,一出手就是大手笔,这样的企业越多越好。按道理说,出让土地应该挂牌进入市场公开拍卖,但考虑到诸多因素,我不打算这么做了,直接由城投公司与其签订出让合同,你觉得呢?” 陆一伟不想与这个公司沾上任何关系,道:“您说怎么做就这么做,我没意见。” 见陆一伟不表态,赵家林继续道:“一伟啊,有些事其实你也能看明白,什么样的公司能够惊动邱省长出面?我想你应该心里清楚。咱们应该拿出最大的诚意,这样才会有更多的企业来高新区发展。所以,我打算将土地无偿提供给佳兴公司使用,你的意见呢?” 听到此,陆一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赵书记,这样能行吗?” “怎么不行?”赵家林道:“说起无偿提供,其实也不是。佳兴公司答应将5栋别墅交给我们高新区,这也是财富嘛。另外,这些话私底下可以说,但对外可不能这么说,还是按照市场价走,明白我的意思吗?” 高新区要别墅干什么用?陆一伟实在想不通。道:“既然赵书记已经决定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赵家林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道:“一伟啊,我一直觉得你人不错,特别是在大是大非面前,能够顾全大局,从长远着想,高新区就需要你这样的领导干部。既然你没什么意见,那就签字吧。”说着,拿出一份合同文本递了过去。 陆一伟瞟了一眼道:“赵书记,你是一把手,还是你签吧,我就没必要了。” “这不行,我主管党务,你主抓政务,涉及土地问题还得你来,我签字不管用啊。”赵家林推卸责任道。 赵家林的伎俩昭然若揭,陆一伟不是傻子,道:“赵书记,这个字我不能签。” “为什么?”赵家林瞪大眼睛道。 陆一伟心平气和地道:“我虽然是管委会主任,但来了不多长时间,对佳兴公司不甚了解,菜家园土地的情况更不清楚。既然是您引资回来的项目,我就不插手了。再说,既然要与城投公司签合同,那就是企业行为,政府一级就没必要了。” “这不是插手不插手的问题。”赵家林道:“你以为我是为我自己啊,还不是为了整个高新区着想?咱俩搭班子,就应该团结一致,不分彼此你我,特别是在大是大非面前,更应该空前一致,意见统一。” 不管赵家林怎么绕,陆一伟始终不同意签字。最后,赵家林发火了,一脸不快道:“好啦,既然你不愿意那等我回来开班子会决定。” 陆一伟没有理会,一脸严肃地抽着烟。 “好了,你先去吧。”陆一伟临走时,赵家林又补充道:“一伟,我不在这段时间你好好熟悉下工作,不要一味地借口刚来不懂业务,你是管委会主任,理所应当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多谢赵书记教导。”陆一伟冷笑了一声,走了出去。 “什么玩意儿,不识抬举的东西!”陆一伟走后,赵家林愤愤地骂道,随手将合同放到抽屉里,似乎还不解恨,拿起电话打给梁国栋:“我走后无论谁盖章都不行,所有事务停办,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那政府章呢?” 赵家林恼怒地道:“不是和你说了嘛,一切等我回来再说,谁说也不管用!”说完,重重地挂了电话。 高新区虽与开发区一样,同属县处级地区,但有所不同。开发区和其他县市区没什么两样,该有的单位部门都有,但高新区一切减配。就好比办公室而言,其他地方有委办和府办,但高新区就一个办公室,梁国栋身兼两职,都代劳了。县委和政府公章自然在他手里保管着。 梁国栋心领神会,明白赵家林的意思。即便他不在也不允许任何人染指,包括陆一伟。看来,赵家林对陆一伟诸多不放心,实则多虑了。一个三十多岁的毛头小子,有何能耐翻得了天?量他几个胆子,别的不说,只要手里紧紧攥着公章,啥事没有。 “想拖我下水,门都没有!”陆一伟觉得赵家林实在太搞笑,你拿了公司的好处费还要去澳门旅游,然后让我替你背黑锅,想什么呢。我陆一伟虽然年轻了些,也不至于任由你摆布。想起他丑恶的嘴脸,愈发觉得恶心。 0941 “陆主任,任建刚说想见你。”李二毛在电话里道。 陆一伟考虑了一会儿道:“有事让他和你说,见我就不必了。” “好的。” 中午时分,李二毛在车上将一沓材料交给陆一伟,道:“任建刚说,这是他弄到的部分证据,如果不够还可以想办法再弄。” 陆一伟逐份看了起来,越往下看越心惊肉跳。同样是一份征地补偿协议,却有三个不同的版本。一份上面写着凡是征地的,每亩地补偿8000元,一共征了500多亩,总金额是40余万元。另一份上写着每亩补偿2000元,总金额是10多万。还有一份写着每亩补偿40000万元,总金额高达200多万元。 陆一伟以为自己看错了,认认真真又重新看了一遍,没错,土地四至完全相同,面积分毫不差。不过有所区别的是,前两份是与村民签的,而后者是与城投公司签的。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阴阳合同呢? 陆一伟再次翻回去前后对照,似乎看出了问题。前两份是村民签的字没错,不过后一份上的数字是后填上的。如果不出意外,前者是为了交代上级,而后者才是真正补偿给村民的实际价款。 至于与城投公司签订的,这是以村委的名义卖给城投公司的。好家伙,一转手就赚了100多万元,这手笔够狠的。那这笔钱又去了哪里呢? 在证据后面,附带着一份手写的情况说明。果不其然,正如陆一伟所猜测,席刚侵吞了这笔补偿款。此外,信中还提到席刚与某开发商联手,这些年一共侵占了集体资产2000多万元,而且养着打量打手,只要村民不听话就武力解决。同时,心中还多次提到城投公司经理郭小鹏,种种劣行令人发指。 陆一伟通篇看完后心情沉重又极其愤慨。既对生活在底层的群众深表同情,又对席刚的种种做法咬牙切齿。他本来还打算看着黑圈的面子上手松一点,现在看来,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了,一定要痛下狠手,彻底铲除这个社会毒瘤。 可该怎么做呢?陆一伟没有思路。不过,这件事要么不做,要办就办成铁案,绝不能让他翻身。所以,一定要考虑周全,周密部署,拿出个万无一失的方案来。在动他之前,首先要得到上级的支持,他决定在行动之前去找找市长白宗峰。 同时,一定要快刀斩乱麻,尽快解决,而处理这件事最好的时机就是赵家林外出期间。可仅凭他一己之力又如何撬动这块硬石头呢? 下午,赵家林带着诸多不放心离开江东市。临行前一再叮嘱梁国栋要盯得陆一伟死死的,绝不能有任何差池。梁国栋觉得赵家林有些过于小心,不过他还是照做了。一方面叮嘱秘书小杜寸步不离,再者又安排司机小李全天候跟踪监视,去哪了见什么人都得如实汇报。 一下午时间,陆一伟坐在办公室苦思冥想,有了初步思路但还不成熟。正准备下班时,接到管委会副主任严余晖的电话,邀请他晚上吃饭,并且有重要的事要谈。 自从自己来后,严余晖一直请假,连个面都不露,十分神秘。这些天陆一伟也侧面了解了他的情况,赵家林不喜欢他,而且两人矛盾极深。据说,严余晖当年就是管委会主任,但赵家林来后通过各种手段夺走了他的位置。可见,赵家林的手段非同一般。 陆一伟犹豫片刻,答应了他的请求。不过见面的地点颇为意外,居然是在他家里。搞得如此神秘,到底要干嘛? “陆主任,您要出去啊?”小杜见陆一伟下了楼立马跑上前道。 陆一伟冷冷地点点头道:“我出去还得向你汇报吗?” “不不,陆主任,我不是那个意思。”小杜连忙道。 陆一伟没理会上了车,小杜居然也爬上了车。他有些生气地道:“你上来干嘛?” 小杜回头笑着道:“我也准备回家,麻烦您捎我一程。” “我要去一趟东州市,你一会坐通勤车吧。”陆一伟厌恶地道。 “那好吧。”小杜乖乖地下了车,面带微笑不停地招手示意。 车子驶出管委会大门,小李的车立马跟了上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车子行驶到东湖大道上,陆一伟却无心欣赏夜景,满脑子都是菜家园的事。这时,二毛突然道:“陆主任,管委会的车一直跟在我们身后。” 陆一伟回头一看,果不其然。这到底要干什么,难道是巧合?他立马道:“前面左拐。”不出意外,车子又跟了上来。陆一伟要求二毛再次拐弯,没想到继续尾随,看来是真的了。 陆一伟立马意识到这一定是赵家林搞的鬼。这个老狐狸,果然老奸巨猾,使出这种伎俩,实在下三滥。他猛然间又想到,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小李的车技显然没有二毛好,三下五除二就甩掉了。来到谷未区严余晖家小区内,二毛把车停了下来,陆一伟四处瞅瞅确定没人后才下了车。叮嘱李二毛道:“一会出去你先在门口盯一会,确定没情况再离开。另外,你回去把车换了,等我电话。” 陆一伟乘着夜色进了一栋楼,敲开了严余晖的家门。 “陆主任,快进来!”严余晖热情地欢迎道。 陆一伟进了家门,发现高新区公安局局长谭振华和组织部长苗东文也在场,不由得吃了一惊。 两人见陆一伟来了,纷纷起身迎接。 对于这两人,陆一伟并不熟悉,不过严余晖把他们请来,应该关系不错。 坐定后,严余晖笑呵呵地道:“陆主任,其实早就该请你吃饭了,可我这身体不好,一直也没抽出时间。正好,今天老谭和老苗过来看我了,我们一合计把您也叫过来热闹热闹,您不介意吧?” 陆一伟不了解这几个人的底细,笑着道:“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正好我也过来看看你。” 严余晖又道:“本来打算去饭店吃,可老谭说家里就挺好,我一合计也是这么个理儿,家里虽没有饭店的环境好,但我老婆子的做饭技术一流,天天吃山珍海味,偶尔吃吃家常菜调剂一下也是不错的,哈哈。” “挺好,我也不想去饭店。”陆一伟对吃从来不讲究。不过严余晖邀请他绝不仅仅是吃饭,或许有重要的事情谈。 几人坐在沙发上闲聊了一会,饭菜做好了。严余晖的老婆做好饭后,借口出去散步离开了,家里就剩下他们四人。 移步到餐厅,苗东文打开酒倒满道:“陆主任,咱们第一次在一起喝酒,今晚可得敞开了喝啊,哈哈。” 在座的都比陆一伟年纪大,尤其是严余晖,都可以做他父亲了,不过他的态度诚恳,对其毕恭毕敬。 “来来来,这第一杯酒咱们共同敬陆主任,欢迎他到管委会工作。”严余晖主持酒席,纷纷举杯与陆一伟碰杯。 一杯酒毕,谭振华道:“陆主任,关于你的事迹我们都有所耳闻,了不起啊,年纪轻轻就取得这么好的成绩,我等望其项背啊。” 陆一伟连忙摆手道:“谭局长,你千万别这么说。今晚在座的都是我的前辈,以后还需要你们多多帮衬我。” 严余晖接过谭振华的话茬道:“老谭这话没错,特别是应对**事件上,表现出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和冷静,处理得当,应对自如,能把坏事变好事,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就凭这一点,值得我们学习和尊敬。另外,能成为全省最年轻的县委书记,这个名号当之无愧。” “严重了,严重了。”陆一伟急忙道:“我不过是做了应该做的,至于最年轻的县委书记,我想也是最短命的县委书记吧,哈哈。” 众人相互一看,哈哈大笑起来。 陆一伟道:“行了,列位就别给我戴高帽子了,能与你们成为同事是我的荣幸,我敬你们一杯。” 几人寒暄了一阵,严余晖绕到了今晚话题上,道:“一伟,你来了管委会感觉如何?” 陆一伟不知道严余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道:“我觉得还行啊,挺不错。” “哦。”严余晖试探地道:“那你觉得赵家林怎么样呢?” “也不错啊,我觉得他挺有能力的。” 严余晖话锋一转道:“你知道赵家林去哪了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出差了吧。”陆一伟含含糊糊道。 严余晖突然大笑起来,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道:“出差了?他是去澳门玩去了,你知道随从都有些谁吗?” 陆一伟故作震惊,摇了摇头。 “我告诉你吧。”严余晖道:“他这次带着他的两个情人,还有博辉地产公司的老板赵博辉。此外,还有邱省长以及佳兴公司的老板方晴。” 陆一伟听后,看看其他人道:“老严,没有根据的话咱可不能乱说啊。” 严余晖冷笑道:“我不光知道这些,而且知道他去干什么。哼!” 陆一伟听出来了,严余晖对赵家林的行踪了如指掌。而且恰恰在他离开的时候,把自己请过来吃饭,意图可见。另外,他当着谭振华和苗东文的面说这些,说明都是他的亲信。 0942 见陆一伟提防着,严余晖话锋一转道:“陆主任,您知道佳兴公司的来历吗?” 陆一伟摇了摇头。 严余晖道:“说佳兴公司之前,必须得说说这个公司的老板方晴。方晴原名方佳兴,原来在江东市十六中教书,后辞职下海,先后成立了江源建设公司、东康地产公司,去年又成立了佳兴地产公司。可以说,佳兴公司其实和前两家公司是一个公司。你可能会问,方晴一个教书匠出身,为什么有实力成立这么多公司?另外,为什么成立这么多公司?” 说起方晴一点印象都没有,要提起方佳兴还真有点印象,陆一伟脑海里快速搜寻着此人的相关信息,疑惑地看着严余晖。 严余晖继续道:“方晴在十六中教书时,赵家林正好是该校的校长。两人当时就极其暧昧,渐渐发展成情人关系,这似乎都成了公开的秘密,全校的人都知道。方晴不知害臊,反而以此为荣,在不同场合故意公开两人的关系。而赵家林贪恋美色,为其在城里购买了房,专门养起了金丝雀。因为这事,有人举报了赵家林,但最后不了了之,没有受到处罚,反而稳步升迁,这一切得益于他背后的靠山邱远航。” “也不知赵家林通过什么关系,搭上了邱省长这班车。为了讨好邱远航,赵家林将方佳兴作为礼物送给了他,也就是从这里开始,赵家林调到了管委会担任办公室主任,没有两年的时间一下子跳到了管委会主任,后又兼任工委书记直到现在。如此火箭式提拔,当然离不开邱远航在背后的支持。” “方晴成为邱远航的情人后,立马辞职专心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等到赵家林担任管委会主任后,方晴从幕后走到前台成立了江源建设公司。管委会所有征收土地涉及拆迁的,都有这个公司来搞,赚了个盆满钵满。” “方晴不满足现状,进而成立了东康地产公司,以极低的价格从城投公司手中买走多达3000亩土地,除了一部分自己开发外,剩余的都以几百倍的价格出售,仅此一项,涉案资金高达8000余万元。” “赵家林十分狡猾,赚了一笔钱后立马让该公司消失,改头换面成立另一家新公司,也就是如今的佳兴公司。前两天你也参与了,赵家林又盯上菜家园的土地,一口气就要拿走300亩。而这次他打算走高端路线,打算开发高档住宅区,而投建的资金分毫不从公司走,而是落到了城投公司头上。如此一来,佳兴公司就是个空壳公司,空手套白狼,不出意外,这个项目做下来至少能赚到1个多亿。说白了,该公司就是个洗钱工具。” 听到此,陆一伟简直难以置信,没想到这里面如此复杂的关系。怪不得赵家林一直维护着佳兴公司,而且邱远航还舍下脸面亲自出马支持方晴的工作。更震惊的是,这些年来的涉案资金高的让人咋舌,真是如此吗? 严余晖接着道:“赵家林自从上台以来,疯狂敛财,将国有资产通过佳兴公司洗钱装入自己口袋,却一点都没有为高新区做过丁点贡献。你也看到了,偌大的地盘里,没有一家企业,反而多了不少楼盘,这还是高新区吗?他这样做的后果,不管是市里还是省里,都对高新区的工作提出了质疑,特别是市委于书记,多次扬言要撤掉高新区,对赵家林恨之入骨,怎奈有邱远航这棵大树,没人敢动他。” “在管委会,赵家林一手遮天,独揽大权,事无巨细,大事小事亲自过问。而他的走狗梁国栋和吕黔,以及他小舅子郭小鹏这些年来助纣为虐,控制着人事权、财权以及征地建设权,形成一张密不可透的网,把管委会搞得乌烟瘴气。” “另外,赵家林大钱小钱都看在眼里,甚至在村民的征地款上动了脑筋。往上报以每亩3万元征收,实际到了村民手中才只有2000元,这些钱他通过城投公司和村委都洗到了自己腰包,实在可憎。” “这两年,当年蒙骗的村民觉醒了,纷纷揭竿而起讨要属于自己的征地款。不瞒你说,每个村都存在这样的问题,矛盾集中的就是菜家园村和马头村。不完全统计,村民上访案件累计起来有上百起,光今年就有40多起。你也看到了,自从你来后,马头村到省委门口请愿,菜家园村民到市委门口要求见白市长,令人发指。” 严余晖说了这么多,陆一伟静静地听着,内心早已翻江倒海,恨得咬牙切齿。没想到严余晖所说的,与前段时间的举报信内容不差上下。这种人,千刀万剐都不解恨。 看着陆一伟面部表情发生细微变化,严余晖抛出了自己的想法,道:“陆主任,赵家林作恶多端,劣迹罄竹难书,如果不把他扳倒不足以平民愤。我们都是有良知的人,所以,我希望您能站出来,与我们一道,共同将赵家林的丑恶嘴脸揭露出来,公示天下,还百姓一个公道。” 陆一伟动了心,但很快又冷静下来。凭什么相信严余晖说得就是真的,即便是真的,这里面有多少水分他不敢保证。此外,他对严余晖并不了解,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傻不拉几成了别人的靶子,凭什么? 陆一伟拿起筷子夹了几口菜,并没有急于发表言论。几人神色紧张,相互看着,摒住呼吸眼巴巴地盯着陆一伟,急于想知道他的意见。 陆一伟慢条斯理放下筷子,抬起头微笑着道:“老严,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我又不是纪委书记。另外,你们在背后如此说赵书记,是不是有点不厚道呢?” 见陆一伟如此态度,严余晖僵在那里。他满怀希望以为陆一伟拍案而起,同仇敌忾,没想到如此冷静,反而数落起他的不是,难道是自己走眼了? 严余晖想要扳倒赵家林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些年他一直隐忍着,像蝼蚁一般苟且偷生,甚至把自己装在套子里麻痹对方,为的就是将来有一天一举扳倒他。陆一伟来后,严余晖似乎看到了希望,初生不怕虎,以年轻人的魄力对付这个老家伙或许能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然而,陆一伟没有表态。 严余晖不甘心地道:“陆主任,你的事迹我先前都了解过,你是位肝胆相照,为人仗义之人,特别是对生活在最底层的穷苦百姓,有一颗怜悯同情之心。如今的高新区乌烟瘴气,如果你再不站出来挽救这一局面,很有可能失控,我真心希望你看在穷苦百姓的面子上,替百姓说一句公道话。” 陆一伟依然油盐不进,道:“老严,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实在不好意思,我无能为力。今天饭桌上的话我就当什么也没听到,走出这个门啥事没有,不会和任何人提及,希望你以后不要在背后议论领导了。赵书记即便有错误,那是上级部门的事,上面的领导都不闻不问,我们又有何权力过问呢。” 说完,陆一伟把酒杯里的酒喝完站起来道:“老严,谢谢你的盛情款待,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眼看着最有价值的盟友要溜走,严余晖突然站起来道:“陆主任,请留步。” 陆一伟停止了脚步愣了愣,还是打开了门。 “陆主任!”严余晖真急了,大声道:“陆主任,以你一人之力扳不倒席刚,如果信任我,我们会助你一臂之力。” 听到此,陆一伟傻了。本以为很秘密的行动,没想到严余晖这么快就知道了。 见陆一伟怔住了,严余晖上前拉了回来,关上门道:“陆主任,你肯定要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你的一举一动不仅我知道,很有可能赵家林也知道。” 陆一伟震惊了,瞪大眼睛道:“你在跟踪我?” 严余晖摇摇头道:“陆主任,任建刚都被席刚抓起来暴打了一通,把情况都招了。如果不出意外,赵家林此时已经知道了。所以,你的行动很有可能失败。” “他们怎么知道的?”陆一伟难以置信地问道。 严余晖冷笑道:“你以为赵家林是吃素的,你的情况他了如指掌。因为你的车上安装了**器,车去那里他都清楚,包括你今晚来我家。” “什么?”陆一伟懵了,他万万没想到赵家林如此对待自己,居然使出了此等卑劣手段。 严余晖道:“陆主任,赵家林这些年一直提防着我,你来我家自然会引起他的警觉,所以,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必须抱成一团共同对付赵家林。” 如果说赵家林卑劣,严余晖也好不到那里去。他明明知道赵家林知道自己的行踪,还非要约在家里吃饭,这不是**裸的“绑架”吗?即便自己没有什么,赵家林已经警觉,把他划到了对立面,如此一来,他不与严余晖联手都不行了。 行走官场多年,姜还是老的辣,陆一伟还是稚嫩,被两个老油条左右利用,直接参与到两者之间的混战中,让他始料未及。 0943 “为什么?”陆一伟恼怒地道:“老严,你为什么这么做?” 严余晖略表歉意地道:“对不起,陆主任,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真心希望你能与我们站在一起。” 这时,组织部长苗东文开口了,道:“陆主任,老严没有恶意,如果他不及时制止你的行动,很有可能被赵家林反击,到时候你的处境就危险了。” 公安局长谭振华也道:“老苗说得没错,如果不出意外,赵家林明天就会给你打电话。而且席刚也不会坐以待毙,很快就会反扑,不得不防啊。” 还没说完,陆一伟的手机已经响了。果然不出所料,正是赵家林的。陆一伟犹豫要不要接时,严余晖催促道:“你快接啊,接起来实话实说,就说在我家呢。” 陆一伟快速思考后,接了起来。 “一伟啊,你在哪儿呢?”赵家林语气平缓地道。 陆一伟假装醉醺醺地道:“赵书记,我现在在老严家呢。” “哦,怎么跑到他家了呢,都有谁啊?”见陆一伟说了实话,赵家林继续追问道。 陆一伟道:“就我和老严啊,非要请我吃饭,一不小心就喝多了,呵呵。” 赵家林半信不疑道:“哦,那你少喝点,别伤了身子。” “谢谢赵书记关心,我酒量还行,没喝多少。”陆一伟故意卷着舌头道。 “这还没喝多少?”赵家林道:“行了,意思下就行了,早点回家。另外和你说件事,菜家园的事你别插手了,等我回去再说。” 正如严余晖所说,赵家林已经警觉了。陆一伟含含糊糊道:“你说佳兴公司的事啊,这个项目不是您一直跟进嘛,我肯定不会插手。” 见陆一伟和自己打马虎眼,赵家林冷冷地道:“一伟啊,我觉得吧,你是管委会主任,应该多想想如何招商引资,多处理下政务上的事。至于其他的,交给分管领导就行了,没必要啥事都操劳。菜家园村民上访一事,席刚已经处理了,也保证以后不会上访了,这事就到此为止,好吧?” 陆一伟听出了话外音,道:“既然摆平了就好,我也好向白市长汇报情况。” “行了,管委会的工作也不忙,这段时间你也放松一下,想出去玩就去吧,让国栋盯着就行……” 陆一伟听得出来,赵家林对他是一百个不放心。挂掉电话,严余晖道:“陆主任,我说得没错吧,赵家林已经开始怀疑你了。” 陆一伟回到座位上,把手机扔到桌子上,一口气喝下一大杯酒,脸刷地红了。被人玩弄股掌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好像一只红屁股猴子,自以为别人看不到任何表情,实则屁股早就露在外面。 见陆一伟如此表情,严余晖安慰道:“陆主任,你大可不必生闷气,你应该庆幸没急于动手,要是早一步,或许会惹祸上身,让人倒打一耙。其实你的思路很正确,席刚这种人渣早就该处理了。但仅凭你一己之力无法撼动他。所以,必须拿出一个周密的计划来,直接把对方打趴下,无法翻身。” 陆一伟依然没发表意见,埋头吃菜。 沉寂良久,严余晖又道:“陆主任,我有一个方案,要不你听听看行不行?” 陆一伟抬起头看着严余晖,没有说话。 严余晖从陆一伟的眼神里看到了想要的东西,道:“其实我觉得你大可不必动席刚,他不过是这条绳上最小的蚂蚱,处理了他完全不会影响赵家林。何况你的计划已经惊动了他,再往下就难了。如果要动手,我们就要切中对方的要害下死手,抓这条线上的重要人物,先把他的看门狗给打死,接下来就好办多了。” “你是指梁国栋?” 见陆一伟终于开口了,严余晖脸上浮现出笑容点点头道:“对!先把这个走狗给弄出去,就等于把赵家林的虎牙给拔了。” “说说你的计划吧。”事到如今,陆一伟不能任人摆布了,他必须亮出獠牙,给赵家林一个狠狠的反击。 严余晖回头对谭振华道:“老谭,你说说吧。” 谭振华清了清嗓子道:“陆主任,我这个计划比较卑劣了点,但比起他们做的事要干净多了。据说我掌握的情况,梁国栋好色,睡过的女人不计其数,人们都叫他播种机。我们正是利用他这个弱点,将其一举拿下。” “梁国栋在马头镇有一个相好的,是个有夫之妇。这个妇女的丈夫生性懦弱,即便知道了梁国栋霸占他妻子也不敢说什么。更震惊的是,有一次当着该男子的面睡了他老婆,简直禽兽不如。我的想法是,利用此件事做点文章,或许能收到绝佳的效果。” 陆一伟听明白了,道:“你这办法也有漏洞,即便是抓j在床,只能从道德上批判,又不能从法律上制裁他,又能奈他如何?” “您说得没错。”谭振华点头道:“但您再想想,如果该妇女告他强j呢?” 陆一伟的思路豁然开朗,不过又道:“既然是梁国栋的相好,又怎么可能会告他呢?” 谭振华诡谲一笑道:“陆主任,这点您放心,我已经做通了该妇女的思想工作,而且他男人也会全力配合。该妇女早就对梁国栋恨之入骨,但介于他的威严以及自己的脸面一直不肯撕破脸,这次她答应了,愿意配合我们。” “代价是什么?”一个女人肯放下尊严肯定要得到相应的好处,否则断然不会做出这种冒险行为。 谭振华直言不讳地道:“她家男人不是本村的,是来此打工的。只要她愿意配合,我答应给她一笔钱,至于去哪我不管,但为了她的人身安全,必须离开西江省。” 陆一伟反问道:“即便对方告梁国栋强j,你有十足的把握将其绳之以法吗?” 谭振华道:“这个计划我们已经想了很久了,没有把握肯定不会贸然行动。只要对方一举报,我立马将梁国栋抓起来,并通过媒体将此事报道出去大肆渲染,造成强大的舆论压力,如此一来,赵家林断然不敢挑战媒体的底线。另外,赵家林远在澳门,正好利用这个机会一举将其拿下。” “要是梁国栋不上钩呢?” 谭振华无奈地道:“如果梁国栋不上钩我们也没办法,所以目前只能等待,等待时机的出现。” 听完谭振华的方案,陆一伟对其不耻。这都是下三滥的手段,亏他们也能想得出来。道:“既然你们想好了,和我说又有什么用呢,按照你们的计划实施就行了。” 严余晖道:“陆主任,没有你的支持我们不会轻易动手,如果你不同意这个方案,那就流产了,我们再考虑其他办法。如果你点头同意,我们立马实施。” “这里面有我什么事吗?” 严余晖道:“当然有了,我,老严,还有老苗,今后就是你的人,一切听从你安排和指挥。我们合计了下,如果扳倒了赵家林,就请你出来主持管委会工作。” 陆一伟冷眼看待,道:“老严,你这么做不是故意挑起内部矛盾嘛,我来管委会才十多天,你们就让我卷入内部斗争中,为什么?” “为了良知,为了尊严,为了公道,为了高新区的未来,为了全区6万多百姓。”严余晖铮铮地道:“陆主任,我们之所以这么做,不是为了个人私利,而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如果高新区还在赵家林手里把控着,没有明天,只会一点一点将征收回来的土地都成了他的个人小金库,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胡作非为。” “陆主任,我知道你是个有良知的人,也看不惯赵家林的种种作为,要不然也不会想要拿掉席刚。如今恶人当道,难道就看着高新区成了一片废土吗?我们都是有良知的人,请你一定要站出来主持公道。” 陆一伟动摇了。赵家林的恶行确实已经危害到社会稳定和安全,这种人如果不除,高新区没有明天。他一狠心道:“这件事按照你们的想法来,我什么也不知道。” 听到这个回答,众人激动起来。严余晖端起酒道:“来来来,我们大家共同敬陆主任一杯。为了高新区的明天,这杯酒一定要喝下去!” 喝完酒,严余晖接着道:“除掉梁国栋只是第一步计划,下一步我们就是瞄准赵家林的小舅子郭小鹏,这个人更可恨,这事不急,慢慢来,待拿出一个完美的方案再动手。先把赵家林的外围清除掉,就等于拔掉了他的门牙,到时候想耍威风也耍不起来了。” 几人又闲聊了一会,严余晖看了看表道:“陆主任,时间不早了,你现在该回家了。如果不出意外,赵家林在小区门口安排人监视你,如果太晚,更会引起他的警觉。来日方长,我们以后再谈。” 陆一伟起身道:“那老谭和老苗呢?” “他们提早就来了,没人注意他们。今晚他俩不走了,我们几个在合计合计,等有最新情况再向你汇报。” 陆一伟下了楼,车子驶出小区门口时,果然看见小李的车在不远处停放着。他低估了赵家林的能耐,防不胜防啊。如果贸然在前进一步,或许就入了虎口了。 0944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若无其事地上班。坐在办公桌前,想起严余晖昨晚说的话,内心久久平静。 从目前掌握情况来看,陆一伟无法分辨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即便是真的,里面又有多少水分和个人倾向,一概不知。不过,从赵家林的所作所为来看,严余晖所说并不是臆想捏造,空穴来风。对于他们的计划,他应该持什么态度呢? 昨晚,陆一伟自始自终没发表个人观点,而是冷眼看待一切。严余晖真的是为高新区的发展和未来吗?无法判定。 正想着,手机响了起来。陆一伟看到是石晓曼的,连忙接了起来。 “喂,一伟,在不在高新区?” “在啊。” “那好,等着吧,马市长上午10点钟过去调研。” 听到此,陆一伟莫名有些紧张,道:“调研主题是什么?需要我们准备些什么?” “紧张什么啊,呵呵。”石晓曼笑着道:“马市长又不是外人,其实也没什么主题,就是想过去看看你,支持下你的工作,顺便看看有什么困难。” 石晓曼如是说,陆一伟有些感动,道:“好,我站在大门口恭候你们的到来。” “你咋不说站到大街上呢?哈哈。”石晓曼开玩笑地道。 “行,你说站那就站那,哈哈……” 挂掉电话,陆一伟拿起座机打给梁国栋:“国栋,你现在到我办公室一趟。” 梁国栋听到比自己小一轮回的人直呼其名,心里有些不爽,可又有什么办法,谁让人家是管委会主任呢。他磨蹭了半天,才慢悠悠上了楼。 “国栋,待会马市长要过来调研,你马上准备一下。” 梁国栋心眼活,脑子转得快,立马觉得此事不对劲。马市长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赵家林外出后来调研,这是什么意思?他知道马市长和陆一伟先前在一起工作过,难道是陆一伟故意为之? 梁国栋道:“要去哪里调研,我现在就安排下。” 陆一伟摇摇头道:“马市长是临时起意,路过我们高新区,先把会议室打开,通知全区各单位一把手都来开会,具体再定。” “好的。” 梁国栋从办公室出来,立马打电话给赵家林汇报工作。赵家林听后同样狐疑,忖度半天道:“你先盯着点,静观其变,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随时向我汇报。” 九点半,陆一伟再次接到石晓曼电话,说马上就到。他匆忙下了楼,站在大门口等候迎接。 五分钟后,一辆别克轿车驶进了管委会,陆一伟一溜烟跑上去亲自为其开门。马菲菲下车后,与其握手道:“一伟,都是自己人,这么客气干嘛。” 陆一伟笑着道:“马市长,欢迎您来高新区调研指导工作。” “谈不上指导,我们上楼说吧。” 上了楼,两人闲聊了一会儿,马菲菲道:“我今天来没什么事,主要是过来看看你,好歹都是从南阳走出来的。其实我早该来了,可一直没时间,你不会怪罪我吧?” 陆一伟连忙道:“我怎么会怪罪您呢,高兴还来不及呢,哈哈。” 看着陆一伟成熟了许多,马菲菲感慨地道:“时间过得真快,咱们分别两年多了吧,没想到又在一起了。以后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我尽最大所能。如果不方便,你可以联系晓曼,让她转告我也行。” “好的,谢谢马市长了。” 马菲菲回头看了眼石晓曼,又道:“你如今都是结婚的人了,啥时候给晓曼也踅摸个好男人,一直单着也不是回事。” 听到此,石晓曼脸唰地红了,埋下头道:“马市长,我暂时还没想法呢。” “该想了。”马菲菲道:“你现在是黄金年龄,再过两年找,那可就真的很难咯。你说是吧,一伟?” 陆一伟连忙点头道:“对对对,马市长所言极是。您放心,我会把这事放在心上,有合适的人定会给晓曼介绍。” “呵呵,这就成了嘛。”马菲菲由衷地笑着,看得出,她对石晓曼比较关切,说明两人磨合的还不错,要不然也不会从南阳县带过来。 闲聊了一会儿,马菲菲道:“我今天来呢,还给你带了份大礼。我一个朋友在京城做煤矿设备,买卖做的不小,发了财了打算回来在建分厂。我一合计,把这个项目放在你们高新区多好啊,这就看你们愿意不愿意接收了。” 陆一伟听后,激动地道:“我们当然愿意希望企业入驻了,巴不得呢。您放心,只要他愿意来,我们会拿出最大的诚意和最优惠的政策支持他。” “那好,等过两天他回来了让过来找你,具体事宜还得你们坐下来协商。”马菲菲道:“一伟啊,我分管工业,你们高新区要加把劲了。争取在你的领导下,在最短的时间能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信心吗?” 陆一伟点头道:“请马市长放心,绝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这样最好了。”马菲菲微微笑道:“我相信你有这个实力。别的不说,江东市人一直排挤我们北州市的,觉得我们那里穷,素质也不高,咱们就要证明给他们看看,我们北州人不是孬种,更不是摆设的花**!” 马菲菲说话时比较激动,陆一伟揣测,是不是她在市里遭到他人排挤了?道:“马书记,我会的。” “好了!”马菲菲起身道:“我第一次来高新区,带我下去走走吧。” “好的,那马市长想去看什么?” 马菲菲思索后道:“就让我看看你们的规划图吧,然后,再去个点上看看。” “好。”陆一伟立马给梁国栋打电话。 高新区建有专门的规划展览馆,由城投公司负责兴建的。据说这个展览馆投资了上千万,到底值不值那么多钱,不得而知。 来到规划展览馆,城投公司经理郭小鹏率领一干人在门口等候,看到马菲菲后,一脸褶子笑呵呵地迎了上来,道:“马市长,欢迎您到高新区指导工作。” 马菲菲象征性地握了下手,并没有理会,径直走进了场馆。郭小鹏一愣,悻悻地跟了上去。 展馆中央是一个大型沙盘,光影电结合,非常漂亮。郭小鹏饶有兴趣地走上前来,拿着指挥棒兴致勃勃地介绍着:“马市长,这里是我们未来的中小企业孵化园,这里是我们未来的文化产业园,这里是我们未来的科技园……如果企业全部入驻后,可容纳上千家企业,到时候,可成为西江省最大的产业园……” 马菲菲蹙着眉头听着讲解,打断道:“郭经理,你一直说未来,未来是什么时候呢,能给我个准确的时间吗?” “这……”郭小鹏尴尬一笑道:“我们已经在积极努力招商引资,应该在未来的两三年内完成一多半的入驻率。五年内争取让世界五百强企业进驻我们开发区……” 听到郭小鹏说大话,马菲菲冷笑道:“未来两三年?那我问问你们今年招来了几个企业?” 郭小鹏面露赧色,转向身后的梁国栋求救。 梁国栋立马上前解围道:“马市长,我们高新区今年一共招商引资了30多个项目,其中佳兴地产公司打算在菜家园附近建设全省最大的别墅群……” “停停!”马菲菲再次打断道:“你说什么?别墅群?这是企业吗?他能给高新区创造持久财富吗?我就纳闷了,高新区引进地产公司又有何用,你理解高新区三个字的涵义吗?” 马菲菲说话咄咄逼人,呛得梁国栋脸红脖子粗。 见梁国栋不说话,马菲菲问道:“你是谁,在管委会担任什么职务?” “报告马市长,我是管委会办公室主任梁国栋。” “哦,那怪!”马菲菲没再搭理,回头对陆一伟道:“陆主任,规划不能仅仅停留在纸上,要付诸实施见效果,要不你给我看这个又有什么用?今天我不得不批评你,管委会的工作实在太糟糕了。” 陆一伟知道马菲菲不是在批评自己,仍然谦虚地道:“是是,马市长批评得对,我定会认真反思。” 马菲菲一脸不快道:“这今年都过一大半了,你们高新区不要不当回事。我明确地告诉你们,今年全市实行末位淘汰制,谁家排到最后调整谁的岗位,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虽然不是说自己,陆一伟心情格外沉重,如果真做不出丁点成绩,即便马菲菲不说什么,自己脸上都无光。 一行人又来到菜家园,马菲菲回头质问道:“你们让我看什么,就看这块空地?这又什么好看的,随便找个地方都能看,何必大老远的跑过来。行了,已经没有看下去的必要了,等你们高新区什么时候有了实质性的东西我再过来吧。”说完,转身直接上了车,一溜烟离去。 望着马菲菲离去的车影,陆一伟想了许多。的确,高新区这些年在赵家林的领导下没有做出一件值得骄傲的项目,以至于自上而下对其不满。如果再这样下去,高新区被兼并是迟早的事,看来自己确实该好好思考了。 陆一伟回头看着梁国栋和郭小鹏丑恶的嘴脸,哼笑了一声,甩袖离去。 0945 这两天,陆一伟一直在思考着招商引资的事,想起宏达集团要来西江省投资制药厂一事,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打给堇色公司总经理陈仲期。 陈仲期接到陆一伟电话,颇为意外,道:“陆主任,你这把我放到黑山县就不管了?” 陆一伟无奈地道:“陈总,实在对不起,身在官场,身不由己,我也想看着你的公司逐渐壮大,但组织上的事不是我能左右得了的,所以,请你见谅。” “开玩笑了,您别多想。”陈仲期话锋一转道:“找我有事?” “我想见你一面。” 陈仲期道:“好,正好我也想见你一面,我今天下午的飞机,到了江东市后和你联系。” 下午三点,陆一伟亲自到机场接陈仲期,让他有些受宠若惊。惊慌失措地道:“陆主任,你这是干什么,没必要如此吧?” 陆一伟呵呵笑道:“你是客人,我这个东道主自然要尽地主之谊,来,上车!” 车子来到陆一伟经常去的茶馆,两人互相谦让上了楼。 陈仲期道:“陆主任,你可倒好,拍拍屁股走人了,把我一个人丢到黑山县,都不知道该怎么搞了。” 陆一伟附和道:“我在不在黑山县都一样。你不是常说吗,商人以利益最大化为目标,只要能挣了钱管他谁在了,我想当局者不会故意刁难吧?” 陈仲期苦笑道:“甭提了,你可把我给坑惨了。这新上任的县委书记立马推翻你的发展理念,觉得这是小钱,压根不放在眼里。倒是吴世勋县长比较支持,但一把手不支持再怎么样都搞不下去。” 听到此,陆一伟有些心寒。这本来是一件利县利民的好事,怎么就不能替老百姓多想想呢。略表歉意地道:“陈总,当初是我拉你来黑山县投资的,成了这个样子我很遗憾,实在对不起。”说着,起身要向陈仲期鞠躬道歉。 陈仲期见此,立马拦着道:“陆主任,你这是干嘛呢,都是自家兄弟,何必这么见外呢。我又没怪罪你,当初去黑山县也是我的主观意见,和你没有丁点关系。” 陆一伟试探地问道:“那陈总下一步怎么打算呢?” 陈仲期搅拌着手中的咖啡道:“和你实话实说吧,我这次来就是处理善后事宜的。集团董事经过慎重考虑,决定将该项目从黑山县撤出去。” “什么?”陆一伟瞪大眼睛道:“你们要走?” “你别激动嘛!”陈仲期解释道:“撤出去不代表我们不做了,而是战略收缩。公司从当地撤离了,但并没有撤资。我们打算由原来的全额投资转为合作,将公司承包给当地人,由他们负责经营并定期为我们提供原料。其实是一样的,不过是换了一种形式而已。” 陆一伟不知该说些什么,眼看着自己培育起来的一个项目眼睁睁溜走,他心有不甘。但自己远在江东,又怎么能左右的了黑山县的发展思路。一朝天子一朝臣,想想都心痛。 其实,堇色服饰公司当初到黑山县投资,完全是夏瑾和在背后出谋划策。从一开始她就是知道这个项目不赚钱,但还是怎么做了。为的什么,一切都是为了陆一伟。为了帮助陆一伟,夏瑾和不惜得罪董事局成员,力排众议投了这个赔钱项目。 如今,陆一伟已经离开黑山县,再做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何况县里不支持,市里不重视,及早收手为好。为此,夏瑾和专门向董事局提交了检讨书,愿意对这次投资失误承担责任。好在集团董事长荣洪森偏袒于她,此事到处为止,没有往下追究。 随后,集团做出决定,堇色养蚕公司从黑山县撤出,将近一千万就这样打了水漂了。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是一笔巨资,但对于宏达集团来说,压根不值得一提。夏瑾和所创造的价值远远不止这个数。本身就是风险投资嘛,就应该有相应的心理准备。 “那你今后怎么打算?”陆一伟问道。 陈仲期抿了口咖啡道:“我还是回总部,继续干我的老本行。你找我谈什么事,不会又让我到你的高新区投资吧?咱可说好了啊,这次可真不行了。” 陆一伟笑着道:“你也别紧张嘛,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过,你愿意来我们高新区投资建厂,我肯定举双手欢迎。对了,你不是说要拓展北方市场吗,把生产基地建在我们高新区怎么样?” “得!”陈仲期连忙摆手道:“你说你是官员,我看你比商人还精明。拓展北方市场确实是公司未来发展方向,但我们是高端品牌,在你们西江省压根没市场。不是我看不起,情况确实如此。而我们的目光放在了京津冀一带,即便要投资建厂,也不会考虑在西江省的,对不起。” 陆一伟没有不高兴,道:“虽然我没干过企业但能理解,我不会强迫你们。我今天找你不是谈这事,而是另外一件事。” 陈仲期立马明白了,道:“你是说宏达集团来西江省投资制药厂一事?” “对!”陆一伟道:“正是此事。前段时间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们集团老总来西江省考察,并签订了合作意向协议书,能说说具体情况吗?” 陈仲期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一清二楚,道:“陆主任,集团确有此意向,但前提是收购你们西江省制药厂。不过,你们当地政府似乎并不乐意,所以这事暂时搁置下来。至于什么时候重启谈判,我也不清楚。” 陆一伟听后,道:“那你们集团的意向强烈吗?” “这个……”陈仲期若有所思道:“这个我也吃不准,不过我们荣董事长都亲自出面了,意愿应该是强烈的。” 陆一伟不希望这笔大买卖白白溜走,道:“陈总,我想见你们荣董事长一面,你能安排一下吗?” 陈仲期抬起头道:“陆主任,我倒是想帮你这个忙,但力不从心。要知道,我们荣董事长一般在香港,一年到头我都见不上几面。何况我们是集团的下属公司,又专门的副董事长分管,平时我们就单线汇报,所以这个忙我无能为力。” 陆一伟不甘心,道:“那你们董事长什么时候来集团?” “这我可说不准。” 一杯茶见底,陆一伟退而求其次道:“这样吧,让我见见你们的副董事长,这样总可以了吧?” “这……”陈仲期为难地道:“你真要见吗?” “当然了,我真心希望能促成这次合作。如果你们真有意向,剩下的事我想办法解决。”陆一伟兴致勃勃道。 陈仲期考虑半天道:“这样吧,我回去以后请示下,到时候给你打电话,好吧?” “非常感谢。” 夏瑾和会和陆一伟见面吗?陈仲期一时拿不准。 到了晚上,陆一伟在东湖画廊订了一桌饭宴请陈仲期,正聊着热火朝天的时候,手机响了。看到是公安局长谭振华的,他走出门外接了起来道:“啥事?” 谭振华激动地道:“陆主任,梁国栋上钩了。他现在正在马头村那位妇女家吃饭,我已经派了两路民警蹲守。” 陆一伟对此事并不感兴趣,道:“谭局长,万事小心为好,别让别人抓住你的把柄。另外,这事不必汇报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挂掉电话,陆一伟替谭振华捏一把汗,要是这事稍有漏洞,赵家林回来后还不疯狂地反扑?他为人正直,光明磊落,对这些见不得光的阴谋嗤之以鼻,压根不是他的做事风格。但除掉梁国栋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陈仲期似乎有些喝多了。拉着陆一伟道:“陆主任,我问你,你有没有喜欢的女人?我不是指你老婆,而是你心里想的。” 陆一伟摇头道:“没有,我这人对婚姻还是忠诚的。你可以说我保守,但事实如此。既然结婚了,就不会想其他女人。” “是吗?我不信。” 陆一伟笑笑道:“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要是有其他女人还惦记着你呢?” 陈仲期这么一问,陆一伟愣住了,他立马想起了夏瑾和。 夏瑾和一直是他心中的痛,可以说,他在夏瑾和身上付出了很多,但突然不辞而别让他有些接受不了。可她现在在哪呢? 陆一伟岔开话题道:“陈总,你喝多了,我送你回酒店休息吧。” 陈仲期一下子醒了,差点就说漏嘴了。回到酒店临别时道:“陆主任,我知道你心里还给其他女人留着位置,我也一样,我也给她留着位置,甚至比你的多。” 听到莫名其妙的话,陆一伟道:“陈总,你早点休息吧,我们改天再聊。” 回去的路上,陆一伟内心始终无法平静。他把车开到东湖边上,下车抽着烟望着波澜起伏的湖水,眼前浮现出与夏瑾和在一起的一幕幕。 陈仲期说得没错,他心里确实惦记着别的女人。可是,她在哪里呢? 0946 凌晨3点45分,陆一伟在睡梦中再次接到公安局长谭振华的电话。 “陆主任,打扰您休息了。”谭振华坐在灯火通明的办公室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已经将梁国栋在其家中抓获了,目前正羁押在看守所加紧审讯。您看,接下来该怎么做?” 听到此,陆一伟一下子坐了起来,震惊地道:“你真的把梁国栋抓了?” 谭振华凿凿道:“陆主任,我们接到马头村一妇女报警电话,举报梁国栋对其实施了强*暴。作为公安机关,理所应当保一方平安,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面对犯罪嫌疑,我们不管对方是谁,只要触犯了法律就要绳之以法……” “得得得,别和我扯这些没用的。”陆一伟懒得听他冠冕堂皇的措词,追问道:“情况如何?” 谭振华脸上露出诡谲的笑容道:“梁国栋当然拒不承认了,坚持声称对方是自愿的。而妇女言辞凿凿咬定对方对其实施了性*侵,他不说没关系,我已经让刑警部门对案发现场进行封锁,并连夜到司法鉴定中心对体内的j液进行鉴定。另外,妇女的丈夫给我们提供了非常有价值的线索,对其过程进行了拍照,目前刑侦人员对照片加紧分析。” 陆一伟虽然早已知道谭振华行动计划,但听后还是吃惊万分。没想到这个计划布置的如此周密,只要认定,梁国栋即便有天大的本事都无回天之力了。道:“那你打算下一步怎么做?” 谭振华道:“我已经联系好都市晚报,明天晚上会准时登报。” 陆一伟替他捏一把汗道:“老谭,你这么做不怕赵书记吗?” “哼!”谭振华冷冷地道:“陆主任,我既然敢这么做,就不怕他把我怎么样。大不了我调离高新区,但不出这口恶气心里实在堵得慌。请您放心,这件事与你无关,你就坐等着看好戏吧。” 事到如今,陆一伟该袖手旁观,还是挺身而出,一时间拿不定主意。道:“老谭,你一定要多加注意,如果赵书记将来把责任推到你身上,我不会坐视不管。” 谭振华有些感动,点点头道:“谢谢陆主任关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挂掉电话,陆一伟完全没了睡意。在床上坐了一会,又躺下辗转反侧,实在难以入眠,来到客厅一个人抽着闷烟,心噗通噗通地加快跳着,脑子里乱哄哄的。 谭振华走得这一步棋极其危险,赵家林知道后且会善罢甘休,定会大发雷霆,必将不费余力,动用各种关系营救,即便救不出来,也会把气撒到谭振华身上。前途如何,无法判断。 另外,赵家林不仅是营救梁国栋,而是营救自己。要知道,梁国栋作为他的心腹,掌握着不少核心机密,这些情况要是落到旁人手里,对他会构成极大的威胁。 不过,谭振华这一招够狠。要知道,强j罪不仅仅是犯罪,还会受到社会舆论进行道德谴责。放在党员领导干部身上,其身份敏感,自然会成为社会的焦点。如果真要营救,那就是挑战民众的底线。所以,会有很大的难度。 陆一伟该站在什么立场呢?无意间,自己已经被严余晖以人民的名义和高新区的未来进行捆绑,卷入了这场激烈的内斗当中。如果站在对立面,想要撼动赵家林的位置难度极大,一不小心就挖到了常务副省长邱远航那里,这等人物敢动吗?如果与赵家林站在一起,掉转头对准严余晖他们,他无法做到。 内心备受煎熬,陆一伟一根接一根抽着烟,不到一会功夫一包烟消灭。看了看表,才凌晨四点半,距离上班还有将近四个小时。他该怎么办? 这时,范春芳迷迷瞪瞪从卧室走了出来,揉着眼睛道:“一伟,大半夜的不睡觉干嘛,你抽了多少烟,咳咳,快熏死了。” 陆一伟赶紧把最后一支烟掐灭道:“你怎么也起来了,快回去睡觉,我昨晚喝了点浓茶,醒来睡不着了。” 范春芳打了个哈欠道:“晚上喝什么茶,那我回去睡了,待会你也进来睡一会。” 陆一伟来到阳台上望着微微发亮的天空,汽笛声已经此起彼伏地叫了起来。等待是一种煎熬,他迫切想知道梁国栋的进展情况,可又不能亲自到现场了解情况。这时,桌子上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他飞快跑过去接了起来。 “陆主任,知道了吗?” 陆一伟看看来电显示,急切地道:“老严,你这么做是害了老谭,你替他考虑过后果吗?” 作为幕后策划者,严余晖一晚上没睡觉,用电话遥控指挥着谭振华。冷笑道:“陆主任,老谭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而且我也替他想好了后路。等这件事结束后,我会想办法把他调离高新区。” “调离高新区不还在西江省吗,难道能逃脱赵家林的魔掌?”陆一伟有些生气地道:“老严,你们的行动太草率了,用这样的伎俩与赵家林对抗,压根不会让他感觉到危险的存在,反而会激怒他疯狂地报复。” 见陆一伟如此顾前思后,严余晖毫不客气道:“陆主任,既然我们做出这个决定,早已考虑好后果了。拿掉梁国栋并不是终极目标,而是彻底铲除赵家林这个毒瘤才是根本。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我将与他慢慢玩,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收手!” 陆一伟倒吸一口凉气道:“老严,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赵家林确实在某方面做得不厚道,甚至有些过分。但应该走正常的程序,合法的渠道,如此手段即便拿掉他,你又会得到什么好处呢?” “要是能走正常渠道早走了。”严余晖道:“陆主任,你刚到管委会,我也不希望掺和到这件事当中来。不过,我会为你扫清一切障碍,希望你成为一把手后能为高新区做点实实在在的贡献,这就是我的心愿。” 陆一伟听着有些心酸,心烦意乱地道:“老严,你这是何必呢。” 好不容易熬到八点钟,陆一伟匆匆吃了点早饭,赶紧往管委会赶去。 到了管委会,陆一伟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进了办公室对司机小李道:“待会梁主任来了让他来我办公室一趟。” “好咧!” 管委会如往日一样平静,似乎并不知道梁国栋被抓的消息。陆一伟上了楼,刚坐下来就接到赵家林的电话。 赵家林语气强硬地道:“一伟,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一伟装糊涂道:“赵书记,什么怎么回事?” “难道你不知道吗?”赵家林异常气愤地道:“国栋被谭振华抓了,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陆一伟故作惊奇道:“什么?国栋被抓了?因为什么啊?” 赵家林没有解释,道:“我今天上午十点的飞机,估计到了就下午了。你现在赶紧过去看看,不管国栋犯了什么错误,务必要让谭振华放人。” “好的,好的。”陆一伟连忙道:“我马上就过去看看。” 没想到赵家林这么快就知道消息了,可见他身边的眼线不少。不过谭振华昨晚在马头村动静整得那么大,不知道才怪呢。 陆一伟赶到了公安局。 谭振华见到陆一伟后,惊诧地道:“陆主任,你来干什么,快回去,你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陆一伟表情严肃地道:“赵家林给你打电话了没?” 谭振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打了,要我立马放人,但事情闹成这个样子了,你觉得我能放人吗?另外,司法鉴定中心的结果已经出来了,证据确凿无疑。” 谭振华的手机和桌子上的座机此起彼伏地响着,不用问,都是询问情况打招呼的,他一概不予理会。而此时进来的电话不能不接,是省公安厅厅长刘明磊打进来的。 谭振华躲在一边耐心地解释着,陆一伟隐隐约约听到,对方也是要求放人。此事都惊动厅长了,赵家林的手腕果然不一般。 谭振华挂断电话,有些六神无主了。直接领导都要求放人,看来不放不行了。回头无奈地道:“陆主任,你也听到了,梁国栋都惊动刘厅长了,你说我该不该放人?” 本来此事就存在很大的漏洞,陆一伟真心替谭振华捏一把汗,道:“事到如今,要不就先放人吧,自保为主。” 谭振华想了一会道:“不行!我不能轻而易举让他走出去。”说着,走出去打了个电话,返回来道:“两路记者已经赶来,我要在第一时间将此事报道出去。” “你疯了吗?”陆一伟惊讶地道:“老谭,你这么做无疑在挑战赵家林和刘厅长,如果真的报道出去,你的前途就毁了。” 谭振华微微一笑,冷静地道:“陆主任,早上的时候已经和你说了,我不在乎结局如何,这好比下军旗,司令可以吃掉我这个小兵,但我这个小兵换掉他们的师长,值了!陆主任,你放心,如果这件事败露上面追查起来,我会一个人都担下来,不会把老严牵扯进来。至于你,正如你所说,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谭振华异常冷静,陆一伟震撼了。没想到他有如此气节,在时下少有了。陆一伟很想拉他一把,可仅凭自己的能力实在单薄了。 (另一章下午更,谅解!) 0947 很快,各路记者纷纷赶到了高新区,将公安局围了个水泄不通。如此劲爆的新闻,记者朋友且能放过。与此同时,当地论坛、博客等网络媒体已经开始疯传,不到中午功夫,全市市民都知道了这一消息,一片哗然。 有了媒体的力量,梁国栋想要放出来就比较困难了。但上级部门不知真相一个接一个电话催促着要求放人,省公安厅副厅长亲自到管委会要人。但看到围攻的记者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公安局大门都没进就折返回去。 赵家林刚下飞机就被市委书记于洪江请到了办公室。不出意外,又是一通臭骂,要求他尽快查明事情真相,如果确有其事,严肃处理。 赵家林万万没想到自己走了两三天后院就烧起了熊熊烈火,竟然对梁国栋下如此毒手,不用问,肯定是严余晖在背后搞鬼。不过这一步棋走得够狠,直接往身上泼粪,像是严余晖的手段。这么多年了,这个老东西还不死心? 从市委大院出来后,赵家林压着一肚子火气匆匆赶到了公安局。看到门外围堵着大批记者,让司机直接从后门绕过去,下了车快步上了楼。 进了办公室,赵家林没有言语,径直走到谭振华身边抡起胳膊往脸上甩了一巴掌,等着血红的大眼睛道:“谭振华,你他妈的想干什么?” 陆一伟看到此,连忙上去拉住气呼呼的赵家林道:“赵书记,有事说事嘛,动手就不好了。” 赵家林回头冷冷地道:“一伟,我早上就让你放人,怎么现在还没放出来?” 见矛头对准了自己,陆一伟面无表情道:“赵书记,你也看到了,外面到现在都有大批记者,在事实未调查清楚之前能放人吗?” “谁招来的记者?谁放出风声的?”赵家林咄咄逼人问道。 陆一伟冷眼道:“赵书记的意思是我把媒体叫来的?” 赵家林没有理会,拿起电话打给郭小鹏:“你现在带人到公安局来,把大门口的记者给我请出去。” 挂掉电话,赵家林用锋利的眼神瞪着谭振华道:“谭振华,我就问你一句话,到底放不放人?” 谭振华咬牙切齿地道:“赵书记,我也问你一句话,权大还是法大?” “放你娘的狗屁!”赵家林一手抓住谭振华的领口,凶着道:“信不信老子扒了你这层皮?” 既然撕破了脸,谭振华也不怕他,一个反手掰着赵家林的手腕,狠狠地道:“谁扒谁的皮还不一定呢,你要有这个能力,那咱就试试。” 常年坐机关的赵家林自然没谭振华力气大,一番“掰手腕”角逐后,赵家林把分管副局长叫进来,道:“我命令你,现在去把梁国栋放出来。” “没有我的命令我看谁敢!”谭振华彻底激怒了,瞪着铜铃大的眼睛死死盯着赵家林。 副局长见此情景,不知该听谁的,杵在那里左右观望。 两人对视了足足有三分钟,最后赵家林伸手指了指谭振华道:“好,好,谭振华,咱们走着瞧。”说完,甩袖离去。 对于整件事,陆一伟一直保持中立态度,既不偏袒谭振华,又不维护赵家林,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是为了私利不惜代价鱼死网破,一个是为了权威不顾颜面大动干戈,他压根不想参与进来,但无意之中卷入这起事件中,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赵家林从公安局出来,径直去了看守所。不管怎么样,他今天务必要把梁国栋救出来。只要在自己手里控制着,量他们也翻不了天。 “把门打开!”赵家林进了看守所就大声怒吼,公安干警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对方毕竟是工委书记。 见一群人杵在那里,赵家林回头对司机道:“去,你去把人放出来。谁要是敢阻拦,就地免职。” 这句话效果斐然,普通干警就是靠着工资养活一家人,要是因为这事把工作给丢了,还没有那个勇气和魄力。赵家林不费吹灰之力将梁国栋救了出来,并安排到一个秘密场所保护起来。 与此同时,郭小鹏的公关工作已取得了效果,给每位记者每人2万元的封口费,这场精心策划的“闹剧”匆匆收场。 几乎在同一时间,网上的相关消息很快消失,赵家林的能耐不可估量。 赵家林在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展开了疯狂的反扑。他安排郭小鹏去找到“受害妇女”,以高于谭振华出具的价格成功收买,并在强大的威胁下,妇女道出了实情。赵家林听后,直接给谭振华判了死刑。 剧情发生了戏剧性的逆转,妇女站出来要求撤销报案,声称自己是自愿的,而且还利用美色勾引梁国栋。就连妇女的丈夫都站了出来,证明梁国栋的“清白。” 事到如今,谭振华彻底傻眼了。本以为编制了一张无懈可击的网,没想到轻轻松松让对方攻破,他低估了赵家林的能量。 两天后,谭振华被调离高新区公安局,具体职务暂定。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幕后策划者严余晖许诺谭振华事情成功后将其调离,没想到赵家林已经替他做成了这件事。 赵家林当然知道知道这是谁干的,立马召开了区委班子会。在会上,他宣布了一条任命三条纪律一条声明,由高新区政法委书记兼任公安局局长,凡是涉及执法人员调动的,必须经管委会同意;凡是涉及新闻宣传的,必须经他同意;凡是涉及重大事项的,必须经过班子会通过。并声明,今后管委会班子成员分管领域实行层层审批制。 赵家林这样做,直接剥夺了其他班子成员的权力,意思是所有大事小事都必须经过他才能实施和执行。 会后,赵家林与严余晖进行了谈话。道:“老严啊,你身体不好,应该多注意休息,不能因为工作而把身体累垮了。我一直实行人性化管理,批准你长期休假,至于你分管的领域交给陆主任就行了。” 严余晖听后,冷笑道:“赵书记,我觉得我的身体还行,再干几年也没问题。挣着国家的钱,就应该为群众办事,不需要休息。” 赵家林没有动怒,心平气和地道:“那好吧,既然你觉得身体扛得住,那我可就要给你压担子了。今年的招商引资情况不容乐观,我建议你放下手头工作,带领一支队伍出去招商引资吧。你放心,只要能招来一个企业,我给你记头功。” 赵家林的手段果然毒辣,严余晖站起来道:“赵书记,谢谢你的赏识。我不分管招商引资,理所应当不归我。我的分工是由班子会决定的,怎么能说变就变,你没有权力剥夺我的权力。” 赵家林不恼,笑呵呵地道:“老严啊,你别不服老。人家一伟才三十多岁就是管委会主任,搁在你身上行吗?如果你不服从组织安排,那我只能向上级反映了。我想上级领导不会对不听话的下属宽容吧。” “哼!”严余晖没有理会,甩袖离去。 严余晖走后,赵家林脸上露出诡谲微笑,恶狠狠地道:“和我斗,你还嫩了点。” 陆一伟幸亏没有参与此事,要不然也会成为赵家林打压的对象。然而,赵家林对他起了疑心。 赵家林联想到陆一伟在自己走后的当晚去了严余晖家里,再想到他要动菜家园村长一事,此人也不安分啊。 为了证明自己的揣测,他利用技术手段调取了陆一伟手机的通话记录,当看到谭振华与他半夜三点多通话时,顿时勃然大怒。这小子果然与严余晖走到了一起,想联合起来扳倒我,你还嫩了点。 当晚,赵家林将陆一伟约了出来。问道:“一伟,你对此事怎么看待?” 陆一伟道:“赵书记,如果让我客观公正的讲,双方各打五十板,都有过。梁国栋是有家室的人,再是对方自愿也不能违背道德伦理,何况他的身份敏感。而谭振华不该用这种伎俩陷害国栋。” “哦?”赵家林道:“这么说双方都有过咯?那我问你,这件事你事先知道不知道?” “知道。” 听到陆一伟没说假话,赵家林挺佩服他的魄力。道:“那你不需要解释一下吗?” 陆一伟道:“谭振华在抓捕梁国栋时,给我打过电话请示。我不明事情真相,不能妄自下结论。但考虑到国栋的身份,要求他低调处理。” 赵家林脸上露出了微笑,道:“你做得没错,不管是谁,只要触犯了法律就应该受到相应处罚。国栋虽做了混蛋事,但明显是对方下的套诬陷的,对于这种人我绝不能容忍,更不容许把高新区搞得乌烟瘴气。” 赵家林又道:“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以后谁也不许再提。今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应该提前让我知道。我最恨从背后捅刀子的人了。” 陆一伟笑笑,没有说话。 0948 梁国栋事件看似“息事宁人”了,但由此引发的连锁反应并没有就此停歇。如同一个导火索,一股暗流悄悄渗入,时刻等待时机爆发。 通过该事件,赵家林和严余晖的矛盾由暗自较量转为公开对抗,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至此拉开大幕。 在整个事件中,赵家林可以说起决定性作用。如果他晚回来一步,或者说谭振华动作在快一点,梁国栋想要走出去就没那么容易了。然而在通讯发达的年代,一个电话可以调动一切社会资源,速度之快难以想象。 当然了,仅靠赵家林的关系网远远达不到调动省公安厅,甚至不可能扭转乾坤,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实则常务副省长邱远航。 对于赵家林来说,梁国栋不过是身边的一条狗而已,用之招来,不用弃之,失去一个梁国栋,还有张国栋李国栋,想为他服务的人大有人在。不过,梁国栋这些年掌握着他不少核心机密,绝不能让他落入旁人之手。 另外,严余晖收拾梁国栋,实则是把矛头对准了自己,且能容他胡来?所以不费余力不惜代价也要把梁国栋救出来,让他见识下自己的能耐。 赵家林不仅疑心重,而且睚眦必报,怎么可能让严余晖气到自己脖子上,必须得给他点颜色看看。这两天正琢磨着如何把他踢出管委会,或者说如何架空他的权力。一个邪念突然冒了出来。 陆一伟自始至终冷眼看待,值得庆幸的是,他没有卷入这场风波。不过,对于谭振华的结局深感惋惜。 梁国栋在家休息了一个星期后,照常上班。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照样该干嘛干嘛。不过,他心有余悸,如同死里逃生,要是赵家林回来的晚一步,一顶大大的帽子就扣到头上了。 两天后,赵家林主持区委班子会,提议梁国栋为管委会副主任。这次,大家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梁国栋的事通过后,对管委会副主任的分工进行了调整。梁国栋接过了严余晖手中的分管项目,而且分管后勤工作。而严余晖仅负责一项,招商引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赵家林在报复。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进入冬季。不知为什么,今年冬天格外的寒冷,还不到腊月,气温已经低至零下20多度了。而且雪一场接一场下,往往上一场雪还未融化,又一场暴雪再次覆盖,用天寒地冻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进了冬季,所有在建工程项目都停了下来,管委会事情少,陆一伟也轻松许多,把日常工作搞好就行。与此同时,煤矿企业迎来了生产高峰期,个个都卯足了劲加大马力疯狂开采,一辆接一辆的拉煤车排起了长队,绵延几公里,都在等着拉煤。往往刚从坑口里挖出一吨直接就装车,即便如此,依然供不应求。 今年的煤炭价格又涨了。从原先的200多元一吨直接飙到400多元,有的甚至涨到500多元。这下可乐坏了煤企老板,个个脸上绽开了花,数钱数到手抽筋都不止。 就拿东成煤矿来说吧,原先一天生产原煤2000多吨,自从投入机械化生产设备后,一天即可生产6000多吨。也就是说,一天的营业额就能达到200多万元,这个数字是相当恐怖的。 牛福勇手底下现有五个煤矿,除去三个是合资的外,东瓦煤矿和东成煤矿是他个人资产。别的不说,就靠这两个煤矿,一个冬天就能挣个盆满钵满。 有了钱的牛福勇,浑身烧得不自在。这不,前两天刚刚让手底下的人专门去西藏买了三只纯种的藏獒回来,为他看家护院。一只藏獒的价格就高达200多万元,简直丧心病狂。但对于牛福勇来说,只要他高兴,花多少钱都值。专门从矿上调过三个矿工来,每个月5000元,就给他喂狗。 这天,牛福勇心情大好,打算拉出来亲自溜溜。没想到藏獒和他关系不好,差一点就把他给扑倒了。顿时恼羞成怒,命令手下的人把藏獒给宰了,吃了顿狗肉火锅。牛福勇吃完后,咂巴咂巴嘴巴道:“这藏獒肉也没他妈的怎么好吃。” 与他一起吃藏獒肉的人个个心惊肉跳,要知道这一筷子下去可就是好几万,200多万就这样吃进了肚子里。 煤矿照常生产,而且有专人盯着,牛福勇闲来无事,跑到省城找陆一伟玩。来到管委会,把豪华大奔往院子里一停,管委会的工作人员个个探头张望,以为那位大老板来了。谁知从车上下来一位不起眼的人物,不修边幅,邋里邋遢,和普通农民没什么两样。 “陆主任!”牛福勇不敲门直接推开大声吼叫了一声,把正在批阅文件的陆一伟吓了一大跳,正准备发火,发现是牛福勇,顿时气消了一半,一副苦瓜脸道:“你他妈的进来也不事前敲门,吓死我了。” 牛福勇要得就是这种效果,手指间转动着车钥匙大大咧咧坐在沙发上,脚往茶几上一放,看了看周围环境,嬉皮笑脸地道:“陆哥,你这办公条件可不咋地啊,要不我给你捯饬捯饬?” “得了吧。”陆一伟放下手头工作抬起头道:“管委会没钱,将就着办公吧,其他领导都如此,我怎么不行。你有俩钱多多资助下贫困学生,别成天烧得慌。” 牛福勇嘿嘿一笑道:“这算问题吗,一点都不成问题。等小雨来年出国留学后,所有的一切费用我都包了。” 陆一伟无奈地摇摇头道:“小雨出国还早着呢,再说她又不是贫困学生,我让你资助上不起学的。” “你说吧,让我资助谁,我立马给他十万,不仅让他上得起学,还让他家脱贫致富。”牛福勇戏谑地道。 陆一伟噎得够呛,道:“你这要搁在从前,早就把你给打倒瓜分了,哈哈。” 两人闲扯了一会,牛福勇心血来潮,道:“陆哥,我们去京城走一圈吧,这两天可把我给憋坏了,去玩两天。我听说这两天有车展,正好去瞄一眼,看准了买几辆回来。” “你今年不是刚买了两辆嘛,这又要买?” “那车我坐着不舒服。”牛福勇道:“尤其是那辆大奔,司机前两天开车撞了下,把前保险杠给撞坏了,换了个新的,怎么看怎么不舒服。不要了,听说要出新款了,要是看中的话就换了。” 对于有钱人的生活陆一伟有些看不懂,不过牛福勇做出什么事他都不觉得惊奇。道:“你这生活过得也太奢侈了吧,百把万的车说不要就不要了,干脆给我开吧。” “啪!”牛福勇把手中的车钥匙丢到桌子上豪爽地道:“拿去,我本来打算给你买辆新的,既然你喜欢就开走。” 牛福勇的举动让陆一伟有些不知所措,把车钥匙丢回去道:“我不过是句玩笑话,你还当真了。你真给我我都不敢开,这要是开出去,人家指不定说我贪污了多少呢。” “你不开给嫂子开嘛。”牛福勇又把钥匙丢了回去道:“你不说早就要给嫂子买车,不用买了,就是它了。” 陆一伟还要推搡,牛福勇急了,瞪大眼睛道:“你要再推来推去的我可翻脸了啊。和我这么客气干嘛,都是自家兄弟,老子以前落魄时谁能看得起我,还不是只有你把我当兄弟?我这人就这样,哪怕给我一件破棉袄,那也是心意,我牛福勇这辈子记在心里。” 见牛福勇有些激动,陆一伟只好收了下来。道:“行吧,我就先收下了,不过到了我手里就由我处置了,我给谁你可管不着。” “你就是扔到大街上卖了废铁我都不管你。”牛福勇财大气粗道:“不过有一点决定步行,你不能再帮助李海东那个孙子。” 提起李海东,陆一伟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骗了自己几千万确实有些可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反而恨不起来。尤其得知被牛福勇打断腿后,更是时常牵挂着他。为此,他还安排李二毛专门去京城悄悄看了看,得知生活过得还马马虎虎,提着的心落地,只要他过得好就行。 不管怎么说,李海东跟着自己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尤其是在经营果园时,可以说就靠他俩人没天没夜地干活,时常吃着泡面馒头,有时还要在地里睡觉。现在想想,那段日子是他最艰苦的,也是最快乐的。 然而,李海东没有禁得起金钱的诱惑,最终选择了痛下毒手,算计到陆一伟头上。陆一伟当时头脑发胀,可事后一想,也觉得没什么。如果没有煤矿,自己的小日子照样过得有滋有润。 如果李海东有一天突然站在他面前,陆一伟会给他一次机会,就当没发生过一样,以前怎么样还怎么样。可留下的心理阴影,如论如何都回不到从前。 0949 见陆一伟不说话,牛福勇赶忙岔开话题道:“行了,我没别的意思,这事以后不提了。明天是周末,你可别找借口说工作忙,就算工作再忙你也得陪我去。” 陆一伟拗不过牛福勇,一脸无奈道:“行行行,我陪你去还不成嘛。” 牛福勇脸上乐开了花,道:“这就对了嘛,要不咱现在就动身?” 陆一伟看了看表道:“大哥,现在才四点,你总的让我下了班吧。” “上什么班,有什么好上的,我看你们单位的工作人员都坐在办公室喝茶聊天,就你忙,快走!”说着,站起来拉陆一伟往门外走。 陆一伟苦笑,道:“你总的让我收拾一下吧。” “麻溜的,我等你。” 陆一伟收拾好后,与牛福勇一同下了楼。李二毛见状,立马发动了车开到楼梯口,谁知牛福勇走过去拍拍车窗道:“下来,开我的车走。” 一行人看着陆一伟坐着大奔离开,瞬间炸开了锅。纷纷揣测牛福勇是什么来历,与陆一伟又是什么关系…… 路上,陆一伟嘲笑牛福勇道:“福勇,你说你都是大老板的人了,就不能适当地注意下形象吗?你看你,胡子拉碴,头发跟鸟窝似的,衣服皱巴巴的,与你的身份极不相符。” “嗨!”牛福勇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我觉得这样自在。你弟妹给我在商场里买了三万多的西服,我穿了一天就扔了,甭提多难受。我这人不在乎这些,穿得不好有钱就行,我看谁敢小看我。” 陆一伟笑出了声,就连李二毛都忍不住偷笑。牛福勇见此,探头拍了拍二毛的肩膀道:“二毛,你说叔这身打扮印象市容吗?” 由于牛福勇和李二毛的父亲以兄弟相称,自然比李二毛高一辈。李二毛回头笑着道:“福勇叔,陆主任说得没错,你确实该打扮打扮了。” 牛福勇不服气,坐回去道:“就这样吧,你们都是以貌取人。今晚到了京城就不早了,我给你联系两个大明星,一起乐呵乐呵。”说着,掏出手机打给了金鹏。 “喂,金鹏,哥今晚就到京城了,晚上一起出来玩玩?”牛福勇靠在宽敞的座椅上挖着鼻孔道。 金鹏听后,立马道:“行啊,兄弟我正好今晚没事儿,你说去哪玩?” “这样吧,你挑京城最好的酒店订几个房间,别给我省钱,先等我们。另外,再给我们找几个大明星过来,像上次那种货色就不要了,我要在电视上天天能看到的那种。” “行啊,这算什么事儿!”金鹏豪爽地道:“电视主持人怎么样?” “这敢情好,我喜欢!哈哈。”牛福勇顿时来了劲,道:“你要能弄来,价钱好说,她要多少给多少,不过咱可提前说好了,长得不好看不行,名气不大不行,你要整个男的,一分钱都不给。” “哈哈,牛哥真幽默。”金鹏在电话里道:“放心吧,别人不相信你还不相信我,在京城没有办不成的事,除了国家领导人想见什么领导都能安排。” “这事见面后再说,先把那事搞定。” 牛福勇挂断电话,手舞足蹈地道:“陆哥,今晚可有艳福了,金鹏这小子能整俩主持人过来,到时候你可别认怂,放开手脚好好地玩。只要我和二毛不说,嫂子绝对不知道。你说是不是,二毛?” 二毛没有说话,只是回头笑了笑。 陆一伟道:“拉倒吧,金鹏那小子你也信?天生长了一张好嘴,吹牛啥的不在话下,他要是真能搞来主持人,二话不说,你说啥就是啥。” “这可是你说的啊,别倒是不认账啊,哈哈。” 聊着聊着,谈到了工作。牛福勇放下嬉皮笑脸,很认真地道:“陆哥,我看你心情不是太好,是不是工作上不顺利?” 陆一伟回头看了眼道:“有吗?我觉得挺好啊。” “别骗我了,都写在脸上了。” 陆一伟叹了口气道:“确实有些不顺心。我虽是管委会主任,但被工委书记赵家林压得死死的,啥事都亲自过问,我反而倒像是打杂的,没有丁点话语权。” 听到此,牛福勇道:“陆哥,照我说你干脆辞职算了,我把东成煤矿给你,咱兄弟俩好好干,用不了几年几个亿的资产是有的,到时候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何必看他们的脸色行事,活得多压抑。” 陆一伟摇摇头道:“福勇,有些事你不懂。我要是辞职早就辞职不干了,何必等到现在。一旦进了这个圈子,就好比有人用铁链栓着你,进来容易出去就难了。另外,我也挺喜欢现在的工作。” 见陆一伟如此,牛福勇又道:“上次我约赵省长吃饭你没过来,等改天了我再把他约出来,你和他好好聊聊。要是能搭上赵省长这班车,今后的路也好走一些。” 陆一伟没有拒绝,道:“行啊,这没问题。我好奇的是,你怎么搭上赵省长这条线的?” 牛福勇道:“这还不是金鹏那小子给搭的线嘛。你别看他咋咋呼呼的,胡天海吹的,这小子确实有两把刷子。” “哦。”陆一伟确实低估了金鹏的能耐。 “还有啥事?就因为这事不高兴?”牛福勇又问道。 陆一伟道:“也不是全因为这事,你也知道,高新区至今没几个企业入驻,为了招商引资的事也比较着急啊。” “这算什么事。”牛福勇豪爽地道:“你说吧,我能搞什么项目,我立马投资。” 陆一伟哼笑道:“得了吧,你还是专心干你的煤矿吧,其他领域你又不懂。别到时候赔了,我可担不起这责任。” “嗨!我怎么就干不了别的?”被陆一伟激将,牛福勇拍着胸脯道:“照你这么说我非要投资点别的项目,投资什么,高科技?成啊,回去以后我和老潘商量一下,咱就玩玩高科技。” 陆一伟以为牛福勇在开玩笑,没有理会。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路上的车也多了起来。大奔车的性能就是好,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河北境内。两人开始还聊得热火朝天,此刻都呼呼大睡。外面寒风刺骨,车内温暖如春。 车子经过减速带时颠簸了下,牛福勇醒来伸了个懒腰道:“到哪了?” “保定了,再有两个多小时就到了。” 牛福勇隔着窗户看看,道:“过了收费站找个服务站停下来,先吃点东西。” “好的。” 到了收费站窗口,收费五元,倒也不多。李二毛浑身上下找了半天没有五块,都是一百多大钞,陆一伟也看看口袋,同样没有。李二毛直接把一百递过去让他找钱。牛福勇不知发什么神经,伸出脑袋拍拍车门道:“喂,这么好的车还收什么费,每年光养路费都出成千上万的,放过去得了。” 谁知收费员冷冷地道:“好车有什么了不起的,见过的好车多了去了,人家谁在乎这五块钱,你也好意思开口。你要是开着飞机过去,一分钱都不收你的。” 一句话激怒了牛福勇,正要与其理论,被陆一伟拉了回来,道:“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嘛,五块钱的事就解决了,何必多此一举。” 李二毛拿着一把零钱接回来,牛福勇坐在车里愈发生气,对着李二毛道:“掉头。” 李二毛没听明白,道:“什么?” “你下车!”牛福勇亲自驾着车调转车头再次进入收费站。从手套箱里拿出一捆百元大钞,抽出一张递给收费员。过去后再次掉头,又回到刚才的那位收费员处。 收费员见又是他,冷冷地看了一眼。牛福勇甩给一张一百,等着他找钱。 “我刚才不是给找零钱了嘛,找不开。” 牛福勇梗着脖子道:“没零钱。” 收费员窝着一肚子气找给他,谁知牛福勇当着他们的面把零钱撕了个粉碎,丢出了车外。陆一伟见此,觉得有些好笑。 气也出了,本以为可以走了,谁知牛福勇再次返回,又到了收费员跟前递过去一百元。 收费员怒了,气呼呼地道:“你说你是不是成心找茬?” 牛福勇瞪着大眼道:“废什么话,我过路叫过路费是天经地义的事,快找钱吧。” 收费员见碰到硬茬了,压着火气再次找给他。与上次一样,牛福勇再次当着面撕碎。依然没有完,陆一伟再次掉头开了回去。 陆一伟见此,连忙道:“福勇,差不多就行了,咱们在外省,别把关系闹这么僵。” “别说话!”牛福勇道:“我今天非要收拾下这个不识抬举的东西。” 牛福勇再过来时,收费员彻底激怒了,骂道:“你他妈的是不是活的腻歪了?” 牛福勇反而很冷静,道:“找钱吧。” 零钱都找给他了,那还有什么零钱,收费员探出头道:“小子,别以为你有俩臭钱就这么糟蹋,信不信老子让你走不出这里?” 不说这话还好,牛福勇的火气蹭地上来了,挑衅道:“来啊,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为人民服务的。” 0950 见牛福勇挑衅,收费员把窗户一关,从后门操起警棍跑了出来,其他人见状,迅速围了过来。 牛福勇这下摊上大事了。这里可不是西江省,出了事还能摆平,来了人家地盘上还如此嚣张,只有他能做得出来。 陆一伟见气氛不对,连忙下车挡在前面说好话:“同志,刚才是我们不对,没必要这样大动干戈,我们现在就走。” “想走?没那么容易。”收费员凶煞道:“什么东西,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开好车怎么了,老子见多了,就没见过如此嚣张的。” 牛福勇到现在都不服软,对陆一伟道:“陆哥,你上来,把车门关上,我倒要看看他们敢我们怎么样。” “行了,你少说两句吧。”陆一伟虽不是怕事的人,但该服软的时候就得服软,如果真要打起来,他几个人那是人家的对手。 “啪!”还不等陆一伟开口,一个暴脾气的收费员抡起警棍砸向了玻璃。大奔就是大奔,砸下去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给老子下来!”收费员一边猛烈地开门,一边粗声怒气地吼道。 牛福勇才没那么傻,躲在车里与其对骂。噼里啪啦把大奔砸了个七荤八素。这下激怒了陆一伟,拍拍车门让李二毛他们下车,上前一脚把收费的挡杆踹断,操起来就冲进人群,照着打得最凶的一个收费员后背猛烈劈去。 牛福勇和李二毛见此,纷纷找东西上阵。一时间,前所未闻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其他等候过收费站的司机纷纷下车观看只有电影里才能看到的大戏。 激战正酣,这时一辆军车极速驶到收费站门口停了下来。一位穿军装的中年男子从车上下来大声喝道:“住手!” 两边厮杀红了眼,那顾得上听不认识的人指挥,依然火热打拼。 这时,又从车上下来一位领导模样的人物,走过来怒声大喝:“都给我住手!” 领导说话果然管用,双方停止了交战,纷纷向领导望去。 “陆书记!是你?”这时,张东子拨开人群走进来道。 能与张东子在此相遇,实在是缘分。陆一伟擦了擦嘴角的血渍道:“东子,怎么是你?” 张东子对旁边穿军装的说了几句话走过来道:“陆书记,你这是?没看出来啊,你还有这两下子。” 陆一伟尴尬一笑道:“被人欺负,没办法。” 张东子听后,脸色一变,看着狼狈的收费员道:“陆书记,哪个敢欺负你?” 陆一伟没有说话,倒是牛福勇来了劲,指着刚才那个收费员道:“就这个傻逼,老子今天非宰了他不可。” 张东子走过去抓住收费员的领口提溜过来,从后面猛踹了一脚跪倒在地,用手摁住头道:“麻溜着,赶紧道歉。” 一行人看傻了,不知道眼前的男子是什么背景,不过看到军车,所有人都明白了一切。前面提到,张东子是生父是某部队的政委,多少年不相认,此时出现在军车上,难道父子俩相认了? 尽管和十几人对战,陆一伟他们没输给他们,但那辆大奔车已是面目全非。 张东子从小就打架,一个人对付一群人也不成问题。其他收费员提着东西在旁边站着看,却谁都不敢上来帮忙,个个都瞟着站在一边穿军装的男子。 地方和部队是两条线,两家互不干涉但相互依存,然而时常有擦枪走火。即便发生了冲突,地方拿军队没办法,因为人家手里有枪,即使是军方的问题,人家有内部处理办法,地方压根插不上手。 见收费员不吭气,张东子上前就甩了两巴掌,一脚飞踹到脸上,收费员应声倒地。张东子抓起来拖到陆一伟跟前,恶狠狠地道:“你到底道不道歉?” “呸!”收费员往张东子脸上啐了一口,彻底激怒了张东子,抓起来左右开弓打得收费员七荤八素。陆一伟见此,赶忙上前拦着道:“东子,别打了,差不多就行了。” 就在这时,三四辆警车呼啸而来,一个警察从车上下来掏出手枪对着天空一枪,现场顷刻安静下来。一些害怕的人都纷纷驾车离去。 拿枪的男子气呼呼地走了过来,拿起枪对着张东子的脑袋指了两下,骂道:“你他妈的活腻歪了,带走!” 一声令下,一群警察迅速围了上来,将陆一伟他们抓了起来。 此时,穿军装的男子上前对着拿枪的男子道:“我是某部队的指导员,请你马上放人。” “部队的不在部队好好呆着出来干嘛,这里面有你什么事,你是我领导还是什么,那轮得上你指挥我,识相的赶紧离开。”男子凶狠道。 男子上前一步,走到张东子跟前,对抓着的警察大声喊道:“放开!”声音浑厚而洪亮,响彻天宇。 警察无动于衷,男子上前抓住警察的胳膊使劲一別,吃着肥头大耳,每天在办公室喝茶聊天且大肚便便的警察那是每天训练军人的对手,痛得警察乌拉喊叫。 “住手!”拿枪的男子上前道:“我再警告你一句,你要是再敢阻挠我们执法,休怪我们不客气。” “那你就试试吧。”男子不怵,压根不给对方面子。 “把他一起抓起来。”拿枪警察一声令下,几个警察迅速围了上来试图制服。 “我看谁敢!”一直没出声的领导走上前道:“一群乌合之众,那容得了你们在这里撒野。” 拿枪男子看到领导,心里多少紧张了下。要知道皇城根脚下,冒出一个领导实在不是罕见事。他硬着头皮道:“他们公然扰乱执法还打伤国家公务人员,我们警察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吧?” “把人都放开,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领导沉着大气地道。 “那我要是不放呢?” 领导哼笑了一声道:“那你试试看。” 男子与领导对视了几秒钟,向后一挥手道:“全部带走!” 领导往前面一站,道:“想要带走,就从我身上压过去吧。” 男子上前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级别的领导,但你这样偏袒行凶的人,即便上级领导追查下来我也不怕。我想,公正执法总不会有错吧?” 领导一把将男子搂了过来道:“你信不信我把你的这层皮给扒咯?” 男子一个踉跄,直接顶到领导滚圆的肚子上。挣脱开恼怒地道:“你别给脸不要脸,老子可不是吓大的。不识相的,连你一块带走。” 就在此时,两辆军用大卡车极速行驶到收费站口停了下来,如同下饺子般从车上下来拿着步枪的军人,迅速把现场围了起来。这一架势让所有人都傻眼了,陆一伟目测至少有两个排的人。 一个两杠两星的军官走上前来向领导敬了军礼,领导嘀咕了几句上了车。军官接到命令后上前与拿枪警察交涉,道:“请你们立马放人,子弹可是不长眼睛的。” 拿枪警察同样傻眼了,遇到了人生第一次与军队发生冲突。眼下该怎么办?如果听他的话放了人,把警察的脸都丢光了,要是不听他的万一这帮兵真动起手来,他们可不是对手啊。 “听到了没有,放不放人?”军官再次怒吼道。 拿枪警察思考半天,回头对其他人道:“把他们两个放了,剩下的带走。” “我让你都放了。”军官圆目怒睁,眼神就能杀死人。 “这不行。”拿枪警察不能把面子都丢了,道:“他们几个打伤了我的人,必须带回去审讯。这里是收费站,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胡来。” “放你妈的屁!”张东子上前骂道:“你自己看看谁打谁的,把人家的车砸成这样子了,谁来赔?今天你要是不说清楚,信不信老子把你们一起突突咯?” 拿枪警察不服软,道:“是他们扰乱公务在先,我希望你们部队不要干涉地方事务。我们有我们的任务,你们有你们的纪律,这样公然挑衅,造成不良后果你们担得起责任吗?” “我就问你一句话,砸车的事谁来负责?” “这我不知道。”警察一副凌然道。 “不知道是吧?好!”张东子可不是省油的灯,从一个士兵手中夺过枪,拿着枪托子照着一辆警车猛砸,不一会儿功夫,警车被砸的同样面目全非。张东子砸,其他警察看着,愣是不敢上前阻拦。 警察见对方如此嚣张,走到一边掏出电话似乎在向上级汇报情况,过了一会走过来问道:“你们是哪个部队的?” “哪个部队的轮得着你来问吗?”军官道:“你能做得了主就立马放人,要是做不了主让你们领导过来处理。” 男子咬牙切齿回头道:“放人!” 最终,警察还是选择了妥协,可见上头领导放了话。如果真要是真刀真枪干起来,他们绝不是对方的对手。 警察得到命令后,迅速放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灰溜溜地选择离开。而士兵也收起枪,跳上车离去。 0951 陆一伟还没有从刚才的场景中回过神来,牛福勇倒心大,主动跑过去与张东子攀谈起来。 张东子上前问道:“陆书记,你们这是去京城?” 陆一伟无奈一笑道:“去京城办点事。你看这事弄的,唉!” 张东子宽慰道:“多大点事,咱们兄弟还说这个。正好我遇上了,我不能坐视不管啊。” “行了,这事我记在心里了,以后定会报答。”陆一伟抱拳道:“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赶紧走吧。” “你们的车成了这个样子,怎么去京城?”张东子提出了现实问题。 陆一伟看了看车,道:“实在不行我们待会打辆出租车去吧。” “这拿成!”张东子道:“这样吧,我们正好开了两辆车,你先开一辆去。”说着,转身把不远处的一辆丰田霸道军车开了过来。 “这怎么好意思呢。” “你就别废话了,赶紧走吧,回头让保险公司公司的人把车拖走。”张东子在别人面前比较横,但和陆一伟始终毕恭毕敬。 “不要啦!”牛福勇豪爽地道:“正好我也不想要了,直接丢了吧。” 见牛福勇如此口气,张东子惊讶地道:“这位兄弟是?” 陆一伟介绍道:“牛福勇,我以前和你提过的。” “哦,原来你就是福勇兄弟啊,以前常听陆书记提起你,没想到今日在此想见了,幸会。”张东子握手道。 牛福勇来了个拥抱道:“兄弟,让你看笑话了,咱们改天见面了好好喝一杯,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成,废话不多说了,这么多人看着也不好,我们回头再聊。” 这时,牛福勇走到大奔车跟前,操起家伙把后备箱砸开,从里面拿出一个沉甸甸的蛇皮袋走到张东子跟前打开口袋随便抓了几沓钱道:“兄弟,今晚麻烦你了,这钱你拿着,给兄弟们买包烟抽。” 张东子被牛福勇的举动惊呆了。有些语无伦次道:“兄弟,你就这么装钱?” 牛福勇嘿嘿一笑道:“我从来不用卡,麻烦!还是现金实在,装蛇皮袋里往后备箱一丢,谁能想到里面是钱?” “哈哈……”张东子被牛福勇逗乐了,道:“行,有套路,哈哈。钱什么钱,我又不缺钱,这样吧,回头你请我吃饭就行。” “成,这没问题。” 陆一伟与张东子握手道别:“我们改天再见。” 一行人上了军车,牛福勇临走时还操起路边的砖头把人家收费站的玻璃给砸碎,心满意足地离去。收费站的人员那见过这仗势,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从眼皮子底下溜走。 坐在军车里,牛福勇四处摸,一脸兴奋地道:“等我买了车也喷成这个颜色,太他妈的好看了。” 陆一伟揉着隐隐发痛的胳膊道:“福勇,你他妈的心可真大,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就像没事人似的,你可把老子给坑苦了。要是让市里知道了这还了得?估计也得挨个处分。” 牛福勇憨笑道:“他敢!你看到刚才的架势了吧,那些条子的怂样连个屁都不敢放,真他妈的解恨。东子这兄弟真够意思,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我三教九流之辈都有朋友,唯独没有军队方面的关系,这下好了,哈哈。” 牛福勇和陆一伟完全不在一个频道。损失了上百万的牛福勇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陆一伟隐隐担心,如果这事真要捅到市里头,自己可得应对一阵子了。 “你他妈的还说把车给我,这下好了,放了个响屁就没声了。” “多大点事,这算事嘛!”牛福勇道:“正好,这次去车展一起买新的,挑好的买。” 陆一伟无奈地摇摇头,算是服了牛福勇了。钱在他手里,压根不是钱。 一行人在服务站吃了点饭,到了京城已是晚上十一点多了。金鹏提前已经安排好,直接定到香格里拉大酒店。这孙子倒挺会来事,一点都不给牛福勇省钱。 酒店门口的保安看到军车后立马放行,不过看到下来几位衣衫褴褛的人,简直难以置信。 “哎呦喂,这是什么打扮?”金鹏见几位的模样调侃道:“这是我今年见过最潮的打扮,可以去米兰t台上走秀了,哈哈。” “少贫!”牛福勇没心思开玩笑,道:“给我这两位兄弟弄两身好衣服,我无所谓,就这样也行。” “成,等着!”金鹏道:“你们先去房间休息,我去去就来。” 临走时,牛福勇拉着金鹏道:“主持人来了没有?” 金鹏一脸无奈道:“人家都来了,可左等右等你们不来,人家晚上还要录节目呢先走了,明天晚上吧,今晚早点休息。” 牛福勇一脸失落,不甘心地道:“给我找几个大学生过来也成啊。” “ok!” 金鹏走后,三人进了酒店大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他们身上,个个惊恐万分。牛福勇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大摇大摆走到电梯口,还飞着眉眼调戏站在一旁的服务员。 进了房间,陆一伟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想起今晚惊心动魄的一幕,心有余悸。如果不是张东子及时出现,事情的发展方向难以预料。让他好奇的是,那位领导模样的男子是谁,难道他就是张东子的父亲吗? 与此同时,陆一伟有些后怕。好在最后和平解决,要是真动起手来,那场面就收拾不了了。最让他担心的是,对方会不会追查此事,如果真要追查到自己头上,性质就完全变了。领导干部带头打架,公然违法,前所未闻。 陆一伟洗了个澡,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电视。突然看到一条劲爆的新闻,关于邻省处理矿难的新闻披露出来了,他瞪大眼睛仔细看着。新闻中将如何处理矿难的每个流程都揭露出来,甚至还提到南阳县发生的几起矿难。 陆一伟傻眼了,他立马掏出手机打给苏蒙。急切地道:“苏蒙,你在哪,我要见你一面。” 苏蒙迷迷瞪瞪道:“我在京城啊,怎么了?” “我看到电视上演得新闻了,这是不是你采访到的?” 苏蒙轻描淡写道:“对啊,这不是你给我提供的选材嘛,我做了出来。” “你在京城哪,我现在去找你。”陆一伟脑子里乱糟糟的,预感将有大事发生。 “你也在京城?”苏蒙一下子坐起来道。 “嗯,我刚到。” “你在哪,我过去找你吧。” 陆一伟犹豫片刻道:“我在香格里拉酒店。” “好,我马上过去。” 半个多小时后,苏蒙来了。陆一伟急切地道:“苏蒙,这个选材是你独立完成的?” “对呀!”苏蒙纳闷地看着陆一伟道:“你没事吧?” “那你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苏蒙道:“危险还是有的,不过经过长达几个月的暗访,总算拿到了想要的东西。我找了几家电视台都不敢播出,最后只能在地面频道播出了。” 陆一伟有些后悔给她提供素材,道:“苏蒙,这事一经披露出来,西江省很有可能发生大震动,你没有署你的真名吧?” “没有。” “哦。”陆一伟松了口气道:“这样最好了。” “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我怕你遭到打击报复,这段时间你最好不要回去,等过了这阵子再说。” 听到陆一伟关心自己,苏蒙莫名地感动。轻声道:“谢谢。” 陆一伟没有心思风花雪月,跑到隔壁把牛福勇抓起来,很认真地问道:“福勇,你和我说实话,你矿上最近两年有没有发生矿难?” 看着陆一伟神叨叨的样子,道:“有啊,前一阵子还死了两人。” 陆一伟的心提到嗓子眼,追问道:“那如何处理的?” “赔了几十万了了。” “你没去邻省的水泉镇处理吧?” “没啊,都是当地人,把尸体拉回家埋了。” 陆一伟再次松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咋了?” 陆一伟道:“我和你说,回去以后你认真排查矿上的安全隐患,绝不能出现丁点失误。省里可能在最近两天就要在全省范围内开展整顿,别到时候撞到枪口上,这次撞上了谁都救不了你。” “整顿?为啥要整顿?” “行了,说了也白说,你按照我的做就行了。”说完,陆一伟又拿起手机打给潘成军,尽管煤矿已不属于自己,但他依然惦记着。接通电话道:“老潘,最近两天你哪儿都不要去,就在矿上待着。另外,要加强煤矿管理,务必不敢出任何问题。” 潘成军点头道:“放心吧,矿上的安全我一直抓着紧,绝不会出任何问题。我刚才还下了趟矿井,把安全隐患排查了一遍。” 对于潘成军,陆一伟还是放心的。在他的经营管理下,煤矿没发生一起安全事故,这是非常难得的。 新闻中点名提到了南阳县的双庙煤矿和丁昌华的果子沟煤矿,估计这次在整顿范围内。如果能为死去的亡灵争取到一点尊严,陆一伟也就心安了。 0952 回到房间,陆一伟看到苏蒙穿着厚厚的外套拘束地坐在那里,笑着道:“你不热吗?” 苏蒙低头捋了捋头发,没有作声。 “喝什么?” “白开水就可以了。” 陆一伟为其倒水端了过去,坐下来道:“苏蒙,刚才听了你讲诉的过程,心惊肉跳,我都替你捏一把汗。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做记者这行太辛苦了,我劝你还是改行吧。你不是喜欢文学吗?完全可以去杂志社找份清闲的工作。” 苏蒙端着水杯若有所思,良久道:“一伟,其实我还是挺喜欢现在的职业的。既能用笔头去触及人类丑恶的一面,又能唤醒社会的良知,让人们重新审视道德和准则,把丢失的价值观再次拾起来,这就是作为记者的本真。虽然文学有同样的功效,但新闻报道显然来得更直接,不是吗?” 陆一伟点燃一支烟,道:“既然你喜欢那就继续做下去吧,不过我不希望你再做类似的新闻,实在太危险了。” “嗯。”苏蒙抿着嘴巴点了点头,岔开话题道:“你现在怎么样?” 陆一伟不愿意提及工作,含含糊糊道:“还行吧,就那样。你呢?” “我啊,也就那样。” 苏蒙回答完后,两人许久没有说话。猛然间,苏蒙发觉两人的对话流于形式,仅限于没有营养的互相问候,变得熟悉而陌生。 其实,陆一伟在进几次与苏蒙接触后,发现她真的变了。以前是活泼开朗,性格直爽,现在却变得少言寡语,郁郁不乐。他以为这是成熟的表现,不过透过眉宇之间似乎看到了她过得并不顺心。 去年,苏蒙说她和美国人约翰结婚了,但至今为止再没有见到约翰。有些事陆一伟不能细问,生怕伤害到她。 过了一会儿,苏蒙放下水杯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陆一伟也站了起来,看了看表道:“都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不,不用了,我打车回去就行。”说着,提起包转身离去。 陆一伟呆呆地站在那里,内心激烈地挣扎着,说不出的滋味。来到阳台上,看着光怪陆离的城市夜景,一口烟气在玻璃前飘荡,他突然转身把烟掐灭,麻利地换好衣服冲了出去。 下了楼,陆一伟看着苏蒙站在街边冲着出租车招手,但出租车压根没有停的意思,一辆辆疾驰而过。苏蒙眉头颦蹙,不时地搓着冻的发红的手。 陆一伟悄悄地走到身后,小声道:“还是我送你回家吧。” 苏蒙吓了一跳,看到陆一伟后,两行泪瞬间流了下来。 上了车,苏蒙偏着头靠着车窗一声不吭,陆一伟不时地瞟着,终于忍不住问道:“苏蒙,你怎么了?” 苏蒙坐起来强颜欢笑道:“没事啊。” 苏蒙越是这样,陆一伟越不放心,道:“苏蒙,要是有心事说出来,别憋在心里。” 苏蒙愣了下,靠在座椅上没有说话,嘴角不停地抽动着。到了三里屯附近时,道:“一伟,能陪我下去喝点酒吗?” “行!”陆一伟爽快地答应。找了个停车位停下车,走进一家叫“冬日里”的酒吧,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苏蒙坐在陆一伟对面,窗外的路灯光线正好折射在她白皙的脸上。苏蒙算不上绝世美女,甚至第一眼看时并不觉得漂亮,但仔细看却愈发觉得精致。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身上散发着成熟女人和现代女性特有的魅力,迷人而深邃。 两人的眼神不期而遇,又各自选择了躲避。苏蒙摇晃着高脚杯,眼睛专注着看着红葡萄酒自由徜徉,然后一口气喝了下去。 “一伟,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苏蒙率先打开了话题。 “嗯。”陆一伟点点头。 苏蒙笑着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蔡教授家,你穿着一身不得体的西服,胡子拉碴,我还以为是送水的民工呢,呵呵。” 那时候的陆一伟已经到了北河镇,为果园的事求助于蔡教授,与还是学生的苏蒙相遇,此后苏蒙展开了猛烈的攻势。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陆一伟正处于事业爱情低谷期,突然得到苏蒙的追求,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 陆一伟没有笑,他笑不出来。对于苏蒙来说,回忆是一种痛苦,更是对现实生活的不满。间接地说明,她还没从这段感情的阴影中走出来。 苏蒙继续道:“现在想想,我们那时候多快乐啊,每个星期要不你来看我,要不我去找你。还记得有一次,下了好大的雪,我被困在东瓦村,刚好家里没煤了,你把办公桌劈成柴为我取暖,我们就蜷缩在一起一直到天亮……” 苏蒙在回忆时,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越是这样,陆一伟心里越不是滋味,道:“苏蒙,别说了。” “不,我要说。”苏蒙固执地道:“我还记得有一次,你带我去看烟花,一不下心掉进了河里,我以为我已经没命了,你拼死拼活把我救了上来……” “别说了。”陆一伟打断道:“苏蒙,你觉得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怎么没有?”苏蒙的表情瞬间凝固,道:“陆一伟,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为什么当初抛弃我?” “这……”陆一伟噎得说不出话来,道:“苏蒙,有些事不是你想象得那么简单。” “就因为我父亲吗?如果你当初坚持,我指定会跟你走。可你呢?”苏蒙显然有些激动。 陆一伟侧头看着窗外道:“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再说也回不到从前。我说过,我们两人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只要彼此惦记曾经的拥有,珍藏在心里就知足了。” “你喜欢她吗?” “啊?”陆一伟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说你喜欢你现在的妻子吗?” 这个问题陆一伟不止一次问自己,终究没找到答案。两人的结合参杂着太多的人为因素,至于喜欢与不喜欢似乎并不重要。即使不喜欢又怎样,过日子就是如此,不可能事事顺心。 见陆一伟不回答,苏蒙似乎找到了答案。道:“一伟,你会为我再做一次牺牲吗?” “什么意思?” “如果你心里还有我,跟我去美国,我们在那里开始新的生活,不受任何外界的打扰,你愿意吗?” 陆一伟摇头道:“苏蒙,我们都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而是一个社会人。你我的亲人及关系网都在中国,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我很难割舍,对不起。” 听到此,苏蒙倍感失落。倒了满满一杯,喝了下去。 陆一伟突然意识到什么,问道:“你不是和约翰结婚了吗?” 苏蒙苦笑了下,用手撑着脑袋道:“实话和你说吧,我们压根就没结婚。” “啊?”陆一伟倍感震惊,道:“那你当初……” 苏蒙的脸颊渐渐红润起来,道:“约翰说他喜欢我,我并不喜欢他。为了追求我,一直追到中国,我被他的真情给打动了,可心里始终迈不过去那道坎。正当我准备答应他时,他突然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且还带走了我的全部存款。瞬间,我觉得整个天都要塌了,为什么会这样?老天为什么对我如此不公,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这是苏蒙第一次在陆一伟面前提起这些年的感情经历。苏蒙确实挺可怜的,在她父亲的安排下,嫁给了豪门任光明之子任东方。本以为女儿会幸福,但不到一年这段婚姻就走到尽头。现在又被这个叫约翰的欺骗,接二连三的打击再是铁人也招架不住。 陆一伟沉默了许久,道:“苏蒙,我觉得这并不是坏事,至少在结婚前看到他的真面目。但你不能一蹶不振,应该振作起来。你曾经的活力呢,去哪了?你还年轻,还有大把的好时光等着你,我相信那个人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出现的。” 苏蒙醉意朦胧地摆摆手,道:“我觉得我不会再爱上别人了,我的心已经死了。或许那一天等我看破红尘,直接就去尼姑庵当尼姑去。” “苏蒙!”陆一伟有些急了,摇晃着道:“你醒醒吧,这样下去对你没好处,我相信你。” 苏蒙突然扑了上来抱着陆一伟狂吻,喘着粗气道:“一伟,我求求你别走,留下来陪我好吗……” 陆一伟有些发懵,整个身子僵硬在那里不知所措。 苏蒙喝醉了。 苏蒙意识到陆一伟有意在抗拒时,直愣愣地看着他,咬着嘴唇捋了下头发,站起来道:“我先走了。” “我送你。” “别跟着我!”苏蒙突然咆哮道,然后飞奔一般夺门而出。 陆一伟追了出来,看到苏蒙发疯似的沿着街巷拼命奔跑,一直消失在夜色中。对于苏蒙,一直是他心中的一个结,欠她的实在太多了。 (下一章下午更,这两天快忙糊涂了,实在抱歉,大家多多谅解包涵吧,万路谢谢大家了。) 0953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还在熟睡,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他顶着一头蓬松的头发不情愿地起身开门,牛福勇进来直接往卧室奔去,看到空荡荡的床惊奇地问道:“苏蒙走了?” 陆一伟感到脑袋发胀,拍着后脑勺坐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道:“什么苏蒙。” “她不是昨晚过来陪你了吗?”牛福勇嬉皮笑脸地道。 陆一伟哼笑一声,看着牛福勇一本正经地道:“你想什么呢。” 见陆一伟不高兴,牛福勇没有开玩笑,道:“陆哥,你和我说实话,你心里是不是还有她?” 陆一伟摇摇头道:“都过去的事了,还提她干嘛。” “唉!”牛福勇发出感慨道:“陆哥,我真他妈的羡慕你,身边有那么多的女人围着你转,我要有你那两下子就好喽,啥时候教教我。” 陆一伟拍了拍牛福勇的口袋,道:“只要这里有货,多得是女人跟你走。” “那不一样。”牛福勇道:“她们跟我走是为了钱,我想要那种不在乎一切,死心塌地跟着你走的女人。”说话间,牛福勇望着天花板,眉飞色舞幻想。 陆一伟看着他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起身道:“别做美梦了,好好地待弟妹吧,桂华待你不错,你要对得起她。”说着,起身进了卫生间。 牛福勇跟了上去站在门口道:“我老婆对我确实没话说,但我总觉得生活没激情。别的不说,晚上做那事的时候,这娘们永远一个动作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我说玩点刺激的吧,就是现在小年轻玩得那种,这娘们笨手笨脚,差点把我那玩意儿咬掉,快疼死我了。” “扑哧!”陆一伟正刷牙一口喷到镜子上,大笑道:“能给你带着孩子就不错了,你还想咋地?每次出来你不是变着花样玩女人,弟妹不说你就知足吧。” “嘿嘿!”牛福勇得意地道:“陆哥,你还别说,就昨晚那个女大学生,那功夫相当了得,我他妈的都受不了,还是什么名牌大学的,浪起来和j女有什么区别。” “你快出去吧,我要上厕所了。”陆一伟懒得听他回味,一把推了出去。谁知牛福勇还没走,站在门口继续嘚啵嘚啵道:“对了,陆哥,金鹏那小子今天晚上约了个大官出来,据说是国务院研究室什么司的司长,多大的权力咱不懂,只要能帮得上咱忙就行。” “真的假的?”陆一伟对金鹏的能力有所怀疑,在他印象中此人耍嘴皮子功夫绝对是高手,但真让他办事,确实有些不放心。 “陆哥,你怎么就那么不信任金鹏呢。”牛福勇道:“你别看他吊儿郎当,办起事来正儿八经。管他呢,到时候过去看看,要是真的,咱就留下来吃饭,要是假的直接走人即可。” 正说着,金鹏敲门走了进来。一脸兴奋道:“福勇,一伟呢?” 牛福勇怒了努嘴道:“哪,在里面投炸弹呢。” “快给我倒杯水,渴死我了。”金鹏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道:“福勇,我费了好大劲,层层托关系才把姜司长约了出来,定在今天晚上七点半,就在这里吃饭。” 牛福勇抱拳感谢道:“金鹏兄弟,多谢了!” 金鹏笑着道:“和我你客气啥,都是自家兄弟,我不过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而已。” 这时,陆一伟走了出来,金鹏立马起身道:“一伟,姜司长你知道不?” 陆一伟摇了摇头。 金鹏介绍起来,道:“姜司长是国务院研究室经济司司长,叫姜青衡,50多岁一老头,给某位领导人写材料,我给你找的这个官大不大?” 陆一伟一个小小的县官那够得着国务院的领导,连听都没听过。道:“有此人吗?” 听到陆一伟怀疑,金鹏有些急了,道:“一伟,你不能这么不相信你兄弟吧,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国务院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这个人,我要是骗你不得好死。” 见金鹏如此,陆一伟连忙道:“金鹏,我不是不相信你,咱级别太低,又在基层,那够的着这么大的官,那你说说姜司长有什么爱好,要不然今晚见面就冷场了。” “他啊。”金鹏想了半天起身道:“你等着,我现在给你问问。”说着,打电话去了。过了一会走过来道:“我那朋友叫老猫儿,是发小,从小在一个胡同里长大,现在跟着姜司长混,是他的贴身秘书,这人办事你放心,他不敢骗我。他说姜司长喜欢书法,特别喜欢给人留墨宝,晚上了你也请他写副字,给点润笔费就行了。” 按照行政序列,司一级属于一个单位的业务部门,一般只有国字头的单位才会出现此序列。按照级别来说,司相当于市局级,与地市级一样是正厅级。不过人家隶属于国务院,这个级别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如果真如金鹏所说,这位姜司长在为某位领导人服务,这层关系相当牛逼。不管是真是假,他决定见一见。不过他留了个心眼,悄悄打电话给石晓曼,让她侧面打听一下有无此人。十分钟后,石晓曼来电话说,确实有位叫姜青衡的司长,陆一伟心里有了底。 按照牛福勇的行程,一行人来到车展中心。 陆一伟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大规模的汽车展销会,一进门,就看到各式各样的美女穿着五颜六色的比基尼站在车前搔首弄姿,一群饥渴男人围着美女望眼欲穿,眼睛瞪得老大,口水直流,差点就动手去摸了。 同样爱好美女的牛福勇不出意外地加入了人群中,眼睛都看直了,喉结不停地涌动着,身体某个部位都发生了变化。 “嗨嗨嗨!”陆一伟等了半天推了推小声道:“可以了,再看也成不了你的。” 牛福勇回过神来咂巴嘴道:“我的妈呀,真他妈的美啊,比昨晚的那个大学生不知强了多少倍。不知道这样的货色一晚上多少钱,待会我问问。” 陆一伟笑着道:“你是买车来了还是看美女了?” “人家把车和美女都摆出来了,看上啥买啥,嘿嘿。” 都说车是男人的玩具,确实如此。玲琅满目的豪车刺激着雄性激素,让每个男人都欲罢不能。 豪车展台跟前的人永远是最多的,但真正能买得起的并不多,不过是饱饱眼福罢了。牛福勇大致溜了一圈,看着那辆车都想买,正在犹豫时,吉姆西房车展台围着一堆人吵了起来。 陆一伟走过去一看,一个文质彬彬戴着眼镜的男子与一位衣着土气的男子正在激烈争吵,听了半天才知道两人是为了一辆车争吵。眼镜男说是他先看上的,土气男说他先看上的,围观的群众个个偏向眼镜男指责土气男,直截了当问道:“你能买得起吗?” 谁知土气男大摇大摆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带着两个扛麻袋的男子走了进来,往地上一倒,一沓百元大钞瞬间垒成山。土气男对销售人员道:“这些钱够不够?” 看到此情景,所有人都傻了。不过听说是山西煤老板后,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 眼镜男没有再争,正准备离开被煤老板拉住,操着一口土话道:“你先等一下。” 等办完手续后,煤老板让人把车开出了展厅,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煤老板竟然让手下的人当着眼镜男的面把车砸了个稀巴烂,然后得意一笑,扬长而去。 “解气!”牛福勇看着这一幕竟然鼓起了掌,为煤老板加油打气。 陆一伟把牛福勇拉到一边道:“你凑什么热闹,这煤老板还不和你一个德性?” “哈哈……”牛福勇哈哈大笑起来,自豪地道:“我们有的是钱,在这个时代,有钱就是爷!”说完,转身进了展厅。 牛福勇看来看去,最终把目光放在刚刚推出的悍马h2身上。68升排量,底盘高,又是满身肌肉,看着就结实,这车跑起山路来杠杠的。 不知从何时起,在海湾战争中一战成名的越野车悍马成为煤老板们钟爱的玩具,满大街跑得都是。这车坐起来并不舒适,不过宽大的空间和高昂的价格或许是煤老板们偏爱的原因。 看着牛福勇的装束,销售人员小心翼翼地上前问道:“先生,您是煤老板吧?” “你怎么知道?”牛福勇好奇地问道。 销售人员笑着道:“这车也只有你们煤老板才买得起,今天上午已经卖出十几辆了,都是你们同行买的。” “来三辆!”牛福勇如同买菜似的豪爽地道。 这下乐坏了销售人员,就连站在一旁的车模都忍不住笑了。陆一伟拉着道:“你买那么多干什么?” “我自己开一辆,给老潘买一辆,再给你买一辆啊。” “我可不要。”陆一伟道:“你就是给我买了也不敢开,省省吧。” “哦,那先来两辆。” 销售人员热情地道:“那请问老板是付现金还是刷卡?” “等着!”说完,牛福勇阔步走了出去。不用问,这是扛钱去了。 不一会儿,牛福勇把蛇皮袋放到地上道:“数数吧。” 牛福勇此举立刻引来一大堆围观者,个个啧啧长吁短叹,投向羡慕的目光。他们似乎不是来看车展来了,光看煤老板们表演就够精彩了。 办完手续,牛福勇走上前指着车模小声问销售人员:“这位小姐我能不能一并买走?” 销售人员捂嘴笑着道:“看你的本事了,呵呵。” 牛福勇才不管现场有多少人看着,上前与车模攀谈了一会,一脸坏笑乐呵呵地走了下来,道:“陆哥,搞定了,哈哈。” 0954 从车展出来,已是中午。两人吃过午饭,牛福勇迫不及待地道:“陆哥,下午你自由活动,待会那车模就过来了,要不你也过来玩玩?” “别!”陆一伟摆手道:“我可没那福气消遣,还是你自己玩吧。悠着点,小心你的腰子,哈哈。” “我这身体倍儿棒,哈哈。” 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尽管来过多次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各大景点该去都去了,没多大意思。思来想去,他决定去看看李海东。 自从上次一别,陆一伟再没见到他,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心里虽恨他,但毕竟在一起七八年,甚似亲兄弟。有些事,过去了就觉得无所谓了。 特别是知道被牛福勇打断腿后,陆一伟十分懊悔,这事就不该告诉他。可世上没有后悔药,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先前陆一伟让李二毛悄悄来看过他,轻车熟路来到所住小区楼下,没有上去,而是坐在车里“守株待兔”。 陆一伟并不想直面见到他,只需要远远地看一眼就行。如果真见面了,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人一直在车里坐到下午五点钟,都不见李海东从楼上下来。眼见天黑,陆一伟有些等不及了,道:“二毛,你上去看看。” 等了五六分钟,李二毛下来道:“陆主任,我敲了半天门没反应,于是我问了下对门,人家说他早搬走了,具体搬到哪不清楚。” “搬走了?”陆一伟颇为惊奇,道:“什么时候的事?” “人家也说不清楚,不过听说这套房子已经卖了。” “哦。”陆一伟心情格外慌乱,替李海东捏一把汗。卖房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回老家了,一种是没钱了,他更相信前者。 回到酒店,牛福勇已经穿着睡衣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抽烟看电视,见到陆一伟忍不住分享心得,道:“陆哥,太他妈的爽了。我敢说,这是我这辈子玩过最绝的女人,那身材,那功夫,哎呦!简直快要飞上天了。这十万花得值!” 陆一伟无心听这些,问道:“那位姜司长什么时候过来?要是不方便的话就算了,我们还是回江东吧。” “别呀!”牛福勇道:“金鹏都和人家说好了,肯定回来,再等等。你回去有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李海东的事,陆一伟心里乱糟糟的,压根没心思见什么姜司长。道:“那你问问,不行就算了。” 牛福勇见陆一伟心情不好,看看李二毛拿起手机打给金鹏。挂断电话道:“姜司长正在开会,开完会马上过来。” “哦,那等他来了叫我。”说完,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陆一伟确实牵挂着李海东,对李二毛道:“你现在让人去海东家里看看,看看他到底回去了没有?” “好的。” 李二毛刚走出去,陆一伟接到了市府办公厅电话,通知今晚九点半召开紧急会议,具体开什么,对方没有说。 陆一伟看看表,都快六点了,即便往回赶也肯定回不去,只能请假了。思来想去,他先给石晓曼打了过去问询情况。 石晓曼正在开会,走出来小声道:“怎么了,一伟?” 得知陆一伟的来意后,石晓曼捂着话筒道:“省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知道?省里现在正在召开紧急会,就新闻中提到的问题安排部署,晚上白市长连夜安排该工作。” 陆一伟假装不知道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石晓曼道:“也不知道谁,用纪录片的形式把邻省处理矿难尸体的消息捅了出去,而且还牵扯到我省多个煤矿,南阳就有两座。这事好像惊动了中央领导,要求严查此事。章书记为此大发雷霆,已经专门成立了调查组进驻相关煤矿进行彻查,并要求各地市自查自纠,今晚就安排此事。” 陆一伟心里有底,道:“我在外地,晚上可能回不去,要不你给我请个假吧。” “这……”石晓曼为难地道:“这事你还是亲自给白市长打个电话吧,毕竟是非常时期。” “那好吧,等白市长开完会告诉我一声。” “好的。” 挂掉电话,陆一伟发出感叹,媒体的力量果然厉害。如果这件事不被披露出来,还不知道要隐瞒多久。他挺佩服苏蒙的,一个女人居然冒着生命危险全程揭露,这才是一个真正记者的职业操守。 南阳县这次要倒霉了,首当其冲的就是双庙煤矿和果子沟煤矿。新闻中既然点到了,要是查不出问题那就有问题了。如此一来,丁昌华就危险了。想到这个老东西马上要认栽,陆一伟心情格外好。 与此同时,他想到了另一层。如果真查出问题,那南阳县的官员也难逃其咎了。严重一些,直接就给免职了。能不能保住官位,就完全取决于上级的态度了。 正在思索着,牛福勇敲门进来道:“陆哥,快,姜司长来了。” 陆一伟立马起身,下楼迎接。 姜青衡个头不高,微胖,戴着一副银灰边框眼镜,眼睛有神,皮肤白皙,身着一件精干藏青色夹克,举手投足确有领导派头,与一般领导不可相提并论。 “姜司长,这就是我和您说得陆一伟,西江省高新区管委会主任。”秘书老猫儿热情地介绍道。两人压根没见过面,但娴熟的攀谈技巧如同多年的老友,让陆一伟很是惊叹。 姜青衡微微点点头,象征性地握了下手,捂着肚子走进了电梯。进去后,还不时地左右看看,似乎刻意回避什么。 进了包厢,姜青衡脱掉外套找准位置坐下,微微一笑道:“西江省,我去过几次,对那里的印象还不错。你们的省长赵昆生以前和我是同事,熟得很。你叫陆什么来着?” 陆一伟欠了欠身子连忙道:“姜司长,您叫我小陆就行了。” “哦,小陆啊,你今年有多大?” “32了。” “哦。”姜青衡并没有像其他人表现得那么惊讶,而是轻描淡写地道:“不错啊,年轻有为,我在你这个年纪时都是副市长了。” 轮到陆一伟吃惊了,张大嘴巴道:“姜司长,您才是年轻有为,在您面前,我愧不可当啊。” 姜青衡不知是性格如此,还是以单位为荣,身上带着一股傲气,似乎对其并不感冒。而且面部表情始终一个样,压根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不过也很正常,人家凭什么看得起你一个芝麻小官? 饭菜上来后,姜青衡道:“有事说事吧,我待会还有个会。” 由于实现并没沟通好,陆一伟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时,秘书老猫儿开口道:“姜司长,陆一伟同志这次见您是想求您的一副字,您看要是方便的话……” “你也懂书法?”姜青衡突然问道。 “三脚猫功夫,懂得欣赏却不会写。”陆一伟谦虚地道。 “哦。”姜青衡回头对老猫儿道:“这样吧,回头你去我书房找两幅过来,送给这位小兄弟,一同共勉。”说完,起身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陆一伟将其送到门外,姜青衡已经急匆匆上了电梯。 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还不如不见。陆一伟回头道:“福勇,人家压根看不起咱,何必找不自在呢,他不吃咱们吃。” 牛福勇也有些不高兴,埋怨金鹏道:“我说金鹏,你不是提早就协调好了嘛,怎么是这样的结果?” 金鹏嘴皮子利落,瞪大眼睛道:“这你们都不满意?人家能见你们一面就不错了,这都是给你们十足的面子了。要知道换做其他人,人家连来都不会来,知足吧。” “那也不能这样吧,太小看人了。”牛福勇生气地道。 金鹏安慰道:“一回生二回熟嘛,毕竟是第一次见面,下次再见面就熟了。这不,姜司长都答应送你们书法了,这是最高的待遇了。” 陆一伟倒无所谓,能不能搭上这条线没多大意义。即便搭上了,这辈子只能用一次,可遇不可求,不强人所难。 半个小时后,金鹏的发小老猫儿打来电话,金鹏出去接了回来道:“福勇,老猫儿刚才来电话了,他说在东直门附近有家书逸坊,让我们明天去那里拿字。姜司长十分大方,免费送,这多够意思。不过老猫儿说,明天上午有个拍卖会,上面有件书法作品就是姜司长的。他说要是我们能拍下,或许以后好交流些。” “这没问题,明天上午我就去拍下。”牛福勇豪爽地道。 牛福勇就事论事,陆一伟却听出了话外音。要说如今的领导都相当聪明,在规避敏感问题上可谓是下足了功夫。人家从不接受他人赠与的礼物,而是通过“合法”的渠道玩高雅手段,玩到了一定境界。 书法作品经过拍卖会一走流程,一切收入变得合理合法,查不出任何端倪。先不说作品写得多么好,就凭此手段着实给陆一伟上了生动一课。 第二天,陆一伟并没有陪同牛福勇去拍卖会,而是坐着飞机回到了江东市。刚到江东市,牛福勇打来电话,说以五十万的价格拍下了姜青衡的书法作品。此作品后来他也看了,谈不上写得出神入化,只能说马马虎虎,一张两尺长的字卖了五十万,值了! 0955 这个冬天冷,西江省官场也进入了寒冬。 由于新闻媒体的披露,关于处理矿难的问题逐渐暴露出来。焦点集中在两点上,一是发生矿难层层瞒报,本来死了十个,到了市里是五个,而到了省里就剩一个了,为什么会如此?二是在处理过程上,是谁给他们的胆子竟敢将本来有生命迹象的矿工活活弄死?简直惨绝人寰,令人发指。 邻省在第一时间将水泉镇的非法火葬场连夜取缔,并控制了相关责任人。而西江省同样不手软,由分管安全的副省长沈广明亲自带队,到新闻中提到的几个煤矿进行调查,其中一站即是南阳县。 南阳县的官员这两天快逼疯了,一边应对上级的检查,一边还四处找关系自保。陆一伟好在离开了南阳县,要不然这次背黑锅肯定是背定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调查组一行还没离开南阳县时,双庙煤矿发生了瓦斯爆炸,当场就炸死十多人。 省长赵昆生得知这一消息后,直接下了死命令,查不出问题不准离开南阳县。一时间,南阳县成了全省关注的焦点。 半个月后,调查结果出来了,证实了新闻报道中提到的事实。调查结果呈到赵省长办公桌前,对此做了重大批示,追究相关人员的刑事责任,并对涉事领导干部进行严厉处罚。 两天后,北州市公安局直接将双庙煤矿负责人带走;石湾乡党委书记、乡长、分管副乡长就地撤职;南阳县安监局局长撤职;分管安全副县长高博文免职;县长杨德荣调离南阳县,职务暂定;分管安全的副市长给予行政记大过处分。 陆一伟听到处罚决定,震惊之余也在意料之中。高博文的结局他早就猜到了,不过是迟早的一天,该来的总会来。倒是替县长杨德荣有些惋惜,尽管两人之间曾经发生冲突,但总体而言此人还是不错的。按道理说,他从分管安全的副县长直接上了县长,应该对全县的煤矿安全高度重视,可是他堕落了。他马上要退休了,还指望着再上个台阶,可这事发生后,估计政治生涯就此结束了。 陆一伟发现了个问题,只听到带走双庙煤矿的负责人,对果子沟煤矿只字未提。丁昌华能在如此重大的事件中逃脱,确有过人本事。 南阳县官场地震,其他地区也胆战心惊,如履薄冰,都忙着排查各自地盘上的煤矿。由于高新区境内无煤矿企业,相对轻松许多。 这天,陆一伟正上班,接到南阳县原财政局局长胡志雄的电话,想见他一面。胡志雄原先不过是事务管理局局长,在张志远手底下直接升到财政局局长,后因财务问题被杨德荣直接免职,先在县人大文史科担任科长。在这个当口提出见面,陆一伟能猜到个大概,答应他的请求。 晚上,在一处僻静的小饭店,陆一伟见到又发福的胡志雄。他本身就胖,现在更像一只企鹅,走路左右摇摆不失可爱。 许久未见,倍感亲切。聊了会家常,话题自然引到南阳县的局势中。胡志雄道:“县里这两天乱多了,尤其是与煤矿沾上边的,都人心惶惶,岌岌可危。据说杨德荣和高博文还打了一架。” “什么?”陆一伟难以置信,道:“他俩居然还打架?” “嗯。”胡志雄道:“杨德荣把责任都推到高博文身上,要把他整件事承担下来,只要躲过这一劫,以后再想办法把他弄上来。高博文何等聪明之人,且能被杨德荣利用,当天晚上就到调查组那里举报杨德荣行贿受贿,两人于是大动干戈,结果都栽了进去。” 听到此,陆一伟心里不是滋味,叹了口气道:“这是人的本能反应,那肖书记什么态度?” “肖书记至始至终没有任何表态,表示全力配合并支持调查组的工作。” 体制就是如此,出了事都是政府担责,党委顶多口头警告,严重点记过,但不至于到了撤职或免职的地步。事到如今,局势已不可扭转,问道:“你最近见宋勇了吗?” 胡志雄道:“见了,这小子就像没事人似的,昨天下午还在一起打麻将了。” 陆一伟对宋勇有愧疚,不管怎么说都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现在一下子打回原形成了一般人,心里多少不舒服。道:“等你回去了告诉他,让他来找我一趟,我有话和他说。” “好的。” 胡志雄扭捏了半天道:“陆主任,我今天找你有一事相求。” “有事直接说,咱俩之间别那么客气。” 胡志雄深呼吸一口气道:“陆主任,我在县人大快两年了,工作马马虎虎,但与我想象的相差甚远。当初张书记和你不费余力地把我扶到财政局局长的位置上,我打心眼里感激。我今年都51了,再过几年连奋斗的机会都没有了。这次县里空出这么多名额,所以我还想发挥下余热。” 与他猜得不差上下,陆一伟直接问道:“你想去哪个部门?” 胡志雄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只要能离开县人大,让我去哪个部门都成。” 时下正处于敏感时期,想要打招呼有些困难。不过既然胡志雄提出来了,这个忙必须得帮。他思考了半天,掏出手机准备打给南阳县委书记肖志良。 两人交情并不深,他不知道对方会不会买他面子。思来想去,他决定打给肖志良的司机贺建。 陆一伟和贺建的关系还不错,最起码会给他面子。电话接通后,贺建嬉皮笑脸地道:“我的陆大主任啊,你可有日子没给我打电话了,怎么,啥时候请我吃饭?” 陆一伟含含糊糊道:“你说多会就多会,下次你和福勇一起过来,保证把你给伺候好咯。” “哈哈……别贫了,说吧,啥事?”贺建也聪明,知道陆一伟现在打电话肯定有事。 陆一伟也不兜圈子,道:“贺建,兄弟想请你帮个忙,县人大的胡志雄你认识吧,他要求进步,想为南阳的发展多出点力,我们俩呢,都是多年的好兄弟了,你看要是有合适的机会在肖书记面前举荐举荐。” “这事啊。”贺建犹豫半天道:“一伟,南阳的局势你不是不知道,现在打招呼有点难办啊。” 陆一伟懒得与他费口舌,直截了当道:“别和我废话,你就直接说,这事能不能办?” 贺建倒也干脆,道:“既然你提出来了,我肯定积极办,但办成什么样我不敢给你打包票。” “少给我兜圈子!”陆一伟假装生气地道:“贺建,这事我可拜托你了,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这事必须给我办成,行不行?” “行!”贺建毫不犹豫道:“这样吧,县里近期就要召开常委会研究空缺名额,我明天就和肖书记说说。” “好!”陆一伟笑着道:“多谢贺建老弟了,改天见面后我一定重重感谢。” “拉倒吧,多大点事。”贺建立马道:“不说了,肖书记出来了,我们改天再聊。” 挂了电话,陆一伟道:“明天回去你去找贺建,应该没多大问题。要是中间遇到困难,及时给我打电话。” “谢谢,谢谢陆主任。”胡志雄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 “谢什么,都是自己人。”陆一伟道:“我也希望你能走得远一些,我们南阳县没有走出多少干部,真正需要人的时候才发现身边没有人。” 闲聊了一会儿,胡志雄临走时将兜里的一张卡迅速揣到陆一伟口袋里,一脸憨笑道:“陆主任,来的时候匆忙,也不知道给孩子买点什么,略表心意,还希望你收下。” “这是干什么?”陆一伟瞪大眼睛,从兜里掏出来放到桌子上道:“老胡,你把我陆一伟当什么人了,快收起来,让人看着笑话。” 让人办事不出点血总觉得不踏实,胡志雄再次塞进口袋道:“陆主任,我知道为人耿直,光明磊落,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给孩子买点东西。”说完,立马转身往门外走。 “回来!”陆一伟大声一喝,把胡志雄吓了一大跳。 胡志雄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陆一伟在背后怒吼道:“老胡,你今天敢走出这个门以后就别来见我。” 无奈,胡志雄只好悻悻返了回来。 陆一伟把卡递给他,心平气和地道:“老胡,我早就说过,咱俩是朋友,不存在这些杂七杂八的关系。要是为了钱,以前我就和你要了,别整这些没用的,我不喜欢。你一年能挣几个钱,留着给你儿子娶媳妇吧。” “这,这……”胡志雄难为情地道:“陆主任,我真的没别的意思……” “行了!”陆一伟站起来道:“我也没别的意思,等事情成功后请我吃顿饭就成,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用想。好了,我得回家了,晚上你也别回了,就住在酒店明天一早回吧。” 望着陆一伟远去的背影,胡志雄心里五味杂陈,不是滋味。 0956 “陆主任,赵书记让去他办公室开会。”梁国栋敲门进来道。 “嗯。”陆一伟头也没抬,依然伏案批阅文件。自从上次发生那事后,对梁国栋的影响一落千丈。 陆一伟磨蹭了半天,才拿着笔记本走进赵家林的办公室。 “一伟啊,快坐!”赵家林永远面带微笑,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笑里藏刀”,如果初次见面觉得他和蔼易接触,等了解什么人后反而对这种表情极其厌恶。 陆一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点上烟,面无表情盯着墙角盛开的腊梅花。 “一伟啊,今天开个班子会。”赵家林道:“严主任呢身体有病长期请假,董倩她母亲住院要照顾,所以就剩下我们三个人。按照民主集中制的原则,符合法定程序,可以开会。今天的会呢很简单,一是传达省委省府关于开展安全大检查的会议精神,二是研究下明年的工作计划。” “涉及安全工作,我们高新区不存在,重点说说明年工作计划。前段时间我在外面考察时,顺便去了下其他地方的高新区,那发展的快啊,我们简直不能比。所以啊,我们必须得考虑发展了。” 没想到赵家林也把心思放到了发展上,陆一伟道:“这是好事啊,我也正想与你讨论下此事。” “哦?”赵家林疑惑地道:“你有什么好的想法吗?可以提出来一起探讨嘛。” 陆一伟这段时间一直在琢磨高新区的发展模式,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但还不成熟,没必要急于提出来,道:“暂时还没有。” “哦。”赵家林若有所思地道:“那我来说说我的想法吧。明年我计划依托齐扬区的工业园区大力度开发建设菜家园,主要还是以地产开发为主。目前已经有四五个地产公司有意来高新区开发,而且都是大手笔。我初略估算了下,至少有20个亿的项目在我们高新区落地,这是好事啊。你觉得呢?” 陆一伟忖度半天道:“赵书记,高新区主要是想尽办法让企业进来,形成产业集聚,规模化发展,成为我省高产能、高科技、高尖端的项目品牌。如果我们把宝贵的土地都搞了房地产开发,是不是背离了我们的发展方向呢?” 赵家林一愣,看了看梁国栋道:“对,你说得没错,高新区的定位就是如此,但没有企业来我们又有什么办法?现在好不容易有地产公司进驻助推经济发展,这也是为我们高新区集聚人流量啊。你想啊,我们把菜家园那块地连片开发成高档楼盘,高新区立马成了黄金宝地,还怕没企业进来吗?” 陆一伟冷笑了下,偏着脑袋道:“赵书记,你的想法没错,通过开发地产来吸引企业前来投资,可你别忘了,我们高新区距离市区还有20公里,城市规划啥时候能延伸到高新区还是个未知数。另外,在我们前面还有齐扬区,那里还有大片的空地,有的甚至还有农田,选择买房的人为什么不选择齐扬区而选择高新区呢?而且,我们周边都是工厂,不再商业核心区,以什么来吸引大批人来我们这里购房?” 陆一伟提出一连串疑问,赵家林有些不高兴地道:“一伟啊,这人的脑袋是活的,我们就要开动脑筋想办法吸引人来。我一开始说了,我们建设的是高档小区,当然是有权有势的人才能买得起。这类人需要的是什么,他们需要安静舒适的环境,惬意宜人的自然风光,而不是车水马龙,成天喇叭响个不停。对于有钱人来说,距离远算什么。至于你所说的商业中心,我们可以自己开发嘛。” 赵家林说完,梁国栋也附和道:“赵书记说得没错,高新区至今是一片荒芜之地,没有人气怎么能带动产业发展?另外,我们高新区交通便利,不到五分钟就到高速入口,据说未来还要在此建新火车站,便捷的交通必然是人们首选之一。还有,菜家园有山有水,我们还可以圈起来打造成避暑山庄,开发成景点,甚至搞成疗养院,如此一来,还发愁没人来吗?” “很好嘛!”赵家林脸上再次挂上笑容道:“国栋这个意见非常不错,可以这么搞。我们江东市什么都不缺,唯独缺少一处生态休闲观光园,我们要把菜家园后山开发出来,每年夏季搞个什么避暑节、啤酒节、帐篷节什么的,一下子把我们高新区的品牌就打出去了,这个思路非常好,我完全赞成。” 听到此,陆一伟算是明白了,这两人已经提前商量好了,开这个会不过是通知他而已,至于同意不同意无所谓,二比一的选票还有什么争议呢,他那一票完全可以忽略。他笑了笑道:“赵书记,我不是不同意搞地产,但不能把工作重心都放到这上面,而应该想尽办法,千方百计吸引企业到高新区……” “好啦!”赵家林本来兴致很高,却被不听话的陆一伟屡屡扫兴,一脸不快道:“你是管委会主任,招商引资的事就应该你主抓起来。你来了也差不多四五个月了,也没见你引来一个项目,以后还得加把劲啊。” 见赵家林如此态度,陆一伟懒得与他争论,选择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赵家林对梁国栋道:“国栋,你把你的想法说说吧。” 梁国栋清清嗓子道:“赵书记,我是这么想的,既然要开发菜家园,就要创造一个良好的宜居环境。这里是高档小区,如果夹杂着村民在这里居住,有些不妥。所以我提议将菜家园整体搬迁,新址我也选好了,就搬到马头镇。” 此话一出,陆一伟异常震惊,没想到梁国栋的想法如此大胆。把一个村整体搬迁,这可不是轻而易举的事,牵扯得因素太多。让生活了一辈子的人选择到另一个地方居住,这难度可想而知。另外,还涉及到征收房屋,新建新村等一系列问题,如此浩大的工程不仅劳民伤财,还增加财政负担。最主要的是,有必要吗? 陆一伟仔细观察着两人的面部表情,不由得无奈地笑了起来,两人这是表演给自己看的。 “一伟,说说你的意见。”赵家林极其聪明,尽管是自己的想法,存在私利,但都要变得合法化,已好规避将来发生的问题。如果发生问题,这是在班子会上定的,而不是自己的主意。 陆一伟玩弄着沙发上冒出来的一根线头道:“既然赵书记已经决定了,那就是按你的意思实施就行了。” “话不能这么说,这绝不是个人意见,而是集体智慧,要不然我们开这个班子会干什么?”赵家林冠冕堂皇地道:“我们的出发点就是为了高新区的发展着想,绝不存在个人主义色彩,‘一言堂’在管委会不存在。” “好吧。”陆一伟抬起头道:“既然赵书记让我说,那就说说,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菜家园全村有1000多口人,600多户,这要是搬迁一下要耗费多少人力无力财力?还有,菜家园仅靠山根,也影响不到地产建设。国栋刚才不是说要搞什么生态庄园吗,正好可以解决菜家园的剩余劳动力。如果都搬走了,他们靠什么生活,种地吗?都被区里收走了,那干什么?如此一来,极容易引发社会不稳定。” 陆一伟再次泼冷水,赵家林的脸色极其难看。好不容易想出这么一个好的思路,到了他嘴里变得一文不值。压着火气道:“搬迁的事不用我们管委会解决,有村里自己搞,至于涉及的资金问题,都由开发商承担,不花管委会一分钱。至于生活问题,每个村都存在类似情况,我不可能像保姆一样伺候他们吃穿,都有手有脚,为什么不靠双手创造劳动价值,难道离了土地就不能生存了吗?” 赵家林这话完全是强词夺理,与这样的人争论简直浪费时间,陆一伟再次沉默。 赵家林见他不说话,继续道:“这项工程我们应该及早准备启动,我想了想就交给国栋来全权负责吧。一伟要是有时间就过问一下,没时间就干好本职工作,顺便抓紧招商引资,好吧?” “行了,我们接下来举手表决一下吧。”说着,赵家林和梁国栋齐刷刷举起了手,眼睁睁地看着陆一伟。 陆一伟有种被绑架的感觉,但他不能昧着良心吞噬百姓的利益,思考了许久,没有举手。 赵家林一直等着,看陆一伟作何反应。 陆一伟突然站起来道:“赵书记,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我选择弃权。” 赵家林放下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两票同意,一票弃权,过半数,这个议题就算通过了。” “要是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过去了。”说完,陆一伟合上一个字未写的笔记本开门走了出去。 0957 陆一伟走后,梁国栋站起来特意到门口看了看,确定他进了办公室后,把门反锁上回来道:“赵书记,陆一伟不老实啊,要不要适当的时候给他上点眼药水?” 赵家林冷笑一声道:“不过是个刚刚断奶的孩子,何必与他计较,只要威胁不到我们,没必要把他放在眼里。他干他的,我们干我们的,井水不犯河水,他要是胆敢插手,直接让他滚出管委会。” 梁国栋要比赵家林谨慎许多,道:“赵书记,这个陆一伟不简单啊。你想啊,他一来就想拿掉菜家园的刚子,而且手里还攥着证据,要不是你提早发现,估计他就实施了。正好那段时间你又不在,此人不可小觑啊。” “给他几个胆子!”赵家林不屑地道:“我赵家林活这么大还没见过敢和我唱反调的,严余晖不是厉害吗,不照样被我收拾的服服帖帖?我倒不怕他在背后捅刀子,一切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我就怕于洪江那个老东西,要不是邱省长一直压着,恨不得早就把我给撸下来。想搞我,哼,想的美!” 梁国栋见赵家林如此大意,提醒道:“赵书记,我觉得还是提防着一些为好。” “好啦,不说他了。”赵家林道:“说说菜家园移民搬迁一事吧。这两天你故意往外放放风,看菜家园村民什么反应。要是反应不强烈,就按照原计划走。如果反应强烈,那我们就得改变思路。” “好的,待会我就把刚子叫过来谈谈。” “这是一件事,再有就是你尽快和小鹏对接,让他在最近就成立个子公司,专门负责菜家园整体搬迁一事,包括征收,补偿以及重建,都由这个公司负责,其他人不得插手。” “好的。” “再者,回头你再找找邱江,问问他要多大的地盘,一致给他划出来。” 这边热火朝天密谋,陆一伟在那边坐着生闷气。高新区在这样的人手里把控着,永远没有出头之日。正想着,有人敲门。他一脸不快高声道:“进来!” “哟!是谁惹陆主任生气了?”许磊进门笑呵呵地道。 看到是许磊,陆一伟惊奇万分,笑着道:“原来是许处长,快进来。” 陆一伟与许磊没什么交情,因为范春芳相识,严格地说两人是情敌,但许磊自始至终没有破坏他们的家庭,比他那个混蛋老子许寿松不知强多少倍。 许磊着装打扮永远那么时尚,一身阿迪达斯装备,显得青春阳光而富有活力。加上皮肤白皙,性格温和,整个人精神气爽,仪表堂堂。也不知道范春芳是怎么想的,放着这么好的小伙子不同意,偏偏看上他山里汉,女人的心思实在难以捉摸。 “来,抽烟。” 许磊连忙摆手道:“我不抽烟,谢谢。” 陆一伟愣怔一会,自顾点上道:“许处长大驾光临,有何指示?” 许磊是商务厅对外贸易处副处长,行政级别副处,由于有留日背景,主要是进行对日贸易。相比起陆一伟,许磊的仕途要顺当多了,一回来就是到了商务厅,没几年就是副处,这步伐常人难以企及。不过话说回来,许磊家里虽有背景,但人家是靠真本事吃饭,别人倒想抢饭碗,你也得有那本事啊。 许磊笑道:“都是自家人,何必那么生疏。自从你来了管委会,我还没来看看你,正好,今天中午想让你请我吃饭,有兴趣没?” 没想到许磊倒没把自己当外人,陆一伟爽快地道:“这算什么,地点你定。” “哈哈,痛快!”许磊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咱俩还是第一次坐下来面对面交谈,我觉得有些事必须沟通一下,以免误会。” “没什么,咱俩之间没有任何问题。” 许磊表情阴沉下来道:“一伟,说实话,我觉得真有些对不住你和春芳。可你也知道,有些事我做不了我父亲的主,甚至他不愿意让我知道。上次范伯伯的事我真心不知道,如果我知道了肯定不会让他那么做。还有你的事,我真的尽力了,所以……” 陆一伟摆手道:“都过去的事了,没必要再提了。何况我这人心大,从来不记恨某个人,你父亲做得没错,那是他的本职工作,就应该以铁腕手段才能站得住脚跟。不过,我还是适当地提醒一下,不管是做人还是为官,与人为善为好。” 许磊点点头道:“我回去以后一定说说他。在这里,我代表我父亲向你和范伯伯赔个不是。”说完,起身鞠躬。 陆一伟连忙坐起来扶着道:“许磊,你这是干什么呢,咱俩之间还用这样,你把我当朋友,我把你当兄弟,这事就翻篇了,以后谁都不许再提了。” 陆一伟的大度和宽容让许磊很是敬佩,怪不得范春芳当初会选择他,自然有一定道理。 “许磊,你今天不是就因为此事而来吧?”陆一伟问道。 许磊道:“确实还有其他事,不知你愿意不愿意听。” “说来看看。” 许磊道:“你也知道我一直从事对日贸易,与一些大公司经常往来。最近几次去日本出访,与一家叫山藤汽车公司的董事长进行了深度交谈。山藤品牌在日本是个不出名的小公司,比不得本田、丰田、日产之类的,但他有意来华拓展市场。考虑到市场因素和原料成本,他打算先在二三线城市搞试点推广。听到他的意见后,我和他举荐了我的家乡。” “我们江东市虽地处内陆,但境内有钢铁厂,而且有廉价的劳动力,交通也相对便利。另外,还可以与我们江东汽车厂进行深度合作,形成合资品牌,有很广阔的市场前景。” 听到此,陆一伟内心掩饰不住激动,道:“你是说山藤汽车公司有意到我们江东市来投资兴业?” “嗯,是有这个意向,但还没有完全敲定。”许磊道:“我想着你在高新区,如果这个项目能谈成的话,放到你这里是再合适不过了。” “谢谢你还惦记着我。”陆一伟高兴地道:“我当然愿意了,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许磊道:“既然你愿意,我将与山藤先生进一步沟通交流,争取把这个项目谈成。如果不出意外,山藤先生应该会同意,说不定近期就会到我们江东市考察市场。需要你做得,一个是以最大的优惠条件让该企业落地,一个是与上级领导沟通,促成与江东汽车厂的合作意向。” “这没问题。”陆一伟痛快答应道:“只要让愿意来,我肯定会拿出最大的诚意热忱欢迎。至于其他的,我会尽快向白市长汇报情况。” “好,那我就继续往下走了。”许磊接着道:“不仅是山藤汽车公司,麦德西的电子企业也有意来中国投资,这个公司主要是搞精密电子产品,如半导体、芯片等,都是新型产业。” 听到许磊一下子招来两个日资企业,陆一伟心里甭提多兴奋,道:“许磊,有多少企业愿意来我就要多少,一点都不嫌多。这还得麻烦你多多操心啊。” 许磊表情始终如一,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其实我完全可以把此事报给商务厅,由我们领导与省领导直接协商,考虑再三,我决定让你来向上级提出,或许对你有帮助。” 没想到许磊如此有心,陆一伟连忙道:“许磊,你的这份情我记下了,事情成功后我定会重重谢谢你。” “兄弟之间还需要谈谢吗?”许磊很快把陆一伟的话套在自己身上。 “哈哈……” 赵家林和梁国栋刚从办公室出来就听到陆一伟爽朗的笑声,疑窦丛生。赵家林没礼貌地一把推开门,看到一个面生的男子坐在那里,笑着道:“有什么开心的事?” 许磊见此,连忙站起来道:“陆主任,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我们随后再联系。” 陆一伟站起来道:“别啊,你不是中午让我管饭嘛。” 许磊笑笑道:“和你开玩笑的,等事情成了后再说吧。”说完,往门口走去。与赵家林碰面时,微微点了点头。 许磊的红色宝马车格外扎眼,下了楼一脚油门潇洒地驶离了管委会。 赵家林站在楼梯指着远去的车影问道:“这是谁?我怎么看着有点面熟?” “一个朋友而已。”陆一伟懒得与他多说,返回了办公室。 坐在办公桌前,陆一伟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如果这两个日企真的能来管委会,这就是自己的政绩。没想到许磊在这个时候还想着自己,此人还是不错的。 正回味刚才的谈话,陆一伟的手机响了起来,看到是佟欢的,慢吞吞接了起来。 “一伟,你在哪?”佟欢声音紧张急促地道。 陆一伟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冷静地道:“我在管委会了,怎么了?” “告诉你个不幸的消息,今天下午肖扬陪同韩市长下乡检查煤矿安全时,车子不知道为什么直接翻到了沟里,目前正在医院抢救,伤亡情况尚不明。” “啊?”陆一伟腾地站了起来,追问道:“在哪个医院?” “东州市医院。” “好的,我马上赶过去。”挂掉电话,陆一伟提着心往楼下赶去。 0958 今年的老天爷似乎发怒似的,要不不下,下起来没完没了,陆一伟刚刚驶出管委会,天空又飘起了零零星星的小雪。进入东州市境内时,已是鹅毛般大雪。凌冽的西北风呼呼刮着,卷起来雪花如同恶魔撒旦,张牙舞爪在空中肆虐盘桓着,压根看不见前面的路。 李二毛把雨刷器开到最大,空调对着挡风玻璃吹,就是如此,不一会儿玻璃上就结了一层薄冰,走一段路还得下车用磁带刮刮继续前进。 道路上没有多少车辆,行人就更看不到了。好在奥迪车的性能好,抓地力强,没出现什么意外。但在转弯处出现好几次侧滑,让人提心吊胆,胆战心惊。 此时的陆一伟心情格外慌乱,十分担心肖扬的安危。两人一同从南阳县走出来,关系虽不那么密切,但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现在又娶了佟欢的妹妹,使得关系更加亲密。 市长的车翻到山沟里,这是多么劲爆的新闻。一旦传出来,绝对在轰动全省。陆一伟猛然间想起了原政法委书记侯永志,他出车祸虽不是雨雪天,但证据表明是被他人陷害。那韩洪刚到底是天灾**,还是被人构陷?联想到最近在彻查煤矿安全事故,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类似这种级别的官员出了事故,即便是被他人陷害也绝对不会把真相公布天下,往往是轻描淡写以因工伤亡来代替,既是维护政府的颜面,也是给伤亡者留下个好的名声。 平时走一个多小时就能抵达东州市,而今天足足用了三个多小时。到了东州市医院,陆一伟匆匆下车走进急救室。但急救室十米开外已经拉起了警戒线,七八个公安干警把守,不准任何人靠近。而急救室门口围了一大堆人,个个面带愁容,神情紧张。 “请退后!”陆一伟要靠近时,把守的干警迅速警觉起来,伸起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 陆一伟解释道:“我是肖扬的亲属,通融一下。” “请退后!”干警压根不停他的,如同铁塔般伫立在那里把守着。 陆一伟不责怪干警,出了这种事第一件事就是保密,不希望让外人知道,防止恶意谣传。他正准备给佟欢打电话时,钟鸣的母亲刘文丽疾步赶了过来,看到陆一伟后,惊奇地问道:“一伟,你怎么在这儿?” 陆一伟指了指里面道:“我和肖扬以前是同事,关系不错。” “哦。”刘文丽手一挥道:“你跟我进来吧。” 急救室旁边有两间大办公室,一间办公室里面坐着都是北州市的领导干部,陆一伟看到徐才茂也在里面坐着抽烟,似乎在开会交代什么事。而另一间都是家属,佟欢正陪着妹妹佟欣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而其他家属压着声音掩面哭泣。 “一伟,我进去开会,你先去这边等着。” “好的。” 陆一伟小心翼翼推开门,佟欢的神情一下子变得羸弱起来,似乎看到了主心骨,终于有个依靠了。 “怎么样了?”陆一伟小声地问道。 佟欢微微摇了摇头道:“还在抢救。” 陆一伟抿着嘴唇点点头,给她坚定的眼神以示安慰。低头看着佟欣挺着滚圆的肚子,眼睛红肿,嘴唇发紫,双手不停地发抖,估计是被吓怕了。他连忙安慰道:“佟欣,你别担心,肖扬一定会没事的。” 不说还不要紧,一说佟欣“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连连道:“要是肖扬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也不活了,呜呜呜……” 这时,从门外闪进一个中年男子瞪着大眼睛低声吼道:“控制情绪,不要哭!家属赶紧安慰一下,如果再哭立马出去!” 男子冷冰冰的声音淹没了亲人的悲痛之情,连最起码的情感发泄都不准,有些不近人情了。不过眼下紧张恐惧的氛围谁都害怕,不管事情结局如何,内部人员绝不能乱,更不准任何消息从这里传出去。 佟欣硬是咬着牙停止了哭声,眼泪顺着脸颊流进嘴里,随着抽泣声吸进嘴里,让人看着心疼难受。 一位中年妇女从里屋走出来赶紧抚慰佟欣,要她千万要注意身体,切不可再伤心了,大人要紧,肚子里的孩子更重要。 陆一伟猜测这应该是肖扬的母亲了。她的表现相对冷静许多,深陷的眼眶布满血丝,愣是把悲伤咽到肚子里。 佟欢当机立断,对肖扬的母亲道:“阿姨,佟欣不能在这里了,这样下去很危险,还是把她送回家吧。” 肖母点点头认可佟欢的提议,几番劝说后,佟欣才缓缓起身。陆一伟提出要送,谁知公安干警已经不让他出门了,由干警开车将其送回了家。 佟欣走后,陆一伟心里极其难受。要是肖扬真有个三长两短,佟欣将来怎么办?肚子里的孩子一出生就见不到父亲,那该是多么的悲怆啊。 “孩子几个月了?” 佟欢是女强人,做事干练,性格强硬,但在这种场合下也变得憔悴万分。喃喃地道:“六个多月了。” 陆一伟踌躇半天,抬起手搭到佟欢肩上,用宽大的手掌传递温暖的热流,道:“放心吧,肖扬一定会没事的。” 感受到强劲有力的力量,佟欢的心一下子软了,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倔强地擦掉眼泪道:“我爸妈如今都不在了,只剩下佟欣这么一个亲人,我不能失去她。如果肖扬真出什么意外,我一定会把我外甥抚养成人。” “别说丧气话了……”还不等陆一伟说完,门外掀起了一阵骚动,密集的脚步声让人慎得慌。家属们纷纷起身走出门外,陆一伟也赶紧跟了出去。 出了门,只见一群人围着穿白大褂的医生窃窃私语,过了一会儿把韩市长的家属叫到了隔壁房间,看样子韩洪刚的情况比较严重。 过了一会儿,一群人又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几名干部疾步冲出门外,其他人都神色惶惶站在门口等候。尽管医院不让抽烟,但此刻走廊里烟雾缭绕,恐惧笼罩在走廊上空。 陆一伟想起了**时期,当时医院的环境就是如此。隔着一道门,如同天堂和地狱,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情况。生死之间,人显得多么脆弱。 又过了一阵,所有人都闪开了一条路,韩洪刚从急救室里推了出来,直接送到了急救车上。陆一伟明白了,韩洪刚的情况危急,这是要转院了。可这大雪漫天的,到了省城就什么时候了。 韩洪刚走后,东州市领导干部陆续撤离。在他们眼里,韩洪刚的命要比肖扬的命值钱许多,这不,转眼就都走了,只剩下个市委办公厅的副秘书长,让人心寒。 临走时,徐才茂看到了陆一伟。他愣怔了一下,停止脚步点点头又匆忙离开。刘文丽上前小声道:“韩市长颅内大出血,情况十分危急,而肖扬还在抢救中,别紧张,我现在得去江东,需要做什么给我打电话。” 听到此,陆一伟紧张得有些窒息,木讷地点点头目送一群领导干部离开。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都已经晚上了,依然没消息。肖扬的母亲回去陪佟欣了,他父亲一直站在窗户前不停地抽烟,难以接受眼前的现实。 在陆一伟心中还存在个疑问,肖扬到底是不是自己多年丢失的弟弟陆一峰?不过是他,就连父母亲都有强烈的认同感。不过,这仅仅停留在长相上,不足以说明一切。现代技术这么发达,进行下dna检测就可以了,但陆一伟没有贸然行动。不管是不是,对于肖扬及其家人都是一种伤害,还不如不相认。 然而,父母亲为了寻找弟弟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时至今日都牵肠挂肚。父亲嘴上不说但心里惦记着,母亲则是时常在耳边念叨,看得出,他们思子心切。如果找不到答案,他心里始终不甘心。 就在此时,急救室的门打开了,一位医生冲出来道:“你们谁是a血型?病人的家属在吗?” 肖父立马掐掉烟走了出去道:“我在。” “快跟我来,病人马上需要输血,血库里没有a型血了。” 佟欢抓紧时间冲上去问道:“医生,肖扬他怎么样了?” “在外面等消息,现在我们也不敢保证。”说着,带着肖父走进了急救室。 佟欢一脸憔悴靠在长椅上,等待无疑是种折磨。陆一伟经历了太多这样的场景,至今还记得侯永志死亡前的模样。身上到处插着管子,脸色煞白,头顶的头发都给剔没了,直挺挺地躺在那里靠着呼吸机维持生命。 又是一次面临生死!陆一伟替肖扬捏了把汗。他心里一遍遍默念祷告着,看似平静的外表内心却是翻江倒海。急救室上面的红灯格外刺眼,公安干警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墙上的挂钟一秒一秒快速前进着,不一会儿走完一圈。 死一般的沉寂! 0959 陆一伟焦急地站在门外等待,刘文丽来了电话。声音低沉地问道:“一伟,肖扬那边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 “哦。”刘文丽沉默片刻道:“那你多加注意身体,待会我让钟鸣给你们送点饭。” “谢谢了,不用了。”陆一伟关心韩市长那么的情况,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姨,韩市长怎么样了?” 又一阵沉默,过了许久后,刘文丽声音沙哑地道:“韩市长在去往省城的路上已经……唉!别说了,这事你不要往外说,市里要封锁所有消息,一切以市里的最终通稿为准。” 尽管不是自己亲人,陆一伟听后还是当头一棒。人真的太脆弱了,今天上午还活跃在电视银屏上,转眼间就阴阳两隔。 “哦,明白。” “行,徐书记召集开紧急会,先就这样,待会有消息给我发个短信。”刘文丽道。 挂掉电话,陆一伟靠在墙上久久没缓过神来,侧头看了看蜷缩成一团冻的瑟瑟发抖的佟欢以及依然站在窗户前默默抽烟的肖父,愈发紧张慌乱。时间越久,说明问题越严重。 陆一伟脱下外套搭在佟欢肩上,关切地道:“佟欢,要不你先回去吧,这边我盯着,有消息及时通知你。” 佟欢有气无力地摇摇头道:“我不能走,你要累了你先回吧,我没事。” 陆一伟没有劝说,悄悄地走到肖父身边把身上的烟塞到手里,安慰道:“肖叔,肖扬一定会没事的,你别太担心。” 肖父不愧为当过厂长的人,面对突如其来的大事不慌不忙,处惊不乱,能够沉得住气,表情冷峻,手指被烟熏得发黄,鼻翼微微扇动,目光凝视前方。看到陆一伟后,脸上露出一丝极其难看的苦笑,道:“一伟,谢谢你,这么晚了还麻烦你,肖扬有你这样的朋友是他的福气,我替他谢谢你了。” “千万别这么说,肖叔。”陆一伟道:“我和肖扬也算是多年的好朋友了,他出了事我不能坐视不管。” “唉!”肖父长长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韩市长那边怎么样了。”显然,他还不知道韩市长已经去世的消息。 陆一伟没有说话。 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陆一伟走出去一看是陆玲和钟鸣。站岗干警依然不放行,走过去好说歹说才算放进来。 “怎么样了?”陆玲看了看佟欢,小声问道。 陆一伟努了努嘴道:“还在抢救,应该没多大问题。” 陆玲提着饭盒走到佟欢跟前,蹲到地上道:“佟欢姐,来,坐起来吃点饭。” 佟欢睁开眼又闭上,抿嘴道:“让你哥吃点吧,我不饿。” 如果当初不是陆玲出面干涉,陆一伟和佟欢的婚事就成了。因为此,陆一伟很长时间和家人没说话,陆玲很是愧疚。面对佟欢,更觉得对不起她。 陆玲站起来道:“哥,你让佟欢吃点东西,不吃饭怎么能行呢。” 陆一伟使了个眼色,把盒饭提到肖父跟前道:“肖叔,你先吃点吧。” 肖父看了看不讲究地蹲在地上,拿起盒饭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陆一伟对钟鸣道:“你去我车上拿两条烟过来,给站岗的干警每人发点,他们也累了。” “好的。” 钟鸣出去后,把陆玲拉到一边道:“玲玲,哥问你件事,爸妈什么血型?” “怎么了?” “哦,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 陆玲想了一会儿道:“我记得去年妈住院时化验过血,好像是b型。” “那爸呢?” “这我不知道啊,要不我给你问问?” “算了,随后再说吧。” 陆一伟的血型是b型,而刚才医生说需要a型血,如果成立,那父亲的血型可能是ab型或a型了。这么多年,他从来不知道父亲是什么血型,想想都惭愧。 “那你的血型呢?” 陆玲想了一会道:“我好像是o型,你问这个干嘛啊?” 陆一伟不懂遗传学,基本的常识还是懂一点,如果把陆玲加进来成立的话,那父亲的血型只有可能是a型了。 这时,急救室上面的红灯熄灭了,一群人立马围了上去。过了一会儿,医生累得奄奄一息走出来问道:“谁是病人家属?” 肖父走上前道:“我,我是病人的父亲。” “哦,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不过,医生立马又道:“虽然脱离生命危险,并不表示就解除危险了,随时可能出现险情,需要24小时不间断观察。病人此时还深度昏迷,身上有十几处骨折,并且穿透了肺和肝,好在脑部没有受到重创,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不管怎么样,总算保住了一条命,这已经给所有人最大的惊喜了。肖父极其冷静地道:“医生,我们全力配合,希望您多多辛苦,拉孩子一把,他还年轻,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生……”说着,肖父竟然泪流满面,在场的人都不禁潸然泪下。 医生每天面对各式各样的病人和家属,早就练就了刀枪不入的金刚罩,怜悯同情压根不在他们的字典里,道:“放心吧,我们会尽最大努力的。不过我还是建议,等病人情况稍微稳定后赶紧转院,东州的医疗水平毕竟有限,明白吧?” “好的,好的。” 医生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去休息了,还不等家属缓口气,那位市委副秘书长就把他们叫进房间召开紧急会。道:“刚刚接到市委通知,临时通知大家一件事。现在肖扬脱离生命危险了,大家可以松口气了。请你们放心,肖扬的一切医疗费用都由市府承担,用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药帮助肖扬同志尽快康复。” “出了这样的事,是我们不愿意看到的。但事情发生了,我们不能过度指责谩骂,有什么用,再怎么样都不可能回到从前。市委徐书记本来要亲自过来,但他还在市委召开会议,委托我慰问大家。” “有件事必须和大家说明,关于此次车祸在没有调查清楚以前谁都不能到处乱说,更不能谣传。肖厂长你是党员领导干部,应该知道党的纪律,我相信你能做到,也相信在场的人都能做到,好吗?” 肖父叹了口气道:“李秘书长,就是你不说,我也知道该怎么做。事情既然发生了,我不抱怨任何人,只要能保住肖扬的命就行了,其他的别无他求。” 看得出,肖父是一个善良正直的人,要换做旁人早就带领一帮亲戚大闹现场了。 李秘书长点点头道:“我知道你是个通情达理之人,既然这样,我就把站岗的干警们撤走了。今晚你们也不用都在,轮流着守候就行了,别把身体给累垮了。那好,我现在马上回市委开会,明天一早再过来看肖扬。” 李秘书长走后,站岗干警也陆续撤离。就在此时,肖父突然扶着墙缓慢地倒下去,把所有人都吓傻了。 肖父也被推进了急救室,度过煎熬的半个小时后医生走出来道:“没多大事,受了点刺激血压高了,休息一会就没事了。” 由于不让通知其他亲属,肖母在家陪着佟欣,肖父又倒下了,照顾重任落到了陆一伟头上。他把肖父安顿到病房后,回到急救室门外陪着佟欢。几番央求她回去休息,都被她拒绝了。 “玲玲,钟鸣,你们先回去吧,孩子还要照顾,这里我盯着就行了。” 陆玲看着陆一伟憔悴的样子,心疼不已,道:“哥,你和佟欢姐回去休息吧,我和钟鸣在这里盯着,有事再给你打电话。” 钟鸣也附和道:“是啊,哥,你回去休息一会吧。” “行了,都不用说了,我留下来,你们都回去吧。”陆一伟道:“记住,回去以后别和爸妈说。” “知道了。”钟鸣走后不一会儿又进来了,拿着两件军大衣递过来道:“晚上凉,披着暖和点。” 陆一伟感激地点点头,目送钟鸣离开。这时,李二毛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陆一伟惊奇地道:“我不是让你回去休息吗,你就没回去?” 李二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陆主任,我回去也睡不着,索性留下来陪你。” 陆一伟没有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到了凌晨,寒风从走廊里蹿了进来,格外寒冷。佟欢披着大衣靠在角落,瞪着大眼睛盯着某处发呆。陆一伟递过去水杯道:“喝点热水吧,暖暖身子。” 佟欢接过来抱在手里,嗤嗤道:“一伟,你说肖扬以后会落下残疾吗?” 身上十多处骨折,即便是痊愈,也不可能恢复到从前。安慰道:“别多想了,肖扬命大,不会有事的。” “那他以后还能回去上班吗?” “这……”这个问题把陆一伟难住了,即便回去上班也不可能再回市委办公厅了,何况伺候的领导已经先走一步。唉,世事难料,世事无常啊。道:“别多想了,先等肖扬康复再说,如果不能上班咱就不去了,让他到你公司不一样吗?” “唉!”佟欢长叹一口气道:“为什么我们佟家人的命这么苦呢,我妹妹好不容易找到了幸福,可偏偏……” “别说了,事情很快会过去的。好事多磨,老天爷是公平的。” 0960 三天后,肖扬醒了过来,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在医生的建议下,肖扬转到了省人民医院,开始了漫长的医疗和康复。 关于此次车祸事件,东州市成立了专项调查组,进行秘密调查。但调查来调查去,这事成了一件无头案,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 就在事发当天,市委书记徐才茂亲自下令,要求把出事车辆进行就地掩埋。如此做,是为了维护市委市府的颜面,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和肆意猜测。 就在肖扬转院后的第二天,东州市以市政府的名义发出讣告,市长韩洪刚因突发脑溢血不治身亡。 原本是因公死亡,现在又成了身体疾病,这下韩洪刚的家属不干了,非要争个名分不可。但徐才茂的手腕果然硬,硬是把这件事给平息下来。 那车祸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似乎无人知晓。司机当场毙命,韩市长也离去,现在就剩下肖扬知情,但他还隔离在重病监护室,一切谜团还待他揭晓。不过,正如陆一伟猜测,民间出现了两个版本。 一个是说当天车速过快,转弯处有暗冰,司机来不及回方向,直接窜进了山沟里。这个版本结合当时天气似乎能说得通。不过有一些阴谋论者提出了不同意见。说韩市长出车祸的前天下午当面批评了某位煤老板,并把某位县领导就地免职。如此一联系起来,极有可能存在报复行为。 至于是哪个版本,不得而知。 不过,极少数人还是掌握真相的,但考虑到社会影响不可能把事实情况放出来。 人都死了,争论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呢? 又过去半个月,肖扬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恢复还算不错。医生说了,只要他积极配合,将来基本上能恢复到正常人水平。 肖扬性格开朗,比较积极乐观,脸上永远挂着一副笑容,迎接每天清晨的阳光。 这两天,东州市的干部陆续前来探望,甚至有人专门看守,生怕他乱说什么。肖扬在与徐才茂通电话时坦诚一切,道:“徐书记,感谢市委市府的关心,韩市长突发脑溢血是不可抗拒的,我非常悲痛。至于其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徐才茂听到这个回答非常满意,道:“肖扬,你安心养病,市委是不会忘记你的。等你康复后,我一定会重用你。” “谢谢徐书记。”挂断电话,肖扬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病房里就剩下陆一伟和肖扬时,两人打开心扉开诚布公地进行了深聊。 “一伟哥,你能帮我写一份辞职信吗?”肖扬轻描淡写道。 “什么?”陆一伟以为自己听错了,错愕道:“为什么?” 肖扬咬着嘴唇道:“一伟哥,还记得我从前和你说过的话吗?我是学技术出身,不适合干行政,经过这件事后,我发现我真的不适合。再说了,我将来即便是能站起来也是个废人,我不想再走进官场了,想自由自在过两天属于自己的生活。” 陆一伟明白了,问道:“这么做你父母亲同意吗?” “他们会的。”肖扬坚定地点点头道:“从小到大,父母亲都支持我做出的每一项决定,要不然我也不会去曙阳煤矿了,呵呵。” 陆一伟没有说话,从包里拿出纸和笔为肖扬写下了辞职信。写完后,肖扬抬起无力的手臂,歪歪扭扭签下了名字。 签完字,肖扬瞬间感觉轻松了许多,依然面带微笑道:“从这刻开始我就是自由人了,过去的就都让他过去吧,我不想再提也不愿意提。” 陆一伟坐在一旁忍了半天,还是问道:“肖扬,能和我说说车祸的事吗?” 肖扬的笑容僵在脸上,无奈地摇摇头道:“一伟哥,当时的情况我也不记得了,你别再问了。” “你连我都要隐瞒吗?” 肖扬面部神经猛烈抽搐,过了一会儿道:“我真的记不得了,只感觉车子一侧滑就到了沟里。” “哦。”陆一伟见肖扬不愿意提,没有追问,道:“什么事都不要想了,安心养身体,出来照样是条好汉。” 肖扬强忍着疼痛点了点头。 天气越来越冷,陆一伟实在不放心老两口在家里,从东州市接到了江东市。新家虽不宽敞,但住三代人绰绰有余。 母亲刘翠兰得知肖扬出事后,格外紧张。在她心目中,早就把肖扬当成了二儿子陆一峰,可这个谜团到底何时才能解开呢,并没有多长时间。 陆一伟询问父亲陆卫国的血型他也不知情,为了解开谜团特意带父亲去医院化验了血型,得出来的结果大跌眼镜,竟然也是b型。 拿着结果,陆一伟询问了医生。医生说,从遗传学上讲,b型和b型生出来的孩子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o型,一种是b型,绝对不可能出现其他血型。 如此一来,谜团就此解开。肖扬的血型为a型,从血型上就否定了血缘关系,完全没必要进行dna基因比对,他不是一家人苦苦寻找的陆一峰。 得到这个结果,陆一伟不知该庆幸还是悲伤。庆幸的是,他没有贸然向肖扬提出这个问题。悲伤的是,弟弟陆一峰至今没有下落。他到底在哪? 母亲听到这个结果后大病一场。年纪越大,越是思子心切。她不甘心,如果有生之年见不到找不到丢失的儿子,死不瞑目。但寻亲之路慢慢兮,有太多的家庭因为此搞得心力憔悴。好在陆家有三个孩子,如果是单亲家庭,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母亲病愈后,问道:“一伟,我怎么好长时间没见到海东了,他最近忙什么?” 提及李海东,陆一伟闪烁其词地道:“海东去了京城了,生意比较忙,等过年时候就回来了。” “哦。”刘翠兰担心地道:“有时间你多帮帮他,这孩子没爹没娘的怪可怜的,既然认了我当干妈,我就得挂念着他。” 陆一伟听后心里不是滋味。关于煤矿的事,他从来没在双亲面前提及过,更没有提及海东如今的情况。上次在京城没见到李海东,他让李二毛四处打听。可是,李海东压根没有回家,家里只有梅佳的母亲,眼巴巴地盼着外孙回家。 “嗯,知道了。” 车祸事件在徐才茂严守死防下,并没有引起过多非议。这一做法,得到省委领导的充分肯定。然而,对于死者和伤者来说,这个结果难以接受。 “一伟,你现在到我办公室一趟。” 接到市长白宗峰的电话,陆一伟有些意外。他没有犹豫,马不停蹄赶到市委大院。 进门后,白宗峰正坐在沙发上喝茶,难得一见的清闲。 “来,这边坐!”白宗峰拍着旁边的沙发笑着道。 由于两人先前比较熟,陆一伟没有客气,大大方方坐了下来。 白宗峰道:“你去了管委会有一段时间了吧?” “有四个多月了。” “哦。”白宗峰弹弹烟灰道:“早就说要过去看看你一直抽不出时间,今天正好没什么事,找你过来聊聊天,听听你的想法。” 陆一伟早就想和他交交心,道:“谢谢白市长的关心。” 这时,秘书敲门走了进来,还不等说话,白宗峰脸一沉道:“没看到我有事吗,有天大的事待会再说,先出去。” 秘书愣在欲言又止,悻悻离去。临走时,白宗峰又补充道:“不管谁找我,都说不在。” 秘书出去后,白宗峰起身将门反锁,走回来道:“我听说赵家林要对菜家园村整体拆迁,你怎么看?” 陆一伟从白宗峰眼神里看不出对此事的态度,按照自己的想法讲了出来,道:“白市长,我对此事持中立态度,既不支持也不反对。” “这是什么话,你作为管委会主任难道没有自己的主见吗?”白宗峰用犀利的眼神扫过来。 陆一伟讲出了实话,道:“白市长,这个项目我不支持。” “为什么?” 陆一伟道:“无论是从现有经济价值还是未来产能价值,效果都不是很明显。再者,站在全市的角度看,完全没有这个必要。既违背了高新区的发展定位,也背离了以经济建设的发展核心。” “哦。”白宗峰若有所思地道:“如今地产业在全国范围内搞得如火如荼,而且房价蹭蹭地往上涨,此外,城市规模一再扩容,我想用不了几年就发展到高新区了。赵家林未雨绸缪,放眼未来提前谋划,那你说有没有这个必要呢?” 陆一伟有些懵了,捉摸不透白宗峰的心思。难道赵家林跑到市政府告状了?他还是坚持自己的原则,道:“白市长,您说得没错,这两年城市发展飞快,这是大趋势。但高新区与其他区的本质区别在哪?它是个特有的生态环境,如果把地都搞了地产建设,那和其他区有什么区别呢。” 白宗峰突然笑了起来,指着陆一伟道:“你这个认真劲还真有点像志远,不愧是他培养出来的徒弟,有性格,哈哈。” 陆一伟更摸不着头脑了,附和着笑道:“白市长,我刚才的话可能重了点,但这就是高新区的实情,如果没有企业,空有些地产,那高新区名不符实,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 0961 “你说的没错。”白宗峰吐了口烟气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研究江东市的产业发展,如何定位,发展成什么样,至今还摸不着头脑。你说是重工业基地吧,也说得过去,境内钢铁厂、锻压厂、轴承厂、汽车厂等等都是传统工业,相对高精尖的企业却寥寥无几。其实省里当初成立高新区时给予了厚望,但这些年的发展来看,完全没有发挥作用。你有什么想法吗?” 陆一伟深吸了一口气道:“白市长,我倒是有些想法不知行不行。” “说来看看。”白宗峰来了精神,坐了起来道。 陆一伟道:“白市长,上次我参加了城市规划评审会,看后特别激动。如果江东市真的能按照规划发展,在未来五年内将跻身于一线城市。您的意图我看出来了,下一步打算对谷未区进行旧城改造,是吗?” 白宗峰脸上露出一丝神秘微笑,没有作声。 陆一伟继续道:“如今的江东市还停留在八十年代的发展格局,钢铁厂是污染大户,居然还在谷未区,周边还居住者不少市民。汽车厂同样存在类似情况,急于扩大规模发展,奈何地域环境有限,想要发展只能与市民争地。要知道,谷未区作为老城区,居住者多达50万市民,如此庞大的群体仅靠那点可怜的土地显然不够。类似的企业还很多,我就不一一列举了。我的想法是,如果将来要搞旧城改造,何不把这些企业迁出去呢?” 陆一伟的想法与白宗峰的思路不谋而合,让他很是欣慰。道:“一伟,你的这个思路固然好,但如此浩大的工程怎么实施呢?如果有的企业不愿意搬迁,那又有什么办法?而且很多企业属于省直属企业,仅凭我们的力量怎么够呢。” 陆一伟想了会道:“确实有一定难度,这就需要省里出面协调了。肯定有部分企业为了个人私利百般阻挠,必须拿出行政手段强制干预。就好比钢铁厂来说,完全可以迁到开发区,而汽车厂则可以迁到高新区。涉及到职工利益,可以最大限度地满足需求,如果不这样,那么城市规划就是一纸空文。” “嗯。”白宗峰点点头道:“不瞒你说,你的想法正是我这阵子思考的事。该如何实施,何时实施,怎样实施,没有一个绝对周全的方案不敢揭开这个锅盖,必须先拿出一个企业开刀试点。钢铁厂是肯定不敢动,涉及20多万职工,稍有不慎全盘皆输。思来想去,我打算先从洗衣机厂开刀,将整个厂子一起端到高新区,你觉得怎么样?” 陆一伟不知道白宗峰为什么找他商量此事,停顿片刻道:“白市长,我想和您汇报一件事。” “你说。” “商务厅的对日贸易处处长许磊前段时间找到我,说一家叫山藤的汽车厂有意到我市来投资,目前还没有确切消息,不过该公司提出与西江汽车厂合营,如果这个项目谈成的话,我建议先把汽车厂迁出来。” 听到此,白宗峰有些激动,道:“这事你怎么不早说?” 陆一伟不好意思地道:“我打算等事情有眉目了再向您汇报,所以……” “这个主意好!”白宗峰调整坐姿道:“如果以这种模式将汽车厂迁出去,无疑是比较完美的解决方案。这样吧,这事你的盯紧点,或者你告诉许磊,邀请该公司董事长来我市考察,到时候再进一步磋商。” “好,我随后和许磊商量下。” 白宗峰的心情比先前好了许多,笑着道:“一伟,你要是真把这个项目谈成,你是江东市的功臣,我给你记头功,哈哈。” 陆一伟回敬道:“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如果真能成,应该好好感谢人家许磊。” “都要感谢,哈哈。” 这时,白宗峰办公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起身拿起来,看了看陆一伟接起来道:“志远啊,刚才还提到你了,没想到就打来电话了,哈哈。” “吃饭?好啊,老郭生日啊,太好了,好的。”白宗峰面带微笑火热聊着:“行,行,把老徐也叫上,正好我们也好久没聚了,好,好,我一定去。对了,一伟在我这,到时候我一并带他过去,好嘞,好嘞。” 白宗峰挂掉电话道:“今晚老郭过生日,叫大家一起乐呵乐呵,这马上就下班了,待会我们一起过去。” 陆一伟已经很久没见郭金柱了,也特别想见见他。 刚说完,有人敲门。白宗峰一脸不快走过去打开门正要训斥,见是副市长马菲菲,换了副面孔道:“马市长,有事?” 马菲菲往里瞟了眼,道:“我还以为你大白天的关在里面和谁聊天了,原来是一伟啊。我没事就不能过来了?” 马菲菲敢和白宗峰开玩笑,说明两人关系还不错。白宗峰让开路道:“马市长来指导工作当然欢迎了,快坐。” 马菲菲与陆一伟点点头,靠着办公桌道:“今晚打算叫你一起吃个饭,正好,一伟也在,一同去吧。” 转眼间又来了饭局,白宗峰愣在那里。 “怎么?请不动你?你这官架子也太大了吧?”马菲菲开玩笑地道。 白宗峰为难地道:“你来的前一秒刚接到志远的电话,晚上老郭过生日,现在你又来了,你说我该去那边?” “哦,那算了,改天吧。” 见马菲菲要走,白宗峰叫住道:“要不晚上一起过去?志远和老郭都是老熟人,又不是外人。” 马菲菲忖度了会道:“也行,哪个酒店?” “东湖会所。” “好的,晚上我过去。” 马菲菲走后,白宗峰关上门继续道:“一伟,我不管你以前怎么样,跟着我好好干,只要你能干出一番成绩,我会给你好前程的。” 话到了这份上,陆一伟还能说什么,点头道:“白市长,我知道该怎么做。” 白宗峰坐下来道:“赵家林这个人呢,我并不喜欢他,但身在官场不能以个人喜好来决定一些事。另外,这个人不是想动就动得了的,慢慢来吧。所以,他要搞菜家园拆迁,就由他去吧,你可以不参与,但绝不能拦着,听明白了吗?” “呃……”陆一伟难以理解。 白宗峰看出他的不解,道:“有些事我不能明说,这里面牵扯太多关系,得罪了谁都不好。” 陆一伟听懂了,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那就好。”白宗峰拍了拍肩膀道:“你是聪明人,要学会保护自己,在羽翼未丰满时,切不可轻举妄动,如果过于冒失,到时候我也保不了你。” 两人一直聊到天黑,直到张志远再次来电话才动身前往东湖会所。 进了门,郭金柱已经先到一步,几日未见,皮肤白皙了许多,也胖了不少,甚至脸上的皱纹都看不到了。从西州市到旅游局,不出意外仕途就此画上了句号。毕竟,年龄在那里摆着,不服老不行啊。 “白市长,几日未见**了不少啊。”郭金柱依然是从前的风格,讲话直来直去,也可以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达到一定程度。 白宗峰笑着道:“我这还算**?你看看你的肚子,至少能装下一箱茅台,我这从其量是一**二锅头。” “哈哈……”郭金柱爽朗的笑容在房间里回荡。看到陆一伟后,走过来拍拍肩,用坚定的眼神道:“一伟,受委屈了。” 还不等陆一伟开口,白宗峰立马接过话茬道:“跟着我怎么受委屈了,跟着你就开心了?” “哈哈,你呀,强词夺理。”郭金柱没理会,抓着陆一伟的手落座。对白宗峰道:“老白啊,我在西州市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给一伟一个说法,现在跟着你了,我不管你怎么考虑的,一伟你必须给我带好咯,要是他受半点委屈,我和志远饶不了你。” 白宗峰见郭金柱一本正经的样子,道:“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张志远在一旁附和道:“郭书记,你也别多想,一伟这孩子心眼实诚,没那么多心思。再说了,你离开前火速把他提拔成县委书记,也算给他交待了。” “唉!”提起往事,郭金柱窝着一肚子火,道:“这人哪,真不知道你下一秒在哪里。算了,不说了。” 白宗峰安慰道:“老郭,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别人想搞你,你再有三头六臂都搞不过对方。不是我说你,你那臭脾气真应该改改了。” “改什么,我都马上到站的人了,管他呢。”郭金柱无所谓地道:“如果他觉得我在旅游局待着碍手碍脚,完全可以把我挪到其他地方,让我退居二线也行。” “行了,不说了。”白宗峰及时制止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干嘛呢,别提这些糟心事。要是老徐来了,一定会臭骂你一通。” 见对方肆无忌惮地谈论着某些事,说明他们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0962 “聊什么聊着这么开心呢?”东州市委书记徐才茂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按照级别高低,目前属徐才茂最高,同是正厅级官员,还挂着省委委员的头衔,尽管是个虚职,但下一步将是重点提拔的对象。 都是老熟人了,郭金柱和白宗峰坐在那里,级别相对较低的张志远和陆一伟站了起来迎接。 “坐,坐!”徐才茂压了压手道:“自己人客气什么。” 陆一伟赶忙为徐才茂拖出椅子,将茶水端到跟前,谦虚地道:“徐书记,您喝茶。” 徐才茂接过茶杯,象征性地呷了一口,问道:“肖扬最近恢复的怎么样?” “还行。” “哦。”徐才茂放下茶杯道:“有时间你多过去看看,别冷落了他,好歹都是南阳走出来的。另外,他的辞职报告在我这儿压着,暂时不批准,等他好了以后再说吧。” 张志远凑过来道:“徐书记,肖扬可能一时半会接受不了现实,你多给他点时间,这孩子不错。”肖扬曾经给张志远当过一段时间秘书,再加上与他父亲的关系,因此格外关心。 “嗯。”徐才茂点点头道:“这你放心,我自有分寸,先让他安心养病吧。” 谈起了此事,郭金柱唉声叹气地道:“洪刚出事的前两天我还和他在一起吃饭,没想到转眼间就没了,世事难料啊,唉!” 白宗峰附和道:“可不是嘛,洪刚当了市长还不到一年,而且还年轻,如果不出这档子事,将来的前途无量啊,可惜了。” 徐才茂一脸沉重地道:“都过去的事了,别提了。” 郭金柱小声问道:“老徐,洪刚的事情查清楚了吗?” 徐才茂格外小心,看了看周边道:“差不多吧,随后再说吧,今天这个场合不提此事。” 众人闻弦歌而知雅意,集体选择了噤声。 这时,一连串高跟鞋声音传来,白宗峰竖起耳朵,笑着道:“我们的美女市长来了,哈哈。” 话音未落,马菲菲和石晓曼推门进来。 “哎呦,都在啊。”马菲菲愣在门外眯着眼睛笑道。 白宗峰站起来道:“来来来,快坐,今晚都是你们北州的,哈哈。” 马菲菲大方地与众人点头示意,石晓曼将手中的蛋糕放到桌子上,马菲菲道:“听说今天是郭书记的生日,特意前来祝贺,生日快乐啊。” 郭金柱呵呵笑道:“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吃生日蛋糕,小马有心了。” 马菲菲的发展轨迹让所有人的倍感纳闷,从南阳县的县委副书记直接奔到江东市的副市长,连跳三级,绝无仅有,至少在西江官场没有过此先例。不过她已是四年的正处,提拔到副厅顺理成章,在人情当道的当下,没有过硬的关系绝不可能跳着走。 马菲菲从前不过是北州市京剧团的一名演员,邱远航担任北州市委书记时踏入政界,并随着他的升迁马菲菲也在进步,或许这应该是最好的解释了。 “都到齐了吧?那我们开饭吧。”郭金柱张罗道。 “等等!”白宗峰看了看表,神秘地道:“我今晚还邀请了一位神秘客人,估计马上就到。” “谁啊?”众人把目光不约而同集中到白宗峰身上。 “该不会是赵省长吧?”徐才茂警觉地道。 白宗峰笑而不语。 白宗峰是从京城下来的,而省长赵昆生也来自京城,不知道以前熟不熟,但作为老乡,肯定会格外关照,两人走得比较近。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是赵昆生时,副省长沈广明踩着点进来了。众人纷纷起身,迎接这位副部级官员。 “都坐,都坐,别站起来。”沈广明压着手笑眯眯地道。 徐才茂很会来事,上前扶着沈广明坐到正中央位置,一边道:“沈省长,不知道您要过来,要不然就亲自过去接您了,都怪老白,还和我们卖关子。” “呵呵,还接什么啊,我自己有腿,都坐啊,傻站着干什么。”沈广明和徐才茂的年纪差不多,梳着精干的背头,发际线很高,锃光瓦亮的脑门在灯光下格外耀眼。高鼻梁,四方口,国字脸,按照相术讲,典型的富贵相。这要是在七八十年代,这是标准的美男子。 沈广明是分管安全的副省长,其地位仅次于常务副省长,而且同样是省委常委。按照惯例,主抓经济的副省长列入省委常委。沈广明肩上责任重大,成为省委常委顺其自然。 沈广明是四川人,有中央党校背景,从团中央直接掉到西江省钢铁厂担任一把手,后从企业又回到政界,阅历丰富,对企业管理很有一套。这么说来,也是从京城来的,这条线渐渐明朗。 以前众人聚会时,主座坐着的是蔡润年,自从黄继阳调走后,这位“师爷”渐渐消失在他人视野中。据说,现在在专心搞学问,能不能静下心来,不得而知。 由于沈广明的出现,现场气氛相对沉闷。主要是诸位与他不怎么熟,更多把他当领导看。这和陆一伟对他们的情况是一样的。 沈广明也感觉出来了,故意找起了话题,把目光集中陆一伟身上,道:“这位是?” 白宗峰立马介绍道:“高新区管委会主任陆一伟。” “哦,哦,我记起来了,很不错嘛。”沈广明笑盈盈地道:“好像是我省最年轻的地方主政领导吧?” “好像是吧。”白宗峰见陆一伟愣在那里,使了个眼色道:“一伟,沈省长关心你呢。” 陆一伟回过神来连忙道:“沈省长,晚辈陆一伟,资历尚浅,经验不足,还望您多多指点和批评。” 沈广明微微点头道:“年轻人嘛,就应该是前不怕狼后不怕虎的年纪,好好干,争取把高新区的作用发挥出来,好吧?” “谨记沈省长教诲,一伟定会虚心接受。” “那这位是?”沈广明又把目光停留在马菲菲身上。一番介绍道:“哦,原来是你的部下啊,不错。那这位也是你的部下吗?” 一直未发言的石晓曼突然紧张起来,连忙站起来道:“沈,沈,沈省长,我是陪着马市长来着……” “别紧张嘛,我又不会吃了你,哈哈。” 其他人见沈广明笑,也跟着笑了起来,尽管不好笑。石晓曼的脸绯红,拘束地缓缓坐下。 本来好好的一顿饭,因为沈省长的出现变得味如嚼蜡。好在沈广明饭中间接了个电话匆匆离去,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撸起袖子正儿八经开始喝酒。 “老徐,这韩市长走了,你说省里会派谁下去当市长?”白宗峰问道。 徐才茂红着脸道:“管他呢,谁来都一样,那你觉得会是谁?” 白宗峰道:“我前两天听说章书记可能在近期对地方官员进行大调整,说不定你还可以再上一个台阶。” 徐才茂面醉心不醉,道:“我到不指望再上,现在的局势不明朗啊。” 白宗峰知道所指,道:“过两天赵省长要表演场好戏,到时候你就等着看吧。” “行了,都不谈工作了,来来来喝酒。”郭金柱及时制止道。 一行人一直喝到晚上十一点多,本来要去唱歌,但各自都有事随即解散。陆一伟把张志远送回家准备回家时,接到石晓曼的电话:“一伟,我找你有点事,现在方便吗?” 陆一伟看了看表道:“时间不早了,要不明天再说?” “哦,那算了。” 见石晓曼心情低落,陆一伟迟疑半天道:“你现在在哪?我过去找你。” “东湖公园。” “好的。” 陆一伟让李二毛回家,自己驾着车来到东湖公园。见面后道:“有事?” 石晓曼流着两行眼泪道:“一伟,你救救我。” “咋了?” 石晓曼擦掉眼泪道:“一伟,我前夫也就是曹晓磊你还记得吧?他前一阵子突然找到我和我张口要十万,我那有那么多钱,可他说如果不给钱就把女儿给卖了,我真的担心死了。” “他要这么多钱干嘛?”陆一伟惊奇地道。 “还能干什么,他生性嗜赌,欠了一屁股债,债主天天追着他讨债,逼的没办法了,动起了女儿的主意。所以……” 陆一伟明白了,恨得直咬牙。他最看不起这种人,道:“那你的意思是?” “一伟,我认识的人不多,你能借给我十万吗?” “这没问题,明天拿给你。” “谢谢,谢谢。”石晓曼也不知为什么,遇到烦心事第一个想到陆一伟。 看着石晓曼可怜楚楚的样子,陆一伟心疼地道:“晓曼,他既然和你要一次,就还会要第二次甚至第三次,我看还不如一次性了断,直接把孩子从他手里要回来,让他彻底断了这个念头。” 石晓曼再次流下了眼泪道:“我也和他说了,可当初离婚时法院判给了他,他说孩子归我,要五十万。” “给他,我明天给你拿五十万。”陆一伟爽快地道:“只要他以后不打扰你的生活,这点钱算什么。” 石晓曼瞪大眼睛道:“那可是五十万哪,我可还不起。” 陆一伟淡淡笑道:“不用你还,这点钱我还是有的。” “不行,等我以后有了钱肯定会还给你的。”石晓曼坚定地道。 陆一伟看着石晓曼认真的样子,没有争辩,道:“好,以后再说。” 0963 隆冬时节,天寒地冻。空荡荡的公园里没有一个人,唯有伫立在路旁的路灯寂寥与风雪作伴。已是凌晨,有些冻手冻脚,哈出的热气迅速凝结成雾,就连鼻孔里似乎都结了冰。 陆一伟知道石晓曼为什么把他叫到这地方来,防止无端猜测。石晓曼虽然对他还存有幻想,但早已走出了阴影,毕竟对方已成家。 “我送你回去吧,外面冷。” 石晓曼裹紧羽绒服点点头上了车。 石晓曼住在市委大院公寓,一室一厅,条件还不错。回去的路上,陆一伟小心翼翼地问道:“晓曼,要是把孩子要过来,你打算怎么办?” 石晓曼望着前面长叹一口气道:“到时候再说吧,不行就送回老家去让我爸妈先带着。” “那孩子不上学了吗?” “……”石晓曼低头深思半天道:“再说吧,不行我带着她。” “那怎么能行,你的工作并不轻松,经常加班熬夜的,时间长了把孩子就耽搁了。” “那我又什么办法,唉!” 沉默了半天,陆一伟道:“晓曼,你离婚这么长时间了,是该找个人了,一个人过着太累。再说你还年轻,再过两年想找好的就不容易了。” 石晓曼一脸忧愁道:“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如果为了生活将就找个还不如一个人单着。万一要是再遇到曹晓磊那样式的,我都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要不你给我留意个?” 话音刚落,陆一伟脑间瞬间闪现出张志远的身影。张志远刚好刚刚离婚,地位身份都在那里摆着,人长得虽不高,但形象还可以。不过年龄悬殊有点大,相差十几岁,不过在当下这并不是问题,年纪相差大的多得是。想了半天,不好意思开口。 眼看就要到市委家属院了,陆一伟终于鼓起勇气问道:“晓曼,你觉得张书记人怎么样?” 石晓曼不知所云,点头道:“挺好的啊。” “那,那你觉得你俩在一起合适不合适?” “啊?”石晓曼迟暮,愣了几秒苦笑道:“一伟,你开什么玩笑,张书记人家是有家室的人,想什么呢。” “他离婚了。” “什么?”石晓曼吃惊地道:“什么时候的事?” “差不多有半年了吧。” “为什么?” 陆一伟道:“谢玉芬觉得嫁给张志远委屈,过得不顺心就离了。两人是协议离婚的,知道的人并不多。” “怎么会这样呢。”石晓曼还没缓过神来,道:“我觉得张书记人挺好的啊,为什么会委屈?我想不通。” 陆一伟无奈地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谢玉芬一直向往贵妇般的生活,但张书记给不了,加上长期两地分居,各种矛盾集中爆发,两人和平分手。其实也没什么,关键是苦了小楚,唉!” 听到同病相怜的人,石晓曼倍感惋惜,道:“张书记心里一定很难受。” “何止是难受,自从离婚后一下子老了许多。”陆一伟道:“小楚送到了维多利亚国际学校,全封闭式管理,只有寒暑假才能回家。张书记回到家里也是一个人,干脆就不回来,一直在平康市住着,我都心疼他。另外,谢玉芬在前段时间已经嫁给别人,双重打击让他喘不过气来。今天晚上你也看到了,他一直闷闷不乐,精神恍惚,心里不痛快。” 没想到张志远光彩照人的背后还有这一面,石晓曼难以置信。追问道:“谢玉芬怎么可以这样,难道她早已出轨?” “这种事,难说。”陆一伟道:“不提她了,都过去的事了,说说你吧。” 石晓曼的脸一下子红了,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她丝毫没有准备。喃喃道:“张书记能看上我吗?” 听到有戏,陆一伟来了精神,道:“这就看你了,只要你愿意,我随后和他提一提。” “呃……”石晓曼摸着发烫的脸道:“我……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让我考虑考虑吧。” “好的,你先考虑着,我也侧面和张书记谈谈,只要你不嫌弃,我看这事保准能成。” “我怎么会嫌弃呢……”石晓曼的声音越来越小,连自己都听不到。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已经褪去了年轻人的热恋,更多的是找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为未来的小家寻找一个避风港,她心动了。 到了家属院门口,石晓曼若有所思地下了车,连打招呼都顾不上就一头跑了进去。 看到石晓曼的样子,陆一伟笑了起来。 回到家中,范春芳和父母亲都已睡下了,陆一伟不想打扰他们,简单洗漱后扭手扭脚进了书房,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 可能是过了睡觉的时间点,陆一伟翻来覆去睡不着。回想着今晚的饭局,有太多感触。 进入官场,基本上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饭桌上度过的,喝过的酒不计其数,十几年下来,至少了两三吨。这个数字颇有些恐怖,但很多事都是在饭桌上解决的,这是千百年来形成的惯例,想要改变绝非易事。 饭桌上如同浮世绘,各式各样的人有着千姿百态,表面喝着是酒,实则在内心斗争。哪一句是真话,哪一句是假话无法分辨。 徐才茂心里藏着韩洪刚车祸的秘密却不肯说出来,沈广明来后态度过于热情,但有些牵强附会。他内心在想什么不得而知。 本来是郭金柱的生日,他应该高兴才对,但一晚上遮遮掩掩,似乎不在状态,经常走神。陆一伟能揣摩到他的心思,表面上说对未来的仕途不在乎,其实特别在乎。尤其是看到都比自己强时,那眼神有些凌乱。 张志远也心不在焉,不知道他是因为前妻改嫁的事而苦恼,还是因为工作的事。一晚上选择当旁听者,很少说话。 马菲菲的话多了点,但都是不痛不痒的话。而白宗峰显然成了今晚的主角,掌控着这个饭局节奏,这与他如今的地位和身份有关。 一条线渐渐浮现出来,白宗峰已经搭上了省长赵昆生和副省长沈广明的车,有意将今晚在座的几位都拉进去,但其他人似乎并不热情。 陆一伟想起从前的聚会,聊得热火朝天,彼此之间似乎并无顾虑,而今天悄悄发生了变化。到底是谁变了?难道是环境变了吗?他有种预感,这个圈子在未来的若干年内将会彻底瓦解,甚至可能成为竞争对手。因为,他们彼此已经在提防着。那到底谁最先跳离这个圈子,他觉得徐才茂最有可能。 徐才茂本来是原省委书记黄继阳提拔上来的,但章秉同上台后立马调转风向立马中止企业改制,而是旗帜鲜明地搞起了城镇化。这一举动表明,他在向章秉同示好。 另外就是白宗峰,如今已围绕赵昆生建起了“京城派”的圈子,那现在的这个圈子随着蔡润年的失势已经没有多大利用价值,迟早会单飞。 官场就是如此,每个个体的存在都是以共同利益而物以类聚,一旦利益稀释或转嫁,曾经牢不可破的同盟瞬间土崩瓦解,分崩离析。而这个利益取决于核心人物的荣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年的谭老不正是活生生的例子吗,自从他不过问政事后,谁还会记得他,顶多过年过节登门拜访,仅此而已。 政治是残酷的,越到高层,斗争越隐晦,却越激烈。 陆一伟正回想着,范春芳突然间躺在他身边,吓了一大跳。 “你多久回来的?”范春芳光着身子紧紧地贴在身上,双手不停摩挲着。 陆一伟道:“差不多十二点半吧,回来不早了就没打扰你和孩子,朗朗睡着了?” “嗯。”范春芳有些委屈地道:“一伟,以后你能不能少应酬点,经常晚上见不到你,早上也见不到,都不知你在忙什么。” 陆一伟搂着范春芳道:“春芳,我也想回来多陪陪你和孩子啊,但身不由已,以后尽量早回来。” “嗯。”范春芳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道:“爸今天找你了吗?” “没有啊,有事?” 范春芳含含糊糊道:“爸今天过来了,见你不在就走了,我还以为他给你打电话了。” “哦,明天正好是周末,我们带着朗朗过去吃饭。” “好啊。”范春芳高兴地道:“我妈也想朗朗了,正好。” “爸没说什么事?” 范春芳思索半天道:“没说什么,不过我听我妈说他想争取下东州市市长的位子。” “哦。”陆一伟明白了。自从韩洪刚出事后,很多人蠢蠢欲动,都想着争取一下,看来范荣奎也不安分。 “我妈说,爸去找杨同耀了,让他出面给争取下,如果不出意外,问题不大。”范春芳道。 杨同耀作为全省首富,虽是民营企业家,但头上冠名多种名号,“全国人大代表”、“西江商会会长”、“铝业大王”、“中国百佳杰出企业家”、“纳税大户”等等,最有意思的是,被人们戏称为“民间组织部长”,他的手伸向各个领域,甚至左右着省委省府的各项重大决定,何况是人事调动,简直是小菜一碟。如果他真要出面,这事**不离十了。不过,以范荣奎的资历到东州市当市长比较够呛。 0964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吃过早饭来到张志远家。 自从离婚后,张志远很少回家,要不是昨晚有饭局,估计又住在平康市了。 没有女人的家简直不像样子,张志远显然是动手能力差的人,家里乱七八糟,东西扔的到处都是,茶几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上面扔着吃剩下方便面桶,烟灰缸里塞满烟头,和光棍的生活没什么差别。 陆一伟进来时,张志远正穿着睡衣在卫生间洗衣服。见到陆一伟后,双手在衣服上一擦,将沙发上堆放的棉被推向一角,一脸尴尬道:“家里乱,你别嫌弃。” 陆一伟忍不住笑道:“张书记,我还头一次见你洗衣服,一个人的生活不习惯吧?” 张志远坐下来点上烟唉声叹气道:“事情成了这个样子,不习惯也得习惯,反正我平时主要在平康,凑合吧。” 陆一伟小心翼翼道:“张书记,我觉得你一个人太苦了,要不干脆再找个吧。” 张志远愣怔了一下,弹弹烟灰道:“都这个年纪了还找什么啊,没那个心思,再说了人家谁愿意跟我,我现在啊,一颗心扑倒小楚身上,只要她过得开心我就满足了。” “要是有人愿意跟你呢?” 张志远突然笑了起来,道:“谁呀?” 陆一伟没有笑,一本正经地道:“你认识的,昨晚还在一起吃饭。” “马菲菲?开什么玩笑。”张志远苦笑道:“马菲菲是什么人你不是不知道,出了名的公交车,你快拉倒吧。” 陆一伟摇头道:“你觉得石晓曼怎么样?” “啊?”张志远连忙摆手道:“人家那么年轻,能看上我?你别拿我开玩笑了。” “如果她愿意呢?” 张志远沉默了。过了许久站起来道:“一伟,我暂时还不考虑这些事,毕竟刚刚离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外面有人了,传出去影响不好,以后再说吧。” 陆一伟有些激动地道:“张书记,是嫂子先背叛了你,而且她已经嫁人了,你必须接受这个事实。退一万步讲,即便你不想结婚,但考虑到小楚也得慎重对待。石晓曼人不错……” “够了!”陆一伟的话显然刺激了张志远,脸色极其难看,道:“一伟,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我现在真的不想考虑此事。” 陆一伟也觉得有些操之过急,张志远一时间还无法接受谢玉芬另嫁的事实。 见自己的话重了,张志远缓和语气道:“一伟,你也知道的,小楚比较叛逆,上次那事对她的伤害很大,再加上我们离婚的事,我不想再伤害她了,一切等她成人后再说吧。” 陆一伟没再坚持,转向另一个话题道:“张书记,昨晚白市长说省里近期有大动作,是真的吗?” 张志远点点头道:“是有这个苗头。章秉同自出任省委书记以来还没有动过人,这次大调整极有可能将黄书记提拔上来的人来次大换血,这很正常,至于如何调整,目前还不清楚。” “张书记,我觉得你也可以试试。” 张志远摆摆手道:“我就不凑热闹了,我原本就是黄书记提拔上来的,何必找不自在。再说了,我到平康市时间不长,资历不够,以后再说吧。” 陆一伟思索半天道:“张书记,我觉得这次是个好机会,毕竟是大面积调整,就连我岳父都蠢蠢欲动。” 张志远不为所动,道:“还是算了吧,你觉得章秉同会提拔我?我看够呛。再往上咱又没人,慢慢熬吧,我也没那个心思。”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活动。” 听到此,张志远瞪大眼睛看着陆一伟,道:“你能和章秉同说上话?” 陆一伟道:“我虽然和章秉同不熟,但有人和他熟。上次我和福勇在京城时,认识了一位政研室的姜司长,这个人不知道你认识不?” 张志远脑袋快速搜索,道:“不认识。” 陆一伟接着道:“这位姜司长是给某位领导人写材料的,如果他打个招呼,我看这事**不离十。” 张志远沉默了许久,他心动了,道:“能行吗?” “可以一试。” “怎么操作?” 陆一伟道:“如果可以,我们今天晚上连夜进京面见姜司长。” “可靠吗?” 陆一伟也不敢保证,毕竟才见过一次面,不过值得一试。这就好比赌博,把赌注压到一个人身上,至于成不成听天由命了。道:“我觉得差不多。” 又一阵沉默,张志远把手中的烟掐灭道:“好,那我们今天下午就动身。” 陆一伟立马打电话给牛福勇,牛福勇听后爽快应承下来。 中午,陆一伟带着范春芳和朗朗回到范荣奎家里。不巧的是,范荣奎并不在家,估计为了此次大调整的事四处奔波。 吃饭时,范荣奎回来了。连饭也顾不上吃,把陆一伟叫到书房关上门道:“一伟,你手头还有钱没?” “要多少?” “二十万。” “没问题,我现在就给你取去。”说着起身往门外走。 “现在不用。”范荣奎叫住道:“随后也不迟。” 陆一伟回来问道:“爸,这次你觉得有多大把握?” 范荣奎蹙着眉头道:“我也吃不准。昨晚和杨同耀在一起吃的饭,他倒是答应了,不过据说这次竞争异常激烈,为了保险起见,我必须的两条腿走路,上下打点打点。今晚我约了省委秘书长涂强吃饭,侧面打听打听情况。” 看来范荣奎这次是动真格的了。陆一伟道:“爸,我能帮你什么忙?” “这事不用你管,我心里有底。”范荣奎道:“这次主要是调整地方一二把手,其余的还不考虑。应该说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如果错过了就错过了,下一步就等着退休吧。” “那原则是什么?” “据说是从58岁一刀切,凡是58岁以上担任主职的,全部要退居二线。如此一来,空出来的岗位不少,徐才茂这次也危险了。” “徐才茂有58了?” “今年正好58岁,刚好在原则范围内,还有我们卫生厅的张厅长,都61岁了还在位子上,这次估计就都退了。” 徐才茂要退居二线?这是陆一伟没预料到的。昨晚一起吃饭时也没见表现出来啊,可见此人城府极深。 就聊天这会功夫,范荣奎一连接了五六个电话,内容大同小异,都与这次大调整有关。 吃过饭,陆一伟对范春芳道:“待会你去银行给爸提上五十万,如果不够,你给他多提点。” “嗯。”范春芳比范荣奎还要紧张,事关前途命运大事,谁都不敢含糊。 下午,陆一伟、张志远和牛福勇赶到京城,在金鹏的联系下见到了姜青衡司长。此人架子很大,讲话滴水不漏,绕了很大圈子始终不肯开口,直到牛福勇将一张存有一百万的银行卡递到跟前才眉开眼笑,答应可以一试。 两天后,全省安全工作会在南阳县召开,省长赵昆生亲自出席。对报道中提到的事进行了严厉的批评,并在大会上免去省安监局局长的职务,如此做极其罕见。这是赵昆生到西江省后第一次发声,会议现场的火药味足以让参会人员胆战心惊。 与此同时,大调整工作陆续启动了,调整的第一站便是北州市。市委书记秦修文调任南州市,接替他的是西州市委书记许寿松。另外,市长林海峰调任江东市担任市委书记,让人大跌眼镜。 秦修文从贫穷地市调整到经济强市,这也算一种升迁。许寿松也如此,北州市好歹比西州市强一些。最让人看不懂就是林海峰,直接从北州市市长的位置跳到江东市当市委书记,这个步子迈得有些大了。不过联想到他是邱远航的嫡系,一切都解释通了。 那林海峰来江东市这步棋意在如何?如果仔细分析不难发现,这是章秉同和赵昆生互相角逐的结果。白宗峰担任市长以来,按照赵昆生的思路提出了城市发展规划,章秉同显然不乐意,但原市委书记于洪江又不服管控,顺理成章拿掉了他,将邱远航的嫡系调整上来。 江东市作为省会,是全省政治文化中心,且能让这一阵地落入旁人之手? 很快,又有一批人进行了调整,而这次,范荣奎名列其中,出任西州市市委书记。这一结果对于他来说非常不错了,看来他活动的还不错,杨同耀在省里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 陆续有人在填补空缺,但张志远迟迟没动静,让陆一伟颇为着急,难道花了的钱打了水漂了?张志远倒也坦然,能上就上,不能上拉倒,一切顺其自然。 又是一批人调整,依然没有张志远。陆一伟让牛福勇打电话探探情况,就在此时,张志远的调令下来了。让人没想到的是,张志远没有如愿以偿当上市长,而是调到省政府办公厅担任副秘书长兼任办公厅主任。 0965 熟悉官场的人对省政府秘书长这一职位并不陌生,不过还有许多人不清楚秘书长是干嘛的,和秘书又有什么区别,与办公厅主任比起来谁的权力更大,有必要科普一下。 秘书长是官职,属于领导层,如省政府秘书长,一般是党组成员,主要为省长服务,协助省长处理日常事务。如果省长工作忙时,派出秘书长相当于他亲自出面。是省府的大管家,正厅级,而省委秘书长就更高级了,兼任省委常委,副省级,属于省领导,两边的职能差不多。 而副秘书长一般是一对一为副省长服务,协助处理分管事务。就好比副省长沈广明分管工业等,而对应的副秘书长联系相关单位,按照相关指令执行落实。可以说,秘书长就是对应领导的影子,某种程度上代表着领导行事。 而秘书仅仅是个办事人员,叫的不好听点就是写材料的,充其量是县处级别。有句话讲,秘书不带长,放屁也不响,可以看出秘书手中并无权力。但作为领导的贴身人,有时候秘书都可以发号施令,左右秘书长,主长和秘书两者同为领导服务,命运往往是捆绑在一起的。领导猛一点,下面的人出去也耀武扬威,要是弱一点,走出去都抬不起头。 而办公厅主任属于内务机构,一般情况下由副秘书长兼任。其职能和某个单位的办公室一样,说的不好点就是打杂的。内设机构相当庞大,核心部门综合处。按照各省的情况不同,可以有七八个甚至更多。一般一处是为省长服务,二处是常务副省长,三处副省长……以此类推,而领导的秘书一般兼任综合处处长。 也就是说,一个领导有一大群人为他服务。要是到了省长级别,还有医护人员、警卫局人员、司机人员……人更多了。或许,这就是人人想当官的原因吧。 张志远调任省政府副秘书长对应的恰好是副省长沈广明,协助管理工业,分管综合三处。沈广明在省府排名老三,那张志远在秘书长里自然也是排名老三。 对于这一结果,张志远还算满意。要知道在副秘书长位置上干两年,外放至少是个市长。虽比设想绕远了点,但总在前进。后来那位姜司长也说了,以张志远的资历远远达不到市长人选,利用赵昆生的关系弄了个副秘书长。如此说来,这个代价确是有些大了。 人事调整还在继续,而高新区菜家园的整村搬迁计划也进入实施阶段。 正如陆一伟所想,菜家园的村民听到要整村搬迁后,至少有一多半的人提出反对,而且态度异常坚决,不管补偿多少钱都不同意。 村民不同意,而赵家林似乎热情高涨,下定决心要实施。为此还专门成立了菜家园整村搬迁领导组,由他亲自担任组长,领导组下设指挥部,抽调各单位的精英挨家挨户做思想工作。 不得民心,工作进展自然不顺利。赵家林有些着急上火,在某次会议上大发雷霆,拍着桌子怒吼,随即启动拔“钉子户”工程,先把闹得最凶的几个刺头搞定。 陆一伟自始至终未参与菜家园项目,而是抓紧时间招商引资。在许磊的不懈努力下,日本山藤汽车公司董事长山藤终于答应到江东市考察。陆一伟迅速把这一消息汇报给市长白宗峰,白宗峰又汇报给分管工业副省长沈广明,决定亲自陪同山藤考察。 上升到省政府层面,这个项目就格外重视了。在敲定了考察日期后,陆一伟把这一情况告诉了赵家林。赵家林听后顿时火冒三丈,道:“一伟,你这是在向我汇报工作还是通知我呢,这么重大的事为什么不提前汇报?” 陆一伟道:“赵书记,你是不是记错了,上次我不是和你说过此事吗?” 陆一伟确实向赵家林提过此事,但他那段时间忙着菜家园的事并没有在意。最主要的是他不相信陆一伟有这么大的能耐能把日企引进来,没想到他真做到了。 赵家林压着火气道:“山藤先生多会来?” “下周二。” “都定好了吗?” “嗯,敲定了,到时候沈省长也会出席。” 听到陆一伟越过自己把此事都汇报给沈广明了,心里更加不舒服,道:“一伟啊,还记得上次开会怎么说的吗?但凡是大事小事都应该让我知道,你怎么能越过我擅自往省里报呢?这是什么,不把我放眼里?” 陆一伟冷笑道:“赵书记,我作为管委会主任向白市长汇报工作不必经过你吧?是白市长联系的沈省长,我总不能拦着吧。” 赵家林气得有些发抖,厌恶地道:“知道了。” 陆一伟出去后,赵家林迅速向新任市委书记林海峰汇报此事。林海峰听后也倍感震惊,他压根就不知道,立马将陆一伟叫到了办公室。 本来是很小的一件事,只要该企业能来,谁接待不一样。但官场就如此复杂,涉及到原则和政治问题,绝不会退让半步。林海峰也是比较强势的人,岂能容忍旁人不把他放在眼里。于是,山藤公司还没来,自己人就先斗起来了。 陆一伟和林海峰是老熟人了,彼此并不陌生。官场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转了几年又凑到一起。不同的是,陆一伟当年还是个不知名的小秘书,现如今已经成为正处级管委会主任。 但凡到了一定层次都是有涵养的,见到陆一伟后并没有火冒三丈,吹胡子瞪眼,而是详细听完汇报忖度半天道:“一伟啊,这事情是好事,放眼全省还没有一家日资企业,既然对方乐意来投资,我们就应该拿出最大的诚意。不过呢,在程序上应该多加注意,最起码的让我知道,对吧?” 陆一伟坦然道:“林书记,这事因为是刚刚协商好的,还没来得及向您汇报,我想这里面有误会。” “但愿是误会吧。”林海峰面无表情道:“你把该企业的资料拿过来一份,我先看看。”林海峰刚到江东市就遇到了这么合适的好事,当然不肯拱手让给他人了。 从林海峰办公室出来,陆一伟去了白宗峰办公室,把这事简单一说,白宗峰淡然道:“行了,我知道了。别受他人影响,该怎么准备就怎么准备。” 当天下午,这件事捅到了省长赵昆生那里,当即拍板,这事交由沈广明全权负责,跟进落实。然而,事情并没有如此简单,省委书记章秉同得知后让省委副秘书长李兆明也参与进来。 山藤汽车公司在日本不过是不知名的企业,而西江省的各级头脑当宝贝疙瘩一样对待,表面看是为了经济发展,实则是权力角逐暗自较量。 山藤一行如约来到江东市,受到了高规格的接待,让山藤感动的热泪盈眶。没想到中国人如此好客,在江东市好吃好喝了两三天,热情高涨地返回了日本。至于项目如何合作,将由一支顾问团队专门对接。不过对方提出了明确要求,一是兼并西江省汽车厂,二是至少免去五年的各类税费,三是所占土地费用要退还70%。 0966 “一伟,你现在过来一趟。” 接到张志远电话,陆一伟马不停蹄赶到了省政府大院。 见到张志远后,白宗峰也在办公室。 张志远招呼坐下后直截了当道:“沈省长刚才交待我就山藤汽车公司投资一事与你们俩位坐坐,都是自己人就不客套了,你们觉得他提出的条件如何?” 白宗峰坐在那里抽烟,瞟了眼陆一伟示意他先说。陆一伟这两天也一直在思考这事,道:“张书记,我觉得对方提出的条件过于苛刻,这不是合作,活脱脱资本主义剥削。兼并汽车厂这条可以,毕竟半死不活的厂子,合营后估计能起死回生。而五年内免去税费,甚至还有返还土地款,他都拿了我们赚什么。我感觉对方合作并没有诚意。” 陆一伟说完后,白宗峰接着道:“一伟说得对,这个项目我一开始抱有很大希望,但现在幻影破灭,我看,要不就算了吧。” 张志远听后,思考片刻道:“赵省长对这个项目十分重视,而且沈省长的意思不想把这单生意搞黄了。你们说得有一定道理,但可以谈嘛。这样吧,一伟继续跟进,看看对方有没有缓和的余地,我们可以牺牲一定利益,但要着眼长远考虑。” 见沈省长的态度坚决,陆一伟道:“那好,我再试试吧。” 聊完此事,白宗峰有些恼火地道:“志远,我就纳闷了,省委那边插一杠子是什么意思?八字还没一撇呢,瞧那林海峰急得,生怕我抢了他的风头,什么东西!” 张志远连忙起身把门反锁,回来小声道:“老白,这地方说话不方便,你小点声。这件事赵省长明确指示,由沈省长全权负责。至于其他人有什么想法咱不去管,既然要弄,就一定要弄成。” “那没问题。”白宗峰带着气道:“山藤公司提出的条件我同意了,明天就可以签协议。” 张志远笑着道:“老白,这可不是耍性子的时候,这样吧,先让一伟谈,实在不行亲自去一趟日本。只要他可以降到承受范围内,我们可以从其他方面补偿嘛。” 从省政府大院出来,陆一伟径直去了商务厅。 许磊正要出门,见陆一伟来了,又折返了回去,道:“我还正准备去找你呢,我要告诉你个重要的消息。据我了解,山藤先生离开西江省后压根就没回日本,而是去了邻省。” “什么?”陆一伟倍感疑惑,道:“他去邻省干嘛?” 许磊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一伟,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的。据说山藤先生的意向不止我们西江省,还有邻省。甚至一些南方省份不知从那得到的消息,已经远赴日本与山藤谈合作意向。” 陆一伟听后,倒吸一口凉气,道:“意思是说山藤不一定在西江投资,而是与多个地方同时展开谈判?” “可以这么说。”许磊道:“山藤作为商人,投资环境是一方面,当然更多考虑的是经济效益。如果哪家开出的优惠条件更高,那他自然会选择那家。我得到的消息,邻省直接开出优惠条件,不仅全部满足山藤的全部要求,而且无偿提供土地使用。而南方的一省份更豪爽,还答应为山藤提供银行贷款。” 本以为山藤的要求无法接受,没想到其他地方全盘接受还附带额外条件,看来为了争取到这个日企都豁出去了。山藤当然愿意看到这一局面了,估计他会一直等,看看谁家还能有更优惠的条件。 陆一伟懵了,良久道:“许磊,那你觉得山藤会不会考虑咱们省?” “呃……这个我也说不准。”许磊摸着下巴道:“我和山藤不过是在商务交往中偶然认识的,与他交往并不深。而这家公司主要生产的是面包车之类的,其品牌价值并不高。这次海外寻租,是看准了中国巨大的消费市场。要知道,面包车的消费市场在二三线城市而不是大城市,而我们西北地区的消费水平并不高,选择在西江要冒很大的风险。所以,我觉得他会谨慎考虑的。” 陆一伟明白了,西江只不过是山藤考察的一站而已。道:“许磊,我不想放过这次机会,既然其他地方都在争取,我也想试一下。” “可以。”许磊爽快地答应道:“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陆一伟道:“我想去一趟日本见见山藤,可我不懂日语,与对方沟通起来有困难。所以,希望你能陪我去。” “这没问题。”许磊道:“山藤其实是个中国通,中文交流起来完全没问题,好像他太太是中国人。” “那就好办,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既然你的事,随时。” “好。”陆一伟有些感动,起身握着手道:“我现在就回去请示,完了告你。” “好,我等你电话。” 陆一伟从商务厅出来又赶到省府大院。不巧的是张志远正陪着沈省长开会,在外面等了十几分钟还不见出来,只好发了个短信。 张志远接到短信后走了出来,看着陆一伟急切的样子道:“啥事?” 陆一伟简单说了下,张志远沉默片刻道:“你先等着,我和沈省长说说。”说完,推门进去了。 过了大概七八分钟后,张志远和沈广明一同走了出来,对着陆一伟一挥手道:“跟我来办公室。”看来沈广明也非常重视这个项目,会不开完就跑出来了。 “有这样的事?”沈广明听后觉得不可思议。 陆一伟道:“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具体的还需要进一步了解。” “那这样,你先把情况调查清楚,如果确有此事,我们肯定不能落后,就是抢也要抢过来。”沈广明有些激动地道。 三天后,陆一伟再次找到张志远,道:“张书记,基本上调查清楚了,邻省确实在与山藤公司对接,而且派出一支队伍已经前往日本。与此同时,江苏、湖南好几个城市都在争取,我们有些被动了。” “他们开出的条件是什么?” 陆一伟道:“据我了解,邻省这次下了血本。只要山藤公司愿意来,除国家‘两免三减半’政策后,无偿租赁该公司使用土地十五年,而且所有涉及相关手续问题一律开绿灯。” 国家对外资到华投资有相关方面的优惠政策,但各地都有各地的土办法,为了争取到外企,可以不惜下血本,倒贴钱也愿意,就是为了脸上贴金。说出去是外资企业,多自豪。 看来竞争还不小,张志远一时拿不定主意,毕竟他做不了主。再次汇报到沈广明处,他直截了当道:“他们在争,我们也不甘示弱。这样吧,你现在把商务厅王厅长叫过来,我亲自安排他,这个项目必须拿下来。” 陆一伟提出不同意见,道:“沈省长,要不我先去侧面了解下消息,探探对方的实底,到时候再做决定也不迟。” 沈广明思考半天道:“好,那你立马动身,要快!” 陆一伟不敢怠慢,与许磊通过电话后,赶紧回家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好在前两年办了护照,这次排上大用场了。 范春芳得知陆一伟和许磊一同去日本,倍感震惊道:“你什么时候和许磊走到一块了?” 陆一伟含含糊糊道:“工作关系,这事你别和爸妈说,省得他们多心。” 范春芳靠着门框笑着道:“你俩不会打架吧?” 陆一伟放下东西抬起头一本正经道:“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我俩都是小年轻,为了女人大打出手?” “哈哈。”范春芳捂嘴笑道:“一伟,我今天觉得你像个爷们,要换做别的男的肯定做不到。” “什么意思?”陆一伟刮了下鼻头道:“别胡思乱想了,许磊不是那种人,我更不是。如果抛开各种复杂的关系,我挺乐意和他交朋友的。” “唉!”范春芳叹了口气道:“许磊人不错,但他父亲做得那些事实在可恶。” 陆一伟突然问道:“春芳,有件事我一直纳闷,许磊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华有才华,比我强了一百倍,为什么你选择我而不是他?” 范春芳的笑容僵在脸上,低头道:“这事其实很简单,我和许磊从小一起长大,我一直把他当哥哥,到现在都如此,我们之间太熟了,压根没往那方面想。另外,他从来没和我表白过,我怎么知道他心里怎么想呢。至于你,见到第一面时就觉得你是我的人,这辈子值得依靠的人。”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我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范春芳突然抱紧陆一伟,喃喃道:“一伟,求你别离开我。” 陆一伟回头摸着范春芳的脸颊道:“傻瓜,我既然选择了你,就会一直陪你走下去,何况我们有了宝贝儿子朗朗,别胡思乱想了。” “谢谢,谢谢……”范春芳感动的有些语无伦次。 等到签证办下来后,陆一伟和许磊从京城直接飞往日本大阪。 0967 大阪,位于日本西部近幾大阪府都市,是日本第三大城市。以钢铁、机械制造、金属加工等重工业为支柱产业,境内有索尼、松下、夏普等知名企业。其中,一个企业不得不提,就是在中国妇孺皆知的大发汽车公司。 八十年代初,天津汽车集团以技术转让方式引进大发汽车公司制造生产技术,培育出了一代红极一时的夏利轿车,畅销二十多年经久不衰,成为那个时代最成功的合资典范。“天津大发”,一个划时代的标志。那时候满大街跑得要不是黄面包车,要不就是夏利出租车,成为一代人的记忆。 大发汽车公司冲出日本在中国闯出了一番天地,让其他公司都格外眼红,蠢蠢欲动。就连一些毫不相干的造纸厂都跃跃欲试,想踏入汽车行业。而山藤公司便是其中的一家。 山藤公司最开始不过是个铁匠铺子,靠修理渔船为生。后转行生产船舶零配件,一直到七十年代才涉足汽车行业。在日本并不知名,不过是三流企业。但就这样一个企业,漂洋过海来到中国就成了香饽饽,谁都想再创造一个“天津大发”。 飞往日本的飞机头等舱里,陆一伟与许磊闲聊着。不过两人彼此有戒备心理,无论怎么聊都觉得缺点什么。陆一伟倒不是因为许范两家的关系,也不是因为他和范春芳从前的枝枝蔓蔓,而是在他面前,自己显得多么无知渺小,孤陋寡闻。 许磊家境优越,家教自然好,在日本早稻田大学留学,经济和新闻双学位硕士,无论从谈吐还是举止都十分得体优雅,哪怕是叫空姐的一个举动,都非常绅士。而且知识渊博,博学多才,聊起什么都侃侃而谈,分析国际经济形势,畅聊国际政治动向,每个领域都精通,不由得自惭形秽。 从许磊身上,陆一伟深深感觉,教育是多么的重要。自己能从一个泥腿子走到今天这一步,本以为可以真正成为人上人了,但在许磊比起来,他还相差很远。 许磊似乎也感觉到陆一伟不对劲,谈话的时候他总是在“嗯”“啊”,很少发表自己的观点。意识到这个问题后,他转移话题道:“一伟,你有没有想过深造?” “什么?” 许磊道:“一伟,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我觉得你是个很优秀的人,完全可以继续深造,钻研你喜欢的东西。我说句不该说的话,进入官场的人成天就钻研勾心斗角,很少有人静下心来学习充电,甚至拒绝国际上的先进理念,活在自己的圈圈里沾沾自喜。” 陆一伟叹口气道:“你说的没错,我也有同样的感触。我当初回到家乡时,全县正儿八经的本科生仅有3个人,还有少部分大专生,其余的大部分中专、高中之类的。还有相当一部分小学都没毕业,都是后来通过各种渠道拿到的大学文凭。你会发现,在官场文凭并不重要,不怕你是清华北大的,进了这个圈子与旁人没两样。” “都说官场是大染缸,此话不假。我参加工作这些年来,自己都发现变懒了,很少有时间拿起书本静下心来认真阅读,真的很少,工作都忙得焦头烂额,那有功夫去看工作以外的东西。有时候,我真想把手头的一切放下,重新走进校园,可那只是一个梦。” 许磊表示认同,点头道:“一伟,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把我导师介绍给你,一个十分友好的日本老头,他的经济学理论颇为高深,在国际上享有盛誉。早在98年金融风暴前,他就预测到会爆发金融危机,不幸被言中。” 陆一伟笑着道:“可以啊,不过要等等了,我目前的处境和形势完全不敢考虑这些,以后吧。” “那好,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了随时联系我。” “谢谢。” 许磊虽是官宦子弟,身上却丝毫没带有飞扬跋扈之气,彬彬有礼,与他父亲简直判若两人。 “对了,一伟。”许磊怕冷场,没话找话道:“我能问你件事吗?” 陆一伟回过头道:“你说。” 许磊从口袋里缓慢掏出一张泛黄的纸缓缓打开,只见上面画着一排房子,门口还有颗枣树,院子里还有个妇女的背影,正在那里喂鸡。而墙角有两个小孩蹲在地上玩耍。 陆一伟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 许磊靠着座椅道:“这是我七岁时候画的画,而所画的,是我记忆中的家。” “什么?” 许磊回过头淡淡地道:“和你说实话,我并不是我父母的亲生儿子,是他们抱养的。我记得来到这个家时,可能只有三岁多,但我有记忆,虽然记忆中都是碎片,但可以模糊地回忆起当时的家,家里好像有个哥哥和妹妹,妹妹刚刚学会走路。记忆最深的就是门口的那棵枣树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珍藏着这副画作,我父母亲并不知道,甚至在不停地寻找,可找了许久都找不到,所以,我想让你帮我找找。” 陆一伟拿着画作双手不停地颤抖,抬起头默默地盯着许磊,眼眶有些湿润。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苦苦寻找了二十多年的弟弟竟然就在眼前。压根不用做什么dna,许磊画中的场景正是自己家。 “一伟,你怎么了?”看到陆一伟的表情,许磊有些莫名其妙。 陆一伟尽量克制情绪道:“你是说,你是抱养来的?” “嗯。”许磊道:“我母亲年轻时候出过车祸,子宫被摘除了,压根不能生育,于是就收养了我。这些年,他们试图掩盖我抱养的事实,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我也有记忆。这么多年,我始终把他们当成亲生父母,是他们养育了我。但我心中一直压着一块石头,想要找到我的家,见见我的生我养我的父母亲。” 在不确定之前,陆一伟不敢妄自下结论。问道:“你左脚上是不是有块伤疤?” 许磊猛然回头,瞪大眼睛道:“你怎么知道?” 看来就是了。许磊虽与自己长得不像,但怎么看都像自己母亲,而自己遗传了父亲的基因。 陆一伟嘴唇微微颤抖,道:“我说你画得是我家,你信吗?而且我也有个丢失多年的弟弟,你信吗?” “什么?”一向很冷静的许磊突然站了起来,把其他人都吓了一大跳。激动地道:“你说这是你家?” “嗯。”陆一伟重重点点头道:“我们家门口的枣树至今还在,而你画中的这两个小孩很有可能就是我和妹妹。” 许磊拼命地摇头道:“这不可能是真的。”他一直在苦苦寻找,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解开了谜团,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和陆一伟一样,不相信世上有这么巧的事。 陆一伟从兜里掏出钱包,取出一张黑白全家福递给许磊道:“我弟弟叫陆一峰,三岁那年被人偷走,这是他离开前唯一的一张全家福。这些年我一直带在身上,从来没放弃过寻找他。但茫茫人海,找一个人是多么的困难,一直没有下落。我母亲更是时常牵肠挂肚,特别是这两年,随着年纪的增长越来越思念一峰,可实在没办法,没能满足她老人家这个心愿。” 许磊用手指摸着照片,启动大脑快速搜索记忆库,但记忆却是如此模糊,什么都记不起来。 “你是说我很有可能是陆一峰?”许磊激动得语无伦次。 陆一伟反而很冷静,道:“通过你的画作和讲诉,我觉得很有可能是。” “这怎么可能!”许磊恍惚坐在椅子上,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陆一伟沉默了半天道:“如果可以,我们可以用科学来解开谜团。” “难道你就是我哥?”许磊还在努力回忆。说着,把鞋袜脱掉,伸出脚让陆一伟看。 陆一伟看到脚面上有指甲大的伤疤,更加确定了。温暖一笑道:“如果你真是我弟弟,那这个伤疤是我留下的。还记得当年我调皮得很,拿着镰刀爬上树摘枣子,一不留神镰刀掉了下来,不偏不倚掉到一峰脚上,顿时血流如注。为此,我母亲抓着我拿着擀面杖好一通打,把擀面杖都打折了。” 许磊随着陆一伟的讲诉时光回溯,但始终想不起来。道:“这个伤疤我也问过我母亲,她说是我骑自行车不小心磕到的,我也没再追问。难道她在骗我?” 陆一伟盯着有些错乱的许磊,道:“你愿意解开谜团吗?” “当然愿意。”许磊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道:“要不这样,我们下了飞机就去医院,如果我们的dna比对成功,那说明就是了。” 看着许磊如此焦急,陆一伟也想解开谜团,但他没有忘记此行目的,道:“要不这样吧,等我们见了山藤先生后再谈这事,行不?” “不行,我迫切想知道答案。”许磊已经失去理智,此时此刻就想真相大白。 “那……那好吧。” 0968 下午两点,飞机降落关西机场,许磊带着陆一伟来到大阪中央医院。 要说国外的医院服务态度就是好,基本上都是一对一服务,而且格外热情,让人很是温暖。而国内的医院,医生个个像大爷似的,看病的装成孙子求着送红包都不见得认真服务,就像赶场子似的走马观花,老百姓花了钱都不痛快。没办法,体制内的医院体制,即便是再整改,都无法达到国外医院的水平。 许磊用流利的日语与医生沟通着,而医生不停地扶着眼镜不时地看陆一伟。陆一伟虽不懂日语,但通过许磊言语和肢体之间看得出他有些激动,眼眶里甚至沁满泪水,近乎哽咽。他不自觉地伸出手拍了拍后背安抚,即便做不做dna,在他心里已经把许磊当成了亲弟弟。 尘世间的事就有这么巧合,上天总是公平的,即便失去也会在某个恰当的时机还给你。如果不认识范春芳,怎么会认识许磊,如果自己不到管委会,又怎么能与许磊相遇,一切的一切都是缘分。缘分到了,也该出现了。 医生被许磊的讲诉感动了,摘掉眼镜站起来握着手不知在说些什么,不一会儿竟然也流下了眼泪。 过了几分钟后,两人冷静下来,医生带着两人来到化验室。从办公室到化验室要走三四百米,这期间许磊一直紧紧地攥着陆一伟的手,生怕跑了似的,还不时地一个坚定的眼神。 血浓于水,陆一伟在以前体会不到,而在此时此刻,他通过手心间传递的温度,读懂了许磊内心的渴望,似乎感回到了孩提时代,一只手牵着弟弟,一只手牵着刚学会走路的妹妹,迎着夕阳活蹦乱跳地从地里往家里走,而父母亲扛着锄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追赶着。然而,画面就此定格。 做dna并不复杂,只要提取两人的血液即可,但等待结果却是漫长的过程。医生告诉他们,最快要到一周后才能拿到结果。许磊有些焦急,不停地与医生交流着,而医生一再摇头点头。 陆一伟拉了拉许磊道:“许磊,不行就等等吧,不在乎这两天。” 许磊只好做罢,把手机号码留给医生,让他出来结果后务必在第一时间通知他。从医院出来后,许磊心情格外低落,或许,他的内心此刻在煎熬,即想迫切地知道答案,又不想面对现实。如果比对结果一致,他该如何面对两个家庭。一边是生母,一边是养母,难以割舍,心如刀绞。 陆一伟看出了他的心思,道:“许磊,你是成年人了,应该有自己的主见和判断。你放心,家里人都通情达理,如果是真的,绝不会打乱你的生活,以前是怎么样还怎么样。至于你,更应该正视,不能伤了你爸妈的心。” 许磊抿着嘴巴点点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找了家酒店住下来,吃饭时陆一伟问道:“刚才那个医生和你说什么了,为什么他也流泪?” 许磊放下筷子道:“他和我同病相怜。他说他哥哥被迫参军,参加了中国战争,然而一去不复返,至今仍无下落。后来他们也去中国找过,但始终未找到。为此,他母亲含着泪离去,并托付他一定要找到他哥哥。” 对于长达八年的战役,陆一伟不想做过多评价。不管出于任何目的,日本人在中国惨无人道的做法令人发指。 许磊见陆一伟不作声,道:“你是不是对日本人没什么好感?” “马马虎虎,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 许磊道:“当年发动战役的军国主义的领导者,而普通百姓还是无辜的。我在日本待了四五年,当地人对我非常友好,丝毫没有歧视什么的。其实真正应该仇恨的,是当年那些汉奸,要知道冲在一线的不是日本人,而是自己人。是他们在残杀同胞……” “停!”陆一伟伸手制止谈话,道:“我们不是专家,不能妄自评价历史。我相信,历史会给出交代的,还是换个话题吧。” “你真的是我哥吗?”这已经是许磊第十二次问这个问题了,一直不相信是真的。 陆一伟一脸沉重道:“你希望有我这样的哥哥吗?” “当然希望了。”许磊道:“不知为什么,从我见你第一面起就感觉十分亲切,但绝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陆一伟点点头道:“许磊,如果是真的自然好说,如果不是真的,我也希望我们俩成为兄弟,好吗?” “嗯。”许磊越过桌子与陆一伟来了个深情的拥抱。 吃过饭,两人休息了一会径直到了山藤汽车公司总部。该公司位于大阪市港区,一栋20多层的高楼在其他高楼的掩盖下并不雄伟,楼顶上方悬挂着山藤汽车公司的标志。这里给陆一伟的第一感觉,生活节奏相当快,过往的行人都是匆匆忙忙,就是在这大冷天,也可以看到等候公交车的行人坐在一旁抱着书认真阅读。而这一风景,在中国很难见到。即便是见到,也会被他人无情地嘲笑,被视为装逼的典型。 文化不同,造就的国人素质自然不同。 刚进公司大门,就看到几个人疾步走了出来,脸上挂着笑容,火热用西北地区的典型方言交谈着。 许磊停止了脚步,侧耳道:“一伟,走在最中间的那位就是邻省商务厅的李厅长,我见过他,看来他们已经谈判结束了。” 邻省居然让商务厅的最高行政长官来谈判,可见有多么重视。反观西江省,领导们嘴上说重视,却个个摆着官架子,压根不当回事。黄继阳到邻省担任省委书记后,依然贯彻他在西江省的发展思路,以发展工业为核心,估计这事他亲自过问了。 正说着,一行人已经走了过来,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他们。许磊挺直腰板伸出手打招呼道:“李厅长,没想到在此遇见你。” “哦。”李厅长听到他们将中国话,道:“都是中国人,你们这是?” 许磊面带微笑道:“李厅长,我是西江省的,来得目的和你们一样。” 李厅长愣在那里,左右看看道:“你是谁?什么职务?” 许磊自我介绍后,李厅长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其他人也表示不屑的眼神。道:“你们西江省就派出一个小小的处长来谈判?然后就你们两个?这样也好,进去谈吧,祝你们成功。” 许磊听出对方在揶揄,保持绅士风度道:“李厅长,谈判这事不在乎职务高低,更不在乎人多人少,如果山藤先生愿意合作,哪怕就我一个来照样会成功,不是吗?” 李厅长听出了许磊的话外音,意在讽刺他们人多势众,轻蔑地道:“那你试试吧,古刀让k!”结语还秀了下刚学的日语。 这时,又一波人从门外走了进来。李厅长将许磊他们撇到一边迎了上去道:“我说王市长啊,你们还没走啊?” 王市长带着江南普通话笑着道:“你们都不走,我们怎么可能走呢。” 李厅长笑呵呵地道:“回去吧,没用的,山藤已经表达了他的意向,决定到我们省投资,你们就不用再做无用功了,没用的,呵呵。” “是吗?”王市长挑了下眉毛道:“不到最后一刻你怎么知道答案?看到了吗?”说着,拍了拍手中的文件夹道:“我们这次是带着猛料来的,我倒要看看山藤是去你们省,还是去我们江苏省!”说完,带着一帮人甩袖离去。 李厅长站在那里,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对旁人道:“我们先别回去,再住些日子盯着,绝不能让他们抢先。”说完,急匆匆离去。 陆一伟明白了,这两拨人早就来了,而且住在这里轮番谈判,如果真是如此,他们的态度和力量显然有些劣势,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 “走吧,我们也进去。”许磊一挥手道。 陆一伟拉着许磊道:“许磊,要不我和沈省长汇报一下,让他也过来?” “先等等吧,我们先探探对方的实底再说。”许磊信心满满地道:“我和山藤先生交情虽不深,但我们认识好多年了,先聊聊。” 两人进了大楼,与前台简单沟通后来到十六层。刚才那拨人已经走进会议室,山藤先生亲自到场作陪。进门时,山藤看到了许磊,一个微笑打招呼,走过来说了一通又进去了。 “山藤说什么了?” “他说让我们先等等,待会叫我们谈。” 这时,一个长相标致的女子走了过来,一个深深鞠躬,面带微笑让他们到旁边的休息室休息。 日本女人果然漂亮,陆一伟以前只在录像带里见过,今日见到真人,再矜持都不免幻想。日本女人在国际上都是出了名的温柔体贴,贤良纯善,对男人绝对的忠诚,是任何国家的男人都在幻想的理想对象。 不知哪位“享受家”总结了这么一句话:现代男人理想的家庭就是娶日本女人当老婆,找法国女人当情人,请英国绅士当管家,雇菲律宾人当保姆,让中国人当厨子,把日本女人放到如此高的地位,可见,全世界男人的审美都是一致的。 0969 等了大概有半个多小时,两杯咖啡喝进肚子里,王市长一行终于挺着大肚子出来了。个个脸上笑魇如花,看得出,谈判格外顺利,陆一伟不由得紧张起来。 王市长看到陆一伟后,走上前来问道:“你们也是来谈判的?” 陆一伟微笑着点头道:“与您一样,我们也想试试。” “哦。”王市长打量着年纪轻轻的两人,道:“就你们两个?” “嗯。”陆一伟心里虽忐忑不安,但表现出来无比的自信。 “哦,好好谈。”王市长拍着陆一伟的肩膀道:“不过谈也没用,山藤已经决定去我们那里投资了,不过可以去试试。” 陆一伟道:“既然来了,就得试试,不试怎么知道能不能行呢?” “不错!”王市长竖起大拇指道:“很好。”说完,带着一行人离开。 进了会议室,山藤先生站在门口欢迎,握着陆一伟的手,用蹩脚的中国话谦虚地道:“陆一伟先生,我记得你。很抱歉让你不远万里来一趟,我深表歉意。” 对于山藤的态度,让陆一伟大吃一惊。人家作为一个公司的老总,居然表现出如此谦和的态度,实在与其身份不相符。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还能准确地叫出自己的名字。这要是在中国,指不定如何颐气指使,耀武扬威呢。 对方敬一尺,陆一伟立马还一丈,按照日本的礼仪回敬道:“谢谢山藤先生,叨扰您正常工作,实在抱歉。” 山藤先生有70多岁,头发胡子全白,但精气神一点都不次于年轻人,其形象倒像是肯德基的人物头像,十分有亲和力。陆一伟感慨,如果自己到了这个年纪还能保持他这样的精神状态,那且不是人生之福。 别看山藤年纪大,口齿伶俐,思路清晰,一点都不糊涂。坐定后,他道:“我和许磊是老朋友了,就不客气了,咱们直接进入主题吧。我知道你们干嘛来了,但摆在我们面前的,确实有很大难题。你们也看到了,现在总共有五个地方都希望我公司去他们那里投资兴业,而且开出的条件都很优厚。刚刚走出去的这位领导,并且还答应出资为我们兴建厂房,让我感动不已。” 听到此,陆一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那拨人可真是下了血本了。为了争取到这个公司,竟然能做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不过,从长远角度考虑,要是能借山藤汽车打响一个地区的品牌,甚至能成为代言,只要提起这个品牌就知道那个市,是多么的荣光啊。如果能达到这一效果,这点钱实在不算事。 山藤接着道:“许磊,我以前和你说过,我母亲是中国东北人,所以我对中国有感情。此次到中国投资,一来是看准中国广阔的市场,一来是为了回馈这个伟大的国家。中国人民是友好的,热情的,我希望通过此次合作,能为中日友谊尽绵薄之力,你能明白吗?” 许磊点点头道:“山藤先生,中国古代有个叫陶铸的诗人说过,如烟往事俱忘却,心底无私天地宽。来形容一个人心胸宽广豁达,您是值得尊敬的人,我代表我们国家感谢您。不管这次我们能不能达成合作协议,我都希望与您成为朋友。” 许磊的话中规中矩,让山藤十分高兴。道:“我自然愿意成为朋友了,呵呵。” 许磊立马道:“那我和陆一伟真诚地邀请您到我们西江省来,我们会拿出百分之百的诚意欢迎你这位日本朋友。” 山藤没想到许磊的反应如此敏捷,笑而不语,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道:“许磊,我和你坦诚地说,你们西江省在所有谈判的地方里是开价最低的地区。我作为商人,肯定要充分考虑成本和市场,当然是越靠近消费市场,成本越低最好了。刚才那位朋友提出了令我满意的条件,所以,实在抱歉。” 许磊似乎并不急于与他谈项目,而是转移话题道:“山藤先生,听说您中国的山水?” “嗯。”山藤点点头,来了兴致道:“我特别喜欢中国古代文化,尤其是诗画,美不胜收。我最喜欢王维的诗,特别是那首山居秋暝,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诗人把山间秋天的月夜写得那么宁静而又富有生气,实在太美了。” 许磊笑着道:“这很巧了,我也喜欢王维的诗,更巧的是,王维是我们西江省人,描写的正是我们江东市的天崇山水。既然您有人文情怀,何不考虑下我们西江省呢?” 许磊很会谈判,不知不觉就把对方带进了沟里。山藤摸着胡子道:“许磊,这爱好和生意是两码事,切不可相提并论。如果你邀请我到你家做客,共同探讨诗画,我会特别开心。但把爱好与生意搅和在一起,是不是有点欠雅呢?” 许磊早有准备,道:“山藤先生,其实人本来就是个矛盾体。有些人在生意达到一定高度后转行投身于慈善事业,有的人生产枪支弹药,却投向毫不相干的体育项目。这说明什么,这些企业家都有颗初心,不忘埋藏梦想的初心。您不常常说,要把爱融入到公司里,企业才会茁壮成长。爱好也如此,如果你能从西江省的山水中找到灵感,融入中国元素设计出一流的畅销的汽车,那您就成功了。” 许磊的伶牙俐齿,让陆一伟都深深叹服。不愧为多年与企业家打交道,不论从哪个领域都能回到主题上来。看似在闲扯,其实是围绕主题设定的局。这才是真正的谈判高手。 山藤哈哈大笑道:“你的嘴巴果然厉害,把我都说懵了。不过你有句话说得好,不忘初心,这也是我们山藤公司能有今天成绩的本质所在。诚信为本,是我公司一直秉承的核心价值理念。你说得非常好,但真的很抱歉。” 许磊懂得掌握节奏,没有继续往下谈,站起来道:“山藤先生,很高兴能与您探讨,今天就不打扰您了,我想我们很快又会见面的。” 山藤对许磊十分喜爱,道:“我很希望与你再次见面,不过我们见面只聊中国文化,不谈企业,好吗?” 许磊顺势把陆一伟推到前面道:“我对中国文化不过是一知半解,一伟是这方面的专家,下次见面后,我们一定要详谈。” 陆一伟乘机道:“山藤先生,许磊过誉了,不过我对中国古代文化还是比较熟悉的,期待下次与您探讨。” “好的。” 从山藤公司出来后,许磊就像没事人似的,道:“一伟,你还没来过大阪吧?” 陆一伟有些尴尬地道:“我这是第一次来日本。” “好!”许磊道:“我带你去大阪最繁华的商业区心斋桥玩玩,那里美食无数,顺便带你见个人。” “什么人?” 许磊神秘一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上了出租车,陆一伟担心地道:“许磊,那这个项目就这样谈黄了?” “急什么,我们不急。”许磊充满自信地道:“不知你看出来了没有,山藤是在试探我们,看看在拒绝后会不会拿出更大的优惠条件。我肯定不能现场表态,等其他地方的把条件都说出来,我们再谈判也不迟。” 陆一伟有些不解,道:“那我们拿出什么样的条件?如果再大还得请示沈省长。” 许磊轻松地道:“我们还是原来的条件不变,但我有信心让他到我们省投资。” 陆一伟听后简直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人家都答应建厂房了,总不至于给他生产吧。不过看着许磊自信满满的样子,心里稍许放松。 过了一会儿,陆一伟不放心地道:“许磊,山藤不是喜欢中国诗画吗,要不干脆给他弄副真迹,你觉得呢?” “想什么呢。”许磊用异样的眼神打量道:“这是在日本,不是在中国,你以为谁都吃那一套啊。我看你在官场待多了,惯用这种小伎俩。绝对不行,行不通。” 被许磊厥了回来,陆一伟脸上有些挂不住。确实如此,在中国官场但凡摆不平的事,只要拿出高于价值的东西交换,一切水到渠成。但这是在高度文明的日本,这种伎俩确实小儿科了。 许磊补充道:“商战和官战有很大的区别,不是利用别人的爱好和弱点下猛药,而是利用强大的智慧和头脑征服他。既然你想到了,我想其他地方的领导更能想到。不出意外会使出这种办法。你也听到了,山藤说他们公司一直秉承诚信为本,何为诚信?不是投机取巧,而是真情实意。只要诚意到了,金石所开。不急,再等等吧。” 许磊给陆一伟上了生动一课,有些惭愧不如。或许,正如他所讲,自己真应该深造学习下了。多年的官场生活,已经把自己最纯真的东西都污染了,时刻想着用权力和金钱开路。而有时候,金钱不是万能的,智慧才是核心力量。 大阪城市建设的果真漂亮,高楼林立并不稀奇,在中国到处都是。让人感到温暖的是,在高楼夹缝中随处可见文物古迹,保留着日本传统建筑。在要在中国,早就被头脑发热的开发商直接用推土机推了。 0970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绚丽多彩的灯光将整个城市装扮的光彩夺目。各式各样的广告牌悬挂在街道两旁,随处可见中国的方块字。尽管已经进入隆冬,但寒冷丝毫影响不了这种千年古城的热情。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随着曼妙的音乐节奏徐步漫游,紧张而惬意。 去日本旅行,街头的美女绝对是靓丽的一道风景线。有着装时尚,打扮洋气的摩登女郎带着墨镜冷傲前行,有着装清纯,皓齿明眸的可爱女生三五成群,吃着冰激凌嘻嘻哈哈玩闹,让人目不暇接。由于日本靠海的缘故,女人的皮肤普遍白皙细腻,十分养眼。反观西江省的女人,长年累月吹着西北风,喝着黄河水,吃着土豆玉米,个个五大三粗,体形肥大,一点都没有美感。 陆一伟忽然爱上了这个城市。倒不是因为美女,而是猛然间找到了灵魂的归属。特别是看到大海的时候,他的心是平静的,所有的糟心事都抛之脑后,随着摇晃的渔船渐行渐远。如果将来有一天,他希望留在这座城市,感受着城市的喧嚣和大海的宁静。 看着陆一伟不停地左右观望,许磊笑着道:“怎么样,喜欢这座城市吗?” 陆一伟会心一笑,点了点头。 “喜欢的话就留下来吧。” 陆一伟没有说话,而是任凭湿润的寒风透过车窗拍打脸颊。 到了心斋桥,让陆一伟惊奇的是,满大街的人都说着中国话,个个提着大包小包,要不是看到迥异的建筑风格,还真以为在国内,原有的好心情一下子烟消云散。 陆一伟不喜欢热闹,特别是人多的地方,有种窒息的感觉。拉着许磊道:“我们换个地方吧。” “为什么?”许磊疑惑地道:“你来了大阪不来心斋桥是最大的遗憾。” 陆一伟摆摆手道:“你以为还年轻啊,换个稍微安静点的地方吧。” 许磊想了想道:“那好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两人来到道顿堀一家叫赤鬼斋的餐厅。该餐厅的装饰极具日本特色文化,门口挂着大红灯笼,木条框门窗糊着白麻纸,服务员画着浓妆,穿着传统和服,仿佛置身于大唐盛世,隔世与古人对话。在尊重传统文化上,日本做得非常好。 来到一间包厢,脱鞋席地而坐。许磊用流利的日语点菜,陆一伟如同听天书般侧耳倾听。他忽然听懂了一个词语“吆西”,这个词并没有刻意学过,但在电视里的抗日题材电视剧中经常听到。 许磊点完菜,笑着道:“今晚让你吃一下地道的日本菜,就怕你吃不惯,不过挺好吃的。” 虽然没吃过,但在电视上见过,无非是生鱼片、章鱼、扇贝、寿司之类的,道:“也没什么,入乡随俗,正好尝尝地道的美食。问你个问题,这个店为什么叫赤鬼斋?” 许磊道:“赤鬼在日语中的意思和华语差不多,与青鬼相对应,来自于民间传说。不过在日语中更多代表一种性格,暗指贪欲的意思。当然了,这个店起这个名字并不是这层涵义,而是一种文化。” 陆一伟不解,又问道:“许磊,我发现了一个问题,日本女人漂亮是漂亮,但一张嘴美好的形象瞬间崩塌,他们的牙齿这么都不整齐啊?” 许磊笑了起来,道:“你观察的够仔细啊,确实如此,这与日本人的饮食习惯有关。你想啊,他们每天都是吃着比较软的鱼类米饭,饮食比较单一,不像我们五谷杂粮啥都吃。另外,有专家研究了,说与当地人不啃骨头有关系。” “哦,原来如此。” “待会了我带你去看艺伎表演,让你真正感受下日本传统文化。” “还是算了,我没那方便爱好。” “想哪儿去了。”许磊见陆一伟想歪了,道:“艺伎在日本的地位相当高的,并不像我国比作三教九流之辈。不过,艺伎在日本已经成了夕阳产业,从事这行业的人越来越少了。” 陆一伟对日本文化一片空白。因历史原因一直抵触了解这个国家的文化,现在想想觉得有些可笑无知。世界已经进入一个大同时代,而自己还沉浸在历史的仇恨中。 “你不是让我见个人吗,人呢?” 许磊看看表道:“快了,应该这会儿就到了。” 正说着,木门打开了,进来一位打扮时尚的美女,陆一伟眼睛都看直了。美女很懂礼貌,双手合拢鞠躬赔不是,然后很懂规矩地盘坐在一旁。 许磊介绍道:“一伟,这位是我的大学同学,叫前田梨西,你叫她梨西就可以了,现在自己经营着一家公司。” 陆一伟不知所措,如果在国内打招呼握个手,但不懂日本的礼数,尴尬地向许磊求助。谁知梨西大方地伸出手,用流利的中文道:“陆一伟先生,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一样。”滑过软绵绵的手,陆一伟突然脸红了。 许磊见此,笑着道:“一伟,原来你也有害羞的时候,哈哈。” 梨西比较健谈,话题自然从两国文化聊起,聊得相当融洽。情浓之时,陆一伟向梨西郑重提出邀请,请她到中国走走。梨西大方地答应了。 吃过饭,三人一行来到艺伎馆,欣赏了具有日本特色的艺伎表演。艺伎伴随着悠扬的笛声浅吟低唱地日本民谣,歌声婉转千回,舞姿曼妙可掬,尽管听不懂对方在唱什么,但音乐是相通的,能够感触到艺伎想要表达什么。 从艺伎馆出来,陆一伟又莫名其妙地问了个问题:“为什么艺伎脸上要涂成白色的?” 许磊哈哈大笑起来,很轻松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古代没有电灯。” 送走梨西,回到酒店,陆一伟洗了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地躺在宽大的床上,脑海里全是梨西的身影。不知为什么,从梨西身上又想到了邱映雪,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邱映雪可以说是陆一伟心中的一个梦,女神一般的存在,想起在党校的点点滴滴,就和托娅一样,一直珍藏在心间。 正回想着,有人敲门。陆一伟起身打开门,见许磊穿着睡衣走了进来,道:“睡不着,过来和你聊聊天。” 两人坐在沙发上,陆一伟习惯性地掏出烟递过去,许磊犹豫了下,接过烟抽了起来。从姿势和动作上,并不像是新手。 “你以前抽过烟?” 许磊低头弹弹烟灰道:“以前抽过,后来来了日本就戒了。” “那还是不要抽了。”陆一伟从手中夺过来掐灭。丝许举动,都有一种亲情的关怀,尽管不确定彼此之间的关系。 “你觉得梨西怎么样?”许磊突然问道。 陆一伟其实早该想到二人的关系,道:“挺好的啊。” 许磊心情低落地道:“她是我大学时候的恋人,我很爱她,她也爱我。大学毕业后,我本来要留在日本,娶她为妻,成家立业,但遭到我父母亲的极力拒绝。为了父母,我只好放弃回到中国,在他们的安排下进了商务厅,一切按照他们设计的路子来。这些年,我表面上很开心,但内心相当压抑,很想放弃一切,可想到他们我又不忍心。” 许磊的遭遇在中国并非个例,而是普遍存在。传统的养儿防老观念根深蒂固,不外乎一些高级知识分子和高官。不过中国自古就是大家庭生活,事事讲究团圆,也不能过度指责父母耽误前程。他不也如此吗?大学毕业后在父亲的建议下回到家乡发展,都希望把儿女留在身边。 陆一伟小心翼翼问道:“那你现在怎么想?” 许磊无奈地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真的。有时候想想吧,到底自己的理想在哪,可越来越模糊,甚至看不清前方是什么。就这样吧,我无力反抗。” “那你完全可以把梨西带到中国啊。” “不行的,我爸妈不同意。”许磊道:“他们比较传统,无法接受。在他们眼中,范春芳才是理想的儿媳。我这么说你不会介意吧?” 陆一伟道:“或许你知道我和范春芳是怎么结合的吧?” “知道。”许磊无奈地苦笑道:“而且我还知道你心中装着另外一个女人,叫夏瑾和对吧?” “唉!”陆一伟叹了口气道:“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再提有什么意义呢。一切往前看,过好当下生活才是正事,即便你心里不舒服,但又能改变什么。” “是啊。”许磊道:“我想过了,如果我父母再催我结婚的话,立马结婚,我身边女的多得是。” “何必呢。”陆一伟宽慰道:“我倒觉得你和梨西很合适,回头再和你爸妈谈谈,我觉得他们肯定会同意的。” “算了,不说了。”许磊起身道:“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上午我们就回国。” “明天就回去?那山藤那边呢?” 许磊神秘一笑道:“我们还会再来的。” 0971 第二天下午,飞机降落京城国际机场。许磊没有停歇,拉着陆一伟准备飞往哈尔滨。 “去哈尔滨干嘛?” 许磊依然保持神秘,道:“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到了哈尔滨已经是晚上,两人在酒店住了下来。许磊才揭开神秘面纱,道:“我们此次来正是为山藤先生而来。” “此话怎讲?”陆一伟倍感疑惑。 许磊道:“我先前和山藤先生聊过,也侧面打听过他的消息。山藤先生心中一直有个难以启齿的隐痛,如果我们给他把隐痛治好,我想投资一事基本上就敲定了。” “我不是和你说过嘛,山藤先生的母亲的东北人。如果你按照他的年龄算算,他母亲该多大了?” “最少也在90多了吧。” “嗯。”许磊道:“这里面涉及历史问题,有些东西不知该怎么说。他父亲是军人,当年从日本来到中国东北,参加了侵华战争。山藤先生回忆说,他父亲压根不喜欢战争,但被绑架到这里又有什么办法。在这里,他父亲与一位东北姑娘相恋了,而且生下了山藤。要知道,东北当时日本统治时期,留下来的日本种相当多,但能带回去的寥寥无几。后来他父亲被弹片炸断一条腿,被遣返回家。当时他提出要带东北姑娘和儿子一同回国,遭到拒绝,甚至连儿子都不准带回去。后来,他把儿子藏到行李里才算带回了家。此后,再也没有见到那位东北姑娘。” “他父亲几乎每日思念这位东北姑娘,为了她终身未娶。临死时,一再托付山藤先生,要他务必找到他母亲。” 听完这个感人的故事,陆一伟心里不是滋味。问道:“那山藤后来找了吗?” “找了。”许磊道:“他先后三次回到东北,但东北那么大找个人简直是大海捞针,最后都无功而返,成为他心中的遗憾。” 陆一伟明白了,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帮他找到母亲吗?” “对!”许磊道:“这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 陆一伟打起了退堂鼓,道:“山藤先生几次回来都没找到,我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找到?简直是开玩笑。” 许磊笑着道:“我知道你肯定会这么说,没关系,其实我早有准备。当初山藤先生委托我替他寻找,我做了,动用了可以发动的全部关系,广撒网在东北找。终于找到了他父亲回忆中的地方,不过令人遗憾的是,他母亲早在他父亲离开后的第二年就被日本人j杀了。不过我们找到了他母亲的堂弟。但我们与这位堂哥根本无法沟通,一提到日本人就恨得咬牙切齿。在朋友的帮助下,堂弟总算放下了心结,聊起了那段往事。” “然而,我们没能找到他母亲的坟墓,据说当年被丢进了乱坟岗。而我们这次要做的,就是做通他母亲堂弟的思想工作,让他与山藤先生见一面。” 民族仇恨对于陆一伟一代来讲已经有所淡化,但对于经历过那段血雨腥风的人来说始终无法释怀。做他们的思想工作,比登天还难。 第二天,两人租了辆车摇摇晃晃行驶了七八个小时来到一个偏僻的屯子。 屯子并不大,甚至能够看见当年的印记。一堵斑驳的墙上还写着“打倒日本帝国……”,笔法铿锵有力,让人能体会到当年的情景。陆一伟对此行并不看好,这好比给两家仇人调解矛盾,怎么可能轻易放下。何况又涉及敏感问题,不过看到许磊信心满满的样子,放松了不少。 来到一家院子里,玉米棒子挂满屋檐,一个中年男子看到两人后,警惕地站了起来,操着一口东北话道:“你们干哈啊?” “请问赵崇明大爷在家吗?” “在啊,你们是下来慰问来了?”男子看着许磊手中提着东西,咧开嘴巴笑着道。 “哦,对,慰问来了。” “哎呀,老是麻烦你们,快进来。”说着,撩起门帘让他们进屋。 陆一伟进去后,看到炕上躺着一位老人,瞪大眼睛看着他们。不出意外,这位就是赵崇明了。 男子张罗道:“今天是啥好日子,既不过年又不过节的,不过挺感谢你们的,还时常惦记着我们,快坐。” 坐下来后,男子冲着赵崇明大声吼道:“爸,领导来看你了,你看,还提着东西。” 赵崇明没有反应,始终瞪大眼睛看着他们。 男子解释道:“我爸都八十二了,耳聋眼花,今年还得了老年痴呆症,甭管他。” 见此模样,要见面是不可能了。即便是见面,又能说什么。许磊从兜里掏出2000元放在赵崇明手中,对男子道:“怎么不带你父亲看病呢?” “看过了,医生说就那样了,人老了,也没办法。”男子道:“你们是市里来的?我听口音不像我们东北人啊。” “哦,对!”许磊顺势答应道:“这点钱给你爸买点营养品,看他瘦成什么样了。” “嗨,好的。”男子眉开眼笑道。 闲聊了一会儿,许磊道:“你家里还有什么老物件或老照片吗?” “有啊,领导想要收?”男子顿时两眼冒光。 “哦,那也得看看品相再说。” “等着,我给你取去。” 不一会儿,男子抱着一大堆东西过来了,往炕上一扔,道:“都是些旧玩意儿了,虽不值钱但有纪念意义。前两年我还卖了把日本刺刀,好家伙,老贵了。” 许磊翻看了下,没找到想要的东西。道:“你家有以前女人穿的棉袄吗?” 男子想了一会道:“这可说不准,我得给你找找。”说完,转身又出去了。 过了十来分钟,男子兴冲冲地走了进来,将一件花棉袄放到炕上,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道:“总算找到了,这可是好东西啊。这是我妈当年结婚时穿的,那时候家里穷,哪有钱做棉袄,所以一家子人轮着穿,谁出嫁谁穿。” 许磊忽然眼前一亮,指着棉袄道:“这件我要了,你开个价吧。” 男子听到对方如此爽快,准备狠宰一番,道:“这可是老古董了,要不是家里需要钱我才舍不得卖,这样吧,你给两千算了。” 一件破棉袄卖两千,也是卖出了国际奢侈品的价格。不过许磊没有丝毫犹豫,掏出两千递给他,买下了这件价格不菲的花棉袄。在别人手里一分不值,可在他手里,至少值一个企业。 许磊包好棉袄,拿着相机拍了几张照片,又前往当年的乱坟岗取了一**土,小心翼翼地盖上离开了屯子。 在车上,许磊道:“山藤先生让我看过他母亲的照片,身上穿着正是和这件一模一样的棉袄。不管是不是这件,至少是一大家子的人。我们拿着这三样东西交给山藤,不怕他不来投资。” 陆一伟对许磊的智慧折服了。有些事往往如此,如果你冲在前面争得头破血流不见得能赢了,但绕到后面轻轻一使劲立马翻盘,这就是智慧。 “谢谢了。”陆一伟由衷地感谢道。 许磊笑了笑,没有作声。如果先前他并不打算下此番功夫争取这个项目,但知道两人极有可能是亲兄弟后,那就是自己的事,这个忙一定要帮到底。 回到江东市,陆一伟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这些东西交给山藤先生?” “不急,先让他们谈着。”许磊道:“等恰当时机我再去一趟日本面见山藤。” “好,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分别时,许磊突然道:“假如鉴定结果出来后我们并不是亲兄弟,我可以叫你哥吗?” “当然可以。”陆一伟笑着道:“如果以前因种种原因对你有偏见,但经过日本之行彻底改变了看法。你是个值得可信任的好兄弟。” 许磊深情地拥抱了下,点头道:“等我电话。”说完,驾车离去。 回到家中,陆一伟迫切想把这一消息告诉父母亲,但还是忍住了。尽管眼前的一切都表明两人极有可能是兄弟,可还得靠科学说话。难道这真的是缘分吗? “喂,回来了没有?” 接到石晓曼电话,陆一伟道:“你的电话真及时,我刚到家你就来电话了,说吧,啥事?” 石晓曼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一伟,你说得那件事我认真考虑过了,我这边没问题,不知张书记那边怎么样?” 听到此,陆一伟有些激动,道:“这是好事啊,只要你这边没问题,张书记那边肯定没问题了。不过张书记毕竟是领导嘛,有时候抹不开面子,不过那天我和他说此事的时候,表面上不愿意考虑,其实心里还是在考虑的。” 石晓曼脸红着道:“那怎么办,总不能我和他说吧。” “要不这样吧。”陆一伟道:“我正好要找张书记谈事,今晚把他约出来,你俩见见面。” “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陆一伟机灵一转道:“要不这样,我今晚去他家,你一并过去做顿好吃的,怎么样?” “能行吗?” “肯定行。”陆一伟道:“这事成不成就看张书记今晚的态度。如果他态度模糊就说明有戏。” “那……好吧。” 陆一伟又想到一件事,道:“你现在有时间吗?” “有。” “好,那你等着,我待会过去接你,正好一起去学校看看小楚。如果想要让张书记接受,必须得过了小楚那一关。” 0972 维多利亚国际学校,位于江东市开发区荒郊野岭,一边是山,一边是水,四周几乎没有人家居住,甚至方圆一公里都毫无人烟。但在这里,却成为西江省乃至全国顶尖的私立贵族学校。 据了解,投资这座学校的是位英籍华人,斥资20多亿打造了一个异于中国教育体制的独立王国。占地300多亩,建筑全是英式风格,包括教师及工作人员都是清一色英国人。建设内容复刻牛津大学,有商店,有公园,有娱乐设施,有教堂等等,可以说和外面没什么两样,完全就是个小王国。 学校实行全封闭管理,平时有假期但不能回家,防止学生因中英文切换而造成语言逻辑混淆。但家长可以探视,时间仅有一个小时,就像坐监狱似的。 学校进行全英语教学,教学模式与英国一致,高中读完后可以考取常青藤大学,这个诱惑是相当大的。不仅是文化课教学,还有兴趣课、礼仪等等,而且家长只要交了学费后不会收取任何费用,相当正规。不过,付出的代价是相当巨大的,一学期20多万元的学费不是一般家庭能承担得起的。人家就是贵族学校,就区别于其他学校。 该学校招生范围并不局限于西江省,而是全国范围内招生,而且招生名额有限,一旦满员,想进来都不可能。 该校建成后,引来很大非议,甚至一些国宝级的教育专家站出来联合发文抨击,指责他有悖于中国传统文化和教育体制,完全是牺牲孩子们的前途搞试验田,甚至上纲上线,把国家复兴,民族大义、国人信仰都牵扯进来。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你这样破坏我们的教育体制坚决抵制。 专家们疯狗似的犬吠,但相关政府部门并没有站出来发表任何言论。既然他能落地,说明得到某些领导的首肯。这或许也是该校选择在偏远的西部建设学校的原因,远离是非之地,才能安心搞教育。你要是建在京城,估计被专家们唾沫星子都淹死了。 尽管在江东市,但生源压根不发愁,全国各地的学生到处都有。学校仅仅运行三年之久,至于以后如何发展,还需要时间考验。 陆一伟将女儿陆菲雨和张志远的女儿张筱楚一通送了进来,效果明显。小雨与他通电话时还是用英语,陆一伟虽学过英语,但时隔多年不用早就忘光了,还得范春芳在一旁当翻译。听到女儿在里面过得开心,他也就放心了。 今天正好是学校里的周末,陆一伟开车拉着石晓曼来到学校。一路上,石晓曼格外紧张,不停地问小楚的情况,害怕小楚不会接受她。陆一伟心里也没底,小楚正是叛逆期,何况他父母亲刚离婚,接受不了也有可能。 进学校手续相当繁琐,就和出国办理签证似的。查看相关证件后还要进行电子采样,一套程序下来花费十多分钟。陆一伟并没有因手续繁琐而恼火,反而更加放心这里的管理理念。 进入校园,果然如同走进了异域文化。梧桐树到处都是,清一色的英式建筑,学生们三三两两结伴同行,有的挽肩逛街,有的坐在草坪上窃语,还有的坐在街边的长椅上,欣赏着街头表演。这要是在中国教育体制下,估计这个点家长们正逼着孩子学作业,要不就是赶场子学兴趣课。 在向导的带领下,陆一伟来到女生公寓。只见女儿小雨落落大方地站在门口,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俏皮地挥舞着双手。 小雨今年9岁,可已经有一米三的个头了,相貌完全随了陆一伟,长得标致俏俊。外人一看,那就是父女俩,绝对错不了。 很长时间没见到女儿,陆一伟非常思念她。特别是每次见面都有不同的变化,父爱从心间溢出来,满满都是爱。在其他家庭眼里,九岁还是爷爷奶奶疼的孩子,而小雨就连最起码的父爱都无法满足,欠她实在太多了。 陆一伟习惯性地过去拥抱,谁知小雨一下子躲开,用英语道:“爸,我已经长大了。” 陆一伟愣怔,回头看了看石晓曼,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道:“小雨,咱还是说华语吧,爸是老古董了,呵呵。” 小雨恢复原样,走过来牵着陆一伟的手道:“爸,你好久没来看我了。” “爸爸不是工作忙嘛,以后我肯定会经常过来看你。”陆一伟每次都是同一个借口,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嗯。”小雨并没有责怪,善解人意地道:“我在这里挺好的,你就放心吧。” 陆一伟摸摸了头道:“你小楚姐姐呢?” “她待会就过来,刚打完网球,回去换衣服去了。” 听到小楚也在发生变化,陆一伟很是欣慰,看来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 不一会儿,小楚穿着一身运动服从远处跑了过来,见面笑盈盈地道:“陆叔,你来了啊。走吧,我们去下面的咖啡厅。”说着,拉起小雨的手在前面带路。 进了咖啡厅,小楚熟练地点了咖啡,而小雨一直盯着陆一伟旁边的石晓曼,却不敢发问。 陆一伟看出了小雨的心思,道:“小雨,小楚,这位是你晓曼阿姨,她也想把她女儿送进来,顺便过来看看。” 石晓曼连忙点头示意。 陆一伟比较关心小楚的生活,毕竟经历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对女孩子来说特别伤。没想到小楚已经从阴影中走了出来,道:“陆叔,我在这里挺好的,你让我爸放心吧。我知道他忙,没时间就不用过来了。” 因为小楚已经知道父母离婚的事,陆一伟小心翼翼地道:“小楚,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你不要因为大人的事而影响到你,你爸还是很爱你的。” 小楚懂事的点点头道:“其实我心疼我爸,现在身边连个照顾他的人都没有,我十分担心。陆叔,随后你劝劝我爸,让他重新找个吧。你让他放心,只要他觉得满意,我就满意,绝不会干涉他的幸福。” 没想到小楚小小年纪就能说出这番话,让陆一伟刮目相看。道:“放心,我会劝他的。”说着,瞟了眼石晓曼。 石晓曼乘机将准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送给小楚道:“小楚,我听你陆叔你喜欢音乐,就买了这把小提琴,不知你喜欢不?” 小楚满怀欣喜地打开,看着石晓曼道:“太好了,我正想要一把属于自己的小提琴,谢谢你,晓曼阿姨。”毕竟还是孩子,没往那方面想。 石晓曼笑着道:“你喜欢就行。”说着,摸了摸头。 “那我的呢?”一旁的小雨天真地道。 石晓曼捂嘴笑道:“有你的,阿姨怎么能忘记你呢。来,拿着。” 小雨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装,是一件漂亮的裙子,高兴地道:“太喜欢了,可惜现在不能穿,等明天夏天吧。” 陆一伟故意将带着小雨离开,留给石晓曼和小楚充足的接触时间,时间快到后才折返回来。 离别时,小楚依然和石晓曼火热聊着,看得出两人在短时间内就建立了信任关系,这是很好的兆头。 出了学校,陆一伟问道:“怎么样?” “还行。”石晓曼点头道:“小楚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不过我听得出来,她内心是孤独的,迫切想要倾吐心声。就刚才一会儿功夫,和我聊了好多好多。她说既不恨他父亲,也不恨她母亲,每个人都有选择幸福的权力,自己不过是临时寄养在家里而已。听听这话,根本不像十几岁孩子讲出来的。” 陆一伟神情凝重地道:“小楚正处于叛逆期,讲出这种话很正常。现在的孩子不比我们那会,有自己的想法。行了,待会见了张书记表现得大方些。” “嗯。”石晓曼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自从陆一伟和她说了这事后,每天心不在焉,脑子一直在思考,自己确实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了。张志远虽没有陆一伟长得标致,但还算过得去。男人嘛,只要有本事就行。何况他现在都是副厅级别,而且文化高,将来随便一外放就是个地市一二把手,这种机遇可遇不可求,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但她隐隐担心,担心张志远看不上她。人家毕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年轻漂亮的美女上赶着往上扑,怎么可能会选择她呢。但考虑到自己及孩子的将来,她决定豁出去一试。正如陆一伟所说,到了这个年龄已经不是谈恋爱的时候,找个合适的人在一起过日子即可。 因事先打过电话,张志远在家里坐着看电视。从平康市回到江东市,离家近了反而比以前更忙了,每天开不完的会见不完的人,沈广明回了京城才算轻松些。难得的周末,房间里却空无一人,多少有些凄惨荒凉。 陆一伟进门后,张志远看到身后的石晓曼愣在那里,事先也没说石晓曼要来啊。 陆一伟见张志远如此表情,挤眉弄眼暗示,道:“张书记,晓曼工作上遇到点困难,想过来让你点拨下,所以就过来了。” “哦。”张志远还没回过神来,木讷地道:“那进来吧。” 0973 石晓曼表现得十分大方,进门后换鞋提着菜径直去了厨房,道:“张书记,我听一伟说您还没吃饭,特意买了点菜,我这就给您做去。” 石晓曼进了厨房,张志远悄悄地陆一伟背后捶了一下,一脸不快拉着他进了书房,把门反锁道:“一伟,你怎么回事啊,怎么也不和我提前商量下,好歹得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吧。” “我要是提前告诉你了,你还会让晓曼过来吗?”陆一伟一本正经道。 张志远看着陆一伟,却发不起脾气来,左右看看,无奈地用手指了指道:“你呀,尽给我添麻烦。”说完,坐到书桌前。 陆一伟嬉皮笑脸凑过去道:“张书记,怎么样?晓曼长得还不错吧?要身材有身材,要相貌有相貌,这放在南阳县绝对的大美女啊。当然了,放在江东市也丝毫不逊色。唯一的一点就是结过婚还带着个孩子,我想你肯定不会介意的。” “这不是介意不介意的问题。”张志远道:“我不是和你说了嘛,暂时不考虑这个问题,你倒好,直接给我领家里来了,待会你让我怎么面对人家。” “嘿嘿。”陆一伟笑着道:“张书记,你不会是有点害羞吧?” “越说越不像话了。”张志远阴沉着脸道:“人家晓曼还年轻,我都快奔五的人了,这不耽误人家前程嘛,不行,不行。” 陆一伟嘟囔道:“人家晓曼都没说什么……” 张志远烦躁地点起烟道:“退一万步讲,即便我愿意,也得顾及小楚的感受嘛。要是小楚反对,我是绝对不会迈出这一步的。” “我要是告诉你晓曼已经见过小楚了呢?”陆一伟一脸坏笑道。 “你……”张志远气得有些发抖,道:“好哇,你竟然瞒着我做了这些事,要是我看不上晓曼呢,你这么做不是让我赶鸭子上架吗?” 见张志远真生气了,陆一伟诚恳地道:“张书记,我知道你生我气,但这都是为你好啊。这些年了,我经常看见你闷闷不乐的,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从来不愿提及家庭。现在你的病好了,就应该过过正常人的生活,要不我看着难受啊。” 张志远许久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地抽烟。过了良久道:“一伟,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真的没有做好思想准备。何况我现在的身份敏感,稍有不慎就有人拿此做文章,以后再说吧。” “那好吧。”陆一伟没有坚持,道:“不过晓曼她有这方面的意思,你总的给人家机会吧?” “唉。”张志远无奈地摇摇头道:“我真拿你没办法。” 见张志远如此态度,陆一伟来了精神,笑着道:“晓曼做饭一流棒,特别是红烧鱼,那可是一绝,待会你尝尝。” 张志远苦笑了一声,岔开话题道:“先别说这些了,说说山藤那边吧。” 陆一伟把情况大致讲了一遍,张志远蹙着眉头道:“这么说竞争还挺激烈的,邻省的手段果然够硬,像是黄书记的风格,要是让黄书记知道我们抢了他的生意,见面后肯定要臭骂一通,呵呵。那许磊的办法有把握吗?” 陆一伟不敢轻易下结论,道:“我也不敢保证,只能说试试。其实最主要的是,省里的态度不明朗,似乎重视也似乎不关心。我们在这里干着急争取,最起码省里也得表个态吧,这样我们与对方谈条件也好谈。” 张志远道:“其实这个项目赵省长一开始非常重视,但章书记插手后就不怎么关心了。章书记倒是有想法,问题是迟迟不做定论,弄得沈省长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尽最大努力吧,能谈成就尽量谈,谈不成就算了。” 听到此,陆一伟心里空荡荡的。就像后娘养的,没人疼没人爱。委屈地道:“张书记,其实我还是想把这个项目争取回来。如果将来涉及与西江汽车厂兼并的事,还得你出面帮帮忙啊。” “这没问题。”张志远道:“前两天沈省长已经找汽车厂的负责人进行了谈话,负责人的态度也很明确。如果将来兼并,全厂上下1000多职工必须由政府接管解决安置,这是很大的难题。” “嗯。”陆一伟道:“这确实是个难题,如果兼并后肯定要不了这么多人,很大一部分要下岗,那沈省长的态度呢?” “沈省长的态度也很强硬,他说即便不兼并,省政府也打算对其进行改制。不能遇到点困难就上交省里,让他自己想办法。实在解决不了,到时候政府再出面。” 陆一伟机灵一动道:“张书记,还记得我们改制曙阳煤矿吗?何不以此为蓝本尝试一下?” “嗯。”张志远点头道:“这事等山藤那边有消息再说吧。” 谈完此事,张志远又关心道:“一伟,你没有和赵家林搅和在一起吧?” “没有。” “对,千万别和他搅和在一起。”张志远表情严肃地道:“赵家林太张狂了,赵省长都对他不满。我感觉未来可能要发生惊天动地的事,所以你一定要躲得远远的,切不可惹祸上身,误伤了你。” 听到此,陆一伟倍感震惊道:“张书记,你说赵省长有可能动赵家林?” “赵家林算什么东西,还值得赵省长亲自动手?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张志远道:“赵家林背后谁给他撑腰?还不是邱远航嘛。” 陆一伟明白了,道:“关于这事我隐约听了一些,更深得触及不到。” 张志远道:“邱远航太张狂了。借着章书记在背后撑腰,压根不把赵省长放在眼里。有工作不汇报而是直接向章书记汇报,甚至插手干涉赵省长,你说,这种人赵省长能容得下他吗?” “就好比你们高新区菜家园搬迁一事来说,这完全是赵家林讨好邱远航的一种手段,也是他们敛财的工具。这事敲定后,赵家林让他小舅子秘密注册了个公司,专门负责这次拆建。该公司幕后真正的老板其实是邱远航的儿子邱江。” 听到这些内幕,陆一伟倒吸一口凉气,道:“那我该怎么办?” “装聋作哑,静观其变。”张志远道:“老白不是和你说了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了,让他去折腾吧,狐狸尾巴迟早要露出来。” 陆一伟心疼菜家园的百姓,道:“张书记,菜家园可是住着好几百户人家啊,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无家可归吧?” “那你有什么办法?”张志远直截了当道:“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切不可跳出来,要不然,第一个干倒的就是你。” 陆一伟领教过赵家林的能耐,心狠手辣,手眼通天。可他不甘心,以牺牲百姓的利益来满足他们的私欲,这做法实在太恨了。 张志远了解陆一伟的性格,道:“一伟,现在不比从前了,高新区不是南阳县。如果在南阳县出了问题我可以出面干预,但高新区牵扯的各种复杂的利益关系,稍有不慎,全盘皆输。你虽然年轻,但输不起啊。” 陆一伟铮铮道:“张书记,我虽然无能为力改变这一事实,但我必须做点事,不能任由他赵家林胡来。” “那你打算怎么做?” 陆一伟道:“梁国栋是他的走狗,好多坏点子都是他出的,如果不出意外,菜家园项目都是他的鬼点子,这个人必须除掉。” “有证据吗?” “有。” 张志远陷入深思,过了一会儿道:“这样吧,你先把东西拿给我,让我想想再说。” “好的。” 张志远又道:“你在高新区就是光杆司令,没有自己的人不行。前两天我和老白坐了坐,可能过两天给你派个副主任下去帮衬你。如果你有信任的人一并告诉我,一次性解决了。” 陆一伟毫不犹豫道:“张书记,宋勇你还记得吗?” 张志远明白了他的意思,道:“这个人不行,他身上还背着处分,以后再说吧。” “那把胡志雄弄过来。” 张志远考虑了一会道:“好吧,我试试看。” 正说着,石晓曼在门外敲了敲门道:“张书记,饭好了。” 陆一伟起身笑着道:“走吧,你估计也饿坏了吧。” 张志远一脸无奈,有些不情愿地走了出去。 “哇!这么丰盛啊。”陆一伟故意高声道:“今晚我可有口福了。”说着,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夸赞道:“真好吃。” 张志远慢条斯理坐在餐桌前,看着一桌子丰盛的晚饭,愣在那里。在他印象中,已经很久没吃到这样的饭菜了。以前谢玉芬经常是稀饭馒头,就这样都懒得做,还得他亲自下厨,没想到石晓曼仅有这般手艺。 看着张志远发呆,陆一伟没有说话,示意石晓曼给他夹菜。石晓曼立马明白用意,夹了一块红烧鱼放到碗里道:“张书记,乘热吃。” “哦,好。”张志远端起碗吃了起来。吃着吃着,眼眶有些湿润。害怕旁人看到,急忙站起来假装道:“这鱼真辣啊,辣死我了。”说着,拿着餐巾纸赶紧擦了擦眼睛。 这一切,陆一伟看在眼里,五味杂陈。这些年,张志远过得确实太苦了,他需要一个完整温暖的家庭,需要一个善良贤惠的女人照顾他。 0974 回去的路上,石晓曼心情格外复杂。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风景,许久没有说话。 到了市委家属院,石晓曼还在发呆,陆一伟提醒了下才一下子醒了过来,看了看外面道:“已经到了啊。” “你是怎么想的?”陆一伟问道。 石晓曼一边解安全带一边道:“我觉得张书记过得太苦了。以前吧,他高高在上,经常绷着脸,给人感觉特别威严。可真正进入他的生活后才发现他过得并不如意,唉!” “嗯。”陆一伟点点头道:“张书记这些年确实挺苦的,现在我给你打开了门,剩下的就全看你的了。” “他没有拒绝我?” “他在拒绝你吗?”陆一伟反问道。 “哦。”石晓曼眼神有些凌乱,匆匆下了车。临走时道:“一伟,钱我会还给你的,请给我点时间……” “说什么呢,这事随后再说。”说完,挥了挥手一溜烟驶离。 回到家中,父母亲已经休息了,范春芳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陆一伟蹑手蹑脚进了家门,走到沙发前小声道:“朗朗睡着了?” “嗯。”范春芳凑到陆一伟跟前用鼻尖嗅着,道:“今晚稀罕啊,居然没有喝酒。” 陆一伟笑着道:“不是和你说了嘛,在张书记家里吃得饭。” 范春芳放下**道:“这次日本之行还愉快吗?” “还行,就是去走太匆忙,也没给你买礼物,下次我带你去。” “我不是问你这个。”范春芳道:“你没和许磊闹矛盾吧?” “想什么呢。”陆一伟道:“你以为我们是三岁小孩子啊。” 范春芳抚摸着陆一伟的头笑着道:“没有就好,你俩走了我还担心呢。不管怎么说,许磊这个人有别于他父亲,人还是不错的。” “跟我进来!”陆一伟突然起身拉着范春芳往卧室走。范春芳以为要做那事,捶打着道:“你急什么啊,先洗澡去!” 陆一伟没理会,进了卧室把门反锁,来到阳台上把窗帘拉上。看着他神叨叨的样子,范春芳反而有些害羞,心跳狂乱不止,如同初恋般的感觉,这种感觉很久没有出现了。 正当满怀期待地等着陆一伟抱她上床时,谁知陆一伟拉到一旁坐下一脸严肃道:“春芳,我要和你说件事。” “啥事?”范春芳一下子紧张起来。这些年家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千万别再有什么事。 陆一伟踌躇半天却讲不出来,急得范春芳催促道:“到底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啊。” 陆一伟终于下定决心,道:“在说之前你得答应我,千万不能让爸妈知道。” “知道了,你快说吧。” 陆一伟道:“你知道我这次日本之行有什么收获吗,可能这事说出来你不相信,许磊极有可能是我多年失散的亲弟弟。” “啊?”范春芳瞪大眼睛张大嘴巴,惊讶地道:“你说什么?你说许磊就是一峰吗?” “嗯。”陆一伟道:“我都觉得不可思议,一家人找了几十年都没找到,然而他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出现了。不过,目前都是怀疑,还需要等待医学鉴定。” 范春芳半天回不过神来,喃喃道:“这怎么可能……也太巧了吧。” “那我问你,许磊到底是不是抱养的?” 范春芳想了一会儿道:“你还别说,还真是抱养的。我和许磊上小学时,班里的学生就经常欺负他,说他是抱养的,可他父母亲极力否认,好像许磊后来也说过,我并没当回事。天哪,你们居然是亲兄弟,这也太离奇了吧。” “小点声!”陆一伟很冷静地道:“在事实没证实之前都是揣测,我现在担心的是,如果这事是真的,该怎么和爸妈说。还有此事一旦公开,许磊的父母亲能不能接受这一事实?” 范春芳还是难以置信,道:“我现在反而希望许磊不是一峰,这这这……” 看着范春芳的样子,陆一伟有些后悔和她说,道:“算了,等拿到结果后再说吧。” 一晚上,范春芳难以入眠,隔一会儿问一次这是不是真的,折腾的陆一伟一晚上没睡好觉。 三天后,许磊打来了电话。陆一伟看到他的电话有些紧张,手心都是汗,颤抖地接了起来。 电话接通后,许磊那边没声音,陆一伟不停地喂喂,依然没声音。他以为是信号问题,正准备挂的时候,许磊“哇”一嗓子哭了起来,大声喊道:“哥!” 陆一伟身子倾了一下,血液瞬间聚集脑门,耳边嗡嗡作响,眼泪如同决堤的海喷薄而出。 “哥,结果出来了,基因比对一致。”许磊哽咽地道。 陆一伟的眼泪止都止不住,不停地用手擦着,咬着嘴唇嗯了一声。二十六年了,日思夜盼的陆一峰终于回来了。 “你在哪,我现在过去找你。” 陆一伟声音沙哑地道:“不用过来了,去我小区楼底下的茶馆吧。” “好。” 挂掉电话,陆一伟浑身僵硬地站在那里,无法动弹。顷刻,他突然发疯似的跑下楼,叫上李二毛往家里赶去。尽管与许磊见面不止一次两次了,但此刻迫切想见到他。 车上,陆一伟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侧着头不停抹眼泪。他许久没有哭过了,而在亲情面前,一向坚强的他却无法抑制内心的波澜。 李二毛透过后视镜看到陆一伟的反常举动,同样紧张万分。是什么样的事才能让陆一伟如此,他想到了最坏处。 到了茶馆,陆一伟连忙下了车,对李二毛道:“你先回吧。” 李二毛迅速下车问道:“陆书记,你没事吧?” 陆一伟摆摆手道:“我没事,你回吧。” 进了茶馆,许磊红着眼睛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一下子扑了过来撕心裂肺地喊道:“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陆一伟拍着肩膀安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待情绪稳定后,许磊擦干眼泪道:“哥,就在刚才医生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结果,没想到我们真的是亲兄弟。爸妈呢,我现在要见他们。” 许磊不冷静,陆一伟反而冷静下来,道:“许磊,我还没和爸妈说这事,你突然一下子出现在他们面前,我怕他们接受不了,要不我先回去说了你再过来。” “嗯。”许磊泪眼汪汪点了点头。 兄弟相认,不知该从何聊起。许磊迫切地道:“哥,爸妈他们还好吗?” “嗯,挺好的。”陆一伟黯然道:“这些年来他们一直盼望着你回家,现在好了,你终于可以回家了。” “那家门前的枣树还在吗?那条大黄狗还在吗?还有……”许磊从仅有的记忆碎片中寻找丢失的过往,不停地发问。 陆一伟一一回答着,并答应过两天带他回去。 两人聊了一个多小时,临别前,陆一伟叮嘱道:“我还是叫你许磊吧,你不必改名字,还是保持现状就好。另外,这事你不要让你爸妈知道,我怕他们一直接受不了,以后慢慢来吧。” 回到家中,母亲刘翠兰正抱着朗朗逗乐,而父亲陆卫国正坐在茶几前琢磨着象棋。刘翠兰看了看表道:“一伟,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陆一伟含含糊糊回答道:“今天单位没事就提前回来了。” 进了客厅,眼尖的刘翠兰看到陆一伟眼眶红红的,表情一下子凝重起来,关切地问道:“一伟,你怎么了?”听到刘翠兰如此问,陆卫国也让他手中的棋子抬起头来。 陆一伟坐在沙发上,掏出手机准备给范春芳打电话,范春芳正好就回来了。还不等她缓口气,就道:“春芳,你带着朗朗去下面公园转一会儿,等会再上来。” 范春芳看着陆一伟的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放下包抱起朗朗出了门。 “一伟,你到底怎么了?”刘翠兰从来没见过陆一伟如此样子,预感到有大事发生。 陆卫国也有些着急,道:“咋了?你看把你妈急成什么了。” 陆一伟深呼吸一口气道:“爸,妈,我要告诉你们一件事,你们千万要沉住气啊。” 刘翠兰心都提到嗓子眼,紧张地看着陆卫国。 “爸,妈,一峰找到了。” 此话一出,陆卫国手中的棋子落地,而刘翠兰似乎还没反应过来,道:“你说什么?” 陆一伟再次重复了一遍,刘翠兰当场就晕厥过去。 过了一会儿,刘翠兰醒来后情绪异常激动,抓着陆一伟瞪着血红的眼睛道:“一伟,你再说一遍。” 再次确认后,刘翠兰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撼地恸哭起来。陆卫国也在一旁老泪纵横,房间里充斥着悲喜交加的氛围,这一消息来得太迟了。 “一峰,妈在有生之年终于盼到你了。”刘翠兰发狂地痛哭着,无论陆一伟怎么劝说都没用。 “一峰人呢?他在哪?你快把他找来啊。”陆卫国激动地道。 陆一伟能理解二老的心情,道:“爸妈,如果一峰来了你们千万别激动,身体要紧。” “快点把我的儿找来,我要见他……” 许磊并没有远走,而是站在楼底下眼巴巴地望着楼上。看到范春芳抱着孩子出来后,两人略显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接到陆一伟电话,怀着沉重地心情飞奔似的上了楼。 0975 到了家门口,许磊的双腿如同灌了铅,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尤其是听到家里撕心裂肺的哭声,他的心情无比复杂。 正要敲门时,门呼啦一下开了。看到许磊伫立在那里,刘翠兰发疯似的扑了上来,摸着脸颊道:“你是一峰吗?” 许磊泪流如注,不停地点头道:“妈,我是一峰啊。” 突然间,刘翠兰跪在许磊面前,使劲抽着自己的嘴巴子,一边道:“一峰,妈对不起你,是我当初没看好你让人贩子拐走了,你原谅妈吧,呜呜……” 许磊见此,也噗通跪了下来,紧紧地抓着刘翠兰的手道:“妈,你别这样,是我对不起你,我早就应该回来了。” 门开着,住在对门的听到哭喊声走了出来,看到这一幕有些惊讶,关心地问道:“这是咋了?” 陆一伟立马道:“没事,没事。”说着,让许磊进了家门赶紧关门。 进了门,刘翠兰不顾一切地脱掉许磊的鞋,看到脚上的伤疤后又摸着后脑勺,嘴里不停地念叨:“没错,就是一峰,后脑的疤是你爸理发时留下的。”然后捧着脸颊左看右看,道:“是一峰,错不了,你这些年去哪了,妈找的你好苦啊。” 许磊感受的母爱的温暖,痛哭流涕道:“妈,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你们,对不起,我回来的晚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陆卫国擦掉眼泪对陆一伟道:“你快给玲玲打电话,让她赶紧过来。” “哦。”陆一伟连忙掏出手机打给陆玲。结果可想而知,陆玲听到后,比母亲还激动,放下手头一切事务飞奔回来。 其实陆玲和陆一峰的感情比较淡薄,毕竟那时候她才一岁,有了记忆后只知道他哥哥被人贩子拐走了,仅此而已。不过,毕竟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这份亲情无法割舍。 陆玲进门后,已是满脸泪水。看到是许磊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就是我二哥?” 陆玲认识许磊,却没想到他就是陆一峰。 又是一通抱头痛哭。悲痛过后,一家人又沉浸在喜悦当中。刘翠兰把家里的老照片以及陆一峰小时候穿过的衣服玩过的玩具都统统拿了出来,如数家珍般一件件念叨着。直到范春芳回来后,才记起吃饭来了。 陆玲做事风风火火,立马让钟鸣在东湖大酒店订了一桌饭。二十六年后,一家人再次团聚。不同的是,当年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父母亲年迈,曾经的五口之家又增添了四口人。 饭桌上,主要是围绕许磊展开话题。刘翠兰更是事无巨细,从小到大一件不落地问起。陆卫国则一声不吭,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默默地注视着失而复得的二儿子。 吃过饭已是下午三点,陆玲提议拍全家福,得到一致赞同。一家人高高兴兴地从包厢里走出来乘坐着电梯下了楼。电梯门打开的一霎那,许磊的笑容僵在那里,原来抓着母亲的手一下子松开了。 许寿松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一脸茫然道:“许磊,你在这里干什么?” 一向能说会道的许磊突然没话了,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陆一伟连忙解围道:“许书记,今天我过生日,特意邀请许磊过来参加。” 许寿松半信半疑地哦了一声,旁边的男子问道:“这就是你儿子?” 许寿松立马换了副面孔,得意地点点头。挥手召唤许磊道:“许磊,快叫刘叔。” 许磊恭敬地叫了一声。 “不错啊,小伙子人高马大的,又长得标致,我要是有这么个儿子就好咯。”男子羡慕地道。 许寿松搂着许磊笑呵呵道:“那可不,也不看看谁的儿子,这小子随我,哈哈。” “哈哈……” 许寿松把许磊叫到一边道:“中午不回家吃饭也不给你妈打个电话,给你打电话关机,待会赶紧给你妈回个电话。” “嗯,知道了。” 说完,许寿松走到陆一伟跟前道:“一伟,你今天过生日吗?” “嗯,真是如此,你不信问我家人。”陆家人连忙木讷地点头。 “哦。”说完,许寿松与男子进了电梯。 许寿松是何等聪明之人,怎么可能瞒得过他的眼睛。陆一伟过生日,为什么单单请了许磊?何况他和许磊讲过,让他离陆一伟远点,怎么可能违背自己的意愿。最关键的是,许磊抓着陆一伟母亲的手干嘛,难道是……他不敢往下想。 “老许,你在想什么呢?”男子见许寿松发呆,问道。 许寿松回过神来连忙道:“哦,没想什么。”可他越想越不对劲,急忙摁了下的电梯道:“老刘,我家里有点事得回去一趟,你们先吃吧。” “怎么了?”老刘道:“待会省委乔书记可是要过来啊。” “你和他解释解释,我真的有事。”电梯停止后,许寿松匆匆下了楼。到了大门口一看,已经找不到人影。 许寿松连忙给许磊打电话,依然关机。心情糟糕到了极点,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赶去。 就在许寿松出现的刹那,陆家人明白了一切。因陆一伟提前叮嘱我,相认可以,但不能打扰许磊家的正常生活,以前是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不过眼下看来,估计是瞒不过许寿松了。 陆一伟把许磊叫到一旁道:“许磊,你现在赶紧回家,我觉得你爸察觉到什么了,不要让他起疑心。” 许磊是孝子,既不想舍下眼前的父母亲离去,又不想伤了养父母的心。思考半天道:“哥,我觉得还是把这事和他们坦白吧,与其瞒着还不如早点告诉他们。” “你父母能接受得了吗?如果他们知道你这些年一直没放弃寻找亲生父母,会怎么想?” “我爸肯定接受得了,就看我妈了。”许磊道:“再说了又没什么,他们依然是我的父母,我不会抛弃他们。” “那好吧,不过要注意说话方式。” 许磊走后,一家人回到家中。陆一伟屁股刚坐稳就接到许磊电话,许寿松让他过去一趟,他只好硬着头皮再次下了楼。 说实话,陆一伟从一开始就不怎么待见许寿松,特别是岳父范荣奎和自己的事,无法原谅。 来到许磊家,家里虽有暖气,却冰冷的如同冰窖一般。许寿松坐在一旁不停地抽烟,而许磊的母亲则掩面而泣。 “一伟,你跟我进来。”陆一伟进门后,许寿松黑着脸站了起来进了书房。 陆一伟走进去后,许寿松反锁了门,面目狰狞道:“陆一伟,你什么意思?是在报复我吗?抢走了许磊的女人,你现在又要把我儿子也抢走?” 陆一伟冷静地道:“许书记,这纯属巧合,我也不知道许磊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 “够了!”许寿松恼怒地打断道:“陆一伟,我清清楚楚地告诉你,许磊是我亲生的儿子,任何人都别想夺走。惹急了做出一些不理智行为休怪我无情。” 许寿松有些激动,激动的背后是心虚。明明知道真实情况却不愿意接受现实。 陆一伟道:“许书记,我压根没想把许磊夺走,但你想过没有,我父母亲为了许磊,整整等了盼了二十六年,你想过他们的感受吗?” 许寿松没有说话,而是背对着站着窗台前默默隐忍,双腿开始不停颤抖。 陆一伟继续道:“许书记,不管你接受不接受,我和许磊身上流淌着我父母的血液,事实就是如此,永远改变不了。你放心,许磊不会离开你们,但你要是不让我们兄弟相认,我也绝不答应!” 许寿松抹了下湿润的眼睛,突然回头哀求道:“一伟,以前是我做得不对,我混蛋,我该死,求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即便许磊和你是亲兄弟,我请你离开他,不要打扰我们家的正常生活好吗?” 陆一伟面无表情道:“许书记,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如果要我离开许磊是不可能的。不过,我尊重许磊的意见。” 许寿松还不甘心,丧失理智抓着陆一伟道:“只要你答应,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你不是想升官吗?我立马去求章书记让提拔你,只要你愿意,把我的位子让出来给你都成。” 这时,许磊开门进来,道:“爸,你这是干嘛呢?” 许寿松又上前抓着许磊道:“儿子,你不是想去日本发展吗,我和你妈同意了,你明天就可以走。另外,我也不会再干涉你和那位日本姑娘的婚姻了,一切由你。” “爸!”许磊突然大声吼道:“你这是干什么啊。我不已经说了嘛,你还是我爸,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毕竟养育我成人,这份情我不会忘记的。借着这个时候我也说一下,以后你别和范叔和一伟过不去了,都是一家人,好吗?” 许寿松木头桩子似的坐在沙发上,侧着头流下了眼泪。过了许久哽咽地道:“儿子,你走吧。” 这时,许母跑了进来死死地抱着许磊哭天喊地道:“儿子,妈求你了,别离开我好吗?” 又是一个家庭的悲情苦戏,这怨谁?似乎谁都没有错。可如此错位的亲情让两个家庭都陷入无限恐慌中。一个苦苦等了二十多年,一个提心吊胆过了二十多年,到最后,伤的最深的是许磊。 看着一家人悲情上演,陆一伟悄悄地离开了。 0976 “陆主任,赵书记通知下午开会。” “开什么会?” 梁国栋道:“关于菜家园搬迁一事。” “哦。”陆一伟拒绝道:“我下午正好有点事,你们开吧。” “那好吧。” 菜家园村搬迁一事继续推进,赵家林到会来事,明明知道不让陆一伟插手,每次开会还偏偏让他参加,这趟浑水他坚决不踏入。 负责这次整个工程的,是一家叫江方建设集团的企业。陆一伟侧面了解了下,幕后老板正是常务副省长邱远航的公子邱江。有意思的是,这家企业并非独自企业,而是股份制企业,其中一个大股东是我们的老朋友,西江省远成集团董事长的公子任东方。如此一联盟,一切用意昭然若揭。 前面提到,拉动西江省经济的“三驾马车”,一个是全省首富“铝业大王”杨同耀,一个是“汽车王子”蔡小强,另一个就是“煤业大王”任光明,这三个大佬的江湖地位是无人企及的。杨同耀自然不必说,虎躯一震动三摇的人物,其女儿杨冉玩得是高雅,修建高尔夫球场,开办马术学校,据说还要投资影视文化公司,全面进军娱乐圈。 而蔡小强的公子子承父业,已经是西江汽车厂的高管。让人纳闷的是,一个年年亏损的国企,蔡小强如何荣登西江省三驾马车之列? 任光明作为后起之秀,靠着煤矿起家,靠着煤矿发达,旗下在全省有十几座煤矿,随着煤炭行情的大涨,大有超越杨同耀的趋势。此外,旗下还涉及房地产,江东市将近一半在建的工程都是他家的。 作为商人想要发达,如果与官员搞不好关系是万万不行的。别的不说,全中国地产公司几千家,实力雄厚的多得是,凭什么单单让你干?任光明能有今天,是他抓住了机遇,赶上了好时候。 就在所有企业家向原省委书记黄继阳一边倒时,任光明剑走偏锋,坚定不移地跟着章秉同死心塌地干。章秉同也不亏待他,把省里的大型建设项目都交给他来承建,赚了个盆满钵满。黄继阳走了,章秉同上来了,任光明迎来事业黄金期。 章秉同的发展思路是大搞城镇化,而具体执行者是常务副省长邱远航,实际运作者则是任光明。这三人捆绑在一起,筑起了牢不可破的城建发展同盟。 如今,邱远航让儿子试水玩票,同样将任光明的儿子任东方绑在一起,其用意可想而知。 不过陆一伟并不看好这两位公子爷,甚至觉得如此决策完全是失误。让两位公子爷刚进入地产业就直面拆迁这个大难题,没有丰富的经验能妥善处理好吗? 当年征地拆迁并没有明确的法律文件,应该说是空白。征得一块地,地皮属于国土部门管,而上面的建筑由城建委管,两家一直在打架,各制定各的政策,经常有冲突的地方。但遇到事,两家就开始踢皮球,谁都不承担责任。 法律不明确,给地方政府带来很大难题。不过并难不倒执政者,提出了“政府运作,企业参与”、“谁投资,谁受益”的征地补偿模式。简单地说,政府制定出台相关粗线条方案,企业具体细化补偿细则,真正的运作者其实就是企业。 企业手里掌握着绝对的灵活政策,操作起来任由他们自由发挥。暴力拆迁,野蛮拆迁的事件频频发生,但政府部门置若罔闻,甚至以行政手段强制“迫害”缚鸡之力的弱势群体,成为企业的帮凶。 按照赵家林的意思,菜家园村的搬迁过年前就要全部结束明年一开春就要三通一平,年底就要完成工程的主体框架。如此紧凑的时间想要完成,绝非易事。不过,这并难不倒他们。 据说,已经有十来户人家已经带头签订了补偿协议,条件是一比一房屋置换,另外每平米额外奖励1000元。如此算下来倒也不错,可全村90%的村民压倒性的反对,这个工作并不好做。 菜家园村外有十几辆挖掘机随时待命,只要签订一家立马推倒防止反悔。可600多户只签订了十来户,想要年底完成简直是痴人做梦,这下急坏了赵家林。 省里的大调整依然在进行着。至今为止东州市、北州市的市长位置还空缺着,另外,东州市市委书记徐才茂按照条件该退居二线了,可迟迟没有动静。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是暗流涌动,符合条件的都想殊死一搏,错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然而并没有等多久,北州市常务副市长苏启明就地提拔,接任林海峰成为北州市市长。消息一出,一片哗然,都觉得不可思议。苏启明要能力没能力,要实力没实力,怎么可能让他当市长? 苏启明的能力陆一伟是了解的,主持南阳县工作时招商引资来了一个空壳企业,无端蒸发了几千万,给本来不富裕的南阳县带来沉重打击。他没受到处罚反而提拔到常务副市长的位置上,不得不说是奇迹。 苏启明的升迁轨迹离不开一个人,那就是他老丈人康适之。康适之作为建国后的第一批行署专员,在全省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说句话虽不说地动山摇,足以左右省里的各项决定。这点上,远比郭金柱信仰的谭老根脉深厚。 康适之作为元老级的人物,虽没有进入省委省府工作,但培养起来的嫡系遍布全省,有的甚至在中央。而且与同一批起来的元老交情深厚,章秉同再飞扬跋扈,也得给这批人面子。如此看来,苏启明当市长没有任何悬念。 另外,我国提拔用人的口号就是“德才兼备”,先德后才,历史如此。不怕你多有才,没有德照样坐冷板凳。实际选拨用人时,挑选的往往是易于控制的人。你可以没有能力,只要听话就行。显然,苏启明具备这一条件。 又过了几天,高新区来了两位新人。一位是省经贸委产业协调处处长高谦庸,一位是我们的老朋友胡志雄。高谦庸原本就是正处级,此次到高新区相当于镀金混基层经验,准备提拔得节奏,他的职务是工委副书记兼管委会副主任。而胡志雄为管委会副主任兼办公室主任。 如此安排,是张志远在背后操作。胡志雄不必说,是陆一伟争取过来的,直接任命就是办公室主任。办公室作为一个协调部门,掌握着消息渠道,如同要塞隘口,是兵家必争之地。办公室到了陆一伟手中,他赵家林想翻天都不见得能飞出五指山。 高谦庸这人陆一伟并不熟悉,不过这是张志远亲自挑选的,他心里踏实不少。 这一举动让赵家林措手不及,很长时间回不过神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一个副书记稀释他的权力,一个办公室主任堵住他的耳朵,明显要和他对着干嘛。事后他就此事询问邱远航,邱远航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干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其他的不必管。 赵家林不甘心,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这两个人的调动是赵省长签了字的,他不由得发颤。看来,赵昆生已经盯上他了。 山藤公司那边终于来消息了,经过多方面考虑,山藤终于决定来西江省投资。陆一伟听后格外兴奋,这是他到高新区后招来的第一个企业。这一切,离不开许磊的帮忙。 山藤公司很快来到江东市,这次山藤先生并没有来,而是派出一支顾问团跟进项目谈判。谈判会上,省长赵昆生亲自出席,当场敲定了顾问团提出的条件,这一项目终于尘埃落定。 让人更加意外的是,山藤公司这一项目得到美国华康投资公司的青睐,决定注资20个亿投资,这一消息传出后,引发社会高度关注,甚至惊动了中央高层。要求重视该公司的发展,并提供优厚的政策条件。 这是西江省第一家外资企业,而且出手就是大手笔,累计投资百亿的项目,无疑给西江长足了脸。 然而,这个项目出尽风头的是省长赵昆生,而不是章秉同。章秉同的心思就不在企业上,压根不重视企业发展。可这么一大笔生意让赵昆生博得头彩,实在有些不甘心,无论如何也要插一脚。 再次与山藤公司对接时,章秉同也出席了。他推翻了先前外资控股的条件,要求以省府的名义至少控股30%,也就是西江汽车厂的股份。这样一来,不是兼并,而是合作。 山藤先生得知这一消息后十分恼火,对当地政府出尔反尔的态度异常震惊。可已经签订合作协议,如果违约,将赔付美国华康投资公司巨额赔偿。山藤只好做出妥协,以51%的股份成立西江山藤汽车股份有限公司。 该公司成立后,正式入驻高新区。这个项目当然由陆一伟负责跟进了,然而后来的发展并不顺利。 0977 胡志雄的到来让陆一伟开展相对顺利了许多。然而,工作还没开展就遇到不小的阻力。赵家林为了防止权力稀释,提议让工委办公室和管委会办公室分开,工委办公室还由梁国栋担任,管委会办公室由胡志雄担任,陆一伟为了顾全大局,勉强同意了这一提议。但是,既然都分开了,梁国栋拿着管委会的章迟迟不给胡志雄,这下惹怒了陆一伟。 陆一伟把梁国栋叫到办公室直截了当道:“国栋,最近两天把工作移交一下,今天上午先把公章交给老胡,以便开展工作。” 梁国栋仗着赵家林狐假虎威,漫不经心道:“陆主任,还有一些事没处理完,等处理完我立马移交。” 陆一伟耐着性子道:“既然你是工委办公室的,管委会的事就不用你管了,让老胡处理吧。” 梁国栋梗着脖子道:“老胡刚来,不了解工作,还是我来吧。” 陆一伟阴沉下脸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梁国栋满不在乎道:“没什么意思,就是工作上的事。” 正在这时,新来的工委副书记高谦庸推门进来了。进来二话不说,抓住梁国栋的领口狠狠地甩了两巴掌,指着鼻尖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有这样和陆主任说话的吗?” 梁国栋还没反应过来,断然没想到斯斯文文的高谦庸居然动手。捂着发红的脸颊跳起来道:“高谦庸,别以为你头顶上插了鸡毛就成了凤凰了,落到老子手里弄不死你。” 高谦庸懒得和他废话,抬起腿一脚踹到门外,关上门恶狠狠骂道:“什么狗东西,眼睛长屁股上了。” 梁国栋在门外指着大声骂道:“高谦庸,你等着,老子和你没完。” 高谦庸像没事人似的拍拍手坐在沙发上,笑眯眯地道:“陆主任,你是不是早就看这小子不顺眼了?” 陆一伟有些发懵,笑着道:“谦庸,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两下子,刮目相看啊。” 高谦庸冷冷地道:“我这人就这样,看不惯的人就是看不惯,尤其是像这种狗,见一次打一次。” 高谦庸是有资本的,别看原来是个小小的副处长,人家玩得不比任何人差。据了解,高谦庸先前在京城经营着两家企业,赚了不少钱,觉得做生意没意思了,突发奇想就回来当官,一上班就安排到省经贸委,短短两年内就从一般的办事员混到了正处。可以说,是西江省升迁最快的官员。 那高谦庸有何能耐混得如此好?关键还是出身好。他爷爷可是当年西北野战军的猛将之一,后跟随彭总参加了朝鲜战役,浑身都是弹片伤,但老爷子命硬,即便是经历了文*革大劫难照样挺了过来,至今身体依然硬朗。 新中国成立后,上面让他到京城当官,但老爷子恋家,说什么都不去。没办法,留下来让他建设西江,最高做到西江军区的司令员。 省军区司令员最高也就是少将,相当于省部级别。但老爷子不同,名誉上享受着中将级别,相当于当军区的副司令员。如果非要与地方政府相比,其地位略高于省委书记。 即便比省委书记级别低,如此身世显赫之人,谁敢得罪?就连章秉同都避让三分,更别说其他人了。 高谦庸是根红苗正的红三代,张志远把他安排到陆一伟身边也是煞费苦心。但如此做也冒着很大风险,万一他和赵家林联手,陆一伟在高新区彻底没地位了。 不过,张志远侧面了解过高谦庸。他虽进入政界了,但他兄弟还经营着地产公司。因为东湖广场一项目,和章秉同发生很大争执。争了半天,章秉同还是把这个项目让给了任光明。而具体操作这件事的正是邱远航。 所以说,张志远走得这着棋相当精妙,把这样一颗钉子扔进高新区,给赵家林绝对有震撼作用。当然了,张志远想要调动高谦庸还有点困难,还需要赵省长点头。 高谦庸现年36岁,比陆一伟大4岁,此人初中还没毕业就不念了,半个文盲,估计看报字都认不全。但此人黑白两道混得相当开,最牛逼的,他和京城的公子哥们走得格外近,这个圈子不是谁都能进去的。 与高谦庸相比,出身卑微的陆一伟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非常不易。既然如此,左右夹击,各方打压,磕磕绊绊,四处碰壁,稍微做出点成绩,立马引来各方抢利,农民的孩子身上贴着各种标签,想要翻身如同翻越三座大山,好在一路上有人帮衬,要不然估计这会都在东瓦村当他的包村干部。 能与高谦庸这样的人结交朋友当然好了,就看对方愿意不愿意接纳这个农民后代。笑着道:“高书记性格直爽,是干大事的人。” 高谦庸凑上前道:“一伟,你就别挤兑我了,咱就一文盲,啥都不懂,以后还得你帮衬我。” 这是十分友好的信号,陆一伟立马接了过来,道:“咱俩相互帮助,共同进步。” “哈哈……”高谦庸哈哈大笑道:“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性格,有什么说什么,不藏着掖着,不像那些人,成天勾心斗角,我看着都烦。” “我也厌烦,可这就是官场。”陆一伟无奈道:“**都说了,与人斗其乐无穷,有一天没人和你斗了,反而才寂寞了。” “哈哈,有道理!”高谦庸道:“今天中午咱哥俩好好喝一杯。” “没问题,我请客。” “还用你请客,兄弟我有钱,哈哈。” 梁国栋被打的消息立马在管委会传开,个个拍手叫好。赵家林知道后,心中有气却不敢动怒,把气撒到了梁国栋身上,厌恶地道:“一个破章你丢给他就行了,你要有什么用?” “赵书记,不是您让我……”梁国栋试图解释,被赵家林打断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了?别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推。国栋,我们的事已经够忙了,你就别再给我添乱子了。以后你躲得高谦庸远远的,这个纨绔子弟你惹不起。” “哦……”梁国栋不甘心地道:“那我被他白打了?” “那你还想咋地?”赵家林瞪着眼睛道:“你要是不服气,那你去打回来啊。” “……”梁国栋支支吾吾不吭声。 副主任严余晖知道此事后,似乎看到了希望。他本想联合陆一伟除掉赵家林,可此人的背景似乎不够深厚,这下好了,借高谦庸之手除掉赵家林是绝佳机会。 上次设计要除掉梁国栋,差点就成功了,但最后还是功亏一篑,被赵家林一翻身,差点要了老命。如今的他,在管委会一点地位都没有,完全由赵家林一手遮天。 机会来了,但高谦庸似乎对他不感冒。几次接触,表现得都异常冷淡。然而,似乎不用等他动手,梁国栋的好日子到头了。 这两天菜家园似乎消停了许多,开发商把挖掘机开走了,也没人上门骚扰了,好像又回到往日的平静生活。村委主任席刚安慰村民,政府不打算搞拆迁了,请大家放心吧。此话一出,所有提心吊胆的村民松了一口气。 陆一伟得知此事后感觉并非如此简单。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席刚又整出幺蛾子,由村集体出资,组织村民免费到海南旅游。 爱贪小便宜的村民们听到这等好事纷纷踊跃报名,几乎全家老小齐上阵,生怕落下一个。这一统计下来,至少有200多户600多人报名。谁都以为这是说笑的,可席刚正就干了。这一天,组织了十几辆旅游大巴到村里来接村民,包下两架飞机直飞海南。 就在村民们一家老小高高兴兴到海南游玩时,江方建设集团开动几十辆挖掘机,将出游村民的房屋连夜推倒。远在海南的村民得知这一情况都傻眼了,没想到这就是免费旅游的代价。 出游的村民那有心思游山玩水,哭天喊地嚷着要回来。去了容易想要回来可没那么容易了。**在席刚手里扣着,即便要飞回来都无法反抗之力。 江方集团派出一支几十人的队伍,带着几千万的现金来到海南,逼迫村民们签订协议。不签也行,反正房子没了,后果自行承担。 老实的村民在工作人员的连哄带骗下,乖乖地签订了协议。至于房子里的东西你说有什么就补给你什么,只要钱能摆平的事就不在话下。 陆一伟得知这一情况后,异常震惊。没想到这群人变着法地欺骗村民强迫拆迁,这不是单纯的拆迁了,已经影响到社会稳定。如果说的严重点,这就是侵犯人权。 殊不知,出这个鬼点子的人正是梁国栋。赵家林眼看一户都签不下来,梁国栋随即想出了这个自认为完美的解决方案。更让人惊奇的是,赵家林居然采纳了。如此愚蠢而拙计的办法,直接断送了他的前途,给省里造成很大的压力。 (ps:又到月底了,万路都不好意思了。但为了冲冲榜单,还是恳请大家把手中的月票投给万路。月票到了月底会自动清零的,大家不投就浪费了。其实万路也不是特别想争这个榜单,但必须面临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我的书自从四月份以来就没有任何推荐,包括各类榜单都不给,现在仅剩下月票榜可以露露脸,实在可怜。说实话,这本书现在压根不赚钱,一天收入几十块还不够烟钱,可我坚持下来了,为的就是支持我的兄弟们。要是没有你们的支持,我早就完本开新书了,没必要在一本不受编辑待见、没有任何推荐的书上面下功夫。我也直接说实话,写书即是爱好也是养家糊口,没有动力也不会坚持下来。这本书估计下个月就完本了,还需要大家的支持,万路谢谢大家了!) 0978 菜家园村暴力拆迁一事再次把高新区推到风口浪尖。市里得知这一消息后,市委书记林海峰和市长白宗峰先后来到高新区视察工作,这次两人的意见空前统一,不是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而是要全力安抚群众。 陆一伟接到这一命令后有些傻眼,难道老百姓的尊严就这样让他们作践吗?因为这事,他和白宗峰争执了几句,但白宗峰的态度异常坚决,这事必须平息,如果你干不了就让其他人来干,并要求他连夜飞往海南做群众思想工作。 陆一伟有些不服气,道:“白市长,这件事我至始至终没有参与,还是让赵家林来处理吧。” 听到陆一伟要撂挑子,白宗峰火冒三丈,拍桌子瞪眼道:“陆一伟,这是政治任务,是省里的态度,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往枪口上撞。即便你没有参与,但你是管委会主任,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一点责任都没有吗?那要你这个管委会主任干什么!” 白宗峰在这件事上的态度让他有些看不懂,但事已至此,想要扭转局面是不可能了,只好忍气吞声连夜飞往海南。 常务副省长邱远航知道此事后,同样倍感震惊,气得浑身发抖,没想到这两个兔崽子干了这种混蛋事。他连夜把赵家林叫到家里,好不一通训斥。但事情发生了,只能咬着牙硬着头皮擦屁股。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邱远航叫上任光明敲开了章秉同的门,将此事原原本本地汇报。 他们本以为章秉同听后会大发雷霆,谁知他淡淡地问了句:“没死人吧?” 章秉同连忙打包票:“章书记,没死人,连个受伤的群众都没有。” “那就行了。”章秉同道:“搞城市建设嘛,总要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不必大惊小怪。我们的有些同志并不理解省里的苦心,根本没有站到全省的立场考虑问题。这就好比改革,那有事事顺利的。这事你尽快安排下去解决,把消息给我封死咯,谁要是敢报道出去,直接滚蛋回家!” 拿到尚方宝剑后,邱远航心里有了底。十分感激章秉同,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人。这要是赵昆生知道了,定会不顾情面追查到底。不过,他在汇报时隐瞒了部分事实,原本是200户,他只汇报了30多户,一下子缩水到十分之一。但为了儿子,他决定冒这个风险。 邱远航立即召集林海峰和白宗峰连夜开会,直接下了死命令,必须捂住盖子妥善解决,要是解决不了由省政府出面解决,并把章秉同抬了出来,给这事下了定论。 林海峰自然不必说,他本来就是邱远航提拔上来的,自然卖命积极处理。白宗峰倒想撂挑子,邱远航直接把担子压到他头上,是不是故意为之很难判定。 省里往市里压担子,市里往高新区摊责任,林海峰和白宗峰不约而同给陆一伟施压,赵家林反而与此事无关,让他处理些善后工作。 陆一伟多少有些无奈,可体制就是如此,出了事就是政府的事,即便与你无关也得挺身而出充当救火队员,党委那边好像没事似的,躲在背后静观其变。事情往往如此,出了事就开始排排坐分果果,是谁的果果一清二楚,绝不会主动站出来抢果子。 陆一伟带着胡志雄来到海南后,“扣押”的群众情绪异常激动,有的大吵大闹,有的干脆席地而坐,把这家四星级酒店搞得鸡犬不宁。看到这一情景,陆一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陆主任,您可算来了,您来了就好咯!”梁国栋满脸堆着笑脸,好像这事和他无关似的。 陆一伟狠狠地瞪了一眼,压着火气道:“梁国栋,谦庸的打你的那两巴掌还疼吗?” 梁国栋一愣,笑容僵在脸上道:“陆主任,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还好意思问我?”陆一伟忍无可忍道:“这事难道不是你策划的?” “哎呦,陆主任,你可冤枉我了。”梁国栋一脸无辜道:“你借我几个胆子我都不敢这么做啊。” “滚!”陆一伟咬牙切齿骂了一句,甩着膀子径直上了楼。 梁国栋见陆一伟走远了,跳起来骂道:“神气个屁,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擦这个屁股,哼!”说完,悠哉悠哉出去躲清闲了。 陆一伟上了楼,第一件事把席刚叫到房间。席刚见陆一伟来了,笑嘻嘻地道:“陆主任,多大点事还惊动您来,我自己就能摆平。成了,来了就来了,我这就安排车带你出去逛逛……” 陆一伟没有搭理他,回头看了眼胡志雄。胡志雄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当场宣读,经管委会研究,决定免去席刚菜家园村村委主任职务。 席刚听后依然嬉皮笑脸,道:“陆主任,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开什么玩笑。” “你看我像开玩笑吗?”陆一伟一脸冷峻,锋利地眼神让人有些胆颤。 席刚怔了半天,笑着道:“陆主任,我是村民选出来的,你有什么权力免我的职?” “村民选出来,你代表村民吗?你站在村民的立场上考虑问题了吗?”陆一伟语气强硬道:“席刚,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免去你的职务算给你面子了,你要是不识好歹我有权力批捕你。” “哟呵!”席刚满不在乎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道:“陆一伟,你算什么东西,你不就早看我不顺眼吗,上次没扳倒我,到今天你都不甘心吗?来呀,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批捕我。” “你还不知错吗?”陆一伟决定再给席刚一次机会。 “我有什么错,为老百姓考虑利益,争取更多的补偿资金我有错吗?”席刚梗着脖子道。 “好。”陆一伟脸一黑,冲着胡志雄点点头。胡志雄立马转身打开门,七八个便衣警察涌了进来,直接把席刚摁倒在地,反手拷上了手铐。 “陆一伟,我操你姥姥,你知道得罪我的后果吗?老子进去了你他妈的别打算好过。”席刚挣扎着骂骂咧咧道。 陆一伟无动于衷,冷眼看着席刚道:“席刚,我明明白白告诉你,只要我在管委会一天,尽管冲着我来,我可不是吓大的。” 一位便衣警察从兜里掏出一张批捕令向席刚出示,并回头征求意见:“陆主任,您看怎么办?” “立马遣送回去。如果把人弄丢了,我拿你们是问!”陆一伟语气坚决地道。 “好的。”便衣警察道:“我们已经与当地公安机关对接了,他们配合我们出警。” “好,回去以后高书记会与你们对接的。” 席刚没想到陆一伟真下死手了,奋力反抗道:“陆一伟,你给老子等着,等老子出来了弄不死你。”说着,还要抬起脚踹陆一伟。 陆一伟不惧,起身走到席刚面前,用猎鹰般的眼神盯着他小声地道:“席刚,我等你。”说完,把手铐使劲一捏,直接捏到最小,痛得席刚呲牙咧嘴。 带走席刚后,陆一伟让胡志雄把任建刚找来询问情况。 前面提到,任建刚是菜家园村村民,陆一伟当初要搞席刚时,正是此人帮的忙。 “现在村民们签了多少户了?” 任建刚道:“已经签了将近一半了,还有一部分村民因补偿不合理拒绝签字。” “他们什么诉求?” 任建刚道:“有的村民说家里有现金,有的说家里有古董,还有的说家里有牲畜等等,五花八门,说什么都有。但地产商一把尺子量到底,不管你家里有什么,每户除了奖励资金外,额外再补偿五万元,就当是家具电器损失费了。” 陆一伟冷静地道:“还有什么诉求?” 任建刚想了一会儿道:“还有的村民死活不愿意搬离菜家园,不管给多少钱都不走,要求开发商恢复原样。” “这类型的村民多吗?” “不多,大部分都是老年人。” “好。”陆一伟道:“建刚,我现在任命你为菜家园村的村委主任,你的配合我做好群众们的思想工作,有困难吗?” 任建刚有些回不过神来,结结巴巴道:“陆主任,您说什么?” 一旁的胡志雄附和道:“陆主任说你现在就是菜家园的村长了,我们这次来就是解决问题的,你的全力配合,不能辜负管委会和陆主任对你的期望。” “好,好,我一定配合。”任建刚激动地道:“陆主任,那我现在干什么?” 陆一伟道:“你现在立马把楼底下的群众劝说回房间,然后分门别类分批次带到会议室,我待会要给他们开会。还有,对于一些年老体弱的,一定要安抚情绪,切不可出现什么差池。如果有病的,赶紧送到医院医治。” “好,我现在就去。”任建刚还有些不可思议,转眼间就成了村长了。 “回来!” 任建刚转身道:“陆主任,还有什么事?” 陆一伟道:“你现在下去选出几个村民代表来,待会我先给他们开会。” 0979 任建刚走后,陆一伟把江方集团负责此次事件的负责人叫过来。 一个男子吊儿郎当走了进来,一脸奸笑道:“陆主任,您找我?” 陆一伟懒得和他客套,直截了当道:“你叫什么?在江方集团是什么职务?” “您叫我小王就行了,我是集团的副总。” “好。”陆一伟问道:“你们为什么这么做?考虑过后果吗?” 小王满不在乎道:“陆主任,公司派我来是签订协议的,其余的事你问我也白问,我并没有参与,一概不知。” “那好。”陆一伟知道问不出什么,道:“你的补偿方案呢,能拿给我看看吗?” “还用什么方案,就是上面定的政策,一比一置换,每户每平米补偿1000元,这不又增加了五万元,对他们够可以了,这要是在其他地方根本没这个价。” 陆一伟冷笑道:“这就是你们的手段?” 小王仗着背后有两位公子爷撑腰,才不把陆一伟放在眼里,道:“陆主任,请您注意措词,这不是手段,而是措施。我们可是把村民当成自己家人看待的,你看住在四星级酒店,每天好吃好喝招待着,想出去玩随时可以,一切费用我们报销,你说其他开发商能做到吗?” “为什么不让签了协议的村民回家?” “不是不让回,而是等所有村民签了一起回。”小王狡辩道:“我们也要考虑成本啊,这一趟一趟的,飞来飞去的都是钱啊。再说了,咱们那地方天寒地冻的,这地方多好,温暖如春,正好让村民们好好享受下,以后不见得有这样的好机会咯!” 此人油嘴滑舌,多说无益。陆一伟道:“这里的一切你能做得了主吗?” “那看是什么了,吃喝拉撒我肯定能做得了主,如果其他的我还得请示我们董事长。”小王凑上前道:“陆主任,我给你在海滩租了套别墅,里面你想要啥都有啥,待会我带你过去。” 陆一伟冷冷地道:“我来是解决问题了,不是来享受的。你随时待命,我待会还要找你谈话。” 小王见陆一伟不识好歹,站起来黑着脸道:“陆主任,还有啥事吗?要是没有的话我就忙去了。” 陆一伟摆了摆手,小王潇洒离去。 面对如此棘手的难题,陆一伟如同第一次吃螃蟹,不知该从何下口。拍着脑门道:“老胡,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胡志雄刚到高新区就遇到这种难题,道:“陆主任,我看还是先安抚群众为好,最主要的,千万不敢出了人命。我刚才进来时看到几个老人气得不轻,这要是再不管,就非常危险了。” 胡志雄的话提醒了陆一伟,立马坐起来道:“老胡,你现在赶紧和任建刚联系,把身体有恙的老人全部安排到医院。” “好,我这就去。” 胡志雄走后,陆一伟的头隐隐作痛,如同密密匝匝的针刺向头颅,有种痛不欲生的感觉。赵家林做下的恶作让他来擦屁股,实在有些窝囊,但又不能不管。难道真就眼睁睁看着村民的利益被一点点吞噬吗?他不能,坚决不能! 来海南之前,陆一伟去见了张志远。张志远的态度也很明确,一切按照省里的态度遵照执行。这个时候坚决不能意气用事,争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这怎么可能? 陆一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第一件事就是要免去梁国栋的职务,但这事遭到张志远的反对。张志远道:“在事情未查明之前,这个人不能动。先让他蹦跶几天,估计他这次的黑锅是背定了。赵家林会背锅吗?肯定不会,那就是他了。所以,这个人动不动都毫无关系,好日子已经走到头了。” 陆一伟退而求其次,如果不动梁国栋必须得把席刚控制了,这一提议得到张志远的支持。张志远把白宗峰叫到办公室交换意见后,决定从市特警队抽调二十名特警由陆一伟调配,并从高新区法院拿到了逮捕令。此外,要求高谦庸与陆一伟里外应和,确保这事万无一失,滴水不漏。 当然了,这一切赵家林并不知情。即便知道了,他也不敢在这个当口跳出来反对。谁敢跳出来,直接干倒谁。 张志远对此事如此关心,一来是帮陆一伟渡过眼前难关,要不然他一个人扛不住。这个时候他不出面谁出面?另外,张志远作为省府副秘书长,他的一言一行代表政府,潜台词就是代表沈广明。如果再深究,那就是代表着赵昆生。如果没有他们的发话,张志远也不敢这么做。 沈广明虽分管工业,但头上还顶着个大雷,还分管维稳工作。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当然要出面了。即便不分管,赵昆生让他解决也得站出来。 然而,省一级层面都按兵不动,只是关心,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们的策略是,先让高新区自行解决,如果解决不了就由市里出面,市里也解决不下去省里只好接过这个烂摊子了。 沈广明只是简单交代了张志远几句,让他不间断过问着,有最新动向及时汇报,仅此而已。 他们所做的是表面工作,更深层次的隐藏着一股暗流。此事涉及邱远航,他们巴不得越闹越大,直接捅到中央才好了。所以,沈广明一直矛盾着,既想平息此事,又想放任不管,左右为难。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顺其自然,走到哪一步说那一步的话。 陆一伟正思考着,张志远来电话了。 每次在最困难的时候,张志远总会及时出现,不得不说是种默契,更是一种关爱。除了他,谁还会关心他? “怎么样了?” 陆一伟如实汇报道:“席刚已经控制并带回去了,待会我给村民们开个会安稳下他们的情绪,至于有诉求的,逐个谈话。” “嗯。”张志远道:“一伟,你也别太着急,尽最大的努力平息这件事,实在解决不了直接放下就行,上面不敢把你怎么地。赵省长找沈省长谈过话了,政府这边是不会给你施压的。” 听到这句话,陆一伟心里暖暖的,道:“张书记,我尽力吧。目前看问题有些复杂,毕竟各家各户都有不同情况,先稳定情绪再说。” “好。”张志远道:“有什么困难及时给我打电话,实在不行我亲自过去一趟。” “不用了,我先处理着,谢谢。” 陆一伟这是第一次和张志远说出“谢谢”两个字,张志远听后愣了一下道:“对了,你说的那事我会考虑的。”说完,挂了电话。 张志远的口中的“那事”是指他和石晓曼的关系,既然会考虑那说明就有戏。心烦意乱的陆一伟总算心情舒畅了些。可以说,他和张志远的命运是捆绑在一起的。他为张志远做了不少事,张志远也在关键时刻站出来力挺他。同呼吸共命运,用在两人身上再合适不过。 刚挂断电话,岳父范荣奎也打来了电话。范荣奎如今是西州市委书记,上任第二天就去了陆一伟待过的黑山县调研。听取了相关负责人的汇报后,他直截了当批评,为什么当初提出的“柞蚕之乡”没有执行下去? 县领导面面相觑,低头不言。范荣奎当即指出,这是项民生工程,必须坚定不移地落实下去。他这么做,也是替陆一伟完成未完成的意愿。 “一伟,有困难吗?”范荣奎没有多言,直接问道。 陆一伟道:“暂时还行,让您操心了。” 范荣奎一脸严峻道:“一伟,你放心大胆地干,出了事爸给你顶着。要是谁敢站出来说半个不是,老子第一个不答应!就是到了章书记那里,我都要力争到底!” 范荣奎的话无疑给陆一伟打了一针强心剂,很是感动。如果说当初强迫自己娶他女儿有些愤怒,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愤怒渐渐融入了亲情。上战场父子兵,官场亦然,没有自己人寸步难行。 范荣奎又道:“我已经和白宗峰通过电话了,这事没你什么事,能处理就处理,不能处理就交给赵家林,这个王八犊子,等我腾出手来非要收拾他不可。” 以范荣奎现在的实力,对付赵家林完全绰绰有余。拿掉他如同一只蚂蚁,毫不费力就轻轻碾死。但背后复杂庞大的人情关系,要动他还真不是简单的一句话。除非这个利益集团出现内讧,或者说利益盟主失势,除此之外难上加难。 陆一伟安慰道:“爸,我知道该怎么说。至于其他事,以后再说吧。” “那好,你也要注意安全。”范荣奎担心地道:“江方集团的情况你也了解,而且章书记的态度很明确,要求平息此事。所以,你有什么想法先藏着,等以后再说,切不可把其他事牵扯出来。一旦豁开口子,我怕你招架不住。” 范荣奎的话提醒了陆一伟。他正打算拿此事做文章,看来是不能了。时机不成熟揭开锅盖,很有可能引发一次大动乱。 “爸,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范荣奎道:“我考虑过了,等这件事后就把你调离高新区。” 陆一伟立马道:“爸,我暂时还不想离开,我要等山藤汽车厂建成后再说。” “那随你吧。” 0980 “陆主任,村民代表选出来了,此刻在会议室候着。” 陆一伟用手摆弄了下头发,沉住气站了起来。不知是过于劳累还是血压有些高,站起来的瞬间天旋地转,要不是任建刚扶着,差点就倒在地上了。 “陆主任,您这是怎么了?”任建刚心切地道。 陆一伟站着缓了缓神,摆摆手道:“我没事,咱们走。” 进了会议室,村民代表个个情绪激动,恨不得把陆一伟一口给吃咯。还不等坐下,代表们就围了上来,指着道:“陆主任,还我们房子,如果政府不管我们就向省里反应,省里不管我们就直接上中央……” 不管代表们如此指责,陆一伟耐心地听着。旁边的任建刚看不下去了,大声一喝:“有没有点规矩?人家陆主任刚下飞机就赶过来,这不给大家解决问题来了吗,吵吵什么,都给我坐下!” 任建刚的话还是管用,代表们纷纷闭上了嘴,一脸愤怒坐下来吧嗒吧嗒地抽着烟。 陆一伟掏出手机打给李二毛:“你去买两条烟上来。”挂掉电话,扫射一周,在一位年纪较大的男子停留下来。笑着道:“你叫李明,对吗?” 李明慌忙抬起头道:“我是,陆主任认识我?” 陆一伟道:“上次你们到市政府上访,咱们不在一起座谈过嘛,我记得你。” 李明脸上的愁云渐渐淡去,进而又集聚到一起,恐慌地道:“陆主任,我知道你是好官,你可得给我们老百姓做主啊。” 陆一伟点点头道:“各位村民兄弟,我今天就是给大家解决问题来了。大家不要慌,更不要激动,对于大家的诉求我一定会坚定不移地解决。我是农民的儿子,我的心始终牵挂着大家,也会坚决地站在你们这边为大家争取更多的利益。” 此话一出,如同一根定心针,让村民们看到了希望。李明激动地道:“我就知道陆主任不会坐视不管,狗日的开发商和席刚做事太损了,把我们骗到这鬼地方直接把家里给推了,现在家里回不去,也不知道家里的情况,我们心急如焚啊。” “是啊,陆主任,你可得替我们做主啊……”代表们七嘴八舌道。 这时,李二毛拿着两条烟上来了,陆一伟扬了扬头示意发下去。与村民们能否打成一片,烟绝对是交流的最好工具。一根烟可以迅速拉近关系,让提心吊胆的村民放下警惕性。 烟发下去后,陆一伟道:“在听取大家意见以前我先解释一下我们区里的发展思路。对菜家园村进行整体搬迁改造,是形势所趋,历史所迫。大家手里一分地都没有了,那靠什么生活生存?相信大家也在发愁这个事,我同样在思考。” “菜家园仅靠齐扬区工业园区,不可避免要进行拆迁征地。现在有开发商到此开发,这是好事。如果将来这里建成了医院、学校、超市等公益性项目工程,我们和住在城里有何区别呢。而现在,我们看个病都要做半个小时的车到市里,子女的上学问题一直得不到解决,假如我们有了这些还发愁这些事吗?” “搬到马头镇,我觉得挺好。因为过两年高新区重点发展的就是马头镇,将来会有几十个企业在该镇落地,到时候大家还发愁挣钱吗,就地就可以就业。在这里我给大家承诺,如果两年后兑现不了诺言,尽管找我,我给你们钱养活你们。” “诚然,开发商的手段确实不妥,市里和管委会高度重视,已经责成专人就此事展开全面调查,一定会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就在刚才,我已经将席刚的村委主任免了,暂由任建刚代理村委主任。接下来凡是涉及该事件的,只要查到谁就处理谁,决不手软。” 陆一伟缓了口气继续道:“事情既然这样了,想要恢复原貌是不可能了。所以,大家不必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大家要做的,就是争取更多的利益,把损失降到最低。下面大家一个一个说,重复的问题就不要再提了,给其他人节省时间。” 说出这番话,陆一伟自己都觉得恶心。菜家园整体搬迁明明是某些人的私利所趋,而他把上升到大局高度诓骗老百姓。但为了大局,他不得不这么说,一切先以稳定为主。 陆一伟语气平缓,又没有架子,很容易让群众接受。村民们的情绪相对稳定了些,李明率先发言,道:“陆主任,我知道管委会是为了村里好,但这样做实在不地道。我家是去年刚刚盖起的新房子,三楼还正在装修,还等着明年给我儿娶媳妇用,这下好了,说没就没了。我至少投资了10万元,开发商才给我补5万,那剩下的5万我找谁说理去,难道就眼睁睁地被他们坑了?” 李明刚说完,任建刚站出来道:“李明叔,你也别太狠,差不多就行了。你家房子装修是我小舅子干的,拢共才花了3万元不到,怎么一下子就涨到10万了?在陆主任面前咱实话实说,你说了假话怎么让陆主任解决?” 李明见被戳穿了,脸红脖子粗,梗着脖子道:“3万元那仅仅是工钱,那材料呢,还有电器家具呢,这都不是钱?” 陆一伟打断道:“行了,你的情况我知道了,下一个人说。” 旁边的男子道:“陆主任,我家的情况和李明家差不多,但我家里存放着6万元的现金,也是给我儿子娶媳妇用的。现在房子没了,难道这钱我也拿不回吗?” 陆一伟快速在笔记本上记录着,然后指着下一个人道:“你来说。” 妇女还没开口就拍着桌子哭天喊地起来,泪眼汪汪,泣不成声。任建刚上前要阻止,陆一伟按了下来,一直等到她哭够了,才嘤嘤地道:“陆主任,我家的房子可是借钱修的啊,至今还欠着七八万的债务。现在房子没了,让我怎么还?还有,家里还存放着我老娘的棺材板,我老娘指不定那天就走了,这可怎么办?还有我喂得一窝猪,马上就要出栏了,还指望着过年前卖两个好钱,呜呜……” 任建刚忍不住了,道:“李秀兰,让你提意见,怎么把棺材板也提出来了,那才值几个钱,挑重点的。下一个!” 一位老伯颤巍巍站了起来,陆一伟连忙道:“老伯,别起来,就坐着说。” 老伯坐下后道:“陆主任,我家里穷,房子也不值钱,建国后修建的,推了就推了,但家里还藏着一套黄梨木家具,前两年有人出10万要收走,我都舍不得卖,现在彻底没了。钱是身外之物,他们可以不赔我,但家里还珍藏着我老伴的遗物。我老伴走了三十多年了,留下唯一的物件就是照片,我不能没有她,我希望能让我回去取回来。” 陆一伟听后心里有些难受。村民们提得都是现实问题,不管是否真假。在开发商眼中,都是些破烂物件,可在老百姓眼中却是宝贝疙瘩。如果逐户单一解决,肯定不可能满足每家的心愿。但不解开他们心中的疙瘩,这事就无法平息。 等到村民们逐一讲完,陆一伟道:“大家的情况我都知道了,我很心痛,也很难受。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家里被推了,和大家的心情一样。但每家的情况不同,要想一对一解决不太现实,但我会和开发商进行谈判,为大家适当提高补偿比例。如果他们不同意,我第一个不答应!” 陆一伟的话得到村民们的眼神肯定,都看到了希望。长期以来的小农意识在农村根深蒂固,各自守着一亩三分地,只要满足了自我意愿其他的都不考虑。所以,农村工作相当难做。陆一伟倒是在基层干了多少年,处理起问题来照样手无举措。 村民们的情绪稍微稳定后,陆一伟又道:“现在我请大家帮我一个忙,都回各自的房间耐心等着,有最新消息我让建刚通知大家,好吧?” 刚走出会议室,陆一伟就接到胡志雄的电话。胡志雄在电话里急促地道:“陆主任,有位老太太怕是不行了,你看怎么办?” “严重吗?”陆一伟已经预感到类似事件会发生,冷静地道。 “嗯。”胡志雄道:“医生都下了病危通知书了,要求家属赶紧安排后事。” “家属什么意见?” “按照当地的习俗入土为安,所以他们不希望火化,而是运回村里厚葬。” “好!”陆一伟当机立断道:“你立马租辆车,不管花多大代价都要把人给我弄回去,所有的一切开支由管委会出。” “好,我马上去。” “等等!”陆一伟又道:“这事你不用管了,我让二毛处理吧。你不能走,还得留下来和我处理眼前的事。” 怕什么来什么,现在出了人命,这件事越来越棘手了。要是不尽快平息,很有可能会出更大的乱子,两天内必须拿下! 0981 陆一伟刚回到房间就接到大学同学黑圈的电话。这个点来电话,不用说也能猜到要干嘛。 “一伟,你把刚子给切了?”黑圈提高声调道。 陆一伟冷静地道:“谁告诉你的?”距离免去席刚职务最多两个小时,远在江东市的黑圈已经知道了,实在太神奇了。 黑圈道:“一伟,都是自家兄弟没必要这样吧。刚子这人不错,能不能放一马?” 黑圈帮过自己不少忙,按道理应该给面子,但这个当口绝不能松口,道:“黑圈,这事等我回去再给你解释,刚子做下这么大的事,不处理是肯定不行。所以……” “行了!”黑圈爽快地道:“一伟,兄弟我不为难你,能办到就办,办不到就拉倒。有人托我求情了,该做的都了也就踏实了,回来再说吧。” 黑圈的话让陆一伟有些莫名其妙,道:“黑圈,你没事吧?” “没事,我就问问。”黑圈道:“你是我兄弟,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听到这句话,陆一伟莫名感动。以黑圈的脾气估计会大发雷霆质问他,没想到说了这么一句暖心的话,让他切实体会到什么才叫真正的挚友。有一种友情,不见得时常见面,甚至都很少打电话,见面后照样感情依旧,聊得热火朝天,出了事一准会出现全力以赴。三条如此,牛福勇如此,黑圈亦如此。 陆一伟停顿一会儿道:“黑圈,我这么做没让你为难吧?” “没事,道上的朋友打来电话让我说情,都是酒肉朋友,不开口不好意思,行了,你忙吧。”挂电话时,黑圈叮嘱道:“对付刚子这种人,要么乘早放了他,要么直接踩住七寸让他怕你,要不然一旦出来怕对你构成危险。” “知道了,谢谢。” “不过也没事,他要敢动你半根手指头,老子让他后半辈子生活不能自理。”黑圈狠狠地道。 陆一伟相信黑圈有这个能力,开玩笑地道:“我以后的身家性命可交给你了,哈哈。” “少贫!”黑圈笑着道:“就不打扰你工作了,现在你们当官的也得练防身术,注意安全。” 挂掉电话,陆一伟长出了一口气。在席刚问题上,不论谁求情都不能让半步,要么不做,要做做绝! 陆一伟坐在沙发上思考了半天,拿起手机打给了赵家林。 远在江东市的赵家林同样不好过,陆一伟在海南擦屁股,他在菜家园平息其他群众。一个村子沾亲带故的,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也得闹腾起来。房子没推倒的群众情绪更加激动,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直接把开发商的挖掘机给翻到沟里。就连赵家林的奥迪车都未能幸免,被板砖砸了个稀巴烂。 赵家林可没有陆一伟那么好脾气,采取的手段更加直接,用武装力量镇压,将带头闹事的群众全部抓起来。这一举动并没有起到震慑作用,反而刺激了群众的斗志,摆开仗势绝对誓死抵抗到底。 接到陆一伟电话,赵家林正从“战场”撤离到办公室休息,心中的怒火无法平息。接起来不怀好气地道:“有事?” 听到赵家林这口气,陆一伟懒得和他废话,直截了当道:“赵书记,有件事得向你汇报下。我要求开发商每户追加3万元的补偿,理由有三……” “得得得!”赵家林打断道:“这事你别和说。市里既然派你去平息,那就由你自主决定,不必汇报我。你觉得补偿不合理,可以直接和开发商说啊,和我说管什么用。” 听到赵家林撂挑子,陆一伟语气强硬地道:“赵书记既然是如此态度,那我也不管了,我倒要看看谁着急!”说完,挂掉电话重重地把手机扔到茶几上。 赵家林本来一肚子火,陆一伟也往他身上撒气。气呼呼地打过去,道:“陆一伟,你这是什么态度?” 陆一伟压着火气道:“甭管什么态度,我没能力解决了,这事还是交给市里解决吧。” 赵家林明知理亏,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语气缓和道:“开发商不是已经追加5万元了嘛,怎么又要再增加3万元?” 陆一伟道:“想要妥善解决,我只能这么做。另外,这边已经出人命了,孰轻孰重你我心里应该有底。” 赵家林很长时间没说话,过了许久道:“好吧,我试着协商一下,但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成。” “那好,我等你电话。” 挂电话时,赵家林问道:“一伟,免席刚的职务为什么不请示?既然都免去了,为什么还要批捕?谁给你权力的?” 陆一伟冷笑道:“赵书记,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争论这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吗?如果不免席刚怎么平民愤?我作为管委会主任难道这点权力都没有吗,如果你觉得不妥,可以去问白市长。” 赵家林断然不敢在这个当口保席刚,忍气吞声道:“这事回来再说,先把眼前的事处理好。” 半个小时后,赵家林来了电话告知陆一伟,开发商已经同意再追加三万元。 这就好办了,处理起来相对轻松许多。陆一伟摸准了赵家林的心思,他不敢反对,只有同意的份。 陆一伟迅速把胡志雄和任建刚叫到房间,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下。任建刚听后道:“这就好办多了,其实大部分村民都愿意签订协议,不过想多争取点利益而已。” “好!”陆一伟安排道:“你立马去做群众的思想工作,如果同意立马签订协议,争取今晚全部搞定,明天一早全部送回西江。” 任建刚走后,陆一伟问道:“老胡,安置点那边联系得怎么样了?” “都联系好了。”胡志雄道:“职业中学那边已经放假,容纳六七百人不成问题。住得问题解决了,那吃怎么办?” “管委会开支解决。”陆一伟道:“多的钱还花了还在乎这点小钱。回去以后让村民们尽快找租住的地方,房租由开发商承担。” “好,我回去就办。” 胡志雄来后,陆一伟轻松许多。此人先前在事务管理局任局长,办事干脆利落,搞后勤工作绝对没问题。 当天下午,在任建刚的耐心劝说下,村民们基本上都签了协议,还剩下几户“钉子户”坚决不签。问其理由,没有理由,反正是不签。对付这种人,你还真拿他没办法。 眼见天黑,无论多少人劝说,这几户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拒绝见任何人。陆一伟听闻,决定亲自出面解决。 任建刚介绍道,这几户人家其实是一大家子,房子都连在一起,家里穷得叮当响,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估计是几家坐下来商量好了。平时都是老实疙瘩,这个时候却跳出来了。 拒绝总有原因的,无非是想争取更多的利益。只要他有诉求就好办。陆一伟道:“你让这家人出个能做主的,我和他谈谈。” 过了一会儿,一个中年男子理直气壮地走了进来。进门就道:“不管是谁,谁劝都没用,不签就是不签!” 任建刚在一旁提醒道:“毛子,这是管委会的陆主任,说话注意点分寸。” “陆主任怎么了?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把我家的房子推了还有理了,这事坚决没完!”毛子气势汹汹道。 任建刚火气蹭蹭上蹿,正要说话,陆一伟及时制止道:“建刚,你先出去,我和他谈谈。” 任建刚出去后,陆一伟站起来将毛子拉到沙发前坐下,看到手中的烟问道:“你这抽得是什么烟?” 毛子抬起头打量着陆一伟,纳闷地道:“一块钱的公主烟,那像你们当领导的,个个都抽着几十块的中华,把我们老百姓的钱就如此糟蹋。” 陆一伟把身上的红塔山掏出来放到桌子上道:“毛叔,看到了,我抽得是七块的红塔山,这是我花钱买的。” 毛子愣了愣,硬着嘴巴道:“反正我见席刚都抽着中华。” “来一支!”陆一伟伸出手指夹了夹道。 “啥?” “我抽根你的。” “你能抽得惯?这烟可呛了,又苦,不好抽。” “没事,我啥烟都抽。” 毛子一脸迷茫掏出烟递了过去,陆一伟毫不犹豫点燃,抽了一口笑着道:“还行,我爸以前抽得是几毛的烟,下地干活时我就偷着抽。结果被我爸抓住狠狠一顿打,至今都记得。” “你爸也是农民?” “对,我就是农民的儿子。” 毛子再次打量陆一伟,摇头道:“不像,长得细皮嫩肉的,倒像是城里人。你看看我的手,糙得像树皮,这才是农民。” 陆一伟呵呵一笑道:“从小我父亲就教导我,要好好读书,知识可以改变命运,否则一辈子就是农民。我当时不理解,等我考上大学就理解了。你孩子多大了?” “大小子17,二小子15,还有个姑娘8岁。” “哦。”陆一伟道:“那大小子应该高三了吧?” “是啊,明天就高考了,这小子不争气,学习不好,我都快愁死了。如果考不上干脆就回家种地算了。”毛子唉声叹气道。很显然,他已经跟着陆一伟的思路一直往下谈。 “在哪里读书?” “就在镇上。” “哦。”陆一伟道:“男孩子嘛,还是读书好。镇上的教育毕竟有限,要不我给他转到好点的学校?” “真的?” 0982 “那还有假,只要你愿意,这事包在我身上。”陆一伟信誓旦旦道。 “哎呀!那太感谢你了。”毛子激动地道:“孩子他妈早就唠叨说要转学,可我们那认识什么人,谢谢了,谢谢了。” 打开了话匣子,陆一伟与毛子聊了好多,到最后两人聊得热火朝天。毛子似乎许久没说话了,把老祖宗的历史都翻出来讲个没完。 陆一伟见时间差不多了,问道:“毛子兄弟,从刚才的谈话中我可以看出你是个上进的人,不甘屈服命运的人。也想在你手中改变命运,为孩子们创造一个好的家庭环境。那你可以说说为什么不愿意签协议吗?” 回到正题上,毛子立马变了个人,道:“陆主任,我不都说了嘛,这个字我不签,你别劝我了。” “既然是朋友了,总得说说原因吧。” 毛子想了会儿道:“陆主任,那我就直接说了。我一直想承包东山种树苗,可席刚一直不同意。” 陆一伟明白了,笑着道:“这算什么事,你早说不就完了嘛。你打算承包多少亩?” “10亩。” 陆一伟起身把任建刚叫回来道:“你直接和建刚说吧,他现在是代理村长。” 毛子结结巴巴说完,任建刚当场同意了他。 终于如愿以偿,毛子笑呵呵道:“我们马上签!” 搞定了这几户,这边的事就彻底平息了,陆一伟第一时间把情况汇报给白宗峰。白宗峰有些不可思议:“这么快就解决了?” 对于有丰富基层工作经验的陆一伟来说,再难的问题都不在话下。与百姓打交道,只要你带着感情没有干不成的事。而有些领导居功自傲,把自己当成领导摆着臭架子放不下身段。越是这样,群众越讨厌。 陆一伟很冷静地道:“白市长,眼前的事暂时解决了,但后续工作还得继续跟进。” “好,这事随后再说。菜家园村里被赵家林搞得一塌糊涂,你赶紧回来接手解决。” “白市长,这有些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的!”白宗峰直截了当道:“我现在谁都不信任,你必须给我把担子挑起来,听明白了没?” “好吧。”陆一伟无奈地道。 第二天,陆一伟带着村民返回了西江省。还没进高新区,只见大批的武警车往同一个方向极速驶去。不用问,肯定是去菜家园村的。 陆一伟没有会管委会,把善后工作交给胡志雄,马不停蹄赶到了菜家园。 菜家园村口停放着各式各样的车辆几十辆,大批民警荷枪实弹跑步入村,四周都拉起了警戒线,气氛异常紧张。远远望去,整个村就像发生地震似的,满目疮痍,惊爆眼球。 陆一伟进去时被一个民警拦着,警告任何人不得入内。到了这个时候那还顾及什么涵养,一把把民警推开大声一吼道:“瞎了你狗眼,滚开!”说完,疾步走进了拆迁区。 情况比想象的还要严重。只见部分村民情绪激动地站在废墟上,有的拿着锄头,有的拿着铁棍,还有的拿着汽油,随时可能点燃。而周围一圈全副武装的警察,手里拿着警棍盾牌时刻准备战斗。陆一伟环顾一周,没发现赵家林的身影,而是城投公司的经理郭小鹏站在一旁拿着扩音大喇叭喊话:“最后再警告一次,如果谁要敢阻碍公务执法,我们就不客气了,统统把你们都抓起来……” 陆一伟看到此,心中的怒火蹭蹭上蹿。快步走上前去一把将郭小鹏的扩音喇叭夺下来训斥道:“你这是干什么!” 郭小鹏看到陆一伟后,堆着笑脸道:“陆主任,您回来了啊。旅途辛苦,您回去休息吧,这里就交给我吧。” 陆一伟瞪了一眼,拿起喇叭对着民警喊道:“全部后退!” 民警们愣在那里不知该听谁的。 郭小鹏慌了,连忙将陆一伟拉到一边小声道:“陆主任,对付这些刁民就得用武力,你别急,我马上就能拿下。您现在突然要撤走民警,前面的工作就白做了啊。” 陆一伟一把推开郭小鹏,愤愤道:“你就这样对待百姓吗?这是在镇压吗?他们干了什么?” 郭小鹏看着恼羞成怒的陆一伟,道:“陆主任,这可是赵书记安排的,要是出了问题你担得起责任吗?” “出了人命你担得起吗?” 郭小鹏不作声,陆一伟回头对一个警察道:“你们的领导在哪?” 由于高新区公安局局长被免,局长位置一直空缺,暂由政法委书记兼任。这时,一个男子走了上来道:“陆主任,我是公安局政委姚鼎龙。” 陆一伟打量了一番姚鼎龙,命令道:“姚政委,立马把你的人撤下去。” “这……这恐怕不妥吧。” 陆一伟横眉冷对,道:“我这个主人说话不管用是吧?” “这……” 姚鼎龙左右为难之时,郭小鹏上前冷冷地道:“没有赵书记的命令谁都不能撤走!” 郭小鹏一句话,彻底激怒了群众。只见拿汽油**的村民将手中的破棉袄点燃,包起汽油**扔到了民警跟前。“嘭!”一团火苗迅速蹿了上来,吓得民警纷纷避让。 “还反了你们了,给我上!”郭小鹏手叉腰不顾陆一伟的情面指挥道。 “我看谁敢!”陆一伟站在民警面前,吼道:“谁要是敢往前迈一步,老子就地免职,动一动试试。” 民警伫立在那里,都不敢往前。郭小鹏急了,跳起来道:“赵书记的话难道不管用吗,麻溜的,把那几个带头闹事的给我抓起来!” 就在这时,赵家林问询赶来。上前对陆一伟道:“一伟,你这是搞什么!” 陆一伟道:“赵书记,他们犯了什么事,为什么这样对待他们?你这样做只会激化矛盾!” “陆一伟!”赵家林恼怒地道:“这里的事不用你插手,你去了趟海南累了,回去休息吧。”说完,对姚鼎龙道:“上去把他们抓起来!” 民警一哄而上,拿着警棍劈砍,迅速把毫无反抗的群众制服了。 陆一伟呆在那里,嘴唇颤抖。 赵家林对警察的战斗力十分满意,回头对陆一伟道:“一伟,什么叫激化矛盾,他们已经影响社会稳定,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胡来吗?我知道你心慈手软,但该硬的时候就该硬,尤其是非常时期。把他们制服了,我倒要看看谁还敢在闹事!”说完,大摇大摆离去。 民警们五花大绑扭着闹事的群众推上警车,炫耀似的打开警报,乌拉乌拉扬长而去。那刺耳的警报声回旋在菜家园的上空,是那么的刺耳。而在远处,有大批村民眼巴巴地看着这一幕,眼神里有恐慌,有愤怒,还有无奈。 陆一伟并没有及时制止赵家林的行为,心中充满愧疚。他预感到,这事不会就此罢休,更猛烈的还在后头。 果不其然,当天下午就有将近三四百人围攻了管委会,场面一度失控。 在这个当口,赵家林居然躲得不知去哪了,把这个烂摊子交给陆一伟擦屁股。经历群众围攻政府办公楼不是一回两回了,但这次的情况不容乐观,无论怎么劝说都不管用。 陆一伟让任建刚顶在前面劝说,赶紧给白宗峰汇报工作。让他没想到的是,市政府也被围攻了。 白宗峰得知事情原由后,气得直爆粗口,破口大骂赵家林是混蛋。他立马给市公安局局长打电话要求立马放人,才算平息了这场风波。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头,后续还有大量工作要处理。迫切要解决的,未拆迁的村民怎么办?是继续征收还是搁置?不仅给高新区,给市里乃至省里都造成很大的压力。 回顾整个事件,省里的相关领导集体失声,就连市委书记林海峰都未曾抛头露面,把担子压给白宗峰和陆一伟全力解决。究其原因,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更可笑的是,这本来是企业行为,然而企业负责人至始至终没有出现,而是由管委会擦屁股。 此外,省内的各大媒体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倒是有一家晚报前来采访,可来后没停留几分钟就匆匆离开了。这种敏感的新闻谁都不敢碰钉子。 通过这件事,陆一伟对各级领导的反应失望至极。为什么?为什么拿百姓的利益不当回事,为什么纵容有关人员胡作非为,为什么不深入调查处理相关责任人……一连串疑问冲击着他的心灵,却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他只能尽最大所能给老百姓发出一点微弱的声音,然而惊不起一丝涟漪,只是一声叹息。 陆一伟想过让苏蒙将此事报道出去,但终究没迈出这一步。这趟水太深了,深不见底。他明明知道事情的真相,却憋在肚子里讲不出来。在旁人眼中,他就是个另类,就因为站在群众的立场上,实在可悲可叹。 让他更没想到的是,若干天后市里下来一份文件:因菜家园拆迁一事影响特别恶劣,发生极端事件,在社会上造成不良影响。管委会在这件事上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监督不力,没有先前预判性,不同程度存在失职渎职,经市委市府研究,决定给予陆一伟同志党内警告处分,行政诫勉谈话。 看到这一文件,陆一伟感觉五雷轰顶,天旋地转。 0983 可以说,陆一伟在这件事上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把影响力和潜在的矛盾降到最低。然而,他的成绩别人看不到,将一口大大的黑锅背在他身上,反而这件事的主谋却逍遥自在,屁事没有。 陆一伟感到心寒,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如此对待他。这次他没有选择隐忍,而是直接找到市委书记林海峰。 “林书记,我对市里的处分有意见。” “哦?”林海峰放下手头工作,慢条斯理抬起头道:“你觉得是处分重了,还是轻了?” 陆一伟压着火气道:“林书记,如果你觉得我不能胜任这份工作的话,我申请调离!” “你这是什么态度!是在威胁我吗?”林海峰黑着脸道。 “没有,我只是心里不服气。” “不服气放在肚子里。”林海峰敲着桌子道:“你们高新区发生这么恶劣的事件,你这个管委会主任怎么当的?你觉得你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陆一伟有些哭笑不得,道:“林书记,这个项目一直是赵家林书记主导的,而我正忙着招商引资一事,压根没参与,现在这个黑锅让我背,是不是有些太主观了?” 林海峰把手中的笔扔到桌子上,道:“那我听听你的处理意见。” 陆一伟没有作声。 过了许久,林海峰道:“一伟啊,咱们好歹都是从北州市走出来的,我对于你的印象一直不错。你年纪轻轻就爬到管委会主任的位置上,肯定有过人的本领,这点不可否认。不过,你的心智还不够成熟。但凡有点委屈,可以藏在肚子里,大可不必找到我兴师问罪。你说赵家林主导的,那他有错吗?他还不是为了菜家园的百姓考虑,为了整个高新区考虑?” 林海峰如此颠倒黑白,陆一伟欲哭无泪,道:“林书记,事情的真相如何想必您比我更清楚吧?” “够了!”林海峰大声一喝道:“这事既然定性了,就不可能反悔,如果你对处分不满意可以向上级部门申诉。” 陆一伟冷笑一声道:“林书记,您的态度让我很失望,有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很失水准,既然你执意如此做,请便吧。”说完,起身准备离去。 林海峰被陆一伟的态度激怒了,站起来瞪着眼睛道:“一个小小的主任你有什么资格和我叫板?信不信我一脚把你踢出官场?” 陆一伟已经豁出去了,哼笑一声道:“你是市委书记,你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我随时等着。不过我也警告你,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好,好!”林海峰气得身子发抖,还从来没有人敢和他这样说话,指着陆一伟道:“你等着,信不信我立马派人查你?” “随时欢迎!”陆一伟冷静地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陆一伟经得起党组织的考验。我敢这样说,你敢吗?” “你……”林海峰被陆一伟噎得说不出话来,指着门道:“滚!” 陆一伟瞟了眼潇洒离去。 走出市委大院,陆一伟并没有因为与林海峰对峙而害怕,反而心里轻松了许多。大不了不干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人软被人欺,一个个历史教训就是铁证! 矛盾公开化,不见得是坏事。以前的陆一伟还顾及赵家林的脸面,现在光脚不怕穿鞋的,摆开架势打算与其大干一场。 若干天后的班子会议,陆一伟突然抛出一个议题,让毫无准备的赵家林措手不及。 陆一伟道:“根据发展需要和现实考虑,我提议免去城投公司经理郭小鹏的职务,由副经理韦启华接任。” 赵家林听到此,整个人都懵了。万万没想到陆一伟会来这手,黑着脸瞟了眼道:“我们今天主要是研究菜家园的问题,其他问题不做考虑。另外,凡是有个程序,事前也不商量一下就提到班子会上,还有没有点组织纪律?” 陆一伟不看赵家林,面无表情弹了弹烟灰道:“城投公司作为管委会下属机构,我这个主任有权力对其进行任免。我今天提到会上,正是出于对你及大家的尊重,有些事咱不暗箱操作,就公开透明来。” 赵家林见陆一伟一改往日风格,不由得警惕起来。这小子是不是吃了豹子胆,竟然敢和他公然对抗。要不是在这种严肃的场合,早就拍桌子瞪眼了。他立马将录像的新闻记者请出去,关起门来道:“陆主任既然要免去郭小鹏的职务,我倒要听听你有什么说法。” 陆一伟抬起头,与赵家林的眼神对视,道:“赵书记,您是让我实话实说呢,还是做做表面文章呢?” 赵家林身子一倾,有些心虚。这些年下来,城投公司作为征地补偿的主要部门,他从中捞取了不少好处。最主要的是,郭小鹏还是自己小舅子。陆一伟从他身边的人开刀,看来是有备而来。 赵家林尽量保持冷静,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尽管说啊。” 陆一伟决定不给赵家林留任何情面,将一本账目丢在桌子上道:“这是我刚来时郭小鹏报上来的情况说明,新人不追旧账,以前的咱就不提了。我只想问问这次菜家园事件中本应该江方集团出资的3万元,为什么从城投公司的账上走了?” 赵家林懵了。原来,陆一伟提出追加3万元的补偿后,他没有让企业赔偿,而是由城投公司予以补偿。这么做,是赵家林一手操作的,可以说是讨好。 赵家林沉默了片刻道:“陆一伟,这件事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当时的情况紧急,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另外,这笔费用完全是你自找的,管委会理所应当承担。” “哼!”陆一伟哼了一声道:“赵书记把责任推到我头上未尝不可,反正我头上都背着处分,你说什么就什么吧。如果你觉得这事做得没错,那我们就往前捯饬捯饬。” “啪!”赵家林愤怒地一拍桌子道:“我是管委会的工委书记,是班子会的主持人,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散会!”说完,起身往外走。 然而,跟他一起起身的只有梁国栋一人,其他人都静静坐着。 陆一伟没搭理他,道:“赵书记既然有事,那我以工委副书记的名义继续召开,高书记有没有意见?” 高谦庸故意提高声音道:“我也是工委副书记,我赞成陆主任的提议。” 赵家林听到此,迈出去的步子又撤了回来,走到陆一伟跟前道:“陆一伟,你到底什么意思?” 陆一伟一脸严肃道:“我没什么意思。高书记,你说说你的意见吧。” 高谦庸接过话茬,才不管赵家林与郭小鹏什么关系,道:“我对郭小鹏这个人呢不怎么熟悉,刚来嘛,啥都不懂。但我对这人不怎么感冒,做出来的一些事实在不地道。他倒是实在,把城投公司当成自己家了,想怎么糟蹋就怎么糟蹋。一个破经理,开着宝马算什么回事,而且还不止一辆好车,这人人品就不行,要是我非要好好地查查狗日的,那有免职这么简单。像这种人乘早滚蛋!” 高谦庸嫉恶如仇,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再加上背后有靠山,才不怕你与谁谁谁有关系呢。 听到此,赵家林有些发慌。他看出来了,陆一伟这是和高谦庸联手要搞他,而且在众目睽睽下如此明目张胆,让他昔日的威严荡然无存。 一直被赵家林的打压的副主任严余晖也开口了,道:“我分管城投公司时就接到很多封关于举报郭小鹏的匿名信,信中有凭有据,不过后来经过调查确实有很大出入。城投公司作为管委会的投融资平台,不能成了某个人谋取私利的小金库,我支持陆主任的提议。” 组织部长苗东文也讲了起来,道:“郭小鹏同志我不了解,但我对韦启华同志还是了解的。此人大学时学得是经济学,先后在自行车厂、省三建干过,现在又在城投公司干了七八年,可以说对投融资运行非常熟悉,让他来执掌城投公司还是值得信任的。” 其他人发完言,陆一伟转过身对坐在一旁的梁国栋道:“梁主任,要不你也说两句?” 见陆一伟点到自己,梁国栋连忙摆手道:“陆主任,我没有任何意见。”此刻的他,心里比任何人都紧张。他非常清楚,处理了郭小鹏就该轮到自己了,想想都心惊胆战。 “哦?”陆一伟道:“这么说你也同意咯?” “不不不,我……”梁国栋语无伦次,不停地向坐在一旁生闷气的赵家林发出求救信号。 陆一伟才不管赵家林的表情,道:“既然大家没意见就举手表决吧。”说完,除了赵家林的亲信外,所有人都举了手,压倒性地给赵家林难堪。 陆一伟对胡志雄道:“老胡,会后形成会议纪要并行文,抄报市委市府及市金融办。”说完,起身拿起笔记本往外走。 赵家林堵在门口,陆一伟问道:“赵书记还有不同意见吗?” 赵家林咬牙切齿地道:“陆一伟,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知道。”陆一伟淡淡地道:“如果你对我有意见可以向上级反映直接开除我,我等着!”说完,侧着身子离去。 0984 陆一伟的这一举动让赵家林倍感震惊。回到办公室,他叉着腰气得在地上踱来踱去,一边快速思考着对策。 陆一伟突然性情大变,从一只听话的乖乖虎一下子变成天地不惧的猛虎,这是个不好的兆头。赵家林推测,他之所以敢如此干,背后一定有人撑腰。那到底是谁呢? 他很快想到了张志远,不过又很快否决。以张志远的能耐还不足以与其抗衡,即便是沈广明,借他几个胆子敢与邱远航叫板。难道是省长赵昆生?如果真是如此,那自己未来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梁国栋怯怯地推门进来,生怕撞在赵家林气头上。他已经意识到危险的来临,不久的将来,陆一伟一定会把矛头对准自己。想到此,他已是魂飞魄散。结结巴巴道:“赵书记,今天陆一伟是不是吃枪药了,胆敢与你叫嚣,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你下不来台。” “妈了个巴子的!”赵家林奋力一拍窗台上的腊梅花,应声倒地,摔了个七零八落。咬着牙道:“一个毛都未长全的小屁孩竟敢在老子头上动土,还反了他了。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非要让你尝尝老子的手段!” 梁国栋要得就是这句话,凑上前小声地道:“赵书记,我感觉陆一伟已经在着手调查你我了,而郭小鹏就是个突破口,这个人不可小觑啊。” 赵家林身子一颤,瞪着血红的眼道:“他敢调查我?尽管来啊,老子不怕他。” 见赵家林还在气头上,梁国栋将其扶到沙发上,倒了杯水安慰道:“赵书记,我觉得把小鹏从城投公司撤出来不见得是坏事,虽然下来的不光彩。但你想想,小鹏在城投七八年了,即便是没有问题也早该调整他的位置了。本身就是敏感的部门,我们现在要做的有两件事,第一件让小鹏尽快把以前的所有资料销毁,第二件赶紧给小鹏找个落脚地,绝不能留在高新区,落到陆一伟手里迟早要出问题。” 梁国栋的话提醒了赵家林,深思片刻道:“你觉得让小鹏去哪?” 梁国栋压低声音道:“我有两个方案,要不让小鹏去邱省长身边,有他庇护着我想没人敢动他。要不让小鹏尽快出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开什么玩笑!”赵家林道:“你以为我真怕了他陆一伟?不过是个小蚂蚱而已,你让他查,他敢查到邱省长那里吗,给他几个胆子!小鹏哪儿都不去,就留在管委会,不仅如此,我还要提拔他,我倒要看看他敢怎么地。” 梁国栋知道赵家林说的是气话,慌张地道:“赵书记,都啥时候了,咱可不能意气用事。你真以为是陆一伟在查我们吗?如果你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要是赵省长盯上了你,即便到了邱省长那里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反对,到最后只会丢卒保车,而你我正是卒子啊。” 赵家林心烦意乱,一点思路都没有。道:“你也这么认为?” “我看是。”梁国栋分析道:“你想啊,陆一伟突然一下子强硬起来,谁给的他胆子?沈广明还没有这个能耐和邱省长叫板,那只剩下赵省长了。如果真是如此,对付我们才是小蚂蚱,不费吹灰之力。” 梁国栋这么一分析,赵家林紧张起来,道:“看来小鹏确实不能在管委会待着了,但出国不行,如果真出去了,别人还真以为我们有事。你容我想想……” 梁国栋又道:“赵书记,既然陆一伟已经动手了,那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我们要赶在他之前先把他拿下。” 赵家林正有此意,道:“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梁国栋道:“据我掌握的情况,陆一伟似乎没什么爱好。他从来不收礼,也不近女色,为人还是比较正派的。据说以前开着一座煤矿,上次调查他的时候已经出手了。我还听说他和丁昌华的情妇纠缠过一段时间,最后差点都结婚了,这小子骨子里还是风流的。既然我们抓不住任何把柄,但我们可以做局啊。” “嗯?”赵家林道:“怎么个做局法?” 梁国栋来了兴致,坑害人是他的擅长,道:“据说了解,方晴似乎对陆一伟有点兴趣,还私自给他打电话,要不我们将计就计,用方晴当诱饵,直接给他作死。到时候我看他还敢不敢嚣张!” 听到方晴对陆一伟有兴趣,赵家林心中的怒火蹭蹭上蹿。本来是自己心爱的女人,为了升官拱手让给了邱远航,现在又要牺牲色相来勾搭陆一伟,简直是种羞辱。愤怒地道:“梁国栋,亏你想得出这鬼点子,这要是让邱省长知道了还不活剥了你?” “你知我知她知,只要不说谁还会知道呢?”梁国栋转念一想,冒出个狠毒的诡计道:“我觉得邱省长知道了未免不好,你想啊,要是邱省长知道陆一伟睡了他的女人,那后果……” 赵家林看着一脸奸诈的梁国栋,道:“国栋,你小子的心思尽用在这上面了。”仔细一想,确实是个好办法。反正方晴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利用她除掉陆一伟未尝不可。又道:“那你打算怎么实施?” 梁国栋道:“他陆一伟不是不近女色嘛,这好办。到时候让方晴把他约出来,酒里面放点东西让他酒兴大发,在床上时拍点照片……” 赵家林沉默了,这个办法虽龌龊,但不外乎是个很好的计策。 见赵家林在思考,梁国栋火上浇油道:“赵书记,都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了,如果我们再心慈手软,陆一伟可就真要翻天了。” 赵家林一咬牙跺脚道:“好吧,这事你来操作。” “好,我待会就和方晴联系。” “行了,你先去吧,让我安静一会。”赵家林不耐烦地道。 梁国栋走后,赵家林苦苦冥思着,越想越不对劲,拿起电话打给了邱远航。 接通电话后,赵家林立马换了副嘴脸,满脸堆着笑容,身子微微前倾,好像邱远航就在身边似的,恭敬地道:“邱省长,您现在说话方便吗?” 邱远航正在开会,偏着头嗯了一声。 “我想见见您,有话和您说。” “晚上吧,就这样,开会了。”说完,挂了电话。 赵家林缓慢地把手机放到桌子上,脑子依然在快速运转。他有种假设,如果真是赵昆生盯上了自己,即便把陆一伟除掉又能怎么样呢,到头来还不一样吗。不行,在除掉陆一伟的同时,他得尽快考虑后路,最好的办法就是调离高新区。与其被人查到什么问题,还不如体体面面离开。想到此,他心中有了主意。 猛然间,他似乎意识到最危险的敌人不是陆一伟,而是梁国栋。这个人诡计多端,八面玲珑,掌握着自己很多秘密,说不定那天就背叛自己投靠陆一伟了。不行,必须先把他除掉! 赵家林如此想,梁国栋早就料到了。他了解赵家林的脾性,如果出了问题,必定会拿自己当垫脚石,想的美! 既然上面已经开始调查赵家林了,那自己肯定跑不了。必须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个金蝉脱壳,最好的办法是联合陆一伟除掉他,到时候还能落个检举有功。他的想法很简单,倒不求能升官发财,现在只要能保住命就行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梁国栋才是真正高手。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站在中间静观其变,只要风向不对立马掉头,绝不会冒着风险弯道超车,既想在赵家林面前邀功,又想在陆一伟面前表现,但不要忘了,谁都不是傻子,这种人的结局往往会很惨。 梁国栋在紧锣密鼓思考着,该如何让陆一伟接纳自己呢,突然想到了他老婆。他老婆正好与范春芳在一个单位,如果能让范春芳说句话,套套近乎,或许这事就成了。对,就这么做! 在与陆一伟套近乎的同时,也得实施另一个方案。万一陆一伟不接纳他,就必须毁掉他。想着,拿起手机打给方晴。 “哎呦,梁老板,你可好久没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想我了啊。”方晴声音发嗲地道。 “小点声!”梁国栋赶紧捂紧手机左右看看道:“你就不怕外人听见?” “怕什么!你做下的事还怕别人知道?哈哈。” “我的姑奶奶,求你小点声好不好。”梁国栋心虚地道:“我在上班呢。” 方晴慵懒地躺在沙发上,道:“你可有日子没来我这了,是不是被赵家林吓破胆了?” 梁国栋起身走到里屋关上门道:“我的姑奶奶,我可喂不饱你啊。” 方晴撩着头发不知廉耻地道:“邱远航那玩意儿起不来,赵家林时间短,压根找不到感觉,只有你还能满足我,快点来,我等你!” 被方晴这么一撩拨,梁国栋身子有些发软,道:“这样吧,我中午吃过饭去找你。另外,我还有事找你商量。” “行,我等你!” 0985 陆一伟站在窗户前,凝神望着窗外的萧瑟的风景。 再过几天就进入了腊月了,意味着一年又要结束了。在感叹岁月流逝时,他更关心菜家园的村民如何过年。 事情处理了一半,上面的态度不明朗,负责这次拆迁的江方集团始终不露面,这件事似乎要无限期搁置。 自从与林海峰闹掰以后,陆一伟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让别人牵着鼻子走了。以前的他,习惯性听话,坚定不移执行领导的指示。而菜家园事件暴露出来的问题让他心寒,谁真正关心过弱势群体,都是为了各自利益疯狂角逐,出了问题都纷纷避让,想尽办法捂盖子。事关上千人的利益,难道就眼睁睁地让他们胡作胡为吗? 他不能。特别是知道赵家林从城投公司支走补偿给拆迁户的3万元时,愤怒到了极点。他倒是不在乎这点钱,让他想不通的是,本来应该由江方集团承担的责任为什么转嫁到管委会身上? 决定拿掉郭小鹏的刹那,他已经把身上捆绑的利益都抛之脑后了。与其依附在旁人脚下苟延残喘地活着,还不如站出来轰轰烈烈大干一番。 做这个决定前,陆一伟并没有找张志远商量,不想给他出难题,而是找到了高谦庸。高谦庸是性情中人,与陆一伟有个共同点,最看不惯欺负弱者的人。赵家林做下的事昭然若揭,他毫不犹豫坚决支持。 随后陆一伟又找到严余晖。严余晖听闻后异常激动,他早就想动手了,可迟迟找不到合适机会,现在机会来了怎么能错过。他拍着胸口保证,决定配合陆一伟表演这场大戏。与此同时,他私底下活动做通其他班子成员的工作,准备集体发难。 从班子会的效果看,非常成功。拿掉郭小鹏只不过是第一步,接下来就是对其进行彻查,直到查出问题为止。 与赵家林彻底撕裂,如同唤醒了陆一伟的男人血性,决定放开手脚与其正面对抗。至于后果,他没有多想。 严余晖敲开了门,看到陆一伟脸色冷峻,悄悄地关上门走到跟前小声道:“陆主任,下一步怎么办,我听你安排。” 陆一伟转过身坐到办公桌道:“你觉得该怎么办?” 严余晖眼珠子一转,道:“已经到了这个时候,绝不能心慈手软,要做就得做绝。如果不出意外,赵家林很快就会搬救兵,往你身上施压。在这个空档里,出击是最好的防守。要是把郭小鹏放走了,到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陆一伟没有说话,抽着烟快速思考着。 严余晖接着道:“陆主任,剩下的事完全不用你管,只要你点头同意,一切由我来操作。” 严余晖的手段陆一伟领教过,也是一些下三滥手段,登不上大雅之堂。不过他有句话说得对,出击是最好的防守。以赵家林的性格,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何况是拿掉他小舅子,对方会出什么奇招尚不明朗。 陆一伟掐灭烟头道:“说说你的想法。” 严余晖从兜里掏出一封信放在桌子上,道:“陆主任,这里面详细记录着赵家林、梁国栋和郭小鹏这些年办下的龌龊事,而且每件事都有证可查。只要你同意,我立马给省委省府及纪委呈上去。省纪委书记陈国良那边我已经和他秘书取得联系,保证会放到陈书记办公桌上。” 陆一伟大致浏览了一遍,丢给严余晖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听到这个态度,严余晖脸上流露出一丝诡谲微笑道:“对,我从来没和你请示过。” 刚说完,赵家林带着怒气推门进来了。严余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惊恐万分,心脏剧烈跳动,提心吊胆地担心着桌子上的那封信。要是被他看到了,这下可完了。 陆一伟倒稳如泰山,随手将报纸合上,刚好把信夹在中间,抬着头冷冷地看着赵家林。 “你在这里做什么?先出去,我和一伟有话说。”赵家林不怀好气地道。在他眼里,严余晖始终是眼中钉肉中刺,最大的失误就是没把彻底根除,留在身边后患无穷。 严余晖假装听不见,笑盈盈对陆一伟道:“陆主任,那我先出去了。”说完,瞟了一眼赵家林,挺胸昂头走了出去。 赵家林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道:“一伟啊,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有意见可以当面和我提嘛,你突然给我这么一下子,你让我今后在管委会如何立足?小鹏再有不是,你和我商量,我保准同意你的处理意见,何必在大会上兴师动众呢。” 陆一伟靠在椅子上,双手交叉着拇指来回旋转,道:“赵书记,我一直很敬重你,从来没想到要怎么样。但是,管委会的每项决定你征求过我的意见吗?按照职责分工,你管党务,我抓经济,但每笔钱的去向似乎我并不知情。城投公司这些年累积收入3000万元,而支出32个亿,光今年就支出8000多万,我想问钱都去哪了?郭小鹏只能走不能留,我这也是保护他,请你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赵家林哼笑了一声道:“陆一伟,你在调查我?” 陆一伟临危不惧道:“如果你这么认为我也没话说。” “好!”赵家林扶着沙发缓慢地坐起来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走着瞧!”说完,甩袖离去。 陆一伟冷笑一声,翻开报纸将举报信揣进了兜里。 快到下班时,许磊打来电话。 “喂,哥,今天中午我爸妈想请咱家人吃顿饭,我已经给爸妈打过电话了,他们同意了,你的意见呢?”许磊满怀期待地道。 自从与许磊相认后,陆家人很长时间沉浸在喜悦当中。尤其是老两口,整天合不拢嘴,喜笑颜开,失而复得的幸福难以言表。相认虽相认了,但许家那边是独子,如果许磊离开了就剩下孤苦伶仃的老两口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在陆一伟的建议下,许磊不必改名,依然叫许磊,而且继续生活在许家,只要平时多走动即可。陆家的宽容让许寿松很是感激。 陆一伟没有丝毫考虑道:“行,你们安排吧,到时候我过去。” “好嘞!”许磊高兴地道:“那我到时候过去接你。” “不用了,我有车,玲玲你联系了没?” “还没呢,我待会给她打电话。” “好的。” 挂掉电话,陆一伟打给范春芳,道:“春芳,许磊让咱们中午过去吃饭,待会下班后我过去接你。” “我不去!”范春芳立马道:“你们去吧。” 陆一伟笑着道:“都攀上亲了,你心中的疙瘩还解不开?许磊现在可是你弟弟啊。” 范春芳红着脸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范春芳得知两人的关系后,好几天都回不过神。太离奇了,天底下那有这么巧的事,自己居然在兄弟俩之间徘徊,想想都觉得脸红。世上就有这么巧的事,如果陆一伟不与范春芳结婚,或许这辈子都不可能与许磊相识,那寻亲之路慢慢兮,这份亲情就永远重见天日。 “好啦!”陆一伟道:“待会我去接你,先就这样。” 挂掉电话,陆一伟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报纸,越想越不对劲,又从口袋里掏出那份举报信认认真真阅读了一遍,他立马拿起电话打给严余晖:“举报信的事暂时先放下。” “为什么?”严余晖以为赵家林和他说了什么,选择了妥协,急切地道:“陆主任,这可是绝佳机会啊。” “别废话,让你放下就放下,我自有办法。”说完,撂了电话把举报信撕了个粉碎丢掉纸篓里。 赵家林是何等聪明之人,刚才进门时看到严余晖鬼鬼祟祟的样子,也绝对看到了桌子上的举报信,如果现在送上去,不出意外会落到他手里。 陆一伟光明磊落,从来不喜欢玩阴谋,这种伎俩登不上大雅之堂,即便把对方搞倒了,赢得也不光彩。要玩就玩阳谋,既要让他知道是自己干的,又输得心服口服。 何为阳谋?相对于阴谋来说是一种更高级的手段。阴谋往往是暗地里设计从背后捅刀子,给对方来个措手不及,是官场最常用的手段。背地里挑拨离间说坏话,玩各种小聪明设计陷害,无非都是些下三滥手段,但成功率的比例相当高。一旦得逞,基本上无回击之力,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得意奸笑。然而,此办法有很大的弊端,一旦被人识破,全盘皆输,甚至对方会疯狂反击,置于你死地。 而阳谋高明多了,讲究的是策略,玩得是谁的脑子反应快,说白了就是挖好陷阱等着你往下跳。对方明明知道你要搞他,但无计可施。此法无懈可击,滴水不漏,甚至会事半功倍。好比曹操攻打荆州,直接写信告诉你我要打你,丝毫不掩饰,迫使刘表不战而降。假如曹操出兵偷袭,不见得会有此效果。 说得再直白一点,阴谋就是打牌作弊,阳谋就是掀翻牌桌。 很显然,陆一伟不擅长阴谋。纵观他一路传奇,很少使用鬼魅伎俩,这与他的性格和成长环境有关。他要光明正大地与赵家林对着干,更巧妙地借他人之手除掉他。而这个“他人”就是邱远航。 0986 时值中午,陆一伟下了班绕到国土厅接上范春芳,前往许磊家。今天的宴会许寿松设在了家里,足以显现对陆家的尊重。 范春芳一路上愁眉苦脸不发言,陆一伟侧头笑着道:“春芳,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范春芳摇了摇头,转过身央求道:“一伟,我还是别去了。” “这那成,你是我媳妇,许磊又是你小叔,怕什么。” “哎呀!”范春芳心烦意乱地挠了挠头,道:“我总觉得这是不妥,你想啊,到时候我和许磊他父母亲见面了该说些什么,多尴尬啊。” “行了,别胡思乱想了。”陆一伟安慰道:“都过去的事了,估计许叔也不会纠缠不放。现在好了,亲上加亲,以前发生的事就一笔勾销了。” 来到一超市,陆一伟停下车进去为许寿松买了烟酒,又给许母挑选了套化妆品。不管以前如何,他今天是以许磊哥哥的身份出面,这个面子一定给足了。 “哎呦,一伟和芳芳来了啊,快进来!”刚进门,许寿松满脸堆满笑容热情欢迎着,完全没有往日的架子。 陆一伟微笑着点了点头,而范春芳尴尬一笑,迅速躲到陆一伟背后。 “来就来吧,还买什么东西,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许寿松客套着,然后张罗着落座。 许寿松又是倒茶又是递烟的,让陆一伟受宠若惊。连忙道:“许书记,您别忙活了,快做吧。” 许寿松坐下来点燃烟道:“小磊去接你爸妈了,估计马上就到。今天中午我本来说去饭店吃,小磊他妈非要在家里。家里有点小,别介意啊。” 私底下的许寿松还是比较正常的,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当领导的都有多个面孔,对待下属威风凛凛,对待上级笑靥如花,会议上一脸严肃,饭桌上喜笑颜开,到底哪一个是真实面孔,或许只有自己清楚。 看着范春芳有些拘束,许寿松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芳芳,你爸还好吧?” 范春芳勉强一笑,点了点头道:“还行。” “哦。”许寿松似乎要说什么,又咽到肚子里。 这时,门响了。许寿松立马起身打开门,拉着陆卫国迎到沙发前,紧紧地抓着手道:“老陆啊,早就该叫你们过来吃饭了,一直没时间,今天正好都有时间,聚在一起高兴高兴,哈哈。” 陆卫国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乡长,面对许寿松还有些紧张,慌忙道:“许书记,您千万别这么客气,本来应该我请你们的,你看这……” “哎呀,别许书记许书记的,叫我老许小许,或者直接叫我寿松都成。在自己家里,别那么客套。” 许磊走上前道:“爸,都是一家人了别拘束,来,吃水果。” 不一会儿陆玲独自一人来了,手里同样提着化妆品。陆一伟倒忘记陆玲就是卖化妆品的,这下糗大了。 “钟鸣怎么没来?”陆一伟问道。 陆玲道:“他和他舅去京城了,不用管他。” “哦。”陆一伟没有多问。先前,钟鸣一直在他舅舅刘文刚手底下在东州搞地产开发。今年钟鸣自己注册公司决定进军江东市,目前在齐扬区看中块地皮,正在跑前期手续。 陆一伟对其满是愧疚,公司成立后很少关心。前几个月前,范春芳侧面提过想要到高新区买地开发被他一口否决了,现在想想有些后悔。可当初自己也刚到高新区,尚未站稳脚跟,如果开了这个口子,估计这会也是深陷囹圄,四面楚歌。 好在钟家关系网庞大,根子够硬,在江东市拿块地皮似乎并不难。再者,钟鸣也十分懂事,不想给其出难题,从来没当面提过。如果真开口了,陆一伟也许就答应了。 到了饭点,两家人齐上桌,把本来就狭小的餐厅挤了个满满当当。不过丰富的菜肴和浓烈的气氛显得格外温馨。 宴席开始,许寿松端起酒杯道:“今天很荣幸能把你们一家子请过来吃顿便饭,这是我的荣幸。因为许磊,把我们两个相隔千里的家庭团聚到一起,这不是巧合,是缘分。来,咱们为了这份难得的缘分干了这杯酒!” 一杯下肚,许寿松倒满酒,脸色凝重地道:“老陆,有些话憋在我肚里了二十多年了,可一直不敢说,今天借此机会全说出来。我和我老伴其实有过孩子,一岁多得了肺结核病逝。过了几年我们再想要孩子的时候,桂梅她出了车祸把子宫给摘除了,简直是五雷轰顶。实在没办法了,我们就打算领养孩子。而在这个时候就在旁人介绍下把小磊接回了家。” “当时小磊三岁多,已经懂事了。开始时吵着闹着要回家,在我们的细心呵护下,慢慢地接纳了这个家。小磊非常聪明,从小学习就好,压根就不用我们操心,就连到日本留学都是他自己争取的,我们一点都没有过问。” “其实我们心里清楚,小磊这些年一直在寻找你们。我和桂梅十分害怕,万一他真找到了会不会离我们远去?我们都这一大把年纪了,今天的努力是为了谁,还不是都为了小磊嘛。所以,小磊要留在日本发展,我们坚决不同意,必须回来留在身边。” “然而我们担心的事最终发生了,他还是找到了你们。我也理解你们寻子之痛,所以,今天正式把小磊还给你们……”还没说完,许寿松已是泣不成声。 许磊在一旁抚摸着后背安慰道:“爸,你说什么呢,我不会丢下你们不管的。” 陆卫国平时少言寡语,不会说话,到了这种场合更不知该怎么说,急得道:“老许,你别这样,我……我们……”憋了半天没说出来,对陆一伟道:“还是你来说吧。” 陆一伟接过话茬道:“许书记,您别激动。您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我爸妈的意见还是原来的,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不会变。许磊虽是我们陆家人,但他从小到大在你们身边长大,这份亲情难以割舍。说句不好听的,如果在我们家长大,或许他早就不读书打工去了,那会有今天的成绩,这说明你们真心对他好,付出了全部的爱,对于此我们应该感谢你和阿姨。” “这些年来,我家人确实对许磊牵肠挂肚,尤其是最近几年,我爸妈对许磊的思念日益剧增。如今,一峰找到了,也就圆了他们的心愿。我们商量了,许磊还叫许磊,继续留在你们身边尽孝。” 听完后,许寿松泪流满面动情地道:“谢谢,谢谢你们。” 许磊端起酒站起来道:“爸妈,谢谢你们养育了我,这份情我永远记在心里。正如我哥所说,我不会抛弃你们不管的。今后我就有两个爸妈,应该说,我才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说完,昂起头喝了下去。 许寿松深情地望着许磊,闭上眼睛抿嘴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道:“许磊,爸和妈以后不会干涉你的自由了。如果你想去日本,那就去吧,我们不拦着。” 许磊坚决地道:“爸妈,我不去了,我要留下来陪伴你们。你放心,明年儿子一定结婚,争取早日让你们抱上孙子。” 一顿饭,充满了宽容和温馨。把许寿松压在心口多年的问题给解决了,也让父子俩的关系逐渐破冰。 吃过饭后,许磊陪着家人在客厅聊着天,而许寿松把陆一伟叫到书房,决定来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 许寿松怎会想到,他和陆一伟竟然以这样的身份再次见面,羞愧难当。刚要开口,就被陆一伟拦了下来,道:“许书记,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俗话说不打不相识,而我们如今亲上加亲,就别翻陈谷子烂芝麻了,凡是往前看。” 许寿松叹了口气道:“我这人比较好强,什么事都希望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可我错了,现在想想都十分懊悔。你说我和老范几十年的感情,却为了儿女情事翻了脸,甚至把祸端引到你头上。幸亏没造成恶劣的后果,要不然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陆一伟宽慰道:“其实没什么,我岳父早就消气了。等那天了我把他约出来,你哥俩好好聊聊,把话说开了也就没事了。” “好好,我正有此意,那就劳烦你了。” 聊完此事,许寿松又关心起陆一伟的工作。问道:“高新区的那摊子事解决的怎么样了?” 陆一伟无奈地道:“就那样吧,事情还没完正在解决中。” 许寿松突然脸色一变,道:“是不是赵家林在中间搞的鬼?” 陆一伟不想在背后嚼舌头,含含糊糊道:“赵书记也在积极处理此事。” “哦。”许寿松道:“赵家林原来不过是个校长,不知用什么手段傍上了邱省长,此后官路亨通。我虽然和他不熟,但对他的为人十分了解。此人诡计多端,做事手段毒辣,市里让你和他搭班子够难为你的,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陆一伟如何到了管委会,他至今还没搞清楚。道:“还好了,在哪干都一样。不过我有一事十分不解,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县官,为了现场会做了大量的工作,可省委章书记怎么就盯上我了?” 0987 旧事重提,许寿松道:“和你说实话吧,章书记针对的其实不是你,而是郭金柱。” 陆一伟早料到了,哼笑一声道:“这真有点搞笑了,章书记那么大的官,不至于和我怄气吧?” 许寿松道:“既然你提出来了,那我就说说吧,其实章书记早就想拿掉郭金柱了。谁都不怨,都怨他自己。老郭这人性子直,说话不分场合,得罪了不少人,要不是原省委谭副书记替他说话,估计一早就动手了。再加上他是黄书记提拔上来的人,章书记对其不怎么感冒。” “矛盾的爆发点还在那次现场会上。组织这么大的会议,他郭金柱居然不请示章书记而是请示赵省长,犯了官场大忌,彻底把章书记给激怒了。不可否认,那次现场会举办的非常成功,但这并不能抹消章书记心中的怒火,会议结束后就把他给调离了。至于你,虽与郭金柱有关联,但真正的导火索其实源于一篇文章。” “什么?”陆一伟有些不可思议,道:“什么文章?” “你还记得你在《西江日报》上曾经发表过一篇关于企业改制的文章吗?” “记得啊。”陆一伟对此事有印象,当初为了救张志远,不得已剑走偏锋使出该办法。 “那就对了。”许寿松道:“我记得你当时在文章中高调赞成企业改制,且以你们当地一家企业为例,大谈特谈企业改制的好处。其实这也没什么,关键是你在文中提了这么一句,说西江省羸弱,应该以大力推动工业化发展,经济壮大了再回头搞城镇化也不迟。这话你说过吗?” 这篇文章虽出自于他手,但该文章被柳文川修改过,具体细节真想不起来了。道:“这有什么啊,我觉得这话也没什么不妥啊。” “是没什么。”许寿松道:“但在章书记眼里这是立场问题。要知道,章书记一直提倡走城镇化路子,而你却迎合了黄书记口味。有一次开会时,黄书记拿着你的新闻稿在大会上提出表扬,让章书记很难堪。所以,他记住了你的名字。恰好在黑山县相遇了,这事自然也就提了起来。” 陆一伟大呼震惊,没想到堂堂省委书记居然如此小鸡肚肠。 许寿松接着道:“你肯定觉得没什么,但这是政治态度,一旦上纲上线,势必会刺激到敏感神经。你也看到了,章书记近期对各地市区的一二把手进行大调整,为的是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陆一伟又问道:“那怎么最后又不了了之了?” 许寿松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章书记亲自打招呼过问的。不过我后来听说,广东的省委书记给章书记打招呼了。” “广东?这怎么可能?”陆一伟难以置信,道:“我这么小的角色还能惊动那么大的领导?” “具体的我也不知情,反正事情都过去了,没必要再提了。”许寿松回到正题上,道:“一伟,许磊这次去日本是不是与那位姑娘见面了?” “嗯。”陆一伟点了点头。 “唉!”许寿松长叹一口气道:“随后你和许磊说说,我和他妈不拦他了,如果真要喜欢就随他吧。” 一家人聊了一会儿,道别回家。 齐扬区某高档小区内,梁国栋累得像狗似的气喘吁吁地躺在那里抽烟,而方晴洗完澡裹着浴巾坐在沙发上笑眯眯地道:“老梁啊,你这能力不行了啊,都快赶上老邱了。这男人年纪大了果然就不中用了,呵呵。” 梁国栋满脑子都是事,那有心事开玩笑。把烟狠狠掐灭道:“方晴,我可能要倒霉了。” 方晴抬起头疑惑地道:“怎么了?你那档子破事还没解决完?” “不是那事,而是菜家园的事。”梁国栋道:“陆一伟今天上午把小鹏给免了,一点都没给赵书记留面子,看来是有针对性的。你想啊,小鹏出事了,我还会远吗?” “嗨!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方晴轻松地道:“这还不简单,随后我和老邱说说,屁事没有。再说了,你要是出了事赵家林能跑得了?他肯定会保护你的。” “不不不!”梁国栋连忙摆手道:“绝对没有那么简单。陆一伟倒好说,我就怕赵书记到时候把我给卖了。” “他会卖你?开玩笑吧。”方晴哼笑一声道:“给他几个胆子都不敢。” 梁国栋一脸严肃道:“官场上只有绝对的利益,没有绝对的朋友。这次的事整的动静太大,我怕赵家林都担待不起。出了事他肯定先自保,那我的处境就很危险了。” “活该!”方晴骂道:“这都不是你的鬼点子?昨晚老邱还在家里训斥他儿子,你看这事闹得。我就搞不懂了,我都在菜家园拿了那么多地了,你们还要让邱江进来,这不没事找事嘛。高新区地盘那么大,随便划出一块让他开发那有这种事,非要搞什么拆迁,这下好了,把老邱也给套进去了。” “都啥时候了就别再提了。”梁国栋肠子都悔青了,道:“我那知道邱江胆子那么大,把人骗到了海南,直接用铲车把人家房子推了。好在那部分人的协议都签了,可剩下的村民闹个不停,都快守不住摊子了。” 方晴道:“这两天老邱因为此事也头痛,好在章书记力保他,把这事给压下来了。你也别太担心,老邱都交给林海峰了,这两天就下去解决此事了。” “那陆一伟那边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梁国栋担心地道:“我总觉得他会拿我开刀。” “你就这么怕他?” “倒不是怕他,关键是他身后有沈广明。”梁国栋道:“陆一伟突然发力,绝不是偶然的。以沈广明的能耐还不敢还邱省长叫板,所以我推测是赵省长。如果是真的,那我必死无疑。” “哦。”方晴大致明白了,道:“行吧,晚上我和老邱说说,实在不行就把陆一伟调离,这简单。” 梁国栋突然抓着方晴的手道:“方晴,现在不是说调离陆一伟就能解决了,而应该除掉他,要不然后患无穷。这小子能耐大着了,不敢小看他。” “除掉他?有这个必要吗?” “当然有了,而且赵家林也同意了。” 方晴有些惋惜地道:“太可惜了,你们看吧。倒是留着他将来是个麻烦,要不然我那个项目很难推进。” 见方晴同意了,梁国栋苦着脸道:“晴儿,我倒是有个绝好的办法,不过需要你来帮忙。” “还有我的事?” “对啊,没有你办不成!”梁国栋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陆一伟?” 方晴回想起陆一伟的模样,不知廉耻地点点头道:“他是我学长,大学时候就是我的梦中情人。” “这就好办。”梁国栋道:“既然你喜欢他,何不将计就计毁掉他。你这样……” 听完梁国栋的计策,方晴蹭地站起来,浴巾脱落,身子裸露在外。连忙摆手道:“这不行,太歹毒了。你这人能不能阳光一点,尽想着这些歪门邪道。要是这样,你把陆一伟的前途就毁了。另外,要是让老邱知道了,这还不活吃了你我。” 梁国栋要得就是这效果,把陆一伟的前途毁了,然后激怒邱远航,简直是两全其美的办法。央求道:“晴儿,我但凡有点办法就不会出此下策了。而且又不会让你真做,只用摆摆样子留个证据就行。” “不行,不行!”方晴拒绝道:“这种事我还真做不出来。你真打算怎么做,去歌厅随便找个小姐照样能行。” “要是能行我就不求你了。”梁国栋道:“陆一伟这人脾气怪,居然不近女色。让他与陌生女人上床,你觉得能行吗?” “那我就成吗?” “当然成啊。你好歹和他是校友,约出来吃顿饭应该没问题。”梁国栋眼珠子一转,道:“要不这样,只要你把他约出来,然后把他酒里放点东西,剩下的事就不用你管了,我来操作。” 方晴想了想,道:“不行,不行,我真做不出来,你找其他人吧。” 梁国栋立马声泪俱下,拉着方晴的手哀求道:“晴儿,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被人欺凌吗,如果我要是真倒了,以后怎么娶你啊。你放心,只要你答应,我立马回去就离婚。等我们赚够了钱就远走高飞,求你了……” 方晴这种女人也算是极品了,在三个男人之间左右徘徊,而且混得风生水起。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这就是她的生活。 方晴被梁国栋哭得心软了。心烦意乱地坐在沙发上道:“国栋,你敢保证就一定成功吗?如果成功了你打算怎么做?” “这你不用管,剩下的事我自有办法。” 方晴陷入深思之中,而梁国栋依然哀求着,最后一狠心咬牙道:“好吧,我可说好了啊,事情点到为止,只要陆一伟离开管委会就行,你不能伤害他。” “嗯,嗯。”梁国栋连忙点头道:“好,我依你,绝不会伤害他。” “唉!”方晴叹气道:“你们这些人啊,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真是不择手段,什么下三滥手段都能想出来。” “嘿嘿。”梁国栋道:“这不是逼的没办法了嘛。”说完,直接将方晴压到身下…… 0988 “学长,好久不见啊,怪想你的。” 快下班时,接到方晴的电话,那发嗲的声音难以接受。陆一伟对其没什么好感,耐着性子道:“有事?”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啊。”方晴笑着道:“晚上有时间没,想请你吃顿饭。” 陆一伟毫无犹豫道:“晚上我还有客人,改天吧。” “哦。”方晴很淡定地道:“还说给你介绍笔生意,既然你忙那就改天吧。” “什么生意?” 方晴故意吊胃口道:“我一同学从京城回来了,在西门子市场部工作,这次回来打算考察一下,有意在我们江东市建设小家电生产基地。” 听到此,陆一伟有些心动。西门子作为国际知名企业,比山藤汽车公司不知强多少倍。要是能把这企业引进来,高新区的含金量立马上一个档次。连忙道:“明天晚上不行吗?” “好像不行哦,我同学本来今天就要回京城,我给拦了下来。想着你感兴趣就随便问问。你要不来怪遗憾的,万一谈成了这可是几个亿的项目啊。”方晴诈唬道。 尽管方晴的话漏洞百出,陆一伟似乎想不了那么多,道:“你那同学在哪,要不我现在过去找他。” “晚上吧,他和现在有点事,不方便。” “哦,什么地方?” 方晴见陆一伟上了钩,笑着道:“还是老地方,东湖大酒店。” “那好吧,晚上我过去。” “好的,那我等你哦。”说完,美滋滋地挂了电话。 旁边的梁国栋急切地道:“怎么样?他同意了吗?” 方晴得意一笑道:“我方晴出马,那有失手的时候。” “哎呦,我的乖乖,我爱死你了。”说完,搂着方晴如小鸡啄米似的亲了起来。 这个点子是梁国栋出的,他知道陆一伟急于想招商引资,尽快把高新区建设起来。于是切准要害对症下药,果然中计。 “哎呀,讨厌!”方晴推开梁国栋道:“去哪找西门子的市场经理啊?” “这你不用管了,我来安排。”梁国栋信心十足道。 挂掉电话,陆一伟把方晴的话回想了一遍,似乎听出了丝许漏洞。一个市场部的经理,能有这么大的权力在外搞投资?不过他确实急于让更多的企业入驻高新区,不管是不是真的,值得一试。为了保险起见,他把胡志雄叫上一同前去。 晚上七许,陆一伟准时来到东湖大酒店。出门迎接的方晴看到陆一伟身边还有个人后有些慌神,压根没想到他会带外人来。经常辗转官商两界的她表现得出奇淡定,笑着道:“这位是?面生的很啊。” 陆一伟介绍道:“这是管委会新来的副主任,叫老胡就可以了。” 方晴妩媚一笑,伸出芊芊玉手道:“胡主任,幸会幸会,很高兴认识你。” 胡志雄一辈子在南阳县,突然走出来看到外面的花花世界有些发懵,完全被方晴的美貌所吸引,抓着对方的手不放松道:“我也一样。” 十个男人九个色,胡志雄如此表现,方晴反而放松了警惕。抽出手道:“那我们上去吧。” 进了包厢,一个更加妖艳的女子出现在面前,打扮与酒吧小姐没什么两样。陆一伟惊奇地道:“这位就是你同学?” 方晴上前搀住女子道:“对,西门子京城公司市场部经理,你叫她莹莹就行了。” 莹莹夸张地扭着胯子走上前,妖娆地伸出手道:“陆主任,久仰大名啊,今天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陆一伟笑笑,绅士地道:“欢迎你到我们高新区投资。” 坐定后聊了一会儿,陆一伟总觉得那里不对劲。这女子的谈吐俨然不像企业高管,倒像是风尘女子。他几次往合作方面谈,对方似乎故意躲闪而是聊着无关紧要的事。 饭菜上桌后,方晴端起酒杯道:“陆主任,胡主任,咱们先话情谊,合作的事待会再谈。来,我敬二位领导一杯!” 陆一伟那知道这是个陷阱,犹豫了片刻还是喝了下去。看到此,方晴嘴角露出一丝诡谲的笑容。 接下来,方晴和那个莹莹猛灌胡志雄,不一会儿直接趴在桌子上。 陆一伟感觉头有点晕,但意识是清醒的。今晚这是怎么了,喝了这点酒就有点醉,不应该啊。眼前的人影的越来越模糊,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小,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学长,学长……”方晴走过去连叫了好几声,又推了推没反应,知道药性起作用了。对着里屋道:“出来吧。” 梁国栋出来后,见陆一伟睡得死沉沉的,立马道:“快,把他拉进来。” 梁国栋和方晴把陆一伟架到里屋床上,三下五除二扒光了衣服。梁国栋催促道:“你赶紧脱衣服。” “啊?不是让莹莹来吗?”方晴道。 “还是你来吧,莹莹还要照顾外面那个了。”梁国栋道。 方晴看着陆一伟健硕的身躯似乎有些迷乱,真想假戏真做。 梁国栋看到方晴的表情,猜到了她的心思,道:“你心动了?” “没。”方晴连忙摇头道。 “那赶紧的啊,待会醒来了可就晚了。”梁国栋焦急地道。 方晴一边脱衣服,一边想着此事,越觉得这是太卑鄙,道:“国栋,我看还是算了吧,这样陷害他太不公平了。” “哎呀,你能不能快点!”梁国栋已经走火入魔了,上前帮着方晴脱掉衣服道:“快上去,搂着!” 方晴躺在陆一伟身边,触摸到结实的胸腔时,整个人有些欲罢不能。随即紧紧地贴在身上。 梁国栋没停歇,拿着照相机咔咔咔多角度拍照。得到满意效果后,打了个响指道:“好了,可以起来了。” 陆一伟的身体有了反应,方晴有些难以抗拒。 见方晴没动静,梁国栋手一挥道:“那你享受一会吧。”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方晴不情愿地起身穿好衣服,看着熟睡的陆一伟,不由得懊悔起来。自己这都干得什么事!临走时,为陆一伟盖好被子,匆匆离开。 李二毛没有上去吃饭,而是随便吃了点在车里等候着。他突然看到方晴和梁国栋鬼鬼祟祟走出来,上了一辆车匆匆离去。不由得狐疑起来,陆一伟不是和方晴吃饭吗,怎么她先出来了,陆一伟还没下来?另外,梁国栋在这里干什么? 李二毛以为陆一伟在后面,又等了一会儿还没出来,心里一紧,似乎预感到什么。他匆忙下了车,疾步上了楼,进了包厢里屋看到陆一伟在床上熟睡着,连忙推了推道:“陆主任,陆主任。” 估计药性够猛,陆一伟丝毫没反应。李二毛虽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类似桥段在电视上看过,没想到在现实中发生了,而且还发生在陆一伟身上,简直是天下奇闻。他顾不了那么多,匆匆给陆一伟穿好衣服,背下楼放到车上又上去把胡志雄弄了下来。 送回自己住处,两人依然在熟睡,李二毛惊慌失措。如果要是被对方得逞了,陆一伟的前途就毁了,那自己也好过不到哪里去,他必须做点什么,可该做什么呢。 他记下了方晴的车牌号。方晴是一辆红色宝马,先前也出入过管委会,因为是豪车,李二毛特意留意了,而且车牌号也相当牛逼,4个6,这在江东市都比较少见。他决定去找方晴。 打听一个人的住处并不难,何况是方晴这样的名人。李二毛记得司机小李去过方晴家,一番打听发疯似的来到该小区。果不其然,那辆宝马车在那里停放着。给保安塞了包烟,知道了确切楼层。 方晴打开门看到李二毛,疑惑地道:“你找谁?” “我找你。”李二毛不管方晴同意不同意,强行走了进去。 方晴见李二毛如此野蛮,拉着道:“你是谁,到底要干嘛,我可报警了啊。” “我是陆主任的司机二毛,找你有点事。” 方晴心里一慌,道:“你找我什么事?” 李二毛伸出手道:“方总,明人不做暗事,把东西交出来吧。” “什么东西?”方晴假装不知情道。 李二毛横眉冷对道:“方总,我不知道你和陆主任有什么过节,但这样做实在太卑鄙了。你好歹和陆主任是大学同学,你这样陷害他能得到什么好处吗?” 方晴依然假装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请你出去!” 李二毛眼睛一瞪,伸手一把将方晴的脖子掐住顶到墙上道:“方总,我是粗人,如果你执意如此休怪我手下无情。” 方晴被李二毛掐得直冒金星,眼珠子都快翻出来了,张大嘴巴拼命地呼气,双手不停地拍打着。 “到底说不说!”李二毛使劲一用力,能听到脖子软骨发出的咔咔声。方晴眼白上翻,歇斯底里道:“在梁国栋手里。” 李二毛放开手,甩了一巴掌,指着方晴狠狠骂道:“婊子,要是陆主任要是有半点事,老子直接就把你掐死!老子说到做到。”军人出身的李二毛虽是炊事兵,但骨子里还透着那股阳刚铁血之气。 方晴有种从死亡线回来的感觉,爬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她也非常后悔,但事情到了这一步由不得她了。 李二毛飞快跑下楼驾车火速往谷未区赶去。 0989 梁国栋家在谷未区。因为这里是老城区,依然居住着年代久远的二层小楼房。以梁国栋的能力完全可以在外面买房,但他不喜欢单元楼的拘束环境,气都出不上来。在老城区虽然拥挤了点,好歹有个小院,闲暇时可以种花种菜,也是一种享受。 李二毛先前来过梁国栋家,走到门口透过门缝观察里屋。看到梁国栋潇洒地坐在沙发上,压着火气敲了敲门。 “谁呀!”从里屋走出一个妇女叫道。 李二毛压低声音道:“我是管委会的,找梁主任办点事。” 妇女没有思考考虑,立马兴高采烈开门。这马上到年底了,上门的人渐渐多了,她当然欢迎了。 打开门后,李二毛径直冲了进去。妇女见此,惊慌道:“喂喂,动不动礼貌啊……喂……” 李二毛一脚踹开门,走到沙发跟前把还未反应过来的梁国栋提溜起来,凶煞地道:“把东西叫出来!” 梁国栋瞪大眼睛,使劲挣扎道:“放开!” 梁国栋那是李二毛的对手,挣扎半天没反应。妇女见此都吓傻了,冲上来捶打着李二毛。李二毛一个反脚,一脚把妇女踹到了茶几下面。然后回头对梁国栋道:“你到底拿不拿?” 梁国栋硬气地道:“李二毛,你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吗?我告诉你……”还不等他说完,李二毛掏出准备好的跳刀直接插到腿上,咬着牙道:“你拿不拿?” 梁国栋见对方不要命了,连忙求饶道:“你要什么东西,要钱吗,你等着,我马上给你拿。” 李二毛拔出来又是一刀,瞪着血红的眼睛道:“我最后问你一次,到底拿不拿?” 梁国栋疼得直冒冷汗,急忙道:“我拿,我拿!” 李二毛把刀架在脖子上,陪他到卧室拿到了相机。打开看到陆一伟赤身露体与方晴纠缠在一起,一切都明白了。从相机里取出卡,当着梁国栋的面摔了个稀巴烂,问道:“有没有备份的?” “没有,绝对没有!”梁国栋彻底吓怕了,双腿的伤口不停地冒血。 李二毛不放心,进了卧室看到有台电脑,操起椅子砸了个七零八落,从机箱里拔下硬盘走出来道:“梁国栋,你这种小人不得好死。我警告你,如果你再敢动什么歪脑筋,信不信我一刀子捅死你?” “不会了,绝对不会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八面玲珑的梁国栋深谙这个道理,要是把李二毛逼急了,指不定能干出什么事来。 “你不是有个在京城上大学的女儿吗?你再敢和陆主任过不去,老子制定让你再也见不到她!”说完,愤愤离去。 梁国栋的妻子都吓傻了,李二毛走后才缓过神来,立马拿起电话要报警。梁国栋忍着疼痛上前制止道:“别报警,千万别报警!” “为什么?都把你伤成这个样子了还不让警察把他抓起来?” “不不不!”梁国栋心虚地道:“这事我来解决。” 妻子突然嚎啕大哭起来,道:“梁国栋,要是我女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和你没完。” “行了,快送我去医院。” 李二毛回到家中,陆一伟和胡志雄还在睡着。他惊魂未定地坐在沙发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李二毛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完全没有考虑后果,就如此冲动地做下此事。他不知道陆一伟醒来后会不会骂他,即便是骂,他也认了。能替陆一伟做点事,假如进去了也值! 晚上十点多,陆一伟迷迷糊糊醒来。看到陌生的环境,再瞅瞅李二毛疑惑地道:“二毛,我怎么在你家?” 李二毛没有说话,提过去一杯水道:“陆主任,喝点水醒醒酒吧。” 陆一伟揉着发胀的脑袋,使劲回想着道:“我不是和方晴在东湖大酒店吃饭嘛,怎么来了这里,我喝多了?” 李二毛本不打算告诉他,但这么大的事他又扛不住,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讲了一遍。 陆一伟听后,触电般地站了起来。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惊诧道:“你说什么?这是梁国栋设的局?还给我和方晴拍了照?”他第一念头就是完了,这回彻底栽到赵家林手里,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李二毛又把拿到照相机的情况说了一遍,陆一伟坐在床上大口喘气。他的心情如同过山车般经历了从高峰到低谷的巨大起伏,这也是他从政以来感到最危险的一次。官员们在女人问题上,基本上一搞一个准,不仅丢了官帽,还败坏名声。赵家林这招够狠,要不是李二毛估计这事就成了铁案了。想要翻身,基本无望。 另外,他确实大意了。没想到赵家林会用方晴来陷害自己,这种下三滥手段只有梁国栋能想得出来。他咬着牙使劲捶了一下道:“赵家林,你这样对我休怪我无情。” “你没伤着吧?”陆一伟关心地问道。 李二毛摇摇头道:“我没事,估计梁国栋伤的够呛。” 陆一伟意识到李二毛的处境,担心地道:“你怎么那么傻呢,要是出了人命我保都保不了你。” 李二毛淡然一笑道:“陆主任,其实我早就把生死度置之外了,大不了把我抓起来,老子过两年还是好汉一条!” 陆一伟拍了拍李二毛的肩膀,动情地道:“二毛,你是条汉子!不怕,要是你有事,我替你担着,绝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 过了一会儿,胡志雄也醒了过来,听闻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东西呢?” 李二毛把卡交给陆一伟,道:“我怕梁国栋备份,把他家的电脑也给砸了,把硬盘拿了出来。” 见李二毛如此心细,陆一伟放心不少。但依然不轻松,万一还有其他备份呢?顾不了那么多了,找到读卡器插上,看到电脑里不堪入目的画面,陆一伟有些后怕。他立马把卡拔出来用火点燃。 “不行,必须尽快把梁国栋除掉!”陆一伟恼火地道。 李二毛自告奋勇道:“陆主任,你要相信我,这件事交给我,我保证他以后不敢和你作对。”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陆一伟心中有了主意,起身道:“我先出去一趟。” 胡志雄看着桌子上的硬盘,道:“陆主任,你不想看看里面有什么吗?” 胡志雄的话提醒了他。李二毛三下五除二把电脑拆开,把硬盘安装上去打开后,只见更加露骨的照片出现在面前。只见梁国栋和方晴各种姿势拍照,甚至还有床照。更令人惊奇的是,里面还有赵家林和方晴的照片,内容堪比日本大片。看到道貌岸然的赵家林还有这一面,陆一伟愈发觉得恶心。 陆一伟考虑了一会儿道:“二毛,你把这几张照片挑出来,直接给邱省长寄过去。”他本来不想用阴招,但眼下被他们逼的没办法了,必须以牙还牙。 见陆一伟挑得都是梁国栋的照片,胡志雄道:“那赵家林的呢?” “先不急,一步一步来。”陆一伟在想象,要是邱远航看到这一照片会是什么感受呢。 与此同时,赵家林正与邱远航秘密会谈着,还不知道梁国栋的事情。 听闻郭小鹏被陆一伟免职后,邱远航并不意外,道:“早就和你说了,不要让自家亲戚搅和在一起,即便没什么让外人看了就以为有什么。很明显,陆一伟是针对你的,这小子还是有点魄力的。” 被邱远航批评,赵家林羞愧难当,道:“邱省长批评得对,是我目光短浅了。不过话说回来,凭陆一伟的能力与我叫板还不够格,您说会不会是赵省长在背后撑腰?” 邱远航思考了会儿道:“不可能!赵昆生堂堂一省之长,正儿八经的事还忙不过来,那顾得上操这些闲心。你一个小小的处级干部,赵省长不至于放在眼里吧?” 赵家林尴尬一笑道:“那是我想多了。” “行了,免了就免了吧。”邱远航道:“回头我和海锋说说给他重新安排个职位。” 见邱远航如此态度,赵家林立马道:“邱省长,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那小子如此嚣张?” 邱远航厌恶地瞟了一眼道:“你是工委书记,在高新区是一把手,连个小毛孩子都斗不过?实在有些可笑。我的事情多,那顾得上为你们这些芝麻小事操心,就这点事值当着急忙慌跑过来请示?” 在邱远航面前,赵家林言行举止都格外小心翼翼,还不敢过于放肆。他深思半天道:“邱省长,我想离开管委会。” “为什么?” 赵家林憋了一肚子苦水道:“我在管委会已经八年了,一直原地踏步,止步不前。其实我早就想进步,那怕前进一小步也能看到希望。在一个地方呆久了,一切失去了新鲜感,思想变得懒惰,进取心也不高。过了这个年我就满50岁了,如果再不前进,估计就没多少机会了。” 一个人的政治生命是很短暂的。从20多岁入职,到60岁退休,不过就30多年。除去碌碌无为奋斗的十多年,真正的黄金期也就10年。如果混得好,30多岁就能主政一方,但这种情况在官场上比较罕见。大多数人还是在40多岁才算步入正轨。好点的,能干到退休,运气差的,还不到退休年龄就得腾位子退居二线,这就是血淋淋的现实。 0990 从赵家林的官途看,不算差,也不能算好。教书育人十多年,好不容易熬到校长位置,此时的他已经快40岁了。如果不是遇到邱远航,或许这辈子就原地踏步了。然而遇到人生贵人,命运就此改变。 认识邱远航时,他刚从北州市委书记提拔到副省长。正好管委会组建时间不长,邱远航直接把他从教育上转入政界。此后,管委会基本上就他一个人说了算。 这些年,赵家林依托独特的优势发了财。至于赚了多少,无法统计。等腰包鼓起来后,他对金钱似乎失去了兴趣,更向往的是往前迈一步。 邱远航不是不知道他的想法,但对于他来说,赵家林不过是他手下的一枚棋子,或者说是捞钱的工具。要不然,自己怎么可能短短几年内就能从副省长爬到常务副省长,并成功进入省委班子。关系是一方面,最终还得靠金钱开路。好比打仗一样,不怕你飞机大炮狂轰滥炸,到最后还得靠步兵攻城掠地。 要说以邱远航现在的地位完全可以把赵家林丢弃,但儿子邱江吵着闹着要进入房地产,他这个当父亲的也不能横加干涉,于是托给赵家林成立了公司在高新区弄块地练练手。谁知出师不利,直接被赵家林给坑了,弄得他现在都左右为难,骑虎难下。 邱远航道:“想进步是好事,我全力支持,你想去哪个地方?” 赵家林直言道:“邱省长,高新区我现在还不敢完全放手,我怕一撒手就有人背后捅刀子,所以最好能留到江东市,当个副市长也行,这样高新区至少还在可控范围内。” “可以。”邱远航道:“不过,你的先把眼前的事处理完再说。” “好,我一定全力以赴。”赵家林激动地道。 邱远航又道:“家林啊,菜家园的事情我现在非常被动,章书记虽没说什么,但咱脸面上就过不去。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就不追究了,这个烂摊子该如何解决,你想过没有?” 赵家林道:“邱省长,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了,我们还不如将错就错,继续做剩下村民的思想工作,争取早日把协议全部签了。要不然,拆了一半就白拆了。” 邱远航忖度良久道:“这事我看就到此为止吧,问题太敏感,先缓缓再说。如果村民们提出要求签协议那就签,如果反对声较大那就搁着。另外,邱江的公司全部撤出去,剩下的由你们管委会接手。” 赵家林有些听不明白,支支吾吾道:“邱省长,这是……” 邱远航瞪了一眼道:“这你还不明白吗?要是邱江再这么胡搞下去,我怕出更大的乱子。亏了的钱就亏了,就当他练手了。剩下的,一切由你们承担。” 听到此,赵家林头皮发麻。为了这次拆迁,管委会前前后后花了300多万元,要是接过来,村民的安置房就都由管委会自行建设。这要是算下来,没几千万绝对不出来。领导一句话,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好……吧。”赵家林硬着头皮道:“邱省长,管委会现在也没多少钱,我想让您给批点……” “这我不管,你自己想办法。”邱远航直截了当道:“对了,江方集团以后就不存在了,要是将来有人问起来,不要乱说,更不要无端挑事,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赵家林苦不堪言,却无法表达内心的真实想法。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本来想巴结邱远航,到最后所有的苦果一切都由他承担。目前他最大的希望就是赶紧调离管委会,把这个烂摊子丢给陆一伟。可是,邱远航不发话,自己又能怎么样呢。 临走时,邱远航叮嘱道:“以后要是没什么事就别过来找我了。另外,省里已经责成市里对此次事件进行调查处理,你心里要有个准备。” 赵家林心里一紧,道:“邱省长,这会不会……” “放心吧,不会落到你头上的。” 听到这句话,赵家林放松了不少。不过他看出邱远航与从前的态度大不相同,爱理不理的,这是不友好的信号。不要找他,难道决定放弃自己了?哼!要是我倒霉了你也甭打算好过。但回过头一想,人家是省领导,自己怎么可能与其对抗呢。 从邱远航家里出来,赵家林习惯性地掏出手机,一看到有十几个未接来电,有七八个是方晴的,还有梁国栋的。想起梁国栋上午谈得那事,难道是成功了?可转念一想,成功了又怎么样,现在的他似乎对陆一伟并不关心,而是迫切想跳离这个是非之地。 市里派人调查,调查的结果会怎么样呢?无非是两种结果,要不处理了他,要不处理了陆一伟。可陆一伟自始至终没有参与,那就极有可能是他了。可邱远航说不会落到自己头上,难道是陆一伟? 他想过了,如果真要调查自己,直接把梁国栋推出去,这个人留在身边实在不安全。 赵家林没有回电话,径直回了家。 第二天上班,陆一伟如同往常一样该干嘛干嘛。而赵家林已经知道了昨晚发生的事,气得直骂梁国栋是蠢猪。可这事又不能报警,只能硬生生地咽在肚子里。 赵家林正思考着,陆一伟不请自来。他笑呵呵地道:“一伟来了啊,快坐。” 陆一伟一屁股坐到沙发上,道:“赵书记,你作为长辈领导我敬重你,但你应该有个长辈领导的样子,和我玩阴的,有失体面啊。” 赵家林的表情瞬间凝固,黑着脸道:“陆一伟,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做下的事不明白吗?”陆一伟瞪着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赵家林狡辩道。 陆一伟站起来道:“赵书记,既然你喜欢玩阴的,那我陪着你。不要觉得我陆一伟是软蛋,这是尊重你,惹急了我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说完,“啪”地丢下一个封信扬长而去。 赵家林颤抖着手打开信封,只见里面是自己和方晴的y乱照片,顿时恼羞成怒,抓起来撕了个粉碎。 与此同时,邱远航也接到了方晴和梁国栋的照片,同样异常震惊,匆忙收起照片打给赵家林:“梁国栋在哪?” 赵家林不知情,道:“他今天没上班啊。” “哦。”邱远航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了,端着架子道:“没事了,我就随便问问。”说完,挂了电话。 两天后,一支调查队伍进驻管委会,就菜家园事件展开全面调查。不仅如此,又延伸到财政审计,让赵家林有些坐立不安。 调查组三天后离开管委会,然后就没音讯了。 进入腊月,江东市迎来今年冬天第一场大雪,连续下了三天三夜,积雪都没过了膝盖,异常恐怖。这应该是西江省有记录以来的一次最强降雪。 老天爷发怒,人类还得沉着应对。陆一伟最关心的还是那些可怜的拆迁户,几百号人挤在狭小的学生宿舍里艰难过冬。学校虽有暖气,但如此极端天气实在罕见,宿舍里如同冰窖似的,根本无法住人,有些老人已经出现冻伤,住进了医院。 关于安置这几百号人,陆一伟头疼不已。拿出了具体的安置办法,由管委会出资补贴,让各家出去租房居住。但老百姓习惯性讨便宜,拿到了租房补贴还不肯离开宿舍。在这里有免费水电暖,何乐而不为呢。 菜家园拆迁只拆了四分之一,一大半房子还在。该村的村民大部分盖了三四层,最高的有五六层。如果这批拆迁户搬回村里完全能住得开,都是一个村的又是亲戚关系。在陆一伟的协调下,一大半村民都自己想办法解决住所了,还有十来户赖着不走。实在没办法了,他亲自登门逐户做思想工作,才算把最后一批拆迁户搬离了学校。 大雪过后没几天,一颗重磅炸弹丢到了管委会。赵家林和郭小鹏被秘密带走,而梁国栋直接被司法机关批捕。这一消息一出,陆一伟都有些不可思议。 经过四方打听,下达这一命令的不是别人,而是市委书记林海峰。 这就奇怪了,林海峰作为邱远航提拔上来的人,而赵家林也是邱远航的人,他怎么会如此对待赵家林呢?这种结果只有一种答案,那就是邱远航要除掉赵家林。 至于批捕梁国栋的理由很简单,旧案重提,不知谁又把上次的强j案挖出来,而且找到当事人进行指证。当事人再次翻供,指责梁国栋确实对她进行了x侵。这一戏剧性的翻转,又是为何呢? 陆一伟推测,肯定与那些照片有直接关系。如果不出意外,邱远航对这支脉上的关系进行彻底清洗。 陆一伟有些后怕。如果当初寄给邱远航的照片主角是自己,而不是梁国栋,那后果不堪设想。官场处处是陷阱,稍不留神就是万劫不复。 一层关系的瞬间崩塌,绝非偶然而是必然。而决定命运之人,正是利益集团的执行者。一旦盟友失去利用价值或者威胁到自己时,执行者会毫不犹豫壮士断腕,即便再不舍都要狠心丢弃。赵家林为邱远航的“高楼大厦”立下汗马功劳,到最后却倒在他手里,这个结果或许打死他都想不到。 0991 透过赵家林的案子,折射出中国官场丑陋的一面。所谓的利益同盟或关系人脉并非牢不可破,而是建立在利益基础上的一种假道义捆绑。 时至今日,不论是学校还是社会,不论是官场还是商界,都在灌输着一种思想,掌握人脉关系就掌握一切。不可否认,在当下的中国没有关系寸步难行,甚至开个证明都得打招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关系网,最后交织到一起形成一张大网,都想试图破坏规则插队走捷径,一些人还因拥有强大的人脉引以为豪。 一个国家提倡制度化建设,更把诚信和法治提到空前的高度,可以毫不避讳的讲,这张无形的人脉网是阻碍制度推行和法律实施的罪魁祸首。人人都想靠关系,人人都想拥有关系,而这个的出发点就是在破坏规则。渐渐地,人变得贪婪、冷酷,痴迷关系进行道德绑架,目的只有一个,满足自己的私欲。 几天后,一纸调令下来了,暂由陆一伟主持工委会工作,同时免去赵家林的工委书记职务。 对付赵家林,陆一伟几乎没动手就把对方直接除掉了。是如此吗?如果仔细分析,陆一伟假设不免去郭小鹏,也不会引起赵家林和梁国栋的恐慌,最后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断送了前途。 事事都有前因后果的。究其原因还是赵家林太张狂,把群众的利益不当回事。以牺牲绝大对数人的利益满足自己的利益,这个结局似乎他猜到了,但没想到的是落在了邱远航手里。 转眼就要过年,陆一伟格外繁忙。开不完的会,处理不完的事,一个人简直忙不过来。即便如此,他没有忘记一件事,那就是协调市区的企业入驻高新区。 市长白宗峰把这个议题已经提交到副省长沈广明处,也进行了交谈。沈广明对这一议题很感兴趣,如果把企业都迁出去集中到一起管理,无疑是好事。但不得不面对很现实的问题,如此浩大的工程必然会花费巨大代价,谁来承担?他一时拿不定主意。 沈广明就此事与省长赵昆生交换了意见,赵昆生也兴趣浓厚,但他并没有发表意见。要想实施,必须经过章秉同同意,还得上会讨论,程序相当冗繁。 还没来得及跟进此事,农历羊年新春到了。 过去的一年,对于陆一伟来说有喜有忧,借助**发力,成功从幕后走到台前,把一副烂牌玩成了好牌,扭转被动局势,成为全省抗击**先进县。并在黑山县组织召开了全省卫生工作会,把一个默默无闻的弹丸小县城推向全国。 然而,成也**,败也**,因为郭金柱差点栽了跟头。莫名其妙来到管委会,与许磊联手成功拿下了山藤汽车公司。 人的一生不需要多么丰富多彩,只要能做出一两件值得骄傲的事足以。陆一伟的官途一波三折,充满了太多戏剧传奇色彩。相比一路飞黄腾达的官员,他的官路并不平坦。可以说,他是现实很多官员的真实写照,也是一副幻境画卷中的美好愿景。 回归他的个人生活,最让他高兴的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弟弟,了却了父母亲多年的心愿。而最让他心痛的就是李海东的背叛,背后狠狠地给了他一刀。 又是一年腊梅开,陆一伟未来的路该如何走,拭目以待。 这个春节,是陆一伟这些年度过的最热闹的春节。一下子增添了两口人,老两口乐得都合不拢嘴。许磊大年初一在许家过年,初二就回到“自己家”,并且送给父母亲一份大礼,让陆一伟有些大吃一惊。 许磊将一把房门钥匙放到桌上,道:“爸妈,感谢你们把我带到这个世上,这些年没能在你们身边尽孝,我深感遗憾痛心。现在好了,我们一家人又团聚到一起,多开心。所以,我想让你们留在江东市,也好方便照顾你们。没经过你们同意我自己掏腰包买了套房,就在旁边的一栋楼,家里都装修好了,立马就能入住。” 面对这份大礼,刘翠兰有些措手不及,把钥匙还给许磊道:“儿啊,爸妈看到你们兄妹三个过得体面有尊严我们就知足了。你的好意妈领了,但房子我不能要。你还没结婚,用钱的地方多得是。我和你爸都商量好了,等过了年我们就会南阳。人老了,开始念旧了,这城里我们住不惯。” 听到父母亲要回老家,许磊拦着道:“妈,你和我爸辛苦一辈子了,正好在城里安度晚年。再说朗朗还得你们照顾,哥和嫂子都得上班,你们要走了孩子谁带啊。” 陆卫国慢吞吞道:“这事我还没来得及和一伟商量,我们打算把朗朗带回去。等他上幼儿园了再回来,你的意见呢?” 陆一伟没有丝毫准备,道:“爸,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关键还得看春芳。” 范春芳在厨房做饭,听闻后走出来道:“爸妈,你们带朗朗回去我没意见,主要是考虑到你们的身体。在村里万一有个病痛的,我们又不在身边,要回去也不方便啊。” “我身体硬朗着呢,不碍事。”陆卫国道:“现在的孩子太娇贵,住在单元楼里不接地气,回到村里满院子跑,有山有水的,多好。我也是征求你们意见,如果不同意的话我们就不走了。” 陆一伟看得出父母亲在这里待得并不自在,一天到晚关到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时间长了,容易憋出毛病。拍板决定道:“那好吧,我同意你们回去,但要等到开春暖和点再走。” “好吧。” 这两天陆一伟的饭局排得满满的,今天中午三条新开的中餐厅开业,晚上牛福勇要在一起聚一聚,明晚黑山县的要过来,后天管委会聚餐……这还不排除宴请其他领导。当了领导身体就不属于你了,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到,尤其是过年过节,饭局一个接一个,恨不得有分身术。可以说,几乎有一半时间浪费在饭桌上。 三条的中餐厅位于齐扬区的东湖广场,租了一层写字楼,总面积有上千平米,相当气派。三条从广告业转战餐饮业,转型还是相当成功的。在林林总总的广告公司冒出来后,毅然放弃开了西餐厅。作为新生事物,赚了个盆满钵满。这不,又开起了中餐厅,投资下来花费了几百万。 陆一伟赶到后,餐厅已是爆满。三条乐呵呵地迎上来道:“一伟,咱这仗势如何?” “相当气派!” “哈哈。”三条合不拢嘴道:“原本计划过段时间再开业,正好刚上春节,一合计就提前了。快走,黑圈他早就到了。” “你这开了两个餐厅能忙得过来?”陆一伟一边走一边问道。 “还行,西餐厅那边我让猴子管理了,我专心负责这边。” “哦。”提起猴子,陆一伟不由得想起那事,问道:“猴子现在还赌博吗?” “没有了。”三条摇头道:“自从那件事后,猴子变了许多,比以前安分了。这不,最近两天他又和前妻复合了。” 听到这事,陆一伟停住脚步道:“这是好事啊。” “唉!”三条叹了口气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三条到现在都十分懊悔,每次见了你都非常不好意思,待会吃饭时你多和他喝两杯酒。” “明白。” 进了包厢,黑圈笑盈盈地道:“我们的陆大主任来了,蓬荜生辉啊。” 陆一伟上前捶了一下道:“少贫,我不过是小小芝麻官,那有你这大老板活得潇洒。” 黑圈侧脸道:“你这整的动静够大啊,直接把赵家林给端了。”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你觉得我有那个能耐吗?” 黑圈愣了一下,指着陆一伟道:“以你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干掉赵家林还不是轻轻松松?” 陆一伟笑而不语。 黑圈又道:“席刚那小子原来是道上的人,以前跟着江东市的黑老大瘸子干,后来瘸子被捕后就回村里当村长,这些年下来捞了不少钱。这小子心狠手辣,既然你把他抓起来就得干倒,要不然他出来后肯定会打击报复。” 陆一伟一脸轻松道:“我陆一伟是怕事的人吗?” “那倒是,哈哈。”黑圈笑着道:“不过你放心,这小子蛮横,但在我面前服服帖帖。他要敢动你一根毫毛,我饶不了他。” (ps:最近的情节引起部分读者的不满,万路有必要解释一下。文中提到拆迁一事是取材于现实,有真实原型,甚至现实中比小说中还残忍暴力。具体是哪个地方我就不提了,可以自己百度。而关于下药陷害陆一伟一事,同样取材于现实,现实中的可没有小说中完美解决,而是被人干倒了,万路移花接木写进了小说中。再者是许磊和陆一伟是兄弟的情节,这本身就是设计好的,或许我先前埋得伏笔并不明显,导致部分读者接受不了。再次重申,这仅仅是一部传奇小说,自然有夸张的地方,希望大家不必过于较真,更不要对号入座。小说接近尾声,万路最近有些乏力,常常坐在电脑前四五个小时才能写出一章,希望大家能够理解!) 黑圈“” 0992 陆一伟中午喝得酩酊大醉,正睡得死沉,牛福勇来电话了,拼命催促道:“你咋还不来呢,就等你了。” 陆一伟睁开眼睛看了看表,长出一口气道:“现在才5点多,着急什么啊。” “这还早,兄弟们可都来了啊,快点的。”牛福勇乐呵呵地道:“晚上记得带上弟妹啊。” 陆一伟无奈,只好硬撑着起床。来到客厅,家里没有人,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浑浑噩噩躺在沙发上拿起手机打给范春芳:“在哪呢?” “我回了我家里了,你醒了?” “嗯,刚醒,爸妈呢?” “去了玲子家了,今晚在她家吃饭,不用管了。” “哦。”陆一伟道:“那我待会去接你,福勇打电话叫吃饭。” 范春芳犹豫了会道:“那行吧。对了,我爸正好要找你,那你现在过来吧。” 陆一伟喝了杯水醒了醒酒,拿着车钥匙下了楼。这要在平时,好歹李二毛可以接送。大过年的,只能自己驾驶了。 来到范荣奎家,岳母孙春云正在收拾东西,满屋子烟雾缭绕,地上脚印凌乱,茶几上还放着几个厚厚的红包,应该是刚送走一拨人。一到过年,当领导的家里格外繁忙,进进出出的不知有多少人,有的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就提着东西来了,放下东西或红包客套几句就走,给后面的人腾时间。 范荣奎从卫生厅副厅长到西州市委书记,迈出了一大步,接触的人自然不一样。以前都是系统内的,现在就不同了,管着将近100万人,全市大大小小各级领导干部上万人,如此庞大的数字不可同日而语。 一到过年,各级领导都头疼不已,苦不堪言。不去登门拜访显得不识时务,可要开了这个口子就得一级一级往上跑,落下谁都不好看。领导不见得记得谁来过,但谁没来过绝对能记住。 有的人就是单纯拜年,而有的人借机跑官。平时可以避而不见,但大过年的总不可能把人赶出去吧。而且平时送礼不见得能敲开门,而过年大可提着东西正大光明地登门。所以在收取礼品的尺度上,每位领导都有火眼金睛,超出了他的预期一律不收。 陆一伟如今又前进了一小步,成为管委会的真正一把手,登门拜年的自然不在少数。不过比起范荣奎的场面,显然不在一个档次。 陆一伟也得出去拜年,不过年前已经都孝敬了,年后相对轻松些。有意思的是,他给张志远拜年时,还不等掏东西,直接就给轰了出来。两人的关系已经超越上下级关系,用金钱来衡量显得有些见外。 见陆一伟来了,范荣奎起身道:“你跟我进来。” 范荣奎比从前胖了许多,腰比以前胖了一圈,看来副职和主职果然有很大的不同。进了书房,一角堆着玲琅满目的高档烟酒补品,有些眼花缭乱。 范荣奎坐定后,道:“一伟,上次我出事时,你找的是钟鸣的姑姑?” “嗯。”陆一伟点点头道:“主要还是靠他姑父,在卫戍区工作。” “哦。”范荣奎若有所思道:“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也没感谢一下,回头你和钟鸣说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登门拜访一下。” “这……”陆一伟道:“爸,我看还是算了吧,上次见面我都进不了大院,钟鸣一个人进去的。后来我也和钟鸣提出要感谢,钟鸣说不用。” “哦。”范荣奎道:“我心里始终不落忍,要不是人家我那次必死无疑。” 陆一伟宽慰道:“事情都过去了,您也不必内疚。对于人家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过后早就忘了。像这种关系一辈子估计就能用一次,钟鸣他父亲都不见得能见着人家。” “哦,那行吧。”范荣奎道:“随后你去见见钟鸣他父亲,这个礼数咱不能落下。” “好的。”范荣奎之所以如此说,主要是钟鸣的父亲级别不够。堂堂一个正厅级领导干部总不至于屈身给一个县处级领导拜年吧,让陆一伟代劳,平级相待,又是晚辈,再加上亲属关系,比他出面要妥善许多。 范荣奎又道:“黑山县自从开发出石英石矿后,张东子引来了一个国企共同投资,总投资达到5个多亿,主要生产航空材料和新型能源。这个国企有部队背景,应该是张东子他父亲的关系。所以我今年打算重点发展黑山县,你有什么建议?” 陆一伟在黑山县待了一年多,对当地的情况比较了解,道:“你是说用人方面吗?” “嗯。”范荣奎点点头道:“黑山县在你手里治理得还不错,但仍有很多问题。首当其冲的就是治安问题,相当混乱。所以,必须得选一位能够镇得住场面的人才行。” 陆一伟想了一会儿道:“我觉得现在的县长吴世勋就不错,此人虽然年纪大了点,但至少在执行力方面不会出现任何偏差。另外,我建议重新起用被免职的宋德福。此人原先是县委副书记,因为我的事被免职。起用他倒不是出于个人情感,而是他在黑山县的威望相当高,应该说是当地的精神领袖。如果让他坐镇指挥,黑山县绝对乱不了套。” “宋德福?”范荣奎默念着这个名字,道:“那你觉得宋德福和吴世勋谁有魄力?” 陆一伟道:“宋德福是黑山县人,德高望重,做事干练。而吴世勋原先是纪委书记,被压制了七八年,在**中表现相当出色。两人各有千秋,不过我觉得宋德福更适合管党务。” “我明白了。”范荣奎拿起笔把两人的名字写在笔记本上,道:“照你这么说,宋德福这样的人放在黑山县就屈才了,这样吧,你让他这两天来找我一趟。” “好的。” 范荣奎放下笔道:“前两天和金柱在一起吃饭时,他侧面给我提了两个人。一个是他先前的秘书崔晓飞,还有个是黑山县原来的县委书记严步高,他想让我把这俩人安排一下,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崔晓飞好说,我已经打算让他下基层锻炼了,而这个严步高该怎么安排?你和他以前共过事,此人怎么样?” 提起严步高,陆一伟不好对其进行评价。说起来,严步高还算不错的,基本上陆一伟提出的每项议题都能得到他的支持并付诸实施。可能是干的时间长了,厌倦了,有些刚愎自用。可谁没有毛病,这些问题都可控。道:“严步高此人有些焉儿,在把控全局上可能有所欠缺,不过我觉得经过上次**后应该沉稳许多。” “哦?那你觉得此人可用?” “让他在系统里干应该可以。” “嗯。”范荣奎又拿起笔记下了严步高的名字,抬起头道:“你还得给我推荐个人,我去了西州快两个月了,周围的人素质差得不是一丁点,我需要个像你一样,年轻又活力的,还能沉下身子的人,有这方面的人吗?” 陆一伟明白了,范荣奎这是在找秘书,他立马想到了周大科。道:“有,周大科,和我一起分配参加工作的。我到了黑山县后把他从南阳调了过来抓教育,成绩斐然。后来我知道要走后就把他交给张志远调到平康市。可现在张志远也调走了,他一个人在那里也不是回事。此人文化素养各方面都非常不错。” “好。”范荣奎当场拍板道:“就他了。等上班后让他去找我,我再给他把手续调回去。” 陆一伟还一直牵挂着周大科的事,现在好了,交给范荣奎他就踏实了。 谈完正事,范荣奎起身蹙着眉头道:“一伟啊,你接下赵家林那个烂摊子不好干啊,你心里有底没?” 陆一伟叹了口气道:“不好干也得硬着头皮干啊。任命文件下来前,林海峰书记找我谈了话,提出三点要求。一是以稳定民心处理好菜家园的事情,不能损害群众利益。二是不准翻旧账,以前的过去就过去了,一切以现在为准。三是不准随意调整领导干部。” 听完后,范荣奎道:“林海峰的目的很明确,不让你追查赵家林的事情。不足为怪,你要查就查到邱省长那里了,换做谁都不允许啊。” “嗯。”陆一伟道:“我明白这层意思,也没打算揭开这个锅。现在面临最大的问题是,负责菜家园项目的江方集团一夜之间消失了,这个冤大头落到了管委会头上。管委会账上没多少钱,要想安置这几百户人家,绝非易事啊。” 范荣奎也替陆一伟捏一把汗,心疼地道:“难为你了。但这事轮到你头上就得好好干,而且还要干好,这样才能证明你陆一伟不是孬种。我觉得你要把这事妥善处理好了,绝对会让其他人刮目相看。对于外人来说这是个难题,但对于你来说是件好事。没钱不怕,只要开动脑筋想办法总会有的。另外,我不会坐视不管的,适当的时候会助你一臂之力。” 陆一伟感激地点了点头。 范荣奎道:“对了,我还要送你份大礼,就算支持你的工作。这不张东子要建航空材料生产基地嘛,我和他说了,让他把这个项目就放在你们高新区!” 0993 听到这个消息,陆一伟难以置信,道:“爸,西州市连个像样的企业都没有,好不容易有外资愿意投资,你怎么能把这个项目放到高新区呢。不行,不行,这好歹是你的政绩啊。” 范荣奎慈祥一笑道:“我都这把年纪了,指望什么,还不就指望你和芳芳将来有个好前途嘛。站完最后一班岗,我就退休回家带朗朗,正好那时候朗朗上小学,把更多的机会留给你们。另外,这个航空材料项目放在西州市也不合适,虽靠近原材料基地,但交通闭塞,运出来也不方便。就这样定了吧,随后我让东子和你对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陆一伟没有推辞,用眼神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 见范荣奎心情不错,陆一伟乘机道:“爸,上次我在许磊家吃饭时,许书记和我谈了许多,他对那件事极其懊悔。我觉得吧,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你俩都是老朋友了,没有解不开的疙瘩,该放下的就放下吧。” 提起许寿松,范荣奎的脸色瞬间大变,狠狠地道:“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个人,这辈子我都不想见到他!” 陆一伟知道范荣奎在气头上,壮着胆子劝说道:“爸,我和许磊现在是亲兄弟,两家来往也比较密切,您说您这么僵着,你心里憋着一口气,他心里也不痛快啊。” “不要说了,我们之间不可能!”范荣奎懊恼地道。 正说着,范春芳小心翼翼推开一道门缝,探进头来小声道:“爸,许伯和许伯母过来看你了。” 说曹操就曹操到,范荣奎显然没反应过来,愣怔道:“谁?” “许磊他爸妈啊。” “不见!”范荣奎故意提高声音道:“你和他们说,我不在。” 范春芳与陆一伟对视了一眼,笑着道:“爸,人家都在客厅坐着了,给你买得好烟好酒,还给朗朗包了个大红包呢。人家都诚心诚意来了,你不出来见见?” “不见!”范荣奎耍起了小孩子脾气,其实心里早就消了气,不过是故意发作而已。等有个台阶下,自然就放下了恩怨。 陆一伟附和道:“爸,许书记都屈身过来给你拜年了,说明下了很大决心。人都来了,你不出去见见也不合适啊。” “让他走,我不想看到他……”还没说完,许寿松推门进来了。笑呵呵地道:“老范,这是和谁生气啊,大过年的,来,抽根好烟消消气。”说着,递过去一根烟。 范荣奎背着脸看都没看,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许寿松不恼,为其点上硬生生塞到嘴里。然后抓着双臂拉到椅子上,道:“老范,我今天是来给你赔礼道歉了。我以前干下的糊涂事到现在都十分懊悔,你心里不痛快骂我两句,打我都成,只要你能消气,随便你。” 范荣奎偏着头闷声抽烟,爱理不理。 许寿松看到桌子上的象棋,立马打开摆好后道:“老范,这样吧,你要是能连赢我三局,我以后就在你面前消失,好不好?” 范荣奎是棋迷,抬起头轻蔑地道:“就你那臭棋篓子,我还不稀得和你下。” 见范荣奎说话了,许寿松故意激将道:“我现在的棋艺可是大有长进啊,能不能赢了我还真两说。” “哼哼,你我还不了解?”范荣奎道:“走三步悔两步的主,输了还死不承认,我不和你下!” “当头炮!”许寿松才懒得和范荣奎拌嘴,直接出了棋。 范荣奎迟疑了半天,抬起手把车推了出去。 陆一伟见此,知道两人差不多了,和范春芳挤了挤眼,悄悄地退了出去。 来了客厅,只见许母在厨房忙活着,而孙春云抱着孩子站在一旁指手画脚。因为范春芳提前做过思想工作,所以两人互相已经接纳了对方。看样子,晚上是在一起吃饭喝酒了,这是个好兆头。 陆一伟示意范春芳穿衣服,临走时道:“妈,那我们出去了啊,要是回来晚了就不回来了。” “行了,你们去吧,让一伟少喝点酒。” 出了门,范春芳搂着陆一伟呵呵笑道:“爸就是顺毛驴,顺着毛摸摸就没事了。以前经常和许伯在一起下棋,可总下不过许伯,呵呵,这两人估计今晚要下一夜了。” 能解开两人的矛盾,陆一伟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回头看着范春芳,停止脚步抓着手道:“春芳,感谢你为我做得一切,有你这样的妻子我很幸福。” 范春芳被陆一伟的这番话深深打动了。在她印象中,陆一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郑重其事地说过话,瞬间眼眶红润,道:“一伟,我爱你。”说完,一下子扑进怀里。 陆一伟拍了拍后背道:“我们走吧。”说完,拉着手往车的方向走去。 走到车跟前,陆一伟把钥匙递给范春芳道:“你不是学驾照了吗,来,今天你开!” “啊?”范春芳连忙道:“不行,不行,我虽然拿到了驾照,但从来没开过啊。街上车那么多,我可不敢。” “不试怎么知道不行呢,走吧。”说完,上了副驾驶室。 范春芳硬着头皮上了车,按照驾校的规矩系上安全带,摆弄了半天,打起了退堂鼓,道:“一伟,我真不行,你看看大门那么小,我待会怎么出去啊。” “走吧,到了跟前我给你指挥。” 范春芳深呼吸一口气,打着火满满松开离合,车子缓缓前进。还没走几步,就紧张地来了个急刹车,车子一下子熄火了。 “再来!”陆一伟加油鼓气道。 范春芳再次点燃火,在陆一伟的指挥下,顺利抵达牛福勇家。平时仅用十多分钟的车程,今晚用了一个小时。 “哎呦,我的老哥啊,可算把你盼来了。”牛福勇道:“哥哥们等的你都快睡着了,你要再不来就都走了。” 陆一伟连忙双手合拢道:“抱歉,十分抱歉。” “快进来吧,外面冷!” 牛福勇的别墅窗户宽大,阳光充足,而且顶层高,进来如同另一个世界,温暖如春,十分惬意。 见陆一伟来了,在沙发上就坐的都纷纷起身拜年。陆一伟扫了一眼,都是老熟人。佟欢,潘成军,还有溪河煤矿的总经理彭志荣,大股东周三毛,以及几位不认识的。见到曾经奋战过的兄弟,陆一伟有些激动,仿佛时光一下子又回到北河镇。连忙道:“大家都坐啊,这么客气干嘛。” 彭志荣笑着道:“一伟啊,你可好久没回北河镇了,我们都可想你了。尤其是东瓦村的村民,经常在我耳边念叨,说陆书记把东瓦村给忘了,这么长时间都不回来看他们,哈哈。” 一席话让陆一伟鼻子发酸,满是愧疚道:“等过段时间我一定回去。” “好。”周三毛道:“等你回去了我给你举办个隆重的欢迎仪式,让村里的小媳妇们都出来欢迎。” “哈哈……” 听到久违的乡音,陆一伟心中无限感慨。 佟欢突然起身走到范春芳跟前,伸出手道:“嫂子,你今天真漂亮啊。” “是吗?”范春芳有些不好意思地弄了弄头发。 “可不是,尤其是这件衣服,显得你身材超棒!” 女人见面,要么聊穿衣打扮,要么聊家长里短,比男人的话题宽泛许多。陆一伟从来没带范春芳出来吃过饭,今天站在佟欢面前,确实要比对方惊艳许多。 范春芳身材高挑,一米七的大个留着披肩烫发,身着一件卡其色呢大衣,是陆一伟专门在京城买的,显得淑雅端庄,气质斐然。 佟欢从前的美貌不输范春芳,但自从进入得志公司后成了女强人。不修边幅,再加上风吹日晒,皮肤黑了许多。再加上身材娇小,且稍微发福,褪去了往日舞蹈家的风采,成为闯荡商界的铁娘子。 这时,牛福勇的妻子赵桂华走了出来。往两个女人跟前一站,暗淡无比。赵桂华是农村人,又没什么文化,不像佟欢受过高等教育,不比范春芳出身优越,活脱脱农村家庭主妇。以前从来不修边幅,现在进了城会打扮了,但一对比,依然摆脱不了农民的影子。 不过牛福勇从来不嫌弃糟糠之妻,对其初心不变。要换了别人,早就离了娶年轻貌美的城里女人了。这点上,牛福勇够爷们,是条汉子。 “一伟,你们坐着聊着,厨房还得等一会儿。”赵桂华说完,拉着佟欢和范春芳道:“两位妹妹,走,咱们上楼聊去,正好教教我怎么打扮。” 上楼后,周三毛感慨道:“一伟啊,弟妹真是极品啊,我要是能娶到这样的女人,这辈子都知足了。” “快拉倒吧。”牛福勇揶揄道:“你不拿镜子照照自己,瞅你那样子,怎么能和一伟比?一伟好歹是大家公认的美男子,在北河镇时,哪家的小媳妇见了都心动,我他妈的都快羡慕死了。” “哈哈……”彭志荣大笑道:“这倒不假。要不然说一伟干基层工作干得好,不光是工作能力强,其他得也的样样精通,比如说吹拉弹唱,要不然怎么搞得定那么多难缠户,哈哈。” 大家在拿自己开玩笑,陆一伟一点都不恼,反而特别开心。现在的生活过得枯燥无味,只有见到大家才能找到从前的影子。或许,那段难忘的经历一去不复返了。 0994 牛福勇之所以把宴会设到家里,是因为他的别墅有足够大的餐厅,而且有专门的厨子,是他从大酒店请回来的。另外,还有三个保姆打扫家里,有钱人的生活过得就是如此惬意。 今年,牛福勇又赚了个盆满钵满。溪河煤矿的股份自然不必说,他是大股东,煤矿的一半收益归他。另外,还有东瓦村煤矿和东成煤矿,三个企业下来差不多能达到七八千万。如果把所有的固定资产算下来,身价逼近两个亿。在南阳县当之无愧的首富,即便在北州市都在名列前茅。 有了钱的牛福勇和其他煤老板没什么两样,可劲地折腾手里俩钱。豪车一辆接一辆换,房子一栋接一栋买,而且还时髦地跟着别的煤老板去澳门赌博。前一阵子回来,屁颠屁颠给陆一伟打电话,说他一晚上挣了600多万,好不开心。 宴会开始,一行人齐上桌,众星捧月般把陆一伟推到主座位置上。牛福勇直接往地上放了两箱茅台,豪爽地道:“今天晚上必须给我喝完,喝不完谁都不能走!” 饭桌上的菜品更加丰富,有酒店里的山珍海味,还有老家的家常菜,为了这桌饭,估计下了不少功夫。 一开始大家还矜持端着,到了后来像小年轻似的光着膀子豪饮。尤其是佟欢,其酒量一点都不逊于男人,端起杯子一口闷,一点都不像从前的乖乖女。不过陆一伟发现,佟欢今晚有些不对劲,好像心里装着心事。至于什么事,他不能问。 范春芳也象征地喝了几杯,比起佟欢的酒量,差得不是一丁点。 聊天火热,激战正酣。就在这时,佟欢突然端着一杯酒站起来道:“大家静一静,我要说两句。” 佟欢也有些醉酒,所有人都放下酒杯把目光集中她身上。 佟欢环顾一周,最后停留在潘成军身上,微微笑了笑,道:“今天大家都在,而且都是老朋友,我要郑重地和大家说件事,我要结婚了。” “啊?”所有人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唯独潘成军一脸尴尬,还小心翼翼地扯着佟欢的衣角。这个小细节被陆一伟捕捉到了,简直难以置信。 牛福勇问道:“妹子,你和谁结婚啊?” 佟欢努了努嘴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老潘,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的个天哪!”牛福勇大呼道:“你俩啥时候走到一起了?简直太意外了。” 潘成军脸红得恨不得埋下去,而佟欢十分坦然,一脸幸福道:“怎么?你是觉得我配不上老潘,还是老潘配不上我?” 牛福勇道:“你当然配得上老潘了,这叫什么,老牛啃嫩草,哈哈。” 潘成军一直瞟着一言不发的陆一伟,内心有些愧疚,总觉得做了对不起他的事。而陆一伟眼睛不眨地盯着佟欢,试图透过她的眼神读懂她的内心世界。 佟欢也盯着陆一伟,端起酒杯一口喝下去,擦了擦嘴巴笑着道:“一伟,我要结婚你也不祝福我啊?” 陆一伟回过神来,拿过一旁的**子倒满酒,站起来道:“佟欢,今天听到这个消息我非常高兴,我衷心地祝福你。”一口气喝完,走到老潘跟前倒满,拍了拍肩膀小声道:“老潘,你隐藏得够深啊,来,我和你喝一杯。” 潘成军慌张站了起来,试图要解释什么,被陆一伟拦了下来,道:“什么话都不要说了,能娶到佟欢是你的福气,以后好好待她。要是亏待了她,我绝饶不了你!”说完,仰头喝了下去。喝下去的瞬间,陆一伟明显感觉眼眶里有泪珠打转,硬生生地憋了进去。 而佟欢早已是满脸泪水,旁边的范春芳抚摸着后背安慰,而她的眼神一刻都没离开过陆一伟。 陆一伟走到佟欢跟前,招牌性地淡然一笑,仿佛回到了从前。佟欢在舞台上自由曼舞,而陆一伟坐在台下嗤嗤欣赏。尔后俩人沿着东湖飞奔了很远很远,站在东湖大桥上畅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 两年前的过年,陆一伟大年三十晚上从东州市跑到西州市,在那里与佟欢度过了一个别样的春节。就当两人准备结婚时,却遭到各方反对,终究没能牵手走到一起。为此,陆一伟怀恨在心,很长时间没和家里人说话。 曾经的美好终究定格在记忆里,如今的他早已是她人夫,说什么都是回忆。他迫切希望佟欢能寻找到自己的幸福,却没想到竟然是比她大十多岁的潘成军,而且是老熟人,这个现实让他有些接受不了。可佟欢都说出来了,他就得承认两人的关系。 陆一伟的笑容是迷人的,每次看到这个微笑,佟欢的心格外温暖。但眼前的人不属于自己,如同一个梦活在自己心中。她回应笑了笑,站了起来道:“一伟,下个月5号我们举办婚礼,到时候你一定来啊。” 陆一伟内心翻江倒海,说不出的滋味。强忍着道:“我一定会去。”此时此刻,并不需要太多话语,彼此的眼神交流足够了。 本来是新年聚会,现在成了佟欢的发布会。这一晚,陆一伟真喝醉了,一直到第二天都不省人事。 陆一伟醒来后,已经是上午十一点。范春芳在身边守着,看到陆一伟睁开眼睛,眼泪汪汪地道:“一伟,你总算醒来了,可把我给吓死了。” 陆一伟强忍着坐起来道:“几点了?” “都快中午了。” “哦。”陆一伟看了看窗外,道:“给我倒杯水。” 范春芳把水递过去,道:“你咋喝那么多呢,昨晚吐了一路,回到家折腾到半夜才算睡安稳。” 陆一伟只记得佟欢宣布结婚的消息,至于后来的他完全想不起来。道:“你把我背上来的?” “没,老潘帮你送回来的。” “哦,他人呢?” 范春芳指了指门外道:“在客厅坐着呢。今天一早就来了,等你醒来要和你有话说。” “哦。”陆一伟淡淡地道:“那让他进来吧。” 范春芳担心地道:“待会好好和人家说话,别像昨天晚上似的,差点打起来,都不知该怎么说你。” “什么?我和老潘打架?开什么玩笑。”陆一伟全然不记得。 “唉!”范春芳叹了口气道:“有些事你心里最清楚。”说完,起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老潘怯怯地走了进来。陆一伟面无表情指了指椅子道:“坐吧。” “你好点了吧?”潘成军关心地道。 “还行,佟欢呢?” 潘成军低头道:“她回家了。” “哦。”陆一伟长出一口气。 潘成军站起来走到陆一伟跟前道:“一伟,有些事必须和你解释一下,我……” 陆一伟突然一伸手打断道:“老潘,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我真记不得了,不管我做了什么,你要原谅我,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潘成军道:“咱哥俩都是老交情了,即便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我都不会有任何说法,你能听我说说吗?” 陆一伟点了点头。 潘成军掏出烟点燃道:“一伟,和你说句实话,我都觉得这事不可思议,想都不敢想。上次咱们在一起吃过一顿饭后,我也没太在意,只觉得佟欢挺漂亮的。可后来她陆续找过我几次,一次是资金转不动了借了300万元,一次是工程上出了点事让我出面解决,而后来的几次就是见面吃饭了。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压根没往那方面想。可年前佟欢突然和我说要嫁给我,我当时都懵了。” “我知道你和佟欢差一点就结婚,所以我打死都不能答应这桩婚姻。可她和我说了一席话后,我改变主意了。虽然年龄上有差距,但我会尽最大努力给她需要的温暖。所以,我答应了她。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你可以冲我发火动怒,但希望你不要伤害佟欢,她迫切需要得到你的肯定。” “她说什么了?” 潘成军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她告诉我曾经被丁昌华包养的事,还说了和你的事,我听后非常感动。最令人揪心的是,佟欢她不能生育了。” “什么?”陆一伟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瞪着血红的眼睛道:“你说什么?” 潘成军躲避眼神道:“佟欢被丁昌华折磨过,先后流产过五六次,已经不能再生育了。” 听到这个噩耗,如同五雷轰顶,陆一伟简直不敢相信,痴痴地坐在床上。 潘成军接着道:“当初佟欢没选择嫁给你,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她怎么那么傻啊。”陆一伟喃喃地道:“这些事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潘成军道:“佟欢和我说,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就是你们在一起那会,你给了她活下去的勇气,她非常感激你。佟欢家庭不幸,父母双亡,妹妹嫁人,弟弟远在京城,她一个人在江东市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表面看风风光光,其实内心世界十分空虚,迫切想组建一个家庭。可她那样的情况,谁还会娶她呢。” “我并不是乘虚而入,而是被她的人生阅历深深打动。我不在乎她的过去,更不在乎她能不能生育,只要能给她点温暖,就是我最大的希望。所以,一伟,你要理解和支持我们。” 0995 听完潘成军的话,陆一伟释然了。他明白,有些东西他根本给不了,甚至潘成军都给不了。佟欣现在需要的,是依靠,是一个温暖的港湾。 陆一伟回到床上点燃烟拼命地抽了两口,道:“老潘,我并不是反对你们在一起,甚至想过让你们组合到一起。佟欢走到今天非常不容易,即便是没有先前的事,我都一直把她当亲妹妹看待,要不然我也不会把得志公司交给她。我对你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希望好好地待她,别再伤害她。” 潘成军耽耽道:“一伟,这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佟欢好。” “那就行了。”陆一伟道:“举办婚礼是回福建还是在这里?” 潘成军道:“佟欢的意思是请亲朋好友吃顿饭就行了,至于仪式什么都不必了。可我想佟欢没结过婚,我想给她一个不一样的婚礼。考虑再三,我打算带她到马尔代夫。” “好!”陆一伟赞成道:“婚礼一样都不能少,别人怎么样咱就怎么样,到时候我也过去。老潘,佟欢能嫁给你是你的福气,我就把她托付给你了。” “嗯。”潘成军重重地点了点头。 陆一伟突然笑了起来,往胸口捶了一拳道:“别愁眉苦脸的,应该高兴才对。” 潘成军勉强地笑了笑。 “行了,佟欢不是一个人在家吗,你赶紧回去照顾她吧。” “那你这边……” “我有没什么事,快去吧。” 潘成军起身道:“那我先走了啊,改天再请你吃饭,知道你这两天比较忙。” “行了,别贫了,快走吧。” 临走时,陆一伟叫住潘成军道:“老潘,丁昌华这个老东西现在在干嘛你知道吗?” 潘成军转身回来道:“自从林海峰调到江东市后,他把企业也从北州市搬到了江东市。以前他在江东市就有工程,据说他已经从林海峰手里拿到体育馆的建设项目,准备在江东市大干一番。” “哦。”陆一伟道:“老潘,以你的聪明才智弄掉一个人应该轻轻松松,有些事我不方便出面,所以这事我就交给你了。这个仇,你一定得替佟欢报了。” 潘成军一脸严肃道:“你放心,即便你不说我也知道该怎么做。” 陆一伟不放心地道:“不管任何动作都必须让我知道,万一有纰漏我还能想办法补救。丁昌华这个老东西格外狡猾,何况背靠着林海峰这棵大树,据说和省委书记章秉同都有瓜葛。要不然,上次揭露南阳县矿难也不会轻轻松松躲过去。对付这样的人,不外乎以弱对强,但人无完人,总有弱点。要么不做,要做就要置对方于死地。” “嗯,我明白了。” “行了,这事不是一次两次能说清楚,来日方长,我们以后再探讨此事,你先赶紧回去吧。” 送走潘成军,陆一伟进卫生间洗了个澡,晕晕乎乎坐在沙发上,范春芳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放到面前道:“饿了吧,乘热吃了吧。” 陆一伟确实饿了,刚才洗澡的时候差点饿晕过去,端起碗不顾形象地吃了起来。 吃饱喝足,整个人都有了精神。看到范春芳一脸不快坐在那里,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故意靠上前搂着道:“春芳,你生气了?” 范春芳口是心非地道:“没啊,我干嘛要生气,这不挺好的嘛。” 陆一伟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你应该理解我,理解佟欢。佟欢的命真的很苦,一个人来到江东市打拼,没有任何依靠,辛辛苦苦赚了钱还要供她妹妹弟弟上学。她能走到今天,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说实话,我确实喜欢佟欢,要不是世俗阻拦,我们已经走到一起了。事情都过去了,我对她已经完全没有当初的想法,只把她当作亲人一样看待,就和玲玲一样。所以,我希望你以后还要多加关心她,经常和她走动。” 听完陆一伟的肺腑之言,范春芳读懂了他内心隐藏的这段情事。回过头道:“我刚才听到老潘说佟欢不能生育了是真的吗?” “嗯。”陆一伟无力点了点头。 “唉!”范春芳眼神柔弱地道:“失去生育能力对于女人来说是多么残酷的现实,何况佟欢还那么年轻漂亮,难道就没有挽救的机会了吗?” “这件事你的问她,要不是老潘说我还真不知情。” 范春芳心地善良,道:“我以后把她当作姐妹看待。其实我早就想有个兄弟姐妹,可我独生女从哪去找,唉!佟欢的命可真苦啊。” “谢谢你的真诚和善良。” 范春芳一本正经地道:“一伟,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能和我说说吗?” 陆一伟很坦然道:“没有了。” “真的吗?” “真的。” “那夏瑾和的事呢?” 提及夏瑾和,陆一伟脸色大变,把范春芳吓了一大跳。赶紧道:“你别生气,就当我没说。”说完,拿起桌子上的碗进了厨房。 范春芳再出来时,见陆一伟穿衣服,问道:“你去哪?马上就吃午饭了。” 陆一伟道:“你给我准备一份厚礼,再包上5000元的红包,我有用。” “哦。”范春芳没有多问,把东西准备交给陆一伟道:“那中午回来吃饭不?” “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陆一伟提着东西下了楼,开车径直前往锦绣府邸。蔡润年虽失去往日风采了,但陆一伟不能把他忘了,毕竟是他大学教授,而且出手帮过他。作为一个重情重义之人来说,这份情不能随着身份的转变而遗忘。别人可以这么做,他不能。 前面提到,锦绣府邸是江东市目前最豪华的高档住宅区。他的豪华不单单是环境美价格高,最关键的是,当年的省委书记曾在这里居住,房价自然翻番。当下的国人还是有封建奴性,认为和省委书记住在一个小区可以沾沾喜气。是吗? 黄继阳调走后,他的别墅就空了出来。而新上任的书记章秉同保持着朴素风格,依旧住在市委大院家属院。没有了省领导,这里的仙气一下子被风吹走,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愿意跑这么偏远的地方买房。 到了锦绣府邸,果然冷冷清清。从前保安如同看守监狱似的,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而如今,大门大开,保安不见踪影,连原来的挡车杆都不翼而飞,车辆随便出入。如今看来,当初的服务都是为一个人服务的,人走了,连最起码的安保都变得庸散了。 陆一伟轻松开车进去,昔日的网球场都没人维护了,铁栅栏被人掏了个洞,应该很久没人玩了。再看一栋栋漂亮的别墅,好多都大门紧闭,鲜有人出入。有的甚至墙上贴着出售的广告,这个豪华小区彻底没落了。 来到蔡润年家门口,只见窗帘拉着,门口堆满了垃圾,一看就是很久没人居住了。难道蔡润年也搬走了? 陆一伟来到保卫室一打听,黄书记调走后蔡润年就搬出去了。别墅的产权属于省机关事务管理局的,人家让腾房子他能不腾?据说又回到原来住处了。 陆一伟又折道返回,来到西江大学的教职工家属院。家属院的房子始建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墙皮脱落,十分萧条。不过由于文化的氛围,倒保持了几分古色古香。 陆一伟在想,蔡润年过了富贵人家的生活,再回到这筒子楼能适应的了?难以想象。 上了楼,陆一伟尝试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门果然开了。开门的是师母,见到陆一伟后愣了一下,瞬间对面笑容道:“一伟来了啊。” “师母,新年好。”陆一伟探了探头问道:“蔡教授不在家吗?” “在,在!”说完,回头冲着屋子里喊道:“老蔡,一伟来看你了。” 蔡润年慌里慌张从书房跑了出来,摘掉老花镜道:“一伟来了啊,快进来啊。” 蔡润年老了,满头银发,脸上布满了皱纹。从前多么风光,一头乌黑的背头,脸白白胖胖的,就像白面馒头似的。人前人后一大堆人簇拥着,享受着省部级领导待遇。可如今,又回到从前,多了几分朴实和纯真。 师母不知道该怎么招待陆一伟,把家里能找到的好东西都拿出来堆放在茶几上,一个劲地催促让吃。师母也大变样,上次见面时身着绸缎睡衣,穿金戴银,如今一身素衣,走在大街上和普通老太太没什么区别。 而家里冷冷清清,烟灰缸里干干净净,这说明压根没人来过。要说蔡润年伺候黄继阳时,也提拔了不少人。这些人不要求怎么样,但最起码的知恩图报吧。看到蔡润年,才知道什么叫人走茶凉。陆一伟感慨,如果自己将来退休后也会不会如此呢。 按道理说,蔡润年风光时也拿了不少好处,在江东市买套房绰绰有余。可他为什么又回到这筒子楼? 蔡润年也异常激动,翻箱倒柜把珍藏的好烟拿出来哆嗦着手拆开递给陆一伟道:“来来来,抽根好的。” 陆一伟接过来点燃道:“蔡教授戒烟了?” 蔡润年摆摆手道:“戒了有段时间了,不能抽了,身体不行了。年前去医院检查了下,血压高的吓人。医生让我戒烟戒酒,我干脆都给戒了。” 0996 蔡润年今年有65岁了,人到了这个年纪,身体的各个器官都在退化,毛病也渐渐多了起来。要想保持健康的体魄,除加强锻炼身体外还需要戒除不良嗜好。抽了一辈子烟,说戒就戒了,还是下了很大决心的。 陆一伟关心地道:“那您要多保重身体,别太劳累了。” 蔡润年眼眶红润,点点头道:“谢谢你还记得我。” 陆一伟心里说不出的滋味,环顾一周道:“景伟哥出去了吗?” 景伟是蔡润年的儿子,早年间就出国了,陆一伟只见过一面。据说,父子关系并不融洽。蔡润年叹了口气道:“他今年没有回来。” “哦。”陆一伟意识到触及到蔡润年的痛处了,看到桌子上放着两本书,一本是《中国人的性格》,一本是《国富论》,连忙转移话题道:“蔡教授,您近来在研究经济学专著?” 蔡润年瞟了一眼道:“是啊,闲来无事,随便看看。” 这两本书陆一伟都听说过,但从来没看过。一本是美国传教士亚当斯密斯在十九世纪中国传教时,用脸谱化的形式详细记录了中国人的性格,对时下的国人描写得入木三分,其中最经典的一句话是:中国人缺乏的不是智慧,而是勇气和正直的纯正品性。 而《国富论》是英国经济学家亚当斯密在十八世纪所著,提出了现代市场经济发展理论,主张市场经济的自由放任,这一核心思想给后来的资本主义国家的发展提供了智力支持。这本书出版时正值第一次工业革命,而我们国家正处于康乾盛世。 陆一伟拿起来翻了翻,道:“蔡教授,我很久没听您上课了,现在想想当初挺怀念的。” 蔡润年感慨地道:“是啊,我记得你们这个班就数你问题最多,而且观点都那么新颖,搞得我都稀里糊涂。我教过的学生千千万,你虽然不是最有出息的一个,但是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个。” 听到如此高的评价,陆一伟连忙感激道:“蔡教授,您过誉了,其实我的天分并不高。好多东西都是到了大学里跟您学的。时至今日,您教我做人的道理依然铭记于心,不敢遗忘。” “唉!”蔡润年唉声叹气道:“一伟啊,你是个善良正直的人。我当初就说过,你适合搞学术专研,可你不听我的,非要回家,非常遗憾啊。我说这话的意思,你能明白吗?” “嗯。”陆一伟点了点头。 “不,你不明白!”蔡润年突然激动地道:“善良正直的人根本不适合官场,我可以毫不顾忌讲,如果没有人帮衬你扶持你,你断然走不到今天。官场之险恶不是单纯的生态环境,而是千百年来封建的残余力量。我问你一句话,假如的靠山有一天倒塌了,你会何去何从?” 陆一伟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道:“蔡教授,其实我不赞同你的观点,官场上的媾和之人终究见不得阳光,邪不压正就是这个道理。不可否认我走今天借助了旁人力量,但我要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即便放到任何岗位都不见得出彩,不是吗?” 蔡润年拍了拍胸口,道:“一伟,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悔不该当初,我误入政界,自以为凭借学识可以为省里提供智力支持,但最后的结果呢,还不是败在势力之下?他章秉同懂什么经济,工业是基础,城建是面子,没有经济如何搞城市建设?难道面子比里子更重要吗?” 黄继阳在任时提出的搞企业改制,蔡润年有很大功劳。他的思路并没错,而且紧扣中央发展战略,但举国上下都在大搞城市建设,加快城镇化步子,他的观点显然不讨巧。在政绩当道的今天,能在一块空地上自由发挥,还是下大力气维修破旧淘汰的旧拖拉机?估计谁都不会选择后者。 两年可以盖起一栋高楼大厦,主政者可以自豪地指着,看,这是我的政绩。而两年不见得能把一个企业彻底改制。即便改制,产生的经济效益微乎其微,甚至越改越糟,依然靠政府输血艰难度日。“土地经济”尽管是泡沫经济,但历任执政者似乎都不约而同默认这一见效快的产业项目。 蔡润年显然对章秉同有些不满,但如此明目张胆直呼其名批评省领导,可见心里有多气。陆一伟不能顺着他的思路往下聊,万一隔墙有耳,谁知道会不会被其他人听到呢。从口袋里掏出红包放到桌子上起身道:“蔡教授,您多加注意身体,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这这这……你太客气了。”蔡润年跟着起身道:“中午在我这里吃饭,我和你好好喝一杯。” 陆一伟委婉拒绝道:“我中午还有客人,等改天有时间了,一定过来陪你。” 临走时,蔡润年突然道:“一伟,你恨我吗?” 陆一伟蹙眉问道:“蔡教授,何来恨之由?” “上次你岳父的事……”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都过去的事了,没必要再提了,再说您又没做错什么。” 从蔡润年家里出来,陆一伟心里总觉得别扭,不知是自己变了,还是蔡润年变了,一切都变得如此陌生。以前和他坐下来聊不完的话题,而如今还没聊几句都已经无话可聊了。 大年初七,正式上班。 按照惯例,省市领导到所包片区进行春节慰问。高新区原本是市委书记直接包片,但今年林海峰并没有来,取代他的是市长白宗峰。 慰问原本是流水形式,蜻蜓点水转一圈就回去了。然而,白宗峰先转了其他地方,最后一站来到管委会,并留下来吃饭,给足了陆一伟面子。 陆一伟陪着白宗峰下去转了一圈回到办公室,两人促膝长谈。白宗峰问道:“一伟,今年你打算怎么干,心里有底吗?” 陆一伟道:“今年我主要干好两件事,一件事是把菜家园的实情摆平,另外就是让山藤公司尽快动工建设。” “嗯。”白宗峰点点头道:“别看只有两件事,都是难啃的骨头啊。山藤公司今年能动工就不错了,主要是与西江汽车厂那边合作麻烦,沈省长随后要单独给汽车厂开个会,尽快启动这个工作。至于菜家园的事,我只有一点要求,一切求稳,不可冒进。” 陆一伟叹了口气道:“白市长,今年您可得多多支持高新区的工作啊,在做财政预算的时候要适当倾斜。” “这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白宗峰道:“另外,你提出的那个议题可能过两天就要上常委会讨论了。如果不出意外,很可能就通过了。” 听到此,陆一伟颇为高兴,道:“这是好事啊。” “当然是好事了。”白宗峰阴阳怪气地道:“一下子搬出那么多企业,要腾出多少土地,那可都是黄金地段啊,章书记自然高兴。” 陆一伟听出白宗峰的话外音,没有发表意见,道:“要是企业都搬进高新区,那我们管委会可有得忙了。” “嗯。”白宗峰点点头道:“如果这项议题通过,今年的主要任务就是这项工程,明年我打算对谷未区进行旧城改造,到时候你愿意跟着我干不?” 陆一伟有些发懵,半天没反应过来。 白宗峰知道此事提这个问题心急了,道:“这事不急,随后再说,你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再说。” 聊完正事,陆一伟小心翼翼地问道:“白市长,那市里打算如何处置赵家林?” 白宗峰含含糊糊地道:“这事还在调查,处理成什么样那就看省里的态度了。” “哦。”陆一伟没有多问。 下午,陆一伟接到张东子的电话,说他已经到了江东市,晚上在一起吃饭。想起范荣奎的话,这顿饭必须得吃。 晚上,依然是东湖大酒店。陆一伟赶到后,张东子已经到了,身边还有几位并不熟悉的人。 一通寒暄后,张东子指着一位领导模样的男子介绍道:“一伟,这位是通亚集团的康总。” 提及通亚集团,陆一伟怎么那么耳熟。恍然间,他想起来了。当年苏启明在南阳县主持工作时,招商引资进来的空壳公司正是打着通亚集团的名号,其实彻头彻尾就是个骗局。那眼前的这位是真是假呢?不过以张东子父亲的关系,不可能做出如此糊涂事。 “康总好。”陆一伟与其握了握手,不停打量其动作举止。从派头来看,并不像是一般人能装出来的。 坐定后,张东子道:“一伟,前两天我和范书记在一起吃饭时,提出把深加工基地建在高新区。我和康总商量了下,没想到他正有此意。所以我赶紧带他过来和你见见面,谈谈初步想法。” 没想到范荣奎行动如此之快,陆一伟连忙道:“康总既然有意到我们高新区投资兴业,我自然热忱欢迎,定会拿出最大的热情和最优厚的政策支持配合你的工作。” 康总微微点头道:“陆书记,关于我们通亚集团您了解吗?” “了解一点。” 康总道:“我们通亚集团是全国500强企业,前身是一家化工企业,如今旗下涉及能源矿产、化工材料、地产路桥等多个领域。此次来到你们西江省,打算多维度深领域合作,计划把黑山县打造成原料深加工基地,形成产业链。” (下一章中午更!) 0997 陆一伟不是学经济出身,也没有具体抓过经济,只对煤矿行业比较了解,对其他领域几乎是一片空白。上次与山藤公司谈判才恶补了下汽车方面的东西,现在又是航空航天领域,眼前一抹黑。他摆出一副小学生的姿态道:“康总,我想问一下你打算在我们高新区投资建设什么工厂?” 康总道:“其实也不叫工厂,应该叫科研基地。你应该知道,近年来企业拼的不是谁的产能高,而是谁手里掌握的核心技术和专利多。我们拿到黑山县的石英石回去进行化验后,这里的矿石中二氧化硅纯度极高,达到999%以上。我们从中可以提炼出氮化硅研发加工生产耐高温陶瓷,这用途就广泛了。可以用于制造陶瓷轴承、电阻、涂层、绝缘材料等等。所以不单单是航天航空材料,其他领域都可能用到。” 听完康总的介绍,陆一伟头一次听到如此高精尖的项目,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以前接触煤矿时,产量绝对一切,那管什么深加工产业,而今天接触到新鲜事物,让他脑洞豁然开朗。道:“听康总这么一说,我对我们未来的合作充满信心,需要我做些什么?” 康总哈哈大笑,回头看着张东子道:“东子,你也是这个项目的投资人,你来说说吧。” 张东子连忙推辞道:“康总,您太高看我了,我就是半个文盲,而且第一次搞企业,您让我说什么,还是您来吧。” 康总微微颌首道:“陆书记,我之所以有意来高新区投资科研基地,主要是考虑到其便利的交通和广阔的发展空间。我听说你们引资进来一家日企汽车集团,我想问一下他们的未来发展定位是什么?” 陆一伟道:“通过我和山藤先生的几次接触,他对未来发展定位集中在两个方向,一个是走平民化路线,主打微型面包车和三相家用车,价格低廉,以市场占有率为主。而另一个是走高端路线,针对中国市场专门定制豪华高性能越野车。” “哦。”康总点点头道:“与我们得到的情况差不多。” 陆一伟好奇地道:“康总,你们的科研产品与山藤公司有关联吗?” “对!”康总道:“我们科研基地研发的一款项目就是耐高温陶瓷发动机材料。” 陆一伟明白了,道:“您是想让山藤公司用你们的材料?” “可以这么说。”康总道:“这不过是我们产品中的其中一个项目而已。另外,我有意与贵省的钢铁厂、焦化厂、轴承厂等都开展合作,所以,这也是我们合作的一个基础条件。” 这事他怎么能拍板决定,需要更高层次进行谈判。连忙道:“康总,您太高看我了,我不过是小小的管委会主任,您的条件我做不了主啊。” “这没关系。”康总道:“你可以向你的上级请示汇报嘛。从我的角度非常希望能与你们合作,但我们作为企业,也要保证最起码的生存底线。” “好的。”陆一伟与其握手道:“我会尽快将您的意思请示领导,如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您。” 吃过饭,送走康总后,陆一伟和张东子在二楼的茶室聊了起来。 陆一伟半信半疑道:“东子,这个康总靠谱吗?” “什么?”张东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一伟道:“东子,不瞒你说,我在南阳县与通亚集团合作过,结果最后得知是个挂靠企业,差点被骗。” “这个你放心,康总绝对货真价实。”张东子拍着胸脯保证道:“这个企业的老总和我父亲是拜把子兄弟,有红色背景,而且朝中有人,绝对没问题。这位康总是通亚集团旗下的通宇化工公司的副总,集团派他下来负责西江省的项目。所以,这你大可放心。” “哦。”陆一伟释然道:“东子,康总提出的这个条件比较苛刻,操作起来有些难办啊。” 张东子深思道:“条件虽苛刻,但也是考虑到企业出路啊。你想啊,通宇虽是搞化工的,但他们也是第一次接触这类项目,生产出来的东西总得进行市场推广嘛。如果你觉得有些困难,要不我来出面协调。” 陆一伟听懂了,这是要对其产品进行试验。如果效果好进入市场,如果效果不好改进工艺,拿西江省的企业当小白鼠,这种条件确实够狠。考虑了一会儿道:“我先试试吧,如果不行再想其他办法。” “行!”张东子笑着道:“一伟,你这个管委会主任没有在黑山县轻松吧?” 陆一伟摆摆手道:“别提了。在黑山县我还可以有自己的想法,推行自己的理念。山高皇帝远,有事可以关起门来内部消化解决。而到了管委会,牵扯着各方利益,省里市里都能插手够得着。要是有一点风吹草动,上面立马就知道了。哎,这里真不好干哪!” 张东子理解陆一伟的心情,道:“前两天我和范书记闲聊时,他对你表示格外的关心,所以要求我务必把这个项目放到你们高新区。范书记能舍弃自己的政绩而替你考虑,也是良苦用心啊。” 陆一伟无奈笑笑道:“我国现行体制就是如此,没有足够强大的人脉资源想要干成一番事业是不可能的。好多企业除了考虑市场原料交通因素外,很大一部分是人情。要不然,人家凭什么舍近求远到你这穷乡僻壤投资,在沿海城市不更好吗。” 陆一伟一语中的,张东子表示认同道:“大环境如此,你我改变不了的。你放心,既然我答应了范书记,就一定会把这个项目促成。” “那谢谢了。” “谢什么,应该说谢谢的我。”张东子道:“要不是你把我领到这条路上,或许到现在都小打小闹呢,这份情兄弟记在心里了。” 关于张东子的传奇人生,足以写成一部小说了。父亲原是三线军工厂的领导,年轻时犯下错误与当地妇女生下了张东子。在当时那个年代,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按照宗族教规是非常恐怖的一件事,甚至比对待杀人犯更残忍,他父亲自然不敢承认。后三线工厂撤离,私生子张东子也被抛弃在荒山野岭。 他父亲有自己的家庭,但随着年纪的增长倍加思念张东子,几次探望,都得不到谅解。甚至提出带他走,都遭到张东子的拒绝,躲在深山沟里当他的山大王。而如今,张东子不得不向现实低头,最终还是动用老爷子的关系成就事业。 陆一伟笑着道:“当年要不是我命大,差点就命丧你手里,哈哈。” 张东子也笑了起来,道:“都过去的事了,就别提了。这就叫不打不相识,谁能想到咱俩又见面并成为兄弟呢。” “嗯。”陆一伟点点头道:“上次在河北收费站幸亏遇到你,要不然我都不知该怎么收场。这个牛福勇,胆大包天,我都拿他没办法。” “小事一桩,何足挂齿。”张东子道:“那天正好我和老爷子去京城办事,就是为了通亚集团的这个项目,回来的路上就撞见了。狗日的当地公安局还向省军区反映情况,最后不是乖乖地低头认错?不过你那兄弟的性格我挺喜欢,改天叫出来一起吃顿饭。” “这没问题。”陆一伟道:“他还惦记着让你给他弄个军牌嘞。” “这算什么事,回头我给他弄一套,军牌,通行证,包括军官证都能给他弄上。要不给你也弄一套?”张东子轻松地道。 陆一伟连忙摆摆手道:“我还是算了吧,给福勇弄套就行了。这小子要知道了肯定高兴坏了,哈哈。” “行,这是你别管了,等弄好后给你打电话。”张东子道:“对了,忘了和你说了,范书记有意让吴世勋出任黑山县委书记,这是你知道吗?” 陆一伟含含糊糊道:“知道一点。” “吴世勋这人还不错,至少在抓经济问题上比严步高强多了。另外,你那个柞蚕项目已经列入市重点工程项目,现在黑山县试点,如果成功后将在全市进行推广。范书记计划把整个西州市打造成‘柞蚕之乡’。” 听到此,陆一伟发自内心的激动。如果不是范荣奎到了西州市,这个项目就可能流产了。现在能成为重点工程,也不枉当初没天没夜的辛勤付出。 见陆一伟不说话,张东子又道:“自从你走后,好多人都念叨你。特别是每次吃饭时,必定要提你。别的不说,至少你真心诚意为黑山县的发展认真思考过,而在以前,这里就是官员下基层镀金的跳板,从来没人考虑为当地的百姓谋福利。而你,是第一个。” 如此高的赞誉,陆一伟难以承受,道:“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不过是力所能及之事。如果上级再让我在黑山县干两年,或许我能让其大变样。不过现在也好,相信老吴会改变的。” 0998 因张东子还有事,陆一伟将其送走回到管委会。在办公室坐了会儿,出门叫上胡志雄准备去菜家园村看看。 进入菜家园后,依然是丑陋的残垣断壁,虽有积雪覆盖,但昨日的痕迹如同伤疤,难以抚平村民们心里受到的创伤。 春节的喜庆仍未褪去,家家户户挂着大红灯笼,小孩子们穿着新衣服在废墟上玩耍,而老人们坐在村委会的房檐下懒洋洋地晒太阳,倒有几分安逸。 有眼尖的村民认出了陆一伟的车,站在人群中比划了两下,村民们迅速站起来,等车子停稳后,立马团团围住。 “陆主任,我们的房子什么时候能建起啊?” “陆主任,我家小子等着娶媳妇,没房子可不行啊。” “陆主任,听说负责这次拆迁的企业消失了,是真的吗?那我们该和谁说理去。” 还不等陆一伟站稳,村民们已经七嘴八舌地询问起来。 陆一伟理解他们的心情,用手压了压道:“大家安静,我今天就是来看大家伙了。请大家放心,我不会不管大的,而是负责到底。如果谁有困难,可以随时去办公室找我。” 村民们眼巴巴地看着陆一伟,不知该不该相信他。 这时,代理村主任任建刚上前驱赶村民,道:“去去去,都先回去。陆主任既然答应大家了就一定会解决,但解决也得有个时间吧。” 任建刚在村里还是有一定威信的,村民们有些不舍地往后退,眼神依然望着陆一伟,希望他能给他们一个明确答复。 陆一伟为了菜家园的事情,成宿成宿睡不好觉。让管委会来出资修建安置房,显然不现实,总不能把财政资金都用到这个项目上吧,其他都需要用线。 来到村委办公室,任建刚忙前忙后为其递烟倒茶。陆一伟环顾四周,这村委会在席刚手里建设得比管委会还气派,办公室都比省领导的面积大。而且摆设也颇为讲究,凡是吉利的东西随处可见,什么华尔街牛、貔貅,甚至在一个角落还供奉着财神爷,俨然是个大杂烩。 “村民们的情绪还稳定吗?”陆一伟问道。 任建刚打心眼里敬重和感激陆一伟的,站在那里道:“基本稳定,也有几户不安分的。昨天还打算去市里上访,被我给拦了下来。而且我安排专人看守,发现苗头及时制止,绝不会给管委会添麻烦。” 任建刚的回答陆一伟比较满意,尽管这一做法不妥,但现实情况如此,不得已采取非常手段。市里让内部消化解决,再要是闹到市里那就是自己的责任了。指了指沙发道:“你站着干什么,坐下说。” 任建刚小心翼翼坐到沙发上,略微紧张。 陆一伟道:“对于一些合理要求你作为村长应该着手解决,实在解决不了可以找胡主任,以后他就是你们的包村领导,有事你直接请示他就可以了。另外,在平时一定要注意工作方式,不能激化矛盾。” “陆主任提醒得对,我记下了。” 过了一会儿,陆一伟直截了当问道:“村集体现在还有多少钱?” 任建刚道:“账户上现有资金也就200多万元,如果算上外债的话,还有600多万。” 听到这个数目,陆一伟颇为吃惊,道:“你们村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任建刚尴尬地道:“实不相瞒,原来村集体账上有1000多万,除了卖村集体土地的钱,还有截留群众的征地补偿款,现在挥霍的就剩这么点了。” “哦。”陆一伟提醒道:“新人不翻旧账,过去的账务问题全部挂起来,随后在解决。我交给你的事你考虑了没有?” 任建刚挠了挠头,支支吾吾道:“陆主任,我倒是想了,可我脑子笨,也确实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陆一伟把重建安置房的事情交代给任建刚,让他来想办法。见他没拿出实质性意见,又道:“你算过没有,如果重建安置房需要花费多少钱?” 任建刚道:“这个我倒是算过,如果按每家五间二层修建的话,至少的1000多万。” 听到这个数字,陆一伟有些牙疼。道:“如果修成单元楼,他们愿意吗?” “这……这恐怕不行。”任建刚道:“我倒是有这个想法,也侧面和村民们探了探情况,绝大多数人还是愿意住独院独楼,你让他们住单元楼难度很大。” 陆一伟道:“这两天我认真思考了这一问题。从内心讲,我真的想帮助你们,恨不得全部由管委会出资盖起来,但管委会也没钱。所以,这还的靠你们自己。我能做到的,可以向上级争取点资金,另外,管委会也可以拿出一笔钱,但肯定满足不了你说得1000多万元。” 任建刚点点头道:“陆主任,我明白。我尽量自己想办法,能不给管委会添麻烦就不添。” 任建刚是条汉子,能在关键时刻扛起担子,陆一伟当初没看走眼。可他总觉得窝囊,明明是赵家林联合江方集团搞成如今这个样子,却要让他来收拾残局擦屁股。但摊到他头上了,咬着牙也得干下去。 陆一伟道:“我已经把佳兴公司用作开发的土地已经收回来了,现在把这块地放到你们村,由你们自行建设开发。”随着江方集团的消失,佳兴公司也突然消失了。陆一伟再没见到过方晴,至于她去了哪并不知情。这300多亩本来是管委会从菜家园手中征收回来的,佳兴公司要购买土地投资房地产,但还没有履行相关手续,所以说土地还在管委会手里。陆一伟把这块地返还给菜家园,也算是一种支持吧。 听到此,任建刚激动地道:“谢谢陆主任。” “先别急的谢我。”陆一伟一脸严肃道:“把地还给你们村并不是让你们再次出让,而是要想办法以地生利,以地养人。我在南方考察时,人家村子里以村集体成立了企业投资兴业,而全体村民都是股东,到年底分红,这是个非常不错的思路,你也可以借鉴。” “据我了解,菜家园还是有一定文化底蕴的。历史上这里曾是文人墨客郊游之地,而且明代还出过一个大文豪和一个大官,大官回来后兴建了园林院落。虽然这一院落看不到了,但仍有当年的痕迹。而且你们村有山有水,自然风光迤逦,是市民闲暇时的好去处。如果你能恢复古代园林,开发休闲观光,把这些资源整合起来,将来村民们还为生计发愁吗?” 任建刚恍然大悟,道:“陆主任,这个建议非常好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陆一伟又道:“我的意见是你们村集体组建公司搞旅游开发,如果前期乏力,我可以想办法给你们融资。” “好好好,我今天晚上就召开村民代表会商量下此事。”任建刚有些迫不及待。 “这事不急,你可以慢慢商量。”陆一伟道:“当下最要紧的问题还是那些拆迁户,你一定要做好他们的思想工作。今年很有可能建不起安置房,让他们有个思想准备。不过让他们放心,租房子的钱还是由管委会出,一分钱都不少。” “好的。” 回去的路上,胡志雄担心地道:“陆主任,你现在把那300多亩土地又还给菜家园,如果将来上头追查起来……” 陆一伟淡定地道:“将来再说将来的事,菜家园现在都成了这个样子,我不给他们点实惠,如何平息这件事,我也难啊。” “哎!”胡志雄叹了口气,愤愤地道:“狗日的赵家林,都干他妈的些什么鸟事。” 陆一伟宽慰道:“老胡,菜家园的事情我可就完全托付给你了,你可得挑起这个担子替我分忧。” “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回到办公室已经天黑,陆一伟一个人坐在办公室拼命思考着。菜家园的事,科研基地的事,山藤公司的事……那件都是比较棘手的事。以前在黑山县也没觉得这么累,可到了管委会后,他确实有些力不从心。人人都想当官,可这个官头上的责任太大,把位子让给你未必能干得了。 陆一伟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拿起电话打给了钟鸣。 “在哪?” “我在家啊,怎么了哥?” “你舅舅刘文刚在不在?” 钟鸣疑惑地道:“今天下午我们还在一起的,后来接了个电话就走了。估计有人叫他吃饭,打牌去了。” “哦。”陆一伟道:“你现在能不能联系上他?” “我试试。” “好,我等你电话。如果能联系上,就说我想见他一面。” “好的。” 十分钟后,钟鸣打来电话道:“我舅他今晚有个应酬,他说吃完饭就回来了,要不你过来等他?顺便在家里吃点饭,正好爸妈也在。” 陆一伟看了看表,道:“那好吧。” 陆一伟在办公室把剩下的文件批完,前往妹妹陆玲家。 0999 陆一伟很少关心妹妹陆玲,也不知道她现在生意做得怎么样。过年的时候说了句,今年还打算开个分店,应该还算不错。 如今,陆玲也举家搬到了江东市,不过钟鸣的父母亲还在东州市。一家人都在一个地方,互相也有个照应。 路上,陆一伟和李二毛有一搭没一搭闲聊起来。自从上次李二毛为他化解危机后,陆一伟对其一下改变了看法。能在关键时候替自己挡枪,至少说明二毛还是值得信任的。 陆一伟问其有没有女朋友时,李二毛突然脸红脖子粗,害羞地点了点头。 陆一伟立马高兴地道:“这是好事啊,哪里人?叫什么?” 李二毛不好意思地道:“就是我们北州市的,她叫张丽,是我居住宾馆的服务员。她经常替我打扫房间,时间长了就是认识了。” “哦。”陆一伟追问道:“那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李二毛道:“张丽她倒是提出结婚,可我觉得还不是时候,再过两年再说吧。” “这种事可不能等!”陆一伟道:“既然人家女孩子愿意就赶紧把婚礼办了。这男人啊,结了婚心就安稳了。” 李二毛扭捏道:“还是再等等吧。” 陆一伟看到李二毛表情不自然,问道:“你是不是有困难?”李二毛跟着自己怎么多年,从来没提过任何要求,更没有替旁人说情办事,这种品格的人很难寻觅了。要是换做贺建那样的人,估计够自己吃一壶的。不过陆一伟也没亏待他,除了单位发的工资和补助外,东成煤矿每个月还给他发5000元,这是当初定下的事,即便他不是煤矿所有人了,这笔钱雷打不动地按时发放。 陆一伟可能平时对李二毛的关心不够多,很少和他沟通交流了解他的真实想法。而李二毛又从来不提。但凡他提出来了,陆一伟肯定会想方设法办到。有的时候,不是说领导不关心下属,更多的是他没有精力顾暇,还需要自己去争取。 李二毛摇了摇头道:“没有。” “靠边停车!” 李二毛以为怎么了,立马靠了边停了下来。 “是不是对方提出要房子了?”陆一伟直截了当道。现如今,结婚首当其冲的就是房子。 李二毛没有说谎,点了点头道:“张丽说她想留在省城。这些年我的积蓄都给我爸看病了,手里也没多少钱。所以,我想再等等。” “你怎么不早说!”陆一伟有些生气地道:“二毛,我工作忙,可能有时候顾及不到你,有事你就得和我说嘛。这样吧,明天你不用上班了,带上张丽去看房子,看好后告诉我一声。” “陆主任,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让你去就去。” 李二毛感激地道:“陆主任,要不这样吧,你借我点钱,等我以后一定会还你。” 听到自己的司机落魄成这个样子,陆一伟有些心酸。给别的领导当司机,吃香的喝辣的,干涉政务替人跑关系,插手工程从中抽分子,别看是个临时工,那个小日子过得不是有滋有润。别的不说,南阳县委书记肖志良的司机贺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收人钱财助升官,在煤矿上入干股分红,甚至自己带着小工队承揽工程,这些年来发了不少财。 再看看李二毛,安分守己开车,从来没有非分之想,更没有违反规定替人跑路。陆一伟确实亏欠他。 陆一伟很长时间没说话,低头看了看表,声音低沉地道:“时间还早,你能带我去见见张丽吗?” 听到此,李二毛颇为紧张,道:“陆主任,您……” “哦,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见见她。” “那……好吧。” 李二毛发动了车,来到居住的宾馆。因为他在江东市没有住处,陆一伟干脆把宾馆的一间房长期包了下来。 上了楼进了房间,李二毛拘束地道:“陆主任,那您等一会儿,我现在去叫张丽。” 过了七八分钟,李二毛带着张丽进来了。只见张丽身着一身服务员工作服,面容秀丽,身材高挑,长相还算过得去。与李二毛站在一起倒有几分夫妻相。可能是过于紧张,张丽一直低着头扣着指甲。李二毛用肩膀碰了碰道:“问候陆主任啊。” 张丽反应过来,立马深深鞠了一躬,小声道:“陆主任好。” “别紧张嘛,我又不吃人。”陆一伟微笑地道:“来来来,过来坐下。” 张丽怯怯地坐在床上,依然低着头不敢看陆一伟。 李二毛介绍道:“陆主任,您别见怪。张丽她没见过当官的,有点害怕。她家是古川县的,家里有两个弟弟,她排行老大。家里穷,早早就不读书出来打工了。她大弟弟也不读书了,现在在家里种地。她二弟还在读高中,靠她的工资救济家里。” 听闻张丽的家庭情况后,陆一伟颇为同情。语气平缓地问道:“你爸妈现在身体还好吧?” “嗯。”张丽低声道,估计声音低得自己都听不到。 “你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张丽没有说话,李二毛替她回答道:“一个月挣500块。自己留下100零花,剩下的都给家里寄回去了。” 陆一伟心里不是滋味。过了会儿道:“张丽,我问你,你愿意嫁给二毛吗?” 张丽点了点头。 “那你家人呢?” 张丽没有说话。 李二毛道:“她家人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可能他们希望张丽能找个更好的,最好是城里人。” 陆一伟想了想道:“这样吧,你改天把你爸妈接过来,带他们好好玩两天。然后我和他们谈谈,好吗?” 张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陆一伟知道这样问下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从兜里掏出2000元递给张丽道:“初次见面,又恰好春节。我是二毛的领导,也是他的兄弟,他父亲把他托付给我,我就得替他做主。既然你愿意嫁给二毛,那现在就可以开始准备了。你放心,别人有的你们都会有。” “陆主任,这可使不得啊。”李二毛在一旁推辞道。 陆一伟推开二毛,道:“我这是给张丽的,不是给你的。来,收下!” 张丽抬起头,眼眶红润地道:“谢谢陆主任。” 陆一伟给了一个温暖的微笑,道:“好了,你去忙吧,我和二毛说几句话。” 张丽走后,陆一伟道:“我看这姑娘不错,挺好的。既然你们都提上结婚日程了,赶早不赶晚,我替你父亲做主了,等和她父母见面后就着手准备吧。明天你先去看房子,等买好房子就把他父母接过来,好吧?” 李二毛感动得都不知该说些什么,道:“陆主任,您的恩情我永远记在心里……” “打住!”陆一伟突然严厉地道:“有些话不要时常挂在嘴上,你和他们一样吗?竟学会溜须拍马,我不喜欢。你跟我也三四年了,是该给你个交代了。说吧,你想去哪个单位上班?” 李二毛一头雾水,道:“陆主任,这是什么意思?” 陆一伟道:“等你结婚后就好好过日子,给我开车没什么前途,一辈子都是司机。我虽然没多大本事,但给你解决个工作还是不成问题。为了避嫌,管委会你不能去,其他地方你随便说。你要求可别太高了啊,你要说当个书记,我给你解决不了,呵呵。”陆一伟嘴里说得轻松,但心里却异常沉重。好不容易过了磨合期,现在已经达成一定默契了,可现在却要分开了。尽管不舍,但为了李二毛的前途他不得不如此做。 李二毛明白了,激动地站起来道:“陆主任,您这是赶我走啊,我哪儿都不去,我就要跟着你干!” “别激动嘛!”陆一伟把李二毛摁倒椅子上道:“我不是赶你走,而是替你以后着想。你今年二十四五了,虽然还小,但成了家就应该担起家庭的责任。” “不!我哪儿都不去!”李二毛异常坚定地道:“陆主任,除非你觉得我不行,不用我了,我自觉主动离开。如果现在让我离开,我真心不愿意,何况我喜欢这份工作。跟着你,我学到了许多东西,也有一定感情了。陆主任,求求你别让我走行吗?您就当收留条小猫小狗,我肯定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看到李二毛留下了眼泪,陆一伟心里也不落忍,道:“行吧,这事先不提了,随后再说。对了,我让你给我找的交通员呢,找到合适的了没有?” 李二毛擦干眼泪道:“倒是有个合适的人,叫郭涛,今年18岁,是我战友的弟弟。高中毕业了就不读了,现在在钢铁厂打杂。” “成!明天你带他过来让我瞅瞅。” “好的。” 陆一伟起身道:“二毛,这些年我没能照顾好你,还希望你不要见怪。我当官一直恪守党纪国法,做人同样如此,决不允许身边的人违法乱纪,你也一样。旁人可以不理解,但你必须得理解我。说到底,我这都是为你好啊。” “陆主任,别说了,我心里都清楚。”李二毛道:“正因为您正直,我才乐意跟着您干。再说这些年您并没有亏待我,我知足了。” 1000 “行了,你能理解我就行。”陆一伟道:“如今这个社会是靠头脑和智慧赚钱,而不是用些下三滥手段。只要你行得正坐得端,就是天皇老子来查我都不怕。” 李二毛连忙点头道:“您的话我一定铭记在心。” 陆一伟看了看表道:“时间不早了,我得先走了。” “我送您。” “别!”陆一伟制止道:“你反正回来了,不必来回跑了。”说完,起身离去。临走时,陆一伟又道:“这个周末我回去看看你爸,好长时间没见他了。等买了新房了把老两口接过来享享清福,操劳了一辈子了,该让他们歇歇了。” “嗯。”李二毛浸满泪水点了点头。 陆一伟站在那里看着李二毛,用手摸了摸头,拍了拍肩膀道:“瞧你那点出息,好好待人家张丽,这姑娘我看着不错。” 回到陆玲家里,饭菜已经上桌。父母亲抱着小外甥在客厅里玩耍逗乐,钟鸣和陆玲忙前忙后摆放碗筷。陆一伟走到饭桌前瞅了一眼,用手抓起一块红烧排骨吃了起来,夸赞道:“玲子,不错啊,手艺见长啊。结了婚果然不一样,看来你得到爸的真传了,哈哈。” “少贫!”陆玲拍了下陆一伟的手道:“你洗手了没?多脏啊。这道菜本来就是爸做的,我那有那手艺,我要是有爸的一半就好咯。” 钟鸣在一旁笑着道:“哥,玲子天生就是大大咧咧的人,煮方便面都煮糊了,还指望她干嘛。” “我还会煎鸡蛋好不?”陆玲梗着脖子辩解道。 “好啦!”陆一伟道:“你得学着点做饭,总不能一直让钟鸣给你做饭吧。大老爷们在外面辛苦一天,回来还得伺候你,你亏心不亏心啊。” 陆玲得意一笑道:“钟鸣愿意,你管得着吗?” 陆一伟被噎得说不上话来。 “哈哈……”钟鸣大笑起来,道:“哥,你别说她了,说了也不管用。”听得出,钟鸣还是十分疼爱陆玲的,这让陆一伟很是欣慰,没有什么比家庭和睦更重要的了。 陆一伟想起一件事,把陆玲拉到一旁道:“玲子,你今年又要开第三家店面?” “对呀。”陆玲疑惑地道:“陆一伟,你八辈子都不关心我,怎么今天突然关心起来了,是不是有事?快说!” 陆玲说话依然那么直截了当,陆一伟愁眉苦脸地道:“我就不能问问了啊。你去年生意怎么样?” “相当可观!”陆玲自豪地道:“你问问钟鸣,他天天和他舅舅盖房子,一年赚的钱还没我两个店面的多。” 钟鸣尴尬一笑道:“这倒是,玲子挺会赚钱的。” “哦。”陆玲具体赚了多少钱,陆一伟没有细问。道:“你新店开在哪里?” “东湖广场啊,我在一楼,二楼就是你那好朋友三条开得饭店。”陆玲道:“我今年的重点就是这个店铺,而且全部上国际知名品牌,走高端路线。我发现买得越贵,生意反而越好。当然了,利润肯定更大。这说明我们西江的老百姓手中有钱了,有能力消费了。” “这倒是。”陆一伟道:“玲子,哥确实有点事,能不能往你店面上安排个人?” “我说嘛,你好好的关心我干嘛,一准有事。说吧,安排谁?” “二毛他女朋友。” “二毛有女朋友了?” “嗯,我也是刚知道的。”陆一伟道:“现在在宾馆打工,小姑娘条件不错,放到你店里绝对一大亮点。” “行吧,这算什么事,那让她明天过来上班吧。”陆玲轻松地道。 陆一伟道:“玲子,哥的意思是你得重用她,而且得给她开高工资,家里条件不好,再说二毛又是自家人。” 陆玲道:“那你觉得我给她开多少?” “你们现在的员工多少钱?” “店长底薪两千,服务员八百,还有提成。” “那你给她开三千行不?” “多少?”陆玲瞪大眼睛道:“哥啊,别人都是坑外人,你却坑自家人,这个价位我可给不起啊。给了她其他人也得调,不行。” 陆一伟故意一脸不快道:“行不行你看着办吧。” 钟鸣急忙在一旁打圆场道:“行了,行了,玲子,就按哥的意思来,二毛又不是外人,多一两千无所谓。” 陆玲道:“那行吧,先让她过来我看看再说。先吃饭!” 吃过饭没多久,钟鸣的舅舅刘文刚红红火火地回来了。进门就道:“一伟,实在不好意思啊,今晚几个哥们非要拉我去吃饭,躲都躲不过,你找我?” 陆一伟起身道:“走,咱们进里面说话。” 刘文刚先前不过是街上的小混混,后靠着姐姐刘文丽的关系拿下了假日度假山庄项目,并出任董事长。后又对该山庄进行深度开发,建立了大批楼盘,发了大财。现如今又把目光瞄准江东市,决心大干一番。 “你最近在忙什么项目?”陆一伟直截了当问道。 刘文刚大大咧咧道:“其实也没什么项目,主要是给钟鸣跑关系。不过还好,总算拿下了东湖广场旁边的那块地,开春就可以动工了。” “哦?这个项目你不参与吗?” 刘文刚道:“我暂时不参与,放手让钟鸣自己干吧。如果遇到问题,我再出面给他解决。” 陆一伟点点头道:“那你今年有什么打算?” “我啊,今年暂时没打算。”刘文刚道:“继续经营我的山庄,另外,那里的房子还都没卖出去呢,等卖完了再说。你怎么突然好好地问起这来了,有事?” “是有点事。”陆一伟道:“文刚,我现在手里有个项目,你愿意不愿意接手?” “啊?”刘文刚一下来了兴趣,凑上前道:“什么项目?” 陆一伟道:“高新区的菜家园村知道吧?” “有点印象。前段时间不是闹得轰轰烈烈的,据说是邱远航的儿子搞什么高档住宅区项目。怎么?你打算让我开发?” “正有此意。”陆一伟道:“菜家园后山风光绝美,层峦叠嶂,云雾缭绕,是天然形成的峡谷地带,一点都不必东州市的风景差。最重要的是,河流上游水流湍急且坡度大,非常适合漂流。据我所知,西江省目前为止还没有这个项目吧,正好填补了这一空白。而且紧靠消费市场,路途近,市民们开车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如果加以宣传,肯定会有更多的人慕名而来。” “还有一点,当地有历史文化底蕴,如果能把历史和山水结合起来,效果可能斐然。你就好比菜家园村吧,完全可以开发成仿古一条商业街,或者把整水引到村子里,盖成北方水城,绝对是很好的卖点。” 听完后,刘文刚表现异常冷静,道:“你这个思路比较新颖,很有前瞻性。可为什么邱江不开发反而落到我头上?或者说这么好的地理环境难道就没有其他人开发吗?” 陆一伟没必要隐瞒,道:“文刚,我不知道谁是邱江,但开发菜家园的江方集团已经消失了,而且他的意图是房地产,而不是旅游项目。之所以找你,你一直就干这行业,操作起来肯定熟行熟道,得心应手。以前倒是有人打算开发,但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搁置。所以,既然咱有这个想法,别人肯定有,必须赶到他人前面。” 刘文刚思考了一会儿道:“这个项目倒是不错,市场前景也乐观。但真要投资,没有几个亿下不来,我手里没那么多钱啊。即便要投资,我还得和股东们商量下,听听他们的意见。” 这事肯定一次谈不妥,道:“我就是先和你说一声,随后你可以带你们股东过来考察一下。如果有意,聘请国内顶尖的旅游设计公司进行合理设计,尽快及早动工。” 刘文刚虽喝了酒,但头脑是清醒的,拖着下巴思考良久道:“行吧,我回去和他们商量下,如果可以,过两天就去看看。” “好的。”陆一伟高兴地道:“至于涉及到相关土地手续问题,这你大可放心,我可以一路给你开绿灯。” 刘文刚呵呵笑道:“一伟,我想事情没这么简单吧?” 陆一伟突然严肃下来道:“实不相瞒,江方集团留下个烂摊子跑路了,如今还有几百户村民没有住房。我作为管委会主任,得负责到底啊。正好借这个项目,你也能替我缓解下压力。”陆一伟一开始定下的规矩,不允许自己人参与高新区的任何项目,但现在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求助于你了。 刘文刚道:“既然你这么说,不管怎么样都得拉你一把。我觉得这个项目挺好,不过就是投资战线长,回笼资金慢。我那个假日度假山庄,直到去年才开始正式盈利,前前后后花了我七八年的时间啊,可把我给累死了。要不是后来开发楼盘弄了点钱,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听到刘文刚的艰辛,陆一伟道:“文刚,这事可不是意气用事,行就行,不行就拉倒,绝没有强迫的意思,量力而行。” “我明白。”刘文刚道:“和你说实话,干什么都不如搞房地产。投入虽大,但见效极其快,利润相当客观。就好比钟鸣这套房,购买时4000一平米,成本价顶多不到2000,所以,我还是更看准房地产市场。不过你放心,即便我不搞这个项目,我到时候会给你介绍个大老板。” “那就谢谢了。” “和我你还客气,哈哈……” 1001 聊完正事,两人闲扯了一会,刘文刚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响个不停,陆一伟起身道:“有事你去忙吧,我也得回家了。” “那行,等我们商量后再找你。”说着,伸出手重重地握了握。 刘文刚走后,陆一伟也相继离开了。父母亲留在陆玲家过夜,而他径直回了范春芳家。自从范荣奎到了西州市后,家里就剩下她母亲一人,范春芳不落忍,干脆搬过去住。好歹有个作伴的,家里也不显得冷清。 陆一伟回到家里,蹑手蹑脚走到客厅,小声问道:“朗朗睡了?” “嗯。”范春芳侧身躺在沙发上,疲惫地点了点头。自从有了孩子,女人就不属于自己了。一天到晚忙个不停,晚上起来三四回喂奶,压根睡不着觉。 陆一伟走到跟前坐下,将一条腿放到自己腿上,心疼地揉捏道:“老婆,辛苦你了。” 范春芳脸上露出一丝幸福的笑容道:“有你和朗朗在我身边,我一点都不觉得辛苦,更多的是幸福。” 陆一伟淡淡一笑,环顾四周道:“妈呢?” “许磊他妈叫她去打麻将了,今晚估计不回来了。” 陆一伟松了一口气,浑身放松下来。尽管是自家亲人,但毕竟在一起生活的时间短,时时处处的看脸色行事。那种滋味,估计每个当男人的都有。 陆一伟突然一把将范春芳拉起来,压到脸上疯狂地亲吻着,双手不停地在薄薄的睡衣上来回游走着。 “你急什么啊,洗澡去!”范春芳尽管嘴上说,身体已经跟随节奏配合起来。 陆一伟三下五除二脱掉衣服,犹如龙卷风一般迫不及待地饱尝美餐。 一通疯狂后,两人大汗淋漓地相拥在一起。范春芳骑在陆一伟身上,抱着头用鼻尖触嗅着男人身上独特的气味,幸福写在脸上。贴着耳边道:“一伟,你和朗朗是上天赐给我最美的礼物。” 陆一伟把范春芳紧紧揽入怀中,望着如同泉水般清澈的眸子,鼻翼微微翕动,道:“我们永远不离不弃。” 范春芳的心立马融化了,像小兔子般依偎在陆一伟怀里,享受着这难得的二人世界。 这时,朗朗醒来了,放声大哭。两人赶紧穿好衣服,范春芳急忙跑进了卧室。 过了一会儿,范春芳小心翼翼走了出来道:“尿床了,又睡安稳了。” 陆一伟点燃香烟,道:“春芳,我们家里现在有多少积蓄?”家里的钱都是范春芳管理的,他从来不过问,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有多少。 范春芳道:“具体的数目我也不太清楚,你等着,我去拿存折。” 少顷,范春芳拿着存折递给陆一伟道:“这上面是个整1000万,你弄煤矿时赚的,我一分钱都没有动。另外,我另一张卡上还有230万元。其中,有50万是爸妈给我的嫁妆,一直未动。还有我们办事时别人的份子钱,爸妈一起都给我了。剩下的,都是你的。” 陆一伟弄煤矿时一共赚了1000多万,要是李海东不坑他,估计现在两三千万不成问题。这些年下来,他开销也非常大,零零散散几百万不见影了。这要是搁在以前,有个几万他就高兴地蹦起来了。好在有这笔钱,要不然他真不敢想象自己的从政之路该如何前行。甚至,很有可能禁受不住诱惑,从别人手中不劳而获。 这笔钱,如果省着点花足够他下半辈子生活了。 陆一伟把存折还给范春芳道:“我身上也没钱了,明天你去往我卡里转50万,我有用。” “好的。”范春芳从来不过问陆一伟用钱干什么,这就是最起码的信任。 陆一伟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和范春芳说,道:“春芳,二毛这些年一直跟着我,挺好的孩子。如今他要结婚了,咱不能坐视不管,好歹地帮他一把。我想给他买套房子,你的意见呢?” “二毛要结婚了?”范春芳和陆玲一样,表情异常惊讶。 “嗯。”陆一伟道:“二毛想留在江东市,可他家里负担太重,手头那有钱。所以……” 没想到范春芳表现出了出乎意料的同情,道:“应该买,这事你不用和我商量。二毛跟了你三四年,一点好处都没捞着,要换做别人早就不干了。” 见范春芳如此通情达理,陆一伟满意地点了点头。 “对了!”范春芳坐起来道:“说起房子,前两天咱们小区刚好有个人要低价出手房子,报价才30多万,而且都是刚刚装修好的,要不明天我去问问?” “好啊。”陆一伟道:“那你赶紧问问,要是没出手就直接买下。” “成,我明天就去问问。” 累一天了,陆一伟困意上头,伸了个懒腰道:“走吧,睡觉吧,困死了。” 北方的冬天十分舒适惬意。尽管窗外西风凛冽,房间里暖意融融,二十多度如同初夏,压根不用盖厚被子。躺在柔软的床上,陆一伟不到五分钟就进入梦乡。 “铃铃铃……”手机如同学校早晨的起床铃,打破了寂静的深夜。 上级要求,领导干部的手机必须24小时开机,并保持通讯畅通。陆一伟平时手机都是调成震动,很少用铃声。今天不知手机出毛病了还是怎么的,刺耳的铃声把他从熟睡中吵醒。吵醒的不只是他,朗朗也跟着大哭起来。 陆一伟赶紧伸出手拿起手机打开,一个陌生的电话。 “谁啊,大半夜的,吵死了。”范春芳不耐烦地道。 陆一伟盯着一连串奇怪的电话号码有些发呆,前面五位数是00853,这是什么号码?他以为是骚扰电话,可万一要是真有事就耽误了。正要接时,手机突然不响了。 陆一伟看了看表,凌晨一点,把手机调成震动躺了下来。刚有点睡意,手机又响了。他拿起来一看,还是刚才那个号码,不由得紧张起来。拿着手机走到客厅,接了起来。 “喂,是陆一伟先生吗?” 听到对方用港台腔调讲着塑料普通话准确地讲出了自己的名字,倍感疑惑地道:“对,我是陆一伟,你是谁?” 对方很有礼貌地道:“陆先生您好,这么晚打扰您非常抱歉。我是澳门美高梅娱乐城的,您现在说话方便吗?” “澳门?美高梅娱乐城?”陆一伟听到这两个关键词,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虽然没有去过澳门,但知道美高梅,这可是出了名的赌场啊。难道……他不敢往下想。尽量镇静地道:“方便,你说。” “是这么回事。”对方道:“牛福勇先生在我们这里玩了两天,可能手气不佳,输了点钱。牛福勇先生如今无力偿还,他要就打给您,您看……” 果然不出所料,陆一伟最担心的事发生了。牛福勇嗜赌,而且已经不满足小打小闹,直接蹦到澳门去了。前两天在一起吃饭时还说赢了几百万,这转眼间就输了。他已经做好充分心理准备,大不了输个几千万,以牛福勇的实力还是拿得出的。直截了当道:“输了多少?” “这……还是让牛先生和您说吧。”说完,把电话递给了牛福勇。 “喂,是一伟吗?我是福勇。”牛福勇声音沙哑地道。 “听出来了,你说吧。”陆一伟屏住呼吸道。 “哎!”牛福勇叹了口气道:“真他妈的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我这手气也太差了,要是手气再好一点点,今晚就肯定赢了……” 陆一伟哪有闲心听这些,打断道:“你直接说吧,输了多少?” “15亿。” “多少?”听到这个数目,陆一伟差点没晕过去。 牛福勇声音低沉地道:“陆哥,我实在没办法了,第一个人就想到了你。你替我想想办法,务必的救我啊,要不然我就回不去了……” 牛福勇唠唠叨叨说着,后面陆一伟完全没听清楚。过了一会儿道:“你别说了,把电话给刚才那个人。” 男子接起电话彬彬有礼地道:“陆先生,很高兴再次与你通话。” 陆一伟让其重复了一遍,确定是两个亿的数目后,头脑一片空白。 对方道:“陆先生,我们是讲诚信的,每个顾客都是我们的上帝,绝不会伤害我们的上帝。但如果上帝想做老赖,那我也没办法。” “直接说你们的要求。” 对方道:“好,陆先生是爽快之人,那我们也爽快。我刚才请示了下我们老板,限你三天之内把钱打到我们账户上。如果提前还款,我们会作为答谢返还你2000万元,而且牛先生会享受我们的贵宾待遇,直接用直升飞机安全送回家。如果超出时限,说明你们不讲诚信,到时候别怪我们采取一些强硬手段。” 对方讲话滴水不漏,而且没有江湖道义那种口吻,一切都比较规范。陆一伟道:“好,钱的事我来想办法,但你务必得保证牛福勇的人身安全。” “这个请你大可放心。”对方道:“牛先生是我们的上帝,既然会享受上帝的待遇。你抓紧时间弄钱,我们这两天陪着牛先生参观下澳门风光。” 不管怎么说,只要牛福勇人好好的就行。陆一伟冷静地道:“我会抓紧的,你现在让牛福勇接电话。” 1002 牛福勇接起来,陆一伟担心地道:“福勇,他们没把你怎么着吧?” 牛福勇像没事人似的,道:“没事,他们对我挺好的。” “那你和我说实话,你现在手里还有多少钱?” 牛福勇支支吾吾半天说不上话来,道:“陆哥,不行了就把煤矿卖了吧。” 这估计是把积蓄都花完了,陆一伟倒吸一口凉气,语气十分强硬地道:“福勇,你千万别做什么傻事,好好地给我待着,钱的事我来想办法,听到了没有?” “谢谢了,哥!” 挂掉电话,陆一伟完全没了睡意。天哪!那可是15亿啊,就这样一夜之间蒸发了,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短短的三天时间从哪给他弄这么多钱去。但牛福勇找到了他,他就是想尽一切办法也得救出来。 陆一伟点燃烟,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抽闷烟,脑子快速运转着思考对策。他第一时间想到了潘成军,也不管什么时候立马拿起电话打了过去。 “一伟,怎么了?”大半夜的接到陆一伟电话,潘成军同样惊奇,第一直觉就是预感到什么了什么事。 陆一伟没有废话,直截了当道:“煤矿上现在还有多少钱?” 潘成军道:“现在账面上不到500万元,怎么了?” 500万在15亿面前就好比5块对150元,简直是九牛一毛。陆一伟又问道:“这是所有的资金吗?” “外面还有些欠款,累加起来差不多一千多万。到底怎么了?”潘成军急切地问道。 事已至此,陆一伟不得不说实话,道:“福勇在澳门赌博输了15亿,人家要三天内还清,你这点钱还不够零头,赶紧替我想想办法。” “多少?”潘成军同样震惊,道:“我的乖乖啊,福勇这回可是玩大了。” “别说风凉话,赶紧想办法。”陆一伟异常冷静道:“东成煤矿现在能卖多少钱?” 潘成军道:“如果满负荷抛售的话,至少能卖到2000多万。如果急于出手,我怕没几个人能掏出这么多现钱。” 陆一伟当机立断,道:“你立马联系人,尽快出手!” “好吧。”潘成军咬着牙道。东成煤矿实在命运多舛,这才多会功夫又要易主了。 陆一伟又问道:“北河镇那边的煤矿底细你清楚吗?” 潘成军道:“溪河煤矿我不太清楚,东瓦煤矿倒知道一些,那个煤矿出手了也差不多能卖到2000多万。” “好,这事你来操作,都卖掉!” “可是……” “没什么可是,救人要紧。”陆一伟道:“佟欢那边有钱吗?” “她手里可真没多少钱,至今还有几千万的贷款了。” “哦,那算了。”陆一伟心中有算盘,牛福勇的所有资产可以变卖,但得志公司必须保留下来。这不仅是许半仙留给他的宝贵财富,将来还等着做慈善用,而且这是后路,留着让牛福勇将来东山再起。 “一伟,真的都卖了吗?”潘成军有些不忍心道。 陆一伟理解潘成军的心思,道:“老潘,我知道这样做对不起你,但福勇现在有难,我们必须帮他。如果煤矿卖了,你正好过去帮衬着点佟欢,她一个人忙不过来。” 看来只能这样了,潘成军道:“那好吧,明天我来想办法。” 挂电话时,陆一伟特意叮嘱:“老潘,这事谁都不能说,包括佟欢。等把福勇捞出来再说,听明白了吗?” “了解。” 挂掉电话,陆一伟一个人痴痴发呆。突然灯亮了,范春芳看着陆一伟愁眉苦脸的样子道:“一伟,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陆一伟勉强一笑道:“没事,一点小事,你怎么起来了,快回去吧。” “我都听到了。”范春芳把手里的存折和银行卡放到陆一伟面前道:“救人要紧,你先拿着。” 陆一伟不知该说些什么,感动地点了点头,把银行卡塞到范春芳手里道:“这里面有你的嫁妆,我不能用。另外,这钱明天还要给二毛买房子,你留着。” 范春芳叹了口气道:“这福勇也真是,玩得这么大,你从哪给他弄钱?” “这你别管了,我自有办法。” “行,实在不行我明天问问我妈,她那里还有点积蓄。” “别!那是他们养老的钱,说什么都不能动。再说现在几十万根本不起作用,还不够塞牙缝的,你别管了。” 范春芳道:“那好吧,需要的时候就开口。你早点睡吧,明天还得上班。” 陆一伟就在客厅坐了一夜,第二天天微微亮就穿好衣服急急忙忙来到牛福勇家。赵桂华还没有起床,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后,匆匆下了楼,打开门一看,诧异道:“是一伟兄弟啊,福勇他不在家。” 陆一伟径直推门进去,往楼上看了看道:“孩子们还在睡觉?” “对呀!”赵桂华披了披衣服道:“大兄弟,你这是咋了,是不是福勇又惹什么祸了?” 陆一伟将赵桂华带到厨房道:“弟妹,我和你说件事务必得沉住气啊。” 还不等说,赵桂华的眼睛已经瞪得圆圆的,紧张地嘴唇发抖。看到这个样子,陆一伟不忍心说,但不说又不行,只好道:“家里现在还有多少钱?” “咋了?福勇他怎么了?”赵桂华心焦地道。 陆一伟淡然地道:“福勇好好的,没什么事。是我出了点事,急用钱。” “哦。”赵桂华松了口气道:“我还以为福勇出事了呢。”赵桂华人比较实在,在陆一伟面前从来不遮掩,道:“你需要多少?” “有多少拿多少。” “300万够吗?” “就这点吗?” “那1000万呢?” “还有吗?” 赵桂华直接交出实底,道:“福勇陆陆续续给我拿回两千万,你要用都拿去吧。” “好。”陆一伟又问道:“福勇现在名下有多少房产?” “这个……”赵桂华起了疑心,道:“一伟,我听你口气不像你出事,是不是福勇他……” “快说,没时间了。”陆一伟心急如焚。现在时间对他十分宝贵,过一分钟就意味着牛福勇多一份危险。 赵桂华道:“京城有两处,海南有一处,厦门有一处,市里的加上这套有三处,老家还有一套破瓦房,就这么多了。” 陆一伟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道:“这套别墅当初多少钱买得?” “这个我也不清楚。” “要你现在搬回其他住处习惯吗?” “这有什么不习惯的,农村人,到哪都行,有个床就可以。” 陆一伟猜测,这套房子差不多能卖个400多万,再加上车库停放的几辆豪车,估计能达到七八百万。还有其他地方的房子,凑个一千万不成问题。 陆一伟撒了个善意的谎言,道:“弟妹,我和你说实话吧,福勇确实出了点事,但问题不大,你千万不能着急。我正在积极为他想办法,你得配合我。” 赵桂华急了,拉着陆一伟的袖口道:“一伟,福勇到底出什么事了?” 不说实话是瞒不过去了,直言道:“他打麻将输了点钱,也就几千万吧。” 赵桂华吓得傻在那里,发狂地道:“才输了几千万?那也不至于卖房子吧,要得煤矿干什么,到底输了多少?” 陆一伟道出了实情,赵桂华一下子昏过去了。 赵桂华醒来后,抓着陆一伟乞求道:“一伟,你可是他唯一的好兄弟啊,你可得帮帮他啊,我求求你了。” “别激动。”陆一伟安慰道:“我这不是在给他想办法了嘛。你现在必须听我的,按照我的吩咐去做。” “好好好,我一切都听你的。” “这套别墅暂时先卖了,另外其他地方的房产也统统出手,不管卖多少钱只要见到钱就可以。” “好,没问题。”赵桂华表现出了与往日不同的冷静。 “行了,我就说这么多。”陆一伟起身道:“待会我让老潘过来替你跑这件事。你不要担心,福勇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今天我们只不过暂时搬出了别墅,是为了将来住更高档的房子,听明白了吗?” 赵桂华道:“大兄弟,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就别安慰我了,我跟着福勇又不是第一次大起大落,早就司空见惯了。我们娘俩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只要他人安安全全回来就成。” “放心吧,福勇不会有事的。”陆一伟道:“弟妹,我这样替福勇做主,你不会责怪我吧?” “哪会呢,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赵桂华道:“这狗日的狗改不了吃屎,等回来了你一定得好好教训教训他。” “没问题。” 从牛福勇家出来后,陆一伟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南阳县。现在盘算下来,差不多有七八千万了,他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溪河煤矿上。如果大伙帮助牛福勇挺过这一关,也不枉兄弟一场。他最担心的是,溪河煤矿手里也没多少流动资金。 1003 来到北河镇,陆一伟刚下车就有眼尖的村民认出了他,上赶着追上来打招呼:“是陆书记啊,你可算回来了,俺们可想你了。” 陆一伟离开北河镇多年,经常接触的人估计还有点印象,其他人的面孔都有些模糊了。尴尬地笑了笑,道:“你是?” “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东瓦村的铁娃啊。” 陆一伟猛然想了起来,连忙抱歉地道:“铁娃叔,你瞧我这记性,实在不好意思啊。” “没事!”铁娃是六十多岁的老头,土生土长的东瓦村人,一辈子最远的地方去过县城。抓着陆一伟的手不放,激动地道:“陆书记,你可算回来了,走走走,去我家吃饭。” 陆一伟那有心思吃饭,急忙制止道:“铁娃叔,我找彭志荣有点事,要不这样,待会我忙完了再到你家去?” “你说彭总经理啊,他不在。” “他去哪了?” 铁娃道:“这不过年嘛,人家回老家过年了,估计过了正月十五才来上班。你看,大楼里冷冷清清的,工人们都没上班呢。” “那你……” “哦,我是看大门的。”铁娃絮絮叨叨道:“还是牛福勇这娃有仁义啊,这不,给我这老家伙找了份工作,每个月有500块呢,哈哈。” “那周三毛呢?” “周副总?他估计在家。” “哦。”陆一伟迫不及待地道:“铁娃叔,我今天确实有点事,等改天回来了再找你喝酒。” “成,没问题!”铁娃兴奋地道:“我家里还藏着两**好酒,一直舍不得喝,等你来了我一准打开,哈哈。你快去忙吧。” 事不宜迟,陆一伟立马上车来到溪口村。 如今的溪口村也不同往日,当年陆一伟包村负责村委换届工作时,这里宗族两派还闹得不可开交,而且村里穷得叮当响。时隔三四年,溪口村居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沿街两旁都盖起了二层小楼房,而且停放着不少车辆,村民们的穿戴也比以前靓丽了,这一切要归功于村长周三毛。 当年换届选举时,陆一伟没有在两大家族中推选村长,而是剑走偏锋适时将外姓周三毛推选出来。通过几年的经营,周三毛已经得到村民们的认可,而且跟着他奔向小康社会。试想要不是周三毛,或许溪口村现在还是当初的景象。 周三毛家里很好找,进村第三家就是。他家的房子是刚盖起来的,是村子里最好的,这在哪个村都是如此。村里最好的建筑是村长家,镇里最好的建筑是镇政府,要换在以前,村民们对村长是又恨又怕,但溪口村的村民无人质疑周三毛的钱来路不明,反而觉得理所应当。人家开煤矿赚得钱,还给村民谋取福利,得到普遍支持和拥护。 进了周三毛家,周三毛还在楼上睡着。听到陆一伟来了,立马起床一边穿衣服一边往楼下走,笑呵呵地道:“一伟,你怎么一大早就回来了?” 陆一伟道:“这都几点了还一大早的,快点穿衣服,我找你有事。” 听到有事,周三毛收起笑脸麻利地穿好,走到跟前道:“一伟,啥事?” “矿上现在有多少资金?” 周三毛听着莫名其妙,道:“咋了?” “别问为什么,直接告诉我。” 周三毛道:“如果你说现金的话,最多也就个几百万。” “就这么多?” “就这么多。” 陆一伟声音低沉地道:“福勇出事了,我现在急用钱,你能给我凑多少?” “福勇出事了?什么时候的事?”周三毛跳起来惊讶地道。 “别问那么多了,能拿多少?”陆一伟一刻都耽误不起。 周三毛盘算了下,道:“矿上估计有300万,我手里有80多万,也就这么多了。” “不够!”陆一伟摇摇头道。 “那你说多少?” “5000万。” “啊?我那有那么多,你就是把煤矿卖了也卖不了那么多啊。” “真拿不出来吗?” “真不行。” 陆一伟掏出手机打给彭志荣,得到的结果一样,最多能拿个三四百万。 周三毛刚才的话提醒了陆一伟,道:“三毛,你刚才说溪河煤矿能卖多少钱?” 周三毛不免紧张起来,道:“一伟,咱们是兄弟,就把话说明白了。福勇出事了,我们理所应当帮忙,而且会尽最大的努力。但溪河煤矿费了好大的劲才开起来的,你不能说卖就卖了啊。它不单单属于牛福勇,还有大大小小七八个股东,而且还养活着一大批村民,煤矿真心不能卖。” 都到了这份上了,陆一伟确实着急了,道:“三毛,福勇现在被人扣在手里,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你不能见死不救吧。煤矿卖了将来还可以买回来,但要是福勇没了可就真没了。” 周三毛一反常态道:“一伟,你说得是这个道理,但我真心不能怎么做。何况我又做不了主,我不过是个小股东而已。” 陆一伟有些失望,冷冷地道:“行了,别说了。我问你,福勇的股份现在值多少?” 周三毛道:“他占得51%的股份,按照市值最多也就不到2000万。” “行了,什么话都不要说了。”陆一伟道:“你现在立马把福勇的股份给转让了,我要现钱,能帮我这个忙吗?” “啊?真要出让啊。”周三毛道:“你要钱要得这么急,我怕没几个人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 “这我不管,你给我想办法。”陆一伟几乎用命令的口气道。 看到陆一伟真着急,周三毛思量再三道:“那好吧,我尽量想办法吧。” “好!”陆一伟站起来道:“这事最好两天内搞定,我等你消息。”说完,急冲冲离去。 如果照此算下来,差不多有一个亿了,可还有五千万去哪弄?陆一伟在回去的路上绞尽脑汁思考着,思来想去身边就那么多人,绝大多数都是当官的,当官的都比较“穷”,一个月靠着几千元的工资生活,如果真能拿出那么多,就说明有问题了。搞企业的没有几个。即便是搞企业的,钱都在生意圈里投放着或套牢着,一下子能拿得出这么多的人寥寥无几。 他倒想和大学同学三条开口,可人家刚刚开了新餐厅,估计手里也没有多少钱。突然想到了黑圈,黑圈这些年下来也赚了不少钱,估计能拿得出一部分,他赶紧掏出手机打了过去。 陆一伟说明来意,黑圈倒也爽快,道:“我手里倒有些钱,不过最多200万元,多了真没有了。” 都到了这时候了,苍蝇腿也是肉,积少成多,一点点积累吧。陆一伟赶忙道:“好,你多会能给我?” “现金还是转账?现金估计要预约,转账的话我待会就能去办。” “转账吧。” “好,那你把卡号发过来。” 陆一伟又想到刚刚见面的张东子。张东子得知后道:“一伟,你也知道我把钱都投到石英石矿上了,手里也没多少。但你既然开了口了,我肯定不能袖手旁观。这样吧,我给你凑点,能凑多少算多少,好吧?” 张东子的态度与周三毛截然相反,陆一伟感激地道:“兄弟,谢谢了。” “别说没用的了,你再赶紧想办法吧。你放心,我一定尽心尽力,尽最大的努力,最迟明天晚上把钱给你打过去。” 张东子没说能借多少,估计也就是个几百万,甚至更少。不过这份情,让陆一伟很是感动。他想起当初为了买罐头厂那块地的时候去找丁昌华借钱,被对方好不羞辱一番。谁愿意舍下脸面低三下四求人,但这个时候除了自己没人能帮得了牛福勇了。 陆一伟又想到了李春妮,他找到电话号码打了过去。巧的是,李春妮正好在百泰煤业,他立马掉头赶了过去。 百泰煤业的前身是曙阳煤矿,经过改制后得到长足发展,成为全省重点煤矿,是张志远在南阳县任职时的得意之笔。 李春妮虽是大学同学,但平时交往并不密切。尽管偶尔在一起吃饭,但李春妮充当的角色比自己的地位高,久而久之,两人关系十分微妙。陆一伟刻意保持距离,李春妮也能感觉得到,一般没什么事很少主动联系他。 按照亲疏远近,陆一伟没有抱太大希望。周三毛倒是成天和牛福勇在一起,关键时刻却不愿意全力以赴。人心隔肚皮,心态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物质的提高潜移默化发生着改变,就连最亲近的李海东都能背叛自己,何况是周三毛呢。患难见真情,这句话一点都不假。 到了百泰煤业,陆一伟省去了客套环节直奔主题。 听到陆一伟要借钱,李春妮异常纳闷。关于他开煤矿的事有所耳闻,估计是出了什么大事,要不然也不会跑到自己门上借钱。 陆一伟没说借钱干什么,李春妮也没有多问,直接道:“借多少?” 陆一伟考虑到李春妮的实力,忖度片刻道:“一千万。” 本以为李春妮会和他人表现得惊讶,没想到她淡定地道:“可以,多会要?” “明天行吗?” “可以。” 李春妮的豪爽都让陆一伟不敢相信,又道:“春妮,这笔钱我一时半会可能还不了你,给我点时间好吗?” 李春妮依然淡淡地道:“可以,你不还都成。” 1004 李春妮的淡定让陆一伟有些坐立不安,还不如与其他人一样一惊一乍讨价还价。连忙道:“不不不,钱我肯定要还,不过你的多通融阵子。” “行啦,别废话了。”李春妮道:“我们都是老同学了,你怎么客气干嘛。钱你先用着,啥时候有了啥时候还,我不急。”说完,拿起桌子上的电话道:“让财务过来一趟。” 不一会儿,一个男子走了进来。李春妮道:“账上不是还有一千多万吗,今天下午打到陆先生账户里。” 男子一副便秘脸道:“李董,康总说这笔钱还要上新设备……” “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废什么话。”李春妮突然生气地道:“我是董事长,资金支配我说了不算吗?” 男子低头不语。 又搞定一笔钱,距离目标越来越近,陆一伟压在心口的石头越来越轻。而在此时,周三毛和彭志荣正在电话里秘密谋划着。 “老彭,福勇这小子终于栽倒坑里了,一下子输了一个多亿,现在还在澳门扣押着,他的那好兄弟陆一伟正在满世界地给他借钱呢。这不,今天一早就跑到我门上了,张口就提出卖煤矿,我给撅了回去。”周三毛道。 彭志荣听闻后,满意地点点头道:“那他没提出转让股份的事?” “提出来了。”周三毛道:“我说牛福勇的股份最多值两千万,陆一伟说可以。” “好!”彭志荣满意地道:“今天你什么话都不要说,一直等他电话。只要陆一伟来电话你就说不好出手,倒是有人愿意出,但价格压得太低只出一千万,我想他肯定会同意,然后你乘机把股份买过来。另外,出于人道主义象征性地出个一两百万,咱们也就仁至义尽了。” 对于彭志荣的伎俩,周三毛还不忍心痛下毒手,道:“老彭,我觉得就给他两千万吧,这个价位已经压得够低了。要是陆一伟真凑不齐福勇就危险了。” 彭志荣突然严厉地道:“三毛,你怎么退缩了呢。生意场讲不得半点仁慈,事情要做就要做绝,如果你现在放牛福勇一马,将来你我还有出头之日吗?还是我们先前商量好的,牛福勇走后,由你来出任董事长,我还当我的总经理。” 周三毛心动了,咬牙点点头道:“那好吧,就按你说得做。” 彭志荣诡计多端,特意叮嘱道:“让牛福勇的老婆写委托书,让陆一伟在上面签字,随后让牛福勇补签字,一定要做得滴水不漏,这样一来,也不怕他将来反扑,听到了吗?” “好的。” 原来,牛福勇走到今天,是彭志荣做得局。 彭志荣是外地人,千里迢迢来到南阳县承包了原先的溪口煤矿。张志远主政提出企业改制后,溪口煤矿与北河镇的其他煤矿合并成立了股份制溪河煤矿。其中,北河煤矿规模最大,而牛福勇作为北河村的村长,以村集体和个人的名义占煤矿51%的股份成功出任董事长,而彭志荣占20%位居第二,周三毛最少,仅有10%。 在第一次股东大会上,股东一致认为彭志荣头脑灵活,是块做生意的料,于是推选他出任总经理。 一开始,彭志荣还能兢兢业业为煤矿服务,可时间长了他的心态开始发生改变。尤其是看到牛福勇挣了钱后大肆挥霍,甚至听不进任何意见,做决定时常常一意孤行,把他这个总经理不放在眼里。于是,心里萌发了挤走牛福勇的想法。 彭志荣并没有打算用这种伎俩逼走牛福勇,他开始的设想是引进外资追加股份,但这一提议遭到牛福勇的强烈反对。理由很充足,溪河煤矿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就应该让当地村民享受红利,凭什么让外地人把钱都赚走?到时候煤矿空了钱也没了,坚决不行。 牛福勇的话刺激了彭志荣,他也是外地人啊,这么说他也不应该在煤矿待着了?下定决心一定要把牛福勇赶走。以他个人的力量还不足以撼动牛福勇,于是他联合了周三毛,并许诺只要牛福勇走他就可以出任董事长。 周三毛毕竟是农民,见识就那么大,眼界就那么宽,骨子里还是有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想法。看着牛福勇生活过得有滋有润,他心动了。于是与彭志荣媾和,开始策划这一阴谋。 彭志荣觉得周三毛的力量还不够,将县委书记肖志良的司机贺建也拉下水。开出的条件十分诱人,只要他配合,将来赠予他10%的股份。 这个诱惑太大了,一分钱都不用投资就能拿到这么多股份,何乐而不为呢,一拍即合,答应了彭志荣的请求。 牛福勇爱赌博,这谁都知道。不过他有个原则,坚持小赌怡情。上次,贺建带着他去了南州市,打算让他进行地下钱庄赌博,但身边的陆一伟过于狡猾,这一计并没有得逞。回来后,陆一伟还特意叮嘱了牛福勇,坚决不能沾染,他也爽快地答应了。 然而,彭志荣并没有收手,鼓动牛福勇去澳门赌博。牛福勇坚持自己的原则,死活不去。不过彭志荣摸准了他的弱点,告知澳门有世界各地的绝色美女,牛福勇瞬间缴械投降,跟着彭志荣去了澳门。 在澳门待了几天,彭志荣故意把他带进赌场。牛福勇禁不住诱惑,小赌了两把,但手气不佳,并没有赢了钱,回来后说什么都不去了。 彭志荣怎么会放弃,就在年前又鼓动他。这次牛福勇的手气出奇的好,居然赢了600多万,这下把他高兴坏了。后来陆陆续续又去了几次,有输有赢,但总体算下来还是赢了不少。此后,彭志荣再没有鼓动他,他自己就屁颠屁颠跑去了。 过年时在他家吃饭后的第二天,牛福勇就又飞往澳门,在那里一待就是五六天。这次,上帝并没有给他带来好运,接二连三输,都输红了眼。几次让彭志荣给他打钱,彭志荣照做了,但最后一次提出要拿煤矿经营许可证,被彭志荣否决了。 澳门作为世界四大赌城之一,其运作和管理相当规范。不可能像地下钱庄赌博那样,输了钱旁边还有人放高利贷,不可能的事。 但凡事不是绝对的。澳门赌场有个很重要的角色,叫做迭码仔。迭码仔随着博彩业的兴盛应运而生,从事负责博彩中介工作。说白了就是寻找赌博客源,鼓励赌客到赌场赌博,然后从中获取佣金。可以说,迭码仔为澳门博彩业做出了巨大贡献,也不知坑害了多少家庭。 随着时代的进步发展,迭码仔已经不满足现有收入,开始逐步涉入放贷的行业。当然了,赌场是明令禁止的,但他们很巧妙地规避了这一问题,在赌场附近开设当铺。表面上是当铺,实则就是放高利贷的场所。 迭码仔的角色发生转变,他们开始把目光盯向输钱的赌客。他们发现,来澳门赌博的大陆人不是大款就是官员,而且个个挥金如土,好不潇洒,输个几千万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大陆富了,确实给澳门带来巨大财富。迭码仔发现大陆的官员那么有钱,而且惧怕身份暴露,这就给他们带来了无限商机。只要是官员,高利贷利率高得离谱,即便如此,官员们乖乖认栽,一分不差地把钱在最短时间内还上了。吃惯了蜜糖,有得迭码仔转而敲诈,屡试不爽。 他们根本不怕别人欠钱,只要人在手上你想贷多少就给你贷多少,他们会根据赌客的身份进行合理判断。除了官员,他们又有重大发现,一群穿着普通的人频繁出入澳门赌博,经过一打听才知道是颇具中国特色的煤老板。煤老板们赌博个个豪爽,而且容易冲动,对方一激将,立马全梭,输赢就看最后一把。赢了钱乐呵呵,输了钱眉头都不蹙,照样过着潇洒生活。 迭码仔几次放高利贷给煤老板,最高一次放到10个亿。让他们异常惊奇的是,不管多少钱,煤老板们几乎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如数结清。最让他们惊叹的一次,一个煤老板输了3个亿,不到十分钟钱就打过来了,这种神速,让他们彻底改变了对大陆有钱人的看法。 同时,他们发现越是有钱人越怕死。对付这样的人,何愁赚不到钱! 当然了,他们也有失策的时候,就有赌客倾家荡产也还不了。但他们也绝不会手下留情,轻则剁手跺脚,重则直接消失。要不然,他们怎么能谈成下一笔生意。 正常情况下,迭码仔对待赌客都是极其友好的,而且特别讲信誉,俨然不像是在干坏事,以至于赌客还钱后还十分感谢他们的优厚招待。如果在规定时间内还完钱,他们会返还部分赌资以便下一次合作。如果达到一定的数目,享受贵宾级待遇,住五星级酒店,全程陪同游玩,临别赠送澳门礼物特产,最后还开直升飞机将其安全送回家。 牛福勇正是落入了迭码仔手中。如果不算前面输了的,其实他真实输了一个亿,这笔钱正是从迭码仔贷款的。而对方张口就要五千万的利息,也算是世界上最暴利的行业了。 1005 彭志荣头上长有反骨,牛福勇不是没察觉。几次提出要让外资进入,其目的昭然若揭。但他并没有引起足够重视,总以为可以掌控全局,却没想到最终被身边的人合伙坑了。 陆一伟远在江东市,压根不知道溪河煤矿尽如此混乱。牛福勇的人生也算多姿多彩了,几次大起大落,而这次又跌入谷底。将来能不能再次翻盘,一切都是未知数。 陆一伟刚回到江东市,佟欢就来了电话,要他务必现在到公司一趟。不用问,潘成军已经把李海东的消息告诉她了。 见面后,佟欢满脸愁云埋怨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和我说?” 陆一伟闪烁其词道:“我知道你手里也没多少钱,这事你别管了,我自有办法。” 佟欢从柜子里提出一提包钱放到桌子上道:“这里面是300万元,先拿去用。” 陆一伟看着钱惊诧地问道:“你从哪来这么多钱?” “这你别管了。”佟欢冷静地道:“老潘已经在抓紧时间联系煤矿买家,应该问题不大,正好他有个老乡愿意接手,估计这会正在谈判。能和我说句实话吗,你现在凑了多少钱?” 陆一伟低下头叹了口气道:“目前手里最多有个两千万,现在就看老潘、三毛还有赵桂华那边了,如果这些都算下来差不多能凑一个亿。” “那还有五千万呢?” 陆一伟苦笑一声,没有作答。 佟欢踌躇半天道:“一伟,要不我把公司也卖了吧,如果把东湖大桥项目打包卖出去,估计也能卖个两三千万。” “不行!”陆一伟决绝道:“所有的煤矿都能变卖,唯独这个公司不能卖!这不仅是尊重许伯的意愿,也是为大家伙留条后路啊。要是把公司变卖了,老潘他们怎么办?福勇怎么办?” “可现在救人要紧啊。”佟欢激动地道。尽管佟欢和牛福勇并不熟,但他们几个人的命运如今紧紧地捆绑在一起,一定要全力以赴。 陆一伟道:“行了,这事你不用管,我来想办法吧。” 佟欢正要说,陆一伟的手机响了,是胡志雄来的。说市委办公厅来电话了,让他马上到林海锋办公室一趟。 事情凑到一起了,牛福勇的事都忙得他焦头烂额,市里又凑什么热闹。他本想打电话请假,可转念一想又放弃了念头。起身道:“我现在有点事,你让老潘抓紧时间,有最新进展赶紧给我电话。另外,得志公司绝对不能卖!如果你没事的话,过去看看赵桂华,她估计忙得够呛。” “好,我马上就过去。” 来到市委大院,刚好碰到石晓曼。陆一伟主动打招呼道:“你这是干嘛去?” 石晓曼道:“马市长今天下午要去南方考察,我去一趟商务厅要份材料。对了,忘了通知你了,马市长让你也一通前去。” “什么时候?” “明天。” “这不行,我走不了啊。” 石晓曼看着陆一伟愁眉不展,疑惑地道:“一伟,你怎么了?” 陆一伟收起慌乱的眼神道:“我没事。” “哦。”石晓曼道:“马市长此行去考察江苏昆山的工业建设情况,还特意点名要你陪同前去,你这……” 陆一伟道:“晓曼,你替我和马市长请个假吧,我真心去不了。” 见陆一伟不说什么事,石晓曼也没追问,道:“那好吧,我先侧面说一下,到时候你亲自给马市长打个电话。” “行!”陆一伟看了看表道:“不扯了,林书记找我有事,改天再聊。” 临别时,石晓曼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一伟,张书记这个周末叫我去他家吃饭。” 陆一伟停止脚步回头道:“这是好事啊,正好小楚也在家,借机也能联系下感情。” 石晓曼红着脸道:“我一个人去实在尴尬,要不你陪我一起去?” 陆一伟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道:“张书记又没邀请我,我就不去当电灯泡了。不扯了,我的赶紧上去了,回聊!” 上了楼,林海锋办公室门外站着一堆人,估计都是等着面见的。陆一伟刚一出现,林海锋的秘书就把他叫到前面,道:“陆书记,您现在赶紧进去,林书记找你有急事。” 陆一伟心里忐忑不安,该不会高新区又出什么问题了吧。可仔细一想,除了菜家园的事近期也没发生什么意外啊。来不及多想,敲门走了进去。 由于两人先前闹过不愉快,见面多少有些尴尬。但陆一伟出于对其尊敬,还是恭敬地打了招呼。 林海锋似乎不记得以前的事,指着办公桌前面的椅子道:“一伟,先坐下。” 陆一伟坐定后,林海锋直接道:“两件事,第一件下周三广东宏达集团一行要与章书记进行商务洽谈,该集团点名让你参会,你好好准备一下。” “点名让我参会?”陆一伟惊讶地道。 “嗯。”林海锋道:“年前宏达集团与省政府签订了一项合作意向协议,决定在我省建设西北地区最大的制药厂。经过多次洽谈,这项合作基本上达成一定意向,而此行就是正式签订合作协议。如果不出意外,该项目很有可能落户高新区。” 总算带来点好消息,陆一伟不去探究对方为什么邀请自己,而是道:“请林书记放心,我一定准时参会。” 林海锋没有多言,接着道:“下面说说第二件事。省委章书记昨天下午找我谈话,可能在近期要通过一项决议,就是要把老城区内的企业全部搬出去。这是项重大工程,省里高度重视,如果决策失误,将影响到几十万人的生存问题。所以,章书记格外小心谨慎。假如这个项目一旦通过,高新区将至少接纳不低于50%的企业。” “针对这个议题,章书记叮嘱我进行可行性论证。你作为管委会主任,心里应该有底。我要求你尽快把高新区未来的规划版图进行详实论证,要具体到每块地每条街道每个企业。如果接纳了这么多的企业,该如何规划,如何统筹管理,还有存在的问题及对策这些问题都得一一写出来。” 这个工程不是自己和白宗峰提出来的吗,怎么林海锋又过问起来了?而且是由副省长提交到省长赵昆生那里,转眼间省委插手此事,难道他们的意见统一了? 如果仔细分析,或许会找到两人之间的共同兴趣点。把企业迁出来,赵昆生是为了统一管理,形成产业集聚,为下一步产业结构调整升级做打算。而章秉同的集中点在土地上,一下子把企业都搬出去腾出多少熟地,又可以大搞城市建设。两人可以说各有所需,意见空前达到一致。 “没问题,我尽快拿出来。” “嗯。”林海锋道:“如果这一工程能真正实施,对高新区来说是绝佳机会啊。”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我一定会全力配合市委市府的各项决定。” 聊完正事,林海锋又问道:“菜家园的事怎么样了?” “正在解决当中,目前村民们的情绪尚且稳定。” “嗯。”林海锋点点头道:“这事你一定要内部消化解决,切不可节外生枝。我已经和白市长说过了,今年做财政预算时给高新区适当倾斜,另外,我争取到省里的一笔扶贫款,等下来了全部拨给你们。虽然远远不够,但我只能帮到这里了,剩下的还需要你开动脑筋想办法。” 陆一伟本打算说出自己的想法,但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忍了下来。道:“请林书记放心,我一定要尽力的。” 林海锋突然站起来,走到陆一伟身后语重心长地道:“一伟,在任命你工委书记时我就和你谈过,新人不揭旧人账,我今天再强调一下,赵家林的事有纪委部门负责调查,而你一定要控制局面,不可无限延伸引申,更不准无端猜疑诽谤。我手里已经接到好几份举报信,大多都是一些无中生有的事。回去以后对下属要加强管教,不要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好吗?” 赵家林在管委会七八年,得罪的人不在少数。破鼓万人擂,一向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优良”传统,何况赵家林作恶多端,至少严余晖就不会放过他,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才解恨。 陆一伟道:“林书记,针对这一问题我坚决服从市委的决定,也会加强约束政治纪律,但历史遗留问题如果得不到妥善解决,即便是控制住了,再不久的将来必定会爆发。” “你是指什么?” “依然是土地的事,有好多补偿不到位不合理。” 林海锋面色凝重地道:“一伟,这些遗留问题你能一一解决吗?” “估计够呛,我只能尝试着去做。” “需要我做什么?” 陆一伟道:“依然是钱的问题,只要钱到位,一切都能解决。” 林海锋笑了笑道:“你想说什么?” 陆一伟毫不客气道:“今年管委会的财政税收能不能适当减免?或者说以其他方式进行返还?” “一伟啊。”林海锋拉长语调道:“如果你觉得干不了或者干不好,我可以考虑给你调整岗位,你说呢?” 看着林海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陆一伟不怵,道:“如果林书记有此意,我服从组织的安排。” 1006 “好了!”林海锋表情突然严肃下来道:“陆一伟,你别以为我不敢动你。你现在对我还有用,等过了这段时间立马滚蛋!” 陆一伟起身哼笑一声道:“林书记,我随时奉陪。”说完,转身离去。 望着陆一伟的背影,林海锋气得把一盒刚拆开的烟揉得粉碎,愤愤地丢进了纸篓里。他与陆一伟并无多少过节,但对其没什么好感,因为他身上打着郭金柱的烙印,这个事实永远改变不了。 林海锋早就想调整陆一伟的岗位,但事情并没那么简单。当年的他依附着不过是张志远,而如今羽翼渐渐丰满,背后站着的还有范荣奎,现在许寿松也加入阵营。俗说话,打狗还的看主人,陆一伟还真不好动。 出了市委大院,陆一伟回了趟管委会把事情交代给胡志雄又匆匆离去了。还有将近五千万的缺口,可去哪弄这么多钱去,简直是无法完成的任务。 开着车行驶在东湖大道上,陆一伟漫无目的地行驶着,脑袋一刻都没有停歇,以至于直接闯了红灯,被交警招呼下车。好在自己的车牌有重要标示,简单盘问了几句放行了。 陆一伟不知不觉来到省委大院,下意识地往里面瞟了一眼。这一瞟不要紧,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只见一个女子徐步下了楼,闪进了一辆车,然后缓缓离去。 那个背影仅仅有几秒,却唤醒了陆一伟内心珍藏的回忆,那个女人的背影太像夏瑾和了。可仔细一想,夏瑾和怎么会出现在省委大院呢,难道是自己看错了?或许是吧。 尽管夏瑾和离开自己多年,尽管自己结婚生子,但他始终没有放下与夏瑾和的情感。当年她留下一封信不辞而别,却没有给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是自己不够优秀,还是她另有所属。即便如此,总该有个说法吧。 这些年,他一直期待着奇迹的出现,然而,奇迹并没有发生。他去过古川县夏瑾和的家里,但大门紧锁,院子里杂草丛生,许久没人回来了。 陆一伟并没有跟随那辆车,而是径直去了商务厅。 商务厅与省政府仅一墙之隔,来到院子里刚好碰到许磊从楼上下来。陆一伟摇下车窗挥了挥手,许磊急急忙忙跑了过来,道:“哥,你怎么来了?” 陆一伟道:“中午了,路过这里,看你吃饭了没,没有的话就一起吃个饭。” “好嘞!”许磊顺手用遥控把车一锁,上了陆一伟的车兴奋地道:“哥,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随便吃点吧。” “好,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两人来到一家叫塞外人家的酒家,异于装饰风格,颇具特色。许磊熟练地点好菜,乐呵呵地道:“哥,我和你说,这家饭店我来过好多次了,味道相当不错,尤其是手抓羊肉和老妈兔头,简直是一绝,待会保准你喜欢。” 陆一伟心不在焉地笑着点了点头。 许磊也意识到陆一伟有些不对劲,问道:“哥,你是不是有心事?” 陆一伟掏出烟点上,叹了口气道:“福勇出事了,我现在缺钱。” “哦。”陆一伟尽管没说什么事,但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个堂堂煤老板缺钱了,估计这次栽得不轻。道:“需要多少,我能替你想想办法。” 陆一伟摆摆手道:“还是算了,我今天找你主要是心情不好,不是找你借钱了。” 许磊有些焦急地道:“哥,咱俩是亲兄弟啊,有困难就应该一起扛,说吧。” 当陆一伟提出数目后,许磊楞在那里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道:“这样吧,我有几个朋友是做生意的,我找他们想想办法。多得估计没有,少点差不多凑个整数。” “那行吧。”都到了这个时候了,陆一伟不客气地道:“你千万别为难,量力而行。另外,这笔钱我还不知道啥时候能还上,借钱的时候一定要说清楚。” “放心吧。”许磊道:“我这几个朋友都是铁哥们,钱的问题应该不大。我手里还有点积蓄,到时候一起给你。” “成!”陆一伟特意叮嘱道:“这事千万别让你爸知道。” “明白。” 到了下午,周三毛打来电话,说有个大老板愿意购买牛福勇的股份。不过事情太急,谁手里也没那么多现金,人家最多出一千万。 陆一伟冷笑了一声道:“福勇的股份才值一千万?” 周三毛道:“一伟,我也知道不止这个数,但事情太急了。一时间难以找到合适的下家,这都是老彭的关系,要不然人家这个数都不给出。” 事到如今,陆一伟实在没办法了,道:“真没有回旋的余地?” 周三毛假惺惺地道:“真不行了。” “那好吧。”陆一伟当机立断道:“一千万就一千万,啥时候都打过来?” “如果今天签订协议的话,今晚资金就能到位。” “好,这个协议我代福勇签。” 周三毛格外小心道:“一伟,你代福勇好像不适合吧?” “那你说怎么做?” “福勇他老婆手里有福勇的名章,让她写个委托书,委托你负责签订协议,然后盖上章。这样一来,将来也不会发生什么争议。” “可以。” 见陆一伟同意了,周三毛松了口气道:“一伟,福勇出了这样的事我也非常难受,但这笔数目实在太大了,有些力不从心。你放心,如果福勇平安出来,他还愿意回来我们非常欢迎。我和老彭商量了下,决定以煤矿的名义拿出300万元,另外,我和老彭以个人名义各拿出100万元帮他度过这个难关。” 陆一伟不知情,连忙感激地道:“福勇有你们这样的好兄弟知足了,我替他谢谢你们了。” “客气!”周三毛心虚地道:“福勇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也不愿意看到,我们等他回来!” 一下午时间陆一伟都在路上奔波着。到了第二天晚上,潘成军带着3000万元找到陆一伟,道:“一伟,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了。东成煤矿储量大且客户源稳定,卖出的价钱还算合理,卖了1800万元。而东瓦煤矿是新开的,基建工作尚未完成,煤质也没有东成煤矿的好,所以价格略低,只卖了860万元。两个煤矿的卖主是我老乡,里面还有人情在。卖得这么急,能卖到这个价位已经不容易了。” 陆一伟接过卡感激地道:“已经非常不错了,难为你了,老潘。” 潘成军无所谓地道:“都是兄弟,何必说那些话。我今天的一切还不是你给我的?” “那我替福勇谢谢你了。”陆一伟仔细一盘算,数目对不上,道:“两个煤矿加起来才2600多万,剩下的呢?” 潘成军本不想说,只好道:“剩下的是我的全部积蓄,还有我把福勇给我的车也卖了,勉强凑了个整数。” “这钱我不能要。”陆一伟把卡递给潘成军道:“转眼你要结婚,用钱的地方多得是,再说何年某月能还完这笔钱还不知道呢,快拿回去。” 潘成军把卡推过去道:“都到了这时候了就别说这些了,先把福勇弄出来再说。” “哎!”陆一伟叹了口气道:“这个福勇,尽惹这些麻烦事,这两天我心惊肉跳的,两晚上没合眼了,毕竟不是个小数目。” “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也别太着急。”潘成军安慰道。 “行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陆一伟无奈一笑道:“老潘,我这次可真要对不起了,大老远把你叫回来现在又没工作了,你不会恨我吧?” “说哪去了!”潘成军道:“万幸能认识你这样的好兄弟,要不然我估计还在挖煤呢。再说了,不干煤矿也好,我这过两天就去帮衬着佟欢,转眼就要动工,要忙一阵子了。” “好,佟欢那边正好缺人手。”陆一伟道:“你和佟欢去福勇家招呼下他老婆,明天就是最后大限了,明天中午务必得凑齐。” “好的,我马上就去!” 潘成军走后,陆一伟缓缓地躺在沙发上,头疼欲裂。到现在为止,才凑齐了7000多万,距离目标还有一半,现在就看赵桂华和许磊那边了。 牛福勇的家当撑死能卖千把万,而许磊那边迟迟没有音讯,还不知道能凑多少钱。该怎么办呢?陆一伟心急如焚。 他甚至想到了挪用公款。他查过管委会的账了,上面还趴着2000多万,即便不全用,先用一部分也好。萌发了这个念头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然而很快就打消了。 自从参加工作以来,陆一伟没有贪污过一分钱,至多平时以单位的名义抽点烟喝点酒,这属于正常的公务消费。正要让他迈出这一步,实在太难。 可他把自己的朋友圈仔仔细细重新缕了一遍,确实没有可以帮得上忙的人了。难道就这样把好兄弟牛福勇放弃?不能,绝对不能! 陆一伟猛然坐起来,打起精神开动脑筋想办法。他一遍遍翻看着手机通讯录,最终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冒了出来,广州堇色服饰有限公司总经理陈仲期。 与陈仲期的关系不过是生意伙伴,万一开了口人家拒绝,颜面尽失。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拨了出去。 1007 此时此刻,陈仲期正和夏瑾和在东湖画廊吃饭。陆一伟今天并没有看错,从省委大院走出来的那个女子正是夏瑾和。 夏瑾和此行是陪同宏达集团董事长荣洪森洽谈制药厂合作事宜,为下周正式商务谈判打前站做准备。她本来不负责这个项目,但荣洪森特别器重她,邀她一同参与,并且全权负责这个项目。 这个项目落户西江省,夏瑾和从中发挥了很大作用。其实,荣洪森一直有意向在北方建设制药厂,他初步选址定在距离京城不远的廊坊。这里靠近京津冀商业圈,有着巨大的发展潜力。而夏瑾和有意让其建在西江省,并在董事会上陈述了自己的观点。不出意外,遭到董事局的一直反对。 荣洪森并没有当场表态,而是把这个项目无限期搁置下来。直到陆一伟出事后,夏瑾和真着急了。她连夜飞到香港找到荣洪森求情,求他务必要帮帮忙。 荣洪森作为商业领袖,有一定的人脉圈。当即就给时任广东省委书记去了个电话,成功将陆一伟从虎口中夺了下来。 也不知章秉同从哪得知荣洪森要到北方投资制药厂一事,顺道把这事给提了出来。荣洪森本来还在犹豫,就此拍板把这个项目放到了西江省。消息一出,董事局一片哗然。纷纷把矛头对准了夏瑾和,指责她损害公司利益,不考虑市场前景,当初到什么黑山县投资蚕厂就是最大的败笔。 有的甚至揣测夏瑾和与荣洪森有不正当男女关系,用美色迷惑了对方。因为此事,董事局到荣洪森面前逼宫,一是收回投资一事,二是立马将夏瑾和开除,赶出宏达集团。 荣洪森虽年纪大了,但一点都不糊涂。在这件事上,他没有发表任何观点,而是坚持自己做出的决定。 荣洪森为什么对夏瑾和如此之好?而且明知道这个项目带有一定目的性还坚定不移地支持了她?难道真如他们所说有什么暧昧关系?其实不然。 当初荣洪森发现夏瑾和时,不过是一次偶然机会。当时的公司不过是小打小闹,远远没有如今规模之大。而夏瑾和的出现,成功创立了堇色服饰公司,并把该品牌做到了全世界,成为宏达集团最赚钱的项目。可以说,集团将近一多半的收入都是夏瑾和创造的。 如今,该品牌效应还在持续发酵,已经成为国内外高端服饰的代名词,光堇色二字的价值就无法估量。 夏瑾和把集团带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荣洪森心里当然有底。驳斥反对夏瑾和的董事成员:“你为公司创造了多少价值?”一句话堵住了所有人的嘴。所以,不管夏瑾和做出什么样的决定,荣洪森都会支持。明知道是赔钱的买卖,他都乐意。 另外,荣洪森身边没有女儿,所以一直把夏瑾和当做女儿看待。现在又把制药厂项目交给她,足以看出对她的重视。 “看看,说曹操曹操就到。”陈仲期把手机递过去道:“一伟来电话了。” 夏瑾和脸色微红,紧张地道:“仲期,你是不是告诉一伟了?” “你觉得呢?” 夏瑾和没有说话。 陈仲期接起电话,脸色凝重起来,进而起身走到门外谈了很长时间才走进来。夏瑾和急切地道:“一伟说什么了?” 陈仲期把手机放到桌子上,一脸苦笑道:“他要和我借钱,你猜借多少?” 夏瑾和的心思完全不再钱上,慌张地道:“一伟出什么事了?” “他没事,他朋友出事了,张口就要借两千万,真把我当大款了。”陈仲期无奈地道:“上次他搞什么现场会,以公司的名义赞助了一百万,打了水漂了,现在又要借,何况没有,就是有我也不能借啊,真把我当财神了。” 陈仲期说着风凉话,夏瑾和却格外认真地道:“你手里有多少钱?” 陈仲期一愣,道:“瑾和,你真打算借给他啊。” “少废话,赶紧说。” 陈仲期头一偏,道:“我手里就有百把万。” “真的?” “我骗你干嘛,就这么多了,而且是我全部的积蓄。” “拿来!”夏瑾和不客气地道。 “我的乖乖啊,也不至于如此吧。”陈仲期无奈地从钱包里掏出卡递了过去。 夏瑾和这些年下来也赚了不少钱,但都购买股份了,手里也就百把万,距离两千万还差得远呢。惶惶问道:“仲期,一伟一定遇到什么急事了,你赶紧给想想办法啊。” “我能有什么办法。”陈仲期一摊手道:“他明天中午前就要要,我从哪弄这么多钱去,除非抢银行。” “少贫了,你赶紧想办法。” 陈仲期开玩笑地道:“倒是公司账户上还有两千多万,准备过两天购买原料,要不然把这笔钱借给他?” 本来是开玩笑,夏瑾和却当真了。立马道:“行,你赶紧让财务打过来。” “不会吧?”陈仲期瞪大眼睛道:“瑾和,这种事你也敢做?本来董事局那帮人对你就虎视眈眈,你真敢挪用这笔钱那就彻底完了,不行不行,这是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坚决不行!” 夏瑾和此刻满脑子都是陆一伟,已经全然不顾后果了。道:“仲期,一伟现在一定遇到难处了,要不然也不会找你借钱。你放心,出了事我一个人承担,与你没一分钱关系。” “不行,不行!”陈仲期连忙摆手道:“我不允许你这么做。你要知道,这么说往严重了说就是犯法啊,你考虑过后果吗?” “你到底帮不帮?”夏瑾和突然生气地道。 陈仲期愣在那里半天没说话。 夏瑾和停顿一会道:“仲期,你害怕被开除吗?” “开除?我当然怕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到现在都没结婚,我还指望着将来养家糊口呢。” 夏瑾和踟蹰半天道:“如果你愿意帮一伟渡过此次难关,我答应嫁给你。” 陈仲期彻底懵了,支支吾吾道:“瑾和,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夏瑾和一本正经地道。 陈仲期叹了口气道:“如果我不答应你,那你就不会嫁给我,对吗?” 夏瑾和不知该如何回答,道:“仲期,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其实我对你有好感,但心里总是迈不过去那道坎。我想了很长时间,觉得自己该结婚了。即便是没有今天这件事,我都会答应你。” 陈仲期坦然了,道:“瑾和,其实你完全不必挪用公司的钱,直接和荣董事长开口借钱,我想他不会拒绝的。” “他人在澳洲做手术,你让我怎么说?再说了,一伟急的用钱,一套程序下来要等多久?”夏瑾和道:“这笔账你做一下,随后补起来就行了。我想,这对于一个财经大学的高材生并不是难事吧?” “哎!”陈仲期叹气道:“瑾和,我总觉得这事不妥。即便做得天衣无缝,总会有漏洞的。正要是被人抓在手里做文章,你我都得完蛋!” “完蛋就完蛋,我正好还不想干了呢。”夏瑾和道:“其实我早有离职的想法,但荣董事长要我负责制药厂项目,不得不应承下来,等我把这个项目搞定后就打算递交辞职申请。” “啊?你打算去哪?”陈仲期惊奇地道。 夏瑾和喝了口茶道:“我还没想好,或许去别的公司,或许去美国,你愿意吗?” “能和你在一起,我去哪都成。”陈仲期表达了心声。 夏瑾和道:“那你愿意帮我最后一次忙吗?” “哎,我算服了你了。” 第二天上午,陈仲期如数将两千万交给了陆一伟。而赵桂华那边变卖资产所得800多万,勉强够了一个亿。 还差5000多万,陆一伟真想不出其他办法了,决定带着这点钱去澳门赎牛福勇。准备动身时,许磊及时出现。他不仅给陆一伟带来了两千万,还带来了好消息。 许磊在商务厅工作,经常接触一些大老板。无意之中和一位香港的大老板谈起此事,没想到有意外收获。这位老板正好与澳门一家赌场的老板是好朋友。在许磊的恳求下,对方愿意出面协调此事。 得知这一消息,陆一伟难以表达内心的激动。当天下午,他和许磊辗转飞到澳门。 在澳门大老板的协调下,迭码仔很给面子,直接把利息给免了,当场就把牛福勇给放了出来。 见到牛福勇的刹那,陆一伟这些天紧绷着的弦终于松懈下来。而牛福勇也异常感动,竟然抱着陆一伟哇哇大哭起来。 什么是兄弟情,在关键的时候才能体现出来。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凑到这么大一笔巨款,陆一伟都不可思议。人是救出来了,可欠下高达4000万的巨款该如何偿还呢,他心里完全没有底。从最初的千万富翁,一夜回到解放前。人生就是如此,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1008 回到江东市,牛福勇显得格外落魄。曾经坐拥上亿的资产,豪车一辆接一辆换,住着上等人才能享受到的大别墅,钞票如同白纸一般肆意挥霍,简直是神仙般的生活。而如今,煤矿没了,豪车变卖了,又回到曾经居住的小房子里,心里不是滋味。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在经历过大浪淘沙后才能切身体会到曾经的美好。 妻子赵桂华见到牛福勇的刹那,瞬间晕瘫在地,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陆一伟并没有责怪牛福勇,反而有些内疚,道:“福勇,没经过你的同意把你的资产都变卖了,你不会怪罪我吧?” 一向倔强的牛福勇竟然流下了眼泪,道:“陆哥,你说啥话呢。要不是你,我估计都不知道在哪,我他妈的真是鬼迷心窍了。”说着,猛烈捶打着自己的头。 陆一伟连忙拉着道:“福勇,你别这样,人好好地就行。就和你说的,钱是王八蛋,没了可以再赚,啥事都不要想,先好好休息两天吧。” “哎!”牛福勇叹了口气道:“陆哥,钱我可能一时半会还不了你,不过你放心,等我东山再起后,一定会加倍补偿你。” 醒来的赵桂华在一旁摸着眼泪附和道:“对,一定要加倍还给一伟兄弟,要是没有他,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行了,这事以后再说。”陆一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道:“你下一步怎么打算?” 问及这个问题,牛福勇楞在那里。 陆一伟道:“下一步我都给你安排好了,如果你愿意,就到得志公司去上班。正好,佟欢负责的东湖大桥项目马上要开工缺人手,老潘已经过去了。如果你不愿意就在家好好休息,钱的事不用你操心,我养着你。” 牛福勇立马道:“我怎么能让你养我呢,有手有脚的。我愿意去,可是我不知道去了能干嘛,我又不懂工程。” “不懂可以学嘛。”陆一伟道:“正好借此次机会转型,开煤矿终究不长久,而且担风险太大,搞工程虽然累了点,但从长远考虑肯定比煤矿好,利润也不必煤矿差。” “那好吧,我过去试试。”牛福勇痛下决心道。 陆一伟笑着道:“我就不知道你当惯了煤老板的能不能一下子适应得了,呵呵。” 牛福勇一本正经地道:“咱原先就是个农民,有啥适应不了的,就是让我现在去要饭,我照样能干得了。” “行吧。”陆一伟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和车钥匙递给牛福勇道:“这张卡里有5万元,钱不多,省着点花够你一阵的。这是我那标致车的车钥匙,我给你开过来了。车虽然旧了点,总比没有强,将就着开吧。” “这……这……”牛福勇感动地说不出话来。 “行了!”陆一伟站起来拍了拍肩膀道:“什么话都不要说了,我相信你以后也不会再赌博了,好好地和桂华过日子吧。我还有事,过两天再来看你。” 陆一伟走后,牛福勇坐在沙发上许久没有说话。他和陆一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亦然超越了某种友情的程度。风风雨雨将近十年,陆一伟从来没有随着地位的攀升而看不起他,而他也没有因为财富的集聚而疏远这份兄弟情。两人没有红过一次脸,已经达到了某种默契。 当年自己进了看守所,是陆一伟想方设法把他捞出来。而今天,又是陆一伟冲在前面,把自己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而且自己做出的每件事,陆一伟都会坚定不移地支持他,鼓励他,这辈子有这样的好兄弟,足够了! 赵桂华将一杯水端到牛福勇跟前道:“福勇,这次又是人家一伟帮你度过难关,咱以后可不能亏待人家啊。一伟头上现在还有几千万的外债,咱得尽快想办法还了,给他减轻点负担。” “哎!”牛福勇又一声叹息,道:“我现在一无所有,又是个废人,拿什么去还?” “一伟不是让你去佟欢的公司上班吗?” “人家那是怕我丢面子,我几斤几两还不清楚吗,去了那能干得了什么,还不是死乞白赖地吃闲饭?我不去!” “不去也行,我养着你。”赵桂华道:“我明天就出去找工作。” “得了,你能挣几个钱。”牛福勇道:“我原来床头柜里有个小本子你放哪了?” “小本子?”赵桂华努力回想,起身道:“我去给你找找。” 不一会儿,赵桂华拿着一个小笔记本递给牛福勇道:“是不是这个?” 牛福勇点了点头,迫不及待地翻看着。上面详细记录着这些年的债务来往,有借钱的,有欠债的,林林总总一算居然有两千多万。其中最大的一笔是巴图的,当年从他手里借走了一千万。有钱的牛福勇当然不在乎,也不急的催要,现在在乎了。拍着本子道:“我明天就去要账去!” 牛福勇的事告一段落,但善后工作足够陆一伟忙活一阵子。他把许磊借来的两千万第一时间还给了陈仲期。借的时候就说清楚了,半个月内还清。最主要的,两人的关系还达不到很熟的地步,人家能借给你就算不错了。当然他不知道背后发生的故事。 然后又陆续给各位债主打了电话,申明短时间内换不了。李春妮相当爽快直接道,有就还没有就不用还了。越是这样说,陆一伟心里越不落忍,再三重申一定会还。其他债主也表现得相当大方,让他很是感动。 私事得办,公事也不能落下。这不,市里一个接一个的电话催促要尽快拿出汇报材料,陆一伟亲自上手加了几天班拿出方案。然而,市里又有了新的要求,下周三商务洽谈会结束后,还要到高新区考察调研,这下忙坏了陆一伟。 应对这类调研工作,陆一伟可以说得心应手。连全省现场会都拿下来了,这种小型的调研会简直是小菜一碟,但他这次并不轻松。一方面是省委书记、省长都会下来,另一方面这次会议规格相当高,事关一笔几十亿的项目,稍微准备不充分,极有可能给搅黄咯。 陆一伟连夜召开了班子会,事无巨细地安排下去。从接待环节到现场环节,每个环节都有专人把关。最关键的是,调研当年一定要搞好信访工作,决不能出现群众截访事件。针对这件事,陆一伟特意到菜家园村去了一趟,再三叮嘱任建刚不能出任何差池。 这天晚上,开会完已经不早了,陆一伟正准备回家,财政局长吕黔鬼鬼祟祟地出现在门口。 陆一伟纳闷地道:“有事?” “陆书记,我找您有点事。”吕黔结结巴巴道。 陆一伟楞了一下,又打开门道:“那你进来吧。” 进门后,吕黔关上门小心翼翼地走到办公桌前,一脸悔恨道:“陆书记,我是来和你道歉了,以前都是我不对,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我一般见识……” 听吕黔唠唠叨叨说完,陆一伟正襟危坐道:“你和我道什么歉,你做错什么了吗?” 被陆一伟一反问,吕黔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道:“陆书记,我从前跟着赵家林……” “打住!”陆一伟急忙打断道:“我说过,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何况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以后你就好好干,以前的事我既往不咎,好吧?” 吕黔脸憋得通红,战战兢兢道:“那陆书记不会处分我了?” “我处分你干什么?” 听到这句话,吕黔一颗心落地,连忙道:“谢谢陆书记,谢谢陆书记,我以后一定会加倍努力工作,不辜负你的期望……” 陆一伟任命工委书记时,林海锋给他定了三条要求,其中一条不准他动现有的领导干部。他明白林海锋如此做的目的,就怕自己乘机打击报复,将赵家林的人一网打尽,或者故意挑起事端把从前的事都挖出来。 陆一伟显然不是那样的人,从不会落井下石,更不会睚眦必报。语重心长地道:“吕黔,你最近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吕黔点了点头道:“我听说您要调动我。” 陆一伟道:“没这回事,你安心好好地干吧。我再次重申,以前的事既往不咎,一切有上级纪检审计部门,但我警告你,别挑战我的底线,如果让我查出从我上任后有什么问题,我绝不手软。” 吕黔身子一抖,连忙道:“请陆书记放心,我绝不会干违反纪律的事。” “有这句话就行了。”陆一伟道:“关于扣押菜家园村民的征地补偿款我已经和韦启华说了,财政再紧张,这笔钱都得如数拨下去。不仅是菜家园,还有马头村的,一分不差的全部发到村民手中,听明白了吗?” “好的,我回去以后就办。” “嗯。”陆一伟又道:“下星期省委章书记和赵省长要下来调研,这个星期务必得把这些历史遗留问题解决咯,有困难吗?” 吕黔赶忙道:“有困难我自己克服。” “好!”陆一伟起身道:“别成天胡思乱想的,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干好就行。行了,时间不早了,我也得回家了,你也回吧。” 临走时,吕黔悄悄地把一张卡夹到桌子上的笔记本里,这一小动作陆一伟并没发觉。 1009 洽谈会马上就要到来,陆一伟这两天忙得不亦乐乎。让村民们大快人心的是,拖欠七八年的补偿款终于拿到手里,纷纷感激陆一伟干了件大好事,真正把群众的利益挂在心上。此举赢得了民心,但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国库里仅剩的两千多万元花得所剩无几,如果等不到上级拨款,管委会连正常运转都受影响了。 看到村民们脸上的笑容,陆一伟暖在心里。这本来就应该属于老百姓的钱,退还到他们手里理所应当。至于今后的事他不去考虑,慢慢来,一步步解决,总有解决的办法。 洽谈会的日子转眼就要到来,夏瑾和这些天就住在东湖大酒店。当他看到出席会议人员的名单后,心情格外复杂。上面赫然写着陆一伟的名字,并就高新区的情况进行汇报。她想过无数种和陆一伟见面的场景,却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 夏瑾和几次想给陆一伟打电话,但又退缩回来。不知道见面后会怎么样,会激动异常,还是平静如水。 内心的煎熬无异于砧板上的鲶鱼,绝望而痛苦。陈仲期看到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心疼地道:“实在不行我把一伟约出来,敞开心扉好好聊一次。看着你如此痛苦,我心里都难受。” 夏瑾和拨浪鼓似的拼命摇头道:“不,我没有勇气面对他,当初是我对不起他。” 陈仲期心里不是滋味,道:“你说你会嫁给我,是不是在安慰我?” 夏瑾和突然抬起头,很认真地道:“不会的,我既然答应了你就绝不食言。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放心,等我解开心中的结,以后会踏踏实实和你过日子。” 陈仲期叹了口气无奈地道:“你既然那么爱他,当初为什么要离他而去呢?” 一句话刺痛了夏瑾和,眼泪如同决堤的海,止不住地流下来。 洽谈会如期召开,地点定在西江省最豪华的酒店,东湖大酒店。企业到地方来投资,一般情况由分管领导出面就可以了。而省委书记章秉同格外重视这次合作,不仅亲自参会,还要亲自签署合作协议,把政府的事他都干了。 由于会议规格较高,陆一伟压根没有资格参会,但该公司计划在高新区投资建厂,让其列席了今天的会议。参会和列席有着本质的区别,就好比作为外人参加别人家的事务一样,有听会的权力但没有发言的权力。人家说你听着就对了,有意见保留。不过,陆一伟今天还在要大会上介绍高新区的情况,算是特例。 这项工作本来应该由江东市市长白宗峰或分管副省长发言,不知为什么落到陆一伟头上。既然落到自己头上,他也不怵。再大的场面也经历过,何况这种会议。 陆一伟早早来到会场,白宗峰已经提前到了,上前问道:“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陆一伟信心满满地道:“没问题,都准备好了。” “那就好。” 陆一伟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媒体记者紧张忙碌着,调试着七八台**,舆论氛围搞得相当不错。有一台**对准了自己,看着黑洞洞的镜头,他莫名地紧张起来。 这时,一位年轻的小姑娘跑了过来,大方地伸出手道:“陆书记,我是西江电视台的记者,待会会议结束后我们想给您做个专访,您看……” 陆一伟连忙摆手道:“采访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今天会议的主角,你这采访对象就不对,应该采访赵省长。” 记者不依不饶道:“制药厂将要落户高新区,你应该发表下内心感受吧。我们编导安排了,一定要采访您,所以……” 陆一伟拗不过记者,勉强答应道:“这样吧,等会议全部结束后你再来找我,好吗?” “好咧!谢谢陆书记。”说完,小姑娘蹦蹦哒哒离开了。 看着记者的背影,陆一伟发自内心的感叹,年轻就是好啊,不知不觉自己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他突然想起了苏蒙,当初的苏蒙不也是如此有活力吗?岁月静好,洗尽铅华,流逝的是不可追忆的过往,剩下的只有回忆。 陆一伟无聊地翻看着桌子上的会议议程,当天看到一个名字时,一下子坐起来,神情变得异常严肃。夏瑾和?哪个夏瑾和? 因为他提前拿到的会议议程,上面明确写着企业方代表是宏达集团董事长荣洪森,怎么转眼间又变成了夏瑾和,难道真是他日思夜想的她吗? 陆一伟站起来瞟了眼席位牌,上面赫然写着夏瑾和的名字,一个字都不差。他的心情变得慌乱起来,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以至于有人和他打招呼都没回过神来。 这时,从会议室一侧的房间内,章秉同和夏瑾和说笑着走了出来。当他看到夏瑾和的瞬间,时间瞬间凝固了,仿佛这个会场只有他们两人,在不远处相互凝望。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是她?陆一伟难以置信,不知觉地站了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夏瑾和。 夏瑾和也发现了陆一伟,眼神相互碰撞的瞬间,她的内心愈加忐忑不安。一切往事如同电影般历历在目,四年了,又见面了。 旁人的人看到陆一伟这副模样,连忙拽了拽衣角。陆一伟回过神来,直愣愣地坐了下去。 夏瑾和变了,从前一头乌黑的长发变成了沙宣,曾经青春的脸庞变得愈发成熟,更有女人味了。依然那么美丽漂亮,成为会场一道靓丽的风景。所有的领导都纷纷把目光集中到夏瑾和身上,内心各有各的想法。 夏瑾和变了,陆一伟同样也变了,变得比从前更加冷静成熟了。要换做以前,一切东西都会写在脸上,而今天他表现得异常镇静,就像遇到昨日分别的朋友一般,把一切都珍藏在心里。 同样震惊的还有林海锋。林海锋先前已经知道了,也在揣测此夏瑾和是不是当初的夏瑾和。可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并没有太在意。当夏瑾和出现时,显然要比陆一伟慌乱得多。 会议正式开始。省长赵昆生主持会议,代表省委省府对宏达集团的到来表示欢迎,并简要介绍了西江省的情况。夏瑾和面带微笑优雅地坐在那里,时不时点点头,拿起笔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完全一副商业精英的成功典范。 而陆一伟表面上在聆听着,眼睛一直盯着夏瑾和。而夏瑾和自从刚才对视一眼后,再没有给陆一伟任何信号。 轮到夏瑾和发言了,她大方地接过话筒道:“各位领导,我很荣幸代表宏达集团参加今天的洽谈会。荣董事长本来要亲自参加,可他人在澳洲做手术,所以委托我参加此次会议。从今天会议的规格看,说明我们西江省十分重视这次合作。我代表宏达集团感谢章书记和赵省长能亲自参加这次会。我也会拿出最大的诚意达成今天的合作意向。” “我们宏达集团是一家集生物制药、生物化工及服装的综合性集团,去年入选全国500强企业,是国家新兴产业项目库重点培育企业。这次计划到西江省投资制药厂,主要目的是开拓北方市场。初步计划分三期共投资25个亿,打造西北地区最大的制药厂,全国一流的生物制药厂……” 一个25亿的项目,对于西江省来说绝对是一笔大单。章秉同乐呵呵地道:“夏董,我们先前进行过沟通了,已口头达成某种协议。从我内心讲,非常希望宏达集团能来我们西江省投资兴业。具体优惠政策我也说过了,我们绝对会拿出最大的诚意和最优惠的政策,所有涉及手续环节的,一切从简,畅通渠道开绿灯,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全部落实到位……” 陆一伟听着听着就走了神,以至于轮到自己发言时都不知情。要不是旁边的人提醒,估计还呆呆地坐在那里。 站起来的刹那,夏瑾和的眼神有些凌乱,又在刻意回避。而陆一伟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说些什么。他闭上眼睛静了静,拿起发言稿讲了起来。 汇报完毕后,赵昆生问夏瑾和:“夏董,你看还有什么要问的问题吗?” 夏瑾和看了眼陆一伟,微微一笑道:“没有了。” 今天的会说是洽谈会,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毕竟这么大个项目,需要通过媒体传递出去。开完会后,夏瑾和和章秉同在提前准备好的协议上签了字,双手握手就全部结束了。 这时,白宗峰突然跑到陆一伟跟前急冲冲地道:“一伟,你怎么还在这里,章书记马上就要到高新区了,你赶紧下去准备。” 被白宗峰一提醒,陆一伟赶紧收拾好东西往管委会赶去。车子一路狂奔,陆一伟思绪万千,心情难以平复。失踪多年的夏瑾和终于出现了。 1010 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往事一幕幕浮现在面前。 陆一伟靠着车窗,凝望着形状各异的建筑一排排逆流而上,仿佛穿越时光隧道又回到了那个寥寂的冬天。 见到夏瑾和第一面,陆一伟亦然怦然心动,被对方深深吸引了。其实这本是一个美妙的邂逅,却唤醒了他沉睡已久的情愫。有些亢奋,有些痴迷,甚至有些癫狂。或许,这就是爱情。 一开始陆一伟并没有过度依恋对方,直到那次酒吧的疯狂。夏瑾和一曲高歌彻底征服了他,激发了压抑在心底的浪漫情怀。尔后,他们一起逛城隍庙,一起去海南旅游,一起憧憬着美好的未来,甚至已经领了结婚证……然而,夏瑾和的突然失踪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这些年,陆一伟心里一直记挂着夏瑾和,不过是嘴上不说而已。即便是现在,心底都留着丝许温存,等待着她的归来。而如今,夏瑾和终于出现了,他却不知该如何表达内心的情绪。是激动?是高兴?是愤恨?是心痛?或许都不是。 心境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的,陆一伟成熟了。见到夏瑾和后并没有过度的惊讶和激动,而是异常平静。即便是见面了,他也会心平气和地面对曾经最心爱的女人。 “这些年你去哪了?”陆一伟侧着头看着窗外,眼眶红润,面庞冷峻,如同雕塑一般怔在那里。烟灰掉在了衣服上都浑然不觉。 到了管委会,陆一伟恢复工作状态,下车后紧张指挥,对每个环节细细过问。而且亲自做一些基础的事,试图用忙碌来麻痹自己。他的心情格外矛盾,既想见到她,又不想见到。 该来的总归会来,一辆中巴车停了下来,章秉同一行悉数下车。夏瑾和在车上时,已经看到陆一伟伫立在那里,眼神依然那么清澈,曾经精致的五官在岁月的洗礼下变得更有质感,这就是男人成熟的标志。她内心翻江倒海,找不到很好的切入口去面对亏欠的爱人。 陆一伟哈腰点头逐个与领导握手,轮到章秉同时,用异样的眼神看着道:“你就是陆一伟?” 又是重复的问题。陆一伟记得当初现场会时章秉同用同样的口吻问过自己,情景惊人的相似,连忙道:“章书记,感谢您还记得我。” “哦。”章秉同并没有回应,而昂起头望向了远处。 轮到赵昆生时,赵昆生脸上露出一丝慈祥的微笑,握手的力度把握得恰到好处,让陆一伟感受到对方给予的力量。 握手在官场上绝对是一门学问。如果对方伸出手松松垮垮,蜻蜓点水般敷衍,这说明对其并没什么好感,不过是碍于脸面应付罢了。这就好比喝酒,端起酒杯轻轻抿一口,算是给足了你面子。章秉同刚才显然如此。 如果对方满手抓,能够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和指尖的力度,这说明对方并不反感你,代表着一种友好。陆一伟虽与赵昆生未谋面,能得到如此宽厚的手掌,释放着某种信号。 假如对方重重一握,手掌能感受到略微疼痛,而且停留时间相对较久,这说明两人的关系很熟,而且达到了一定程度,试图用这种力量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热情。当然了,重重握手还有相反的一面,两个仇人和政见不和的人往往会用此来挑衅对方,透着一股不服输的意味。 到了夏瑾和时,陆一伟表现得极其大方,微笑着道:“欢迎夏董事长来我们高新区调研指导工作。” 夏瑾和抿嘴一笑,手心全是汗。双手分离时,她用小拇指悄悄划过陆一伟宽大的手掌,把这些年的思念统统传递到对方心里。 陆一伟身子一颤,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顺着血脉传递到大脑中,如同摩斯电码,源源不断在脑海中快速破解着,或许读懂了对方的心思。 紧随其后的张志远对两人的关系十分清楚,看到陆一伟楞在那里,快步走上前顺手推了一把,一个严厉的眼神让他醒悟过来,赶紧追到章秉同身后等待着询问。 章秉同手叉腰望着一片空旷的土地,颇为自豪地道:“小夏,我和你们荣董事长先前沟通过,会拿出最大的诚意给你们创造良好的环境。你看到了,这块地就是你们的,拢共下来有500多亩,10年无偿使用。你觉得怎么样?” 夏瑾和笑着点点头道:“挺好。” 章秉同又补充道:“你们制药厂对面,马上要动工修建一家中日合资汽车厂。不仅如此,我们会把市里的企业都陆续搬到这里,真正发挥高新区的作用,形成产业集聚,抱团发展。” 夏瑾和一边点头一边道:“我们荣董事长正是看到您的热情和态度才决定到咱们西江省投资,有您这样的好领导支持,我想我们合作一定会相当愉快的。” 夏瑾和的话说到了章秉同的心坎上,乐得笑不拢嘴道:“谈不上什么好领导,但我特别关心和爱护每一位到西江投资的企业。来,海锋,给小夏介绍下高新区未来的规划。” 林海锋一脸尴尬走上前,一个意味深长地眼神介绍道:“夏董事长,你公司所在的区域正是高新产业园区,吸收的都是新型能源、高精尖产业项目。这里我们到时候会完善相关基础设施,给你们创造良好的环境。往前面走,既是小产业孵化基地,将有意创业的小公司都吸纳进来,打造属于西江省的创业梦工厂。再往左边看……” 陆一伟不得不佩服林海锋的能力,一次都没到高新区调研考察,仅凭自己交上去的一份工作汇报就能讲得头头是道,甚至比自己还熟练。怪不得人家能当领导,这嘴皮子上的功夫是久经考验的。 在高新区停留了十多分钟,章秉同一行乘车离去。陆一伟望着车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肯离去。 正要离开时,陆一伟的手机响了起来。掏出来一看是夏瑾和发来的短信。内容只有四个字:“你还好吗?” 这四个字把陆一伟的内心彻底打乱,有些不知所措。左右看看,却不知该干什么。 回到办公室,陆一伟把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不停地抽烟麻醉自己,猛然他想到了陈仲期。 堇色公司属于宏达集团旗下的,可以说明陈仲期和夏瑾和肯定认识,而且明白两人之间的关系,可他为什么不早告诉自己呢。瞬间,有种被捉弄的感觉,拿起手机准备打过去质问。刚拨出去,陆一伟又匆匆挂断,自己太不冷静了。 等静下心后,陆一伟又仔仔细细回想着一切。在苏州农产品产销会上莫名其妙与陈仲期相遇,而陈仲期又莫名其妙到黑山县投资,最后又莫名其妙撤资……他明白了,夏瑾和这些年对自己的情况了如指掌,而且在暗中相助,难道这个制药厂也是她的杰作吗? 事情越来越接近真相,陆一伟有些难以置信。为什么当初离自己远去,又不肯相见呢。而是采用这种方式间接沟通,是在弥补内心的缺憾吗? 一切真相大白,陆一伟倍感失落,却有丝许感动。或许,这就是命运,命中注定两个人不可能在一起。 而在此时,陈仲期来了电话,提出要见面。陆一伟答应了他,约定在茶馆见面。 见到陈仲期后,两人很长时间没说话,而是相互望着对方。陈仲期端着咖啡一边搅拌一边道:“一伟,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或许一切该和你交个实底了。” “没错!”陈仲期道:“当初到黑山县投资是瑾和的意思,而且她顶着巨大压力愣是说动了董事长,把这个项目落到你头上。” 陆一伟静静听着,道:“那这个制药厂项目呢?” 陈仲期道:“也可以这么认为。这个项目本来是要建到河北的,还是夏瑾和,最终把这个项目争取到西江省,落到你高新区。” 陆一伟长出了一口气。不知该说些什么。道:“你不告诉我夏瑾和的情况可以理解,但你为什么不阻止她的行为,你知道这样做多愚蠢吗?对!我确实需要政绩,但如此带有主观性的决策丝毫不可取。或许我过两年就调离高新区去别的地方了,难道还要到别的地方搞投资吗?” 陈仲期淡然一笑道:“或许这就是女人的直线思维,为了心爱的人可以奋不顾身,从这点上,我非常羡慕你。” 陆一伟无奈摇了摇头道:“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陈仲期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你觉得呢?” 陈仲期决定和盘托出,道:“你上次被双轨后成功逃脱正是夏瑾和在背后出力,包括这次你和我借钱也是她的主意。” 果然不出所料,陆一伟慌乱无比。如此说来,他欠夏瑾和的实在太多了。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眼拙,却没有发现其中的端倪。如果当初多留一份心眼按图索骥追查下去,或许早早可以揭开这一谜团。 陆一伟冷笑道:“这些年来你一直在配合夏瑾和表演吗?” 陈仲期眼神坚定,道:“你以为我会如此吗?每每看到她为你牵肠挂肚,提心吊胆,你知道我心里怎么想吗?陆一伟,你太幸福了。” 1011 陈仲期越说越激动,道:“一伟,我真的非常羡慕你。说句不该说的话,我要学历有学历,要地位有地位,可夏瑾和为什么始终不喜欢我,而一直痴痴恋着你。你能告诉我吗?” 话题转移到另一个层面,陆一伟明白了。道:“你觉得仅靠这些就可以赢得一个女人的心吗?你错了,爱情是没有附加条件的。你所说的不过是爱情的基础,却不会成为必要条件。” 陈仲期有气无力地靠在那里,望着窗外久久不说话。过了一会儿道:“一伟,这个项目结束后,我和瑾和就要离开宏达集团。瑾和答应嫁给我了,我们打算一起去美国,去那里开始新的生活。所以我恳求你以后不要打扰我们的生活,好吗?” 听到夏瑾和要离开,陆一伟异常震惊。正要发问又收了回来。他的头脑是清醒的,夏瑾和已经不属于自己,她的去留和自己无关。或许,她离开是最好的方式。 陆一伟站起来,把夏瑾和临走时留下的东西交给陈仲期道:“请你替我把东西转交给她,另外,祝你们幸福。”说完,转身离去。 出了茶馆,陆一伟不知该去哪。干脆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行走,不知不觉来到东湖。在那里一坐就是一下午。有些事他想通了,不打算见夏瑾和。尽管有太多的话想说,那就珍藏在心底吧。 回到家里,一家人正围坐在客厅看着电视。有说有笑,气氛浓烈。范春芳见其回来了,起身问道:“吃饭了没?” 陆一伟点头敷衍道:“吃过了。”说完,径直进了卧室。 范春芳察觉到陆一伟的不对劲,但没有搅扰他。 陆一伟一个人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尽管努力不去想,但夏瑾和的身影一直在眼前漂浮着。想起她在舞台上翩翩起舞,想起她在讲台上滔滔不绝,想起那个温暖的小屋,想起他们未出世的孩子……不知不觉,竟然流下了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陆一伟睡着了。自从他当了领导后,很久没这么早睡觉了。就在睡得死沉死沉时,突然看到夏瑾和在一艘大船上使劲地向自己挥手,哭喊着让救她。陆一伟拼命地跑,而大船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视野中…… “瑾和,别走!”陆一伟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发生是个梦后,松了一口气。摸了摸额头,汗流如雨。 陆一伟伸手够着床头柜上的烟点燃,才发现范春芳在一旁侧着身子躺着。幸亏对方已经熟睡,要不然就解释不清楚了。 抽完烟后,陆一伟躺了下去,正准备睡觉,范春芳突然低沉地问道:“她回来了?” “啊?你还没睡啊?”陆一伟装糊涂道:“谁回来了?” “我都知道了。”范春芳小声道:“我今晚看新闻了。” “哦。”陆一伟知道瞒不下去了,道:“都过去的事了就别提了,你也别胡思乱想。我说过,你是我的妻子,我会对你一辈子好,睡吧。” 范春芳翻过身,已是泪眼汪汪。道:“一伟,我知道你这些年心里一直装着她,只要你愿意,我会立马离开成全你们。” “说什么傻话呢。”陆一伟给范春芳擦掉眼泪道:“她是她,你是你,她不可能取代你。再说了,现在提这个有什么意义呢。放心吧,我不会离开你的。” 范春芳已经不止一次听到陆一伟在睡梦中呼喊夏瑾和的名字,对于她来说是一种伤害,阵阵刺痛。虽然和陆一伟结婚快两年了,但从来没有坐下敞开心扉聊一聊他的过往。上次在他面前提及夏瑾和,顿时脸色大变。她知道,这是他的雷区,任何人不能触碰。 “我和她见面了。” “啊?”陆一伟一下子坐起来道:“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晚上。” “她说什么了?” 范春芳坐起来道:“她和我聊了好多,聊了你们的故事,而且她希望见你一面。” 陆一伟眼神慌乱,没有说话。 范春芳继续道:“她说她马上要离开了,或许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本来想给你打电话的,却不知该怎么开口,所以让我转达。” 陆一伟依然没有说话。 范春芳接着道:“一伟,我觉得你应该去见她一面,毕竟有过一段美好的往事。她后天就要走了,明天晚上约你在东湖大酒店见面。” “睡吧!”陆一伟没有回答,而是躺了下去用被子蒙住头。这一晚,他一夜未合眼。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洗漱完毕离开家上班去了。父母亲没说一句话,他们同样看新闻了,知道夏瑾和回来了。 陆一伟无精打采地来到办公室,脱掉鞋靠在椅子上闭目深思,脑子里乱哄哄的,始终盘桓着范春芳的话。 这时,牛福勇敲门进来了。就像什么事没发生似的,风风火火冲了进来,乐呵呵地道:“陆哥,瞧瞧!”说着,把东成煤矿的经营许可证扔到了桌子上。 陆一伟瞟了一眼,坐起来惊奇地道:“你小子这是唱的哪一出啊?又买回来了?” 牛福勇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得意地道:“小菜一碟。” 东成煤矿可是折腾好几次了,倒头来又回来了,陆一伟难以置信,问道:“这到底是咋回事?” 牛福勇道:“你还记得巴图不?” “记得啊,不是你那个内蒙的好兄弟嘛,早些时候不是还投靠你,打算在北河镇投资电厂吗。” “对,就是他!”牛福勇道:“巴图当初得罪了省里的大领导,不得已才投靠到我门上。后来大领导调走了,他就又回去了,继续干他的老本行。这些年下来,这小子可是发了大财。这不,给我把煤矿赎回来,还另外借给我两千万。这兄弟,仗义,够哥们!” 听到此,陆一伟道:“既然煤矿回来了就好好地干吧,你那一屁股债迟早的还。” “我知道!”牛福勇道:“你当初让我去佟欢公司,我那能吃得了那碗饭,还是干我的老本行实在。这两千万你先拿着,赶紧把欠的钱还一还,剩下的年底保准还清。” 陆一伟没有客气,接过卡道:“行,我先把要得急的还还,你手里不留点?” “煤矿一开张就是钱,我不用。” “那行吧。”陆一伟道:“煤矿就你自己经营吧,佟欢那里缺人手,就让老潘帮衬着点。” “成!” 说完,牛福勇进而勃然大怒,拍着桌子道:“哥,我和你说件事你千万的压着火气啊。” “啥事?”陆一伟疑惑地道。 牛福勇咬牙切齿地道:“哥,你我都被那彭志荣和周三毛给坑了。” “什么?”陆一伟蹭地坐起来,走到牛福勇跟前道:“你再说一遍。” 牛福勇有些惧怕陆一伟发怒的表情,躲闪目光道:“前两天我回去了一趟,你猜着怎么着,彭志荣现在成了溪河煤矿的董事长,而周三毛成了总经理。而且把其他股东的股份都给退了,如今成了他彭志荣的天下。” “我回去后立马就有人告我,说这是彭志荣早就策划好的,他的目的就是想把溪河煤矿成了独资企业,不允许旁人与他分享美羹,他得逞了。” “啊?”陆一伟愤怒地握紧了拳头,道:“周三毛和他也是一伙的?” “周三毛给他利用了。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我非要弄死他不可。”牛福勇愤愤地道。 陆一伟有些懊悔地道:“福勇,都是我办得糊涂事啊,是哥害了你啊。” “说什么呢。”牛福勇道:“和你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他们正是利用这次机会,乘机把我赶出去,想得美!我绝对要把煤矿夺回来,到时候让狗日的彭志荣跪在地上为我舔鞋。” “你有什么办法?可千万别再做傻事啊。”陆一伟担心地道。 “放心吧。”牛福勇淡淡地道:“通过这件事我现在成熟了,舞刀弄枪都是小孩子的把戏,我才没那么蠢呢,要干就真刀真枪干。我拿着你和他签订的合同找过律师了,律师说这份合同无效,属于违背当事人主观意愿,是被迫签订的。而且我的股份压根不止那点钱,如果往严重了说,这就是合同敲诈,属于违法行为。” 事隔三日,刮目相看。陆一伟没想到牛福勇竟然拿起法律武器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这说明他成熟了。道:“没想到彭志荣和周三毛还有这一招,都怪我当初瞎了眼。行,我支持你打官司。” 牛福勇嘿嘿一笑道:“想独吞我的资产,想什么呢。这事我前后考虑过了,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绝。他和玩阴的,那就看看谁厉害吧。” 陆一伟没想到周三毛也会变成如今这番模样,怪不得前段时间见面时躲躲闪闪,人心隔肚皮,世事难料啊。 1012 牛福勇的人生可谓是富有传奇色彩,从一个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摇身一变成了亿万富翁,这绝非偶然性,而是一个时代的缩影。 随着改革开放的东风吹遍大江南北时,有经济头脑的人纷纷下海大浪淘沙。有文化有背景玩高科技玩大买卖,而没文化没背景的则倒腾货物练摊,大洋彼岸的牛仔裤,蛤蟆镜、蝙蝠衫等新潮玩意儿源源不断进入内地市场,逐步取代了长期穿布拉吉、的确良等单一素色面料,唤醒了国人的爱美之心。倒腾货物的人大部分都赚了钱,当初在京城秀水随处可见穿着花衬衫喇叭裤,戴着蛤蟆镜手里提着大哥大的“老板”,这类人京城人叫“倒爷”。 当然了,大城市开放的早,而地处西北地区的西江省要晚七八年,直到九十年代初期才开始沐浴到改革春风。西江省人相对保守,不愿意外出打工,宁愿选择留在当地刨地,也不会迈出家门去大城市寻找商机。聚集的年轻人多了,社会治安自然而然就混乱了,牛福勇便是时代产物。 牛福勇靠着胆子大,收买大量小弟,成为北河镇的一霸。私挖滥采,偷挖煤窑,发了大财,完成了初始资本积累,为他今后的转型奠定了基础。北河镇如此,其他地方何尝不是呢。可以说,当时矿产资源地有80%都控制在这类人手中。 随着时代的发展,这类人纷纷转型,洗白原罪冠冕堂皇进入资本市场,成为当地榜上有名的“企业家”。有的甚至进入政界,当上了梦寐以求的官老爷。而赚了的钱很少反哺资源共有人,大部分由着他们的性子大肆挥霍,或者投资到别的市场。由此看来,一个浅显易懂的道理看似真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自古如此。 第一次世界工业革命,英国人靠着屠杀抢掠积累了原始资本,时至今日都是世界大国。野蛮的行径是最有效的财富手段,低等的文明培育出的不是先进文化更不是仇恨,而是打着道德的旗号践踏价值文明的劣迹。 陆一伟一开始并看不起牛福勇这类人,甚至十分反感。但接触几次后觉得人还不错,两人的友谊就此奠定。 陆一伟是重情重义之人,为人实在,从来不玩虚的,这也是他结交朋友的秘籍。但是,居心叵测之人正是利用了他的善良,从背后狠狠捅刀子。李海东一个孤儿,陆一伟能不嫌弃帮他改造好,而他最后却选择了背叛。 每每想起李海东,陆一伟就觉得心口堵得慌。有时候甚至不愿意想起他,却时常挂念着他如今的处境。内心的矛盾像一张松弛的网,总试图挽救濒死的鱼。 陆一伟道:“该说的话我也不说了,想必你自己明白。适当地低调点,总没错。” 牛福勇嘿嘿一笑道:“我就知道你不忍心骂我,兄弟我心里清楚着呢。我保证,以后坚决不赌了。” “快拉倒吧。”陆一伟不相信地道:“你要是真能戒了赌,我叫你哥。” “哈哈。”牛福勇开怀大笑道:“少赌,尽量少赌。但肯定不会玩那么大的了。我要是再输个亿把万,估计你就不搭理我了。” “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不管怎么说,陆一伟对牛福勇还有一丝偏爱,好歹七八年的兄弟,人是混了点,关键时刻总在替自己着想。有这样的兄弟,知足了。 “陆哥,我有点事想求你。”牛福勇不好意思地道。 “啥事?” 牛福勇道:“我也想弄个人大代表或政协委员什么的。我听说入党是一条命,能进了这圈子又是一层保险,咱好歹也算个企业家,也该考虑考虑咱了吧。” 听到牛福勇有此政治觉悟,陆一伟笑道:“就你那样子还人大代表,你代表谁?哈哈。” “别开玩笑,我是认真的。”牛福勇道:“现在世事难料,谁知道将来会不会有人针对我,我得提前上保险,以防万一。” “成!”陆一伟爽快地答应道:“正好,**马上要召开,今年上半年自上而下要换届,到时候我给你打个招呼。” “谢谢啦!”牛福勇激动得手舞足蹈起来。 “瞧把你得意的。”陆一伟道:“对了,我再送你个礼物。你不是一直希望有块军牌,前两天张东子给我打电话了,让我把你的行车证给他,过段时间就能办下来。” “真的?”牛福勇瞪大双眼道:“哎呀,太好了!你想啊,把军牌往我那悍马车上一挂,在路上横冲直撞,又不用交过路费,多牛气!哎呀,太高兴了。” “你的悍马车还在吗?” “哦,对,卖了啊。”牛福勇道:“没关系,过两天我就再买一辆,哈哈。” 这时,陆一伟的手机响了。看到是张志远,陆一伟起身走到里屋接了起来。 “你现在到我办公室一趟。”张志远话语严肃,让陆一伟心里七上八下。出了房间道:“我还有点事就不和你扯了,改天再聊。” “好嘞,那我先走了啊。” 去往省政府的路上,陆一伟问李二毛:“房子还满意吗?” 李二毛连忙道:“满意,挺满意的。” “哦,满意就行。”陆一伟道:“这段时间我比较忙,也没顾得上管你。现在房子有了,打算啥时候结婚?” “先等等吧。”李二毛心里很害怕,一旦结了婚陆一伟就不用自己了。更让他感动的是,牛福勇出了那么大的事,陆一伟到处借钱,竟然还挤出钱给他买房子。换做旁人,谁能做到? 陆一伟道:“要是时机到了就早点结了吧,张丽在店里上班还习惯吗?” “挺好的。”李二毛道:“玲子姐对张丽可好了,去了直接把她提升为店长,我都不知该怎么感谢您。” “好就成!”陆一伟淡然地道:“我没什么本事,尽最大努力帮你吧。你爸把你交给我,我就要对你负责到底。对了,你上次和我说得那个人怎么还没过来?” “呃……”李二毛支支吾吾道:“他最近不在江东,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哦。”陆一伟道:“关于你的去向我都替你安排好了,省机关事务管理局最紧要进一批人,张书记都给你打点好了,估计过段时间就可以上班。” 听到此,李二毛心里颤了一下,靠边停车,眼眶里浸满泪水道:“陆书记,您真要赶我走吗?” 陆一伟拍拍二毛的肩膀道:“我怎么会赶你走呢,这是在为你的前途着想啊。你跟着我永远是个司机,永远是临时工。人要往高处走,向远处看,这是对你自己负责。恰好有这种机会,错过了以后就没有了。机关事务管理局挺好,别错过了。” “不!”李二毛像个孩子哭了起来,道:“陆书记,我哪儿都不去,我就要跟着您。跟您三四年了,有感情了,你就当收留只小猫小狗把我留下吧,求你了!” 陆一伟眼眶一下子湿润了,赶紧转过头平复了下情绪。回头道:“二毛,说实话我也舍不得你,再来个司机不见得有你这样懂规矩,但我不能耽误你的前程,迟早要离开,还不如早点离开。万一进去了有合适的机会给某位省领导开车,这不是你的福气吗?总比跟着我强。” “真要让我走吗?”李二毛见陆一伟决心已定,想最后争取一下。 陆一伟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李二毛突然爬在方向盘上痛哭起来。陆一伟看到此,把手放在后背上轻轻地拍了拍道:“都这么大的人了,哭什么哭,快打住!” 李二毛坐起来擦掉眼泪道:“陆书记,这段时间你不会赶我走吧?” “嗯。”陆一伟道:“什么时候通知你上班再走。所以你要尽快找好接班人,到时候也不会太突兀。” “好吧。”李二毛无奈地道:“我会站好最后一班岗的。” 来到省政府,陆一伟径直上了张志远办公室。张志远见他来了,立马把门反锁,拉到里面卧室道:“一伟,你没事吧?” 陆一伟笑了笑道:“我能有什么事,挺好的啊。” 关于陆一伟和夏瑾和的事情,张志远一清二楚。当初,他们都到了谈婚论嫁阶段,张志远还打算为他俩主持婚礼,可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夏瑾和突然出现,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张志远道:“夏瑾和的事你先前知道吗?” 陆一伟摇摇头道:“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 张志远叹了口气道:“我看到是她后,都吓傻了。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昨天要不是我及时提醒你,差点就乱了分寸。” 与张志远在一起说话随便,陆一伟斜靠在沙发上没有说话。 张志远又道:“一伟,我可提醒你啊,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都不能付诸行动。我知道你现在心里都恨我,但毕竟是过去的事了。春芳这孩子不错,何况她父亲如今也是封疆大吏,要是传出什么流言蜚语,对你不利啊。” “我知道。”陆一伟心不在焉地道。 张志远不放心地道:“你们是不是见面了?” “还没。” “那最好不要见了。”张志远道:“把心放到肚子里,乘早断了这个念头。” 1013 陆一伟无奈一笑道:“她到高新区投资,以后能不见面吗?” “这你不要管了。”张志远道:“我都和高谦庸说了,这项工程由他来具体对接。” 陆一伟已经知道夏瑾和即将离开,敷衍道:“好吧。” 张志远语重心长地道:“一伟,你是聪明人,可千万不能在关键时刻办糊涂事。行了,我就不多说了,今天找你还有另外一件事。这不,各地市一二把手基本上都调整完毕,接下来就轮着下面的人了。昨天晚上省里召开了常委会,决定在全省范围内正处级领导干部中遴选一批厅级干部,共有30个名额。章书记说了,这次遴选出来的,直接进市委常委,担任常务副市长,而且要重点培养,这条件相当诱惑。我觉得这是次难得的好机会,你一定要把握机会争取啊。” 听完后,陆一伟坐了起来,道:“啥时候的事?” “估计快了。”张志远道:“已经交给省委组织部了,估计过两天方案就出来了。” “哦,那条件呢?” “在担任过一把手,并干满一届的。其他的,都可以适当放松。” 陆一伟泄了气,道:“我在正处位子上还不到两年,我肯定不行。” “万事可以变通嘛,只要你愿意,剩下的不用你管了,我来操作。”张志远道。 陆一伟摇摇头道:“还是算了吧,别因为我的事把你套住,再说我也不太感兴趣。章书记越权干涉政府的事,提拔起来的人还不是替他卖命搞城市建设?我有些力不从心。” 看到陆一伟如此态度,张志远有些恨铁不成钢,斥责道:“一伟,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变得老气横秋的。我都信心百倍地替你运作,你怎么这副态度?不管章书记有何目的,你先上去再说。这次机会非常难得,一定要抓住啊。” 陆一伟不为所动,道:“张书记,我和你说实话吧,我现在有些厌倦官场了,说不定那天就辞职不干了。” “混帐!”张志远突然恼怒地道:“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你以为走到今天容易吗,你要是这个态度,乘早给我滚蛋!”说完,气呼呼地坐在那里。 陆一伟明白张志远的苦心,安慰道:“张书记,你别生气。我知道你关心我,能听我说句实话吗?” “说!” 陆一伟道:“我每到一处都是走马观花,还不等实施自己的想法就调走了。如今,我刚刚成为管委会的一把手,转眼间又要走了,我有些不甘心。我希望在高新区多待几年,等看着他一点点壮大后再走也不迟。到时候,我不管走到哪,高新区都会留下我的印迹。” 张志远明白了,抬起头道:“你真打算放弃这次机会?” “嗯。”陆一伟坚定地道:“且不说我不符合条件,即便符合都不见得能选上。全省才要30个,正处多如牛毛,那能轮得上我。不管怎么说,我都谢谢你了。” “哎!”张志远叹了口气道:“那行吧,这样也好,踏踏实实在高新区干出一番事业,这就是政治资本。可我总觉得放弃这次机会有些可惜……” “没关系,以后多得是机会。”陆一伟宽慰道。 “随你吧。” 聊完正事,陆一伟嬉皮笑脸地道:“张书记,你和晓曼怎么样了?” 提及此事,张志远眼神有些凌乱,闪烁其词道:“好好的提这个干吗?” “嘿嘿,关心下你嘛。能说说吗?” 陆一伟不是外人,张志远说了起来,道:“晓曼是个好女人,温柔贤惠,知书达理,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就怕耽误了人家。” “哈哈……”陆一伟一拍手道:“这事成了,如果合适了就在一起过呗!” 张志远连忙摆手道:“暂时还没那个想法,等小楚考上大学再说吧。” “小楚还有四五年才考大学,你能等得起,晓曼能等得起吗?” 张志远沉默片刻道:“一切顺其自然吧。” “嗯。”陆一伟道:“这事我不管了,你们自己看吧。行了,不打扰你工作了,我先走了。” 临走时,张志远再次确认:“你真打算放弃这次机会吗?”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那还有假吗?” “好吧,随你吧。”张志远道:“我觉得吧,人还是往前看,能多走几步就走几步,错过了就错过了,再等机会就很难咯。另外,以后可不能有你刚才的想法。” “明白!”陆一伟刚走出门外又返了回来,道:“对了,张书记我还要和你说件事。黑山县的张东子通过各种关系把通亚集团引进来,打算在高新区建一个新能源科研基地,主要是生产耐高温材料,他想把新产品让省内的企业使用,您看?” “通亚集团?”张志远觉得十分耳熟。 陆一伟提醒道:“对,就是通亚集团,不过应该是真正的李逵而不是李鬼。” “哦。”张志远问道:“这事谁还知道?” “项目还在规划阶段,外人暂时不知道。” “行了,完了你把他们带过来,等合适机会见见沈省长,先探探实底再说。” “好。” 从省政府大院出来已经快十一点,陆一伟没有回单位,直接回了家。 回到家中,范春芳还没回来,老两口坐在那里看电视。看到陆一伟后,神色格外凝重。 “一伟,你过来,爸有话和你说。”陆卫国招呼过来道:“瑾和回来了你知道吗?” “嗯。”陆一伟懒洋洋地斜靠在沙发上道。 “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 陆卫国欲言又止,刘翠兰接过话茬道:“一伟,妈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瑾和,但咱老陆家都是正派之人,何况春芳这孩子也不错,你可千万做什么糊涂事啊。” 陆卫国严厉地道:“你妈说得对,我就是这个意思。要是你敢做什么对不起春芳的事,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在陆一伟记忆中,父亲已经很久没有和自己这样说话了,现在听起来倍感亲切。记得小时候,陆一伟特别调皮,经常挨揍,当时觉得疼,可现在回想起来是种爱。现在倒想让他打自己,可真打不动了。 陆一伟嬉皮笑脸地道:“您老还能打得动我吗?” 本来是很严肃的事,被陆一伟一搅和,陆卫国没了脾气,道:“你真以为我不敢打你?孩他娘,去把擀面杖拿来!” “得了吧,一大把年纪了还不服老,真要你打,你能打得过?”刘翠兰瞟了一眼道:“一伟,咱是聪明人,不可能干糊涂事。听妈的话,忘了她吧。” “你们都说什么呢。”陆一伟有些恼火,本来就没什么,而他们一个个神经过敏似的生怕节外生枝,道:“你们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说完,起身进了书房。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陆一伟坐起来打开书柜,从最底层取出一个盒子小心翼翼打开。里面躺着的是夏瑾和临别时留给他的书信,离婚证,还有零零碎碎的照片。 这份书信陆一伟不知看了多少遍,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会拿出来看一看,以为这样就可以看到夏瑾和,和她说说话。书信内容字字珠玑,情深意切,让人肝肠寸断,难以忘记曾经的面容。而离婚证至今还是崭新的,从来没有让别人看过。 陆一伟拿起一张照片坐在那里发愣。这是那年天同山风景区避暑节开幕式拍的,夏瑾和穿着演出服,身段优雅,面容娇美,笑容可掬,宛如一朵水莲花。而自己穿着死板的衬衣西裤,笑容僵硬,极其不自然地拉着夏瑾和的手,不过能看出他脸上的幸福。 而这张是夏瑾和过生日的时候拍的。只见她穿着雪白的雪纺衫,头上盘着发髻,白皙的皮肤勾勒出优美的曲线,尤其是笑容,露出洁白整洁的牙齿,依偎在自己小床上与陆一伟打闹。旁边摆放着未吃完的生日蛋糕,窗外的柳枝从窗户伸了进来,一切显得荣和温馨。 就在这间不到十平米的宿舍里,两人度过了最美好的时光。最开心的莫过于周末,两人总有说不完的话,要么逛街,要么爬山,过得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然而,美好总是短暂的。两人已经不属于同一世界的人,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远,即便是心与心在交流,却找不回曾经的感觉。 陆一伟的指尖划过照片,试图唤醒这段记忆。然而,脑海里空荡荡的,似乎什么都想不起来。 见与不见又有什么意义呢?陆一伟盖上盒子又放回了原处。走到窗户跟前点燃烟,凝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而在烟雾中,若隐若现的东湖大酒店伫立在那里,他甚至看到夏瑾和就站在某个窗口,拼命地向自己挥手。 经过内心的激烈挣扎,陆一伟打算去见夏瑾和,或许这真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就像自己梦中的托娅,一直在梦中出现,却找不到任何踪迹。等到烟消云散时,已是泪沾衣襟。 念花逝,思你远,一场情事,一季花开,一席告别,一片落伤。念念不忘里,携一心墨研,忆一站从前。一幕烟雨红尘,风剪缘尽,红帘瘦影,憔悴拂袖,迷离昨日黄。问琴声,是你偷走了我的清静,还是你的意境渲染了我的心境? 过眼繁华剧目,只是写不尽,忧郁的面容,假装坚强的微笑。苍茫的夜,被撕碎的心瓣轻轻洒落,好想将灵魂深深埋葬,累世积蓄的爱恋,诠释了我所有的永恒,凝眸向远,目光里泛着泪光,如海的誓言,好想将你和我的灵魂一起埋葬,斯人独立,万载成霜。 1014 晚上,陆一伟吃过晚饭离开了家。临走时,范春芳特意上前为他整理了衣服,甚至把织好的围巾取出来为其带上。关心地道:“外面冷,别冻着。” 陆一伟望着范春芳复杂的眼神,微笑着摸了摸脸颊转身离去。 陆一伟走后,范春芳心里空落落的,快速跑到阳台上寻找身影。她十分害怕,害怕陆一伟离她而去,和夏瑾和一起远走高飞。可即便是害怕,她也希望两人能够见面。解开心中的结,或许谁都好受些。 即便如此,范春芳不得不防范。她悄悄地把陆一伟的**留在身边,天真的以为可以留住他。假如陆一伟真要走,区区一张**就能难倒他吗? 陆一伟并没有开车,而是选择徒步前进。虽已立春,但天气依然寒冷。往常出门就进车,压根不知道外面有多寒冷。今天与大自然来了此亲密接触,一切都那么美好。 而此时的夏瑾和已经接到范春芳的电话,正急切地站在窗户口在人群中搜寻着熟悉而陌生的身影。二十多分钟后,熟悉的人终于出现了,还不等见面,夏瑾和已是泪流满面。 他依然那么英俊潇洒。高大挺拔的身材,冷峻帅气的脸庞,穿着一件卡其色呢大衣在人群中徐步前行。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也是这样的装束,竟然一点都没有变。 来到东湖大酒店楼下,陆一伟潜意识地抬头望了一眼。似乎心有灵犀,正好看到了站在窗户跟前的夏瑾和。一个温暖的微笑,让夏瑾和的心彻底融化了。 如果说寻找陆一伟身上最迷人的地方,或许笑容便是。微笑起来嘴角微微上扬,力度恰到好处。如同黄金分割点,显得自然暖心。正是一个淡淡的微笑,迷倒了许多女人。 陆一伟怀着忐忑的心上了楼。走到房间门口深呼吸了一口气正准备敲门时,门已经开了。 “你来了。”夏瑾和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微笑。 “嗯。”陆一伟以笑回敬,默默地伫立在那里。 “进来吧。”夏瑾和让出路,眼神缓慢地移开。她设想过无数个与陆一伟见面的场景。对方或许激动来一个热烈的拥抱,或许嗔怒一个愤恨的眼神,甚至会甩给自己一巴掌……然而,只有一个微笑。 陆一伟路过时,夏瑾和嗅到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这个味道太熟悉了,让她有些迷失。 陆一伟坐到沙发前,夏瑾和将泡好的一杯茶端到跟前,道:“还是你最爱喝的花茶,我知道你爱喝浓茶,但晚上喝浓茶不好,只放了一点,你喝喝看味道怎么样?” 陆一伟端起来抿了一口,点点头道:“挺好的。” “你没有变。”夏瑾和坐在另一侧道:“还是原来的老样子。” “是吗?” “嗯。”夏瑾和尽量躲避陆一伟的眼神,却时不时相互交汇,显得相当生疏。她不停地搓着双手,不知该接下来问什么。 “你还好吗?” “还行吧,挺好的。” “朗朗应该长得很可爱吧?” “嗯,挺可爱的。” 夏瑾和站起来从柜子里取出好几个袋子放到茶几上道:“我给你买了两身衣服,不知道合适不合适。还有给伯父伯母买的,还有一件是给你买的……” “谢谢了。” 夏瑾和又打开一个盒子,取出一块明晃晃的手表道:“这是我给你买得手表,喜欢吗?” “还行,让你破费了。” 两人进入了简短的对话流,让夏瑾和十分尴尬。她不知该如何打破这个僵局,拼命地找话题,却怎么样都聊不起来。陆一伟主动询问起来:“锦鹏现在跟着你吗?” “嗯。”夏瑾和点点头道:“他现在在一家公司工作。” “他身体还行吗?” “恢复的挺好的。”夏瑾和道:“一伟,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要不是你锦鹏他……我都不敢想后果。” “都过去的事了就别提了,只要他好好的就行。”陆一伟并不会以此来道德绑架夏瑾和,对于他而言,这一切都是应该的。 夏瑾和打开了话匣子,道:“一伟,我当初不辞而别,你恨我吗?” 陆一伟面无表情道:“你觉得呢?” 夏瑾和迅速躲避眼神慌乱地道:“我也非常懊悔当初做出这样的决定,真的非常懊悔。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恨我自己。一伟,可以原谅我吗?” 陆一伟心烦意乱地点燃烟,侧着头道:“其实也谈不上什么恨不恨的,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有我的生活,你有你的生活,只要我们都过得好就行了,以前的事就统统忘掉吧。” 夏瑾和突然蹲在地上掩面而泣,进而嚎啕大哭。似乎把这些年压抑的情绪统统发泄出来,却不知该如何取得陆一伟的原谅。 夏瑾和的哭声如同针一般,根根刺在陆一伟心口。他的面部微微抽动,手指有些发抖,并没有站起来过去安慰她。 过了一会儿,夏瑾和站起来道:“一伟,还记得当年的事吗?锦鹏因大家拘留了,我母亲含恨离去,而我们的孩子未出世就离开了人世。那时候的我对人生彻底绝望了,要不是你细心的照料我,或许真有心思纵身一跃从楼上跳下去。是你改变了我,而我却离开了你。”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心结,很想知道我当初选择了这条路。”夏瑾和擦掉眼泪道:“我今天可以揭开这个谜底。你现在知道了,锦鹏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没想到我也有。我居然一直不知道,直到上次住院时医生才悄悄告诉我,而且告诉我一个震惊的消息,她说以我的情况根本不能怀孕。所以,在医生的建议下我把孩子打掉了。” 听到此,陆一伟有些坐不住了,抓住夏瑾和的胳膊道:“你说什么?” 夏瑾和不为所动,冷静地道:“一伟,我当初隐瞒了这段事实是不想让你为难。你知道一个女人不能生育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这对你非常不公平。我非常了解你,即便你知道我的病情后也绝不会抛弃我,但我做不到。与其不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还不如我早早选择离开。” 陆一伟缓缓地松开手,直愣愣地坐在那里。其实当夏锦鹏查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时,他已经猜测到夏瑾和也会有,没想到这是真的。他猛然想到了佟欢,为什么两个女人的命运惊人的相似,而且以同样的借口离自己远去。为什么? 压在心口的话说出来了,夏瑾和轻松了许多。继续道:“一伟,这些年来我内心备受煎熬,几次想回来找你,但始终没有勇气。但你并没有离开我的视线,你的一举一动我都在背后默默关注着。而且,一直到现在我依然还爱你。” 陆一伟心头如同压了一块石头,始终喘不上起来。他压着心口平静了一会儿道:“瑾和,你太傻了,傻得有些气愤,傻得有些任性,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考虑过我这些年是如何度过来的吗?你当初走后,我感觉整个世界崩塌了。没有孩子又怎么样,我在乎吗?你问过我吗?为什么武断地作出决定而且残忍地离去?其实我一直在等你,哪怕来个电话,让我知道你的死活,我都知足了。” 听到这番话,夏瑾和释然了。言语之间满满是爱,说明陆一伟还是非常在乎她的,足够了。道:“一伟,正如你所说,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造成如今的结局一切由我来承担,只恳求换得你一声原谅。” 陆一伟沉默了许久,起身道:“瑾和,我们之间不存在什么原谅不原谅,因为我从来没恨过你。现在我知道你过得挺好就满足了,以后好好跟陈仲期过日子,有时间了给我报报平安,我走了。” “慢着!”见陆一伟要走,夏瑾和情绪变得激动起来,甚至冲昏了头脑,道:“一伟,你跟我走吧,跟我一起去美国,我们开始新的生活,好吗?” 陆一伟楞在那里,良久转身道:“瑾和,如果在五年前说这样的话,我肯定义无反顾跟你走。而今天,我有我的事业,有我的家庭,我不能做一个不负责任的丈夫和父亲。陈仲期人不错,看得出他非常爱你,不要辜负他,或许他给予你的比我多得多,有些东西我无法给你。” 夏瑾和突然扑了上来,从背后紧紧地抱住陆一伟,恳求道:“一伟,求求你,别离开我好吗?我知道我错了,给我时间补偿你,我一定会加倍对你好的。” 陆一伟五脏六腑剧烈疼痛。闭上眼睛冷静了一会儿,掰开夏瑾和的手道:“瑾和,我承认至今还爱着你,但我不能跟你走,把我忘了吧。彼此留个念想,若干年后回忆起来也是一种幸福。至于对与错,爱与不爱有对与错吗?” “不!”夏瑾和撕心裂肺地喊道:“一伟,我已经买好了飞机票,明天一早我们就可以离开,跟我走吧。” 陆一伟背对着经过内心激烈的挣扎,最终选择了开门离去。 “陆一伟!”关上门的瞬间,夏瑾和大声呼喊着,试图将陆一伟叫回来。然而,陆一伟并没有回头,而是快步离去了。 1015 从东湖大酒店出来,陆一伟没有回头,快步向前走去。而在停车场的一辆车里,范春芳正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看到陆一伟出来后,莫名地流下了眼泪。 就在昨天晚上,范春芳接到夏瑾和的电话约她出来见面。考虑再三,她选择了见面。 见面后,夏瑾和在询问家庭情况后,开始回忆和陆一伟的点点滴滴。时而微笑,时而蹙眉,时而抽泣,基本上将每段往事都告诉了范春芳。范春芳听后,对两人的爱情故事很是感动,没想到陆一伟是这样有血有肉的男人。 夏瑾和说,我和说这些没别的意思,想让你更加了解真实的陆一伟。他是个好男人,值得你为他付出一辈子。然而到了最后,夏瑾和似乎变卦了,提出让陆一伟和她一起走。 范春芳听后,不知所措。从一个女人的角度讲,她非常同情夏瑾和。但从一个妻子和母亲讲,陆一伟现在是她的男人,不可能拱手相让。但她太善良了,不忍心看着陆一伟成天闷闷不乐,与其这样不如让他去寻找幸福。她说,如果陆一伟与愿意跟你走,我没有任何怨言。 陆一伟走后,范春芳悄悄尾随其后跟了上来,她要看到陆一伟做如何选择。如果今晚留下来了,一切希望化为泡影,她选择任命。如果走出来了,这说明陆一伟还是顾及她和这个家庭的。 陆一伟果然没辜负她所望,这也正是她预料之中的。她坚信,陆一伟不可能放弃事业和家庭。如果是这样,当初就不会选择与自己在一起,甚至放弃一切去寻找夏瑾和,但他没有。这不代表他不惦记夏瑾和,而说明他是一个有担当、有责任心的男子汉。 陆一伟从进去到出来总共用了10分35秒,比她预期的还要短。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范春芳并不在乎。眼前的这个男人依然属于自己,这就足够了。 范春芳没有惊扰陆一伟,而是径直回了家。 尽管依然天寒地冻,东河水面上还结着冰,陆一伟似乎听到冰层下有水流动的声音,甚至路边的柳树都长出了新芽。冬天就要过去了,春天就在不远处。或许下一秒,就进入了春季。 年味消褪,外出的人依然稀少。西江河边三三两两的行人,有的老年人疾步行走,有的小情侣依靠在栏杆上卿卿我我,陆一伟走到跟前,听到女孩问男孩:“你爱我吗?” 男孩子道:“当然爱啊。” “那你怎么爱啊?” “我啊。”男孩思考了会道:“我爱你的全部。” 女孩听完,美滋滋地依偎在怀里。 看到这一幕,陆一伟嘴角微微上扬,有些羡慕,不由得回想起大学时代。那时候的他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夏天的晚上一群人要不围坐在草坪上弹着吉他唱着歌,要么提着一箱啤酒到后山上喝个酩酊大醉,压根不去想明天干什么。而如今,各种困扰纠缠于心,压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走到一处戏水台上,陆一伟停下脚步点燃烟,一团烟雾随着冷气随风而去。凝望着前方,思绪万千。 他有些后悔去见夏瑾和。有些东西藏在心里反而觉得珍贵,可一旦说出来变得一文不值。夏瑾和为了自己付出了这么多,却不知该如何回报。真的跟她走吗? 说实话,陆一伟真的有点心动。如果再停留一会儿,或许他会改变主意,放下一切离开这里。这个念头蹦出来的那一秒,他想到了范春芳和朗朗。 如今的他是丈夫,是父亲,如果真抛弃他们寻找自己的幸福,他做不到,可以说,他现在不属于他自己。一个男人需要是不只是能屈能伸,还要敢作敢当。 陆一伟在河边足足站了一个多小时,把烟盒里的最后一根烟抽完,狠狠地踩灭烟头,转身往家里走去。 回到家中,父母亲已睡下了,而范春芳坐在客厅看电视。看到陆一伟后,淡淡一笑道:“回来了?” 陆一伟摘掉围巾,换了脱鞋,躺在沙发上道:“你怎么还没睡?” 范春芳没有回答,起身进了厨房。不一会儿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汤出来了。 “来,乘热吃,知道你晚上没吃饱。” 陆一伟一愣,盯着范春芳看了半天道:“你没事吧?” 范春芳调皮地像小女生一般,双手背在身后,嘟着嘴巴道:“我没事啊,快吃吧,待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陆一伟确实有点饿了,端起来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吃过饭后,范春芳穿好衣服小声道:“一伟,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大晚上的去哪啊?”陆一伟狐疑地道。 “别管了,待会你就知道了。” “万一朗朗醒来呢?” “有妈呢,快走吧。”说着,拉着陆一伟往门外走。 出了门,范春芳亲自开车拉着陆一伟来到一家叫“山海花韵”的地方。走进去,宛如进入了世外桃源。里面温暖如春,到处都开满鲜花,柳树摇曳,香气逼人。再往里走,一栋偌大的别墅,别墅前有假山人造湖,美不胜收。穿过别墅,一个温泉游泳池,源源不断的泉水从山下流下来。 最为叫绝的是,整个院子都用有机玻璃包起来,而且都有中央空调。外面寒风呼啸,而里面如同初夏的夜晚。盖这样一套房子的代价是非常巨大的,没有几千万出不来。 看着陆一伟惊奇的样子,范春芳得意地道:“没来过吗?” 陆一伟四周观看,惊叹道:“甭说来过,连见都没见过,这是什么地方?” 范春芳笑着道:“这是杨冉的房子,她去国外了,临走时把钥匙留给我,随时可以来玩。但你一直忙,也没想着过来玩。” “杨冉?杨同耀的女儿?” “对呀,你见过的。” “哦。”听到是她的,也就不足为奇了。杨同耀作为全省的首富,盖这样一套房子简直是九牛一毛。有钱人真会享受啊,能改变自然规律建造这样一个空调房,自然可以在夏天建造一个滑雪场。好奇地问道:“这套房子下来至少得几千万吧?” “几千万?”范春芳道:“还不够零头。我听说总共下来花了两个多亿。” “啊?”陆一伟难以置信。 范春芳指了指院子里的假山道:“你看到了吧,这些罗马柱可都是从意大利买回来的。而且这套房子是由世界著名设计师卡拉特拉瓦设计的,光设计费就高达500多万美金。你说这房子的造价大不大?” 陆一伟虽然不认识这位设计师,但被别墅的奢华震撼到了。 “里面更精彩,走,我带你去看看。”说完,拉着陆一伟进了别墅。 别墅装饰设计典型的洛可可风格,巨大的水晶吊灯,高大的落地窗,如同进入皇宫一般,让人如痴如醉。上楼的走廊过道,挂满了各种名画,波斯风格地毯延伸到每个房间,每一处细节都精工雕琢,让他切身感触到省内顶级富商的奢侈生活。 范春芳介绍道:“这栋房子基本上都是从国外进口的,包括砌房子用的砖、钢筋,室内的就更不用说了,无一例外。这套房子是杨冉的父亲送给她的,外人很少知道这个地方,一般人根本进不来。” “哦。”陆一伟连连发出感叹:“真是太美了。” 范春芳往宽大的真皮沙发上一躺,道:“这里今晚就属于我们俩人了。” 陆一伟回过神来,道:“大半夜的你带来这里?” 范春芳眉头一蹙,道:“你懂不懂什么叫浪漫啊?咱们去不了海滩度假,来这里享受一次也不错嘛。” 一句话,让陆一伟无言以对。事实如此啊,自从结婚后他一次都没带范春芳出去过,亏欠她的实在太多了。走过去搂着道:“你想要怎么个浪漫法?” 范春芳想了想道:“就像电视里那样,点着蜡烛喝着红酒,听着音乐游泳,你愿意陪我吗?” “嗯。”陆一伟点了点头。 范春芳兴奋地蹦起来,拉着陆一伟的手激动地道:“走,去换衣服,我们先去游泳。” 换好泳衣,丝毫感觉不到寒冷。陆一伟第一次见范春芳穿泳衣的样子,尽管生了孩子,身材保持完好,线条迷人,尤其是游泳的姿态,如同一条美人鱼在水里自由穿梭。出水的瞬间向后一甩头发,一个清澈干净的微笑,皓齿明眸,灿烂无比。 “愣在干什么,快下来啊。”得到范春芳的召唤,陆一伟一猛子扎进水里,悄悄地游到范春芳身后一把抱住,吓得她直叫唤。 范春芳紧紧地抱住了陆一伟,声音急促地道:“一伟,求你别离开我。” 陆一伟捧着脸颊亲吻了一下道:“傻瓜,我怎么可能会离开你呢。” “谢谢。”范春芳抱紧疯狂地亲吻起来。 这一晚,两人留在了山海花韵。而东湖大酒店的夏瑾和,望着茶几上的礼物痴痴发呆…… 1016 第二天,夏瑾和离开了江东市。何时才能与陆一伟见面,一切是未知数。 命运对夏瑾和是不公平的,可摆在陆一伟面前的是鱼和熊掌,最终他舍弃了昂贵的熊掌,选择了比较平庸的鱼。他不是圣人,只希望过平平淡淡的生活。平庸也好,富贵也好,他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一个星期后,陈仲期来了电话。说他们已经辞职,近期就离开中国飞往美国,至于制药厂项目会有专门的人跟进。 听到这个消息,陆一伟表现得极其淡定,道:“好好待她,祝你们幸福。” 夏瑾和的突然出现和离开,给陆一伟带来不小打击。表面上平静的如一湖死水,内心却翻江倒海,心如刀绞。爱过了,恨过了,想过了,等过了,盼过了,梦醒了,也该结束了。 这天,陆一伟正在办公室坐着批阅文件,胡志雄急匆匆地上来进门小声道:“陆书记,楼下有两个人想见你,我听口音不像是我们省的。” “嗯?”陆一伟放下笔疑惑地道:“什么人?” “我也不清楚,你看看。” 陆一伟起身透过窗户望了一眼,只见两个年轻人站在院子里,斯斯文文的,从直觉判断是公职人员,不像是生意人。问道:“找我干什么?” “不清楚。” 陆一伟思考了一会儿道:“让他们上来吧。” 不一会儿,胡志雄带着两名男子上来了。一名男子勉强地微笑了下,上前握手道:“你是陆一伟同志?” 听到对方直呼其名,陆一伟很是诧异,点了点头道:“对,我是,你们是?” “哦。”男子回头瞟了眼胡志雄。胡志雄立马明白,连忙走了出去。 男子关上门道:“陆一伟同志,现在自我介绍下,我叫彭家兴,我们是中纪委的,下来和你了解下情况。”说完,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以及工作证。 陆一伟接过来看了看,照片上的人确实是该男子,心里不由得颤动。中纪委下来了准没好事,难道是调查自己来了?想想都觉得惧怕。 陆一伟表面上装着若无其事,但内心活动逃不过彭家兴猎鹰般的眼睛。把文件和工作证收回来,在一张纸上写下一连串电话号码道:“如果你对我们的身份有所怀疑的话可以打这个电话核实。” 陆一伟警觉地道:“彭同志怎么称呼?” “你叫我名字就可以了。”彭家兴面无表情道。 陆一伟与纪委干部打交道不是一回两回了。从县到市,再到省纪委,基本上都经历过了,但中纪委还是头一次。他尽量沉着应对,道:“需要我做什么?” 彭家兴从公文包里又掏出一份文件递给陆一伟道:“你先看看,如果无异议的话就在上面签字吧。” 陆一伟接过来一看,是份保密协议,下面还盖有中纪委的公章。这应该没得错了,如果是行骗能伪造的,能达到这个水平可真不一般。他前后浏览了一遍,道:“这是什么意思?” 彭家兴的话很简短精炼,道:“我要说的都写在上面了,只需要你签字就行。” 陆一伟犹豫了,这个字他不敢签。保密协议上面罗列了十几条,大致意思是要配合中纪委工作人员,不得随意泄露行踪、谈话内容及调查情况,一旦泄露,将严肃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触犯法律的,追究刑事责任。条列写得极其恐怕,就像签生死状似的。 陆一伟抬头问道:“彭同志,我这是第一次与你们接触,不懂这里面的规矩。不过我觉得是不是应该有省纪委或市纪委的介绍信呢?要不然我怎么签这个字?” 彭家兴冷冷地道:“陆一伟同志,协议上已经写得非常清楚。我们有权力下来直接办案,难道省市纪委不归中纪委管吗?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要不我打个电话请示一下?”陆一伟力争把风险降到最低,试探地问道。 彭家兴严肃地道:“陆一伟同志,我知道你心里有顾虑,但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吗?这是在阻挠我们办案。如果你没什么异议的话就请签字吧。”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如同第一次吃螃蟹,不知该如何下口。考虑再三,陆一伟还是签了字。 彭家兴收回协议道:“陆一伟同志,既然你签订了协议,就应该严格按照协议上的来。不准泄露我们的行踪,不准和任何人提及我们谈话的内容,更不准随意乱说,肆意揣测,如果被我们发现,将严肃追究你的责任。” 彭家兴口气异常强硬,应该是多年练就出来的。不过纪委干部就这副面孔,不苟言笑,措辞严谨严厉,行踪办事极其诡异,如同活跃在午夜的幽灵,让人胆颤。 陆一伟靠在椅子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你们是来调查我的吗?” “不该问的别问,协议写着了。”彭家兴冷冷地道。 陆一伟掂量着两人的身份,看着比较年轻,但办事极其老道,最起码应该是个处级干部,甚至更高。在京城,处级干部多如牛毛,每天挤公交上班的大把。如此说来,在京城做官如果升不上去完全没有基层过得逍遥自在。 基层的一个处级干部手里掌握的权力大得惊人,而到了京城充其量是某个科室的处长。每天做得都是些基础性工作,谈不上乐趣所在。要是有关系能外放,没有关系的就等着把板凳坐穿吧。 言多必失,陆一伟选择了沉默,道:“需要我做什么?” 彭家兴道:“最近两天我们可能要在高新区停留两天,请你把最近五年内的财政收支情况和征地补偿情况的原始资料拿出来,还有最近几年的信访案件,我们要查看。” “行,没问题。”陆一伟拿起话筒准备打电话,彭家兴走过去摁住道:“劳烦你亲自跑一趟。” “行!”陆一伟站起来道:“要不你们先坐着喝茶,我先去安排下去。” 临走时,彭家兴补充道:“陆一伟同志,我希望你不要耍什么鬼花招,一旦让我们查出来有假,或者说有隐瞒的,严惩不贷!另外,注意工作方式。” 从办公室出来,陆一伟出了一身冷汗。难道真的是调查自己来了?可仔细一想,又不是那么回事。自己一个小小的处级干部,还用得着中纪委的人下来调查,市纪委就能干倒,简直是大材小用。另外,既然是调查自己就不可能直接问话,而是侧面从外围调查。 即便真的查自己也无所谓。自从上任以来,陆一伟没有违规操作一个项目,更没有违规使用过一笔资金。光明磊落,风正清明,经得起组织考验。 难道是调查赵家林?赵家林不是已经由市纪委立案了嘛,怎么可能惊动中纪委。何况赵家林和自己一个级别,用得着从中央来人吗? 顺藤摸瓜,陆一伟猛然想到了赵家林背后的人,不由得张大了嘴巴。难道是?他不敢往下想。 想到此,陆一伟很想在第一时间找张志远商量对策,但签订了那份保密协议,如同套上了紧箍咒。真要是追查起责任来,绝对跑不了。 如果真是如此,也可以说明另一个问题。自己没有任何问题,要不然中纪委也不会直接找到自己了。 事不宜迟,陆一伟来到财政局。局长吕黔连滚带爬下了楼,卑躬屈膝地道:“陆书记,您要来提前打个招呼嘛,我也好有个准备。” “我用不用先请示你有没有空?” 本来是客套话,被陆一伟一句话顶回来,吕黔脸上有些难堪。 陆一伟没有多言,直截了当道:“把最近五年的财政收支情况整理一套,我要带走。” “啊?”吕黔瞬间冒出了冷汗,结结巴巴道:“陆书记,怎么又要啊,我先前不是已经报过一份吗?” 陆一伟身子前倾,小声地问道:“吕黔,你觉得先前报得那份里面有多少水分?” 吕黔身子一颤,立马梗着脖子道:“绝对没有任何水分,都是实打实的。每一笔资金都可以追溯,保证有凭有据。” “成,既然你有这个把握就再报一份吧。”陆一伟道:“你别紧张,市里要让报财政预算,我的向白市长汇报有多少缺口资金。” “哦。”吕黔半信半疑道:“那好吧,我立马安排人拿上来。” 拿到手后,陆一伟大致翻看了下道:“你这里的资金能和城投公司的对上吗?” “这……”吕黔犹豫道:“应该……可能……差不多吧。” 听到吕黔的语气,陆一伟站起来道:“你这个局长头脑里都没有清晰的思路和概念,下面的人能干好吗?” “陆书记,我……” “行了!”陆一伟冷冷地道:“吕黔,你是高新区元老级的人物了,我不希望在我任期内出任何问题。以前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但今后的每一笔账必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如果还想现在这么稀里糊涂,我真要考虑是不是该给你调整位置了。”说完,甩袖离去。 吕黔望着陆一伟的背影,双腿不停地打颤。看来,陆一伟已经动了念头,这个财政局长的位子是保不住了。想想赵家林的结局,他连脚步都迈不出去。 1017 从财政局出来,陆一伟又去了城投公司。 城投公司原先一直在赵家林的小舅子郭小鹏手里把控着,财务管理相当混乱。郭小鹏把公司当成了自己家,没钱随时取,花了钱也不履行相关手续,把这一摊子事都丢给财务。 郭小鹏被免职后,陆一伟将公司的副经理韦启华扶了上来。倒不是说两人关系多好,或者对他了解多少,最主要的是听话,能够执行他的指令,这就够了。 领导不在乎你有多大的才华和本事,只要学会听话,坚定不移执行各项指令,如果嘴巴再甜一点,想不升迁都难。 韦启华上台后,第一件事先把财务科长给免了。按照陆一伟的指示精神,把以前的账务全部打包封存。如果将来不追查,既往不咎,一切到此为止。如果有人要掀老底彻查,服从命令便是。 见到陆一伟后,韦启华表现出格外的殷勤。如果没有陆一伟,他怎么能一分钱不花坐上这个总经理的位置。官场有官场的潜规则,所谓规矩。但凡涉及人事调动,用金钱开路是必不可少的环节。不管你有多大能耐,即便上级打了招呼也得感谢领导,无非是钱多钱少的事。 韦启华找过陆一伟好几次,每次还不等掏出来就被下了逐客令。对方不收,他心里一直不踏实。直到现在心里都觉得空落落的,生怕哪一天陆一伟不高兴把自己给免咯。 陆一伟没有客套,直接道明来意。 韦启华极其聪明,立马道:“以前的账务如实反映吗?” 陆一伟也不想把事做绝,道:“你后来不是整理过一份嘛,把那一份先拿出来。至于原始单据,你要小心看管,绝不准任何人碰。” “好的。”韦启华闻弦歌而知雅意,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陆一伟道:“陆书记,前两天我在查看账务时看到了这个,我觉得对你有用就拿出来了。” 陆一伟接过来一看,大跌眼镜。这是一份关于江方集团菜家园征地补偿的补充文件,文件中写道由管委会每户垫付3万元,总计200多万元。 这3万元是陆一伟在海南做群众工作时额外增加的一笔费用。当时协商时明确指出,由江方集团出这笔钱。没想到赵家林私自做决定,把这笔钱揽到了管委会头上。然而,陆一伟并不是知情。 没想到赵家林还以管委会的名义下放了文件,试图把这件事合法化。最令人震惊的是,上面居然还有陆一伟的签字。这就奇怪了,陆一伟压根不知道这件事,更没见到这份文件,怎么会签字呢?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模仿他的笔迹签的字。 陆一伟的字虽谈不上好,也不至于差到哪儿去。他的签字一般很难模仿,为了考虑到防伪,提防旁人模仿,他刻意将“伟”字写成繁体字,而且写完后总会在最后一笔处戳个小点,不仔细留意的话,一般人很难发现。 陆一伟仔细辨认着,令他没想到的是,竟然连自己都辨认不出来,与自己的签名几乎一模一样,就连最后的那一点都有。看来是遇到高手了,那会是谁呢? 陆一伟有些恼火,赵家林居然背着自己干这种缺德事,这是韦启华发现得早,要是到了中纪委手中,再有十张嘴都解释不清了。 “还有吗?”陆一伟把文件折叠起来揣进口袋里问道。 韦启华道:“目前就发现这一份。” “你再仔细彻查一遍,凡是有我的签字统统拿出来,我要一一审核。” “好的,我这就去查看。”韦启华道:“陆书记,我知道这笔资金是您和江方集团争取来的,不可能由管委会出,这都是赵家林一手操办的。极有可能有人模仿你的笔迹。” 陆一伟问道:“谁有这种能耐?” 韦启华道:“不出意外只有可能是赵家林了。您别忘了,他的书法出神入化,在全市范围内都是这方面的权威,大大小小拿过不少奖项。对于一个长期专研文字的人来说,模仿笔迹小菜一碟。” “哦。”韦启华的推测和陆一伟的想法基本一致,道:“你先整理着,随后给我电话。”说完,转身离去。 回去的路上,陆一伟立马给胡志雄打电话,让他把管委会发出的所有文件都整理一遍,尤其是赵家林签了字的,仔仔细细筛查。他预感到,既然赵家林敢模仿他的签字就不可能只有这一份材料。官场实在险恶,稍不留神就掉进别人挖的陷阱里。 回到管委会,陆一伟进了办公室道:“彭同志,我已经亲自跑过了,最迟下午就都报过来。” “那好吧。”彭家兴起身道:“陆一伟同志,你作为党员领导干部,应该有最起码的政治觉悟,严守党的纪律。既然你签订了保密协议,此事绝不能泄露丁点,能做到吗?” “我愿意全力配合你们。” “好的,那我们先走了。” “要不你留给电话,等好了以后我给你送过去。” “不用了,到时候我会联系你的。” 陆一伟又道:“要不我给你们安排住处?大老远的。” “不用了,谢谢。”说完,转身匆匆离去。 陆一伟虽没在纪检系统干过,但对其办案的程序一清二楚。假如要查办某人,最原始的证据便是信访举报,经主要领导批示后顺藤摸瓜展开秘密调查,等掌握翔实证据后,立马启动纪检程序对其双规,确有问题进行查处。轻微的党内处分。严重的直接移交到司法机关,等待法律严惩。 有的举报信并不一定真实,很大部分是臆造的,这部分举报信一般出自外行之手。他们往往知道这件事,然后道听途说,经过艺术加工,无限放大事件,营造成十恶不赦的罪人。对于这类举报信处置起来相当繁冗,耗时耗力不说,到头来都是捕风捉影,没有事实依据。当年有人反映陆一伟有男女关系问题,查下来什么都没有。 而另一种举报信就相对厉害了,对每件事的时间地点经过结果,甚至涉及金额多少,基本上准确无误。撰写这类举报信的人往往出自内部之人,而且是对其十分了解之人。至于目的何在,往往是政治手段罢了。有意将你拉下马搞臭,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并不是你写了举报信上面就会调查,一年到头五花八门的举报信数不胜数,多如牛毛,紧靠一个部门的力量那能看得过来,更别说调查了。所以,工作人员会按照轻重缓急分门别类整理,交由分管领导审阅后再上会研究决定。处理的一般是影响特别巨大的,实名举报的,亦或同类案件中抓个典型,起到震慑作用。 一般情况下,交上去基本上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让纪检部门痛下决心彻查的,必定是大案。因此,想要达到政治目的,还需要里外应和。掌握翔实数据的同时,再得到上级领导的支持,事情基本上成功一半了。 调查的手段也是千奇百怪,有的暗访,有的明察,还有的乔装打扮,更有甚者利用高科技手段,就像特工一样,蒙上厚厚的神秘色彩。往往你无意之中的谈话,极有可能成为将来对薄公堂的证据。 人们常说当官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并不是夸大其词,而是现实情况。因为你是公众人物,一举一动都暴露在社会监督之下。哪怕是一言一行,电视里扫过的一个镜头都有可能成为政治投机者无限放大的攻击点。 政治斗争历朝历代都异常残酷,明朝达到巅峰时期。东西厂以及粘杆处的恐怖行径,基本上无**可言,让人不寒而栗。你昨晚吃了什么,和那个小妾睡觉了,第二天皇帝准知道。到了文明社会,这些机构消失了,但民与官这对鱼水情关系渐行渐远,高高在上的官僚作风是最根本的祸因。 人人向往着当官,当官意味着掌握权力,可以自由分配稀缺资源。光宗耀祖,这个朴素的思想流传了几千年,时至今日都有人愚昧地当作座右铭。祖坟冒青烟,不是老祖宗诈尸,而是亡灵的警示。真正对现实淡泊明志,完全是胡说八道。 中纪委没有和省里打招呼直接下来调查,这说明上面已经掌握了部分证据。至于调查谁,彭家兴的口风比较紧,不过推测下来基本上**不离十,矛头直指常务副省长邱远航。 那到底是在搞他呢?陆一伟无从得知。毕竟,他没有与邱远航正面接触过,更不了解其圈内活动轨迹。作为公众人物,无形中就得罪了人。即便不是得罪了人,也有可能是政治同僚出于政治目的的手段。 照目前的情况看,中纪委一竿子插到了高新区,这条线渐渐明朗起来。赵家林作为邱远航忠实盟友,这些年为其创造了不少财富,非常有针对性。另外,邱远航的儿子邱江又搞了一出菜家园的事件,不出意外这就是导火索。 政治事件往往是一环扣一环,一查一条线。一般都是就事论事,假如真要彻查,估计一个单位都得端咯。如果真是如此,邱远航这次危险了,他知道吗? 1018 彭家兴走后,陆一伟一个人坐在办公室深思。这次调查会不会波及自己,他不敢保证。为了以防万一,必须提早做准备。 想起刚才的那份保密协议,陆一伟有些可笑。官场上那有秘密可言,一有风吹草动,很快就传开了,说不定当事人已经知道了。不过此次行动不同往日,很难判断其目的何在。到底是针对谁,他不敢妄自下结论。 正思考着,刘文刚打来电话:“一伟,在哪?” “我在办公室。” “等着,我马上就过去。” 听刘文刚的口气,上次说得那事估计有门。如果真能把菜家园打包处理咯,这个棘手的难题也就解决了。 二十多分钟后,刘文刚带着一伙人径直上了楼。他本身就痞劲十足,不知道的还以为上门闹事来了,吓得胡志雄急匆匆地追了上来。 刘文刚进门就道:“一伟,来来来,给你介绍下,这位是南方青江旅游公司的总经理邓青江。” 邓青江个子不高,身体微胖,皮肤白皙,长相典型的南方人。陆一伟起身绕过桌子握手道:“邓总好。” 邓青江也十分客气,双手握着道:“陆书记,久仰久仰。” 刘文刚又介绍道:“这位是江苏悦景旅游策划公司的设计师李文海,你叫李工就成了。” 陆一伟逐一打过招呼后,刘文刚道:“一伟,上次你说了那事后,我翻来覆去考虑了一番,又和公司股东商量了下,由于资金运转的原因,决定放弃这个项目。本来要回复你的,没想到前两天在江苏出差遇到了邓总,顺道和他提了此事,他表示非常感兴趣,特意过来看看。” 陆一伟点点头道:“非常欢迎,谢谢邓总不远千里到我们高新区考察。” 邓青江一看就是久经官商两界之人,十分谦虚地道:“我应该感谢陆书记和文刚老弟,给我提供这么好的商机。我先简单介绍下我们公司吧,青江旅游公司创立于1998年,已经走过七八个年头,主要搞旅游开发,比如说我们江苏的白龙峡风景区就是我们旗下的产业,这两天下来收益可观。听闻文刚兄弟说这里有个好项目就过来看看。” 听到对方已经有成熟的案例,陆一伟颇为兴奋,道:“邓总可算来对了,我们这里虽没有白龙峡,但有红青峡,风光旖旎,环境优美,且有历史人文遗迹,开发出来绝不亚于你们的白龙峡。” 邓青江笑而不语,过了一会儿道:“那我们实地去看看吧。” “走!” 来到菜家园村,在村长任建刚的带领下,一行人来到红青峡腹地。陆一伟介绍道:“这里形成的峡谷始源于寒武纪,每座山峰都有独特的风景,水流一年四季湍急,而且落差大,非常适合开发漂流。翻过山还有一处天然溶洞,比较特别的是,溶洞里的水能达到20多度,据说下面有温泉眼,如果加以开发,又为该景区增添了亮点。” 邓青江环顾一周,对旁边的李工道:“这里倒是挺不错的,你觉得呢?” 李工频频点头,没有作答。 邓青江又问道:“陆书记,这里的风景这么好,为什么没有人来投资呢?” 陆一伟道:“实不相瞒,以前也有人打算投资,但投资巨大,没有人能拿得出这么多钱,也就一直搁置下来。” “哦。” 看完风景,陆一伟又带着他来到菜家园村,查看了几处人文古迹,并将历史由来详细讲解。看完后,陆一伟让胡志雄安排了一桌饭,高规格宴请这位财神爷。 饭桌上,邓青江道:“我对这里的情况比较满意,不过你也知道投资一个项目需要慎之又慎,充分考虑市场前景和未来发展规划,这要投资下来没十几亿出不来。” “嗯。”陆一伟道:“这就需要你们宏观把握,提前做好市场调查。不过我们省东州市的旅游业相当发达,已经形成产业,每年创造的经济效益非常可观。翻过这座山,就到了东州市,可以进行连片开发。所以,我认为最主要的是发展定位和特色。东州市主要是山水,我们高新区不仅有山有水,还有历史文化底蕴,这就是特色。” 陆一伟卖命地推销着,但邓青江不为所动。道:“那你打算如何合作?是共同开发还是全权转让?” 陆一伟道:“我的意见是由你们承包进行开发。管委会没钱,如果有钱早就自己干了。” “哦,我也说说我的意见。”邓青江道:“这个景区确实不错,但我们公司资金回拢较慢,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所以,如果开发我建议我们共同开发。而且我们只对温泉项目感兴趣,至于你说的历史文化遗迹,对不起,我们暂时没有该想法。” 陆一伟开发这个项目主要有两个目的,一个是解决拆迁遗留下来的问题,一个是转移剩余劳动力,让菜家园的村民不出门就能挣到钱。如果对方只开发一个项目,前一个问题肯定就解决不了。道:“邓总,我们这个项目是整体的,是打包一起开发的,如果只开发一个项目,其他就浪费了。要不这样,如果你有心思,先把温泉项目开发出来,剩下的随后再陆续开发,怎么样?” 邓青江摇摇头道:“我理解陆书记的心情,但恕我无能为力。” 一中午谈判,并没有取得实质性效果,让陆一伟大失所望。本来抱有很大的期望值,没想到最后以失败告终。 临别时,邓青江说回去考虑考虑,基本上已经宣告没戏。送走邓青江后,刘文刚十分歉意地道:“一伟,这都怪我,我本以为他是诚心诚意来投资的,谁知道是这个结果。你别泄气,随后我再给你踅摸。” 陆一伟摆摆手道:“这不怨你,其实人家的态度也看出来了。只开发景区,不愿意承担菜家园移民问题。可眼前的这个问题得不到解决,将来后患无穷啊。” 不能再等了,菜家园的问题不能一直拖着,村民们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得尽快把这个问题解决了。陆一伟坐在办公室思考了一下午,基本思路不变,但因改变解决渠道。当天晚上,他把高谦庸、严余晖和胡志雄叫到办公室研究讨论此事。 陆一伟道:“这么晚叫你们来,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菜家园的事我就不必再说了,你们都清楚。既然市里把这个担子压到管委会头上,那我们就不能坐视不管,应该尽快着手解决。你们俩有什么想法和建议?” 高谦庸一脸不快道:“我就搞不懂了,旁人赚了钱凭什么让管委会擦这个屁股?要我说直接推到市里,管求他!” 高谦庸敢如此说,严余晖当然不敢,道:“这件事确实该着手解决,要不再引起**,首当其冲是管委会的责任。要我说,干脆和上级打个报告,按扶贫移民对待算了。” 陆一伟蹙眉道:“扶贫移民?这显然不符合相关要求。再者,扶贫移民工程有相当严格的程序和标准,拆了人家的四层楼,你给盖平房,哪家愿意?” “这倒是。”严余晖点头道:“要不干脆管委会出点钱投资算了。在马头镇选一块地,投资建设几百套房屋,除了安置菜家园的村民外,剩下的对外销售。如此一来,可以将开支资金弥补回来。”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陆一伟道:“可管委会那有那么多闲钱搞这个,前段时间把村民的征地款拨下去后,管委会彻底掏空了。市里虽说会增加财政预算,可到现在都没音讯。即便增加,我们今年还要完善相关配套基础设施建设,这是一笔不小开支啊。” 听完,高谦庸显得有些不耐烦,把手中的杯子重重一放道:“行了,你们都别忙活了,明天一早我就去找林海峰,我倒要问问他凭什么让我们收拾烂摊子。他要是不答复,我直接去找章书记,总得有个答复吧,实在太窝囊了!” 高谦庸敢如此说,陆一伟没那本事。道:“老高,咱现在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事情如此了,谁都心知肚明。我倒是有个想法,不知两位感兴趣没?” 高谦庸和严余晖不说话,静等下文。 陆一伟道:“这件事我以前和大家提过,还是搞旅游业的想法。菜家园除了地皮就剩下资源,地皮就算卖了,完全弥补不起损失。就算搞地产开发,将来村民们如何生存,这也是个非常棘手的问题。所以,必须两者兼顾才行。如果开发旅游,可以很好地解决这一矛盾。不仅如此,周边村庄也可以带动起来。” “今天上午,一位江苏的老板来找我想要投资,可对方只对风景区有兴趣,无法解决村民安置问题。不过他提出个新观点让我眼前一亮,他提出合作开发旅游项目,我觉得可以尝试。” 1019 “合作开发?”高谦庸道:“怎么个合作法?” 陆一伟道:“我们真不能再等了,也等不起了。转眼就到春天,是开工建设的大好时机。所以,我提议由我们高新区出资,聘请国内顶尖的旅游策划公司对菜家园整体规划,等方案出来后我们再寻找合作方。而且我们的目标是打包开发,这样一来两者都能兼顾。” 高谦庸想了一会儿道:“这个想法倒是不错,可万一做出方案没人愿意来投资怎么办,或者说与合作方的意图不一致,那这笔钱不就白花了?” 陆一伟心里也没底,但不去着手解决迟早是自己的事。道:“我们可以先把方案做出来,至于合作方的事这需要大家共同努力。” 严余晖打起了退堂鼓,道:“陆书记,这件事我没什么意见,但我的人脉你也知道,压根没什么企业上的朋友。倒是谦庸这方面的朋友多……” 高谦庸立马打断道:“我的朋友都是搞地产的,而且他们的资金都投进去了,那有闲钱干这个,我无能为力。” 还没有实际操作,两人就开始踢皮球,陆一伟略感疲惫。作为一个单位的一家之主,除了自己操心外,旁人都是冷眼相看。如果成功了凑上来表功,失败了一推三六九与自己无关。 高谦庸下来本身是镀金的,自从到了管委会,成天不见人影,很少来上班。陆一伟对其管理也相对宽松,一般没什么事很少叫他。他本来就不想参与这事,更不会积极主动操作了。 而严余晖嘴皮子功夫溜,说起来头头是道,真要干起实事,啥都干不了。他的强项是勾心斗角,干工作差得太远,可这样的人照样走到了今天。 陆一伟也不指望他俩能想出什么好办法,道:“我们今天主要讨论方案的事,至于合作方的事随后再说。时间不早了,看大家有什么意见?” “我没意见。”高谦庸率先发表看法。 严余晖也附和道:“我也没意见。” 胡志雄自始至终没发言,道:“我也同意。” “好,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明天召开班子会通过一下,这件事就由老胡负责吧。”陆一伟道:“另外,我再明确分分工,汽车厂项目由老严负责对接,制药厂项目就由老高你来吧,有没有意见?” 严余晖巴不得呢,乐呵呵道:“我没意见,保证该项目顺利开工建设。” 高谦庸似乎没什么兴趣,道:“我还有其他事,要不让潘倩负责吧。” “潘清她母亲住院,要不你先给她盯几天,等她请假回来后再由交给她。” “好吧。”高谦庸尽管不乐意,但还算给陆一伟面子,应承下来。 “好了,时间不早了,大家都回去早点休息吧。” 散会后,陆一伟打算去见见张志远,不巧的是他正好有应酬,随即回了家。刚上了楼,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响了起来。陆一伟好奇地走到窗户跟前一看,顿时紧张起来。 只见两辆警车围着自己的奥迪车,下来几个警察三下五除二将李二毛拖出来塞进警车里,然后扬长而去。而奥迪车开着门躺在那里,转向灯依然闪动着。 前后不到五秒的功夫,让陆一伟大为吃惊。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明目张胆地抓自己的人?俗话说打狗还的看主人,这完全不给自己面子啊,难道不知道李二毛是他的司机? 陆一伟来不及换鞋,匆匆跑下了楼。给李二毛打电话,已经关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切来得太突然,丝毫前兆都没有。他立马上车,跟着警车追了上去。人家警车可以横冲直撞,还没走过一条街,在红绿灯路口就跟丢了。再追上去时已经不见踪影。 陆一伟没有继续追,而是把车停在一旁仔细思索着。二毛到底犯了什么事?不可能啊,他每天紧随自己,几乎寸步不离,怎么可能犯事。不过他很快想起另一件事,上次二毛因为救自己把赵家林给捅伤了,难道是这事? 他不敢妄自下结论,当务之急是确定李二毛被抓到哪个地方了。刚才警车行驶急速,加上又是晚上,他压根没看清车牌。想了半天,找到市公安局局长赵柯的电话打了过去。 “喂,赵局,我是陆一伟。”陆一伟与赵柯并不熟,在一起吃过几顿饭。但同朝为官,又都在江东市,彼此之间也好说话一点。 赵柯不仅是公安局长,还兼任着副市长,级别上比陆一伟高半个头,说话自然摆足了领导的架子,拖长语调道:“哦,是一伟啊,这么晚了有事?” “赵局,我有一事相求,刚才我的司机被你们的人带走了,我没看清车牌,您能帮我调查一下吗?” “还有这事?”赵柯也感到惊奇,道:“那你等会,我现在给你问问。” 陆一伟耐心地在车里等着,七八分钟后赵柯打来电话道:“一伟,你是不是弄错了?我问了半天都没有,而且今晚我们就没出警记录。” 陆一伟狐疑,以为对方不给自己面子,道:“哦,那谢谢赵局了。” 赵柯补充道:“肯定不是我们局里的,要不你问问省厅,是不是他们采取行动了。” 一句话提醒了陆一伟,连忙道:“谢谢赵局,我这就问问。” 挂掉电话,陆一伟思来想去觉得不对劲。一个小小的司机能惊动省厅?这也太大材小用了。即便是省厅,也应该指派到市局下来抓人,除非特重大案件才亲自出动。看来赵柯并没有下老实彻查,二毛肯定是被他们的人带走了。 考虑半天,陆一伟打给了张志远。张志远此刻正陪着沈省长在一起吃饭,起身走到门外道:“有事?” 陆一伟大致讲了一遍,张志远蹙起了眉头,道:“你等着,我现在给你打听下。” 张志远回头饭桌上,沈广明微醉道:“志远,你这一晚上比我还忙,电话一个接一个,把手机关咯,好好喝酒。” 旁边的省政法委副书记魏辅堂也附和道:“对,赶紧关咯,先罚你一杯。” 正好又分管公安系统的魏辅堂在,张志远顺势将此事讲了出来。 “还有这事?等着,我打个电话。”魏辅堂直接把电话打到省公安局厅长那里,安排了一通道:“没事,放心吧,老姚和我是铁哥们,我交代的事他不敢不办。” 一旁的沈广明也十分诧异,道:“一伟的司机被抓?这是哪门子事。辅堂,你可得好好整顿下你们政法系统了,怎么能随便抓人呢,何况是我的人,太无法无天了。” “请沈省长放心,我一定亲自过问此事。” 半个小时后,电话打了进来,得到的结果倍感诡异。经过仔细排查,压根没找到出警记录。 这就奇怪了。沈广明道:“这怎么可能,明明是公安抓的人,难道好好的一个人就这样蒸发了?志远,你现在让一伟过来,我今晚非要把此事调查清楚不可!” 沈广明喝了酒,加上陆一伟是张志远的人,这事必须过问。 陆一伟来后又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复述了一遍,魏辅堂疑惑地道:“老姚说没抓人,难道是其他地方的警察抓走了?” “你再给老姚打电话,让他仔仔细细再排查一遍,就说我说的。”沈广明指着魏辅堂严厉地道。 魏辅堂无奈,当着沈广明的面又打了过去。这下忙坏了公安系统,由公安指挥系统统一调度,省里打到市里,市里到县里,县里到所里,层层调查落实。但回馈回来的信息和先前一样,没有李二毛这个人。 “李二毛的大名叫什么?”沈广明问道。 “他就叫李二毛。” “奇了怪了,一个人就这样没了?”沈广明怒不可遏道。 张志远脑子反应快,道:“沈省长,政法系统里不止公安可以抓人,检察院和法院同样有权力啊。” 一句话提醒了沈广明,指着魏辅堂道:“你现在安排检察系统和法院系统,务必在半个小时内给我搞清楚!” 见沈广明动怒了,魏辅堂小心翼翼起身道:“沈省长,您别着急,我现在亲自去一趟,等有最新消息第一时间告知你。” “好,我就这儿等着!” 魏辅堂走后,张志远不忍心让沈广明为此事操心,劝说道:“沈省长,时间不早了,您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这事我来处理就行了。” “我没事!”沈广明依然十分生气,道:“简直无法无天了,不管是哪个单位,凭什么无缘无故抓人。要是查到了,我非要和他们要个说法不行!” 见沈广明为自己的事如此上心,陆一伟颇为感动。也跟着劝说道:“沈省长,又张秘书长盯着,您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经过几番劝说,沈广明才起身道:“志远,这事你给我盯紧咯,完了要向我汇报。他们这么做是不给我面子,他们不给我面子,我也不给他们面子,哼!”说完,甩袖离去。 沈广明走后,张志远追问道:“一伟,二毛真的没得罪什么人?” 陆一伟摇头道:“二毛我了解,平时老实巴交的,从来不惹是生非。而且交际圈十分单纯,我现在就担心与赵家林的事情有关。” 1020 “赵家林?二毛怎么会和赵家林扯上关系?”张志远倍感疑惑。 陆一伟面露赧色,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关于上回的事没和张志远提及过,丢人不说,他都难以启齿。但到了这时候,看来不说是不行了,他只好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告诉了张志远。 张志远听完,骇然震怒,瞪着大眼睛道:“赵家林能干出这种事?” 陆一伟道:“是不是赵家林干得不确定,但梁国栋肯定参与了此事,二毛亲眼看到他和方晴一同从酒店走出来急冲冲离开。” “那照片呢?” “二毛找到梁国栋,当场拿到了相机,而且打伤了他,我估计与此事有关。” 张志远眉头紧蹙,倒吸一口凉气。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居然在现实中发生了,简直骇人听闻,令人发指,真心替陆一伟捏一把汗,再次确认道:“这件事真的没留下任何后患吗?” 陆一伟不在现场,也不敢确定,道:“二毛紧随其后追了上去,应该没有。” “什么叫应该,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张志远显然有些生气,他生气的不是陆一伟,而是赵家林。 张志远很少动怒,今天看来是真急了,不过这也是为自己好。陆一伟凿凿地道:“没有。” “那就好!”张志远松了口气,埋怨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和我说,这是梁国栋关进去了,要是还在外面,你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以后凡事都必须让我知道,听到了没?” “知道了。”尽管与张志远的关系已经达到一定程度,但二人中间始终隔着一层膜,那就是权力。 张志远问道:“梁国栋不是已经因强j案提起公诉了吗,怎么会又牵扯出这事?” 陆一伟分析道:“我才梁国栋不死心,打算争个鱼死网破。不仅要把我拉下水,估计把赵家林也会拉下水。” “哦。”张志远又质问道:“你在管委会没什么事吧?” 陆一伟一本正经地道:“张书记,您不相信我的为人吗?” “那就行。”张志远一颗心落地,道:“只要你没问题,咱就不怕。行了,耐心等待吧,不管是谁带走了二毛,今晚我务必要把人带出来。” 张志远和陆一伟从餐厅回到省府大院,焦急地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依然没有任何消息。张志远连续给魏辅堂打了好几个电话,对方如同复读机似的重复,正在调查。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多,魏辅堂打来电话告知了确切消息,李二毛是被市检察院的人带走了。 被检察院带走?这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张志远问道:“辅堂,你问了是什么缘由了吗?” “这个……他们也没有具体明说。” “哦,那你现在方便不?要不和我去一趟?” 魏辅堂含含糊糊道:“老张,我这边走不开啊,要不这样吧,你先过去,有事再给我打电话。” 张志远知道魏辅堂不想插手此事,道:“那行吧,你先忙。” 挂掉电话,张志远起身道:“走,我们去市检察院。” 到了市检察院,并不像其他单位一样灯火通明,只有三四个房间亮着灯。张志远一脸凝重上了楼,走到办公室门口直接推门进去。里面有两三个工作人员正坐在桌子上**,见有人进来了立马把扑克和钱揣到口袋里,由于动作慌乱,几张百元大钞飘落在地上。 凭张志远的派头和气势不像是上门办事的,倒像是下来督查的领导干部。何况这个点谁来办事,一个高个子工作人员试探地问道:“你找谁?” 张志远才懒得管他们那点破事,环顾一周道:“今晚你们的值班领导是谁?” 看来就是下来督查的,高个子男子踩着百元大钞使劲向后一划,飞进了桌子底下。慌张道:“今晚是郭检察长。” “人呢?” “他家里有事就先回去了。”高个子还没说完,旁边的男子瞪了一眼,笑眯眯地道:“郭检察长去厕所了,待会就回来。” “哦,那我等他。”说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点燃了香烟。 这下没得跑了。一个男子悄悄地溜了出去,打给了副检察长郭建华。 郭建华听闻,立马警觉起来,问道:“对方是谁?” 男子慌慌张张道:“人家进来也没说,我也不好意思问,不过看派头像是上级领导。” “哦,等着,我待会就过去。” 十分钟后,郭建华赶到。进门一看,他也不认识张志远。毕竟检察院是独立系统,平时打交道最多的就是上级检察院和政法委,与省政府基本上没什么瓜葛。何况是市一级,还够不着上层关系。不过他觉得陆一伟挺面熟,小心问道:“您是?” 陆一伟起身道:“郭检察长,是高新区的陆一伟,这位是省府张秘书长。” “哦,哦,是一伟啊。”郭建华想起来了,立马点头哈腰伸手和张志远打招呼:“张秘书长,不知道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实在抱歉啊。请移步我办公室,好好招待您。” 前面提到,检察院是相对神秘的部门,权力大的惊人。主要职责是监督法律的实施,对一些重大案件有权行使检察权。一般情况下,除了上级检察机关和人大外,其他机关似乎干涉不了,尤其是政府部门,本身没有交织的权力,使得该机关始终保持一个高傲的态度,就连普通工作人员走出来都昂首挺胸,引以为豪。 但现行体制下,不可能达到相对独立的程度。不管上面下来什么官员,都得放低姿态接待。何况对方是省政府的,这个分量不一般。 张志远象征性地握握手,道:“我听说你们检察院今晚抓了人,有这回事吗?” 郭建华一头雾水,拨浪鼓似的摇摇头,道:“没有啊。”然后回头问其他工作人员:“你们知道吗?”工作人员也不停摇头。 张志远脸色阴沉下来,拿出领导的架子道:“那就奇了怪了,明明是你们检察院抓了人,现在你说不知道,和我开玩笑吗?” 郭建华有些心慌,连忙道:“张秘书长,你别生气,我现在就去了解下情况。” 张志远没有说话,冷冷地看着郭建华。 郭建华立马走出去打电话,了解情况后,走进来不好意思地道:“张秘书长,我不分管侦查大队,是由另一名副检察长分管的。我刚才了解了下,今晚确实抓了一个人。” 张志远顿时勃然大怒,拍着桌子道:“怎么能随随便便抓人,谁给你们权力的?你们知道抓得是谁吗?” 见张志远动怒了,郭建华一个劲地赔不是道:“张秘书长,您别生气,我现在就把侦查大队队长叫上来,等了解情况再说。”说完,对着工作人员道:“去把廖强叫上来。” 不一会儿,廖强上来了,进门看到陆一伟后颇为吃惊。瞟了一眼,故作镇定道:“郭检,找我有事?” 郭建华受了张志远的气,把气撒到廖强头上,恼怒地道:“廖强,你今晚出警了?” “对啊。”廖强淡定地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快和张秘书长说清楚!” 廖强镇定回答道:“我们调查梁国栋的案子中发现了案中案,这个李二毛曾经打伤了他,还拿走了重要资料。我们把他带回来就是简单询问,等事情调查清楚后就放回去了。” 陆一伟听后,顿时火冒三丈,走到跟前道:“你知道不知道李二毛是我的司机?即便是调查,有你们这么办案的吗?再说侦查有公安机关,你们检察院有何权力直接抓人?” 面对陆一伟咄咄逼人的质问,廖强满不在乎道:“我们是执法机关,对有问题的人有权力进行依法传唤,而且公民也有义务配合我们接受调查。” “啪!”还不等说完,张志远站起来就甩给对方一巴掌,怒目圆睁道:“不长眼的狗东西,赶紧把人给我放了。” 张志远的一巴掌,把郭建华都吓傻了,楞在那里不做声。廖强狠狠地盯着张志远,却不敢还手。 张志远今晚喝了酒,见廖强没反应,提高声调道:“怎么?我的话不管用吗?把你们检察长现在叫过来,我亲自问问他。” 郭建华在中间和稀泥,斥责道:“廖强,这就是你不对了,李二毛有问题完全可以正常渠道通知嘛,怎么能随便抓人呢,这工作方式就不妥。调查清楚了没,调查完了立马放人。” 廖强心里窝火,道:“还没问话,不能放人!” 张志远没有理会,走到办公桌前找到检察长的电话直接打了过去。接通道:“博涛,我是张志远,我现在在检察院。” 检察长刘博涛认识张志远,加上先前魏辅堂也打过电话。他对此事事先是了解的,并点头同意让廖强抓人的。没想到抓了个司机,竟然有这么多人说情。客套地道:“哦,是张秘书长啊,有事?” “今晚的事你知道了吧?” “我也是刚知道。” “这样做妥吗?” “这个……案情所需嘛,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张志远懒得和他理论,硬气地道:“现在我要带人走。” “这个……恐怕不妥吧。你放心,等询问完会把人送回去的。” 1021 见对方不给面子,张志远压着火气道:“需要沈省长亲自给你打个电话吗?” “这个……没必要了吧。”刘博涛为难地道:“张秘书长,不是我不放人,我也是接到上级安排才实施的,所以……” 张志远直截了当道:“我不管上面是谁安排的,今晚我要带人走,给个痛快话。” 刘博涛也不想得罪沈广明,官场上宁可没朋友,但决不能得罪人。权衡后道:“那行吧,今晚你可以带人走,但随后我还要传唤他……” 还不等说完,张志远直接挂了电话,对郭建华道:“人在哪,马上带我去。” 郭建华扭扭捏捏等刘博涛的电话,故意拖延时间道:“张秘书长,你先坐下来消消气……” “我问你人在哪!”张志远才不吃那一套,瞪着血红的眼睛叱问道。 这时,电话打进来了。郭建华连连点头,对廖强道:“去,立马放人!” 把二毛带出来后,陆一伟切身感觉到权力的威力。从另一方面讲,自己尽管坐到了正处位置上,身份依然卑微,检察院敢明目张胆的带走自己人,充分说明不给他面子。要不是张志远,自己能把二毛救出来吗? 今天的事对他触动很大,待在管委会的眼界实在太小了。必须往更高层次上爬,才能真正掌握核心权力。另外,他意识到绝不是抓李二毛这么简单,后面还有一张更加庞大的网笼罩在深邃的夜色里。 在询问李二毛后,陆一伟才得知他们并不是因为打伤人的事,而是要取回从梁国栋家搬走的电脑主机。这里面能有什么秘密?想到里面有邱远航和方晴的照片后,似乎明白了一切。 上午有中纪委调查,晚上又抓李二毛,这条主线越来越明显,邱远航已经坐不住了。 为了以防万一,张志远道:“从明天开始,让二毛暂时留在我身边,我看谁敢动他一根毫毛。” 陆一伟思来想去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同意了他的提议。 把李二毛送回家后,陆一伟跟着张志远去了他家。 进门坐下来,张志远道:“梁国栋电脑有什么秘密,用得着检察院亲自办案吗?” 陆一伟道:“里面倒是有一些**片,除此之外我没翻看,或许还有更重要的内容吧。” “**片?赵家林的?” 陆一伟压低声音道:“还有邱省长的。” “哦。”张志远恍然大悟,道:“梁国栋手里怎么会有邱的照片?” “这我不太清楚。”陆一伟道:“我看照片的背景是香港,或许是一起出去了。” “哦。”张志远道:“明天让二毛原封不动地交给检察院,这种东西留在手里是祸害,迟早会惹祸上身的。” “好的。” 张志远小声道:“一伟,最近一段时间省委和省府的关系比较紧张。上次因为企业的事赵省长和章书记争了几句,你的那个提案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另外,我听说中纪委的人已经到了西江省,极有可能是针对邱的。” 官场无秘密,果不其然。既然张志远都知道了,那邱远航肯定知道了。陆一伟决定把上午的事和盘托出,道:“今天上午已经找我了,而且拿走了管委会的财务审计明细。” “谁找你了?”张志远大为震惊。 “中纪委的。” “看来是真的。”张志远冷静思考道:“一伟,你现在不能留在管委会了,这趟浑水你绝对不能染,要尽快跳出来。这样吧,我明天找找沈省长,想办法先把你调离。” 陆一伟还有许多政治抱负,何况菜家园的事情还没解决,道:“张书记,我现在不能离开。” “都到了啥时候了,你还惦记着杂七杂八的事,先把你自己顾及好咯。”张志远道:“不瞒你说,邱这两天日子不好过,除了上面施压外,同僚中得罪的人太多,这个盖子一旦揭开,很有可能一边倒。所以,在这个当口,你必须避开风头。至于你所谓的政治抱负,去了其他地方照样可以实现。” 见张志远如此说,陆一伟叹了口气道:“那您打算让我去哪?” “你容我想想。”张志远忖度半天道:“你想去哪个部门?” 陆一伟完全没考虑过这些,道:“我也不知道。” “行了,这事你别管了,我来操作。”张志远道:“不管去哪都是暂时的,我还是希望你参加这次干部遴选。没经过你的同意,我都给你报名了。” “啊?”陆一伟诧异地道:“张书记,可是我不符合条件啊。” “这你别管了,上个礼拜我和你岳父在一起座谈了,我们会共同给你操作的,他没和你说吗?” “没有。” “哦。”张志远道:“那你好好准备吧,这个机会真的很难得。你还年轻,把眼界放宽,停留在管委会有什么意思,争取一步到位。” “好吧。”陆一伟本想放弃,但张志远如此积极主动,要是再不识好歹就辜负他的期望。可是,菜家园的问题还没解决,高新区的格局还没形成……转眼又要离开了,多少有些不舍。 不行!菜家园的问题必须在他手里解决,他要尽快实施自己的计划。第二天他立马召开班子会,通过了菜家园发展旅游业的方案。又安排胡志雄尽快寻找旅游策划企业,用最短时间要把方案和可行性报告拿出来。 潘成军和佟欢的婚期如期而至。按照潘成军的设想,原本计划到马尔代夫给佟欢一个不一样的婚礼,但此举遭到佟欢激烈反对。她认为没必要乱花钱,摆几桌宴请下亲朋好友就行了。 佟欢的婚礼极其简单,没有像别的新娘子一样披上婚纱到海边拍婚纱照,更没有娘家人精心准备嫁妆。婚礼当天,佟欢随便捯饬了下,买了件新衣服,摆了三桌饭,这就是她人生最重要的时刻了。 陆一伟看得此,心里极其不是滋味,无法了解佟欢的真实想法。嫁给比她大十几岁的潘成军到底是自愿还是自暴自弃?但事情到了今天,再说什么都晚了。好在潘成军为人老实,做事踏实,对佟欢也无微不至,关怀有加,这就足够了。 可陆一伟总觉得十分别扭。当初见到佟欢时,虽然打扮妖艳,但她的内心十分善良。曾经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拥有一套漂亮的房子,穿着洁白的婚纱与心爱的人伴着夕阳在海边行走,甚至希望将来生一个儿子,要把他培养成有气质的艺术家…… 然而,少女时代的幻想随着时间的推移已化为泡影。她自己绝想不到今天会是这样的结局。但又能如何呢?面对血淋淋的现实,她不得不低头。 婚礼上,陆一伟见到了久违的肖扬。肖扬自从上次出车祸后,一直在家里养身体。好在恢复的不错,已经能下地走路了。不过这次劫难对于肖扬实在不公平,到底是意外车祸还是人为制造,至今是个谜。肖扬不愿意提及,他也没有多问。 好在徐才茂对肖扬还可以,没有接受他的辞职申请,而且全部承担医疗费用。可即便如此,如何抚平肖扬的内伤,一场车祸毁了他的一生。 闲聊中,陆一伟问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肖扬有气无力地笑了笑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我现在不想考虑。” 陆一伟拍拍肩膀安慰道:“别泄气,会好起来的。” 与上次公开两人的身份相比,佟欢今天冷静许多。始终面带微笑,大方地和各位来宾敬酒。而潘成军对佟欢呵护有加,心甘情愿地紧随其后,每当敬酒时他总会替她挡酒,还不时地为其擦额头的汗珠。 看到这温馨的一幕,陆一伟改变了先前的看法。佟欢能遇到潘成军这样的好人,相信她今后会幸福的。年龄并非是爱情的拦路石,在合适的时间遇到合适的人,这才是婚姻。就如同自己和范春芳,没有任何感情基础,曾经是自己的下属,居然神奇般地走到了一起,不得不说是上天的安排。 佟欢端着酒杯笑盈盈地走了过来,陆一伟立马站起来,微笑着端起了酒杯。 “老潘,给一伟倒满。” 潘成军立马上前倒满,双手捧起来递给陆一伟。 陆一伟颇为感慨,对潘成军道:“老潘,从今天开始我就把佟欢交给你了,以后你要好好待她,要是有半点不好,我饶不了你。” 潘成军憨厚一笑,道:“一伟,放心吧,我会的。” “来,干了!”说完,陆一伟仰头喝了下去。 佟欢又倒满酒,抿嘴一笑道:“一伟,你是今天婚礼最尊贵的客人,感谢你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我佟欢能有今天,全靠你大力扶持。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不管将来如何,我希望我们永远是好朋友,可以吗,嫂子?” 听到佟欢叫自己,范春芳连忙回过神来道:“你们一直是好朋友啊。” “呵呵,来,嫂子,我们一起喝一个。” 范春芳刚才之所以发呆,而是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上次在东湖画廊看到陆一伟和一个女子在一起亲热,那个女子就是佟欢。以前没有仔细观察佟欢,而今天从侧面打量着她才解开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 1022 转眼到了春天,山藤汽车厂和宏达制药厂相继开工,高新区很久没这么热闹了。如同惊蛰后的一声春雷,唤醒了沉睡已久的冰冷土地,也唤醒了人们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 最为激动的应该属周边居住的村民了,工厂能建起来意味着将来能就业,殊不知,这两家企业都是高尖端企业,对用工的条件十分苛刻。 按照正常程序,一系列繁琐手续走下来,这两家企业动工要到明年了。但省里考虑到实际情况,可以放款条件同时铺开。这种现象在全国都较为普遍,并不稀奇。 另外,管委会也没闲着。按照整体规划,两个厂区要配套道路、公园等附属设施。考虑到厂区较大,还计划在周围配套建设几栋商业楼,这几项工程落到城投公司头上。 至于资金,市财政下拨了3000万元,又增加了1000万元的扶贫款,省财政还额外拨了2000万元中小企业扶持资金,一下子增加了6000多万元上拨款,但放到整个高新区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不管怎么样,看到两个企业动工兴建,陆一伟心里颇为激动。高新区以前的土地是荒废着,而今天塔吊林立,热火朝天,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不仅如此,通亚集团的耐高温科研基地已经由省发改委立项,进入了评审环节。用不了多久,就在山藤汽车厂的另一侧拔地而起。 不管怎么说,这是他带给高新区的新气象。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大事迹,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足够了。 然而,另一件事迟迟落实不下来。关于老城区企业外迁的事都上省常委会通过了,而且专门成立了领导小组,但时至今日不见下文。 陆一伟侧面打听过消息,据说章秉同和赵昆生在如何搬迁上产生了分歧,导致此事搁浅下来。另外,部分企业因利益关系迟迟不肯挪窝,试图向省里争取更多的利益。 这都是上面的事了,陆一伟管不了。最让他牵挂的,依然是菜家园的事。 这两天,菜家园的村民已经蠢蠢欲动,要不是任建刚摁着,估计早就把管委会给围攻了。如此拖下去不是个事,陆一伟没有逃避,在现场会开到了菜家园,把自己的设想详细讲解了一遍。 部分思想觉悟高的村民一下就点透了,明白陆一伟这是好心,不仅要给他们把房子盖好,还要为今后的生存铺路,何乐而不为,举双手赞成。而有的村民解释半天都整不明白,放得好好的房子不去建,怎么又扯到发展旅游业上去了。还有部分从一开始就提出强烈反对,不用说,这都是原村长席刚的忠实拥护者。 席刚自从被公安机关带走后,本打算冷处理。谁知有人不想让他出来,把陈年旧事翻出来,直接以滥用职权这个宽泛的名义提起公诉。案件依然是审理中,结果会如何,不知情。 席刚算是陆一伟到高新区处理的第一个人,与他最初设想的一样,让这种人继续担任村长只会更加黑暗。此举也起到了震慑作用,其他村干部比起从前收敛了许多。 任建刚上台后,菜家园大部分村民信任他,最起码在做思想工作上村民们积极配合,能够镇得住场面。可见,选拨一个得力的人是多么的重要。 由于任建刚平时做得工作不少,这一提议基本上得到大部分村民的赞成,让陆一伟轻松许多。 此外,胡志雄聘请了京城旅游策划公司对红青峡风景区进行了全方位立体式包装,这项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估计再有一个多星期就能出来。为此,陆一伟亲自赶赴京城,与设计师再次进行沟通。 总体规划效果大体出来了,沿着红青峡拾阶而上,一直可以攀登顶峰。山顶修建一处道观,乘坐缆车可下到谷底,抵达溶洞。下到溶洞里面可观赏可洗泥浴,利用灯光营造奇幻效果。再往前走,修建度假山庄,主要以开发温泉为主。而且从这里出发,长达两公里的刺激漂流。而菜家园村整体拆迁,恢复历史文化古迹,还原明代商业古街。 让人惊奇的是,策划公司为菜家园又赋予了一个新的生命。在菜家园前面的空旷土地计划打造一个明代影视基地。这个想法陆一伟并没想到,直夸设计师高明。 这套高质量的设计方案付出的代价不菲,全套设计下来要600多万,不包括可行性研究报告。但陆一伟认为这个钱花的值,如果真能建成,这点钱算什么,压根不算钱。 在几番讨论下,陆一伟把该风景区初步敲定为红青峡风景区,而且灵光闪现,提出了“梦回大明,心忆江南”的主题,决定打造西北第一家山水文化城。 为了达到效果,陆一伟不惜代价让其制作三维效果图,配合影像绘就一副山水烂漫的文化古城。 一个星期后,整个策划方案都出来了。陆一伟迫不及待地带着东西去见了市长白宗峰。 关于在菜家园发展旅游业的想法,陆一伟一早就和白宗峰提过,并且得到他的支持。他看后,同样无比激动,道:“一伟,如果红青峡景区今后正能建成这个样子,绝对一炮打响,不次于东州市的天蒙山风景区。你有什么想法?” 陆一伟道:“这个项目下来总投资达到30多个亿,以管委会的能力不可能开发这个项目,就是以江东市的名义开发估计也够呛。我还是觉得引进民间资本共同开发,这样一来破解资金难题,将来以后经营也相对好管理。” 白宗峰沉思片刻道:“这个项目你和林书记汇报了没?” “汇报了。”陆一伟道:“不过林书记好像并不感兴趣。” “哦。”白宗峰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打给林海锋。打完后起身道:“走,带上全部资料我们过去见见林书记。” 林海锋这两天过得并不如意,后院起火让他大为恼火。许寿松到了北州市后,完全不给他面子,与苏启明联合起来把他的曾经定下的发展调子彻底推翻,另立山头提出了“六化”发展理念。不仅如此,江东市老城区企业的搬迁落到了他头上,这两天几乎每天都在钢铁厂解决实际问题。 陆一伟把红青峡景区的方案放到桌子上,等他看完后准备详细介绍,没想到他直接打断道:“我就问你一个问题,高新区的发展定位是什么?” 一句话,让陆一伟不知该如何回答。 林海锋把方案放一边道:“这个想法挺好,但如此一来并不符合高新区的定位。再说了,有几个人能一下子拿出30个亿投资,如果到时候建成了烂尾,这个责任该谁承担?” 林海锋的冷水直接把陆一伟的信心浇没了,道:“林书记,如果把这个项目搞成了,我觉得也是一个高新企业,与高新区的发展定位并不冲突。另外,我打算把这项目放到电视台和报纸进行大力度宣传推广,寻找合适的合作伙伴共同开发。既然我们打算搞开发,就应该冒一定的风险。” “冒风险?你冒的起吗?”林海锋有些生气地道:“一伟,我让你解决菜家园的安置问题,不是让你整这些不着调的幺蛾子。这么大的投资战线长,要是再次损伤了村民,我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林海锋的保守思想让白宗峰坐不住了,道:“林书记,我倒觉得这个主意挺不错,发展绿色能源项目,是中央大力提倡的。菜家园靠山靠水,依托资源优势发展何尝不可。一伟在这个项目付出了大量心血,他的努力你应该看到,这正是解决安置问题的根本之道。” “既然你赞成,那就实施吧,不必汇报我。”林海锋摆着一副架子道。 白宗峰才不吃他那一套,起身道:“既然林书记没什么异议,我也赞成。”说完,带着陆一伟回到了办公室。 “不管他,按照你的思路来!”白宗峰有些生气地道:“你自己先弄着,需要我帮什么忙?” 陆一伟没有因为林海锋的态度而挫伤积极性,道:“白市长,我想在中央电视台投放广告,您有这方面的关系吗?” 白宗峰摸着下巴想了一会道:“我倒是有朋友在央视,可以试试。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费用可高的吓人,而且一两天起不到什么效果,需要长期投放才行。” 陆一伟既然做出了决定就绝不退缩,道:“这就需要白市长帮帮忙了。” “好吧,我尽量试试。”白宗峰道:“不仅是央视,其他媒体也可以宣传嘛,把声势先造起来,说不定会有出奇效果。” 在白宗峰的帮助下,红青峡风景区的招商广告终于登上了央视。不过令人遗憾的是,只上了中央七套,价格同样贵得令人咋舌。七套就七套吧,总比没有强。与其同时,在西江省电视台、报纸大声势大力度宣传,网上都铺天盖地的招商信息。陆一伟再次利用宣传手段为自己增加政绩筹码,然而这次的效果差强人意,与自己当初设想的完全是两个概念,打电话咨询的接连不断,但真正想要投资的却没有几个。 1023 广告投放初期,办公室的电话都快打爆了,有的是咨询投资事宜,还有的以为该景区都投入运营了,咨询如何前来。与此同时,一拨接一拨的投资商前来洽谈,最高的一天来了七八拨,陆一伟应付都应付不过来。然而,往往都是过来看看,吃饱喝足再无音讯。 广告投入中期,投资商来得寥寥无几,反而自驾游游客渐渐多了。尽管还没开发出来,依然阻挡不了游客的热情,借着踏青的时机纷纷结伴郊游,最远的还有山东云南的。因为景区还未开发,没任何防护安全措施,陆一伟只好将公安上的人调到菜家园维护秩序。即便如此,游客纷涌踏至。 而到了广告投入后期,游客热情未减,但一个投资商的人影都见不着,这下急坏了陆一伟。投入了将近千万的广告费,结果却出乎意料。他立马安排人给洽谈过的投资商打电话,答复各式各样。有的说正在考虑,有的说不打算投资了,还有的干脆直接不接电话,总而言之,钱都打水漂了。 在操作这件事时,整个江东市的焦点都放到陆一伟身上。有的寄予厚望,希望江东市也增加一处旅游景点,也是拉动经济的一架马车。而有的冷眼相看并不看好,等着看笑话。一个多月过去了,陆一伟这次真的糗大了。 林海锋在某次全市干部大会上含沙射影地婉转批评陆一伟。他说,今年如今国际形势还是国内形势都十分良好,尤其是国内形势,全国上下展开了竞赛比赛,卯足了劲决定大干一场,把城镇化和工业化提到了空前高度。如此好的形势,我们的领导干部更应该审时度势,抓住有利时机,寻找发展切入点,破解发展难题,全速推动经济发展。 我们的领导干部大体是好的,都能够看清形势,制定了合理的发展思路。但有些同志表现不像话,好高骛远,急于求成,甚至偏离了发展轨道,搞一些歪门邪道。抓经济是第一要务,抓发展是第一基准,抓稳定是第一准绳,我希望大家能够脚踏实地,凝心聚力…… 林海锋在讲话时,周边的参会人员纷纷把目光投向陆一伟,虽然没有点名,都知道在批评他。 面对怪异的眼神,陆一伟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低着头默默地抽烟。抬起头时正好与林海锋锋利的眼神不期而遇。他与其对望,直到对方低头看稿子,才浇灭了心中的怒火。 会议结束后,林海锋把陆一伟叫到了办公室。进门道:“一伟啊,你那个风景区搞的怎么样了?” “正在洽谈,已经有几个企业愿意投资,估计过段时间就能定下来。” “哦。”林海锋坐在办公桌前转动着手中的笔道:“这么说,这个项目很快就可以实施?” “应该吧。” 林海锋道:“要多久,给我一个准确的时限。” “短则三五天,长则一个月。” “够了!”林海锋把手中的笔重重一摔,脸色大变道:“陆一伟,你和我不说实话是吧?据我了解,这个项目根本没人问津,你怎么能欺骗我呢?” 陆一伟不怵,淡定地直视林海锋道:“林书记,我没有欺骗你,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努力,很快就能落实下来。” “行了!”林海锋不听陆一伟解释,道:“从一开始我就不赞成你搞这个项目,可你偏偏不听,执迷不悟,放着好好的制药厂和汽车厂不去管,非要搞什么旅游,几千万投进去了,结果呢,你倒是让我看到个水花啊。” 陆一伟压着火气道:“林书记,30亿的工程不是盖一栋楼的事,对于投资商来说肯定要谨慎再谨慎。再说,这本来就是个长期规划,短期内不可能见效益。这么做是为我自己吗,还不是为了菜家园的村民着想?至于两个企业我每天都会去现场看看,而且积极主动地为他们协调,我并没有不管。” 林海锋一脸怒气盯着陆一伟,过了一会儿道:“我说一句你就要回十句吗?你这是什么态度?陆一伟,我告诉你,要不是看在老范的面子上我早就把你调离了。年纪轻轻一点都不谦虚,还指望你干什么事。” 陆一伟冷笑道:“林书记,你是领导我尊重你,但请你看到一个年轻人的热情。当初你把菜家园的事交给我,一直在积极主动想着办法。今天对策有了,却得不到你的支持和鼓励。如果你觉得我干得不够好,我服从组织安排。” “你以为我不敢动你?” 这句话林海锋似曾讲过,陆一伟一切都看开了,重复道:“我服从组织安排。” “好!”林海锋彻底被激怒了,道:“从今天开始你就休息吧,管委会的事交给高谦庸负责。” “请给我个理由。” “理由?你还好意思问理由?”林海锋咄咄逼人道:“不服从组织安排,不服从大局,自由散漫,好高骛远,今天在大会上你难道没听出来吗?” “好吧,我服从组织安排。”说完,陆一伟准备离去。 “等等!”林海锋叫住道:“明天写三千字检查交上来,我要亲自看。” 陆一伟没有回应,转身离去。 “还治不了你?哼!”林海锋黑着脸自言自语道。似乎还不解气,把秘书长叫进来,让他立马给高谦庸打电话,全面接管管委会。 时值中午,陆一伟没有回单位,而是直接回了家。这段时间他确实太疲惫了,借此机会好好休息一下未必不可。他不知道如何得罪了林海锋,处处针锋相对,殊不知,这个恩怨早就结下了。 父母带着朗朗回了南阳县,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清静。可空荡荡的房间里,冰冷的没有丁点人气。 范春芳打来电话,说她中午要加班,问他有没有吃饭的地方。陆一伟撒了个慌,说正好有应酬,不用管他。 挂掉电话,陆一伟躺在沙发上迷迷瞪瞪睡觉了,一觉醒来已经下午三点多。肚子咕噜噜叫唤着,只好起身走到厨房看看有什么食物。见还有昨天晚上的剩饭,热了热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高谦庸来了电话,接通后就着急忙慌地道:“一伟,这到底是咋回事?怎么好好地把你停职了?”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没什么,是我主动提出来的。” 高谦庸一直在省部委工作,没有丝毫工作经验。突然把担子压在身上,他那承受得起。再说管委会的情况过于复杂,根本镇不住场面。道:“一伟,你可别在这个关键时刻掉链子啊。冷不丁交给我,我那能干得了。你也知道,我下来就是过渡来了,正没心思更不稀罕当什么主任,你还是回来吧。” 陆一伟道:“老高,我身体可能出了点问题,正好出去检查检查。既然林书记让你负责,借此机会也锻炼锻炼,管委会就拜托你了。” “不行!你赶紧给我回来!”高谦庸知道陆一伟在说谎,道:“你现在在哪,我马上去找你。” 陆一伟连忙道:“我不在江东市。” “是不是林海锋的决定?”高谦庸道:“等着,我现在就去找他。” “别……”还不等说完,高谦庸已经挂断电话。再打过去,压根不接。 高谦庸作为红三代,在西江省几乎可以横着走,当然不把林海锋放在眼里。以他的脾气估计会大吵一通。不过,陆一伟心态放得很正,林海锋绝对不可能妥协,这事关脸面问题,即便是错误都会错到底。 刚挂掉电话,胡志雄打了进来。有些沮丧地道:“陆书记,是真的吗?” 胡志雄是自己带来的,陆一伟不说假话,道:“是的。” “那你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 电话那头很久未出声,陆一伟道:“老胡,不管我在不在管委会,菜家园的事你不能放松,听到了吗?” “那你还会管吗?” 陆一伟想了一会儿道:“会的。既然这个项目是提出的,就一定会负责到底。你先盯着,这两天我正好出去跑一跑,看看能不能找个投资商回来。” 听到陆一伟如此说,胡志雄心里轻松许多,道:“陆书记,我是跟你来的,如果你不在管委会了,我也不想干了。” 面对比自己大的胡志雄,陆一伟严厉地道:“老胡,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幼稚的话?你要记住,你是为群众服务的而不是我陆一伟。不管我在不在,你都要继续干下去。” 胡志雄心里极其难受,道:“你不在我怎么干下去?我都不知该怎么干了。” “先把菜家园的村民稳住。”陆一伟道:“另外,要盯紧汽车厂和制药厂项目建设,有什么事和谦庸请示。” “哎!”胡志雄叹了口气道:“陆书记,为什么市里就容不下干实事的人呢?” “别说胡话了。”陆一伟宽慰道:“我不过是休息两天,说不定过两天就回去了。假如回不去,遗留的问题就交给你了,你能做到吗?” 胡志雄鼻子一酸,颇为伤感,道:“陆书记,我等你回来,菜家园的村民等你回来!” 陆一伟沉默了许久,声音低沉地道:“我会回去的。” 能不能回去,他心里没有底。不过,林海锋突然来这么一下子,确实有些措手不及。 1024 陆一伟被林海锋停职的消息很快传了开来,让人倍感震惊。范荣奎第一时间打给了林海锋询问情况。 林海锋虽是江东市市委书记,但与范荣奎平级,没有级别上的优越。更何况他当市长的时候,范荣奎在省委宣传部,一个省里一个地市自然不同。范荣奎说起话来没给他丝毫面子,直接质问。 林海锋费了半天解释,告知不是停职,而是让他休息两天。这一解释显然不信服,范荣奎最后撂下一句话:“海锋啊,都是同朝为官,相煎何太急。你不让一伟在管委会干,我们还不稀罕呢!”说完,挂了电话。给林海锋打完,又打给陆一伟安慰了一通。 这天下午,林海锋和陆一伟的手机几乎响个不停,几乎都是为了同一件事。林海锋本身是冲动之举,没想到招来这么多麻烦。得罪人不说,重复解释也够他吃一壶的。但又能怎样,总不能把陆一伟叫回来吧,绝对不能! 而打给陆一伟的大多是安慰的话,他一遍遍耐心解释,还为林海锋开脱。从他内心讲,目前还不愿意离开管委会。菜家园的事一直是心头病,即便要走,也得把这事解决了。 林海锋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更糟糕的还在后面。早知道如此,当初说什么都不该停陆一伟的职。 第二天一早,菜家园的村民“自发”组织围攻了市委大院,举着横幅要求面见林海锋。市府出动公安进行劝离,差点发生冲突事件。 第三天,村民们又“自发”来到市委大院。而这次来的不只是菜家园村民,还有其他村的村民。浩浩荡荡三四百人,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 林海锋这个时候当起了缩头乌龟,把一摊子交给白宗峰去处理。白宗峰把高谦庸叫过来安抚群众,谁知群众根本不买账,急的他团团转。无奈之下打给陆一伟:“一伟,你赶紧过来吧,村民们怎么劝说都不管用,我都快疯了。” 陆一伟这两天虽躲在家里,但村民们请愿之事了如指掌。说是自发,其实是有人组织的。不用猜,肯定是任建刚搞的鬼。他们的请求很简单,让陆一伟回来,还他们的房子。 能得到村民们的认可,说明自己没在管委会白待,让他很是感动。道:“谁在跟前?” 高谦庸瞟了一眼道:“老胡在。” “那你把电话给他。” 胡志雄接起电话,正美滋滋地向陆一伟汇报战绩,谁知遭到劈头盖脸的训斥。陆一伟道:“老胡,这事是不是搞的鬼?” “陆书记,你可冤枉我了,这都是村民自发组织的……” “别扯蛋了,你立马把人给我带回去。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能担得起责任吗?” “这……这……他们好像不听我的话啊。” “让任建刚接电话。” 任建刚听闻是陆一伟,兴冲冲地接了起来,笑着道:“陆书记,市委一天不让你回来上班,我们就天天来这里闹事。” “建刚,你听不听我话?” “当然听啊。” “既然听现在立马把人给我撤走。” “这不行,你还没回来呢。” “滚犊子!”陆一伟爆起了粗口,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我回去吗,别天真了。你这样下去只会害了我。我的事组织部门会考虑的,请你立马把人撤回去。” 听到会把陆一伟害了,任建刚有些紧张,结结巴巴道:“陆书记,你不能走,我们需要你。” 陆一伟喉咙里堵着痰,半天道:“我会回去的。” 任建刚立马激动起来,道:“好,我们都等你回来。” 村民这边好不容易解决了,制药厂工地有出了问题。一个工人因操作不当,从脚手架上掉下来摔断了腿。高谦庸刚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又赶到工地上,忙的焦头烂额。这件事还没完,张东子的耐高温科研基地又要撤资,事情反映到市里,林海锋气得身子发抖。他知道,所有矛盾的源头都指向陆一伟。 “没有他管委会还要不转了,偏不信这个邪!”林海锋愤愤地道。他立马把组织部长叫到办公室,选派合适人选到管委会接替陆一伟。 经过仔细研究,决定将开发区区长马善龙调到高新区。此举彻底切断了陆一伟返回管委会的后路。 张志远得知后,把陆一伟叫到家中安慰了一通。道:“一伟,林海锋突然搞这一下子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以马善龙的能力想要把管委会的矛盾解决了,简直是天方夜谭。这步棋走得非常失败。你别有什么心里负担,这是好事。” 陆一伟叹了口气道:“我倒不在乎谁去管委会,但林海锋不明不白把我停职,我不甘心。” “行了,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的话吗?”张志远道:“管委会如今就是个火药桶,一点既燃。离开那个是非之地,对你百利无一害。休息了更好,安心准备遴选吧。过段时间就。我可听说了,这次报名的有200多人,可只要30人,除去人情关系外,你的笔试成绩只要靠前就有说服力。” “张书记,我……” “行了,什么话都不要说了。”张志远打断道:“我还是那句话,人往高处走,眼界放宽一点。你在管委会再干十年都有诸多未了心愿,前方等待你的还有更多挑战。” 说完正事,张志远又道:“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李二毛的关系理顺了,下个月就可以到事务管理局报到。我都替他安排好了,等上班后就抽调到办公厅来。沈省长的司机年纪大了,二毛正好可以接替。” 听到这个好消息,陆一伟暂时忘记了不愉快,道:“那太好了,这简直是一举两得啊。工作解决了,又能给沈省长开车,这小子的命不错啊。” “二毛这孩子不错,跟着沈省长不会亏待了他,你让他好好干吧。” 几天后,陆一伟正穿着睡衣在家里玩电脑,有人敲门。开门后,居然是新上任的管委会主任马善龙。 “老马,你怎么来了?” 马善龙往陆一伟胸前捶了一拳道:“没事我就不能来了?” “别贫了,快进来。” 陆一伟和马善龙不太熟,在一起吃过几顿饭。不过从侧面了解到,此人的能力一般。至于背后有什么关系,不知情。 马善龙愁眉苦脸道:“一伟啊,你小子太会讨清闲了,你看你的小日子过得多滋润,我都快羡慕死你了。” “羡慕我?开什么玩笑,你就别磕碜我了。”陆一伟一副苦瓜脸道:“我现在闲散在家,有什么好羡慕的。” “哎!”马善龙唉声叹气道:“一伟,遇到这种事我不愿意看到,但我的服从市里的决定,你可别以为我夺了你的位子啊。” “说哪去了。”陆一伟道:“你工作经验比我丰富,到管委会再合适不过了。恕我无能,这两年没搞好,剩下的靠你老哥了。” “哎!”马善龙又一声叹息,道:“工作经验有个卵用。我真没想到管委会的情况会如此复杂,都快愁死我了。林书记下了死命令,务必把菜家园的事情解决了。可你也知道,我压根揽不下这瓷器活啊。这不,这两天村民天天到管委会闹腾,我都不知该如何解决了。” 陆一伟宽慰道:“历史形成的问题要慢慢消化,一口吃不成胖子。村长任建刚这个人不错,你给他压担子,他不敢不听。” “他根本不听我的话。”马善龙道:“就是他,挑事闹事,谁劝都不管用。我今天找你来,正是为了此事。” 陆一伟不忍心把自己打下的底子彻底毁了,道:“行了,明天我找他谈谈。” “不是这事。”马善龙道:“我这两天认真考虑了,任何办法都不如你提出来的那个方案。发展旅游业可以说解决一切矛盾的良方。所以,今天老哥求你了,你可不能撂挑子不管啊。” “我算什么人,插手管委会的事外人知道了指不定怎么说呢。” “你在乎别人的评论吗?” 陆一伟当然不在乎这些,不过是找个台阶下而已。 “一伟,我想过了,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你弄的,现在还得你来。”马善龙道:“你放心,你原来定的什么调子就什么调子,我绝对会分毫不差地执行下去,完成你未完成的心愿。” 这句话打动了陆一伟。思考良久道:“需要我做什么?” “菜家园村不能没有你,这个项目你得一直搞下去。”马善龙道:“我已经请示白市长了,白市长欣然同意。你可以不必来管委会,在后面指挥就行。你指哪我就打哪,这样总行了吧?” 马善龙虽是林海锋提拔上来的,但以前在开发区当区长的时候就和白宗峰接触的多,有大事小事自然找白宗峰商量着办。 陆一伟道:“要是林书记知道了还有你的好日子过?” “管求他,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再说。” “好,那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胡志雄是我带过来的,你不能亏待他。” 马善龙拍着胸脯道:“你放心,我绝不会亏待他。他可以继续负责菜家园的事,和你里应外合,把这个问题彻底解决了。” 1025 如何解决,陆一伟心里没有底。 这两天,范春芳说话格外小心,生怕哪句话说错了惹陆一伟生气。她尽量不加班,回家多陪着他。 “一伟,吃饭了。” “哦。”陆一伟关掉电脑,走到餐厅望着一桌子丰盛的晚餐道:“今晚有客人?” “没啊,我给你做的。” “这也太多了吧。” “好好犒劳下你,你也该好好补补了,看你前段时间忙的,脸都蜡黄了。正好,借这个机会给你调理下。” 陆一伟温暖一笑道:“谢谢了,老婆。” 吃饭间,范春芳道:“对了,杨冉的马术学校马上要开班了。这段时间你反正没事,正好可以锻炼下身体。我没经过你同意给你报了名,没意见吧?” “马术?”陆一伟连忙摆手道:“我一个山里汉,哪会享受那么高雅的玩意儿,不去!有那功夫我还不如去报个健身班。” “谁规定你不可以去了?”范春芳道:“你知道报名费多少钱吗?” “多少?” “5万!”范春芳道:“这仅仅是报名费,以后每节课单收5000,如果办会员卡包年的话,一年20万元。” 陆一伟惊奇地道:“咋这么贵?” 范春芳道:“杨冉投资下来就将近2个亿。别的不说,就那十匹马都是从英国德国进口的,据说一匹英国纯血马就高达600多万。这么大的投资当然贵了。这项运动本来就是贵族运动,一般人消费不起。” “我的乖乖,我可去不起,还是算了。” “别啊!”范春芳道:“杨冉是我最好的闺蜜,当然给我优惠了。你一分钱不用花,随时可以去。” “有这好事?” “当然了,改天我陪你去。” 陆一伟虽是农村长大,但从来没骑过马,道:“再说吧。” 陆一伟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问道:“春芳,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杨冉打算要开影视公司,进军娱乐业?” “对啊,她倒是有这个意向。”范春芳道:“杨冉人长得漂亮,又有钱。以她的实力进军娱乐业简直是小意思。这不,她这两天去北影学习表演去了。” 陆一伟感叹道:“有钱人真会玩。” “谁让她父亲是全省首富呢,怎么了?你有意见?” 陆一伟摇摇头道:“我那有什么意见,不过我倒是想找她谈点事。” “啥事?” “你说她有没有兴趣投资红青峡风景区?那里正好要打造一座影视基地,她投资了正好把公司建到那里,一举两得。” 范春芳道:“你都离开管委会了怎么还惦记着这事?爸不是和你说了嘛,安心在家待着,其他的事他替你考虑。” “你别管这些,我就问她会不会投资?” “这个……我也说不来。” “能侧面给我问问吗?”陆一伟急切地道:“或者说你给我吹吹风,等时机成熟了我再和她谈。” 范春芳不忍心伤了他的心,勉强答应道:“好吧。” 一个星期后,范春芳带回了好消息,道:“一伟,杨冉似乎有兴趣,她约咱俩今晚去她家。” “好!” 到了晚上,陆一伟和范春芳来到杨冉家,让他没想到的是杨同耀居然也在,不免紧张起来。 杨同耀在西江省是传奇一般的人物,见他比见省领导都难。而且头上冠着“民间组织部长”的称号,神一般地存在。 “芳芳,快过来坐。”杨冉一把将范春芳拉到沙发上,大方地与陆一伟打招呼:“姐夫,这段时间有没有欺负我姐啊?” 陆一伟尴尬一笑,瞟了眼坐在沙发前看电视杨同耀,不自然地笑了笑。 “芳芳来了啊。”杨同耀回头打了声招呼,道:“你父亲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就是比以前更忙了,一天到晚就见不着他。” “忙点好,男人嘛,事业为重。”杨同耀道:“你父亲正值事业黄金期,你们做儿女的要体谅他,关心他。” “嗯,谢谢杨叔叔。”范春芳调皮地道。可以看出,两家的关系还算融洽。 陆一伟以前见过杨同耀一面,就是在曙阳煤矿。当初李春妮受了气,他亲自出面摆平了。当时见面,他横眉冷对,凶神恶煞,而今日一见,又是慈祥的一面。 “这位是?”杨同耀指着陆一伟道。 范春芳立马站起来道:“杨叔,这是我老公陆一伟。” “哦。”杨同耀总觉得面熟,可不知在哪见过。 陆一伟立马主动打招呼:“杨董事长好。” 杨同耀微微点点头道:“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陆一伟当然不能说李春妮的事,道:“可能是在我和春芳的婚礼上吧。” “哦,也许是。”杨同耀没再追问,起身道:“你们年轻聊,我上去睡觉了。” 正要走,杨冉拉着他撒娇道:“爸,你别走啊,我正好有事找你商量了。” “啥事?” “一伟,你把你的事和我说说。” 杨同耀重新坐下来,陆一伟将随身携带的策划方案递给他道:“杨董事长,可能您前段时间看到红青峡的宣传片了吧?” “嗯,有点印象。”杨同耀一边翻看着方案一边道。 陆一伟详细把红青峡的情况介绍了一遍,着重把影视基地的事放到最前面,并大肆渲染,希望能打动杨冉。 果不其然,陆一伟的三寸不烂之舌让杨冉有些兴奋,急忙道:“一伟,你这个想法实在太好了,和我当初的设想一模一样。” 杨同耀显然比杨冉冷静许多,合上方案道:“你和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要我投资?” 陆一伟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可以这么说吧。这两年旅游业悄然兴起,而且大有水涨船高之势。而且我们前段时间在电视上打广告,效果斐然,很多外地游客慕名而来。直到今天都有不少游客前来参观。红青峡蕴藏着巨大潜力。如同一座富矿,等待有识之士进行挖掘和开发。” 杨同耀不为所动,道:“三十个亿的投资不是笔小数目啊,可我刚才看了你的方案,并没有打动我的地方。而且我也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所以,非常抱歉。” 一旁的杨冉坐不住了,拉着胳膊道:“爸,你不是答应给我开个影视公司嘛,现在他们那里建影视基地,正好契合我的想法。所以,我想开发这个项目。” 杨同耀平时最疼杨冉,容不得受半点委屈,一脸无奈道:“冉冉,你说说光你那个马术学校花了多少钱,到现在都没见效益。现在又要投资这个项目,这个风险我可不敢冒啊。再说了,即使要开影视公司也要开到京城去,在这小地方有什么发展前途。” 在见陆一伟之前,范春芳已经给杨冉吹过风。经过一番劝说后,杨冉对这个项目充满了期待。不顾外人在场,嘟着嘴巴道:“爸,马术学校肯定赚钱,这不是刚开班嘛。你也知道,我一直有个电影梦,难道我这个小小的愿望你都不能满足吗?” “拍电影可以。”杨同耀道:“我这不是给你约冯导嘛,那边谈得都有眉目了,下一步电影可以让你出演女二号。但建设影视基地和拍电影是两码事嘛。” “都一样。”杨冉道:“你想啊,我要是能让大导演大明星都到我影视基地来拍戏,那派头多足啊。一伟的方案我看过了,非常符合时下的流行元素,古装戏肯定会大火特火。你看看人家还珠格格,多火啊。最主要的是,国内还没有明代影视基地,我们率先拿下就走到前面了。” 不管杨冉如何劝说,杨同耀始终不为所动,道:“冉冉,不是爸爸不支持你,但咱们是商人,就要考虑到未来收益。把三十个亿投进去了,要等到啥时候才能收回来?所以,这个项目我并不看好。”说完,起身上了楼。 陆一伟本满怀期待来,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不过杨同耀说得对,回笼资金慢是旅游业致命的缺陷。 直接谈崩了,再待下去也没用。与杨冉草草聊了一会,两人回了家。 进门后,范春芳道:“你也看到了,杨冉她爸压根不同意,你也别再多管闲事了。反正咱都不在管委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由自在活两天多好。” 陆一伟不甘心,道:“春芳,这事你还得和杨冉谈。今晚我看出来了,她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只要她同意,就不怕她父亲不同意。” “啊?你还要管啊,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陆一伟一本正经道:“春芳,你去过菜家园村吗?” 范春芳茫然摇了摇头。 “等你去看过菜家园村后或许你改变看法。”陆一伟道:“目前只有杨同耀能投资得起。再说了,这个项目将来未必不赚钱,所以,你想想当地无任何收入的百姓一定要帮我这个忙。” 看着陆一伟急切的眼神,范春芳心软了,道:“我再试试吧。不过我劝你别抱太大期望,钱在人家口袋里,我估计希望不大。” 1026 “一伟,在哪?” 接到潘成军电话,陆一伟正迷迷瞪瞪睡觉,旁边还扔着一堆所谓的复习资料。坐起来揉了揉发胀的脑袋道:“我在家呢。” “我要见你一面。” 听到潘成军的语气,陆一伟睡意全无,道:“那你来我家吧,我等你。” 自从被莫名其妙停职后,陆一伟几乎每天都待在家里。倒是接连不断的电话打进来邀请吃饭,他都一一拒绝了。为了遴选的事,专门从书店买回。可都过了学习的年龄了,看不了几章就迷糊。 人就像一台机器,每天高速运转虽觉得累但无比充实,可一旦闲下来或者被淘汰,心中的空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生锈,直到有一天彻底报废。陆一伟试图掩饰内心的不安和恐慌,却依然心烦意乱。 不知什么人总结了他的人生,年纪不大,阅历传奇,走哪那地震,到哪那遭殃。编段子就和古人写诗一般,看似口水话,却是经过高度提炼总结出来的。虽上升不到雅的地步,但俗的一面体现的淋漓尽致。 从南阳县到黑山县,再到管委会,每一次华丽转身,都付出了沉重代价。剪不断理还乱的政治关系贯穿始终,堪比美国大片的政治斗争每天都在上演,权力角逐的残酷向来是优胜劣汰,走到最后的自然是赢家。 旁人总结的并无道理,确实每到一处都会引发地震。刘克成到严步高再到赵家林,马林辉到郭东彪再到梁国栋,每个人的谢幕都与陆一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是他乐意看到的结局吗?如果当初昧着良心与这些人同流合污,或许走不到今天。 回顾陆一伟的政治生涯,确实如同过山车般刺激。时而到谷底,时而到顶峰,跌宕起伏,坎坎坷坷,几乎没有一件很顺当的事。人生不过如此,如果没有这些经历,或许至今还在北河镇当他的包村领导。 人们常说当官就是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金字塔尖都那么几个位置,你稍微一心软,就成了别人的垫脚石。好人不当官,当官没好人,心里没有狠字,只能是好人。 潘成军来时给陆一伟提着两**好酒,这几乎是他的习惯,每次来都不会空着手。兄弟之间,一**矿泉水也是真情。 陆一伟埋怨道:“每次来都带东西,和我你客气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求我办事呢。” 潘成军嘿嘿一笑道:“这是我从福建带过来的米酒,早就要给你带过来一直没时间。”和佟欢结婚后,两人回了趟福建祭祖。 陆一伟没有客气,接过来道:“怎么样?” 潘成军知道问什么,道:“还行,可我总觉得配不上佟欢。” “都结婚了,还说那些干吗,好好地过日子就行。”陆一伟道:“佟欢性子烈,而你稳重,两人正好互补,相信你会把她照顾好的。” 直到今天,潘成军依然觉得这是一场梦。打死都想不到能娶到佟欢这样美貌年轻的女子,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知足了。 陆一伟又道:“老潘,咱俩不是外人,有些话就直接说了。佟欢十分喜欢孩子,她不能生育简直是沉重打击。所以等你闲下来了带她去检查检查,看看有没有再生育的希望。在这件事上,你绝对的上心,不在乎花多少钱。” “嗯。”潘成军点点头道:“我也一直在惦记着这事。这次回了福建我带她去医院检查了下,医生的态度模棱两可,也没说绝对不能生育,但佟欢的情况相对复杂,需要进一步观察。” 陆一伟眉头紧蹙道:“这条路注定是漫长的。这样吧,等这个工程完工后你带她去一趟日本,许磊那边认识的人多,好好地检查一番。只要有丁点希望就不能放弃。” “好。” 聊完此事,陆一伟又问道:“工程那边怎么样?” 潘成军道:“还行,开春后已全面复工。我这次回去又带过来七八十个工人,弥补了工人不足的问题。按照工程进度,今年年底要完成主体工程,明年国庆前全部交工。这样下来差不多。” 佟欢揽下东湖大桥工程后,陆一伟一次都没去看过。至于如何揽下该工程的,佟欢没说,他也没问。不过,他极其佩服佟欢的勇气和胆量,一个刚刚成立的公司就敢承揽这么大的工程,换做别人估计都做不到。 当然了,她不是负责整座大桥的修建,只拿到了b1土建标段和原材料供应,剩下的由其他大型公司承建。就这两个项目,收益斐然。 “哦。”陆一伟道:“完了你让佟欢撤回来,你去工地现场盯着。一个女人家跑工地不太好,多体量体量她。” “嗯,今年我在工地上盯着,她在外面跑关系。” “那就好。”陆一伟问道:“你找我啥事?” 潘成军道:“丁昌华的事听说了吗?” 陆一伟听到丁昌华立马来了精神,道:“啥事?” 潘成军颇为惊奇,道:“你不知道?” 陆一伟每天钻在家里,对外面的事一概不知。即便了解都是管委会的事,那顾得上管丁昌华的事。摇摇头道:“不知情。” 潘成军道:“许磊也没和你说过?” “没有啊。” “哦。”潘成军自从得知佟欢的事情后,格外关注丁昌华的动向,时刻准备着为其报仇,而现在遇到最恰当的时机。道:“许寿松到了北州市后,发挥他纪检作风,对全市所有的工程项目进行了审计。这一查不要紧,查出了重大问题。全市120多个工程,就有将近一半的工程手续不完善,资金管理不规范,有的甚至是三无产品,什么手续都没有。其中最大的一个项目开元广场,投资12个亿,将近8000多万的资金不知去向。而承揽这一工程的,正是丁昌华。” 陆一伟难以置信,道:“居然有这么大的漏洞?那钱去哪了?” 潘成军道:“这个秘密只有实际操作者知道了。不过我听说,丁昌华这些天活动频繁,开始从北州市撤资,他公司的总部已搬到了江东市,而他旗下的北州国际大酒店准备抛售,被许寿松抢先一步,已经贴了封条查封了。” “还有这事?”陆一伟这段时间把目光都集中到管委会上了,连北州市发生这么大的事都不清楚,政治敏锐度明显降低。 潘成军继续道:“按照许寿松的态度,要对丁昌华进行彻查。不过我听说最近些天林海锋的活动也极其频繁,有意在保丁昌华。” 陆一伟明白了,怪不得上次见林海锋愁眉苦脸,原来为此事发愁呢。另外,林海锋不是不知道他和许寿松的关系,某次吃饭时还把陆一伟叫到饭桌上特意叮嘱了一番。如果不出意外,自己被莫名其妙停职,或许与这件事有一定关联。 许寿松的作风他是知道的,纪检干部出身,抓经济不见得有能力,但办起案件来,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说得不好听点,整人是他的强项。 北州市的经济最近几年因煤炭价格的水涨船高进入了快车道,早已不是当年羸弱贫穷。而在经济困难的那几年,林海锋作为市长不去抓经济发展,而是迎合时任省长的章秉同大搞城市建设,提出了发展新城的发展战略。累计投入百亿,开工建设了80多项工程。直到他调任江东市时,还有30多个工程未完工。有的确实未完工,而有的已经烂尾,开元广场就是典型的案例。 发展城市的想法是好的,但欠下几十个亿的外债至今为着落。即便是煤炭行情再好,一下子也消化不了这么多债务。林海锋是高升了,留下一屁股债只能许寿松接手了。这么大的资金漏洞,许寿松当然进行彻查了。这一查不要紧,简直匪夷所思。 开元广场为何烂尾?8000多万的资金又流向何处?或许只有当事人解开这个谜团了。 然而,陆一伟通过潘成军的复述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许寿松不仅在查林海锋在任时期的工程,而且把范围扩大到邱远航当市委书记的工程,这就有点意思了。是纯属巧合,还是刻意安排。联想到中纪委上次进驻管委会后,这条线越来越明朗了。 “你还了解到什么?” 潘成军道:“据我了解,丁昌华的公司资金链已经出现断裂,他兴建的富都住宅小区直到今天还未开工,他原计划承建体育馆项目,但前两天招投标会上并没有见他的身影。另外,其他项目的股份已开始抛售,如果不出意外,他很有可能要出逃。” “出逃?”陆一伟诧异道:“这是你了解到的事实,还是你的推断?” “是我的推断。”潘成军道:“但种种迹象表明,他在战略收缩,而且紧急抛售,那他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仅仅是撤资吗?” 陆一伟陷入深思。中国经济命脉与政治紧密相连,政坛出现震动,所牵连的企业必然会分崩离析。而与官场联系最紧密的,无疑是地产经济。官员和地产商联合起来把廉价的土地炒到天文数字,两者互利共赢。一旦一方出现裂痕,牢不可破的同盟立马崩塌。 1027 陆一伟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潘成军双眼冒光,狠狠地道:“我打算来个釜底抽薪,彻底把丁昌华打回原形。” “哦,具体措施呢?” 潘成军道:“我想借丁昌华紧急撤资的时期钻个空子。他不是急于抛售富都住宅小区项目吗,我打算全盘接过来。” “你有那么多钱吗?”陆一伟质疑道。 潘成军诡异一笑道:“我不用一分钱就可以拿到手。” “嗯?说来听听。”潘成军虽没有文化,但绝对是做生意的料。同样是一座煤矿,在他经营管理下可以实现利润翻番,而到了李海东手里却保持平稳增长,这就是区别。 潘成军道:“我盯着丁昌华不是一两天了,对他的行动和情况了如指掌。富都项目未办理手续先开工建设,直至今日手续都未办下来,而且施工方的工资至今还拖欠着。前两天我和施工方见了一面,巧的是我老乡。我看过他与丁昌华签订的合同,其中一条款写到,如果违约,开发商给予十倍赔偿。而拖欠施工方的各种费用累计起来超过2千万,按十倍赔偿足以把整个工程都拿过来,而且他还得倒贴。” 陆一伟仔细想了一会儿道:“这件事你有几成的把握?” 潘成军信心十足道:“我老乡已经把这个项目全权委托给我,答应事成之后只要属于他的部分,剩下的不过问。前两天我去了趟京城,聘请了财务方面的顶尖律师,准备起诉丁昌华及东华实业集团。” 陆一伟明白了,潘成军打算利用法律手段干掉丁昌华。担忧道:“老潘,你想得未免太单纯了吧,丁昌华毕竟干了十几年了,手里几千万还是有的,怎么可能连这点钱都支付不起?” 潘成军诡异一笑道:“丁昌华的资产已经被冻结了,你说他还有钱吗?” 又一个震惊的消息,看来确实有人要搞他。但仅凭许寿松的能力,还不足以撼动丁昌华,难道背后还有人?追问道:“这难道也是许寿松的手段吗?” “不单单如此。”潘成军道:“其实背后还有一个神秘的人物在操控这件事,你猜是谁?” 陆一伟想了半天想不出来,急切地道:“你别买关子了,到底是谁?” “杨同耀。” “杨同耀?”提起这个人,陆一伟似乎明白了。 杨同耀凭借铝业发家致富,后转入地产业。他先前听人说过,杨同耀对体育馆项目十分感兴趣,计划把这个项目承揽下来,谁知后来被分割成五个标段进行招投标。后来他才了解到是邱远航在背后搞的鬼。 杨同耀何等之人,且能让旁人瓜分他的利益。得罪他的下场只有一条路,让你消失。此番把矛头对准了丁昌华,其目的昭然若揭。 另外,陆一伟了解到,杨同耀和章秉同昔日最友好的同盟因利益问题出现了裂痕。在章秉同眼里,你就是个商人,走了杨同耀还有李同耀。于是,故意疏远杨同耀,反而与另一位富商任光明走到了一起。 商不与官斗,自古箴言。类似例子举不胜举。但杨同耀手眼通天,偏偏不信这个邪。不仅与任光明反目,小小的丁昌华也成了眼中钉。有意思的是,杨同耀与省长赵昆生越走越近。 以杨同耀的能力搞掉丁昌华,如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但中间牵扯着太多复杂关系,只有时机到了,才能适时出动。 联想到此事,陆一伟冒出个问题,难道是杨同耀在和邱远航较量?如果真是如此,那这场大戏可有看头了。 对于丁昌华,陆一伟恨之入骨又心存感激。恨的是当年借钱时候的奚落,不择手段绑架自己女儿,禽兽一般摧残佟欢,彻彻底底地大恶棍。这样的人不除,简直难以平心愤。 然而,丁昌华当年有举荐之恩。让陆一伟没想到的是,自己能得到张志远垂怜和重用,竟然是丁昌华的举荐。如果没有他,张志远当年就不会到北河镇请自己出山,更不可能有今天的成绩。这个恩情,他一直铭记在心。 人本身是复杂的动物,何况把复杂的事情融入感情。对待丁昌华,在恨与情之间陆一伟表现得犹豫不决。不过他下定了决心,这个人不除,迟早是祸害。当年,要不是郭金柱把他从一个频临倒闭的国企拉出来,也没有他的今天。到最后呢,**裸地背叛了郭金柱投靠了林海锋,这种人不值得同情! 陆一伟道:“这事看着办吧,需要我做什么?” 潘成军道:“我想请一个人出山。” “谁?” “郭金柱。” “郭金柱?”陆一伟倍感疑惑,问道:“郭书记如今在省旅游局,他站出来又能帮你什么忙?” 潘成军道:“关于丁昌华的劣迹,郭金柱了如指掌。只要他站出来推一把,丁昌华就彻底完了。” 陆一伟想了一会儿道:“不行,这个忙我帮不了你。”他想起了营救牛福勇的事,当初送给郭金柱20万元,正是丁昌华在中间介绍的。可以说,丁昌华办下的烂事,郭金柱从中也有份,两个人捆绑在一起,说不定会把战火引到他身上,怎么可能在这个关键时期站出来呢,躲还来不及。 见陆一伟拒绝,潘成军退而求其次道:“那你安排我和许寿松见一面,剩下的事就不用你管了。” “这个可以,你打算什么时候见?” “越快越好。” “好,我来安排,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行。” 聊完正事,潘成军开玩笑地道:“突然一下子休息了,你还适应吗?” 陆一伟双手一摊,道:“有什么不适应的,挺好的。” “那你未来如何打算?” “走一步说一步吧,不急。现在暗斗如此激烈,我躲开未尝不是好事。” “也是,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等你电话。” “好的。” 潘成军走后,陆一伟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想了许久,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以杨同耀的能力扳倒邱远航还不够分量,背后还有高人。那这个高人是谁? 省长赵昆生?陆一伟进一步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赵昆生自从来了西江省后,为人处事一直相当低调,低调的让人觉得他无能。反而邱远航因借着章秉同的势力处处张扬,大有掩盖赵昆生的趋势。一省之长怎能让旁人盖过自己的风头,敢这么做的,下场很惨。 他再次缕思路,赵昆生是从中央下来的,关系网自然在顶层。惊动中纪委,对于他来说小菜一碟,难道真是他? 不过从目前铺开的战线来看,已经延伸到邱远航的老窝北州市。可许寿松是章秉同提拔上来的人,怎么可能把矛头对准邱远航?所有的线索如同一团乱麻,让人捉摸不透。陆一伟大胆推测,难道是章秉同在搞邱远航?这怎么可能? 思路越来越乱,陆一伟干脆不去想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一场猛烈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刚才提到郭金柱,陆一伟猛然坐了起来。一拍脑袋自言自语道:“我怎么把他给忘记了。”说完,立马掏出电话打给了郭金柱。得知他在办公室后,立马动身前往旅游局。 郭金柱自从到了省旅游局,比起从前低调了许多。当年的老虎拔掉了胡须,正虎视眈眈冷眼看着周围的动静,等到猎物出现的时候试图奋力一搏,这就是郭金柱如今的状态。 进了办公室还不等陆一伟打招呼,郭金柱先开口了,笑着道:“你终于把我想起来了?” 陆一伟不好意思地道:“郭书记,我哪敢把您给忘记呢,这不找您谈心来了,我还需要您开导呢。” 郭金柱递过一根烟道:“你的事我都知道了,这是好事,大可不必不痛快。前两天,我,荣奎,寿松,还有志远坐在一起聊过你的事,放下思想包袱好好放松一段时间吧。” 突然间,陆一伟感到异常幸福。有这么多老领导在背后默默支持着自己,这笔宝贵财富是旁人不具备的。还记得许半仙当初给自己算卦时说过,自己一生中会遇到很多贵人,眼前的这些人不就是自己的贵人吗? 地市干部和系统干部往往是两条线。系统干部管理的事务相对单纯,但自身的优越性给人感觉总是高高在上。相反地市干部管理的事务相对复杂,相互之间有共同语言,进而成为同盟的可能性非常大。 举个非常简单的例子。一个成天和村民打交道的基层干部和一个成天坐在机关的县直干部两人坐下来一个说东一个说西,怎能有共同语言。 范荣奎和许寿松以前在省直部门,与地市干部交往时总摆着架子,给人以距离感。然而下放到地市后,立马能放下架子与其他地市领导打成一片。而现在,他们坐下来多了一个共同话题,那就是陆一伟。 许寿松原本不是这个同盟里的人,随着与范荣奎和好后加入进来。而这个同盟的领袖人物就是身份相对略低的郭金柱。 圈子文化在官场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圈子内的人五花八门,圈子与圈子间的相互较量。而这个圈子放到整个西江省并不算什么,但真正的灵魂领袖并没有显现出来。 1028 陆一伟连忙感激道:“谢谢郭书记的关心,能有你们在背后支持着,是我这辈子修来的福气。” “别说这些话,我不爱听!”郭金柱性格直来直去,从不喜欢拍马屁的人,道:“志远不是让你参加这次的常务副市长遴选嘛,那你就好好准备吧。什么都不要想,那不是你考虑的事。” 陆一伟明白郭金柱的意思,言外之意这中间存在暗箱操作,能不能遴选上,那就看谁的关系过硬了。官场选拨干部往往如此,没有绝对的公平可言。因为同等条件的人多了去了,选不选谁如同左右手,那最后只能人为选择了。 “嗯,我这两天正在准备着。” “那就好,管委会的事就放下吧,不用去考虑了。” 陆一伟无奈一笑道:“不瞒您说,真让我放下我还不舍,还有我未了的心愿。就如同我当初离开黑山县一样,但不得不服从组织的安排。” 郭金柱道:“我知道你是为啥事来,是为了你提出的那个红青峡风景区项目吧?” 陆一伟不好意思地道:“让您猜对了。” 郭金柱靠在椅子上道:“这个项目我看了,思路挺好,而且定位也相当独道。不过你的想法过大,打包起来经营显然不现实。不过你可以切割开来循序渐进,或者干脆把每个项目分别外包,这样实施起来难度就大大降低了。” 经郭金柱一点拨,陆一伟的思路豁然开朗。不过他有他的顾虑,道:“郭书记,我实施这个项目的初衷还是考虑到当地百姓,您也知道,部分村民至今居无定所,我不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在外流离。所以……” “这个我知道。”郭金柱道:“一伟啊,你心地过于善良,但正因为你的善良成为别人利用的工具。邱远航的屁股凭什么由你来擦,你想过吗?” 陆一伟点头道:“我明白,但是这件事已经超越了事件本身,损害的是百姓的利益,我不忍心。” “哎!”郭金柱叹气道:“怪不得荣奎能看上你当女婿呢,这正是你的闪光点。好了,既然你不放弃,我也不抛弃。”说着递过来一张名片道:“上面这个人是京城世纪旅游公司的经理,他有这个意向开发红青峡。” 听到这个消息,陆一伟异常激动,连忙感谢道:“谢谢郭书记,我就知道您不会不管我。” “别高兴的太早!”郭金柱泼了一盆冷水道:“人家只对风景区感兴趣,至于你提出的影视基地,康总是看不上的。这就是我刚才和你说的,分别开发,依次推进。” 有人开发已经非常不错了,陆一伟故意道:“郭书记,康总愿意投资,您也不表示一下?” “你个鬼精头!”郭金柱善意地瞟了一眼道:“薅羊毛薅到我头上了,你不知道我都揭不开锅了?” “嘿嘿。”陆一伟挠头一笑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好歹您的支持一下嘛。” “好吧。”郭金柱也不兜圈子,道:“你也别指望太多,只有300万的旅游建设资金,想要到财务上办手续,不想要立马滚蛋!” “要,当然要,哈哈。” 从旅游局出来,陆一伟马不停蹄赶回管委会。 这是他停职后第一次回管委会,心境自然不同。让他欣慰的是,马善龙并没有推翻自己的执政理念,而是顺着路子往下走。 陆一伟享受到最高规格的接待,马善龙亲自到门口迎接。胡志雄更是感慨万千,见面后眼眶有些湿润。他心里明白,马善龙的到来意味着陆一伟不可能再回管委会了。即便如此,他依然惦记着菜家园的事,换做旁人谁能做得到。 上了楼,陆一伟没有客套,直截了当道明来意。马善龙听后激动地道:“一伟啊,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谢谢了。”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不必感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先开发红青峡也好,至于影视基地随后再说吧。待会你安排个人去一趟省旅游局,郭书记给拨了300万元。虽然不多,总比没有强。” “好好好,我马上安排人过去。” 陆一伟又道:“老马,你也知道我一直关心菜家园的事,你要尽快想办法解决。” 马善龙愁眉苦脸道:“一伟,这段时间我都逼疯了。我真想和市里打报告,把你再叫回来。” “说什么胡话呢。”陆一伟淡定地道:“事已至此,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哎!”马善龙这段时间时常唉声叹气,听得出他心里有多苦恼。 这里已经不属于他了,陆一伟没有久待,谈完事就起身准备离去。马善龙急忙拦着道:“一伟,你怎么着急走啊,怎么的也得吃顿饭吧。” 陆一伟摆摆手道:“算了吧,等我看到红青峡开工后我再回来吃饭也不迟,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马善龙感慨地道:“一伟,你这是何必呢。你的办公室我还给你留着,你什么时候想回来我随时欢迎。在高新区百姓眼中,你永远是他们的父母官。” 一席话说得陆一伟心里暖暖的。他摇摇头道:“你替我谢谢他们,我也惦记着他们。”说完,对胡志雄道:“老胡,你帮我收拾下东西,把办公室腾出来吧。” “这……”胡志雄不知该如何做。 “听一伟的吧。”马善龙无力地挥挥手道。 陆一伟再次回到熟悉的办公室,一切都变得如此陌生。几天没来,居然桌子上都是厚厚的灰尘。 胡志雄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陆书记,你真不回来了吗?” “你觉得呢?” 胡志雄道:“昨天我去菜家园下乡时,村民们还惦记着你。你不去再看看他们吗?” 陆一伟楞在那里半天,低沉地道:“还是算了吧,以后我会回来的。” “哎!”胡志雄无力摇头,心口堵得慌。 陆一伟的东西很简单,两个箱子就装满了。离别时,陆一伟把奥迪车的钥匙交给马善龙道:“我借用了这么长时间该还给你了,还得麻烦你送我回家。” “一伟,我反正有车,你先开着吧。” “公家的东西,我不能占为己有。再说了,它已经不属于我,还是还回来吧。” “好吧。” 上车时,陆一伟再次打量了一番,带着无限遗憾离开了。这里,埋葬了他的理想,却带走了他的梦想。又一次到站了,那里是下一站,一切都是未知数。 一个星期后,陆一伟突然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约他见面。考虑再三,他答应了见面请求。 见面后,陆一伟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正是上次中纪委的调查人员,不过这次只有一个人。 “陆一伟同志,我现在有件紧急事找你帮忙。”男子道。 陆一伟心里一紧,道:“啥事?” 男子急切地道:“和我一起来的彭家兴昨天突然失踪了,直到现在我都没见到他的人影。由于不确定他去了哪里,我也不敢向上级汇报。我在西江省就认识你,所以务必要帮帮忙。” 听到此,陆一伟诧异地道:“彭家兴失踪了?这怎么可能?你昨天没和他在一起吗?” 男子道:“我们昨天在北州市了,然后一起回来的。回到酒店后,他说出去买个东西,可走后就再没有回来。” 陆一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道:“这事你应该报案啊,找我也没什么用啊。” 男子似乎顾及自己的身份,道:“我们从上面下来身份本身是保密的,还不到公开的时候。一旦公开,就要拿出足够的证据。和你说实话,我们这次下来办一件大案,所以,希望你能帮帮我。不到最后一刻,我不能暴露身份,更不能让上级知道。” 听到对方搞得像地下党似的,陆一伟难以理解,道:“都啥时候了你还顾及这些,我劝你还是赶紧报案,万一耽误了我怕彭同志有生命危险。” 男子考虑了半天,道:“不行,还是在等等吧,万一他回来了呢。” 陆一伟替他着急,道:“你们昨天见过什么人?” 男子哼哼呀呀不肯说。 陆一伟冷笑道:“你们以为你们的身份是保密的,其实外面早就对你们的行踪了如指掌。所以,我觉得没必要捂下去了,赶紧报案吧。” 男子最终采纳了陆一伟的意见,随即报案并向上级报告了此事。 上级部门一听这事,这还了得。经过层层汇报请示后,中纪委的领导直接把电话打到了章秉同那里,命令他务必找到彭家兴。 章秉同接到电话,不敢怠慢,亲自到省公安厅安排部署此事。一时间,全省公安系统全部出动,撒开网展开了寻人行动。 又一天过去了,彭家兴仍然未找到,这下急坏了章秉同。上面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催促着,甚至派了专人下来督促此事。但地盘那么大,找个人谈何容易。 上面直接下了死命令,24小时内要是找不到人,将严肃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这事甚至惊动了公安部,并派遣刑侦专家下来办案。 经过不懈努力,终于在江东市和东州市交界的山沟里找到了彭家兴。不幸的是,彭家兴已经遇难。这一结果带来了后果可想而知,中纪委从暗转明,暴风雨终于来临了。 1029 彭家兴的遇难,震惊朝野。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残害“钦差”,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触犯了大忌,带来的后果可想而知。不但堵不住悠悠之口,而是给上面调查找了个很好的借口。 章秉同坐在办公室惴惴不安,眼睛死死地盯着红色电话。此刻虽悄无声息,说不定下一秒就心颤般响起来。 红色电话属于内网,对线路加入了保密装置,防止重要事务被旁人监听,即便是截获了,也是一段杂音,主要是高级领导层沟通的工具。一般情况下,这部电话很少响起,可一旦响起来就是重要指令或重大事件。 中纪委特派专员在自己的地盘上遇害,这不是单纯的刑事案件,已经上升到政治高度。直白点说,这是对上级**裸的挑衅,邪恶分子向正义之师发出了挑战书。如此恶劣的事件,怎么可能轻轻放下,必须严查。 章秉同其实早就知道上面派人下来调查,而且知道是针对谁的。当然了,这属于政治秘密,即便知道,也得装作不知道。当然了,他不能由着彭家兴他们胡来,安排专人跟踪,去了哪见过什么人都了如指掌。可偏偏前天下午,彭家兴消失在视线外,酿成了大祸。 到底是谁干的,章秉同虽不知道,但心里基本有谱。还能有谁,上面在查谁,谁就是凶手。 就在此时,红色电话剧烈的响了起来,如同防空警报一般刺耳心悸。由于没有来电显示,章秉同只能凭着直觉判断对方是何方神圣。不过,中纪委办公厅已经事先和他通过电话,只说了李书记待会和你通电话,大体上能猜到是那位领导了。 三声响后,章秉同立马接了起来,顺势摁下了加密通讯键。 “秉同同志,我是春明。”对方语气平和,没有任何架子。越往高走,表现得越有涵养。 章秉同连忙道:“李书记,我听出来了。”还不等李春明发问,他先自我检讨起来,道:“李书记,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很遗憾,也非常震怒。请您放心,我一定会追查到底。不管查到是谁,定会严办。” 李春明道:“秉同啊,这是赵书记已经知道了,他的态度很明确,要求进行彻查。今天下午,将有一支调查小组进驻西江省,你有什么意见?” “没意见,我定会全力配合。” “那就好。”李春明严肃地道:“我会时刻关注案情的动态,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汇报。” “请李书记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不到一分钟的通话,听似没说什么,寥寥数语却蕴藏了巨大的信息量。大领导已经知道了,要求彻查。派驻调查组,这说明已不单单是此事,还要调查其他事,这就给章秉同带来极大的压力。看来,有些事他是捂不住了。 挂掉电话思考了一会儿,他拿起电话打给涂强,让邱远航马上到办公室。 十分钟后,邱远航进了办公室。面对神色凌厉的章秉同,他有些慌乱。 “是不是你干的?”章秉同直截了当问道。 邱远航连忙摆手道:“章书记,真不是我干的。您就是借我两个胆子,我也不敢做出这种事啊。” “要是查出是你干的,我该怎么做?” 邱远航依然坚持道:“真的不是我干的。” “哼!”章秉同起身望着窗外道:“远航啊,有些事不是你能左右得了的,更不是我能干涉得了的,好自为之吧。不过我把丑话说到前面,这件事已经在上面挂了号,不管查到谁,我都不会手软。” 邱远航出了一身冷汗,语气软下来道:“章书记,这次真的是针对我吗?” “你觉得呢?”章秉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我早就和你说过,做事要低调,可你偏偏不听。闹成如今这个样子,我该怎么说你,哎!” 邱远航大汗淋漓,浑身发抖,结结巴巴道:“章书记,你可得拉我一把啊。” “行了!”章秉同冷冷地道:“我该帮的都帮了,剩下的就看你的造化吧。邱江现在在哪?” 突然提到儿子邱江,邱远航一愣,道:“我也好几天没见他了,不知道这兔崽子去哪了。” 章秉同叹了口气,欲言又止,道:“让他自首吧,或许还能宽大处理。” 没想到章秉同已经知道了,邱远航立马软了下来,乞求道:“章书记,这全是那混蛋自己干的,事前我一点都不知道。他还年轻,如果进去了就毁了啊。”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些?”章秉同猛然一转身,死死地盯着邱远航道:“我当初怎么和你说的,可你是怎么做的。留下高新区那个大一个把柄,你让我怎么保你?” 邱远航声音颤抖地道:“这都是任光明的他儿子串掇的,我……” “行了,别说了!”章秉同道:“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赶紧去上面找人吧,能不能渡过这一劫,全看造化了。但邱江的问题罪不可赦,我必须给上级一个交代。” 邱远航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嘴唇发紫,神情迷乱,过了许久道:“真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进去了让我怎么活啊。” 章秉同心里同情,嘴上没有留任何余地,道:“案子已经查清楚了,是邱江雇佣了人暗杀了彭家兴。你说,我该怎么办?” “请您给我点时间,我想想办法弥补。” 看着邱远航爱子心切的眼神,章秉同心软了。过了许久道:“上级只给了我24小时,现在已经过去10个小时了,你还有14个小时的时间。如果你有能力,我可以再等等。” “好,好!”邱远航立马振奋起来道:“我马上去办,谢谢章书记。” 章秉同背对着无力地挥了挥手,心里五味杂陈。 彭家兴的事如同旋风般传遍了大街小巷。这事本来是保密的,但不知谁故意放出了风声,而且通过手机短信和网络媒体迅速席卷全省。俗说话,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不了解背景的群众就事论事,只觉得死了人,讨论过后就没事了。但在官场延伸出各式各样的版本,都不约而同地指向了同一个人。 于是乎,一些好事的人过度地解读此事,给省里带来巨大压力。 陆一伟虽待在家里,但时刻关注着外面的动向。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次事件绝非寻常。 下午时分,胡志雄打来了电话,气喘吁吁道:“陆书记,今天下午上班后,省纪委、财政及审计进驻管委会,对菜家园的事情进行调查,说不定待会就传唤你了。” 听闻此事,陆一伟淡定地道:“查吧,早该查了,此事该有个了结了。” 胡志雄道:“他们此刻正在财政局,有什么最新情况我及时向你汇报。” “好。” 一下午时间,陆一伟什么事都没干,就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等着。可一直到天黑,手机始终没有响起。 平时,他十分厌烦手机频繁响起,但在今天,他迫切希望它响。可它如同中了邪似的,竟然不响了。陆一伟以为手机坏了或者信号不好,特意换了块电池,放到信号较好的阳台上。然而,它没响! 尽管他光明磊落,可心里始终紧绷着。脑子快速运转,看看自己做过的事有没有任何漏洞。上次要不是韦启华发现赵家林模仿自己的签字,估计这次就遭殃了。可这仅仅是发现的,还有没发现的呢? 陆一伟坐不住了,拿起手机打给胡志雄。可连续打了七八个都无人接听,心情一下子跌入谷底。 这时,门响了。吓得陆一伟浑身发颤。看到是范春芳回来了,提着的心才算放下来。 范春芳打开灯,看着坐在沙发上发呆的陆一伟,吓了一大跳,道:“你怎么不开灯啊?” 陆一伟没有说话。 范春芳换了鞋走到跟前,看着陆一伟煞白的脸,紧张地道:“一伟,你怎么了?” 陆一伟摇摇头,勉强一笑道:“没事。” 范春芳用手摸了摸额头,大呼小叫道:“哎呀,烫的这么厉害,你高烧了。” “是吗?”陆一伟摸了摸,果然有点发烫。 “走,赶紧去医院。”说着,拉着陆一伟往门外走。 陆一伟挣脱开道:“我没事,待会喝点热水就好了。” “这怎么能行,快点的。” 正说着,手机猛烈地响了起来。陆一伟箭步飞到阳台上,赶紧接了起来,慌张道:“怎么这么久才来电话?” 胡志雄道:“找我谈话了,刚问询完。” “哦,都问你什么了?” “还是菜家园的事情。” “哦,提到我了吗?” “没有,至始至终都没提到你。” 陆一伟松了一口气,道:“他们还在吗?” “在,他们计划连夜办公,管委会的人全部加班。” 看来这次动真格的了。陆一伟叮嘱道:“老胡,他们问你每件事都要如实回答。到了这个时候先自保,决不能因为私情而影响了大局,你要明白现在的形势。” “嗯。”胡志雄道:“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这个电话并没有让陆一伟提着的心放下来,反而愈发紧张。他预感到,危险在一步步逼近。可到底是什么危险,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没有任何头绪。 1030 第二天一大早,陆一伟好不容易睡着,枕头边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如同触电般坐起来,看到是条短信,又缓缓地躺了下去。 “任光明之子任东方今天凌晨四点在东湖大酒店被抓!!!”看到这条消息,陆一伟睡意全无。任东方被抓了?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这两天,总有些莫名其妙的短信发过来,围绕高层的动态进行实况直播。陆一伟无法判断这条短信内容的真伪,单看后面的三个感叹号,这事**不离十了。 为什么抓他?难道是因为江方集团的案子?这么快的时间就查出问题了?简直是神速。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打给了张志远。 现在是早晨六点半,而张志远已经上班了。会议室里,省政府正在召开紧急会议,他站在走廊里随时等候着。看到陆一伟来电话了,悄悄地走到走廊角落接了起来。 听到陆一伟询问此事,张志远四周看了看小声地道:“是真的。” 陆一伟惊讶地道:“什么情况?” 张志远捂着手机道:“我现在说话不方便,待会给你打过去。”说完,直接挂掉。 陆一伟睡不着了,干脆起床,这两天对他而言无疑是煎熬。菜家园的事情迟迟没有定论,连个踏实的觉都睡不好。 半个小时后,张志远来了电话,道:“彭家兴的死因已查明,是任东方雇人暗杀。” “任东方雇人暗杀?”陆一伟难以置信。 张志远心知肚明,但有些话不能说。道:“中纪委的调查小组已经于昨晚到了江东市,而昨天下午省里提前介入展开调查。这次调查的重点依然是菜家园的事情,你要有心理准备。” “哦,我知道了。” 张志远依然不放心地道:“一伟,你和我说实话,这件事上你没问题吧?” “张书记,你还不相信我吗?” “那就好。”张志远松了一口气道:“肯定要找你谈话,到时候一五一十说就行了。” 刚挂掉电话,另一个电话已经打了进来,是省纪委的。里面气势汹汹地道:“陆一伟同志,接上级通知,最近几天你不准离开江东市,随时准备接受组织调查。如有特殊情况,必须请假。假如私自外出,后果自负。” 对方的措辞异常严厉,陆一伟能够感觉到当前的政治氛围。如同黑云压顶,笼罩在整个城市上空。 限制了人身自由,陆一伟内心忐忑不安。一整天,他在家里踱来踱去,可一直到晚上,都没人通知他。 然而,并没有让他等太久。两天后,一个中年男子带着两名警察出现在门口,将其带到一家不知名的宾馆。 该来的终归要来,陆一伟反而坦然了。面对纪委谈话,他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对整个流程相当熟悉。但这次不同,面对的是最高级别的纪委,稍有不慎,直接栽倒沟里。 “陆一伟同志,我们就长话短说,直接进入主题。在问话之前,你有什么要说得吗?”一个男子面无表情问道。 陆一伟摇摇头,道:“我没有要说的,请您问吧。” “那好。”男子问道:“菜家园村要实施整村搬迁,当初开会讨论了没有?” “讨论了。” “你当初的意见呢?” 陆一伟道:“我当初提出了反对意见,并不赞成实施。” “哦,这与我了解到的差不多。”男子道:“既然你提出反对,那为什么在会议记录本上签字呢?”说着,晃了晃会议记录本。 陆一伟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按照规章制度,不管大会小会,参会人员必须签字。每次开会,他都会签字,包括上次讨论此事。镇定地道:“我确实是签字了,但你们可以查看发言内容,我是持反对意见的。” “拿给他看。”男子把会议记录本递给旁边的警察。陆一伟凑上前一看,脑袋都懵了。会议内容完全不是自己当天所说的,还大话连篇说了一大堆,表示赞成支持,而且后面还有签字。 “不,不!”陆一伟连忙摇头道:“这不是我说的,我绝对没说这些话,这肯定有人动了手脚,你们可以调查。” 男子把会议记录本收回来道:“你到底说过没说过,我们会进行调查的,这事先放在一边,谈下一个问题。江方集团的背景你知道吗?” 陆一伟道:“事前并不知道,后来才知道的。” 陆一伟的小把戏怎么能逃过常年办案的工作人员,男子用猎鹰般的眼神看着他,问道:“刚才有件事过了你的脑子,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或者说你是不是在说谎?” 就这么个小细节,都被对方捕捉到了。陆一伟心里极其紧张,淡定地道:“我没想什么,只是在回忆。我没有说谎,事前真的不知道。” “那好!”男子道:“既然你后来知道了,又对此事持反对意见,你作为管委会主任,为什么没有制止,反而让此事持续演变下去?” 这个问题相当刁钻,陆一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他诚恳地道:“在这件事上,我确实存在疏忽。但这件事一直由赵家林同志负责,我压根不知情,他也不打算让我知道。” “哦。”男子没有继续追问,接着问道:“江方集团推倒菜家园村民房屋的当晚你在哪?” 陆一伟实话实说道:“我在家。” “你事先知情吗?” “这事我真不知道。”陆一伟解释道:“那段时间我一直在忙活招商引资的事,压根没有过问菜家园的事。” “为什么不过问?” “我们召开过班子会,对班子成员进行了明确分工,由我负责招商引资,不信你可以查会议记录。” 男子没有理会,跳到下一个问题:“既然你不负责,为什么出了事后你有赶到了海南?” 陆一伟注意力高度集中,道:“是市里安排的。” “市里谁安排你了?” “白宗峰市长。” “哦。”男子又道:“据我们的调查,你在这件事上表现得相当积极,更多的为村民争取利益。那么,既然你为村民多争取了3万元的补偿款,这笔钱为什么由管委会支出?” 陆一伟苦不堪言,道:“领导同志,我当初争取到这笔补偿款后是要求企业支付的,后来才知道这笔钱走了管委会的账。为此,我把城投公司的总经理给免了。” 陆一伟的回答基本上与调查的结果一致,男子又问道:“菜家园村长席刚是在事情发生后被你免职的,可据我们了解,此人以前就劣迹斑斑,你为什么直到出事以后才对其进行免职?” 陆一伟尽管一身清白,但面对男子咄咄逼人且刁钻的问题无法冷静。额头上的汗大颗大颗滚落下来,这是他步入官场最紧张的一次。 他平复心情后道:“领导同志,我刚到管委会时,就对席刚的做法非常不满,而且有了动他的念头。但他是菜家园村民依法选出来的,而且人事权在工委,我只有建议权,没有处置权。” “好!”男子又道:“根据我们的调查,你为了菜家园的事情,一直在努力解决。并通过开发旅游业的方式解决问题。但这中间有个问题,这本身是江方集团的事,管委会怎么又接管过来了?” 这个问题把陆一伟问住了。事情发生后,市委书记林海锋和市长白宗峰不断给他施加压力,要求内部消化。面对这个问题,总不能把两位领导给出卖了吧。他道:“事情发生后,江方集团在一夜之间消失。我们也属于受害方,但为了百姓的利益,只能咬着牙自行解决。” 男子立马道:“你刚才说对江方集团的背景事后了解了,自然知道该公司的老板是谁。公司消失了人还在,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这……”陆一伟擦了擦汗水,对方的问题实在太刁钻了,根本不知该怎么回答。既不能把领导绕进去,又得避开利益集团。道:“公司的法人叫李建明,此人在出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派人找过了,可找了许久都没找到。” “是吗?” “是的。” 男子冷冷地道:“陆一伟同志,我再重申一遍,你要有组织纪律和政治觉悟。而你刚才回答的所有问题,都在刻意避讳某些事某些人。不可否认,你的回答相当巧妙,但这并不能帮你逃避责任。你要明白一点,你帮别人逃避责任就是对你的不负责任。” 陆一伟欲哭无泪。男子作为官场中人,又不是不知道官场的弯弯绕。面对如此场景,假如真的实话实说,查办的针对的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大群。他没有刻意避讳人和事,但如果倒豆子般和盘托出,这样做才叫没有政治觉悟。 所有的事实都指向某一个人,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不提某人。有些事,不是他这种小角色能够撼动的。说句不好听的,某人真有事被查办了还好说。万一他没有任何问题呢?而今天的所有记录将会成为对方报复的佐证。 说实话,在官场本身就是个伪命题。谁敢说自己说得每句话都是实话?难道中间没有掺杂着任何个人情感和倾向性吗?陆一伟不知道对方想要听什么,但这个关键时期决不能乱说! 1031 男子说完后,又开始了新一轮心理攻坚。问道:“方晴是谁?佳兴地产公司又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对方把这件事都掌握了,陆一伟道:“方晴是佳兴地产公司的总经理,当初要购买菜家园前300亩土地进行地产开发。” “哦,我掌握的情况是你当初同意了,对吗?” “是。”陆一伟没有说谎。 “据我了解,你和方晴是大学同学,在这件事上你有没有滥用职权为她开绿灯?” “没有!”陆一伟冷静地道:“方晴说她和我大学同学,但我根本记不起来。我之所以同意搞地产开发,是为了整个高新区考虑。失地农民今后如何生存,一直是我在思考的事。” “哦。”男子又扔出了一个炸弹,道:“可我们从梁国栋那里了解到不一样的情况。他说你和方晴有过x交易,是吗?” 听到这个问题陆一伟的头一下子炸了,道:“这是**裸的污蔑,我没有做过任何亏心事,希望组织认真调查。” 男子神情异常严肃,道:“是不是污蔑我们会调查清楚。不过,我听说你的司机把梁国栋打伤,是为了拿回你和方晴的照片,有这回事吗?” “有。”陆一伟实话实说道:“这是梁国栋设的计。他故意让方晴把我约出来在酒里下了药,想通过这种恶心的手段逼我就范。要不是我司机发现,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李二毛打人是不对,但他们实在太卑劣了。” “他们为什么会设计陷害你?难道你们之间有什么交易?” 面对男子的高压询问,陆一伟的思想压力有些承受不住。道:“他们是他们的事情败露,也是在为了报复。” 陆一伟的话果然有了漏洞,被男子抓了个正着,追问道:“他们的事情?什么事情?” 陆一伟见避不开了,轻描淡写道:“我相信你们已经掌握了赵家林和梁国栋的事情,我可以不说吗?” “可以。”男子继续问道:“据我们了解,在你刚到管委会时就接到了举报赵家林的举报信,你当时是怎么处理此事的?” 问题越来越刁钻,陆一伟招架不住,道:“我确实收到举报赵家林的举报信,也侧面进行过调查,但有些事是捏造的,根本不是信中所提到的。” “那信呢?” “已经销毁了。” “哦。”男子接着道:“据梁国栋交代,他qj妇女一事是你一手策划的,是吗?” 陆一伟无力一笑道:“领导同志,我一堂堂正正的党员干部,思想还不至于龌蹉到那个地步。再说了,我没有必要策划他,正事还忙不过来。” “你为什么被停职?” “这事……我觉得可以问市里,因为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想不通。”陆一伟道:“或许是我的工作能力一般,不能够与市委的步调保持一致。” “好吧。”男子对陆一伟每个回答都没有进行评价,道:“现在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其实也不是问题,管委会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觉得你这个管委会主任称职不称职?或者说,你觉得自己有没有责任?” 陆一伟叹了口气道:“对于此事,我事后进行了认真反思。我自身存在的问题明显是不少的,假如我能够当时制止赵家林,或许就不会发生今天的后果。从这点上,我思想上出现了偏移,辜负了党的期望,我接受组织的处分。” 陆一伟的回答中规中矩,又十分诚恳。男子自始至终没有笑,而此刻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道:“陆一伟同志,不管你有没有责任,但你在群众的口碑是相当好的。我们进入菜家园后,几乎没有一个百姓说你的不是,这让我们感到异常惊奇。能够赢得群众的信任,说明你平时的工作做得不错。从这点出发,我没有理由将百姓爱戴的官员扣上帽子。但你应该清醒地认识到,因为你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导致悲剧发生。” “我们今天的谈话已经全程笔录和录音,我会原封不动地向上级汇报。这段时间你再仔细想想,假如你想起来什么随时可以向我汇报,明白吗?” “好。” “好,你可以走了。” 陆一伟上前与男子握手,男子笑了笑小声地道:“我听说你以前开过煤矿,是真的吗?” 陆一伟僵在那里,没有说话。 男子抿嘴一笑,做了个请的动作。 从宾馆出来,陆一伟如同从刑场上下来一般。浑身湿透,眼睛发亮,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他现在才体会到,自由真好。 回到家里,陆一伟坐在沙发上回想着刚才的问题,查看有没有什么漏洞。他不得不佩服那问话的男子,每个问题都是陷阱,稍不留神就掉进挖下的坑里。好在自己头脑清醒,似乎没回答错什么。 不过男子最后的一段话让他有些心悸。即便自己没有任何问题,依然有不可逃避的责任。他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随时等待组织的处分。 三天后的一个晚上,一个劲爆的消息再次传遍了西江省。江东市市委书记林海锋跳楼自杀了! 这个消息不亚于一颗重磅炸弹,震得人们都回不过神来。林海锋自杀?他这是唱得哪出啊。所有人都有些想不通。 调查组的意图已经很明显,调查的是邱远航,和他有什么关系?然而,他选择了不归路。 据现场发回来的消息,林海锋从自己办公室纵身一跃,从窗户跳了下来。市委大院的楼层并不高,只有八层,也不至于摔死啊,何况林海锋的办公室在五层,最多摔个残疾。 但现场的情况异常复杂。据说林海锋跳楼的时候脑袋直接插到了花池的铁栅栏上,现场血肉模糊,脑浆遍地,相当惨烈。 这可以说是西江省有史以来最劲爆的新闻。官方试图掩饰这件事,但这么火爆的消息怎能捂住,早就不胫而走,传遍了大街小巷。 陆一伟得知后,同样震惊。这次“地震”太猛烈了,直接让两条人命丧失。除了惋惜,更多的是敬畏。 官场太可怕了,陆一伟有些胆颤,这是他从政以来最恐惧的一次。层次越高,黑幕越多。还不如在自家小县城,撑破天也就指甲盖大的事,不至于让这么多人卷进来。他有了离开官场的念头,这不是逃避,而是救赎。 林海锋之死,让所有与其有关的人都岌岌可危,惶恐度日。而上级部门并没有因为他的死而中止调查,顺藤摸瓜抓得第一个人居然是准备出逃的丁昌华。 据说,丁昌华被抓时正准备乘坐飞机离开,没想到飞机还没起飞就被带了下来。有一个人的光荣谢幕,这仅仅是开始吗?不得而知。 这两天,陆一伟承受了太多的压力。然而,现实并没有放过他。这天晚上,胡志雄急急忙忙敲开了他的门,进门还不等说话就把他拉到了书房。神色慌张地道:“陆书记,你收过吕黔的钱吗?” 听到此事,陆一伟脑袋嘭地一声,有些生气地道:“老胡,你瞎说什么呢,我陆一伟这辈子没伸手拿过别人的一分钱。” “哦。”胡志雄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到底是怎么回事?”陆一伟预感到这事并非简单。 胡志雄道:“今天下午我去了趟财政局,正打算敲门进去听到吕黔在里面打电话。我无意中听到他说给你送过一张20万的银行卡。” “开什么玩笑,再多的钱我也见过,我还在乎他那20万?”陆一伟冷笑道:“吕黔是什么东西,他一根烟我都懒得接。这孙子我不收拾他,倒反咬一口。” 胡志雄见陆一伟如此大意,担心地道:“陆书记,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就得非常对待。中央的,省里的调查组几进几出,不知去了管委会几趟了。每次去了光调查问题,也不说其他的。所以,你还是小心点为好。要不你仔细想想,看看有没有落下的细节?” 陆一伟坐在那里绞尽脑汁冥想,可事情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那能回忆起来。道:“没有。” “没有就好。”胡志雄起身道:“陆书记,我的赶紧走了。你不知道管委会这两天是草木皆兵,每个人的举动都在调查组的监视范围内。我要是待得时间长了,对你不利。” 陆一伟没有挽留,心里倒不出的苦水,抿嘴道:“老胡,你也小心。” 胡志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道:“我又没犯什么事,不怕他调查。” “嗯。”陆一伟没有多说,只是一个坚定的眼神。在这种时候,眼神的交流比任何交流方式都有力。眼神真诚不真诚,一目了然。 就在这个时候,窗外的天空“咔嚓”一声剧烈的响雷,紧接着几道闪电如同出鞘的宝剑从天空插入大地,整座城市忽隐忽现,灰与黑呼应,暗与明交汇,厚厚的乌云从远处滚滚涌来,似乎在下一秒就像气球一样爆裂。 老天震怒了吗?深受儒道思想灌输的国人总会把**与天灾紧密地联系起来。其实没任何关系,但事情就那么巧合。林海锋跳楼还不到一个小时,电闪雷鸣,电光火石,是老天派神灵来收人,还是另有冤屈? (ps:又到月底了,万路又要开口了!再有七八章,这本书就全剧终了。为了构思一个很好的结尾,万路成宿成宿睡不好觉,但请大家放心,一定会给大家一个圆满的交代。正如部分读者说的,这是一本好书,希望以大团圆为结局。废话不多说,还是月票。这次最后一次开口了,以后再开口就是下一本书了。不管怎么样,希望大家能够再一次支持万路,谢谢大家了!) 1032 狂风怒吼后,一阵急促的大雨倾盆而至。这场雨过后,夏天就来了。 范春芳今晚去她家陪母亲了,本来打算叫陆一伟一起过去,可他因为最近一段的糟心事婉拒了。 陆一伟点燃烟,站在阳台上看着窗外的狂风暴雨。这场雨太急了,没有任何征兆就来临了。雨点打在玻璃上,震得窗户呼哧呼哧直响。而他的心正如这暴雨一般,心乱如麻。或许,这场暴雨过后就是晴天了。 胡志雄的话让他坐立不安,陆一伟闭上眼睛仔细回想,哪怕一个微小的细节都不肯放过。重点回忆与吕黔见面的场合,可想来想去,始终没有头绪。 他敢保证,绝对没有收他的钱。可…… 陆一伟似乎意识到什么,立马拿起手机打给范春芳:“我不管你忙什么,现在立马回来,我找你有事。” 范春芳听着陆一伟急切的语气,看了看窗外道:“怎么了?外面下得这么大的雨,我怎么回去啊,要不你过来吧。” “赶紧回来!”说完,挂了电话。 这是陆一伟第一次与自己咆哮,范春芳似乎预感到什么。放下电话站起来道:“妈,我得回去一趟,待会你自己睡吧,我可能不过来了。” “咋了?急急忙忙的。”孙春云埋怨道:“外面下得这么大的雨,这一伟也真是的,有事他自己过来不就对了嘛。” “行了,妈。”范春芳替陆一伟辩解道:“一伟这两天因为管委会的事心里不好受,吃饭都心不在焉。” 孙春云道:“他又没参与这事,他担心什么?这不已经把他免了嘛,有什么可担心的。” “妈!”范春芳生气地道:“一伟再怎么说也是你女婿,你怎么能这么说他。他要真出了事,你就开心了?” “妈不是那个意思。”孙春云试图解释,摆摆手道:“算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你去吧。”说完,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一家子官迷,哎!” 范春芳拿着雨伞下了楼,打了出租车赶回了家。刚进门,陆一伟就上来质问:“春芳,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过来送东西?” “没有啊!”范春芳疑惑地道:“你不是说了嘛,不准接受任何人的东西,我也这么做了。” “哦。”陆一伟又拿起电话打给父母亲,得到的结果一样,没有收过任何人的东西。 “到底咋了?”范春芳看着陆一伟急切的样子,也跟着担心。 陆一伟在客厅里来回走了几圈,又问道:“过年他们送得东西还在不在?” “吃的东西都给亲朋好友分了,现在就剩下几**酒和几条烟。” “在哪?” “在你书房。” 陆一伟立马回到书房,把所有的烟酒都翻出来,全部拆开包装,仔细翻看着。尽管一整条烟是塑封的,他都不放过,就连一包烟都拆开查看。可找了个遍,依然没找到。 银行卡那么小的东西,随便塞到那个地方都发觉不了。送礼在官场绝对是一门学问,一些人挖空心思找空挡。有的人把香烟拆开立马塞满钱,有的人把卡塞进酒盒里,有的人包在糕点里……五花八门,出其不意。再隐晦的手段都会在过后告知,要不然花了大价钱送了礼领导不知道,这就有点愚蠢了。 如果真不告知的,那就可能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想要陷害,一掐一个准,陆一伟正担心的是这个。吕黔毕竟是赵家林提拔上来的人,会不会在最后一刻来个鱼死网破,还真说不准。 一地香烟散落在地上,范春芳蹲在地上看着陆一伟煞白的脸,关切地问道:“一伟,这到底是咋回事,不能和我说说吗?” 陆一伟眼睛直挺挺地盯着某一处道:“春芳,我可能被人陷害了。” “啊?”范春芳触电般地跳了起来,急促道:“谁陷害你?” “先别问了,你让我静一会,我再仔细想想。”陆一伟坚信,既然吕黔说有这回事,那他肯定就做了。可目前的情况看,没有任何纰漏。 范春芳没有打扰他,悄悄地退了出去。 陆一伟起身坐到写字桌前,点燃烟皱着眉头苦思冥想,可无论怎么回想,都找不到任何头绪。 猛然间,他想起来了,吕黔去过他办公室。对!一定去过! 可办公室已经腾出来了,属于他的东西都拿回来了,再回去寻找显然不现实。他现在祈祷,要是东西还在办公室一切好说,就怕在拿回家的东西里。 事不宜迟,他赶紧把东西都翻出来,逐个寻找。每本书他都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翻完还用手掰一掰,要是用其他东西肯定能发觉。可仔仔细细翻了两三遍,依然没有! 陆一伟像泄了气的皮球靠在椅子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屋外下雨,屋里闷热,压抑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他妈的算怎么回事!陆一伟时时处处小心,没想到最后还要翻阴沟,太他妈的卑劣了!他对这个圈子失望透顶,真有心思辞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范春芳一个人在客厅坐在也心不安,不时地站在门口偷瞄一眼。看到陆一伟奄奄一息躺在那里,蹑手蹑脚进门小声道:“一伟,真的很严重吗?” “你觉得呢?”陆一伟无力地道:“林海锋都逼得跳楼了,难道下一个跳楼的是我吗?” 范春芳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紧紧地抱着陆一伟道:“一伟,你千万别胡说。我和朗朗离不开你,你要是真迈出那一步,我也不活了,呜呜……” 这两天因为自己的事忽略了对范春芳的关怀,陆一伟回头用手擦掉眼泪安慰道:“傻女人,你觉得我是那种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吗?放心吧,再大的风浪我都经历过,还在乎这点小浪花。” “那你以后千万别那么说了,我刚才都快紧张死了。”范春芳擦掉眼泪道。 “哎!”陆一伟叹了口气道:“既然有人不想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如今这个当口,每个人都胆战心惊,岌岌可危,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事情出在管委会,我这个主任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春芳,我和你说句话,你能认真听吗?” “嗯。”范春芳泪眼汪汪地点了点头。 陆一伟闭上眼睛想了想道:“如果,我说如果,如果这次追究责任追到我头上,你有心里准备吗?” 范春芳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拼命摇头道:“不,不,我不希望你有事。”忽然间,范春芳变得不理智起来,身体开始发抖,哆嗦着从口袋里掏出电话道:“一伟,你别急,我现在就给爸打电话,让他立马回来。有他在,你肯定会没事的……” “别给爸打电话!”陆一伟夺过手机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你想把爸也拖累进来吗?我不过说如果,你那么激动干嘛。” “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范春芳瑟瑟发抖道。 “别急,你容我在想想。”说话间,转身找手机。手机在衣服兜里,他掏手机的瞬间,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快速把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掏出来快速翻看。果不其然,在笔记本最后一页的一侧,一张银行卡在里面静静躺着。 陆一伟傻眼了。 范春芳也看到了银行卡,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此时,外面又一阵电闪雷鸣,照在陆一伟的脸上,更显得煞白,没有一丝血色。 这张银行卡无疑于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两人沉默了足足有五分钟,范春芳才怯怯地道:“一伟,这该咋办啊?” “别急,别急,你容我想想!”陆一伟表面上镇定,内心早已慌乱如焚。可越是在这个时候,越不能乱了手脚。 “要不我给爸打电话让他回来吧,多个人出主意总比你一个人想强。”范春芳声音颤抖地道。 “不,不!”陆一伟摆手道:“这件事绝对不能把爸牵扯进来,我自己做下的事一个人承担,与任何人没关系。” 这次对陆一伟可以说是最大的威胁,甚至是致命的打击。以前不管县里查,市里查还是省里查,好歹有人能帮忙说上话。而这次是中纪委,何况出了命案,就连林海锋都顶不住压力选择了不归路,谁还敢在这个当口为其说话。 看着这个烫手的山芋,陆一伟无力辩解。这就好比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该怎么办? 自己平时一再小心谨慎,但最终还是湿了鞋。如果不出意外,调查组那里已经掌握了这一情况,就是长十张嘴都解释不清了。 不行!必须得尽快处理掉!陆一伟站起来看了看表,已是晚上十一点。他穿好衣服准备出门,又折返回来。 他本来打算去找张志远,这个时候也能找他帮忙出主意了,可就在出门的瞬间想到胡志雄的话。既然对胡志雄进行了监控,那自己的行动也肯定被监控了。要是这个时候去找张志远,既有可能把他也给连累了。 两天了,张志远没来一个电话。而自己了解到外面的信息都是通过未知名的短信。既然张志远也在躲避,就更不能去找他了。现在的每一个细小的举动,都会影响整个事态的走向。 1033 雨越下越大,陆一伟的双腿如同灌了铅,直挺挺地杵在那里。 内心的煎熬,好比雨中正在发芽的柳树,挺的过去就茁壮成长,挺不过去就等着人类拿斧头砍掉了。 陆一伟在沙发上坐了十几分钟,心中有了主意。今晚不管多晚,他务必要见到调查组,把卡交上去再解释情况。 他随即起身,快步下了楼。也不管大雨滂沱,淋着大雨走到车前,驾着车来到省委招待所。 调查组这次是公开身份下来的,所以住所都是公开的。但省委招待所作为接待重要客人的场所,门口有武警站岗,还有保安巡逻,甚至旁边还设有警卫处,全力保障领导的安全。想要进去,比登天还难。 当然了,一定级别的领导们自然可以刷脸随便出入,但自己一个小人物刷脸谁认得你?企业上还有铭牌,官场只能刷脸。唯一的识别标志是挂在车上的省委通行证,可自己把车也交了,无业游民一个,没有任何识别标志。 但不管怎么样,就是冲也要冲进去。今晚一过,一切都来不及了。 晚上11点45分。招待所依然灯火通明。武警拿着枪站在门口两边,还有保安站在一旁的车棚子里。停车场停放着不少省委的车,有的车还亮着尾灯。而在警卫处的小房子里,挤满了一堆人。陆一伟仔细一辩认,大部分是领导的秘书和司机。 这么晚了,领导们还在招待所不走,估计是因为林海锋跳楼一事召开紧急会议研究。陆一伟坐在车里忐忑不安,这个时候进去简直是痴人做梦,估计连大门都摸不着。但要是不进去,自己身上的污水如何洗清? 管不了那么多了!陆一伟深呼吸一口气,下车快步走到大门口。还不等靠近,警卫已经发出警告:“请退到黄线外!” “同志,我是……” “请退到黄线外!” 陆一伟往后一站,解释道:“同志,我是来找沈省长的。” 站出了黄线外,已经不在武警的管辖范围了。不管陆一伟说什么,武警眼睛望着前方不理会。 雨越下越大,陆一伟浑身都淋湿了。见进不去,有些心急如焚。退到警卫处屋檐下,一边避雨一边想着办法。 猛然间,他瞟到了副省长沈广明的车,立马掏出电话打给李二毛。 在张志远的安排下,李二毛不仅解决了工作,还捞到了给沈广明开车的机会。对于一个出身贫寒的农民子弟来说,这已经是无上荣耀了。 “二毛,你在哪?” “我在省委招待所,怎么了?” 果然在这里,陆一伟道:“我在门口,你出来一趟。” 过了一会儿,李二毛从警卫室走出来,看到落汤鸡般的陆一伟,诧异地道:“陆书记,你这是怎么了?”说着,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为其披上。 陆一伟连打了几个喷嚏道:“沈省长在里面吗?” “嗯。” “张书记呢?” “也在。” “哦。”陆一伟试探地问道:“都这么晚了,还在开什么会?” 李二毛凑到耳边小声道:“林海锋自杀的消息你知道了吧,此刻正紧急研究此事呢。” “哦。”陆一伟直接道明来意,道:“二毛,我想进去,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这……”李二毛有些为难地道:“你找沈省长吗?” “不,我找调查组的领导。” “啊?”李二毛难以置信,道:“陆书记,我可以帮你走过这个门,但下一道门由省委办公厅把守着,你估计进不去。” 陆一伟没想到进一个招待所都这么费劲,道:“张书记能带我进去吗?” “呃……差不多吧,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他现在在二楼小会议室候着呢。” 陆一伟想了一会儿道:“还是你给他打吧。” 李二毛不知个由,没有追问,掏出手机道:“我怎么说?” “你就说我在楼底下。” “好。” 李二毛打完电话五分钟后,张志远出现在招待所门厅。四处张望了下,又往后退了几步。 陆一伟见此,伸手打了个招呼。张志远快步跑了下来,把他拉到一边,神色紧张,语气急促地道:“你来这里干吗?” 看到张志远,陆一伟似乎看到救星一般,声音沙哑地道:“张书记,我找你有急事。” 张志远看到陆一伟的神情,知道有大事。对李二毛道:“你先盯着,估计再过五分钟会就开完了,待会沈省长如果下来先帮我挡着,我马上就回来!”说完,拉着陆一伟来到旁边公园的小亭子里。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张志远一边看表一边问道。 陆一伟知道张志远时间紧张,直截了当道:“张书记,我被人陷害了。”说着,掏出银行卡拿给他看,接着道:“管委会财政局的吕黔不知啥时候塞到我笔记本一张卡,直到今天我才发现。” 张志远倒吸一口凉气,用愤怒的眼神瞪了一眼,道:“我先前还问过你,有没有不利落的,你说没有,怎么现在又冒出这档子事。里面有多少钱?” “我也没看,据说是20万。” 张志远没有慌乱,道:“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见一见调查组领导,把这件事说清楚。” “能说得清吗?” “……”陆一伟心里也没底。 张志远忖度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道:“调查组目前的工作都接近尾声,本来今天就要离开西江省返回京城,没想到今晚又出了这档子事。人家那么忙,会因为你这点破事与你见面吗?” 陆一伟一时没了主意,道:“那你说怎么办?” 张志远一边张望招待所一边道:“你真打算怎么干?” 陆一伟苦笑,道:“如果调查组走后,我连解释的余地都没有了。” 张志远咬着嘴唇冥思,道:“这样吧,待会我帮你带进去,你先去厕所藏起来。估计马上就开完会了,领导们走后你再出来。调查组的领导住在513房间,能不能见得到面就看你的造化了。” “嗯。”陆一伟重重点了点头。 “那赶紧走!” 路上,张志远又叮嘱道:“假如见不到领导的面也不要担心,我们随后再合计。” “好。” 有了张志远在前面带路,陆一伟轻轻松松进了大门。而进了招待所内,有两个工作人员警觉地站起来。张志远立马上前解释:“他是来向沈省长汇报工作的,有紧急事。” 工作人员半信半疑地看了眼陆一伟,没有说话,勉强放行。 进了走廊,张志远小声道:“你走楼底直接上五楼,见了谁都要从容一点,别紧张。” 陆一伟上了五楼,直接闪进了卫生间。随便打开一间,关上门呼了一口气。 十分钟后,陆一伟听到楼底下一阵嘈杂声,估计是会开完了。过了一会儿,五楼的电梯门开了,几个人疾步走了出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章书记,此事我会向李书记认真汇报的。” 章秉同随即道:“嗯,发生这种事我们也不愿意看到,但既然发生了就应该正视。事情的缘由还在调查中,等查出结果立马向你们汇报。” “好的。”男子停止脚步握手道:“很感谢章书记在百忙之中过来探望,如果到了京城,您可得赏我个面子吃顿饭啊。” “呵呵……好说!”章秉同握着手道:“忙活了这么多天也没顾得上陪你下去转转,要不过两天再走?” “不必了,上头催得紧,我还得回去汇报工作,下次吧。” “那只好如此了,工作要紧。”章秉同道:“你回去以后一定要替我转达,替我向李书记问好。西江省出了这种事,我有一定的责任。” “章书记客气了。”男子道:“地盘大了,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你不可能面面俱到,事事过问,组织上还是信任你的。” 章秉同突然小声道:“远航这次躲不过吗?” 男子也低声道:“这个我也不敢保证,尽最大努力吧。到时候我们会把处理意见反馈回来,实际操作还得你们开会定。” “那行!”章秉同道:“远航这个人是有点小毛病,但总体还算不错的。能够识大体,顾大局,我们不能因为他教育不好子女而否定了他的一切,我会慎重处理此事的。” “嗯。”男子点头道:“这次我们在管委会查出不少问题,资金管理混乱,百姓怨声载道,这是很敏感的问题。还希望章书记足够重视,以正视听。” “这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那就好。” “时间不早了,不打扰你休息了,那我先走了。” “好好好,您慢走。” “明天早上我过来送你。” “不不不,我们明天一大早就走了,不必劳驾你了。” “那好吧,让我秘书长涂强代我过来送行。” “客气了。” 紧接着,电梯门大门,又一阵寒暄道别,直到听到开门声,陆一伟提着的心才算放下来。 无意之中,听到了关于对整个事件的处理态度。听得出,章秉同打算放邱远航一马,而对管委会进行彻查。如果不出意外,管委会会发生重大地震,极有可能一锅端。那会不会牵连到自己呢?想想衣兜里的20万,陆一伟害怕了。 1034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留给陆一伟的时间不多了,他决定放力一搏,成不成就看这次了。坚定了信心,他整理了下衣服,昂首挺胸走了出去。 前一秒还信心满满,可走到房间门口又打起了退堂鼓。对方毕竟是中央下来的领导,会不会听他的一面之词,一切都是未知数。 就在这时,电梯里的钢丝绳吱嘎吱嘎响了起来。容不得他多想了,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男子看到陆一伟后,惊奇万分,道:“怎么会是你?” 陆一伟没有把他当成领导,而当成了长辈,不卑不亢道:“领导同志,我有几句心里话想和您说说,打扰您休息吗?” 男子刚刚换了睡衣准备洗澡休息,看着陆一伟俊逸和刚烈的眼神,犹豫了一会儿让出一条路,道:“进来吧。” 陆一伟松了口气,快步走了进去,关上了门。 就在关门的瞬间,电梯门打开了,邱远航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陆一伟还没坐下,又有人敲门。男子有些不耐烦地蹙了蹙眉头,和陆一伟使了个眼色,示意回避。他赶紧闪进了卧室。 “王主任,这么晚过来打扰您休息了。”邱远航点头哈腰道。陆一伟虽看不到邱远航的表情,也能猜到他此刻的心情。 王主任似乎对邱远航不敢冒,冷冷地道:“这么晚了,邱省长有事?” 邱远航四处看了看道:“我能进去说话吗?” 王主任考虑再三,放了进来。 进门后,邱远航堆满笑脸道:“王主任,其实我早就该过来看你了,一直没时间,我听章书记你明天就要回京城了,特意过来拜访一下。” 王主任依然一副纪检干部脸,问话语气带着工作腔,道:“你觉得这个点过来拜访适合吗?” “这……哈哈。”邱远航道:“确实有点不适合,但明天要走了我不过来拜访下显得不识时务。” 王主任懒得客套,道:“有话你直说吧。” 邱远航叹了口气道:“王主任,出了这样的事我非常遗憾,也非常痛心。归结原因都是我平时管教不严,过度纵容。如果平时多留出时间教育教育他,或许就不会酿成今天的事情。” 王主任的逻辑思维超强,每句话都能找到漏洞,追问道:“既然你有责任,是不是他平时的活动轨迹你是掌握的?” “这……”邱远航吞吞吐吐道:“知道一点,但不太清楚。” “哦。”王主任道:“那他成立江方集团的事你是知道的,对吗?” “知道一点,他没和我说。”邱远航道:“这个公司其实的任光明的儿子任东方的,小江不过是挂了个名而已。” “哦,那他为什么挂邱江的名?是为了寻求利益的避风港吗?” “不不不!”邱远航连忙摆手道:“绝对不是。自他们成立了公司,我绝对没有打过任何招呼,更没有间接参与权钱交易,这你可以明察。” “哦。”王主任道:“事已至此,说再多的也没用,那你打算下一步怎么办?” 邱远航急忙道:“我已经责成江东市处理此事。另外,既然是任光明之子闯下的祸,就应该由他来承担相应责任。我和他谈过话了,他愿意出资为失去房子的村民修建安置房。而且要赶在今年年底前盖好,切实保障村民的利益。” “这样甚好!”王主任道:“其实这种事本来就可以避免,但你们在行使权力中存在这样那样的不当。万幸的是没有出了人命,要是有人命,你觉得能就这样了结了吗?” “是是是。”不管对方说什么,邱远航先承认下来,道:“我确实有过错,恳请王主任和李书记给我一次机会,保证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这个主我做不了,还是等待上级做决定吧。” 邱远航深谙官场之道,知道谈话该结束了,随即起身握手,顺势将一张卡握到对方手里道:“王主任,你来也匆匆,走也匆匆,下次我到了京城一定请你吃饭。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先走了。” “等等!”王主任叫住邱远航,把卡举起来道:“邱省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你们工作辛苦,就是一点心意。” “想让我犯错误吗?还是你打算在这条路上走到黑?”王主任严厉地道。 “这……”邱远航道:“王主任,这没必要上纲上线吧,真没别的意思。” “请你拿走!”王主任一点面子都不给。 “这……” 见邱远航楞在那里,王主任走过去塞进口袋里道:“你这种行为不好,回去好好反省吧。” 陆一伟躲在里面心惊肉跳,这还是头一次见大领导送礼,其手法也不过如此。但这种隐秘的事就这样被自己撞见了。是自己破坏了这位王主任的好事,还是他本身就是位刚正不阿的领导?不得而知。 “出来吧,还等我回去请你?” 听到王主任叫,陆一伟连忙走了出来,道:“王主任,我耳朵不好,发炎了。” 陆一伟如此鬼精,王主任突然笑了起来,道:“你平时就这么会拍马屁吗?” “不不,我耳朵真不好,最近两天什么都听不见,大声喊才能听到一点声音。”陆一伟辩解道。 “行了,别编了!”王主任的脸突然阴沉下来道:“就算你听到也没什么,这样正好,到时候可以做个见证人,要不然外人真以为我怎么了。” 陆一伟点头道:“王主任一看就是正直之人,不瞒你说,我也是正直之人。” “你是吗?”王主任问道。 陆一伟站起来,义正言辞道:“王主任,我别的不敢保证,绝对没有拿过别人的一针一线,更不会随意践踏村民的尊严。” “坐坐坐,你那么激动干嘛,我又不是质问你。”其实前两天见面时,王主任对陆一伟就颇有好感,特别是在群众中很有威望。对于没有基层经验的他而言,能得到底下人的认可,这就是好官。反观其他人,群众骂声一片,恨不得拉出来批斗。 陆一伟坐了下来,裤脚的雨珠一滴一滴滴到地毯上,皮鞋成了水鞋,完全是湿的。头发也是如此,水流顺着脖子灌进了衣服里。王主任看到此,起身到卫生间拿了块毛巾丢给陆一伟道:“擦擦吧。” “谢谢王主任。”陆一伟赶忙擦了擦,不停地憨笑着。 “说吧,你找我什么事?”王主任斜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姿势完全松懈,不像上次一样正襟危坐,多了些随和。 陆一伟把银行卡掏出来放到桌子上,王主任一下子坐起来,道:“我本以为你是个好官,没想到你也来这一套?” “不不不,王主任,您误会了。”陆一伟解释道:“我这是来交公的,您能听我解释吗?” 王主任放下敌意,盯着陆一伟。 陆一伟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通,道:“王主任,我真的不知道,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可以进行彻查。我行得正坐得端,敢于接受组织的考验。我要是有半点假话,我自愿接受组织的严厉处分。” 王主任思考良久道:“你今晚就为了此事而来吗?” “对!”陆一伟诚恳地道:“如果我现在不解释清楚,等您回去以后我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了。” 王主任点点头道:“不瞒你说,我们确实接到了关于举报收受贿赂的举报信,而且当事人也亲口承认了。我作为纪检干部,要公开公平公正,绝不会听信一面之词。你说得自然好,但事情的真相如何,我会责令相关人员进行调查的。” “嗯,好。”陆一伟道:“我接受组织调查。” 这些天来,围绕陆一伟也下了不少功夫,基本上方方面面都调查清楚了。王主任一直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没想到到最后还整出这么一件事,形象大打折扣。办案最忌讳的就是直觉,可只要存在问题就要彻查。 王主任道:“陆一伟,我一直有件事搞不明白,你这么年轻,怎么就能到了管委会主任这个位置上?” 王主任的话题一转,陆一伟铿锵有力地道:“王主任,我确实比较年轻,但我的工作能力一点都不差。” “我不是问你这个。”王主任道:“你和我说实话,你走进今天这一步,是你自己的努力还是有人在背后扶持你?” 陆一伟道:“我觉得这两条是相辅相成的,如果我工作能力一般,自然得不到领导的赏识。光得到领导的赏识,工作一塌糊涂,就如同扶不起的阿斗,照样一事无成。” 王主任对这个回答很满意,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不过从你的履历看,确实富有一定的传奇色彩。从副科到正处用了不到五年时间,这在京城不值得一提,但在基层,你绝对属于是奇才。如果这中间不存在违规操作的话,我非常欣赏你。” 能得到王主任的肯定,陆一伟有些诚惶诚恐,放低姿态道:“王主任,我在您面前永远是小学生。特别是经过这次事件,我看到了自身不足,找到了自身缺点,这些都是我在今后工作中需要弥补的。请您放心,我在今后不仅要做个好人,还要当个好官!” 1035 王主任竟然哈哈大笑起来,看得出,他非常欣赏陆一伟。指着他道:“一伟,你这最后一句说得好,既要做好人,又要做好官。可在现实中真的存在吗?我敢肯定,一定存在,哈哈……” 本来是说明情况的,没想到和王主任闲聊起来。两人聊得热火朝天,甚至忘记了时间。陆一伟瞟了眼手表,慌忙站起来道:“哎呀,都一点了,不敢打扰您休息了,我先走了。” 王主任站起来与其握手道:“一伟,通过今晚的谈话,我发现你很优秀。将来不管走到任何岗位上,都要发挥你的聪明才智,让老百姓看到希望,我相信你能做到的。” “谢谢王主任,我一定能做到的。” “嗯。”王主任微微点头道:“以后到了京城找我,我很欣赏你。如果以后有机会,我希望我们能在一起合作。” “哎呀,那我太荣幸了。”陆一伟激动地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愿意为你冲在前面,绝不后退!” “不是为我,而是为了人民!” 看到王主任的坚定的眼神,陆一伟似乎读懂了他的话,重重地点了点头。 走出招待所的瞬间,陆一伟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尽管外面依然下着大雨,他一大步跨了出去,任凭风雨吹打。 站岗的武警看着如同神经病一般的陆一伟,相互交换了眼神,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这时,一把伞撑到陆一伟头顶上。陆一伟回头一看,竟然是范春芳。 “春芳,你怎么来了?”陆一伟看着范春芳冻得瑟瑟发抖,心疼地紧紧地搂在怀里。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别的,贴近宽大温暖的怀抱里,立马变得暖和起来。道:“我担心你,你没事吧?” 陆一伟捧着范春芳的脸颊淡然一笑,道:“你老公我会有事吗?” “真的?太好了!”范春芳一蹦三尺高,直接把手中的伞扔掉,踮起脚尖搂着陆一伟疯狂地热吻起来。 情到深处自然浓,陆一伟拉着范春芳进了车里,开到一处相对偏僻的地方,竟然尝试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户外活动”。大汗淋漓过后,车里起了浓雾,范春芳的手印留在玻璃上,音响里响起泰坦尼克号的主题曲《我心永恒》,多么的似曾相识。 范春芳喘着粗气问道:“一伟,你爱我吗?” 陆一伟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愿意做得你的杰克。” “不!我不希望做杰克,我要你永远陪我走下去,可以吗?” “可以。” 雨过天晴后,西江省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林海锋的死如同雷锋月似的,当时讨论的十分热烈,但过后没人再提。似乎他并影响不到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不过也是如此,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顶替你的人多得是。 一个星期后,关于高新区改革的议题正式提交省常委会,此项议题是由省发改委提出的。根据上级文件精神,决定对全国范围内高新区进行整顿。发改委借此机会把高新区申报到国务院,正式申报国家级高新区。 提档升级高新区,其支撑条件自然是企业的规模和数量。高新区落户了西北地区最大的生物制药厂,又有中外合资企业,还有高新科研基地。与此同时,老城区多达70多家企业陆续迁至高新区,条件已满足,时机已成熟。 这一议题在全票通过。不仅如此,高新区的升级了格次,正式由省政府直管,属正厅局级单位。此外,将开发区20公里土地和齐扬区的30公里土地划拨给高新区,建设真正的国家级高新区。 听到这个消息,陆一伟不知该喜该忧。喜的是看到了高新区的希望,而所创造的一切财富都出自他之手,这是多么荣尚荣耀。再过若干年提起来,高新区都会留下自己的名字,他才是真正的创造者和缔造者,是他一手开创了这一辉煌时刻。 当然了,离不开众多亲朋好友的帮忙。没有他们,也就没有高新区,更没有未来的明天。 忧的是自己刚刚离开,高新区就升格了,完全没有赶上好时候。不过他看得开,既然升级了格次,自然委派同级别的领导下来主持工作,自己一个小小的处级干部怎么能直接上位,充其量是个部门的领导。 让陆一伟没想到的是,升格后的管委会主任居然由郭金柱接任,这太意外了。管委会能让郭金柱接手,辉煌指日可待。 然而,中纪委的同志都走了这么长时间了,可处理消息迟迟没有动静,等得让人心焦。 全省遴选副厅级领导干部的考试并没有因为旁事而搁置,如期举行。陆一伟参加了考试,自我感觉还不错。半个月后,成绩出来了,陆一伟居然高居榜首,让身边的所有人都为之高兴。 当天晚上,范荣奎亲自设宴,既是为陆一伟庆祝,也是为了聚聚。毕竟好长时间都没有聚了,是该乐呵乐呵了。 让陆一伟惊奇的是,今晚的宴会设在了一直很神秘的金龙会所。 以前,陆一伟跟着张志远来省城吃饭时,最高规格的去过东湖会所,而不远处的金龙会所只能远远观望。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十分好奇。张志远当时道:“我也没进去过,我希望你以后能进去,那里都是省领导才能进去的。” 而今天,范荣奎能把宴席摆在了金龙会所,不仅是地位的上升,而且是身份的显赫。自己终于走进来了。 金龙会所真没什么特别的,其实和东湖会所不差上下,甚至还没有东湖会所豪华。但豪华代表不了一切,映射的含义足以证明它的荣光。如同一条闪闪发光的金龙,在雨后的彩虹中自由曼舞。 参加宴会的依然是老成员,不过陆一伟以前是以秘书的身份陪同,而今天,他是主角。 “哈哈……”郭金柱又恢复了爽朗的笑容,拍着陆一伟的肩膀道:“一伟,好样的。你能在这次遴选中拔得头筹,给我们长足了脸,我今天要和你好好喝一杯。” 范荣奎至始至终脸上挂着笑容,用温暖的眼神看着陆一伟。当初的眼光没有错,这个女婿非常的优秀。 范荣奎得意地道:“那是,也不看看谁家女婿,你家也是女儿,你有我的福气吗?” 被范荣奎呛了声,郭金柱开启了铁炮模式,道:“我女儿当初要不是小,还能轮得上你?别臭美了!我和一伟早就认识了,我告诉你啊,你看的看紧咯,说不定那天就成了我家的女婿了,哈哈……” “想什么呢,一边去!”范荣奎拉着许寿松道:“寿松,你来说说,这一伟也算你半个儿子了吧,也是我的半个儿子。今天老郭要抢咱们的儿子,你说怎么办吧?” 许寿松嘿嘿一笑,道:“待会往死了灌!” “哈哈……” 看着父辈们那自己开玩笑,陆一伟心情格外清爽。能一步步走到今天,走进这个圈子,一切都离不开坐在角落一直不发声的张志远。 当初张志远是正处,而自己是副科,如今他是副厅,而自己是正处,假如这次考上了,与他一样就成了副厅。与在座的不过差半级而已,相信用不了几年就会反超。这一切,都是张志远的功劳。 “张书记,我敬您一杯。” 张志远正听着各位开玩笑,陆一伟冷不丁来了这么一下子,让他反应不过来。连忙道:“连点礼数都不懂,先敬郭书记。” “不!”范荣奎立马拦着道:“让一伟先敬你,这杯酒理所应当。” 众人也附和道:“对,对,应该先敬你。” 张志远有些不知所措,道:“这……先敬我干嘛,不能坏了规矩。” “得得得!”范荣奎立马道:“今晚在座的都是自己人,没有级别高低,你要是论级别,你说我和老郭、老许,还有老白,你说谁高?” “对啊,不说级别,按先来后到的顺序来。”郭金柱出主意道。 张志远端起了酒,站了起来,看着陆一伟点点头道:“一伟,我当初没有看错你,你是好样的。我已经看不到你在北河镇的影子,却依然能看到你那股不服输的劲头。今天,我没有资格说道,就当兄弟间的心声吧。十年的今天,你就是这个城市的主人!” 张志远的话很有水平,让其他人都为之鼓掌。 陆一伟眼角竟然闪动着泪花,看着张志远道:“张书记,我依然是当初在北河镇的傻小子,愣头青。如果将来有机会,我依然愿意跟着你干,谢谢你!”说完,昂头喝了下去。 张志远也有些情绪失控,鼻子一酸,眼眶里挤满了泪水。他赶紧转过头,一口气把酒喝下去。回过头假装道:“这酒太辣了。”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时光仿佛倒流,倒流回了1999年那个寒冷的冬天。张志远驱车来到东瓦村,看到了土里土气的陆一伟。 “你就是陆一伟?” “我是。” “这是你种植的果园?” “……” 场景是多么的熟悉而温馨。从那一刻开始,陆一伟和张志远的命运紧紧地捆绑在一起,一起打黑除恶,一起打击私挖滥采,一起搞企业改制…… 1036 岁月如梭,白驹过隙,看不到天边的彩虹就倏尔飞逝而过。那湛蓝的天空还是熟悉的芬芳,泥巴里的青草味依然散发着春天的味道,却留不住昨日的回望。如今的陆一伟,也不再是当年的泥腿子,走进了难以企及的荣耀殿堂。 这一晚,陆一伟喝得酩酊大醉…… 又过了一个星期,江东市已经完全进入夏季。又是一场暴雨,而这次的雨过天晴,处理意见终于下来了。 管委会原工委书记赵家林滥用职权,玩忽职守,且生活道德败坏,违法乱纪,开除党籍及公职,移交司法机关审理。 管委会原副主任梁国栋道德败坏,严重违反乱纪,并触犯刑法,开除党籍及公职。经法院审判,判处有期徒刑3年,剥夺政治权利3年。 管委会原城投公司总经理郭小鹏贪赃枉法,生活糜烂,造成国有资产严重流失,开除党籍及公职,移交司法机关处理。 此外,管委会原财政局长吕黔,给予党内留党察看,开除公职。 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邱远航调任省人大文史处…… 看到这份处分名单,陆一伟拼命寻找着自己的名字,却没找到。不过随后市委组织部单独下了一份任命决定。免去陆一伟同志高新区管委会主任职务,调市政府任副秘书长。 对于这一任命,陆一伟倒也无所谓。反正是平调,不过终于实现了最初的梦想,迈进了市委大院。 还记得当年和夏瑾和路过北州市委大院时,陆一伟指着那个大门道:“瑾和,我将来要来这里上班。” 夏瑾和没有觉得陆一伟好高骛远,点点头道:“我相信你。” 陆一伟怕夏瑾和误解,道:“我进来不是当工作人员,我要当做主人。” “我相信你。” 市政府副秘书长,虽然还是个小角色,但不久的将来他一定会成为主人的。更何况遴选面试的日子快到了,只要自己考上了,那就是主人了,算是真正的市领导了。 “一伟,在家不?”牛福勇好像中了彩票似的,激动的在电话里大喊大叫。 “在了,咋了?” “等着,我马上就过去。” 不一会儿,牛福勇进了小区。也不管旁人的眼光,站在楼底下大喊乱叫起来:“一伟,一伟,出来!” 陆一伟在家里听到牛福勇大喊大叫,这狗东西简直是疯了,穿好衣服下了楼,牛福勇依然在喊着。上前抓着道:“你喊什么啊,别人都听见了。” 牛福勇拍着自己新买的悍马车,得意地道:“瞧瞧,我的车怎么样?” 陆一伟瞟了一眼,道:“这不和你以前的一模一样嘛,有什么好看的。” “你再仔细瞅,看看有什么不同。” 陆一伟看到了挂着军牌,故意道:“没什么不同啊。” 牛福勇急了,走到车子前面拍了拍牌子,道:“看到了吗?我这是军车。再看看上面,有省政府通行证。”说着,又掏出军官证道:“看到了吗?我现在是尉官,你以后见了我可得叫长官啊。” 陆一伟被牛福勇滑稽的样子逗乐了,立马立正稍息敬了个礼道:“报告少尉,列兵陆一伟报到!” “啊,稍息吧。”牛福勇模样着道:“你这个列兵军姿不标准啊,就像偷地雷的,哈哈……” “得了吧。”陆一伟拍了下牛福勇的肚子道:“就你这模样还军官,一上战场跑得比谁都快。” “哈哈……”牛福勇依然掩饰不住激动,道:“这东子兄弟真够意思,一下子给我弄全套。说吧,你想去哪,我带你出去兜兜风。” 陆一伟站在那里想了一会儿道:“我想去趟黑山县。” “成啊,上车走!” 距离黑山县越来越近,陆一伟的思绪越来越浓。看到熟悉的一草一木,心里无限感慨。 刚进黑山县,就看到道路一侧竖着一块硕大的牌子,上面写着:“打造西北地区‘柞蚕之乡’建设北方最大的石英砂生产基地。”而再往进走,看到家家户户门口都围坐在一群人,正在忙活着晒桑叶。看到这一幕,陆一伟竟然热泪盈眶。 还记得当年离开黑山县时,群众们自发为自己送行,手里拿着牌子,上面写着“陆书记别走”、“陆书记请你留下来”、“陆书记欢迎回家看看”等等。在黑山县虽然仅仅一年多的时间,但这里埋葬了他的青春和记忆。若干年后回忆起来,黑山县是记忆最深刻的。 进了县城,虽然没有大变样,但也有几栋大楼盖起来。有的街巷墙壁上还刷着:“全民众志成城抗击**”的字样,虽经过岁月的洗礼,依然清晰可见。可以说,抗击**成就了他,也正是从那一刻开始,开启了仕途之路。 如今的黑山县,县委书记是吴世勋。而当年为了救自己被免职的郭建福被调到了市委办公厅,担任副秘书长,政研室主任。这一切是范荣奎安排的。 “一伟,去哪?”牛福勇问道。 陆一伟远远地看到了淮生中学,指着道:“绕过去看看。” 来到淮生中学门口,依然如同当年一般气氛格外紧张。再过一个多月就高考了,也该紧张了。 门口的一个牌子上挂着去年高考的光荣榜。淮生中学今年高考达本科线分数以上289人,考取重点大学92人,其中考取清华3名,北大1名……看着这一个个跳跃的数字,陆一伟仿佛回到了创办这所学校时。那时候的他并没有多少人理解,却硬着咬着牙走了下去。 搞教育不能立马见效,至少要等到一年以后。一年以后,陆一伟用成绩证明了自己当初的决定没有错。也正是这所学校,让陆一伟在群众中的威望水涨船高。 如今的淮生中学,俨然成了西州市的重点高中。这一辉煌手笔,陆一伟应该记头功。 路过县委大院时,县委书记吴世勋正好从车里下来走进了办公楼。陆一伟坚信,如果自己走进去,绝对享受最高规格的待遇。如果没有他,吴世勋也坐不到今天的这个位置。 “进去不?”牛福勇问道。 陆一伟摇摇头道:“不进去了,走吧。” “为什么?来都来了,干嘛不进去?” 陆一伟淡淡笑了下,没有回答。 车子来到黑山县水库,陆一伟下了车。看到水库里有充足的水,心里倍感欣慰。突然间,眼前浮现出自己当年的身影。而在不远处,苏蒙拿着话筒正在采访。 回忆总归是回忆,再也找不回当年的影子。 在黑山县待了半天,陆一伟回到了江东市。 看到牛福勇,他想起了李海东。 李海东至今下落不明,而陆一伟却异常思念他。不管他以前做错了什么事,其实早已原谅了他。没有解不开的仇,何况他压根没记仇。 “福勇,你能帮我找找李海东吗?” “找他干吗,别理他。”牛福勇提起李海东就来气,愤愤地道。 陆一伟道:“我想他了,就算帮我一个忙,好吗?” 牛福勇没有作声,只是专注着开车。 晚上,在牛福勇的提议下,两人来到潘成军家里吃饭。 佟欢自从结婚后,有些发福了。不过比起以前瘦成闪电的她而言,现在的她反而更多了些韵味。 陆一伟能到来,潘成军甭提多高兴。把家里的好酒拿出来,热情招待着。 吃饭间,潘成军道:“一伟,我们有个想法,想听听你的意见。” “好啊,说出来听听。” 潘成军看了眼佟欢道:“还是你来说吧。” 佟欢比起从前贤淑了许多,道:“你说吧,谁说都一样。” 潘成军道:“一伟,如今的得志公司如今步入正轨,公司也有了收益。这一切得益于你对我们的支持,如果没有你,也就没有这个公司。现在公司有钱了,也不忘当初的承诺。因为这个公司本来就是要搞慈善事业的,所以我和佟欢合计了下,打算捐赠300万元给孤儿院,你觉得呢?” “当然可以,这是你们的事,不必和我商量。” 潘成军又道:“与此同时,我们打算再成立个得志基金会,主要帮扶那些上不起学的孩子。” “这个好!”陆一伟道:“如此一来,也不违背当初许伯临走时的遗言。他希望能够把这笔用到有用的地方去,我支持你们。” 牛福勇立马道:“等你们基金会成立后,我无偿捐赠500万元,以后每年都会增加。” “哈哈,那太谢谢福勇兄弟了。”潘成军道:“既然你没什么意见,那我们就近期实施了。” “好的。” 提起得志,陆一伟就想起了许半仙。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的一个人,两人却能走到一起,关系胜过父子。许半仙当年离世时,陆一伟以孝子的身份为其披麻戴孝。这一举动,不知感动了多少人,同样也感动了他。 一间窑洞,一条大黄狗,一只老黑猫,一个孤独的老人,还有一群山羊,这就是许半仙的全部。有谁知道,他曾经是地主的公子爷,他曾经留过洋,曾经多么的辉煌。而到最后,选择了这么一个结局,不得不说是悲剧。 许半仙是一个好人,他理所应当受到应有的尊敬。若干年后,他的名字没人再记得起,而依然驻存在陆一伟心底。 1037 调令下来后,陆一伟按时到市政府报到。 市长白宗峰笑着道:“你对这个安排满意吗?”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没什么满意不满意的,我服从组织安排。” 白宗峰点点头道:“下个星期就要遴选面试了,我就不给你安排具体事务了,专心准备。假如你考上了当然好,我会尽最大努力留在江东市。如果考不上也别灰心,完了跟我去市委,怎么样?” 林海锋死后,市委书记的位置空出来了,争得人自然多。不过,白宗峰的呼声最高。现在他如此说,估计有十足把握了。道:“我服从组织安排。” “你除了这句话还能说点别的吗?” 陆一伟比以前冷静许多,道:“我能走到今天已经不容易了,这都是组织对我的信任。当然了,没有您的支持和鼓励,也没有我的今天。” “行啦,怪肉麻的,呵呵。”白宗峰交叉着手道:“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需要你。还记得我们当初的约定吗?” 陆一伟抬起头疑惑地道:“什么?” “这么快就忘了?”白宗峰道:“下一步我要对旧城区进行彻底改造,我考虑过了,这项工作就由你负责,有信心没?” “这……”陆一伟对拆迁真是怕了,别的不说,群众的**是永远无法满足的。稍有不慎,再出来一个菜家园的事,功名毁于一旦。道:“如果有机会,我愿意跟着你干。” “好!”白宗峰坐起来道:“这两天你不必上班,回家好好休息两天。如果不想待在家里,带着春芳出去旅游一趟,放松下心情,回来好好工作。” “谢谢白市长。” “去吧。” 从市委大院出来后,陆一伟望着湛蓝的天空,感到无比舒畅。心情好久没有这么放松了,看来,白宗峰说的没错,出去散散心也好。自从和范春芳结婚后,还没带她出去旅游,借这个时机好好玩一玩,回来以后安心工作。想到此,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而这时,一个京城的电话打了进来。 陆一伟看着电话号码犹豫了半天,接了起来。 “一伟啊,还记得我不?” 陆一伟听着对方的声音极其熟悉,可一下子想不起来对方是谁。猛然间,他记起来了,连忙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恭敬地道:“王主任,您好。” 先前,陆一伟并不知道这位王主任什么级别,什么职位,甚至不知道叫什么,后来才从张志远处得知,他叫王春明,是中纪委第八监察室主任,正厅局级。 王春明虽是厅局级领导干部,但其身份敏感,怪不得章秉同在他面前都十分谦和。陆一伟得知对方的身份后,紧张了好几天。没想到对方如此没架子,那天还聊了好多放肆的话,想想都后悔。现在对方主动打进来电话,让他受宠若惊。 王春明依然是从前的平缓语速,笑呵呵地道:“一伟,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你不给我电话,也不知道你近况如何。” 听到对方还惦记着自己,陆一伟连忙道:“承蒙王主任关心,我挺好的。” 王春明点点头道:“一伟,那天晚上我们聊得很开心,尤其是你那句既要当好人又当好官打动了我。你是个好人,我也相信你能成为好官的,好好干!” 尽管王春明不在跟前,陆一伟立正稍息道:“请王主任放心,我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别一本正经的,还像那天晚上聊天就很好。”王春明道:“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问问你的情况。以后到了京城尽管来找我,咱俩好好喝一盅。” “好,一定!” “那你忙吧。” 王春明这个莫名其妙的电话让陆一伟很是感动,没想到对方还记挂着自己。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得到对方的赏识,不过能与这样地位的领导结交朋友,也是一笔宝贵财富。谁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万一人家那天一外放,至少是个省部级领导干部。到时候能为他服务,这才是自己时代的真正开始。 如今的政治状态,陆一伟离不开张志远他们的帮扶。尽管官场就是如此,相互提携,相互关照,但他并不想依附某人。如果将来有一天角色互换,这才是他的时代。 挂掉电话,陆一伟站在路边想了许久,打给了范春芳。 听到陆一伟要带她出去旅游的消息,范春芳激动万分,本想立马答应,可想到下星期他要面试,道:“一伟,还是等你面试结束后再说吧。” 陆一伟想了想道:“这样也好,中午回来不回来吃饭?” “回去,今天不加班。” “哦。”陆一伟道:“那我回去做饭,你想吃什么?” 听到此,范春芳满满的幸福,道:“随便,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那行,我看着做吧。”陆一伟道。 刚挂掉电话,许磊又打了进来。对方的声音略显低沉,道:“哥,你在哪?我想见你一面。” “那你来家里吧,正好中午一起吃饭。” 陆一伟刚进家门,许磊后脚跟了进来。 陆一伟兴奋地道:“许磊,哥买了排骨,中午咱哥俩好好喝一杯。” 许磊勉强一笑,点了点头。 “你这是咋了?”看到许磊兴致不高,陆一伟关切地问道。 从来不抽烟的许磊从烟盒里掏出烟自顾点上,道:“哥,我辞职了。” 陆一伟一愣,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走到跟前坐下道:“这事你爸妈知道吗?” 许磊摇了摇头道:“我以前和他们说过,我爸倒是同意,我妈那边好像不太同意。” 陆一伟许久没说话,过了良久道:“你打算去日本吗?” “嗯。”许磊点点头道:“哥,你也知道,我并喜欢当前的这份工作。其实我早就想离开了,可一直做不通父母亲的工作。而今天我下定了决心递上了辞职报告,我知道这么做会让他们伤心,可我真的不想如此活了,太累了。” 陆一伟理解许磊。接受了西方教育却步入官场,崇尚自由,突出个人主义的思潮在条条框框里显然不适应。如同一只热带的鱼养在北方的鱼缸里,即便温度适宜,永远享受不到大海里的自由。所以,许磊迈出这一步他并不稀奇,不过是迟早一天的事而已。 陆一伟道:“你去了日本打算干什么?” “我先前已经给软银集团递交了入职申请,目前批下来了,正式通知我入职。”许磊道:“先在集团总部工作两年,两年后派我到中国工作。” “哦,那这也不错,挺好的。”陆一伟道:“不过才两年时间,你想让我做你母亲的思想工作吗?” “这倒不用。”许磊道:“我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会尊重我的选择的。我找你来,是想谈谈我和梨西的事。” “前田梨西?我们上次见过的那个女孩?” “对!”许磊道:“我已经正式向她求婚,她答应了,我爸妈也不反对。但他们希望我们搞一次中式婚礼仪式,可我想和梨西来一次旅行婚礼,二老好像不高兴。” “哦。”陆一伟道:“我觉得吧,你爸妈为了你操劳了一辈子,可以说,他们现在就是为你活着,还是满足他们一次吧。再说了,你好不容易才和爸妈团聚,他们也希望见证你们俩的婚礼。” 许磊想了半天道:“那好吧。” 今天的雨水特别多,还没有正式进入汛期,全国各地已经告急。这两天,西江省也是没玩没了的下雨,下的人十分烦躁。 江东市老城区出现了雨水倒灌,如同蜘蛛网似的大街小巷因基础实施老化,加上年久失修,根本来不及排水。雨水没过了膝盖,周围的居民无法进出。 天气预报一再发布暴雨预警,未来一周内依然有特大暴雨,要求各级单位和部门务必做好防范工作。 江东市已经启动了一级预警,全市各级机关24小时待命,随时准备参与抗洪救灾。郊区驻扎的部队已经进入市区,开始在老城区建筑沙堤。可暴雨来得太猛烈了,压根赶不上降雨的速度。 市里虽让陆一伟休息,但他不能在这个当口漠视不管,立马参与进来帮着转移老城区的群众。更糟糕的是,旧城区内大面积房屋倒塌,死伤人数无法统计。 到了危急时刻,才能把所有预见性的弊端显现出来。白宗峰一上台就提出了旧城改造,可这一提议得不到省里的支持。省里的态度也很明确,先发展新城,新城建立起来了,旧城的居民自然就都搬出来了。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房价那么贵,旧城区的居民有几个能买得起的。 省里的做法自然有道理。新盖那么多楼要是没人买如何发展新城。先把新城搞起来,再回头搞旧城。而旧城出于市中心地段,这里将来都要搞商业开发。 转移群众是件很棘手的事情。本来是让他们出来避险,有的大包小包搞的跟旅游似的,有的死活不走,还有的提出过分的要求,形形色色的人实在难对付。可到了这个时候,市里直接下了死命令,务必得全部转移,不走的强行带走。 于是乎,整个旧城区搞得像鬼子进村一般,到处狼烟四起,鬼哭狼嚎,大喊乱叫。 1038 市里情况危急,但正常工作依然的开展。面试的时间并没有推迟,照常举行。 这种遴选的面试与公务员面试有很大不同,公务员是一大堆考官,中间摆一张桌子,上面放着题让你限时回答,而且考官手里标准答案,答到点子上就高分,偏移了淘汰出局。 而这次的面试相对宽松许多,所有面试人员分好几组,统一走进一个会议室,就和平时开会似的。不同的是每个人都要发言,考官通过你的应变能力和综合素质打出分数。 参加面试的都是来自各个岗位的精英,而且都有丰富的工作经验,开会对于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说起来滔滔不绝,个把小时都没问题。既然水平差不多,那就看谁回答的更讨考官喜欢了。 范家对陆一伟这次考试十分重视。尽管西州市也出现了灾情,但范荣奎还是跑回来为陆一伟加油鼓劲。要知道,这次陆一伟的机会非常大,只要好好把握,绝对没问题。最主要的是这次遴选实在太诱人了,一下子就能成为常委、常务副市长。这要放在平时,不知要付出多少才能爬到这个位置。 范春芳特意给陆一伟买了身名牌西服,一大早起来就开始捯饬。 饭桌上,范荣奎一再叮嘱:“一伟,好好考,别紧张,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 孙春云也附和道:“是啊,你要是考上了省多少事,一下子就成了市领导,省得看他们的脸色,春芳跟着你也能沾沾光。我们老范家历来出人才,你绝对没问题。” 见父母亲不停地给陆一伟施加压力,范春芳敲了敲桌子道:“我说你们能不能少说点,该干嘛干嘛去,一伟本来就有点紧张,你们这么一闹,他更紧张了。” “好好好,不说了!”说完,范荣奎起身走到客厅看新闻去了。 “别听他们的,考上就考上,考不上就考不上,干嘛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范春芳在一边安慰道。 陆一伟确实有点紧张,勉强一笑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吃过饭,范春芳把陆一伟的皮鞋又擦了擦,陆一伟站在镜子左看右看,确定没问题后准备出门。 孙春云道:“老范,一伟要走了,你去送送。” “这还送什么,让他自己去吧。”范荣奎道:“司机小刘已经在楼底下等着了。” 陆一伟也道:“不用送,我自己去就行了。” 刚要出门时,电视里播报全国各地的抗洪救灾新闻:各位观众,现在插播一条悲痛的消息。今天早上凌晨6时许,《中央青年报》的记者苏蒙在一线进行采访时,为了将一名儿童转移出去,不幸被洪水卷走,至今下落不明……如果大家看到这条消息后,请大家积极配合,发现有价值的线索及时和我台联系,联系方式为……而在此时,电视上出现了苏蒙的照片…… 陆一伟看到这条消息后脑袋嗡地一声,楞在那里。苏蒙失踪了,这怎么可能?他发疯似的跑到电视前跟前,死死地盯着苏蒙的照片,脑袋一片空白。 看到陆一伟怪异的举动,范春芳上前小声地道:“一伟,你怎么了?” 不知情的孙春云催促道:“一伟,赶紧走吧,再不走就迟到了,天气不好,万一路上有个堵车的……” 陆一伟懵了,脸色煞白,连连后退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说完,用手使劲一拉领带,撤下来扔到桌子上,发疯似的跑了出去。 “一伟,一伟……”孙春云在后面喊道:“这到底是咋了?老范,你赶紧去看看。” 范荣奎同样愣在那里,举着的烟久久不肯放下。 “你爷俩这是咋了?”孙春云疑惑不解,上前推了推道:“听到了没,快去看看一伟,这到底是咋了?” 范荣奎用颤抖的手指着电视屏幕道:“这……这……这是苏启明的女儿……” “啊?”孙春云大为震惊,瞪大眼睛道:“这就是苏启明的女儿?我的天哪!” 范春芳明白了,快速跑到阳台上,看到陆一伟把司机小刘拽下来,驾着车发疯似的飞出了小区。 “苏启明的女儿一伟激动个啥,他该不会你找她了吧?”孙春云着急了,道:“老范,你赶紧去找一伟啊,他今天面试啊,要是错过这个机会以后就没了……” 范荣奎心里乱糟糟的,站起来道:“不行,我的回西州了,要是出个什么事,谁都担不起责任!” 陆一伟和范荣奎先后离去了,孙春云和范春芳愣在那里不知该说些什么。孙春云恼怒地坐在沙发上道:“这一伟真是的,放着自己的前途不干,去凑什么热闹,真是够了!” “妈!你少说两句吧。”范春芳心烦意乱地道。 关于陆一伟和苏蒙的事,他虽然从来没提过,但范春芳一清二楚。两人三四年的感情,要不是她父亲横加干涉,估计早就结婚了。而如今,陆一伟放弃前途去寻找苏蒙,可见他心里还是留有苏蒙的位置。 苏蒙出事的地点在西江省和邻省交界处,陆一伟一边开着车,一边心里默念道:“苏蒙,你一定会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雨越下越大,雨刷以最快的频率疯狂摇摆着,却依然视线模糊。陆一伟凭着感觉急速行驶,他的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双腿不停颤抖,面部的肌肉近乎扭曲,双眼血红,眉心间拧成了死疙瘩,嘴唇发紫,牙床都在上下磕碰着。 这么大的雨,再有娴熟的驾车技术都无济于事。加上陆一伟的车速快,在一个转弯处,直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旋转,好在两边是平地,要是悬崖,估计就车毁人亡了。 车子摆正后,陆一伟坐在车里大口大口喘气。他来不及恐惧,继续驾车飞快奔往出事地。 两个小时后,陆一伟终于抵达苏蒙出事的地点。堤岸上站满了人群,望着波涛汹涌的洪水无奈叹息。旁边的记者依然在做现场连线,陆一伟才不管是不是现场直播,直接冲上去抓着女记者道:“苏蒙在哪?” 陆一伟的举动把女记者吓了一大跳,差点滑倒在地。看着陆一伟血红的眼神,女记者放下话筒道:“你是苏蒙什么人?” “我是她朋友。” 这时,摄像师把**关掉,走上前指着前面茫茫的洪水道:“看!今天早上这里还有一个村庄,现在已经夷为平地了。苏蒙为了救一个小孩,直接被洪水卷走了……” 女记者吓得抱头痛哭起来:“求求你不要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陆一伟一下子绝望地瘫坐在地上,新买的西服沾满了泥巴。他双手撑着地使劲往起站,可腿软的根本站不起来。尝试了几次,直接躺在泥沼里。 摄像师见状,赶忙上前扶起来,安慰道:“同志,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也不愿意看到,或许苏蒙并没有死,她估计还活着……” 不等摄像师说完,陆一伟一把抓着他的领口咆哮道:“苏蒙没有死,你凭什么就说她死了,我**!”说完,一拳把摄像师打趴在地。 不远处的工作人员看到这一幕,迅速围了上来拦住陆一伟:“这是在干什么?在这个时候还闹事?公安呢,给我铐起来!” 说着,几个民警迅速走上前,掏出手铐要铐陆一伟。陆一伟已经进入癫疯状态,抓住刚才喊话的男子直接就是一拳,然后用脚疯狂地踢着,破口大骂道:“我**的,老子弄死你……” 民警迅速围上来制服了陆一伟。这时,摄像师擦掉嘴角的血渍道:“不要铐他,他是苏蒙的朋友……” 听到此,所有人愣在那里。陆一伟使劲一挣脱,一下子趴在泥里,摇摇晃晃站起来无力地道:“你们为什么不去救苏蒙,为什么……” 一个领导模样的男子走上前和民警使了个眼色,示意退下。走到陆一伟跟前道:“同志,我们正在全力寻找苏蒙,你放心,我们不会不管的……” 陆一伟突然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一下子跪在领导面前,抱着双腿哭喊道:“我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救救苏蒙吧,她还年轻,还没结婚……” 陆一伟的哭喊声让现场的人都为之动容,个个都神情严肃,有的女同志悄悄地转过身去抹眼泪。 领导将陆一伟扶起来,安慰道:“同志,你要冷静,你的心情我们能理解。请你给我们点时间,我们会动用一切力量寻找苏蒙同志的。” 陆一伟突然回过神来,摇头道:“不不不,我要去找她。”说完,发疯似的往堤岸跑去。工作人员见状,上前死死地抱住陆一伟,大吼道:“这么大的洪水,你去送死吗?” 陆一伟扑倒在堤岸上,望着无情的洪水撼地恸哭:“苏蒙,你在哪?我来了,你出来看我一眼啊,我是陆一伟啊,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领导神情凝重,对旁边的工作人员道:“要小心看好他,千万别做出什么傻事。”然后问另一个领导:“怎么样,安排下去了没?” 男子道:“已经全部安排下去了,每个泄洪口都有专人把守,还派了水性较好的游泳健将在下游搜寻。” 领导听闻后道:“一定要保证其他人的安全,赶紧去找人吧。” 1039 陆一伟被架到了旁边临时搭建的棚子里。工作人员递给他一件雨衣道:“同志,你先冷静冷静,我们已经在全力寻找了,你放心,一有消息我马上告诉你。” 陆一伟浑身泥巴,就连脸上都是。他用袖口擦了擦脸无力地道:“你告诉我,苏蒙找到了没?” “同志,正在找,你别急。” 陆一伟猛然站起来道:“我要去找。” 工作人员死死拉着道:“你去就能找到吗?安安静静在这里等着,别再添乱了。” 陆一伟冲出了棚子,刚出门就看到苏启明哭泣着跑了过来,后面还有工作人员追着为其打伞,还有的小心翼翼扶着,生怕摔倒。 苏启明已经腿软得走不动了,走两步就坐在地上,即便如此,跌跌撞撞跑了过来。看到陆一伟后,老泪纵横,道:“一伟,我的蒙儿啊……” 领导不冷静,跟在身后的市政府秘书长冷静多了,上前表明身份快速对接。工作人员听到那位女记者是市长的女儿后,一下子紧张起来。立马道:“您先在这里等着,我立马向上级汇报。” 不一会儿,刚才的那位领导走了进来。上前与其秘书长握手道:“我是这个县的县委书记,您放心,我已经增派了人力拉网式的全线排查。” 秘书长也十分焦急,道:“你们人力够不够?如果不够的话我立马调人过来支援。” “够了,请领导放心。” 苏启明奄奄一息靠在椅子上,指着秘书长道:“老王,你立马给省里打电话,让他们派人过来。” “好的,我这就去!” 因为是两省交界处,该地界属于邻省管辖,而这边有西州市管辖。上次因为水库一事,与黑山县闹得不可开交。不同的是,上次的大旱,而这次是洪水。 就在此时,范荣奎也赶到了。进门看了眼陆一伟,抓着苏启明的手道:“老苏,我来晚了。你放心,我调了500多人过来支援,你要保重身体啊。” “谢谢了!”苏启明掩面哭泣起来。 一时间,将近有两千多人沿着堤岸搜寻,可一直到晚上都没找到人影。 其实,所有人都做了最坏打算,这么大的洪水不可能生还了。但因为对方的身份不同,依然不放弃搜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是要掘地三尺,也得把人给找到。 陆一伟度过了人生最黑暗的一天。他不相信,苏蒙一定活着。嘴上如此说,心里其实已经知道了结果。 苏启明因压力太大被送进了医院,而范荣奎不撤离现场,继续在棚子里焦急地等待结果。 深夜时分,范荣奎走到陆一伟跟前道:“一伟,今天省委组织部的赵部长给我打电话了,考虑到你的情况特殊,可以给你单独面试。” 陆一伟摇摇头道:“爸,我不想考了。” “瞧你那点出息,哼!”说完,范荣奎甩袖离去,可他怎能理解陆一伟的心情。 在陆一伟最低落的时候,苏蒙悄悄地走进了他的生活。不在乎他的身世,不在乎他的工作,甚至不在乎他的家庭,毅然坚定不移地选择了他。四年的感情,怎么能说放就放得下! 苏蒙虽然因各种世俗离开了自己,但她并没有远走,依然在身边。每当过年,第一个拜年电话总是她的。自己遇到困难后,她不费余力地帮忙。黑山县大旱,要不是她根本解决不了。抗击**,要不是她根本不可能扭转局势。召开现场会,要不是她根本不可能提高黑山县的声誉…… 陆一伟答应过苏蒙,他的心里永远给她留着位置,他做到了。 经过一夜的奋战,一直到第二天凌晨,下游的工作人员找到了苏蒙的尸体。 陆一伟见到苏蒙时,已经完全不成人样。一天一夜在水里泡着,全身浮肿,身体上还有伤口,估计在石头上磕碰的。头发全没了,脸肿的像馒头似的。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默默地低下了头。 陆一伟双腿如灌了铅似的,费力迈了过去。噗通跪在苏蒙面前,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苏蒙冰冷的脸颊,泪水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过了许久,陆一伟擦掉眼泪将苏蒙抱起来道:“苏蒙,别怕,我们回家!” 旁边的工作人员并没有阻拦陆一伟,而是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艰难往前走。 三天后,苏蒙的追悼会在东州市举行。苏启明从病床上挣扎爬起来送女儿最后一程,而她母亲始终接受不了,由亲戚们看守着不让她去现场。 参加追悼会的人来了不少,好多都是自发来的。青年报的领导送来了偌大的花圈,省里追认她为烈士,并要在全省范围内学习。各种各样的荣誉都涌来,可对于死去的一个人来说又有什么用呢! 追悼会的两天后,苏启明让陆一伟陪着他去京城苏蒙租住的房子里收拾东西。 苏蒙在一个胡同里租住着,房间并不大,却很温馨。苏蒙爱拍照,四周都挂满了照片。每张照片都面带微笑,十分阳光美丽。 苏启明刚进门看到女儿照片就忍不住哭了起来,进而泣不成声。退出房间道:“一伟,你替我收拾吧,我不能看。” 陆一伟把照片一个个取下来,而在床头看到自己与苏蒙不同时期的合影。他坐在床上,抱着相片看了起来。 这张是与她刚认识时候拍的,背景是东瓦村的果园。那时候的陆一伟穿着土得掉渣,而苏蒙一副青春打扮,充满活力,搂着他的肩膀笑容灿烂。 陆一伟眼眶湿润,一滴眼泪掉在相框上,用指尖轻轻触碰着苏蒙的脸颊。 这张是三年后的冬天拍的,背景是江东市老城区的一个巷子里。苏蒙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挽着手臂依偎在陆一伟怀里,十分甜蜜幸福。 苏蒙一直有个梦想,她想让陆一伟陪着她去江南雨巷里寻找撑油纸伞的姑娘,可这个愿望一直没有实现。这是欠她的。 而最后一张是在黑山县召开现场会时候拍的。那时候的苏蒙已经完全改变,成了一名出落大方的记者。尽管脸上印有笑容,可那笑容十分尴尬。而自己僵硬的身体刻意与其保持距离。 尽管这里还有没人居住了,房间里依然充斥着淡淡的香味。陆一伟爬在被子上,贪婪地嗅着,泪水颗颗低落在被子上,融化在心里。或许,这是最后一次感知仅有的温存了,苏蒙,你能感觉到我的温度吗?一伟来看你了。 陆一伟竟然在抽屉里发现了自己与苏蒙的信件,厚厚一沓,每一封都保存完好。他打算拆开看,却没有勇气。 东西很简单,三下五除二就收拾好了。陆一伟和司机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到车里,对苏启明道:“苏市长,这些照片和信件我可以留下吗?” 苏启明叹了口气,无力地摆了摆手道:“拿去吧。” 东西都搬上车后,苏启明站在院子里仰天长叹,对陆一伟道:“一伟,如果我当初不拆散你们,或许就不会有今天这个结局,悔不当初,我罪该万死。”说完,拼命地抽打着自己的脸。 陆一伟上前拦着道:“苏市长,你这是何必呢。人都没了,说这些干嘛。我相信苏蒙不会恨你的,她在天堂一定会活得很开心。” 苏启明蹲在地上抱头呜呜地哭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道:“蒙儿啊,你走了以后可让我怎么活啊,爸求求你了,你回来吧……” 陆一伟将苏启明搀起来道:“苏市长,走吧。” 苏启明踉踉跄跄站起来,最后看了一眼,狠心转身离去,一股脑钻进了车里。 陆一伟站在院子里环顾四周,突然看到苏蒙站在门口,冲着自己微笑。他快速跑上去,苏蒙不见了,只是一根柱子。 陆一伟低头苦笑了下,拿起手中的照片轻轻地吻了下去。 该走了! 大门缓缓合上,陆一伟的心情越来越紧张。等到完全合上时,他心里明白,他以后再也见不到苏蒙了。 陆一伟一屁股坐在大门口,对苏启明道:“苏市长,你们先回吧,我想在这里坐一会。” 苏启明看了眼悲痛的陆一伟,摇了摇头对司机道:“咱们走吧。” 陆一伟掏出烟点上,往事一幕幕出现在面前…… 连日暴雨让整座城市发霉了,而在此时天空的乌云出现了一个口子,一缕阳光倾斜下来。陆一伟伸手触摸着温暖的阳光,似乎看到苏蒙的微笑,而这个笑容,永远定格在那一瞬间。 “苏蒙,你会回来看我吗?”陆一伟对着天空发问,斜靠在门柱上突然大笑起来。笑得极其难看,眼泪顺着脸颊滚落在手心。在晶莹剔透的泪珠里,苏蒙又出现了,而且这次开口说话了:“一伟,我们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依然在等你……” 当天边那颗流星划过 你可知我又多么思念 埋葬了青春的爱恋 就像月光倾泻在平静的海面 当夕阳跳过了山的那一头 你可知道我在思念 彷徨中你的影子浮现 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回头驻颜 曾经的约定写在手心 心中的怅惘留在天边 等你出现的那一天 我会在流星雨上刻下你的漪涟 如今我们天各一方 短暂的相遇在此处搁浅 而我不会遗忘 用尽一生等待你的出现 1040 陆一伟也不知道坐在什么时候,一直等到老天爷再次下雨才起身,拍了拍裤子的灰尘,准备离去。 刚走到胡同口,陆一伟愣住了。 只见一个男子跛着脚,围巾搭在头上,推着车拼命奔跑。男子快速闪了过去,并没有发现陆一伟。 他没有发现陆一伟,而陆一伟却认出了他。 “海东!”陆一伟神色凝重地叫了一声,李海东一下子愣在那里。回头看到是陆一伟,推着车发疯似的飞奔而去。 陆一伟三步两步追了上去,抓住李海东的领口道:“海东,是你吗?” 李海东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用围巾挡着脸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李海东。”李海东一下子说漏嘴了,陆一伟只是叫海东,并没有叫李海东。 陆一伟绕到李海东面前,一把将围巾扯开,用手顶着下巴抬起了脸,李海东已是泪眼痕痕。 陆一伟跟着李海东回到住处。一个四合院里挤着七八户人家,大多都是最底层人,又卖小菜的,又卖馒头的,还有卖玩具的。院子里乱七八糟,污秽不堪。 进了一个小房间,李海东拿出一个凳子,用袖子擦了擦放到陆一伟面前道:“哥,家里小,你坐吧。” 陆一伟没想到李海东沦落到这种地步,环顾一周道:“梅佳呢?” 李海东蹲在地上不说话,抱头痛哭起来。 陆一伟知道李海东受了委屈,上前摸了摸脸颊,拽起来道:“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哭的,站起来好好说。” 李海东擦掉眼泪道:“哥,我对不起你,欠你的钱我会还的,请你给我点时间好吗?” 陆一伟不知道李海东发生了什么,道:“你能和说说怎么回事吗?” 李海东叹了口气道:“自从拿走你的钱后,我没有一天好过。每天心里提心吊胆,经常半夜就惊醒来,生怕你找我算账。我真的很后悔,可说什么都晚了。哥,我没脸见你,我他妈不是人。”说着,用拳头捶打自己的脑袋。 “好好说话!”陆一伟上前拦着道:“瞧你那点出息,一点男人气概都没有。” 李海东冷静下来道:“哥,我当初真的被钱迷了双眼,没见过那么多钱,自以为拿走就够一辈子活了,可谁知……” “我和梅佳来到京城后,大肆挥霍,不到一个月就花得所剩无几了。实在没办法,就把刚买的房子卖掉,准备做生意。谁知我的腿被人打断了,成了这个样子。梅佳见我成了残疾,把家里剩下的钱都卷跑了。我一分钱都没有,去打工没人要,实在饿得不行了,干脆就去乞讨。可这终究不是办法,靠着捡破烂有了点积蓄,就弄了个烤香肠的,虽然挣得不多,但能养活了自己。” 李海东说话间,脸色露出一丝苦笑。看得出,他对目前的生活还算满意。 李海东能笑得出来,陆一伟却笑不出来,面容凝重地道:“梅佳去哪了?” “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不过我听说她给别人当了小老婆。”李海东淡然地道:“过年的时候我还看见过她,身上穿着貂绒,戴着金项链。我认出了她,可她好像没认出我。我知道她肯定认得我了,不过无所谓了,呵呵。” 没想到李海东过得日此凄惨,陆一伟让李海东坐下,心疼地抱起脚,三下五除二把鞋和袜子脱掉。 “别,脏!”李海东急忙制止道,赶紧把脚缩了回来。 陆一伟那在乎这些,把脚搬过来,抚摸着已经长好的伤疤道:“疼吗?” 李海东眼眶里浸满感动的泪水,摇了摇头道:“不疼!” 陆一伟站了起来,用铿锵有力地语气道:“海东,收拾东西,跟我回家。” 听到此,李海东不知该说些什么,愣在那里看着陆一伟。他何尝不想回家呢,天天都在想,这座城市虽好,但还是自己的家乡好。可…… 见李海东无动于衷,陆一伟蹲下来亲自收拾起来。李海东见状,跛着脚下地拦着道:“哥,这种脏活怎么能让你干,我来!” 陆一伟收拾了几下,把东西扔到地上站起来道:“这东西咱不要了,现在就跟我走。下半辈子哥养活你。” 李海东哽咽,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 从胡同里出来,陆一伟带李海东去洗了个澡理了发,又买了身干净的衣服,整个人一下子精神起来。当天下午,两人回到了江东市。 晚上,陆一伟把牛福勇约出来,见到李海东后惊讶无比。即便如此,掩饰不住心中的怒火,抓着就要打。 陆一伟拦住牛福勇道:“福勇,海东是我兄弟,你要打他就先打我吧。” 牛福勇看着陆一伟,叹了口气闷声坐在那里。 李海东知道自己的脚是谁砍的,但他并没有埋怨牛福勇,走到跟前道:“福勇,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至今都醒悟不过来。请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会好好做人的。” 牛福勇瞟了一眼,转过身生闷气。 陆一伟在中间和起了稀泥,道:“福勇,海东知道错了就原谅他一次。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不仅不能嫌弃他,还得管他。说吧,你打算让他做什么?你要是不管,我不认你这个兄弟!” 见陆一伟动怒了,牛福勇妥协下来,道:“你让我怎么信任你?” 李海东埋下了头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牛福勇道:“明天去矿上上班吧,一个月一万,爱干干,不愿意干就滚!” “谢谢,谢谢!”李海东知道牛福勇是看在陆一伟的面子上,道:“福勇,哥,我以后会好好干的,请相信我一次。” 牛福勇说完,起身离去了。 这晚,陆一伟和李海东就像在东瓦村一样躺在床上,聊了一宿,一直到天亮都未尽兴。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起床后道:“海东,我好久没回东瓦村了,陪我回去看看果园吧。” 再次回到东瓦村,虽然已经不是当年的模样,往日的情景却一一浮现在面前。 陆一伟站在自己的果园旁边,抚摸着粗*大的枝干,曾经的小树苗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站在一个小土包上,陆一伟仿佛看见当年村民们分苹果的场景,还有一排排拉货的大卡车如同长龙从山上盘桓而下。 远处的村庄炊烟袅袅升起,他仿佛看到许半仙晃晃悠悠地哼着小曲,赶着羊群,顺着观音山下来了,时不时还要甩动鞭子吆喝两声。人们一听到鞭声,就知道该吃饭了。这已经东瓦村民多年不变的习惯,那声音就像观音庙里的钟声一样,空灵而悠长…… 第七卷已开更 顶点小说 新书已发 顶点小说 1041 企业搬迁 2007年的第一场雪,整个江东市笼罩在白雪皑皑中,苍茫大地银装素裹,分外妖娆。坐落于未央区的江东市市委大院,中轴线上的喷泉池一直延伸到宏伟肃然的市委大楼,左右两侧引路上被进进出出的车辆碾压出两条雪印,通往各自的办公区域。这座始建于上世纪的办公大楼在风雨飘摇中走过30个春秋,墙上攀岩枯败的凌霄花是历史的见证者,见证者这座城市的风云变幻,迎接着一位又一位的继任者。 市委大楼9层,市委书记白宗峰正在组织召开全市百家企业搬迁再动员会。而市委副秘书长陆一伟就坐在第二排认真聆听着台上地动山摇的讲话。 “同志们,从启动百家企业搬迁已经两年多了,到今天为止,仅有20家企业搬迁至高新区,而其他企业至今毫无进展。省委章书记、省政府赵省长一次又一次找我约谈,你们不嫌脸红我还嫌脸红,怎么,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省委已经下了死命令,今冬明春所有企业必须全部搬迁出去。我在这里再强调一遍,所有企业必须高度重视,认清形势,提高政治觉悟。这项工程事关全市乃至全省的总体战略部署,是一项政治任务,谁要是在这个关键时刻掉链子,休怪我不客气。别以为你们这些央字号、省直属企业拿你们没办法,如果地方不支持,你们狗屁不是。” “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市委专门成立了六个督导组,专门负责督导各企业的搬迁情况。从今天开始,实行日报制,每天汇报进展情况。康书记,你宣读下市委常委会的决定。” 市委副书记康建明打开桌子上的话筒,拿起手中的文稿环顾一周道:“经市委常委会第82次会议研究决定,成立百家企业搬迁督导组,第一督导组组长……第三督导组组长陆一伟,负责督导中丙集团、西江省钢铁厂、西江省纺织厂、江东市汽车厂、同耀集团等12个企业,第四督导组组长……” 康建明宣读完毕,市委组织部长吕凤荣宣读了部分市直属企业的负责人的任免名单,把一些不听话的负责人直接踢出局,由市国资委重新委派任命。 本来可以散会了,白宗峰似乎还不解气,接过话筒又滔滔不绝讲了一个多小时,原本一个小时的会议,一直开到中午12点半才算结束。 散会后,各路企业负责人像没事人似的,说说笑笑走出了会议室。而其他部门负责人也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走出会议室已经拉帮结伙筹划着谁请客去哪喝酒。今天的会议显然对他们洗脑不成功。 他们不着急,白宗峰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着急上火,牙疼的已经连续好几天没睡好觉。走出会议室,立马将市长刘柏宏叫到了办公室继续商议对策。办公大楼里的紧张气氛压抑的让人恐怖,与窗外的白雪美景一点都沾不上边。 陆一伟回到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点燃烟,凝望着窗外白茫茫一片,肩上倍感压力。这次给他分的几个企业都是难啃的骨头,既有央字号国企,还有省字号大厂,以及著名民营企业,个个都是不敢得罪的主儿,总共加起来累计超过百万人搬迁,规模之宏大,前所未有。 如此安排,是白宗峰特意的。市委市府上上下下上百号人,没几个能靠得住的,或者说没几个替他卖命的。也难怪,如此浩大的工程没有绝对的领导力和掌控力谁都拿不下来。即便是拿下来了,谁愿意得罪一大帮人。 百家企业搬迁这项工程要追溯到三年前,当初自己在高新区管委会时提出了打造全省乃至全国的高新产业集聚园区,这个提议得到了省委的肯定和支持。将市区的企业统统搬迁出去,一来减少了污染,二来腾出了土地,与省委提出的“建设山水江东,打造国际新城”的思路不谋而合,于是乎,这项工程浩浩荡荡随之启动。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如此庞大的工程涉及上百家企业,牵动百万人的利益,绝非一朝一夕之事。启动两年多来,累计投资接近30多个亿,但效果差强人意,甚至止步不前,依然在原地踏步。 要说这项工程是省委主导的,各家公司应该积极响应配合才对,但牵扯得利益实在太多了,有的是历史遗留问题,有的是因为企业改制问题,还有的干脆不想搬出去,死扛硬顶让上头妥协。 原本这项工程是由省国资委主导实施的,毕竟是主管单位,但压根进行不下去。领导已经连续换了三任,照样于事无补。逼得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把这个项目压在江东市头上。作为属地管理,江东市委市府有着义不容辞的责任。 另外,各个工程是一环扣一环的,一方面是国家级高新区即将面临上级部门验收,如果企业数达不到相关要求,将要打回原形撤掉国字号,所付出的努力全都白费了。一方面企业一旦撤离,旧城改造工程随即启动。各路开发商进驻江东市已经好几年了,企业撤不出去,急得他们快要疯了。部分开发商已经撤离,对西江省的执行力失望至极。 桌子上的手机震动起来,陆一伟探头一看,立马接起来道:“张书记。” “开完会了?” “恩,刚开完。” “效果如何?” 我实话实说道:“白书记在会上发飙了,而且专门成立了督导组,不过似乎没有达到理想效果。那些大爷出了会议室说说笑笑,就像和自己无关似的。” “哦。” 张志远停顿片刻道:“中午安排一桌饭。” “好的,什么规格,还是老地方吗?” “就你和我,谈什么规格。半个小时后来省府门口接我。” “好,没问题。” 挂了电话,陆一伟特意起身打开门缝瞄了一眼,看到白宗峰的办公室大门紧闭,心里七上八下,不知该不该走,万一走了叫怎么办。可老领导约自己吃饭,不去不太合适。 1042 低调做人 回到办公桌前,陆一伟手指有节奏击打着桌面,开着的电脑屏幕反射到他俊逸而凝重的脸上,凌厉的眼神更显得睿智沉稳。他早已不是当年在北河镇当“山大王”的泥腿子,现如今已是省会江东市市委书记身边的红人。 三年前,因为苏蒙的去世让他错过了公开遴选副厅级领导干部的机遇,若不然他现在也是市领导,这座城市的主人。但有些事错过了就错过了,不可能踏入同一条河流。他老丈人范荣奎每每提起来都懊悔不已,笔试第一的成绩高居榜首,结果拱手让给他人,白白浪费了一次机会。即便有怨言,但从来没在他面前提及过,其中个由心知肚明。 苏蒙的死,确实给他带来很大的打击。陆一伟一度想放弃仕途,回归最本真的生活。然而,他不再是独立体,每个举动都牵动众多人的心。在修整了三个月后,他重新返回工作岗位,进入了江东市市政府担任副秘书长。 这三年中,江东市的政治格局也在变化。上任市委书记林海峰跳楼自杀后,位置一直空缺。后来从省里空降一任市委书记,但仅仅待了九个月,已经提拔到省委了。白宗峰经过多番活动,最终坐上了一把手的位置,陆一伟随之从市政府一同搬迁到市委大院。 市委副秘书长,这个高不成低不就的职位存在感极低,但虽都不敢瞧不起他,毕竟是白宗峰身边的人,反而自己的存在让市委秘书长没了存在感。但他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和位置,这些年来,一直低调行事,低调做人,通过这种方式来去除身上的棱棱角角,参悟为官之道,做人之理。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而房间内却温暖如春。暖气片散发出的热量让窗台上的绿萝愈发生机盎然,万簌俱寂的苍茫大地点燃的唯一绿色,是他工作忙碌之际唯一慰藉的精神良药。这盆花的来头不小,是当年夏瑾和在北州大学宿舍里栽植的。后来搬离的时候,陆一伟带回了南阳老家,生命力异常顽强,一直跟随他来到了江东市。 自从上次与宏达集团签订制药厂合作协议后,夏瑾和就消失了。后来听说和陈仲期去了美国,现在生活的如何,不太清楚。 等了十多分钟,陆一伟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他快速起身走了出去。 “刘市长,这件事必须抓紧了,真的没时间了,你务必的抓在手上,在这个时候掉链子无疑是省委作对,明白吗?” 市长刘柏宏满面愁容,深呼吸一口气道:“白书记,光咱们在中间协调难度不是一般的大,需要省委省府出面协调解决啊。” 白宗峰一脸凝重道:“省里责令沈省长全权负责这项工程,今天的会他本来要亲自参加的,临时到京城开会没有参加。不过我们事先通过电话,他的态度很明确,决定用一百天时间全部完成。” 刘柏宏惊得睁大眼睛道:“一百天?我认为不可能完成。” 白宗峰有些厌恶不愿担责的刘柏宏,加重语气道:“这是命令,我也没办法。过两天沈省长要亲自召开百日誓师大会,你这边着手准备吧。” 刘柏宏带着无奈和怒气离去了,白宗峰径直往电梯口走去,身后的市委秘书长包树铭和秘书严杰一路小跑跟着。陆一伟以为没他什么事了,刚要进办公室被白宗峰叫住道:“一伟,今天下午你去未央区亲自督办开会,市政府那边马市长也过去。” “好的。” 确认白宗峰离去后,陆一伟匆忙收拾东西,拨通了潘成军的电话。 “老潘,中午我和张书记过去吃饭,不要弄菜,做点羊汤面就好,再过半个小时过去。” 挂了电话锁好门,经电梯下到一楼,出了门庭一阵寒风袭来,卷起的雪花拍打在脸上,灌进脖子里,不由得裹紧了衣服。 一辆崭新黑色的帕萨特停在台阶下,陆一伟徐步下楼打开后门猫腰进去,操着家乡话对胡鹏道:“去省府。” 自从李二毛跟了副省长沈广明后,陆一伟一直在物色司机。先后换了两三个,总觉得不是太满意。最后管委会副主任胡志雄把他儿子送到跟前说,孩子刚刚大学毕业,一时半会找不到工作,暂时让跟着你吧。 胡鹏毕业于西江大学行政管理专业,长得比他爸高大帅气,人又机灵聪慧,通过一年多时间的磨合,相处得相当融洽。外人开玩笑地说,你陆一伟的司机是学历最高的,比市委书记的还高级。 毕竟是大学生且又年轻,陆一伟一直在为他的前途考虑着。以现在的身份安排个工作绰绰有余,可充其量就是个事业编或工勤人员,公务员几乎不太可能。现在逢进必考,没有人敢违规操作。陆一伟多次告诫他,闲暇时间多看看书,只要考上公务员,剩下的事不用你操心,一切为你安排妥当。 市委大院距离省府并不远,穿过未央区来到齐扬区就到了,现代化的建筑群出现在眼前。省府大院毗邻西江河,由五栋高低不一的高楼组成,呈现半圆状,寓意“天方地圆”、“中正仁和”,是江东市的标志性建筑之一。 车子靠边停车,等了五分钟左右,张志远穿着卡其色风衣缩着脖子走了出来,瘦小的身体步伐铿锵有力,气势非凡。陆一伟摇下车窗挥挥手,他本能地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后钻进了车里。 陆一伟为其拍打着肩膀上的落雪,笑着道:“您这件风衣至少有五六年了吧,在南阳县时就见您穿着。” 张志远扒拉着头发道:“快十年了,还是你嫂子当年给我买的,质量就是好,到现在都很笔挺。” 提及他前妻,我心里不是滋味,本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将毛巾递给他道:“一会儿吃过饭我陪您去逛逛街,您要是没时间让胡鹏给您买一件。” “花那冤枉钱干嘛,不用。” 1043 再次调动 十分钟后,车子来到位于中阳区的一处四合院门口停下,潘成军早早在门口恭候。车子停稳后,打着伞小跑过来打开车门,堆着笑脸操着不标准的普通话道:“张秘书长,快请进。” 张志远警惕性异常高,镜片后面犀利而威严的小眼睛往左右两侧一扫,挺直腰板走了进去。 进了四合院进入后院西屋,张志远脱掉外套递给陆一伟,脱了鞋直接上炕,从熟练程度看得出他经常来这里。 这处房产是陆一伟安排潘成军买下的,专门用作日常会客的秘密基地。这里地理位置偏僻,而且环境也不错,一般人很难发现。经过一番改造后,前院改成了厨房,后院改造成餐厅和会客厅,还配有休息室和娱乐室,吃过饭可以休息一下或者打打麻将。只要大门一关,与外界隔绝,没人理会住着什么人,谈论什么事。即便是有人进来了,前院有人把手,根本进不到后院。 北方人常说一句话,老婆孩子热坑头,西江省也有类似说法。只要是西江人,不管你身居何位都无法割舍都热炕头的热爱。可随着城镇化脚步的加快,除去老城区内的四合院还未拆除外,其余的都拆除了建了高楼大厦,热坑头慢慢地退出了历史舞台,取而代之的是席梦思。 热炕的构造充分体现了北方人民的聪明智慧。炕头生一火炉子,热气之字形沿着炕百转千回,然后透过薄薄的泥皮传递上来。如果躺在床上,如同烧烤般受热均匀,其美妙滋味尽在不言中。 坐在热炕头,喝着热乎乎的大叶子茶聊着天,这在从前多寻常的生活,而现在成了奢侈。 张志远靠在窗台上搓着手,潘成军赶紧为其倒好热茶递上前,又取出白皮烟点燃。他饶有兴趣地道:“这烟啥来头?” 潘成军在我面前称兄道弟,在张志远反而放不开。恭敬地道:“这是我专门从老家利群卷烟厂托熟人定制的,您觉得味道怎么样?” 张志远又吸了口,咂巴着嘴道:“味道不错,比中华烟绵柔,口感醇香,配料比例还不错。” 潘成军笑眯眯地道:“张秘书长果然是行家,如果您喜欢,下次我回福建再拿几箱过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哈哈。” 潘成军陪着笑脸道:“能为您服务,是我潘某的荣幸。” 张志远笑容很快消失在脸上,扬手一指道:“别这么说,你是一伟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如此客气,还是朋友吗?” 潘成军与陆一伟对视一眼,连忙道:“那就谢谢您了,你俩先聊,我去厨房催一催。” 潘成军走后,陆一伟脱鞋上炕,看着张志远一脸憔悴,心切地道:“最近身体不太好?” 张志远眯着眼睛轻微摇头道:“事情太多,开不完的会,我都连续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了。” “哦,那吃过饭在这边休息一下。” 张志远猛然睁开眼睛凑上前道:“江东汽车厂的事情摁下去了没?” 陆一伟蹙眉焦虑地道:“情况比较复杂,不过正在积极处理。” “嗯,这件事必须消化在内部。如此大的工程死人是不可避免的,省里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过问,但死的人不一般,江东汽车厂的老厂长,一大把年纪了,最后落了这个结果,有些悲怆但死得不值。一定要做好家属思想工作,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控制在可控范围内。” 陆一伟点头道:“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张志远扭头看了眼窗外,确定没人小声道:“一伟,我可能要动了。” 关于他职位调整的消息早就有传闻了,各个版本有鼻子有眼,可当事人不站出来说话一切都是假的。张志远自从去了省府后,做事说话变得格外谨慎小心,如果不确定的事坚决不说,连陆一伟都不告诉,而陆一伟往往是从其他渠道得知消息。 这次既然告诉陆一伟,说明此事八*九不离十了。陆一伟抽着烟看着他道:“外放还是就地提拔?” 张志远诡谲一笑,神秘地道:“你猜猜。” 陆一伟先前得知的消息是省交通厅厅长,毕竟他是学交通出生的研究生,可他觉得不太可能。交通厅不归沈省长分管,而这次提拔肯定是沈省长大力举荐,要去也是自己分管的领域,或者可能是所掌控范围内。 也有人说,让他去省金融办。金融办这个单位不大,权力却大得惊人。可以节制全省金融产业的布局,是规划地方经济发展的金融大管家。如此油水衙门,陆一伟猜测轮不到张志远。 还有的说去省纪委,这个比较靠谱。前段时间省纪委在全省挑选领导干部,陆一伟得知后也动了心思,可他岳父不让他去。得罪人的部门不去为好,年轻人还是待在市委市府序列,进步快又锻炼人,到了系统单位想要走出来难度就大了。 不管怎么说,张志远肯定是要提拔了。陆一伟还想到了一个部门,不过不太确定。故意装作愚钝道:“去省纪委?” 张志远微微一笑道:“错了,省国资委。” 这与陆一伟的猜测基本一致,他早就想到了。副省长沈广明作为企业搬迁的总负责人,在这个关键时刻突然要提拔身边的人,肯定与当前工作紧密相关。外放到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如何重用。本来身边就缺人手,更不可能轻易放手。 国资委,全称是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若问这个部门权力有多大,一两句说不清楚。简单地说,国资委既是出资人,代表省委省府管理省属国有资产,又是监管人,掌管着省属国企负责人的任免,又有权力派驻监事会进企业。一般情况下,由分管工业的副省长担任国资委党委书记,此次张志远前去应该是国资委党委副书记、主任。 这一调动目的显而易见,与当前企业搬迁有着直接关系。先后已经换了三任负责人了,这次派出张志远能啃动这块硬骨头吗? 1044 火线提拔 张志远“火线提拔”,说明企业搬迁的问题已经上升到省委高度,而不仅仅单纯是江东市的事情。他这一提拔,顺理成章成为正厅级领导干部,追上了郭金柱、范荣奎的步伐。从他的履历看,交通局副局长到县长、县委书记,常务副市长再到省政府副秘书长,以及现在的国资委主任,可谓是平步青云,步步稳扎稳打。道路是曲折的,但他坚持了下来。 从另一个层面讲,张志远跟对了人。矢志不渝抓住郭金柱这条线扶摇直上,尔后又得到沈广明的赏识重用,借着大形势突击提拔,看似美好,实则不然。如果能顶着压力顺利完成此次搬迁,基本上坐稳了“江山”,将来一外放当个市委书记,以他的年龄进入省委常委完全有可能的。但是,如果完不成,他和前几任国资委主任一样,成为弃子雪藏不再重用。凡是都是双刃剑,就看你如何把控了。 得知张志远即将走上厅级领导岗位,陆一伟内心比较激动,替他感到高兴。对着门外吼道:“老潘,上**酒,我和张书记好好喝两杯。” 张志远本不想喝可又不想扫了他的面子,只好道:“只喝三杯,下午还有事。想喝的话周末去我家,喝个痛快。” “可以。”陆一伟爽快地道,“这么高兴的事着实应该庆祝一下。” 张志远警惕地道:“这事虽然章书记点头了,但还没有走组织程序,不知道最后一刻皆有可能,还是低调为好。回去了,别和老范说,等拿到调令再说。” 陆一伟笑道:“张书记,你还不相信我?” 张志远看着他哈哈大笑,拍着肩膀动情地道:“跟着我一路走来,看着你一步步成长,一点点成熟,能有今天的成绩已经非常不错了,我替你感到高兴。而今天,你已不再是当年的泥腿子了,前有郭金柱引路,后有白宗峰垫后,左右两翼由范荣奎和许寿松护佑,四个正厅级都能为你说话,这种得天独厚的资源是旁人没有的,是无法比拟的。所以,你的前途无量,放开手脚大胆地去干。” “现如今虽是太平年代,没有乱世造英雄一说。但每次的运动都会选树一批典型,提拔一批干部,就好比当年在黑山县的抗击**,你能在全省脱颖而出,站在风口浪尖顶住压力把坏事变好事,着实不易。如果换做我,不见得有你两下子,这就是政治资本。” “再说高新区,引进山藤汽车厂和宏达制药厂两个大项目,而且还推动老城区企业搬迁,这里面都有你的影子。能调动全省资源围着你的思路团团转,敢问,谁能做到?” 张志远对自己的评价实在太高了,陆一伟连忙摆手道:“张书记,您捧得我太高了,这些事说起来都和我无关,都是上级领导决策有方。” “今天就你和我,就别玩套路了。其实咱俩早已超越了上下级关系,而是盟友,更是朋友。当年不是你顶着巨大压力把我救出来,估计这会不知道在哪呢。最让我痛心的是,上次你错过了一次大好机会。” 陆一伟知道他说什么事,不由得低下头苦笑道:“错过就错过了,没什么遗憾的。如果仕途和苏蒙比起来,我肯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张志远突然黑下脸声音低沉地道:“混账话,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这要是让范春芳听到了,多伤她的心啊。我刚从已经讲得很清楚了,你现在不是个体,而是这个圈子里的一着核心棋,千万不能由着性子随心所欲,而要是学会服从安排,稍微有偏差,会影响到整个圈子的利益,明白不?” 陆一伟这些年来心头倍感压抑,压抑的喘不过气来。苏蒙的死对他打击很大,以至于很长时间无法走出阴影,因为此遭到范春芳一家人的质疑。岳父对自己的期望值过高,不停地施加压力让他有些反感厌恶,甚至抵触。他现在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回家,宁愿在单位加班睡硬板床,也不愿意回去看别人的脸色。 他已经木讷了,由内向外发出苦笑道:“张书记,我想离开市委。” 他的话把张志远吓了一大跳,凌厉的眼神射出寒光,半天道:“什么意思?” 陆一伟倒出心声:“我觉得现在的工作没有挑战性,成天围着领导服务,好像一路就这么走过来的。我想调到基层,最好是调离江东市,哪怕再让我回黑山县当县委书记,我也心甘情愿。至少可以施展拳脚,做自己想做的事。” 张志远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道:“这些想法你岳父知道吗?” 陆一伟直接拿起酒**咚咚地喝了起来,至少有半**下肚一抹嘴道:“张书记,我和你说句掏心窝子话,现在的生活真的不是我想要的,就好像动物园豢养起来的猴子,每天看别人脸色乞讨食物,想尽设法讨别人欢心,稍微不如意就是一通臭骂鞭打,难道我这辈子就活在别人的阴影下吗?” 说着,陆一伟眼眶里噙满泪水。他努力控制着情绪不让眼泪落下来,可泪水承受不住压力最终还是落了下来。张志远似乎读懂了眼泪的含义,叹了口气道:“一伟,我知道你是性情中人,特别重情重义。当年是我逼迫着你娶范春芳,恨我吗?” 陆一伟摇摇头道:“我不恨你,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若不然,当年我会带着佟欢要走高飞,而不是选择留下来。我从来没后悔做过的每项决定,也不会一直沉浸在过去,一切往前看,争取属于自己的生活,成就属于自己的事业。” 张志远长舒一口气,为其擦掉眼泪笑道:“都多大人了,还哭,这要让外人看到了非笑话你不可。想要离开市委我支持,但不是我说了能算的。首先,你要迈过白崇峰那道关,他舍得放你走吗?还有你岳父的关,他同意你做出这样的选择吗?还有,打算去哪你决定好了吗?” 1045 秘密基地 面对张志远一连串疑问,陆一伟一一回答道:“白书记那边亲自和他说,我相信他会理解我的。我岳父那边,我让春芳想办法说服。至于去哪,我暂时没想好,反正离开江东市就行。” 张志远思忖片刻道:“一伟,既然作出决定就要想好,迈出去就不可能重新再来了。离开江东,意味着远离政治中心,若干年后会被别人遗忘,甚至想不起来。其实我真心建议你跟着白宗峰,他身后有省政府赵昆生省长撑腰,而且京城还有庞大的关系网,应该用不了多久就可能入常,干几年去外省当个省长,这完全有可能的。你要是一直跟着他,至少会给你一个很好的结果的。可一旦离开,他还能想起你吗?” 陆一伟说这话前已经经过深思熟虑,道:“跟着白书记自然风光无限,但我真的有些累了。” “这话要是让白宗峰听到了会作何感想?”陆一伟语重心长道,“一伟,你已经36岁了吧,当年全省最年轻的县委书记轰动一时,接下来极有可能成为最年轻的市委书记,而你却要放弃机会,这是成熟的表现吗?” 陆一伟选择了沉默。 张志远想了许久道:“这事你再认真考虑一下吧,想好了给我答案。另外,正值百家企业搬迁的大好时机,我不建议你离开江东市,实在想离开市委,可以考虑到任务最重的未央区当书记,怎么样?” 正说着,潘成军亲自端着热气腾腾的羊汤面进来了。他观察两人的神情,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故意调节气氛道:“张书记,这羊肉是今天上午刚杀的,上等的黑山羊肉,特别鲜嫩,乘热吃吧。” 张志远确实饿了,看着羊汤面不由得吞咽唾沫。大手一挥道:“去给我拿蒜来。” “好嘞,这就去拿。” 潘成军出去后,张志远拿起筷子道:“先别胡思乱想了,吃饭。” 吃过饭,张志远进客房休息去了,陆一伟却无心睡眠,斜躺在热炕上看着手机发呆。潘成军忙活完进来上炕笑着道:“今天怎么了,蔫了吧唧的。” 潘成军和陆一伟的关系就像牛福勇一样,早已成了铁哥们。再加上他娶了佟欢,接手了得志路桥公司,关系更加紧密,说话相对随意,从来不把他当领导看。 陆一伟掏出烟丢过去点燃,望着天花板道:“佟欢去哪了,好久没见她了。” “她去京城出差了,最近在跑高速的项目,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应该问题不大。” 得志路桥在两人的惨淡经营下,这两年效益越来越好。正好又赶上全省的大干城建年,接项目接到手软。本来打算进军房地产市场,被陆一伟否决了。很清楚地告诉他们,做房地产可以,但不能在江东市,只要他在一天,就别提这件事。 陆一伟虽不是得志路桥的法人,但胜过法人。毕竟当年组建公司时,是动用的许半仙的资金,佟欢和潘成军又异常尊敬他,也能理解他。他在江东市任职,本来很多人就眼红,要是得志进来,这不故意给别人留口舌嘛。但潘成军依然不死心,不想白白错过发展黄金期。小心翼翼道:“一伟,佟欢那天和我聊来着,她的意思想拍下齐扬区的那块地。” 陆一伟一下子明白了,闭眼想了许久道:“既然你们那么想进军房地产,我不拦着。但不能以得志路桥投资,重新成立子公司。” 听到陆一伟松口了,潘成军激动地坐起来道:“一伟,你总算开窍了。我们已经错过了一轮建设**期,但这次绝对不能错过了。我和你的想法一致,成立全新的子公司,而且福勇也打算入股。” 听到牛福勇也要进军房地产,陆一伟不由得笑了起来。道:“这狗玩意儿不是觉得做这一行不赚钱吗,啥时候想通了。” 潘成军笑道:“我拉他入伙的。我是这样想的,福勇出资1000万元,占30%股份。得志出资2000万元,占40%股份,剩下的30%,留给你。” 陆一伟连忙摆手道:“别把我扯进去啊,我可不和你们搅在一起。” 潘成军挤眼道:“又不是让你真的入伙,只是虚拟股,到年底等着分红就行了。” “那也不行,这里没有我一毛钱关系。如果真的想做大做强,我建议你把张东子拉进来,不需要他出资,分红就可以了。这小子背后的势力不可小觑,而且有军方背景,做这行没人罩着是干不成的。至于我,我不会给你们开绿灯的,更别指望找我拿地。” 潘成军嘿嘿一笑道:“知道啦,绝对不会给你造成任何麻烦。” 陆一伟突然坐起来道:“对了,让你给我弄得房子怎么样了?” “弄好了,文华路32号,7号楼3单元882房间,已经装修好了,随时可以入住。另外,我在郊外给你又弄了套别墅,那边清净,没有人打扰。车子也开回来了,就在小区楼下,一辆黑色雅阁,这种大众车是没人注意的。” 潘成军办事向来放心,面面俱到,细心周密,绝对比那些秘书强百倍。陆一伟看了看外面小声道:“这处住房任何人不要告诉,我不想让别人打扰。” “明白。” 下午两点十二分,张志远从客房走了出来。陆一伟立马穿鞋下炕,叫上胡鹏将他送到省府大院。临下车时,张志远望着他欲言又止,在其手背上连拍了三下,下车绝尘而去。陆一伟似乎能猜到他想要说什么,一直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口才离去。 “去谷未区政府。” 关于为什么叫谷未区,陆一伟专门找人求证过。江东市的历史要追溯到西汉,当年这里是重镇要塞,粮仓存储之地,渐渐形成了谷都。其实原来叫谷黍,后来逐渐演变成了谷未,一直沿用至今。如果说寻找江东的历史,那就在谷未区。城内依然存有明末清初的鼓楼和钟楼以及护城河,原本有城墙的,在十年浩劫中全部拆除了。 1046 装疯卖傻 谷未区委区府同在先前的古衙门内合署办公,古衙门早已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现代化钢筋水泥大楼,仅存有一处园林还是后来仿造的。 车子停在大楼下,区委书记侯泽成早早在门厅处迎接。按照级别说,陆一伟和侯泽成同为正处,但前者是代表市委下来督查的,换句话说是代表白宗峰,理所应当亲自下来迎接。陆一伟早已见惯了官场上的迎来送往,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做出谦卑的举动讨好他们。 开门下了车,侯泽成立马迎了上来,伸出肥厚的双手笑呵呵地道:“陆秘书长,欢迎到谷未区指导工作。” 侯泽成已经五十多岁了,接近于退休年纪,和他父亲的年纪差不多。但在官场上从来不以年龄论资格,都以级别定英雄。想他这个年纪早已该靠边站了,但他还有想法,谋划着再上一个台阶,在副厅的位置上安稳着陆,哪怕是政协人大的虚职也行,这辈子就算圆满了。 他既想上台阶又不想干事,尤其是面对企业搬迁的事,本着能拖则拖,能推则推的原则和稀泥,打哈哈。他不傻,知道这是得罪人的买卖,临了背上骂名何其值得,还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视而不见。要是上级追问起来肯定会说,会开了,精神传达了,也责令相关企业负责人实施了,但人家赖着就是不走,我能有什么办法。对于这类老资历领导,白宗峰恨得咬牙切齿,却没有丝毫办法。 陆一伟的一举一动代表着白宗峰,安排自己来召开推进会,就是不放心侯泽成。附和道:“谈不上指导,就是过来看看。人都召集起来了吗?” “都通知了,3点准时开会。” “哦,汽车厂的蔡总也通知到了吗?” 侯泽成扭头问身边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立马道:“通知了,而且是亲自给他打的电话,他答应下午来开会。” 陆一伟仔细观察着工作人员的眼神,一看就是在说谎。加重语气道:“侯书记,今天的会主要是给汽车厂开的,请务必让蔡总到会参加。待会儿马市长就过来了,要是见不到蔡总,可能会心情不高兴。” 侯泽成听出话外音,回头斥责工作人员道:“你现在立马给蔡小强打电话,让他务必过来。要是不过来,以后也别见我。” 工作人员灰溜溜地打电话去了,侯泽成换了副笑脸,做了个请的动作道:“陆秘书长,外面冷,我们进办公室聊。” 来到三楼办公室,陆一伟环顾一周,看到他对布置办公室格外讲究。门口一整面墙都是鱼缸,里面养着各式各样的金鱼,甚至发现了金龙鱼。办公桌椅都是上等的红木,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居然发现了桃木剑,没想到他还有这爱好。 谷未区的经济水平在六个区算中上等的,毕竟境内有十几家国企,有巨额的税收不说,流动人口庞大,且商业发达,政府自然有钱,享用着高档家具不足为怪。 侯泽成递上中华烟为其点燃,回到办公桌前愁眉苦脸道:“陆秘书长,我必须得和你诉诉苦了,企业搬迁是一项浩大的工程,涉及几十万人动迁,还有价值上亿的机械设备搬迁。就拿汽车厂来说吧,两条生产线是德国纯进口的,一共花了4000多万。还没准备生产,突然间就让日本山藤公司兼并了,完全没有丝毫防备。兼并方案倒是出来了,但很难服众。3万多工人全部解聘,只拿到可怜的安置费。而且两条生产线弃用,成本由汽车厂承担,这叫什么事啊,要是这些事解决不好,甭说百日,就是千日就完不成。” 陆一伟听出他在推卸责任,弹了弹烟灰道:“侯书记,关于汽车厂的兼并问题,这是省府做出的决定,不可逆转的。而且省府已经责令国资委对该厂进行资产清算,所有的资产全部折资量化摊丁入亩,以国有的形式入资山藤合资汽车厂。至于工人的安置费,是参照当年的工资收入标准,以十五倍的形式进行补偿,而且每人还有3万元的安置费。这么高的不超标准,我想是全省最高的了吧。” 侯泽成脸上有些挂不住,沉默片刻道:“事情虽这样,但一些老职工就是不满意,死活不肯挪窝。就因为搬迁,前两天老厂长跳楼自杀了,区委的人几乎全员出动进行安抚。就这样,上访的人一波接一波,实在有些招架不住了。” “那蔡小强呢,他不管吗?” 侯泽成冷笑道:“这鬼滑头一天到晚逮不着人影,谁知道他在忙什么呢。现在的汽车厂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我真心有些力不从心了。” 眼看他就要推卸责任,陆一伟一本正经道:“侯书记,在这个关键时刻可不能掉链子啊。今天的会你也参加了,一百天内全部搬迁,这是死命令,没有任何借口和理由。” 侯泽成一拍脑门道:“陆秘书长,我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了。况且我心脏不好,还有高血压,这段时间血压蹭蹭上涨,有几次都累趴在工作上了。过两天我打算请假,出去看看病。工作固然重要,但命也重要啊。” 侯泽成就像泥鳅一样,圆滑得让人找不出任何破绽,更没有反驳的理由。出于尊重,陆一伟不想和他闹翻脸,佯装心切地道:“既然有病就得治,拖下去也不回事。” “你可说对了,哎呦,我现在就有点高了,不行不行,让我进去躺一会儿,实在不好意思啊。”说完,起身进了里面的休息室关上了门。 看到他用生命在表演,陆一伟不由得笑了起来。这种人都能混到区委书记的位置上,简直是侮辱智商。工作能力一般,但在拍马屁上绝对是一流的。他突然想起张志远今天中午和他说的话,假如空降到谷未区当区委书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1047 风云侠客 陆一伟刚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楼下传来车子轰隆隆的声音,走到窗前一看,石晓曼从宽大的丰田霸道副驾驶室下来打开后门,马菲菲穿着一件短款大红色羽绒服扶着车门下来了。 江东市委市府除了白宗峰的车为奥迪外,其余的清一色帕萨特,唯独马菲菲的座驾是越野车。要说她娇小瘦弱的身体应该喜欢小巧车辆,偏偏喜欢充满男性荷尔蒙的大块头。 江东市财政收入不错,每年上缴税费虽不及东州市,稳居全省第二,财政有钱换乘好的座驾似乎不在话下。但上级有明文规定,什么级别的领导坐什么级别的车,按照马菲菲的级别也就是20万左右的帕萨特。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绕开规定避开政策官员拿捏得非常到位,既然财政不允许,可以向企业借车,反正上级查起来,车辆的户是企业,又不是政府,要是抓得严,还回去就行了。上梁不正下梁歪,上级部门有了先例,底下的自然纷纷效仿。据说,马菲菲的车辆是借得江东汽车厂的。 马菲菲面容姣好,身材纤细,打扮时髦,比较符合当下审美标准。女人在官场混,似乎绕不开美色的话题,即便再有本事,别人都会说,要不“上面有人”,要么“下面有人”。 纵观马菲菲的升迁之路,可谓是一个快字了得。京剧团演员出身,后出任副团长,团长,跳离文艺圈进入政界,共青团北州市委副书记,书记,再到南阳县委副书记,直接蹦到江东市政府副市长,还没干了两年又是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提拔之神速,让人有些看不懂,更为瞠目结舌。 关于她的传言,也是众说纷纭。有人说,她起步是靠时任市委副书记郭金柱,尔后又结识副省长邱远航,现在又传和省委秘书长涂强有瓜葛,不管和谁,背后的势力不敢小觑。基于此,马菲菲在江东市算是风云女侠客,能力一般,却阻挡不了提拔的速度。 再说石晓曼,她可以说是陆一伟一手提拔起来的。原先是北河镇的民主副镇长,陆一伟调回县城后将其抽调到创卫指挥部,后调入县委办。当时马菲菲正好却秘书,在陆一伟的大力举荐下,成功出任秘书,一路跟随来到江东市。领导选配秘书可谓难上加难,必须王八对绿豆对上眼才行。石晓曼干练聪慧,守口如**,深受马菲菲喜爱,一搭档就是七八年。现如今,她已是江东市政府政研室主任,副处级别。只要靠住这颗大树,仕途风光无限。 陆一伟和石晓曼有过一段暧昧史。她的家庭并不幸福,丈夫曹晓磊是个酒鬼加赌鬼,副食品加工厂倒闭后自谋职业,成天喝得醉醺醺的,回到家就打老婆。忍无可忍之下,婚姻最终走到了尽头,也是个命苦女人。 陆一伟一直想撮合她和张志远,年龄虽有悬殊,但丝毫不影响感情。石晓曼倒是有意,可张志远表现得比较冷淡。关于此事,他和张志远进行过一次交心。他觉得配不上石晓曼,外加女儿那道坎,最主要的是怕影响到他的仕途。现在两人时有来往,但进行到何种程度,不得而知。 马菲菲站在雪中停留片刻,一脸不快走了上来。陆一伟来到休息室敲敲门道:“侯书记,马市长来了。” 不一会儿,侯泽成捂着头病恹恹地出来了。有气无力地道:“陆秘书长,实在不好意思了,下午的会可能开不成了,我现在就去请假,身体愈发虚弱,头昏脑涨,刚才起来的时候差点摔倒。” 侯泽成的表演简直炉火纯青,和专业演员比起来过犹不及。陆一伟尊重他是老领导,老革命,不想与其一般见识,道:“那下午的会怎么办,你不主持开不了啊?” 侯泽成挥挥手道:“宁玉刚区长正在往回赶,下午就让他主持吧。不行了不行了,我先走一步了。” 正出门时,与进来的马菲菲相遇。马菲菲一脸惊愕道:“侯书记,这是咋了?” 侯泽成表演得更卖命了,感觉不立马抢救就过去了。马菲菲斜视着他冷嘲热讽道:“我说侯书记,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这时候生病,生得可是恰是时候啊。” 侯泽成扶着门框大口喘气道:“我也不想啊,可病来如山倒,血压蹭蹭上窜,感觉血管都要爆裂了。我先出去检查检查,要是医生说没什么大碍,立马返回工作岗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马菲菲厌恶地瞪了一眼,没搭理他径直走了进来。侯泽成抓紧时间往楼下走,过了第一个楼梯口立马精神气爽,偷瞄了一眼,嘴角浮现出诡谲的微笑。 下了楼钻进车里,催促司机开车。驶离区委大院后拿出手机拨通了汽车厂经理蔡小强的电话。 “在哪?” “我准备去开会啊。” “开什么会啊,别和我打马虎眼。”侯泽成神情严肃地道,“到底在哪?” 蔡小强见避不开了,道:“天一阁。” 侯泽成加重语气道:“小强,估计怕是扛不住了。省里不停地给市里施加压力,今天白宗峰开会时要求一百天内全部搬迁,你是如何打算的?” 蔡小强满不在乎道:“就是给我一年都搬不了,他妈的市里太坑人了。我好说,可面对的是几万职工,我得给他们一个交代啊。现在又死了人,这事我干不了,爱谁干谁干。” 侯泽成脸色一变,捂着手机道:“小强,和政府作对是没好处的,何况你是上级任命的。要我说,差不多得了,别死扛着,到时候惹急了强制执行,这不是自讨苦吃嘛。” 蔡小强火气腾腾上窜,提高语调道:“我说老候啊,你怎么这样呢。当初是你让我顶住别搬的,现在又让我搬。钱不到位,我怎么搬。还有,山藤兼并汽车厂到现在都没说法,难道就白白拱手让给别人?做梦吧。” 1048 难得糊涂 侯泽成了解蔡小强的脾气,就一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和自己说话都如此飞扬跋扈,更别说其他人了。他耐着性子道:“不早和你说了嘛,山藤兼并是省委的意思,是企业改制其中的一部分。改制完成后,山藤占51%的股份控股,国资委占40%出资,剩下的9%由汽车厂自由分配。可以以你个人的身份代全体职工入股,而且对方答应将来由你出任合资公司副总裁。如此优厚待遇,怎么就想不通呢。” 蔡小强有些厌烦了,道:“老候,汽车厂不是我蔡小强一个人的,是属于全体职工的。我可以在上面签字,但职工不答应我有什么办法。另外,我不稀罕什么副总裁,要么妥善安置我,要么出任总裁,只有两条路,你们看着办吧。” 蔡小强的胃口已经超出了侯泽成的范围,道:“你的诉求可以向白书记反映,但现在是政治任务,你要学会妥协,逃避解决不了问题。白书记已经派陆一伟进驻汽车厂,这小子的能力和手段不用我多说吧,能把高新区搅得天翻地覆,把赵家林送进监狱,邱省长调到人大,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简直是个瘟神一样,沾谁谁倒霉。” “我是怕了他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我已经请假了,估计过年后才会回来。这段时间要是有什么事直接和宁玉刚说。” 听闻此,蔡小强急了,站起来把麻将一推道:“老候,你可不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啊,你走了我咋办。靠宁玉刚?胆小的踩死蚂蚁都直哆嗦的人,你不能走啊。” 侯泽成停顿片刻动情地道:“小强,我今年五十四岁了,也就是说再干一届就退了。对于官场中人最幸福的事是什么,平安着陆才是天大的福气。如果在这个时候惹出乱子,弄个晚节不保,我这一辈子就白忙活了。现在我唯一的希望就是稳定,别再给我惹麻烦了,好吗,我的蔡大经理。” 蔡小强才不管这些,冷笑道:“老候,你觉得你能躲得了吗,国资委和审计局前前后后三出三进来审计查账,要不是我想尽办法摁下来,那个窟窿怎么填。” 侯泽成压着火气道:“小强,一码归一码,窟窿的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要是把这件事引到我身上,别怪我不客气。” “吆喝!老候啊,吃干抹净扭头就不认账了?你还别威胁我,我要是进去了你也别想好过,一准把你咬出来。” 侯泽成立马软了,放缓语气道:“都火烧眉毛的时候了还自己人咬自己人。这样吧,窟窿的事我想办法摆平,但搬迁的事尽快启动,不能再拖了,要是因为此事牵连出其他事情,你就等着坐牢吧。” 说完,啪地挂了电话,气呼呼地把手机往座椅上一扔,破口大骂道:“这个狗日的蔡小强,给脸不要脸。” 正在开车的司机王汉东是侯泽成的亲信,侧头小声道:“侯书记,要不要教训他一顿?” 侯泽成连忙摆手道:“这个节骨眼上千万别鲁莽行事,给我死死地盯着他,一有风吹草动立马告诉我。” “好,那我们现在去哪?” “去市委。” 王汉东小心翼翼道:“侯书记,您真要请假吗?” “当然了,我得出去多两天,这样下去会折腾死人的。” 王汉东提醒道:“侯书记,您现在请假不理智啊。一旦离开,就失去了控制。任由蔡小强胡来,更加危险。另外,宁玉刚看似胆小,实则不老实啊,万一他捅了老窝,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啊。” 侯泽成眯起小眼睛脑子快速飞转,权衡着整件事的利弊。 王汉东又补充道:“你现在请假白书记不一定批,即便批了也会骂你一通。万一惹恼了他直接让人取代了你,到时候可就什么都晚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侯泽成猛然睁开眼睛,浑浊的眼神里透着些许杀气,扬手一指道:“回区委。” 而此刻侯泽成办公室,马菲菲正坐在宽大舒坦的大转椅上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桌子上的文件,浓郁的香水味在房间里氤氲弥漫,让陆一伟有些迷乱。 马菲菲确实是个尤物,接近四十岁的人了打扮得花枝招展,一点都看不出真实年龄,倒像是三十多岁知性典雅的少妇。她很会打扮,体现在每一个细微之处。烫过的头发拢到后面扎起来,纤细的眉毛看不到一根枝枝杈杈,长长的睫毛上翻,似乎还涂了眼影。小巧的嘴唇抹着淡淡的桃花色口红,甚至能看到嘴唇的纹路。白皙的皮肤有些反光,紧致而富有弹性,到了她这个年纪能保养的如此之好,怪不得男人都喜欢。 “一伟,你说侯泽成这是和我们唱得哪出戏啊?”马菲菲翻看着文件漫不经心道。 陆一伟看了看旁边的石晓曼,笑着道:“侯书记有病,可能病得很严重,毕竟命重要啊,可以理解。” 旁边的石晓曼噗嗤笑了,赶忙捂着嘴及时收音。 马菲菲高傲地将文件往桌子上一扔,坐起来一脸傲娇道:“这些老革命,既然身体不行了就把位子让出来,让有能力的人上,占着茅坑不拉屎,真以为离开他们地球就不转了。请假了更好,让玉刚主持工作吧。” 陆一伟笑了笑道:“马市长,我猜测再有五分钟,侯书记就会站在您面前,而且精神倍爽,比正常人还有劲抖擞。” 马菲菲投来诧异的眼神,抿嘴一笑道:“真有这么神奇吗?” “您要是不信,可以等等看。” 说话间,侯泽成的车子急速驶进了院子,马菲菲探头一看,不由得笑了起来,道:“一伟,你还别说,真让你猜着了,他已经回来了。” “哈哈,侯书记可是出了名的鬼滑头,外人称他为候泥鳅。在区委书记上一坐就是十年,几次大风大浪都成功躲避,着实不简单。难得糊涂,被他运用得炉火纯青,不得不佩服。” 1049 汽车王子 说话间,侯泽成已经推门而入,比起刚才要死要活的样子简直换了个人,如同吃了春药般活灵活现,尽显阳刚之气。 马菲菲故意揶揄道:“哟!侯书记,这刚才还脸色那么难看,立马就容光焕发,精神矍铄,是不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侯泽成嘿嘿笑道:“马市长又和我开玩笑了,刚才去社区诊所打了一针,血压立马就降下来了。医生说不能再劳累了,务必得卧床好好休息几天。可我心里还牵挂着工作,想到下午还要开会,就是倒在会议室我也得来。” “哎呦,哎呦,可千万别啊。您还是回去休息吧,万一真的有个三长两短的,回头白书记该责怪我了。” “哈哈,开玩笑的,马市长真幽默。” 马菲菲无意中白了一眼,收起笑容看看表道:“已经三点了,人到齐了吗?” 侯泽成扭头追问工作人员,然后道:“蔡小强正在路上,其余的都到齐了。” 马菲菲一脸不快道:“这蔡小强牛什么牛啊,让这么多人等他?现在给他打电话,要是不来了以后也别来。” 马菲菲说话向来快人快语,从不遮遮掩掩,性格如此,关键是背后有人,谁敢得罪她。基于此,白宗峰把企业搬迁的事压在她头上,希望借她的力量来快速推进此事。 侯泽成脸色露出赧色,硬着头皮拨通了蔡小强的电话。乌拉乌拉讲了一通,汇报道:“他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到。” “不等了!” 马菲菲蹭地站起来,黑着脸昂起头颅踩着高跟鞋走出来霸气地道:“现在开会,如果蔡小强今天不来,那会就一直开,开到他出现为止,我有的是时间。” 说完,将衣服掖了掖,阔步走出了办公室。 来到四楼会议室,房间里烟雾缭绕,乌烟瘴气。马菲菲本能地用手扇了扇,石晓曼立马心领神会,转向会场道:“宣布一条会场纪律,把手机全部关成静音,不准再抽烟,工作人员把窗户打开。” 侯泽成黑着脸斥责道:“就知道抽烟,干工作没见的你们有多能干,浪费多少纳税人的钱。谁要再抽烟,一律纪律处分。” 侯泽成的话还是管用的,所有人都掐灭烟头趴在桌子上眼睛不眨地盯着马菲菲看。男人的心思是相通的,看着衣冠楚楚,道貌岸然,鬼知道心里在胡思乱想什么,何况是见到了美女。 今天马菲菲是主角,陆一伟只是配角,负责督查督促各企业的搬迁进度,具体实施还是由谷未区政府落实。这次市里会议召开的太过紧急,昨天晚上十一点才决定今天上午开会,下午就要传达到各区各企业,陆一伟昨晚整整忙活了一晚上,到现在都是浑浑噩噩。 会议开始后,侯泽成宣读了市里的文件,传达了会议精神,马菲菲作强调。看似瘦小羸弱的她,讲起话来一点都不含糊,声音洪亮,掷地有声,穿透力强,颇有震慑力。而且自始至终不看讲话稿,完全自由发挥,条理异常清晰。就连秘书出身的陆一伟都不得不佩服。 人都有长处短处,马菲菲靠美色走到今天,但绝不是臭皮囊,肚子里还是有存货的。 会议开了将近两个小时,下面的人听得昏昏欲睡,似乎和自己毫无关系。马菲菲讲完后,蔡小强还没有来。她说到做到,拍着桌子道:“今天的会一些人并没有引起高度重视,到现在还没有来。我可以等,大家陪着一起等。总得找点事做吧,那就现场办公。从现在开始,一家一家站起来汇报,别给我来一堆空话套话,直接说什么时候可以搬迁,有困难自行解决,别什么都交给上级,我们不是来解决问题的。纺织厂,你先汇报。” 侯泽成本以为马菲菲是开玩笑的,可这架势一点都不想,顿时慌了,趁机走出门外拨通了蔡小强的电话,直截了当道:“我不管你现在在哪,干什么,立马过来。” 打完电话还不放心,又让司机亲自去找他。看来,马菲菲今天是和他杠上了,不达目的誓不甘休。 又等了一个多小时,蔡小强终于出现了。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集中在他身上,个个都是一肚子怨气。 蔡小强,江东汽车厂总经理,江湖冠名“汽车王子”。与“铝业大王”杨同耀、“煤炭大王”任光明并称为拉动西江省经济发展的“三驾马车”。如果说后者实体经济强劲,那前者完全是凑数的,只不过人们觉得顺口,凑了个“三驾马车”。 西江汽车厂也算共和国长子,和一汽、长汽是同时代产物。当年老一辈人艰苦奋斗,攻坚克难,潜行研发出八轮解放车,在当时轰动一时。为此,国务院指定该汽车厂为援疆兵团生产汽车,厂子在最鼎盛时光员工就十几万,生产出来的汽车供不应求。 似乎国内汽车厂都逃脱不了面临倒闭的魔咒,进入八十年代开始走下坡路,到了九十年代到了濒临倒闭边缘。究其原因,缺乏核心技术,连最起码的发动机都生产不出来,光靠组配整件苟延残喘。于是乎,一些汽车厂开始走向合资的出路,纷纷与世界各大汽车公司合作,来挽救倒闭的命运。 同时代的汽车厂靠着走合资路线都站起来了,而西江汽车厂依然不思进取,固步自封,好好的一个厂子靠着租赁土地和房屋来维持生活。蔡小强上台后,提出了重振汽车厂雄风的口号,让一些已经失去希望的人燃起熊熊怒火,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番。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蔡小强动用各方关系向中央省里争取到8000万的资金,准备转型生产小型轿车。生产设备也买回来了,谁知道接到了山藤兼并的消息。 至于他是不是真心在谋求转型,或许只有他自己清楚。但是,外界的一些传闻不得不让人重新审视,这里面的浑水实在太深了。 1050 省城居民 外界有传闻,蔡小强不过是借着重振汽车厂的旗号借机大肆敛财,8000万花的一分不剩,可连个车的影子都没看到。上级领导追查起来,他说生产线还没装好,怎么生产,就这样还有好几个亿的缺口资金。 陆一伟就此事侧面调查过,似乎找不到任何破绽,做得滴水不漏。但他得知一个很重要的消息,这起事件的主导者并非蔡小强,而是站在身后的侯泽成。 在这个关键时刻,蔡小强为什么躲避不见,侯泽成为什么要装病请假,与这件事有着莫大的关系。 按道理说,山藤在这个时候提出兼并,蔡小强应该高兴才对。既能把从前的账务消化抹平,又能出任合资公司副总裁,就是盖着被子做梦都梦不到这么好的事。但此人贪心不足,直接瞄准了总裁的位置。另外,退下来的老领导也不轻易放过他,如果解释不清8000万的去向,就别想着搬迁。他也害怕事情败露,一直躲着不见面。 马菲菲没有正眼看他,继续听取轴承厂厂长的汇报。听完后道:“轴承厂的实际情况我已经掌握了,是老大难的问题。你回去再做职工的思想工作,遇到具体问题再过来找我,或者找陆秘书长。” 会议一直进行到晚上八点,外面早已天黑。参会的人个个饥肠辘辘,还不让抽烟,憋得快冒火星子了。手机此起彼伏地响着,如同排队上厕所似的一个接一个去外面接电话。 蔡小强坐在第一排,一脸不情愿闭着眼睛聆听。面部表情始终如一,没有丝毫变化。陆一伟在主席台上一直观察着他,此人能够做到处变不惊,着实有一定定力。 终于在马菲菲喝完第五杯水后会议结束,参会的人如同脱缰的野马一刻都不肯停留小跑出会议室,抓紧时间点燃烟过过瘾,然后互相邀约晚上一起吃饭。 马菲菲没有搭理蔡小强,径直下楼进了侯泽成办公室。侯泽成拉着蔡小强跟着后面进去,堆着笑脸道:“马市长,小强在东湖大酒店订了一桌饭,您看赏个脸……” 马菲菲起身走到蔡小强面前,个头矮小的他比马菲菲低了半个头,还得抬头仰望。 凝视了半天,马菲菲脸上露出笑容道:“蔡经理,你可真难请啊。” 蔡小强压根不把马菲菲放在眼里,但碍于级别不得不低头。吊儿郎当道:“事情比较多,一时走不开。” “比我的事情都多吗?”马菲菲反问道。 蔡小强不再说话,移开眼神望向别处。 马菲菲回到办公桌前坐下道:“既然你没有开会,就单独给你开。市里的精神不必说了,从今天开始,我和陆秘书长将要进驻汽车厂,亲自督办搬迁进度。蔡经理有什么想说的吗?” 蔡小强看看侯泽成,咬了咬嘴唇道:“马市长,您是什么意思,不信任我还是不相信侯书记?” “这是市里的决定,有意见直接和白书记说。”马菲菲强硬地道。 见他不说话,马菲菲起身道:“现在正式通知你了,明天我们汽车厂见。如果还躲着不见,我自有办法。另外,通知所有老领导老干部,明天上午九点开会。”说完,转身离去。 侯泽成屁颠屁颠追在后面道:“马市长,这都到饭点了,吃了饭再走吧。” “不了,晚上还有应酬,以后有的是机会。对了,给我和陆秘书长腾出一间办公室,我们要在这里常驻,直至所有企业全部搬迁。” 马菲菲强硬的工作作风让陆一伟刮目相看,看来以前真是小看她了。 下了楼,陆一伟上了车掏出手机,看到有七八个来电,有五个是范春芳的,还有牛福勇的。正要回过去,石晓曼打了进来。 “一伟,晚上去哪吃?” “呃……准备回家吃。” “哦,马市长说上次你带她去吃的那家火锅店味道不错,不知……” 陆一伟明白了,道:“行,那就一起去吧。” “好,你在前面带路。” 侯泽成看着马菲菲和陆一伟的车一前一后离去,将手指间的烟狠狠掰成两段丢进烟灰缸,转向蔡小强道:“你也听到了,马菲菲明天就要在我们区住下来办公,这下怎么办?” 蔡小强使劲抽了口烟满不在乎道:“怎么办,凉拌呗。” 侯泽成看着他恨得直咬牙,拍着桌子道:“小强,事情既然如此了,那咱就积极配合,从明天开始搬迁。” 蔡小强冷笑道:“我的侯书记,现在不是我不搬,是那些老家伙拦着不让搬。” “那就赶紧做思想工作,真要让马菲菲给你掀开老底就开心了?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今晚连夜派人挨家挨户做工作,要是谁敢旧事重提,别怪我不客气。” 见侯泽成面目狰狞,蔡小强也慌了,丢掉烟头使劲一踩道:“侯书记,这事恐怕捂不住了,这群老家伙几次三番上访,还扬言省里不解决就要去中央。要不找找涂秘书长?” “别给他添麻烦了,这事绝对不能牵扯到上面。” 侯泽成背着手踱来踱去,半天道:“这样,晚上你把刘市长和王秘书长约出来,让他们给出出主意。” “好,我这就打电话。” 江东市的夜景还是挺漂亮的,一条宽阔的西江河穿城而过,河上驾着五六座大桥被五颜六色的灯光装扮的格外靓丽。尤其是下过雪后,河面上白茫茫一片,而两侧的鳞次栉比的高楼闪着荧荧灯光,静谧而祥和。 陆一伟前前后后在这座城市待了七八年。读大学的时候,他曾经幻想着留下来成为引以为傲的省城居民,没想到命运和他开了玩笑,回到了老家南阳县。谁又能想到,若干年后以另一种身份重返江东市,而且在这里买房扎根,真正成为了省城居民。他还有更大的雄心,在不久的将来要成为这座城市的主人,在以前他想都不敢想。 梦想,总是遥不可及。可机遇在转瞬间降临到身边,得到了许多,也失去了许多。 1051 身不由己 “三条,还有房间吗?” 三条在电话里立马回应道:“有,专门给你留着包厢呢,现在过来?” “嗯,马上就过去。” “好嘞,我这就安排人准备。” 挂了电话,陆一伟闭上眼睛靠在座椅上沉思。以前他一直坐在副驾驶室,时常提着公文包,手里拿着两三个手机,紧锣密鼓,有条不紊地替领导安排着行程。而现在他坐到了后座,成为了半个领导,出入一些重大场合有人为他亲自开门,吃饭的时候坐在正中央,底下的人战战兢兢,大言不惭地拍着马屁。以前他很反感这些恭维的话,可真正坐到领导的位置上才知道什么叫身不由已,言不由衷。 做官,在外人眼里是最没技术含量的活儿,就一傻子扶上去也能干得了。讲话有秘书写,工作有人干,出门坐车,一呼百应,风光无限,好不气派。可谁又能体会到官场的艰辛和无奈。从踏入这行起,身体时间不再属于自己,吃不完的饭,喝不完的酒,讲不完的话,连自由支配时间都没有。讲话做事时时处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万劫不复。可以说,能生存下来的绝对是经历过大浪淘沙的人中人。 从实质上讲,官员每天在做的一件事就是处理人际关系。国人最讲人情,什么层面都要体现人情味。同样一个工程,为什么要放到未央区而不是齐扬区,背后则是人际关系的较量和角逐,就看谁的关系网强大,后台强硬。此外,要处理上级领导、兄弟县市、垂直部门、条管单位、下级部门、基层乡镇等林林总总错综复杂的关系,如果没有一个强有力的领导,如何将这些关系理顺保持平衡。可以说,很难。 所以说,官场中人个个老奸巨猾,八面玲珑,带着多套面具行走在宦海官圈中。在官场待得越久,越是胆战心惊,甚至惧怕,可为了生存,个个是打不死的甄嬛,早已练就了铜墙铁壁,百毒不侵。 陆一伟真正步入官场十四年整,几起几落,浮浮沉沉,早已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几次想逃离最后还是被迫留了下来,这非他本意,却已经由不了自己。正如张志远所说,他不是一个个体,而是圈子里的核心体。 时光再倒退十年,陆一伟怎么也想象不到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那时候他只有一个想法,想方设法跳出北河镇,洗清身上的罪名。可后来的发展似乎有些刹不住车,跳出了南阳县,扶摇直上来到了省城,娶了厅级领导的女儿,得到了那么多的人扶持和关心。早已摆脱了泥腿子的身份,成为旁人羡慕嫉妒的政治新星。 现在的他一切都有了,有车有房有老婆,还有一儿一女,手里从不缺钱,过上了想都不敢想的生活,可他一点都不开心。尤其是最近几年,活得特别压抑特别累,物质永远弥补了精神需求。 人的心境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慢慢发生改变的,人到中年,性格和情绪趋向成熟,对什么时候都看得很淡,似乎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更多的是学会服从,把自己装进套子里极力隐藏内心的不安和彷徨。 陆一伟目前的想法就是想逃离,越远越好,离开江东市,哪怕是去偏远基层也乐意。走出去了至少逍遥自在,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行尸走肉般活着。可是,他能逃得出去吗? “陆秘书长,到了。” 司机胡鹏连续提醒了他好几次才回过神来,陆一伟坐起来搓了搓脸,调整了下情绪下车,看到三条迈下台阶迎了上来,立马绽放出笑容。面对老同学,这笑容是真诚的。 陆一伟和三条关系一直很融洽,以前说话吃饭十分随意,而现在似乎变得谨小慎微,不再像以前开玩笑了,讲话异常客气。他不希望如此,可随着社会地位的提高慢慢地失去了朋友,在别人眼里,他是领导。 陆一伟和他一个眼神交流,来到马菲菲面前热情介绍道:“马市长,这位是三条,我大学同学,现在生意做得特别大,在西江路开了一家西餐厅,两家中餐厅,去年又开了火锅店,下一步还打算在全市开五家连锁店。” 马菲菲与他握了握手,抬头打量一番道:“不错啊,做得挺大的,上次吃过一次味道很好。冬天吃火锅再好不过了,这不,又来捧场了。” 三条嘴巴甜,笑得合不拢嘴道:“哎呦,马市长,您太客气了。您能来我小店吃饭,简直是烧高香了。以后您只要想吃,一个电话就行。或者我干脆送您家去,省得您大老远跑一趟。” 马菲菲微微一笑,将短小的羽绒服往下扯了扯,迈步走上台阶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去。一楼大厅就餐的人看到如此排场,纷纷都停止吃饭望了过来,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大人物。 来到二楼包厢,马菲菲将手中的包递给石晓曼,拉开拉链将羽绒服脱掉,露出纯白色的毛衣勾勒出饱满的曲线呼之欲出。陆一伟本能地看了一眼,又匆忙离开视线。 马菲菲似乎习惯了男人的眼神,坐在上座故意挺了挺胸脯,双手放到桌子上看着陆一伟笑道:“早饿了吧?” 陆一伟脱掉外套挂在椅子上坐下道:“还行,中午吃得不少。另外,我晚上吃饭少,控制食欲。” 马菲菲诧异地打量着他道:“怎么,要减肥啊,你这身材保持得挺好啊。” 陆一伟无奈笑了笑道:“天天没玩没了的应酬,小肚腩都出来了。加上现在没时间锻炼,感觉身体愈发没从前好了。” “呵呵,你才多大啊,听着像五六十岁的。这不是好兆头,年轻人嘛,就应该充满活力,而不是老气横秋。晓曼,你看一伟最近几年有变化吗?” 石晓曼侧头打量一番点头道:“有变化,比起以前更成熟了,不过还是那么帅,呵呵。” 1052 朗朗生病 石晓曼和马菲菲相处多年了,工作中一丝不苟,毕恭毕敬,但私底下讲话相对随意,敢当着面开玩笑,已经超出了上下级关系。 马菲菲跟着笑道:“这话倒不假。以前的一伟属于阳光型,清澈的眼睛里透着灵气,给人感觉特别机灵而有活力。经过这些年沉淀,逐渐变得沉稳,很有男人味。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男人就好比陈酿的酒,越陈越香。这颜值放在当下绝对是大明星。” 陆一伟不好意思笑了笑道:“我说你俩别一唱一和捧我了,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再说帅,显得多轻浮。” “哈哈,这又不是在会议桌上,聊点开心的话题放松放松,这一天天的,实在是太累了。” 陆一伟取出烟晃了晃道:“马市长,可以抽吗?” 马菲菲早已百毒不侵,随性道:“可以抽,但要少抽点。真不知道你们男人有什么好抽的,浪费钱又浪费生命。” 陆一伟点燃烟无奈地道:“我也不想抽,可抽烟喝酒在官场上最直接的交流工具,你要是啥都不会别人以为你清高,不太好开展工作。” “纯属借口。我见过好多领导都不抽烟,人家难道不干工作了吗?” 陆一伟本想与其理论一番,桌子上的手机响了,看到是范春芳的直接挂掉。转移话题道:“马市长,你说一百天能搬迁完吗?” 提及工作,马菲菲眉头一蹙道:“昨天晚上省委召开常委扩大会议,章书记在会上特别强调,到明天开春之前所有企业要全部撤出城区。你也知道,旧城改造已经在箭上,一触即发。筹备了快两年,丝毫没有进度,章书记能不着急嘛。” 我颌首道:“轴承厂、纺织厂我倒不担心,就担心汽车厂、钢铁厂还有同耀集团,个个都是难啃的主儿。尤其是汽车厂,不动还好,一动几十年的问题都集中冒出来了,着实有些难办。” 马菲菲同样头疼,叹了口气道:“这是政治任务,问题再大也得克服。我们不要去翻旧账揭老底,先让他们搬出去,剩下的事一件一件解决。” “可是汽车厂的老干部不断地上访,如果解决不了恐怕难以推进……” 这时候,手机又响了,还是范春芳的。陆一伟挂掉继续道:“蔡小强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就不打算解决,躲着避而不见,能拖则拖。” 马菲菲态度强硬地道:“再给他一次机会,如果还是这个样子,必须拿掉。要是胆敢组织闹事,直接干掉他。” 手机又响了,马菲菲看不下去了,道:“是弟妹的电话吧,要不你先接一下?” 陆一伟只好尴尬起身,拿着手机走出门外接了起来。 “一伟,怎么不接我电话啊?”范春芳心急如焚道。 陆一伟耐着性子撒谎道:“我在开会呢,不方便接电话,有事?” “朗朗病了,高烧39度,能回来陪我去医院吗?” 陆一伟怔了一下,回头看看包厢道:“很严重吗?” “嗯,朗朗浑身没力气,一直粘着我不下身。你要是方便的话一起带孩子去医院检查一下。” 陆一伟犹豫片刻道:“我这边走不开,要不让胡鹏回去接你去医院,或者让妈陪你去,我现在给医院那边打电话。” 范春芳许久未出声,过了一会儿淡淡地道:“一伟,孩子病了你都不回家,眼里还有这个家吗?” 陆一伟不想与她争吵,道:“我也想回去,可身不由已啊。你别哭,多大点事儿,等开完会就过去。”说完,挂了电话。 陆一伟靠在墙上望着天花板,感觉心口愈发堵得慌。闭上眼睛冷静下来拨通了胡鹏的电话:“你现在去我家一趟,接你嫂子去医院。”然后又拨通医院院长的电话安排了一通。 安排好后,陆一伟努力微笑进入包厢,马菲菲关切地道:“没事吧?” 陆一伟镇定自若道:“没事,就问我晚上回不回去吃饭。” “春芳可是个好妻子好母亲,你以后别总找借口,有时间多回去陪陪她。工作重要,家庭更重要。尤其是夫妻关系,需要长时间维持,而不是挂在嘴上。” 陆一伟听完后淡然一笑,拿起筷子道:“快吃吧。” 心不在焉吃过晚饭,陆一伟将马菲菲和石晓曼送上车,拦了辆出租车直奔省儿童医院。来到二楼急诊室,看到范春芳一个人抱着孩子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目光呆滞,面容憔悴,而怀里的朗朗似乎睡着了,双手紧紧地抱着她。 不知为什么,陆一伟这些年和范春芳的关系渐渐疏远,没有当初了激情。都说七年之痒,这才过了四年,本来不稳固的婚姻已经出现了裂纹。他不知道是自己的原因还是对方的,总觉得那个家无比的压抑。 范春芳发现了他,没有站起来而是面无表情看着他。陆一伟深呼吸一口气走过去摸摸朗朗的头道:“给孩子看病了吗?” 范春芳窝了一肚子火,要不是当着孩子的面早就爆发出来。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道:“你忙完了?” “嗯,刚刚开完会,最近事情特别多。” 范春芳冷笑道:“你们的会是在火锅店开吗?” 向来谨慎的陆一伟居然被对方识破了,这个谎言有些愚蠢。他想着如何狡辩时,医生拿着单子走了出来道:“先去带孩子拍个片子,看看有没有发炎。” 陆一伟赶紧接过来抱起朗朗亲吻了下道:“朗朗,别怕,爸爸在呢。” 朗朗迷迷糊糊清醒过来,靠着肩膀虚弱地道:“爸爸,什么时候带我去海洋馆啊。” 陆一伟内心痛苦万分,摸了摸头笑道:“这个周末带你去好吗?” “说话算话吗?” “嗯,一定算话。” “那我们拉钩。” 朗朗再过一个月就满四岁了,这些年一直由父母亲带着,直到今年夏天才接回来。陆一伟的工作性质决定了无法陪伴孩子,几乎每天都跟随在白宗峰左右,甚至连周末都没有。每天早上早早离去,晚上很晚才回去,已经很长时间没看到孩子睡醒的模样了。看到朗朗就想起了小雨,他欠两个孩子实在太多太多了。 1053 心在滴血 经过一番检查后,朗朗并无大碍,就是单纯的高烧,陆一伟总算松了口气。不过医生建议住院观察,等烧退后再出院。 刚安排好病房,范春芳的母亲孙春云急急忙忙赶到了。进门就抱着朗朗放声大哭,得知并无大碍后情绪才渐渐放缓。 一切安顿好后,孙春云起身一脸不快看着陆一伟,闷声道:“一伟,你跟我出来一趟。” 陆一伟看看范春芳,起身走了出去。 尽管已是深夜,医院的走廊里依然人满为患,或行色匆匆来回穿梭,或目光呆滞席地而坐,焦虑、恐惧、无助写在脸上,演绎着众多家庭的人情冷暖。 来到相对僻静的楼梯拐角处,孙春云黑着脸压抑着情绪道:“一伟,朗朗生病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陆一伟不喜欢她说话的口气,总是居高临下,盛气凌人,不是今天如此,而是从结婚后一直如此。时常摆着一副臭脸色,用命令式的口吻和质问式的语气进行对话。性格是一方面,更多的是自身优越感和骨子里的瞧不起。 她在不同场合多次说过,你陆一伟农民出身,年龄大且有过婚姻史,若不是芳芳死活要跟着你,我是坚决反对这门亲事的。你能娶到芳芳,能有今天的成绩不全是仰仗我们范家吗,若不然现在还在小县城当你的山大王…… 每次谈起这些事,陆一伟从来不反驳。不是自知理亏,而是懒得与其争辩。走到今天这一步,他没有依靠范家的任何势力和力量,全是靠自己步履蹒跚熬过来的,怎么就全都是范家的功劳了。 陆一伟尊重她是长辈,耐着性子道:“这短时间工作忙……” 不等他说完,孙春云强势打断道:“就是再忙也不能不管孩子吧。我听芳芳说,你已经有一个星期没回家了,是吗?” 陆一伟选择了沉默,没有作声。 孙春云气呼呼地道:“一伟,不要总以工作忙为借口忽略了家庭,没有这个家你能走到今天吗。我就芳芳这么一个女儿,不希望她受到任何委屈,你好自为之吧。”说完,转身离去。 陆一伟愣在那里,嘴角浮现出一丝无奈的笑容,长叹一口气,走到窗前望着茫茫雪景,胸口就像压了一块石头喘不过气来。 不知什么时候,范春芳出现在身后。陆一伟回头与其一笑,却不知该说什么。 范春芳走上前从身后搂住他将头靠在坚实而宽阔的肩膀上,嗅着淡淡的烟草味不由得落下了眼泪。良久道:“一伟,我们回家吧。” 陆一伟好像许久没有与她这样亲密接触了,反而有些不适应,僵硬地站在那里动弹不得。过了一会儿推开她转过身道:“医生不是说要观察吗?” 范春芳擦掉眼泪道:“我刚才问医生了,说可以回家,没什么大碍。何况朗朗好像不适应这里,一会儿睡一会儿醒的。” “哦,你妈什么意思?” “她也同意回家。” “那回吧。” 回到病房把东西收拾好,陆一伟抱起儿子下楼乘车回到了家,孙春云也跟着回来了,从进门就开始喋喋不休唠叨着,陆一伟懒得听,躲进书房关上门躺在床上闭目沉思。看似风光无限的他心里却隐藏着常人无法理解的苦楚。在外人眼里,几乎保持一致认为他混得这么好全靠娶了范荣奎的女儿,典型的“凤凰男”,而对他的能力只字不提,即便有能力也被这层关系所掩盖。 男人是要尊严的,一直活在别人阴影下其滋味可想而知。不可否认,陆一伟的成长之路离不开贵人扶持,但要不是那块料再怎么扶持也于事无补。孙春云如此待他,始终绕不过那年的事,为了苏蒙放弃了遴选副厅领导干部的机会。她认为,陆一伟脚踏两只船不可饶恕。 谁心里没有小秘密,何况苏蒙是在自己最困难最艰难的时候出现的,陪伴他度过难捱的时光。如果不是横亘在面前的世俗,他俩就可能在一起了。每每想起苏蒙,陆一伟心中都是满满的悔意,甚至觉得是他害了对方。 陆一伟坐起来打开抽屉,取出从最底下的《资本论》小心翼翼翻开,他和苏蒙合影的照片跃然出现。照片拍摄于2001年12月,也是一个下雪天,苏蒙穿着白色的羽绒服系着红围巾面带清澈灿烂的笑容依偎在他怀里,而他穿着皱巴巴的西服牵着她的手努力笑着,画面就定格在这一瞬间,看得他泪眼朦胧。 “一伟,妈要走了。” 听到范春芳的声音,陆一伟赶紧合上放回去,调整了下情绪出去道:“妈,要走啊,下这么大的雪,要不住下来吧。” 面对陆一伟的关心孙春云丝毫不领情,回头冷冷地看着他道:“明天你请个假,等朗朗好了你再去上班。如果实在请不了,我让你爸直接给白宗峰打电话。” 范春芳赶忙道:“妈,你别瞎掺和了。一伟工作忙,我已经请假了。” 孙春云看着女儿,满满都是母爱,本来还想说什么,还是放弃了。摸着头勉强一笑心疼地道:“傻丫头,你这样惯着他迟早会吃亏的,好好照顾朗朗,有事给我打电话。” 不管多大在母亲面前依然是孩子,范春芳撒着娇道:“知道啦,那你路上慢点啊。” 陆一伟不说话也不对,主动道:“妈,要不我去送你吧。” 范春芳立马附和道:“让一伟送你吧,刚下过雪,路上不安全。” 孙春云不领情,意味深长看了一眼道:“不必了,照顾好芳芳和朗朗就行。”说完,关门离去。 孙春云走后,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尴尬。范春芳异常紧张地搓着手,像面对陌生人似的小心翼翼道:“一伟,你饿了吗,要不我给你煮点面吧。” “不必了,朗朗睡着了吗?” “嗯,吃了药烧也退下去了。” “那就好,你也早点休息吧,累一天了。” 陆一伟面无表情说完,关上门钻进了书房。范春芳木讷地愣在那里,心在滴血。 1054 唯一稻草 不知从何时开始,陆一伟和范春芳分居生活。陆一伟给出的理由是,有孩子在且床小挤不下,另外自己又抽烟,回来得晚,怕打扰朗朗休息。这一理由显然不信服,范春芳却无力改变。 刚结婚的时候,俩人度过美满快乐甜蜜的时光。虽然没有感情基础,但陆一伟对她百般疼爱,宠爱有加。尤其是有了孩子后,彼此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爱情。那段时间,可以说是范春芳最开心的,收获了爱情,有了爱情结晶,父亲当上了梦寐以求的市委书记,一伟也从黑山县调回来,一家人其乐融融,好不快哉。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一切就从那个夏天而改变。苏蒙的死对陆一伟的打击很大,但不至于摧毁他们的爱情,更多的是来自家庭社会四面八方的舆论压力。经过媒体的大肆渲染后,谁都知道陆一伟为了苏蒙长跪堤岸,错失良机,甚至一度想放弃仕途,离开官场。 人言可畏,再加上父亲和他都是焦点人物,此起彼伏的流言蜚语让人不堪负重。父亲为了躲避舆论,甚至一个多月都没回来。母亲连最喜欢的广场舞都放弃了,就怕别人说三道四,指指点点。用母亲的话说,我们范家是书香门第,正派人家,出现这种污点简直是奇耻大辱,让列祖列宗蒙羞。 陆一伟的仕途也因为此遭到质疑。很多人向上级部门反映他生活作风有问题,请求在选人用人方面要慎重对待。因为此,提拔他市政府副秘书长的决定一度撤销。这下忙坏了张志远,忙前忙后为其跑关系,托人说情,但范荣奎自始至终没站出来。 最后,还是白宗峰说了话。他说,陆一伟不存在生活作风问题。谁没有过去,何况他已经结婚生子,面对死去的恋人抒发下情感不应该吗。从侧面可以看出,他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不是人生污点。基于此,白宗峰顶着巨大压力重新启用。三个月后,陆一伟回到了人们的视线中。 对于苏蒙,范春芳表现出了最大的宽容。她对陆一伟不离不弃,专门请假陪伴左右开导他,但父母亲毫无休止的指责和不理解一次次在刺激着他,以至于让本来不稳固的感情出现了裂痕。这些年,她一直努力在修补,可受伤的陆一伟如同惊弓之鸟,采用冷暴力来回击范家的咄咄逼人。 为了挽救婚姻,范春芳不惜跪在父母面前请求原谅。范荣奎为了女儿的幸福做出了妥协,主动言好。可是,破碎的心已是伤痕累累。 事情过去好几年了,他俩的关系在慢慢回温中,可终究回不到从前了。他变了,变成了工作狂,可以连续一周不回家,即便是回到家就一个人关进书房,聊天成了奢侈,最多就是寒虚问暖的话,压根不进行沟通。 因为此,范春芳不止一次躲在冰冷的被窝里偷偷哭过。每次想放弃的时候想到朗朗就重新燃起了希望,何况她深爱着这个男人。克服重重困难尝试着修复这段艰难的婚姻。 今天,母亲的出现再次触动了陆一伟的敏感神经。范春芳不知和家人说过多少次了,别总揪着过去的事不放,父亲还好,但母亲始终耿耿于怀,无法释然。所以她极力避免他和家人见面,可今晚实在没办法了,迫不得已给母亲去了电话。 范春芳带着失落的心情回到卧室,侧卧在朗朗跟前摸了额头,已经退烧,正在甜美熟睡。看到儿子和他父亲一样的帅气,她沉郁的心情抛之脑后。都说孩子是婚姻的调剂器,陆一伟只有见到朗朗后才会绽放出久违的笑容,这也是挽救婚姻的唯一稻草。 范春芳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翻箱倒柜找出陆一伟当年买给她的内衣,兴冲冲地跑进卫生间洗了个澡,穿上内衣站在镜子前端详着。镜子里的她今年才31岁,身材依然苗条挺拔,相貌依旧俊秀迷人,只不过以前爱笑的她最近些年很少再笑,脸上时常爬满愁容和焦虑。而且不注重打扮穿衣,或许这也是受冷落的原因之一。 她将吹干的头发扎起来,拿起化妆盒认真地打扮起来。感觉自我满意后,穿着单薄的睡衣准备前往书房。刚走到门口,心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他看到我的模样会惊讶和惊吓,或者干脆视而不见,心里完全没有底。 为了避免尴尬,她倒了杯水作为掩护。在门口徘徊了许久,最终鼓起勇气推门进去。 书房漆黑一片,烟雾缭绕,墙角的单人床上传来轻微的鼾声。现在才十点钟,要在平常他还没回来,即便回来也不能入睡,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忙着写材料,一直到凌晨才会睡去。而今天居然睡这么早,一定很累了。 范春芳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将茶杯轻轻放到桌子上,走到床前借着窗外白雪折射的光线观察了许久,然后慢慢地坐在床边,掀起被子像只小兔子般依偎在身边。 陆一伟从梦中惊醒,嗅到久违的香气翻了个身,范春芳瞪着大眼睛正看着他。 他本能地往里移了移,范春芳靠过去搂住他趴在身上亲吻起来。 “春芳,别这样,我今天有点累了。” 范春芳不管不顾,脱掉内衣贴在身上,燃起激情努力唤醒这个深爱的男人。 范春芳的主动让陆一伟满是内疚,她是个好妻子,好母亲,而自己欠她的太多了。可想起她家人的态度,心中无限的怒火。他不止一次告诫自己,不能因为这些影响到感情生活,但…… 陆一伟克服了重重心理障碍,翻身将范春芳压在身下。范春芳含着热泪狂狼地喊叫着,试图将压在心底许久的情绪全都喊出来。快到顶峰时,将指甲嵌入皮肤狠狠地拉了下来,拉出长长的道子…… 爱情,泪水,仇恨,误解,她多么希望在这一刻全都化解,找回曾经的那份温存和恩爱。 1055 浪漫情怀 房间里热气氤氲,暖气片散发出的热度与挥发的汗水、呼吸的暖流混合在一起上升,附着在冰冷的玻璃上由水雾凝成水珠,缓慢地滑下来,拉出长长的道子,窗外路灯照进来的弱光折射成五彩斑斓的光线,像万花筒,看到了另一个不同的世界。 范春芳闭上眼睛安静地侧卧,鼻翼微微翕动,额头渗出密密匝匝的汗珠,混合着眼角的泪水顺着脸颊落了下来。陆一伟喘着粗气四脚朝天躺在那里,眼睛不眨地盯着天花板。他无法想象,躺在身边的女人是自己的妻子,可为什么再也找不到当初的感觉。 范春芳探手搂住陆一伟的脖子,咬耳呢喃道:“一伟,你已经多久没和我亲热了?” 陆一伟抿了抿嘴唇,坐起来拿起书桌上的烟点燃,靠在床上默默地抽着。忽明忽暗的烟头在漆黑的房间里一闪一闪,照亮了他略显沧桑的脸,却看不透他的心。一旦有了隔阂,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陆一伟也在检讨自己,是自己太多情还是本身有性格缺陷。可即便爱过多少女人,始终没有背叛婚姻,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他深知这段婚姻的来之不易,前一段婚姻的失败至今刻骨铭心,本以为历史不会重演,没想到今天的场景与从前是多么的惊人相似。 上一段婚姻是李淑曼的父亲逼迫自己离婚,而这一段虽然没有逼迫,但已然箭在弦上,随时等待发射。归根结底,是自己不够强大,各种嫌弃和埋怨。诚然,自己做得也不够好,为了苏蒙变得颓废,一蹶不振。好在范春芳给他无限的宽容和理解,从失落的边缘拉了回来。 他和范春芳没有感情基础,却从来没想过背叛。特别是郎朗的出生,让他对其百般的依赖和疼爱。而且对方做得足够好,家里的事从来不用他操心,全都由她一个人包揽,对自己也是事无巨细地照顾,有这样贤惠淑良的妻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除去家庭以外力量的干涉,同样存在内在问题。这些年,他发现和范春芳几乎没有共同语言,每天聊着最多的就是家长里短,很少有情感的碰撞,让本来不牢固的婚姻蒙上了一层霜。 陆一伟在心里说服自己,主动将范春芳搂入怀中,良久道:“春芳,我工作忙,家里的里里外外全靠你了。我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但很多事是我无法掌控的……你能明白吗?” 范春芳频频点头道:“你别说了,我能理解。男人有事业心是正常的,而你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我们娘俩过上好日子。但每每看到你那么累,我心里就难受……其实我并不希望你官做得有多大,只希望你平平安安,每天能回家吃点热饭,多陪陪郎朗,就知足了。” 陆一伟叹了口气道:“这何尝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呢,可身不由已。” “嗯,我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父母亲各忙各的,经常一个人入睡,醒来的时候还不见他们回来。那时候我就发誓不会让我孩子重蹈覆辙,可没料到……你已经答应郎朗很多次了,这周末能带他去海洋馆吗?” “尽量吧。” 范春芳有些失望,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这时候,门外传来郎朗的哭声,赶紧起身穿好衣服匆匆跑了出去。 经过一番折腾,陆一伟反而睡不着了,干脆坐起来穿好衣服,打开台灯坐在书桌前不知该干什么。乱翻了一通,从一摞书下面掉出一本杂志,拿起来一看是《西江文学》。 陆一伟是文科出身,骨子里一直透着人文浪漫情怀,对文字特别敏感。尤其是看到优美的文章时常感动得热泪盈眶,忍不住冲动拿起笔,可每每此时,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以前的时候他还经常写一些散文诗歌,可后来压根没时间写,现在就更没时间了,成天与八股文材料打交道。哪怕是看会儿书都静不下心来。 陆一伟吹了吹上面的灰尘,日期是2002年的,都过去四五年了,他也不知道如何保存下来。翻看大致浏览了遍,没什么高质量的文章,大多是无病呻吟,靡靡之音。正准备丢开的时候,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又重新拿起来打开,一篇《消失在亚细亚的天空》的散文诗吸引了他的主意。 亚细亚的天空, 把所有的仰慕都埋入, 唯美的沙漏, 在时间洪流领悟, 我虔诚的为你祈福, 为你的幸福我不哭。 是人生唯美的旅途, 停留在亚细亚的天河, 在月亮湖边的旋舞, 是送你去走你的征途。 如果在途中迷路, 仰望苍穹的天河, 亚细亚河畔的那只舞, 每颗星辰都在诉说, 勇敢的走出迷雾, 能赐予你的温度, 是我最虔诚的祝福, 为的只是你的记住。 诗并不辞藻华丽,但字里行间透着真情实感,如果用心去感悟,似乎能读懂作者所要表达的情感,甚至能想象到这是在什么境况下写出来的。 陆一伟感兴趣的不是诗歌本身,而是这首诗的作者。映雪,多么迷人婉约而富有诗意的名字,正好与今天的雪景相映衬。如果没记错的话,她的真名叫邱映雪。 若不是看到这篇文章,陆一伟已经忘记她了。他们第一见面是南州市的咖啡厅,她穿着洁白的长裙,安静地坐在那里读书品咖啡。本以为只是路人擦肩而过,谁能料到他们很快在省委党校相遇,居然成了同学。 那时候,陆一伟正处于情感真空期,还有想法追求过她。因为她还一起逃课,去京城为她死去的男友举办画展。党校结业后,就再也没有相见过。 她说,她厌恶了官场,想辞去职务追逐自己的梦想,接过她男朋友的画笔完成未完成的心愿。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现在在干什么,难道真的放弃仕途做自由画家了?这一刻,陆一伟似乎狠迫切知道她的情况。 1056 精湛演技 第二天一早,伴随着闹铃声陆一伟准时睁开了眼睛。此刻窗外还是蒙蒙亮,他也想多睡一会儿,可所处的职位不同生活规律自然不同,强迫着自己起床。 上厕所的间隙,陆一伟看到范春芳已经起来了,正钻在厨房忙碌着准备早餐。记忆中好像很久没在家吃早餐了,大多时候是单位食堂陪着白宗峰一起吃。今天也一样,但他不想辜负妻子的一片苦心。 “起来了啊,赶紧洗脸刷牙,饭马上就好。” 范春芳心情似乎好了许多,脸上挂着笑容热情张罗着。陆一伟从卫生间出来,看到一桌子丰盛的早餐不禁眼眶发热,坐下道:“大早上的准备怎么丰盛干嘛啊?” 范春芳坐下道:“你一天到晚不在家吃饭,好不容易在家吃一顿我还不好好准备啊。” 陆一伟没有多言,拿起一块馒头就着菜吃了起来。看到范春芳坐在对面看着自己,疑惑地道:“你也吃啊,看我干吗?” 范春芳手托下巴摇摇头道:“我看你吃,待会儿郎朗醒来再吃。” 范春芳专注的眼神让他有些尴尬,硬着头皮吃完,她立马坐起来将外套递过来为他穿上,并细心地整理衬衣袖口,然后快速跑到门口将擦得锃光瓦亮的皮鞋摆好,陆一伟看了,心里不是滋味。 临出门时,陆一伟回头问道:“郎朗好点了吗?” “嗯,好多了,烧退下去了。” “哦,需要的话今天再带他去医院看看。” “知道啦,赶紧去上班吧。” 站在门口,陆一伟欲言又止,做了个伸手的动作又收了回来,转身离去。刚才本来想摸摸她的脸,或者拥抱一下,但他做不出来。而且范春芳也感应到了,身子微微前倾准备迎合,而他已然离去。 陆一伟走后,范春芳匆忙跑到阳台上一直看到他上了车出了小区大门才恋恋不舍回到沙发前坐下,望着面前黑洞洞的电视机发呆了许久,回想着昨晚的点点滴滴,她觉得陆一伟还是爱她的,要拿出实际行动来挽救这段脆弱的婚姻。 想到此,她拿起手机打给了闺蜜杨冉。 “冉冉,在哪呢?” 杨冉还没起床,迷迷糊糊道:“是芳芳啊,这么早打电话干嘛啊?” 范春芳兴奋地道:“你今天有事没,没事的话陪我去逛街好吗?” “这么冷的天逛什么街啊,还不如在家睡觉。” “哎呀,就陪我去一次,我想改变自己。” 杨冉猛地睁开眼睛,惊讶地道:“改变自己?发什么神经啊。” “别问了,赶紧起床,一会儿我过去找你。” 挂了电话,范春芳开心地像个孩子似的哼起了小调。 车子在临安路上平稳行驶着,陆一伟坐在后座梳理今天要做的事,但邱映雪的名字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一夜的燃情让他澎湃不已,可大梦初醒后又觉得荒唐至极。自己都是有妻儿的人了,还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太不应该了。 车子进入市委家属院,来到一栋三层小楼跟前停下。门口已经停着两三车辆,其中一辆是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包树铭的,让他有些尴尬。 按照职责分工和市委办公厅的联系方式,包树铭为白宗峰服务,而自己是为市委副书记蒋伟明服务。可白宗峰一直让自己为他服务,领导觉得没什么,可下面的人心里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 包树铭五十多岁,原先是中阳区区委书记,后直接入常成为市领导。此人性格温和,慈眉善目,讲话四平八稳,做事不紧不慢,不管对待任何人都是笑眯眯的,城府隐藏得极深,让人捉摸不透。 做官到了市一级层面,不像是在基层那么性格鲜明,敢言敢怒,雷厉风行,而是讲究艺术性。就好比演员和艺术家的区别,前者是靠初生牛犊不怕虎大量接戏来聚拢人气,而后者靠的是精湛的演技折服众人,戏不在多,一部精品足以。 包树铭显然是这样的“艺术家”。韬光养晦,荣辱不惊,风淡云轻,难得糊涂。待人接物永远谦虚谨慎,不管是大小官员都能聊到一起,吃饭喝酒随叫随到,却从来不酒后胡言,外界对他的口碑向来很好。 陆一伟和他相处快三年了,俩人在工作上虽有过小摩擦,但总体还算不错。若说这样完美的人就没有缺点吗,只怪对方演技太精湛,把官做得炉火纯青,根本不会让你了解他真实的内心世界。如此蛰伏,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还有想法,想着在未来的不久再上一个台阶。 有此想法是正常的,当官之路永无止境,到了哪个场面想着那个场面的事。别人私底下给他算过,下一届只有直奔市委副书记的位置才有可能成为市长或市委书记,要是按照现有的台阶一步步往上爬,最多一个人大主任或政协主席足以。 有想法才有动力,若不然一大把年纪也不会追随着比自己年纪小的白宗峰每天奔波,他看中的是对方背后强大的势力。 陆一伟准备下车时,又忍不住道:“胡鹏,今天上午去帮我买几本《西江文学》杂志,最好是全年的。” “好的。” 推开大门刚进去,就听到白宗峰扯着大嗓门在发脾气,应该是在打电话。刚认识白宗峰那会儿,文质彬彬,修养颇高,而且打扮时尚,穿着讲究,好歹是从京城空降下来的官员,调调就是不一样。可自从当了市委书记后立马就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精雕细琢刻意打扮,而且脾气也见长,训斥下面的官员跟闹着玩似的。 陆一伟能理解他所承受的巨大压力,毕竟是省会城市,管理着六区三县将近800万人,为了gdp急得着急上火,为了化解各类矛盾焦头烂额,以及现在面临的企业搬迁和即将开展的旧城改造,换做谁都脾气好不了,更何况下面的官员素质不高,执行力不强,逼着让他压不住内火。 1057 腾笼换鸟 “别给我推卸责任,告诉你啊,如果这个月底拿不下来的话把位子交出来,有的是人能干。” 说完,啪地往桌子上一扔手机,气呼呼地低头喝着稀饭。 陆一伟进门后大气不敢出,与坐在一旁的包树铭对视一眼,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白宗峰似乎还不解恨,放下筷子对包树铭道:“树铭,今天上午你一趟中阳区,把凡是涉及搬迁的企业负责人全部约谈一遍,让他们做出承诺,给出期限。现在不要和我提什么要求,谈什么条件,搬迁结束后自然会给他们适当补偿。如果得寸进尺,必要时可以使出一些非常手段。” 包树铭点头应承着,道:“白书记,我在中阳区干了将近二十年,对那里的情况还是比较熟悉的。好多都是半死不活的企业,诸如什么罐头厂,糖酒厂之类的。上次我和他们对接后,职工对搬迁的诉求比较强烈,不过也能把工作做下去。他们就希望给缴纳养老保险……” 白宗峰摆手打断道:“我说了,现在不是谈条件的时候,先搬出去再逐步考虑他们的问题。如果现在解决,要解决到什么时候,明年都完不成。” 见对方拒绝了他的请求,包树铭乖乖住嘴,选择了沉默。 白宗峰又转向陆一伟道:“你那边怎么样了?” 陆一伟坐起来道:“昨天马市长给各个企业负责人开了个会,效果还可以,部分企业负责人在会上表了态,限期搬迁完成。” 听到这个结果,白宗峰情绪稍稍缓和了点。道:“从今天开始,你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到谷未区的企业搬迁上,和马市长一道必须保质保量完成任务。谷未区任务最重,也是主战场,切不可掉了链子。过两天我会去看看进展情况,你这边每天汇报。” “没问题。” 白宗峰继续道:“如果困难不要绕着走,放心大胆地干。企业搬迁是我市当前工作的重中之重,其他工作一切靠后。尤其是汽车厂,必须短时间内把这块硬骨头啃下来。” 白宗峰吃过饭上楼换衣服了,陆一伟和包树铭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包树铭道:“一伟啊,下周二沈省长要来我市召开企业搬迁百日动员誓师大会,你和张秘书长对接一下,尽快起草相关文件和讲话。” “这事不要安排一伟了,让国庆去落实。”白宗峰从楼下走下来道。 包树铭不敢反驳,只能应承。 白宗峰准备出门,门外的工作人员祥惊弓之鸟一般上蹿下跳,有的掀门帘,有的赶紧接过手中的水杯,有的已经到外面打开车门……每一个环节基本上演练过无数次,防止出错惹怒龙颜。即便如此,每个人都胆战心惊,生怕出现差错。 领导似乎习惯了这种前呼后拥,怪不得人人想当一把手,权力的魔力瞬间聚拢,享受那种一呼百应,人人巴结的快感。可为了这一天背后付出了多少,只有自己心里清楚。 白宗峰走后,包树铭和陆一伟上了各自的车跟在后面直奔市委大院。 雪后的江东市是肃穆的,庄重的,宽阔的西江大道沿着西江河蜿蜒而去,两侧高低不一的建筑颇有年代感,特别是从新城区进入旧城区,明显两个时代的产物。北方的城市缺少浪漫主义人文情结,粗犷的线条笨拙的建筑物似乎与江南水乡的婉约联系起来。迟暮的发展步伐如同步履蹒跚的老者,让人无法想象这是一座省会城市,还不及后来居上的东州市发展强大。 近些年来,无论从省里还是地方,一直有两个声音在左右着发展节奏。先发展经济还是建设城市,似乎上面也没有笃定的意见。两者相比看似不矛盾,却隐藏着深刻的辩证关系。有人说,把经济发展起来再建设城市,底气足还能建设得更好。而有的人说,建设城市也是拉动内需刺激经济的方式,应该同步进行。 上任省委黄书记致力于借西部大开发大搞经济,对现有企业全部进行改制,转型发展,跨越发展。而现任章书记主张加快城镇化建设步伐,只要改变面貌才能谈长足发展。不能说谁的主张正确,而是对西江省的空间布局和未来规划的定位。 陆一伟从基层上来的,他和张志远的想法保持一致,应先发展经济,经济起来了城市建设自然不在话下。人微言轻,他的观点不代表上级领导的意图。换句话说,领导高瞻远瞩,思路开阔,远比下面的人想法更丰满。而他们作为执行者服从就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就目前形势看,省里急功近利采取高压态势让企业搬迁出去,腾笼换鸟大搞旧城改造。可企业如何搬迁,又有哪些优惠政策,将来如何生存安置,只字未提,就一句话,搬出去,我只要土地。 涉及百万人的大迁移,如此浩大的工程,上面没有明确的文件进行指导,下面的人也无法开展工作。就此事,陆一伟和张志远认真详聊过,省政府必须出台相关方面的细则,就好比职工反映的养老保险问题,只要有政策,啥都好办。而现在的局势是,上面的人催促下面的人加快进度,而底下的人一直在观望,不敢轻易下手。职工的诉求解决不了,一切免谈。 提及江东汽车厂,陆一伟阵阵头疼。严格意义讲,这个项目是自己在高新区时招商引资回来的,后省政府全面接管,给出了最大的优惠政策促成山藤合资汽车制造厂落户江东。而对方当时提出的条件之一是兼并江东汽车厂。 日本汽车制造业在世界上都是顶尖的,人家带着技术和生产线进来,那看得起江东汽车厂那些淘汰落后的产能,之所以兼并,是为了巧妙地避税,或许更多的经济利益。 两三年过去了,对方的厂房已经浩浩荡荡建起来了,而汽车厂这边毫无动静。气得年事已高的山藤先生直骂当地政府不作为,甚至后悔选择到西江省来投资。 1058 配备秘书 陆一伟离开高新区了,很少插手高新区的事。再说了,高新区已经升格为国家级高新区,由省政府直管,地方无法节制。前一阵子刚好遇见了高新区主任郭金柱,本来就秃顶,见面后更稀少了。愁得着急上火,满口生疮,但有些事他也做不了主,只能一遍遍往省里跑,向上级领导要政策,施加压力。 项目是陆一伟引资回来的,他当然也着急。可想不明白上级为什么一直拖着迟迟不解决,这里面的问题估计不是一两年能解决得了的。但现在马上面临搬迁,白宗峰又来句不解决历史遗留问题,如此艰巨的任务恐怕换做谁都难以实施下去。 出于信任,白宗峰把这个重担压到了马菲菲和陆一伟身上。马菲菲毕竟是女人,在处理问题上比较单纯激进,一旦处理不好激发矛盾,一发不可收拾。陆一伟也没有丝毫头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车辆一前一后驶入市委大院,两侧站岗的武警瞬间挺拔身姿,一个标准的敬礼让人由内向外散发着自豪感和满足感。进了门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一块巨大的石头,上面写着朱红大字“为人民服务”,而身后的五星红旗在凌冽地寒风中飘扬,鲜艳而夺目。 车子在市委大楼门口停稳后,工作人员小跑下楼梯上前开门。由于下了雪,大理石地板比较光滑,上面铺着红地毯防止打滑。白宗峰下车后,秘书提着公文包和水杯紧随其后,其他等着会见的部门头头纷纷围上去,哈着腰陪着笑脸抓紧时间汇报工作。 进入门厅,白宗峰自始至终没有笑脸。停止脚步黑着脸指着旁边的城建局局长孙和伟道:“孙局长,别给我哭穷,你要是能干就尽快完成,要是不能干我就全面接手,到时候别怪我不留情面。”说完,阔步向电梯走去。 孙和伟红着脸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包树铭走上前递了个眼色,用眼神沟通着。至于在聊什么,只有他俩人清楚。 进了办公室,市委办公厅副主任赵志文紧随其后跟了进来。 “陆秘书长,您签个字。” 陆一伟坐下接过文件浏览了遍,拿起笔又放下道:“包秘书长看过没?” “看过了,他让以市委办公厅的名义发文。” “哦。” 陆一伟拿起笔签下大名递过去道:“赵主任,这段时间我要下去督促企业搬迁的事,办公厅这块的事情你要全担起来。重要的事直接请示包秘书长,一般**务告我一声就行了,剩下的自行做主。” 赵志文连连点头道:“包秘书长昨天已经吩咐过了,请您放心。” 陆一伟担任市委副秘书长,还兼任办公厅主任,并分管秘书一科,值班室,市委机关管理服务中心。具体职责是主持办公厅日常事务,协助秘书长分管市委接待工作,负责全市的重大活动组织协调服务,还联系市财政局、城建局等十几个部门。在一正六副秘书长里,他是排名靠前的副秘书长,仅次于包树铭。 看似分管着一大堆,实际工作并没有那么复杂。办公厅的事务全都有赵志文扛着,其他琐碎事务由其他人具体负责,他的主要职责就是为白宗峰服务。每次大型会议的讲话稿由秘书一科起草后他必须把关,白宗峰的日常行程都由他负责,谁要面见必须经过他这一关。此外,还有项更重要的工作,收集相关信息为白宗峰决策提供依据。 陆一伟本身是秘书出身,对于这些事轻车熟路,几年相处下来,他的工作得到了白宗峰的充分认可,至少没出过什么大问题。但死板的工作方式特别压抑,甚至厌倦。 外人对其羡慕嫉妒,将来一外放最少是个县委书记,甚至就地提拔入常,谁让他是领导跟前的红人呢。心里的苦只有自己清楚,他更喜欢主政一方的快感,时至今日都在怀念在黑山县的时光。目前情况看,只能等待合适的时机。 见陆一伟不说话,赵志文又道:“陆秘书长,关于这次培养秘书第二梯队的事您有什么指示吗?” “哦,包秘书长什么意见?” “他建议从各区县单位往回抽调。” “那就按他的意思实施吧,不过在遴选时一定要把好入口关,关系户一律不开口子,秘书岗可不是谁都能干得了的。对了,这次再培养一批女的,万一那天来了女领导,到时候没人手。” “嗯,好的,我一定严格把关。等选拔上来,要不您先挑一个?” 陆一伟摆手道:“不需要,都放下去锻炼吧。” 赵志文不死心道:“您每天一个人东奔西跑,确实需要配备一个秘书,包秘书长都说过我好几次了,还以为我工作不够扎实……” 陆一伟没有配备秘书的习惯,一来自己年轻觉得没必要,二来有胡鹏在跟前就够了,没那么官僚。看到赵志文急切地样子,他妥协道:“那好吧。” 赵志文顿时眉飞色舞,道:“那您有什么条件吗?” 陆一伟摸着下巴想了想道:“年轻点,头脑机灵点就行了,其他的没什么要求。” “好的,我会尽快落实。要是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望着他的背影,陆一伟露出一丝捉摸不透的笑容。赵志文算是市委办公厅的老板凳了,工作没问题,就是头脑太灵活,心机比较重。每做一件事都要翻来覆去研究好几天才去实施,而且私心比较重,这次遴选秘书不知道又要安排谁家公子爷。 对于这种事,陆一伟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官场上的事本来就是含含糊糊的,你要是过于较真,别人觉得你不近人情,刻薄寡恩。小恩小惠不断地打赏,让他们尝到甜头自然卖命干工作。 陆一伟正准备给马菲菲打电话,口袋里的另一个手机响了起来。他有两个手机,一个是工作号,一个是私人号,私人号只有家属和亲朋好友知道,外人都不知情。可看到陌生号码,心里不由得犯起了嘀咕。 1059 故意逃避 “陆秘书长,忙了吧?” 陆一伟努力回想着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听口音肯定是老家北州市的,而且肯定先前熟悉。既然能知道自己的私人号码,不出意外是身边的人告知的。他含糊回答道:“就那样吧,还行,你呢?” 对方唏嘘道:“还行吧,一摊子事忙里忙外的。我今天刚好来了江东了,中午有时间没,一起吃个饭。” 陆一伟还是没听出对方是谁,可能离开南阳太久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警惕地道:“中午可能不行,事情比较多。” “晚上呢,好不容易见一次面,务必得赏个脸啊。” 见对方情深意切,再推辞就不好意思了,只好道:“好吧。” “那好,那我们晚上七点东湖大酒店见面。” 挂了电话,陆一伟一头雾水,仔细辨别着手机号码,始终不记得是谁。想了半天,他打给了高新区办公室主任胡志雄。 胡志雄是他从南阳县唯一带出来的干部,此人为人敦厚老实,办事沉稳干练,认识时间不长,但情投意合,值得重用。 陆一伟直截了当道:“老胡,打听个事,135…8688这是谁的号码?” 胡志雄连忙道:“还没来得及和你汇报呢,是肖志良的。” 陆一伟吃了一惊,道:“你告诉他的?” “嗯,他说找你有急事,就给他了。” “哦,以后有人问我电话告工作号码,私人的一般别给。” 胡志雄略显歉意道:“我一着急就给错了。” “行了,没事,你那边最近怎么样?” 胡志雄愁眉苦脸道:“一团乱麻。这不好多企业都搬过来了,有的厂房没完工,安置房还在加紧施工,还有一些上访告状的,郭书记忙得头晕转向。今天还说起你了,说你丢下一个烂摊子拍拍屁股走人了。” 陆一伟笑着道:“还好吧,至少给他打好基础了。” “可不是嘛,不过他可不领情。说这里是高新区,省里一股脑地把什么企业都塞给他,还叫什么高新区,刚才还发牢骚呢。” “呵呵,郭书记这人就这样,心直口快,快人快语,脾气直但心不坏。你跟了他能学到不少东西,慢慢熬吧,他不会亏待你。” “嗯,明白。” “好了,你忙吧,我要出去了。” 挂了电话,陆一伟坐在那里苦思冥想,肖志良好好的找他干什么。 肖志良现任南阳县县委书记,张志远的继任者,他没有刘克成那般飞扬跋扈,也没有张志远那般一心为事业,性格的缺陷注定一事无成,能力水平一般,好大喜功,这种人能一路混下来在官场并不稀奇,大有人在。不过南阳县在他手里确实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年伟大的设想要建成北州市第一家行政综合中心,成为南阳县的地标建筑,在一片反对中强行征地上马,今年夏天建成了,确实很气派,堵住了当年那些反对者的嘴。 陆一伟当年在张志远调走前夕一步到位直接进入县委常委,肖志良赴任后对其还算不错。唯一让他感到不舒服的一件事就是青干班推选。当时南阳县只有一个名额,肖志良给了范春芳,要不是张志远替他极力争取,也就没有后来的一切了。 时过境迁,有些事早已淡忘模糊,再去计较显得小鸡肚肠。陆一伟推测,肖志良今天来找他肯定有了新的想法。 工作号手机响了,看到是石晓曼的,收拾东西准备下楼。到了楼下,只见石晓曼一个人站在那里,陆一伟好奇地道:“怎么就你一人,马市长呢?” “马市长去京城开会了。” “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市政府办公厅临时通知的,可能要好几天了。” 我一阵头疼,她不出面很多事不好解决。毕竟她是常务副市长,又是此次企业搬迁的主要负责人,手中有直接权力定夺,而自己至多算个协调者,很多事不好亲自落实。在这个关键时刻选择离开,不得不让人胡思乱想,难道是故意躲避?谁知道呢。 “哦,那企业搬迁的事……” 石晓曼道:“马市长临走时说了,由你全权负责,让我协助你。” 我无奈苦笑,挥手道:“那上车吧。” “好咧!” 石晓曼莞尔一笑,开门上了副驾驶室。 陆一伟和石晓曼算是老相识了,一路从北河镇走来,没想到又一同在江东市,不得不说是缘分。马菲菲不在跟前,石晓曼变得随意了许多,回头笑着道:“一伟,最近去看小雨了吗?” “嗯,上周去看过。” “明年就上初一了,还打算让她在维多利亚国际学校读吗?” “看情况吧,只要她愿意就继续留在那里。” 石晓曼蹙眉道:“这就看你未来怎么培养孩子了,如果打算送出国外那就继续在那里读,要是留在国外就没必要了。毕竟那边是英式教育,和国内教育差别很大,就怕将来到公立学校不适应。” 陆一伟有些茫然,想了半天道:“这个……还是征求她母亲的意见吧,我的想法是送出国外,就怕她妈舍不得。” “哎!也是,淑曼姐最近还好吗?” 提及前妻,陆一伟面部发生微妙变化,石晓曼适可而止,急忙转移话题道:“关于汽车厂搬迁,你有思路吗?” 陆一伟轻叹一口气道:“昨天侯泽成和蔡小强态度你也看到了,一个比一个会演戏。今天再侧面沟通下,如果还是这样的态度,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石晓曼也颇为头痛,愤愤地道:“都到火烧眉毛的时候了,他们居然看不清形势。要我说,直接让白书记把侯泽成免掉,看他还敢不敢如此慢作为。” 陆一伟笑着道:“侯泽成现在巴不得离开呢,如此一来正中下怀。昨天你没看到吗,吵着嚷着要请病假,绝对的实力演技派。现在的情况,暂时还离不开他,一旦事情打开一个缺口,那就好办了。等着吧,很快就能见效果。” 1060 瘟神缠身 车子驶进了谷未区委大院,侯泽成站在窗户前看到只有陆一伟,提着的心稍微放松些。不管怎么样,对方是钦差大臣,作为地方官员理所应当主动接待。不过今天,他手边多了个道具,抱着热水袋出门迎接。 陆一伟上楼后,看到侯泽成这番模样,惊诧道:“侯书记,这是怎么了?” 侯泽成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有气无力道:“别提了,血压高得厉害,胃又受寒,特别是到了冬天,这胃就跟针扎一般,一刻都离不了热水袋。” 陆一伟和石晓曼相互看了一眼,不由得笑道:“侯书记带病工作,着实让人敬佩。” “别捧我了,人老了,不中用了,还是年轻好啊。” 陆一伟懒得和他兜圈子,直截了当道:“按照白书记和马市长安排,今天我就算正式入驻谷未区了。按照以往套路都是先易后难,但我决定先拔钉子,就从汽车厂开始。今天是11月2号,初步计划是一个月内完成搬迁。这就需要你这边大力配合和支持。” 侯泽成刚端起茶杯,差点一下子喷出来。赶忙放下道:“什么,一个月?我没听错吧?” 陆一伟铮铮道:“没听错,就是一个月。” 侯泽成嘴角扬起一丝笑容道:“陆秘书长,我知道你的能力特别强,向来雷厉风行,行动迅速,但有些事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汽车厂的情况非常复杂,我干了这么多年都颇为头疼,甭说一个月,就是一年内能完成搬迁都烧高香了。配合行啊,只要是我管辖范围内的随便调遣。” 见他在踢皮球,陆一伟强硬地道:“侯书记,有些话我不必多说,你比我更清楚。积极配合完成搬迁,白书记不会不念你的好,有些事情顺理成章。如果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不了,一旦市委接管,就不是现在的局面了。” 侯泽成明白他的意思,故意装糊涂道:“这个任务太艰巨了,我真的力不从心。再加上身体有病,经不起折腾了,还是玉刚同志跟进吧。” 陆一伟随即起身道:“那行,侯书记好好养身体,我去见见宁区长。” 陆一伟走后,侯泽成恼怒地将热水袋丢到桌子上,气呼呼掏出烟,双手颤抖地一次又一次按动打火机,就是打不着,好不容易打着了,抖得靠不近香烟,最后用另一只手压住才算吸上。 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平静了一会儿,心颤的频率不亚于手抖得速度。关于陆一伟的“丰功伟绩”他不是不知道,在南阳县与张志远搞企业改制,打黑除恶,能挤走县委书记,逼死县政法委书记,矛头直指市人大主任,还搭上了市政法委书记的性命。即便如此,都阻挡不了他提拔的速度,年纪轻轻就是县处级领导干部。在黑山县抗击**能惊动全国,全省卫生工作会都在黑山县召开,让一个穷山恶水的地方全国闻名。 到了高新区更加震惊。直接把整个班子一锅端了,还牵扯到前途似锦的常务副省长邱远航,直接踢到人大担任闲职。除了工作能力强大外,身后还有一支不可忽视的强大力量。可以说走到那里,那里不太平。现如今又来到自己的地盘上,他非常害怕,甚至恐惧,生怕这个“瘟神”把自己拉下马。 眼看就到了退休的年纪,他还想再上一个台阶体面退休,也算功德圆满了。可偏偏这个时候又搞什么企业搬迁,简直是把人往绝路上推。一旦撕开汽车厂的口子,自己的位子能不能保住还另一说,难道也要像赵家林一样进了监狱?不行,绝对不行!绝对不能让他得逞,要想办法阻拦,最好的办法让他赶紧滚蛋。 他突然一下子紧张起来,刚才犯了个低级错误,居然把这件事踢给了宁玉刚。宁玉刚本来就和自己不对付,这不是往火坑里推吗,愚蠢至极。 侯泽成一连抽了四根烟,就在他苦思冥想时有人敲门,把他吓了一大跳。黑着脸吼了一声,区委办主任赵建国进来了。看到他脸色不好,赶忙关切地道:“侯书记,你身体不太舒服吗?” 侯泽成还想抽烟,可烟盒已经空了,烦躁地团成一团丢进垃圾桶。赵建国赶紧从身上掏出烟递上去为其点燃,把剩下的多半盒烟放到了桌子上。 侯泽成猛地吸了一口,呛得治咳嗽,眼泪都飞出来了。赵建国又赶紧递上面巾纸,就差亲自为他擦拭了。抓起泡着浓茶的杯子呷了一大口,一系列动作完成后,递了个眼色示意关门。赵建国像是小偷般猫着腰走到门口,特意打开门四周看看,确定没人后才关上门反锁。 侯泽成起身端着茶杯进入休息室,赵建国紧随其后跟进去小心翼翼道:“侯书记,您怎么了?” 侯泽成长叹一口气道:“该来的总会来,这不,已经来了。” 赵建国摸不着头脑,试探地问道:“您是指陆一伟?” “还有谁呢,这个瘟神简直阴魂不散啊。盯上谁谁倒霉,快成了魔咒了。” 赵建国宽慰道:“这两年这小子似乎老实了许多,做人做事都很低调。前几年年轻气盛不懂事,现在应该磨去棱棱角角了吧。” 侯泽成摆手道:“切不可轻敌,这小子能耐大着呢。可以不顾及他,但他身后的力量不可小觑啊。” 赵建国同样警惕地道:“您是说,他要查你?” “量他也不敢!” 侯泽成愤怒地一拍桌子,吓得赵建国双腿发软。 冷静片刻道:“白宗峰派他下来督导汽车厂搬迁,这不是间接地和我过不去吗。汽车厂的那烂摊子你不是不知道,就一火药桶,一点就炸,他蔡小强的命不值钱,且能让他把我拉下水,门都没有。” 赵建国作为侯泽成的心腹,也参与了当年汽车厂上生产线的事,自然惶惶不已。要是侯泽成倒霉,他也脱不了干系。沉思片刻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1061 面面俱到 侯泽成凝神思考着,沧桑憔悴的脸如同黄土高原,层层叠叠,沟壑纵深,记载了岁月的沉淀和官途的沉浮。思考,似乎成了每位官员的必修功课,在大脑里快速构建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然后理顺关系寻找突破口。人都是有弱点的,只要投其所好对症下药,就没有解不开的死结。 沉默了足足有几分钟,侯泽成将快燃尽的烟灰弹落到烟灰缸,又使劲抽了口掐灭续上一支道:“你对陆一伟有了解吗?” 赵建国眼珠子一转,道:“我对他了解不深,好像也没什么爱好。要不,我试着把他约出来塞点钱?” 侯泽成摆手道:“这小子不缺钱,当年开煤矿就赚了不少,而且他有个狐朋狗友,现在生意做得挺大,想花钱直接从那边拿,还在乎我们这点小钱?即便是给,多少合适。” 赵建国低声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就不信他不爱财。要我看,要不不做,要做就要堵住他的嘴,直接给他200万,反正是蔡小强出。” 侯泽成想了半天道:“不行不行,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对付这种油盐不进的人需要的是智慧,头脑。我倒是有个主意,他那个狐朋狗友叫什么来着?” “好像叫牛什么。” “牛福勇。” “对,是牛福勇,现在经营着两座煤矿,一个在安都县,一个在南阳县。” 侯泽成点头道:“你和蔡小强说一声,想办法和他接触一下,这个人可以利用。越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越容易冲昏头脑。” “好,我一会儿就给他打电话。” “别打电话,要亲自见了面说。” 侯泽成顿了顿道:“我和他岳父范荣奎关系还不错,这周末想办法约出来吃顿饭。” “好,我来安排。” 侯泽成不放心地道:“如果陆一伟这边一旦失守,不去管他,还有马菲菲呢,毕竟她是这次企业搬迁的负责人。这个女人怎么说呢,能力平平,但上面有人,对于金钱应该不抗拒。想办法打探一下,完了让小强上门送点钱,如果不要换种方式,应该问题不大。” 赵建国趁机拍马屁道:“侯书记,您想得可是面面俱到啊,如此一来既堵住了他们的嘴还能保住汽车厂,一举两得的好事。” 侯泽成脸色一沉,加重语气道:“企业搬迁是省里的命令,别抱有任何幻想,肯定的搬。我们现在就是想办法捂住盖子不要让翻旧账,然后加快速度搬迁,一旦全部撤出去,我们也就能松口气了。所以,你一定要盯紧,最关键的是要盯紧陆一伟,在这个时候千万别出乱子。” 赵建国连连点头道:“明白,这段时间我就寸步不离跟着他,一直到企业搬迁为止。” 侯泽成脸上总算露出笑容,起身慢悠悠道:“建国啊,等平平安安顺顺利利把企业搬迁,你的事我会考虑的。” 赵建国脸上做出夸张的表情,从木然到惊喜,然后绽放出扭曲的笑容,哈着腰道:“谢谢侯书记还惦记着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好啦,孰轻孰重我心里有杆秤。一会儿陆一伟可能要去汽车厂,你先去那边安顿一下,把那些闹事的刺头想办法摁住,挑几个能说会道的。” “没问题,我马上就去落实。” “等等!” 赵建国闪出去的身子又退回来,静等对方安排。 侯泽成想了想道:“你告诉蔡小强,这段时间不要躲,躲解决不了问题,正面与其接触,我倒要看看他能整出什么幺蛾子。”说话间,将手中的香烟掰成两截。 就在侯泽成和赵建国秘密会晤时,陆一伟和石晓曼正坐在谷未区区长宁玉刚办公室攀谈。宁玉刚是刚刚提拔上来的,目前还是代区长,仅一字之差,与区长相差千里。书记是上级党委任命的,但区长是人大代表选出来的,就算上级认可了你,没有经过选举就不具备合法性,所以他格外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工作态度显然比侯泽成积极许多。 陆一伟和宁玉刚以前不熟悉,不过此人精神饱满,充满活力,能够看出他对工作积极向上的热情态度。加上年龄上相差不大,自然拉近了距离。 宁玉刚侃侃而谈道:“陆秘书长,请你放心,区政府这边一定会提高站位,坚定不移地贯彻落实省委、市委的相关决定,按照白书记的指示精神,不折不扣完成好这次企业搬迁任务。” 对于这些空话套话,陆一伟很是不感冒,笑了笑道:“宁区长,决心有了,还是谈点实际的吧。轴承厂,纺织厂先放一边,这段时间集中力量攻克汽车厂。待会儿,我们先去汽车厂召开个座谈会,了解下职工们的真实想法和情况,然后对症下药逐一落实解决。今天下午,凡是涉及企业搬迁的职能部门,全部到汽车厂进行现场办公,能解决的当场解决,不能解决的给出时限,限期办结。大道理不说了,你比我更清楚,接下来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宁玉刚浑身充满力量,拍着胸脯道:“请白书记和陆秘书长放心,决战一百天,坚决打赢这场攻坚战。” 陆一伟看看表随即起身道:“时间不早了,那我们现在去汽车厂吧。” “好好,我这就让人安排。” 陆一伟和石晓曼一前一后下了楼,宁玉刚迈着小碎步挥舞着手指挥着,额头冒着汗,动作十分滑稽。石晓曼看到他这样子,不由得低眉笑了起来。 回到车上,石晓曼撩发回头笑着道:“一伟,你猜今天的场景让我想到了什么?” 陆一伟挑眉静听。 “我想起了咱俩当时在北河镇时,被魏国强安排到一组督办溪口村换届选举。我记得当时我崴了脚,还是你把我从山下背下来,呵呵。” 提及溪口村,陆一伟就想起了许半仙。那半山腰的窑洞,门口的大黄狗,炕上的老猫,以及那被烟熏得漆黑的墙壁,沉闷的咳嗽声,以及那挥舞鞭子放羊的情景。没有人能看得起他,而陆一伟对他胜似父亲,为他养老送终。他走了,他没有走,得志基金会还在延续,用他留下的财富让更多的孩子能够上得起学…… 1062 弱者不弱 陆一伟面色清然,淡淡一笑道:“没想到你还记得,我都快忘记了。” “还有那次送我回老家遇到大雪封山,我以为再也出不来了,硬生生地抗了过来。”石晓曼似乎很兴奋,完全不顾及胡鹏还跟前,眉飞色舞说道。 陆一伟没有作声,而是望着窗外欣赏着即将消融的雪景。 石晓曼见他不接茬,颇为失落地扭过头,靠在座椅上眼神朦胧道:“有时候想想,挺怀念过去的,毫不知觉五六年就过去了。最让我没想到的是,我们依然在一起工作,就好像当年一样,你永远是我的大哥哥,呵呵。对了,这些年你印象最深的哪件事?” 陆一伟跟随着石晓曼的回忆把往事简单在脑海里回顾了一遍,良久道:“最深的应该还是在东瓦村的时光。没有人管我,想来来想走走,白天灰头土脸在后山上折腾果园,晚上孤独的躺在炕上数星星。抬头看到的那一片每天翻来覆去数,数了无数遍。老憨叔,许伯,还有海东,这是我的小伙伴。” 石晓曼侧头观察陆一伟的眼神,微微笑道:“那让你现在回去,乐意吗?” 陆一伟立马道:“愿意啊,我现在最期待的生活就是安静安逸,这些年真的太累了。” 石晓曼心切地道:“可不是嘛,每次看到你都感觉特别累,这两天还好点了,前阵子脸都是乌黑乌黑的,面容憔悴,没精打采,还以为你生病了呢。” “哎!人在官场,身不由已。人就是贱骨头,把你发配边疆嫌弃领导想不起你来,可成为领导身边的红人又想着回归从前的生活,始终是矛盾的。” “嗯,不过你的前途无量,今天的付出终究会得到回报的。” “对了,关于你的事马市长有说法吗?” 石晓曼看了眼胡鹏道:“国庆节的时候她倒是说了句,让我再跟她干两年,到时候推荐我下地市锻炼。其实我吧,没那么大的官瘾,有份稳定的工作能照顾好孩子就行了,至于去哪都一样。” 陆一伟道:“家庭和工作要兼顾,有什么想法及时和马市长沟通,你要是不方便的话我和她说。” “谢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说话间,车子已经行驶到江东汽车厂门口。陆一伟老远就看到门口围了一大堆人急切地向远处观望,等车子靠近时,人群迅速围了上来,拍着车窗喊道:“陆领导,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陆一伟不想以这种方式与他们见面,七嘴八舌谁都说不清楚,而且其中不乏有故意捣乱的。正寻思着,似乎是厂子的领导急急忙忙跑了出来,指挥着保安驱散人群。一个保安可能下手重了,直接将一位年迈的老人推倒在地。陆一伟毫不犹豫下车,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将老人扶起来,回头训斥道:“就不能好好说话吗,用那么大劲干嘛?” 宁玉刚见陆一伟下车了,立马下车冲了过来,指手画脚道:“你们谁是负责人?” 一个戴眼镜的男子怯怯地走上前,毕恭毕敬道:“陆秘书长,宁区长,我是汽车厂的副厂长,我叫曲文洲。” 宁玉刚狠狠地瞪了眼道:“你们厂长呢?” 曲文洲左顾右盼含含糊糊道:“他……他……他去医院了。” 陆一伟懒得听他的谎话,看着老人露出笑容道:“老伯,您没事吧?” 老伯看着陆一伟浑身颤抖,微微张动干瘪的嘴唇道:“你是陆秘书长?” 陆一伟点点头道:“对,叫我一伟就行。” 说话间,老伯就要往下跪,陆一伟赶忙双手扶起来道:“老伯,您这是干什么,万万使不得啊。” 老伯老泪纵横道:“陆秘书长,你可得为我们做主啊,老厂长被他们给逼死了,难道我们这些老家伙都要被逼上绝路吗?” 陆一伟没有像以前那样感性,如果在以前他肯定会坚定地站在弱者这一边替他们说话。现如今的世道变了,弱者并不弱,一些人就是为了在大行动中争取更多的利益,真正的弱者是不会站出来说话的。就好比老厂长的死,据他了解纯属意外,完全不是因为这事而轻生的。只不过别有用心的人移花接木,煽动人群故意闹事,这毛病绝对不能惯着。 陆一伟点头道:“老伯,我今天来就是听大家的意见的,这样吧,你们先去会议室,我马上就来,好吗?” 老伯紧紧地抓着陆一伟的手臂道:“你不会走了吧?” “不会,这段时间我会汽车厂现场办公,为大家解决实际问题。” 话音刚落,人群顿时欢呼雀跃,鼓掌欢迎。老伯颤巍巍道:“陆秘书长,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你可千万别走啊。” “不会的,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人群立马让出一条道,陆一伟搀扶着老伯走了进去。一路上,老伯饶有兴趣地介绍汽车厂的辉煌历史,提及生产出第一辆车的时候眼睛里含着泪水冒光,而说到厂子近些年的状况后气得浑身发抖。跺脚道:“陆秘书长,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好好的厂子要兼并,而且还兼并给日本人,我们绝对不能答应。当年日本鬼子在我国疯狂侵略杀戮,这是民族仇恨,绝对不能忘记。” 关于这个问题,陆一伟一两句和他解释不清楚,道:“老伯,待会儿去了会场我会把为什么要兼并的事情给大家详详细细交代一遍,您看行吗?” 老伯执拗地道:“坚决不能卖给小日本。” “嗯,我会和您详细解释的。” 好不容易走到办公楼,人群依然不愿意散去,把陆一伟围了个里三圈外三圈,最后多个厂领导出面才算离开。来到办公室,陆一伟出了一身汗,回头对曲文洲道:“你给蔡小强打个电话,不管有什么事今天务必来一趟。我们来是给他解决问题了,一直躲着不见也不是回事。” “哦,好咧,我马上联系。” “哦,” 1063 正面沟通 半个多小时后,蔡小强出现了。进门环顾一周,将车钥匙扔在桌子上,吊儿郎当坐下来道:“又是什么破事,一个个电话催,让不让人干事了?” 宁玉刚立马训斥道:“蔡小强,说话注意点,没看到陆秘书长来了吗。” 蔡小强像是喝了酒似的,亦或昨晚喝了酒还没缓过来,手托着脑袋斜躺在沙发上,眯着眼睛看着陆一伟道:“什么陆秘书长,意思是我应该到大门口举着旗子列队欢迎才对?江东汽车厂堂堂省直属企业,按照行政级别我好歹是正厅级领导干部,和白书记平起平坐,一个小小的正处来了就吆五喝六的,干什么呢,别把自己太当回事。” “还有你,宁区长,汽车厂虽在你们谷未区地盘上,但这是历史造成的,你以为我想在你们区啊,有什么事好好商量嘛,进门就老子训儿子似的,我欠了你什么了。” 一席话让宁玉刚语塞,陆一伟接过话茬道:“蔡厂长,我们今天来是了解下情况,没别的意思,如有冒犯的地方还望多多见谅。” 蔡小强眉毛一挑,坐起来道:“这还差不多。和我商量着来那就配合你们,要是像刚才那种语气该干嘛干嘛去,我忙着呢,没工夫与你们闲扯淡。” 宁玉刚面红耳赤,显然缺乏工作经验,和蔡小强这种老油条没脾气。 陆一伟道:“蔡厂长,去年省里拨给你们的两个亿都发到职工手里了吗?” 蔡小强懒得回答,和曲文洲递了个眼神闭上眼睛假寐。曲文洲没他那么大的胆识和魄力,认真地回答道:“目前除了十几户拒不签字外,剩余的全部发放到位。按照相关规定,补发了十五倍的工资,还有3万元的安置费,您需要看明细的话我让财务科拿过来。” 陆一伟摆摆手接着道:“那资产处置呢?” 曲文洲愁眉苦脸道:“这正是我们所面临的难题。按照省国资委文件精神,所有资产全部接管,依法进行拍卖后上缴国库。现实情况是,这些资产是我们汽车厂老一辈人经过几代艰苦卓越奋斗留下的宝贵财富,而且在职工大会上我们进行了表决,超过三分之二同意把资产由我们厂自行处置,然后分给职工。这是职工的合法权益,还希望陆秘书长考虑实际问题,为我们职工谋取更多的利益。” 陆一伟顿了顿道:“意思说把资产交给你们自行处置就可以搬迁了吗?” 曲文洲看了眼闭目睡觉的蔡小强点头道:“大致就是这么个情况。另外,还要考虑职工们将来的生存问题,不能用钱解决问题,钱总有花完的时候,以后怎么办,确实应该统筹考虑。职工们希望政府为他们代缴养老保险金,这不只是我们汽车厂的诉求,也是这一代老厂子职工的共同心愿。还有,我们这些管理层的安置问题,也应该给个明确的说法。” 陆一伟大致明白了,沉默片刻道:“企业搬迁这是省里的决定,是不可逆转的,所以说不管将来解决到什么程度,必须搬迁。至于反映的问题,我可以向市委市府相关领导进行汇报,研究出具体方案后会行文发到你们手中。” “下面我谈几点个人看法。首先是固定资产这块,你说的没错,这是老一辈人打下的江山,理所应当应该尊重事实,但是,不要忘了每个国企的投资主体是省国资委,而不是某个人。拿国家的钱分给个人,你觉得合适吗?就好比我借给你一辆自行车,最后你却反手卖了,走到哪也没法说理去。所以,这个问题不用再考虑,即便反映上去有关领导也会否决的。” “关于养老保险问题,这个不仅仅是涉及汽车厂,林林总总几十个厂上百万人。这不禁让我想起97年的下岗潮,很多企业一夜之间倒闭破产,全国上下几千万人失业,而当时的政策是相对优厚的,安置费,过渡费都相应发了下去,但没提及养老保险问题。那一批人中,不少选择了下海自谋职业,也出现了很多成功者。当年汽车厂也波及了,提到过养老保险问题吗,没有。我们可以向上级要政策,但不要抱太大希望,都是有胳膊有腿的,靠着国家养老不太现实。” “再说你们的去向问题,这个省里会统筹考虑,综合安排,这点你们大可放心。省里不会让出力的人白出力,一定会给你们满意的答复。” 陆一伟一番话足以看出他这些年历练的成长历程,很明显比以前成熟沉稳许多。每句话的分寸都拿捏的相当到位,既要把上面的政策解释清楚,又要堵住一些人无理诉求,还要让你感受到党的温暖。 陆一伟讲得面面俱到,合情合理,蔡小强不乐意了,睁开眼坐起来道:“陆秘书长,咱别打官腔兜圈子,如果职工利益满足不了那就甭想着搬迁。还有,山藤公司把我们兼并了,带来了什么实惠,一丁点没有。省政府怎么能把职工利益不管不顾,无偿把厂子给了小日本,如果不兼并,我们新上线的生产线马上就可以生产,创造了效益既能上缴税费,还能给职工谋福利,现在呢,直接把人给打发了,这叫什么世道,明抢呢。” “还是那句话,既然要解决就解决的彻底一些,不要各种推卸责任。你们要是能做通职工们的工作,就是把厂子卖了揣进腰包里我也心甘情愿接受。” 蔡小强在故意激将,陆一伟并不上当,淡然一笑强硬地道:“蔡厂长,都是党员领导干部,说这话显然不符合你的身份。做职工思想工作的事,当然还得依靠你们,毕竟他们信任厂领导的英明决策。我们的作用是指导,不参与汽车厂的任何事务,而谷未区委区府是协调,把各种关系理顺,督促各厂尽快搬迁。至于其他的事,不必和我说,说了也不管用,可以直接和省委领导正面沟通。” 1064 谁敢动他 蔡小强沉默不语,从衣兜里掏出烟自顾抽着,曲文洲见状,赶紧拿出烟挨着发了一圈。陆一伟摆手拒绝道:“今天嗓子不舒服,不抽了。该说的都说了,我们现在去会议室吧。” 蔡小强极不情愿地站起来道:“这会我就不参加了,没什么意义,你们自行了解民意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宁玉刚要拦着,陆一伟轻微摇了摇头笑着道:“那蔡厂长好好忙,这段时间我天天会来这里。” “哼!” 蔡小强一个不屑的眼神,大摇大摆走了出去,下了楼驾驶着奔驰轿车离去了。 宁玉刚气得不轻,指着道:“陆秘书长,你看他嚣张的程度,这种人怎么会让他当厂长,干脆……” 陆一伟急忙堵住他后面的话,道:“他在不在一样,有曲厂长陪着我们。” 曲文洲是明事理的人,也能看清大方向,点头附和道:“我们厂长就这样一人,不必见怪。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和我说,我虽然在汽车厂年代不长,但厂里的情况还是了解的。” 陆一伟对曲文洲另眼相看,觉得此人是可用之人。 来到会议室,职工们七嘴八舌的炒成一锅粥,陆一伟耐心地聆听着,把每个人的意见都记录下来,但都没有现场答复。在没有拿到上面确凿的政策之前,他不敢乱说话乱答应。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市委,稍有不慎就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拿去断章取义,等全面掌握情况再说。 中午,陆一伟留在了汽车厂食堂吃饭。厂里的副职领导轮番敬酒,他来者不拒,至少留下了没有架子的领导。他心里很清楚,职工的觉悟远没有那么高,往往是这些领导中间有人在作祟,鼓动职工们闹事。除了曲文洲,有个人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汽车厂工会主席冯金山。 此人临近退休,算是汽车厂的老革命了,听他说他从18岁就接父亲的班一步步熬上来的。此人在讲话时表面上是为职工利益着想,实则是为他个人前途谋私利,换句话说,如果控制了他,是不是能掌控全局,还有待进一步观察。 吃过饭,陆一伟一行离开汽车厂回到了区委大院。宁玉刚愤愤不已道:“陆秘书长,要我说还不如和上级请示直接把蔡小强拿掉算了,有他在什么事都干不成。” 陆一伟笑而不语。宁玉刚比自己年长,做事说话还由着性子来,就好比自己当年一样,一些话说出来屁事不管用,反正传到对方耳朵里惹一身嫌。现如今他想明白了,多相处一个人比得罪人强得多,至少他不会卯足了劲陷害你。 想拿掉蔡小强的人多了去了,省国资委的上三任领导那个没有动了念头。尤其是上一任,亲自拿着文件到汽车厂职工大会上宣读了任免通知,可三天后蔡小强又官复原职,简直不能再神奇。正如他所说,好歹相当于正厅级领导干部,谁敢动他。 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此人的能量之大不是随随便便可以动的。背后牵扯着复杂的利益关系和人脉网络,牵一发而动全身,很有可能牵扯到省里的高层以及中央的一些官员。毕竟在汽车厂几十年了,“三驾马车”不是白叫的。而且他头上还顶着一个巨大的光环,全国政协委员。 此外,他在职工群体中呼声很高,上次被撤免了一些老家伙进京上访,场面之宏大,堪比春运。逼迫省里重新任命他为总经理才算了事。 当然,也不是无懈可击,但凡是人就要弱点,只要抓住他的软肋不怕他再强大。另外,还需要摸清他的人脉网络,背后肯定有人在出谋划策,找到这个幕后者才敢动他。陆一伟现在等的是时间,给他足够的时间认真思考,如果觉悟了主动配合,以前的事不会再提,一笔勾销,顺利搬迁后去山藤合资厂当他的副总裁去。如果执迷不悔,他要等张志远出任国资委主任,到时候再狠狠收拾他也不晚。 见陆一伟不说话,宁玉刚也意识到话有些多了,转移话题道:“陆秘书长,您看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要不我们先去做轴承厂的工作,我那天都和老周沟通过了,他无条件搬迁。先撕开一个口子,最后再考虑汽车厂,到时候就由不了他了。” 陆一伟摆摆手道:“想法是好的,实施起来难度很大。老周表面上答应你了,可真正真刀真枪地干立马退缩,千万别相信他们的鬼话。他们现在是观望,眼睁睁地盯着汽车厂,如果这边不搬迁,他们是不会轻举妄动的。还是我说的,先从老虎嘴里拔牙,只要汽车厂这个硬骨头啃下来,其他企业不攻自破。” 宁玉刚抓紧时间拍马屁道:“果然是陆秘书长水平高啊,那我们该干什么,总不能每天干坐着等着吧,市里每天让报进度呢。昨天,中阳区报进度说已经有三家企业同意搬迁,一个月内完成。我们总不能空白纸交上去,回头刘市长又训我了。” 陆一伟喝得有点多,脑袋晕乎乎的。端起水杯喝了口浓茶道:“该怎么报就这么报,千万别乱了手脚,这段时间你就在办公室坐着。” 宁玉刚急了,道:“我那能坐得住啊,马上到年底了,那天白书记开会说要将企业搬迁纳入年度考核,要是完不成任务,我这个代区长恐怕……” 陆一伟安抚道:“急什么,一切有我呢。有没有休息的地方,我去休息一会儿。” “哦,要不我安排一家酒店?” “不必了,有张床就行。” 陆一伟来到不远处的招待所,看到身后的石晓曼道:“要不你也休息一会儿?” 石晓曼摆手道:“我没喝酒,不必了。” “哦,那你是留下来还是回市府?” 石晓曼隐隐担心道:“一伟,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能和我说说吗,要不回头马市长问起来,我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陆一伟递了个眼神道:“那去我房间?” 石晓曼不由得脸红,还是跟着他进去了。 1065 无限遗憾 俗语说,下雪不冷消雪冷,这是古人通过规律总结出来的,蕴藏着深刻的科学道理。昨天下了一场大雪,今天天空放睛,微弱的太阳光不至于融化厚厚的冰雪,但街道上消融的雪迹以及凌冽的西北风,气温骤然下降至零下十几度。对于北方人来说,冬天是大自然的馈赠,只有看到了雪才算做冬天。 室外异常寒冷,而招待所的房间里供着暖气,仿佛春天般和煦温暖。陆一伟有些后悔叫石晓曼上来,这要是让旁人看到了,指不定胡思乱想什么呢。但已经叫进来了,随他们说去吧。 招待所属于谷未区政府组成部门,从房子的年代看有一定历史了,不过里面装修还算不错。房间里铺着地毯,窗户左右两张单人床,带独立卫生间,配有沙发茶几电视电脑,如果不看外表,和其他酒店没什么两样。陆一伟向来不喜欢讲排场,低调是他现在的做人原则。 陆一伟将外套脱掉躺在床上,而石晓曼有些拘谨地坐在沙发上,看到他一脸疲惫,不忍心打扰,起身道:“要不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隔壁等你。” 陆一伟确实有些累了,勉强笑了笑道:“中午酒喝多了,晚上还有应酬,我眯一会儿就行。” “那行,你先休息,不打扰你了。” 石晓曼走后,陆一伟很快进入梦乡。尽管是浅睡,他还是做梦了。梦到他回到了东瓦村,坐在老韩叔炕头上,而苏蒙就坐在他旁边依偎在怀里,幻想着美好的未来。当时的他根本不知道何年某月才能走出东瓦村,不敢给还是大学生的苏蒙任何许诺。就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是她一直陪伴在自己左右,几乎成了精神动力,靠着这一口气没有自暴自弃,咬着牙坚持下来。 又梦到他们在东湖画廊对面而坐,苏蒙穿着浅蓝色的羽绒服哈着热气为他搓手取暖。陆一伟答应过带她一起去江南雨巷寻找撑油纸伞的小镇姑娘,可这个愿望一直没有实现,成了无限遗憾。 脑海里出现了波涛汹涌泛滥的黄河水,他站在堤岸上一遍遍欢呼着苏蒙的名字。就在这时候,苏蒙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那甜蜜的笑容和清澈的眼睛直击灵魂,在他额头上亲吻了一口一下子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蒙,别走,我回来了……” 陆一伟猛地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大口地穿着粗气。擦掉额头上的冷汗迷迷糊糊坐起来,看到窗外已经天黑,轻叹一口气。这么多年了,一遍又一遍重复的梦,重复的场景,挥之不去的背影,心如刀绞,无法自拔。这是苏蒙在给他托梦,为什么会频繁出现在梦里,是在埋怨吗。 陆一伟下了床从衣服口袋掏出烟点燃,看了看手机已是6点10分,这一觉睡得时间真不短啊。正准备给石晓曼打电话时,她已经打进来了,道:“还在睡觉吗?” “没,刚醒来。” “哦,我准备和你道别了,看到你还熟睡就没打扰。市政府这边临时有点事回来了,明天我们干什么,还去汽车厂吗?” “嗯,明天我想和曲文洲正面接触一下。” “那好,你也早点回家吧。” 挂了电话,陆一伟穿上衣服出了门,没想到宁玉刚和其他几个人在门外等候。看到他立马道:“陆秘书长,您醒来了啊。” 他吃了一惊道:“您就一直在门外等着?” “没,我也是刚过来。已经准备好饭菜了,要不吃了饭再回去?” “不必了,晚上我还有客人。宁区长,都是自己人,再说了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没必要这么客气。” 宁玉刚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他看到了陆一伟身上的潜能,将来肯定混得不错。官场上讲究拜码头,他铁了心跟定陆一伟了。一方面是自己将来转正的事,另一方面还想靠着这颗大树再上一个台阶。失落地道:“您要有事那我就不勉强了,我都和招待所刘伟说了,以后您过来就有专门的休息室。” “嗯,多心了。” 宁玉刚把陆一伟送到楼下,看着车子离去后才进去。身旁的招待所主任刘伟小心翼翼道:“宁区长,他陆一伟比你小七八岁,有必要这样供奉着吗?” 宁玉刚嘴角浮现出笑容道:“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市里为什么派他来谷未区督导工作,说不定将来有可能接替侯泽成出任书记。” 刘伟恍然大悟道:“宁区长果然看问题高瞻远瞩,我居然没想到这一层。” 宁玉刚得意地道:“别看陆一伟年纪轻轻的,那也是经历过大起大落的人。而且背后有那么多雄厚的政治资源,别人可以不把他放在眼里,我们不行,要紧紧地跟着他,好不容易创造了这么个机会且能错过。一个谷未区书记算什么,用不了多久就是市长,书记,甚至可能是省委领导,这颗大树潜力无限呐。” 刘伟对宁玉刚深信不疑,连忙道:“是这个理儿。宁区长,您放心好了,我保证伺候好他。” 宁玉刚指着他加重语气道:“不仅要伺候好,还要满足他多方面的需求。不要怕花钱,钱不够了我给你批,能进入他的法眼,你离提拔也不远咯。” 刘伟两眼冒光,露出熏黄的牙齿笑道:“谢谢宁区长点拨。” “好了,我们去吃饭吧。” 肖志良约他七点吃饭,还有一段时间,去的太早跌自己身份,正寻思着如何消磨掉这段时光,看到路边有一个小书店,对胡鹏道:“到前面那家书店停一下。” 到了门口,陆一伟下车走了进去。环顾了一周,大多是中学生辅导用书,直奔主题道:“老板,你这里有《西江文学》吗?” 老板疲惫地抬头道:“这是什么书?” “一本文学杂志,就咱省发行的。” “哦,没有。” 陆一伟带着失落的心情出去了,胡鹏略显歉意地道:“陆秘书长,我找了好几家书店了,都说没有。明天我直接去省文联问问,那里肯定有。” 陆一伟冲动的心情已消磨殆尽,摆摆手道:“找不到就算了,去东湖大酒店。” 1066 南阳巨变 东湖大酒店算得上江东市最顶级豪华的五星级大酒店,但在全省看,早已被东州市的繁星国际大酒店,南州市的喜来登国际连锁酒店超越。尤其是南州市,近些年来发展过于迅猛,娱乐业和地产业已经成为该市的支柱产业,繁华程度不亚于沿海国际大都市。省会城市被两家地级市赶超,憋屈地位可想而知。 陆一伟不太想去东湖大酒店,大小领导经常出入,撞见了倒是没什么,可要是不敬几杯酒打打招呼说不过去。但肖志良已经订好了,不好再推辞。 下车前,陆一伟对胡鹏道:“你先去吃点东西,一个小时后过来接我。” 进入门厅,肖志良腾地从沙发上坐起来,老远就伸出手撅着屁股笑眯眯地走了过来,紧紧地握住手眼睛里泛着激动和喜悦,重重握了几下道:“一伟,好久不见。” 陆一伟看不出他是真情流露,还是故作姿态,微微一笑道:“确实好久没见了,还挺想念的。” “哈哈,这就该怪你了,每次回家也不去找我,我还以为那里得罪你了呢。” “呵呵,且敢且敢,每次回去比较匆忙,知道您工作忙,不便叨扰。” “这叫什么话,巴不得你叨扰我呢。咱别在这里站着说,上楼详谈。” 肖志良自始至终抓着陆一伟的手不松开,直到走出电梯才算松开。往房间走的时候,陆一伟故意加快脚步,生怕碰到熟人。怕什么来什么,刚走到一间包厢门口时,范荣奎从里面红着脸出来了。看到他楞了一下,又看看身边的肖志良,疑惑地道:“你们怎么……” 范荣奎作为西州市市委书记,虽不直管,谁知道将来会不会成为自己的领导呢。赶紧上前一步毕恭毕敬道:“范书记,没想到您也在这里,我和陆秘书长汇报一下家乡的工作,您要是方便的话可以一起吗?” 范荣奎打量一番肖志良转向陆一伟道:“哦,那你们吃吧,我这边还有客人。一伟一会儿过来敬杯酒,正好寿松也在。” 陆一伟和范荣奎已经很长时间没见面了,反而有些生疏,点头道:“那我先和肖书记聊一会儿。” “行,你们好好聊。”说完,转身拿起手机去一边打电话去了。 进入包厢,陆一伟无奈笑道:“下次要吃饭,咱俩就去路边的小饭店,味道不错还清净,这里人太杂,场面都应付不过来。” 肖志良故意把饭局安排到这里,因为他听说许寿松今晚在此吃饭,能借着陆一伟的光见直管领导一面,一来可以递个话,二来让对方看到他和陆一伟的关系不一般。也不知他从哪得知的消息,知道许寿松和陆一伟有着特殊关系,如此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必须搏一把。笑着道:“这都怪我,觉得好不容易请您吃一次饭,还不挑个好点的地方啊,哈哈。” 陆一伟接过他手中的烟点燃道:“肖书记近来可好?” 肖志良抽了口烟若有所思道:“还行吧,南阳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最近两年借煤炭猛涨之势县财政也逐渐丰厚,尤其是今年,到现在已经突破8个亿。估计到了年底,能达到10个亿,全市增速绝对第一。” 陆一伟惊呼道:“肖书记,您可是南阳县的大功臣啊。三四年前才不过3个亿左右,一下子翻了两番啊。” 肖志良谦虚地道:“你过奖了,这不是我的功劳,而是国家放开了煤炭市场,煤价蹭蹭往上涨,涨得心惊肉跳,简直不敢相信。别的不说,就说溪河煤矿吧,今年至少上缴税费2个亿,是全县财政收入的五分之一,牛福勇才是大功臣啊。” 肖志良知道陆一伟和牛福勇的关系,故意把他提出来。陆一伟频频点头道:“既然煤炭效益这么好,就应该抓紧时间加快城镇化发展,南阳县的县城实在太破旧了,早就该改变一下了,要不是你建了个行政中心,还不如江东市的一个镇呢。” “嗯,我也正有此意。前两天召开了常委会,打算明天投资20个亿开工建设50多个项目,其中民生项目就站到一多半。重新修建3个广场,拓宽新建12条道路,开工建设10个住宅小区,修建20个单位的办公楼。专门聘请了国字号设计单位对县城进行规划,用三到五年时间让县城大变样。” 陆一伟听着很受鼓舞,兴奋地道:“肖书记,您要是真改变了南阳县的面貌,南阳百姓会铭记在心的,这才是真正为群众着想的父母官。此外,此举正好迎合了省委大干城建的思路。” 肖志良连连摆手道:“过誉了过誉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今晚本打算叫福勇一起过来的,谁知道他去京城了,要过两天才回来。另外,鉴于牛老板为南阳做出的贡献,我计划在下一届的换届选举中推荐他为县人大代表,然后推荐成市人大代表。而且省里的嘉奖已经下来了,全省优秀杰出青年企业家。” **刚刚落下帷幕,下一届还有三四年呢。既然对方如此抬举牛福勇,陆一伟也不客气,道:“福勇没文化,性子直,胆子大,但头脑灵活,敢闯敢拼,身上的毛病也不少,还需要肖书记多多批评指点他。这种人一旦疏于管教就和脱缰的野马一样没人能管住。” “哈哈,也只有你能管得住他,我可不敢得罪这尊财神爷。” 肖志良说的是实话,牛福勇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从来不把谁放到眼里,唯独对他深信不疑,一句话足以顶他们十句话。这得益于用心用情经营这份友谊,在他困难的时候没有落井下石,而是全力以赴鼎力支持。从另一方面讲,如果没有陆一伟在背后出谋划策指点他,也没有他牛福勇的今天。 陆一伟笑而不语,肖志良连忙转移话题道:“今天正好在省里办了点事,顺便约你吃点饭,交流下感情,诉诉心中的苦。” 1067 政治生态 肖志良终于引到了今晚吃饭的主题,陆一伟不动声色默默地抽着烟,期待他接下来的表演。 肖志良拿起酒**倒满酒,端过来碰了下一饮而尽,咂巴着嘴道:“陆老弟啊,咱俩交情虽不深,但你肯舍面子见我,这就是天大的面子了。有时候想想,当初真不应该放你走,要是留下来和我一起干,南阳建设得肯定会更好。当然了,如果不离开南阳,也许也没有今天。” “每次吃饭,南阳的领导干部提起你来都是赞不绝口,不是混得最好的,但绝对是进步最快的。我用了将近三十年走完的路程,而你仅用了五六年时间就追上了我,前途无法估量。将来一外放,最少是个副市长甚至更高,我们只有羡慕的份啊。” “我知道你在南阳那些年受了很多委屈,上次我和楚云池一起吃饭,他老泪纵横,流泪满面,觉得亏欠你太多。他也特意让我捎个话,希望你能原谅他。” 提及楚云池,陆一伟心里翻江倒海,不可避免地回想当年的往事。他清楚地记得,楚云池当年走的时候说过一句话:“别找我,时机到了我会找你的。”就这样,他带着一丝希望被贬到了北河镇,一等就是五年,却没有任何他的音讯。他天真的认为,老领导不会忘记他的,然而,直到一通被构陷的马志明悄无声息地调到市文化局才幡然醒悟,对方早已把他忘记了。即便是这些年,他从来没和自己联系过,当年的承诺至今未兑现。 陆一伟并不怪他,毕竟政治利益场是残酷的,危在旦夕之际能自保就不错了,那能顾得上其他人。可这件事都过去十几年了,很多人早已忘记了,不应该联系吗,而是托肖志良来转达。或许他自知理亏,不敢面对。换句话说,如果自己还在北河镇,他也不会追思往年,更不会老泪纵横。 人都是现实的,陆一伟手中所掌握的人脉权力早已超越了他,这才想起了当年的感情。 陆一伟端起酒杯喝下去淡然一笑道:“都过去的事了,我早忘记了,不提了。” 肖志良一直在观察陆一伟的神情,切中要害道:“陆老弟,楚云池他一直想和你联系,只是怕你不肯原谅他。今天呢,我算是铺路筑桥,把他的话带到,也希望你们能冰释前嫌。不管当年事情如何,老楚是你的恩人,若不是他发掘了你,或许没有今天。” 陆一伟点点头道:“这点不可否认,我也一直记念着。我没什么,真的。” “那好,下次我再来的时候把他一起叫来,到时候好好喝几杯,以前的不愉快一笔勾销,怎么样?” 陆记多心了,还是我改天去拜访他吧。” “这样最好。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老楚放下身段妥协,你也应该给个台阶下。不管将来如何,在政治生态圈中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仇人好许多,不是吗?” 陆一伟笑而不语,端起酒杯道:“喝酒。” 正在兴中,范荣奎打来了电话。陆一伟起身道:“肖书记,那您先坐着,我去去就来。” “好好,你忙。” 陆一伟走出门外,阔步走到隔壁的包厢推开门,东州市市委书记徐才茂眉飞色舞笑着道:“老范的金龟婿过来敬酒了,要是喝得少了可不行啊,哈哈。” 范荣奎起身拉着陆一伟过来,没有多言,指着正中央坐着的中年男子道:“先敬省纪委楼书记一杯。” 陆一伟认识他,省纪委第一副书记楼海生,原来是平康市市长,张志远和他搭过班子,去年换届选举时回到了省纪委。这个结局对于地方二把手来说有些惨淡,就算是升不上去,至少能去省直部门当个一把手。不过纪委是实权部门,掌管着全省各级领导干部的生杀大权,其地位可想而知。 楼海生肥头大耳,头发稀疏,脸盘较大,不过皮肤白净,眯着眼笑起来显得城府极深,捉摸不透。陆一伟双手举杯端到跟前恭敬地道:“楼书记,学生陆一伟敬您一杯。” 楼海生岿然不动,眯着眼弹了弹烟灰转向旁边的徐才茂道:“小伙子有多大?” 徐才茂贴耳道:“也就三十五上下。” “哦,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且又是老范的女婿,你觉得他用酒盅和我合适吗?” 徐才茂立马附和道:“一伟,换大杯,好好和楼书记喝一杯。” 陆一伟骑虎难下,只好换了大杯子倒满酒,再次恭敬地端到跟前。楼海生这才端了起来,依然笑眯眯地道:“后生可畏,大有前途,好好干。” 一大杯酒下肚,顿时感到火辣辣的。陆一伟酒量还不错,这些年练出来了,但这样喝从来没有过,可对方抬举自己,硬着头皮也得硬撑下去。 再次倒满酒转向徐才茂道:“徐常委,敬您一杯。” 徐才茂在去年换届选举中继续当选东州市市委书记,不过头上有了强硬的光环,成功荣升为省委常委,这种待遇连省会城市江东市都没轮上,却落到他的头上。按道理说,省会城市市委书记一般是省委常委,可西江省与其他地方不一样,最主要的是江东市的发展太过落后,反倒是东州市作为全省的第一经济大市抢先了一步,在全国都实属罕见。 进入省委常委,意味着就是省领导了,理所应当是今晚职位最高的领导,然而楼海生坐在了最中央位置,一来是抬举他,二来说明几人关系不错。 官场错综复杂的关系足以让人眼花缭乱,独特的生态圈久而久之形成了圈子文化,而如今这个圈子的核心人物是徐才茂。 陆一伟很早就认识他,是通过张志远的关系,那时候他还是省发改委的副主任。摇身一变就成了市委书记,进步之神速离不开好友白宗峰背后运作。千丝万缕的关系就是说一天就说不出清楚,但这个圈子越来越庞大,四个市委书记,一个副省长,一个高新区主任,足以撼动整个西江省的政治走向。 1068 南方姑娘 徐才茂虽是省领导,但没有楼海生那么大的架子,主动迎合碰杯道:“老白不止一次夸你,跟着他好好干。” “谢谢徐常委。” 又一杯酒下肚,陆一伟头已经发晕,许寿松见状,指了指关心地道:“别光顾着喝酒,吃点菜。” 许寿松曾经打压过陆一伟,不过有了许磊这层关系让两家的关系变得亲密无间。有些事的确是奇缘巧合,谁能想到他儿子许磊就是失散多年的亲弟弟陆一峰,想都不敢想。 陆一伟吃了几口菜,转向许寿松笑道:“许书记……” 不等我说完,许寿松把他的酒端过来道:“别喝那么多,喝我的,我替你喝了。” 楼海生立马拦着道:“这可不行啊,和我们都是大杯,怎么到了你这里破坏规矩了呢。就算是替,也应该是老范,看着办吧。” 范荣奎自始至终没说话,接过大酒杯笑呵呵地道:“替就替,多大点事。”说完,一口气喝了下去。 陆一伟足有喝了一杯酒才算离去。他特别讨厌这种场合,但又不得不陪着笑脸阳奉阴违。一圈下来,至少喝了半**酒,起身与各位领导一一道别,回到了包厢。 肖志良明知道许寿松在隔壁,不过去敬酒不合适,紧随陆一伟步伐过去喝酒了。 刚才喝得有点猛,陆一伟头晕晕沉沉的,趴在桌子上正在休息,手机响了起来。他看都没看接了起来道:“谁啊。” 对方愣怔片刻道:“陆秘书长,是不是喝多了?” 陆一伟没听出对方是谁,反正是女的,努力回想了一遍还没想起来,客套道:“也没喝多少,你在干嘛?” “我在外面呢,你呢?” “在外面吃饭呢,有何指示?” “哦,那就算了,还说叫你一起过来吃饭呢。” 陆一伟似乎听出对方是谁,不出意外是团市委书记梁清如。 梁清如是个川妹子,28岁,瘦小婉约,身材傲人,面容娟秀,尤其是一双大眼睛特别传神,典型的南方美女。刚刚从四川调过来。 从四川到西江,看似两个牛马不相及的地方居然能联系起来。梁清如跨省任职,有些超乎人的想象。有的人说她家里背景雄厚,是来过渡的,用不了几年就提拔调走了。还有的说她男人在西江,调过来团聚。还有的说的特别难听,谁谁谁的情妇情人之类的,说法不一,议论纷纷。正印了那句话,女人在官场混离不开美色二字。 陆一伟和她不熟,不过在一栋办公楼里工作时常相遇。给他的印象还不错,而且性格直爽,开朗活泼,聪慧机灵,说话快人快语,做事风风火火。可能是年纪小的缘故,在她眼里似乎没有害怕二字,不管见了多大的领导都不卑不亢,洋溢着青春活力,用独特的魅力感染着周围的人,可谓是官场一股清流,深受领导喜爱。换句话而言,她涉世未深,缺乏经验,没有心机城府,把个性带到了向来严肃庄重的官场。这类人往往容易走极端,要么提拔速度很快,要么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因为她的身份好多人都摸不透,加上团市委的工作比较偏,很少与旁人产生利益冲突。即便如此,照样有人看不惯她,想方设法挖陷阱陷害她。 有一次,不知谁给她出馊主意要把团市委办公场地搬出市委大楼,陆一伟得知后及时阻止了她的“愚蠢”行为。在他看来,梁清如就如同当年的自己,无所畏惧,敢言敢做,然而这种性格在官场无疑是另类,适当地指点一下,避免走自己的老路。 梁清如在这边没什么朋友,这个莫名其妙的电话让陆一伟一头雾水。勉强笑了笑道:“多谢你还惦记着我,改天有机会我请你。” “好啊,改天是哪天?” 本来是客套话,到了梁清如那边较真了,陆一伟只好道:“那你定时间吧。” 梁清如天真地想了想道:“那这个周六吧,行不?” 陆一伟想起还要带儿子去海洋馆,道:“周五晚上吧。”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挂了电话,陆一伟无奈苦笑,把手机放到了一边。这时候,肖志良红着脸进来了,做出痛苦状道:“省领导喝酒果然够豪放啊,直接用大杯,好在人少,要不然非放倒不可。” 从基层上来的官员个个酒量异常惊人,毫不避讳的说,很多一部分人的官位都是喝酒喝出来的。官场的酒文化源远流长,经久不衰,蕴藏着高深莫测的人际关系学。看似觥筹交错,把酒问歌,高谈阔论,烂醉如泥,实则一个比一个清醒。 陆一伟现在话很少,不像以前侃侃而谈。言多必失在官场很忌讳,看似不经意间的玩笑话,殊不知被人断章取义到处疯传,没有把握的话坚决不说。好比张志远,俩人的关系已经超越普通的友谊,但在关键问题上有所保留,毕竟所处的位置不一样。而他作为白宗峰身边的人,一些话很大程度会被人误解为对方的意思,更应该慎之又慎。 肖志良倒满酒点燃烟感慨地道:“陆老弟啊,你年轻有为,还有大把的时光争取更多的机会,而我过了这个年就53岁了。人们常说官场黄金十年,我没有抓住这个机会,一直在基层转悠,从古川县到南阳县,从不谙世事的普通干事再到县委书记,把多半辈子都献给了党的事业,功劳不敢说,但苦劳只有自己心里清楚。不希望流芳千古,只要不背负骂名就知足了。” 看似简单牢骚的话,实则另有目的。陆一伟听懂了他的意思,道:“去年换届选举时您高票当选县委书记,这就是南阳百姓对您的认可。要是能把刚才所说明年全部铺开,南阳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届时,你应该是南阳史上最伟大的父母官。” 肖志良受宠若惊,连忙摆手道:“陆老弟,这话严重了啊,千万别这么说。我可不指望做出多大贡献,能为百姓多做点实事,这就是我的初衷。” 1069 坚守底线 陆一伟笑着道:“肖书记,咱俩也算是老相识了,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没必要兜圈子。” 肖志良面带微醉的表情看着他,嘴角搐动,似笑非笑,端起酒杯碰了下一饮而尽叹了口气道:“在基层待久了,慢慢地就产生厌烦情绪了,倒不是说不想干工作,关键是心累,太累了。我想动一动。” 肖志良终于吐真言,陆一伟没有看他,而是慢条斯理地夹着菜。过了一会儿放下筷子擦擦嘴道:“有进步的想法是好事,做官图了什么,就理想而言是为人民服务,但事关个人问题也无可厚非,我支持您。” 见陆一伟说着不痛不痒的话,肖志良干脆点破道:“陆老弟,我肖某这些年光顾干工作了,忽略了与上层关系。虽有几个能帮忙说上话的人,但现在的许寿松书记是纪检干部出身,很多人都害怕他。他上任以来,先后处理了上百个领导干部,光处级以上的就有15名,其中拿掉最大的官员就是市政协主席杜伟强,手腕之硬是前所未有的。我没别的意思,就希望您和在许书记面前帮我美言几句。” 陆一伟弹了弹烟灰,漫不经心道:“我和许书记关系一般,可能帮不上你。” 肖志良一愣,笑着道:“今天就你和我,有些事没必要遮遮掩掩。但凡有别的办法也不会求你,所以恳请你让老哥我进步一下。” 话都说到此份上了,陆一伟不想绕圈子,直截了当道:“那你想去哪个位置?” 肖志良见有门,眼光发亮道:“市里还空缺一位副市长……” 陆一伟沉默了,良久道:“竞争激烈吗?” 肖志良实话实说道:“有点难度,据我所知,不少人盯着这个位子,而且他们动用各自的力量正在加紧活动运作,还不排除临市和省里的一些人蠢蠢欲动。” 从答应肖志良一起吃饭的时候,陆一伟已经决定出手相助。一来是自己的老领导,二来是自己的父母官,何况从前相处还算融洽。他今天肯登门造访,至少说明心里还有他。换句话说,今天把他扶起来,对自己今后的发展也是利大于弊。官场上本来就是官官相护,光靠个性和能力不足以成大事。更深层次讲,他也需要培植自己的势力,而不是始终活在别人的阴影下。 陆一伟和许寿松的关系是因为许磊而加深的,但这些年来从来没求过他办任何事。只要他开口,对方应该不会拒绝。但要知道,他这个市委书记也很难啊,来自各方的力量施压争夺一个位子,答应了某个人必定得罪其他人,也许心中早有合适人选,突然冒出肖志良,多多少少会反感。直接和他说,似乎不太妥当。 陆一伟凝神思忖许久道:“都有谁竞争?他们的关系网你能掌握吗?” 肖志良道:“市城建局刘局长,发改委周主任,还有市档案局局长刘克成,以及古川县县长白玉新。” 陆一伟一下子坐起来,惊诧地道:“你说谁,刘克成和白玉新?” “嗯。” “哦。” 刘克成自然不必说,陆一伟的死对头,主政南阳县将近十年,为官霸气,连续扳倒了三任县长,还把自己发配到北河镇,最终被张志远赶出了南阳县,到市档案局担任局长。结局相对惨淡,但他仍然不死心,这种人要是爬上去了简直是灾难。 白玉新也是老熟人。张志远担任南阳县县长时,为了企业改制专门请求郭金柱重新启用了他,主导改制了南阳县的国有煤矿企业。张志远离开后,将其调到古川县担任组织部长,几年摇身一变成了县长,这进步着实不慢,关键是背后有人撑腰。他一县长就敢惦记副市长的位子,肯定有人在出谋划策,会是张志远吗,不敢确定。如果是,肖志良基本上没有太大希望。 陆一伟和白玉新的关系一直不错,平时走动比较频繁,但从来没在自己面前提及过此事,隐藏得够深的。不过他直接上副市长有些吃力,这属于跳级上,没当过县委书记就想着副市长,想法够大胆的。估计许寿松也不敢违反原则提拔他,不过谁知道呢。 肖志良见他不说话,小心翼翼道:“有难度吗?” 陆一伟点点头道:“难度肯定有,而且非常大。很大程度上,许书记已经做不了主了,估计他也在等。你突然一出现,又会有变数,所以,我可以帮你说,但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做好最坏的打算。” 肖志良一阵牙疼,扶着下巴道:“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陆一伟以最快的速度分析思考着这件事,道:“肖书记,我和白县长的关系您应该有所耳闻,他虽然没和我说过此事,但不能背后落井下石,不过他提拔的可能性不是太大。至于其他人,我不太熟悉,也不知道他们手里有什么关系。找许书记这条线是正确的,但缺少一定的根基。这样吧,让我再考虑考虑,有结果了电话联系。” 肖志良激动地握着陆一伟的手摇晃道:“陆老弟,我知道你肯定会帮我的。废话不多说了,不管能不能成,这份恩情我会铭记在心的,谢谢了。” “客气,你是我的父母官,无论走到哪都被你管着。” “哈哈,不敢当,也没为你和你的家人做多大的事,惭愧啊。” 陆一伟立马道:“我爸妈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我不希望你们叨扰。让他们安安心心安度晚年,这是我最大的愿望。” 肖志良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该说的话都说了,肖志良及时起身道:“感谢陆秘书长在百忙之中听我汇报工作,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了,等你回南阳县的时候,我一定会盛情款待。来的时候比较匆忙,什么都没带,给你带了两**好酒,算做一点心意吧。我让司机放到你车上,可以吗?” 这些年,陆一伟一直坚守底线,坚决不收受任何财物,不是他不爱财,关键是不缺钱。不过礼节性的来往还是在所难免的,如果真要不收,显得自己鹤立鸡群。握着手道:“既然肖书记有意,那我就收下了,十分谢谢。” 1070 父爱如山 送走肖志良,陆一伟松了一口气,坐在车上休息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坐起来问胡鹏:“肖志良送得确定是酒吗?” 胡鹏回头狐疑点了点头道:“是酒,我看到了包装了。” 陆一伟不敢掉以轻心,因为先前有过类似事件,立马道:“你去把酒拿下来打开看看。” 胡鹏连忙下车从后备箱取出来拿到车上,打开盒子顿时傻了眼,里面果然有问题。胡鹏惊慌失措地看着他道:“陆秘书长,这下怎么办?” 陆一伟看着钱约莫估算了下,差不多有20万元。当机立断道:“他的车估计还没走远,追上还给他。” “好的,我这就去办。” 陆一伟心有余悸,当年在高新区被人构陷的情景历历在目,若不处理及时,就是有天大的关系也无力回天。 十分钟后,肖志良打来了电话:“陆老弟,你这是干啥呢。” 陆一伟铁面无情道:“肖书记,如果是酒我可以收着,但金钱是绝对不能碰的。另外,您找我是把我当成了朋友,朋友之间谈钱的话就有些俗气了,不是吗?” 肖志良从侧面了解过陆一伟的脾性,但总觉得不花钱心里不踏实。现在被拒绝了,尴尬地道:“朋友归朋友,何况我又没别的意思,请人吃饭总的花钱吧,不能让你白忙活了。” “这事不用你操心了,既然答应了你就会尽力去办,办好办坏另一说,以后还是别这样了。” 挂了电话,肖志良拿着手机久久不肯放下来,侧头看着司机高建叹了口气道:“果然被你说中了,陆一伟不爱财啊,居然送回来了,这样的官可真是罕见啊。” 高建和陆一伟的关系比肖志良还进一步,道:“早和您说了,偏不听。和陆一伟这种人相处,不能用财色铺路,而是用感情。这人最看重情义,若不然会和牛福勇,宋勇这样的人成为朋友?” 肖志良认同他的说法,不放心地道:“那你说怎么办,对方给了我一张空头支票,能不能办成还是另一说呢。” 高建想了想道:“您大可放心,既然他答应你了肯定会办。如果实在不放心,那就让牛福勇那边再出出力,他的话比任何人都管用。” “嗯,那这事你来办吧,必须得抓紧啊,没时间了。” 高建爽快地答应道:“放心好了,一定办得漂漂亮亮的。” 陆一伟正准备回家,范荣奎打来了电话,让他到十六楼喝茶。无奈之下,又折返了回去。 东湖大酒店最顶层是休闲娱乐的地方,各类功能齐全,配备有游泳池,桑拿房,棋牌室,茶室等等,一部分对外开放,一部分就是再有钱也进不去,是酒店老板专门为特殊人群定制的。 陆一伟走专用电梯来到十六层,在服务员的带领下来到洗浴室,范荣奎和许寿松穿着浴袍坐在落地窗旁边的沙发前喝茶欢笑聊天。看到他后,许寿松主动挥手道:“一伟,来这边坐。” 来到跟前,陆一伟看了眼范荣奎,不自然落座。 陆一伟和范荣奎的关系闹得比较僵,一切源于苏蒙事件。虽然这些年有所缓和,但那件事就像埋在心里的种子,始终无法剔除。此外,他比较强势,习惯于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别人,觉得他的话就是“圣旨”,不得违抗。而且陆一伟不听他的,反而更相信张志远。各种矛盾揉在一起,让本来该融洽的关系变得异常脆弱。 而许寿松对其反而喜爱。得知自己儿子与陆一伟是亲兄弟后,对方没有剥夺他当父亲的权利,依然将许磊留在身边。有了这层关系,仿佛又多了个儿子似的,笑眯眯地拍着陆一伟道:“老范啊,一伟现在可是越来越成熟沉重了,而且老白对他的评价甚高,能有这女婿你算是捞着了,哈哈。” 范荣奎淡定地抽着烟,似笑非笑道:“成熟是成熟了,不过还欠缺火候,做事不够稳重,尽惹事。” “嗨!慢慢来嘛。一伟这个年纪已经做得非常不错了。年轻人嘛,没有点拼劲和闯劲什么都干不成。说到这了,我觉得是时候把他放出去锻炼一下,你说呢。” 范荣奎不为所动,斜视着他道:“没必要,现在就挺好的。我是不希望他下去了,将来有机会去部门某个职位就行了。孩子还小,需要父爱。而且家庭比事业更重要,安安心心待着吧。” 许寿松对范荣奎的言论吃了一惊,道:“老范,你这想法可不对啊。一伟现在是事业上升期,且能让其他琐事拖累了后腿。别人巴不得自家孩子大踏步前进,你可倒好,直接把一伟的前程给限死了。” 范荣奎固执到底,面无表情道:“我的女婿我清楚,一旦放出去就怕收不回心。与其这样,还不如留在身边。” 许寿松不明白其意,但陆一伟听明白了。这些年,他把自己的情况了如指掌。从前妻李淑曼,再到苏蒙,还有佟欢和夏瑾和,基本上每段情史都异常清楚。他害怕一旦自己走出去,不在掌控范围内,会危及到他女儿的婚姻。尽管对这段婚姻不满意,依然不希望走到尽头。 许寿松还想争辩,范荣奎的手机响了。趁着他起身接电话的时候,许寿松宽慰道:“别听他的,你岳父有些偏颇固执,做好真实的自己向既定的目标努力奋斗。” 他的话让陆一伟烦躁的心情稍微缓和下来,笑了笑道:“谢谢许叔。” “谢什么,你和许磊是亲兄弟,你自然也是我儿子,那有老子不疼儿子的,你说不是吗?” 陆一伟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道:“许磊最近和您联系了吗?” 提及儿子,许寿松脸上流露出不寻常的表情,微笑着道:“嗯,这孩子自从结了婚越来越懂事了。前段时间给她妈买了好多衣服从日本寄回来,好像也给你爸妈买了。他说如果不出意外明年就可能回国,太想他了。” 1071 控制资源 陆一伟点头附和道:“他也和我说了,公司明天派他到中国区担任总监。许磊头脑灵活且生性自由,若是让他继续留在官场,限制了他的想法和自由,反而在公司能发挥他的优势和长处,不是吗?” 许寿松叹了口气道:“是啊,以前我对他的做法不是很理解,不过现在想通了,随他去吧,只要过得开心快乐就知足了。我们就他一个儿子,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赶紧抱上孙子,你可得帮我催催他啊。” 陆一伟笑着道:“放心,改天打电话一定把话带到。” 许寿松以前在省纪委时,时常板着个脸,神情异常严肃,现在反而温和了许多。不知是工作性质的缘故还是家庭的触动,把内在的真性情激发出来,更像是慈眉善目的父亲。他话锋一转道:“肖志良今晚找你什么事?” 陆一伟愣怔片刻道:“也没什么,就是顺便过来看看我。” 他的话且能骗过老狐狸,道:“我看不是吧,和我实话实说。” 陆一伟只好道出了实情。许寿松颇为头疼地道:“我一猜就是这事,你觉得肖志良这人怎么样?” 陆一伟客观分析道:“总体而言还不错,做事踏实可靠,有条不紊,但缺乏闯劲,趋向平庸。不敢惹事不愿惹事,属于老好人之类的官员。” 许寿松颌首道:“这个评价比较客观,基本接近对他的认知。这种人不适合到政府部门工作,更适合到人大政协养老。北州市的班子历来不团结,好在我去后经过大力度整顿,现在好多了,但依然缺少人手,尤其是敢干事的人。苏启明虽是市长,此人魄力不够,力度不强,很多事推进不下来,颇为头疼。可有什么办法,只能自己硬扛着落实。” “最近一段时间,和我打招呼的人不在少数,包括你岳父,都有推荐的人选。综合评价下来,我觉得古川县的白玉新还不错,此人有胆识有魄力,关键是不怕得罪人,我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恶人,而不是老好人。” 陆一伟明白了,道:“我也觉得白县长挺不错的,不过从县长位置上直接提拔到副市长,您不怕有人从中做文章吗?” 许寿松哼笑道:“不服气的人多了去了,但北州市现在最大的困难就是加快经济发展。我专门空出一个副市长的位置,一来是从基层发现可用之人,另一方面看看有哪些活跃分子在左右操控北州的官场,必须一网打尽。关于你的担心,我已经请示过省委章书记了,他对我的要求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只要有利于经济发展的,可以破格提拔重用。” “哦。” 许寿松掐灭烟头道:“既然肖志良找你了,不能让你为难,这样吧,你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明天下午去办公室见我。” 他的态度让我有些意外,略显拘束地道:“许叔,我没答应他,只是说试一下,没必要因为我而打乱您的节奏。” 许寿松笑着道:“没事的,我知道如何把握分寸。这些年你从来没求过我,这点事不算什么。另外,别的忙我也帮不上,这点事还是能帮上的。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广范围地积累政治人脉资源,上头要有,下层也要有,万一将来下去担任职务,这都是不可或缺的宝贵资源。” 我没想到许寿松如此善解人意,和范荣奎截然相反。 许寿松拍拍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一伟啊,你就好比箭在弦上,只是在等待时机发射。至于发射到那里,谁也无法预测将来。相信这些年在市委办公厅的经历让你愈发成熟,一旦下去主政一方,不能再想从前那样锋芒毕露,而要学会隐藏,学会忍耐,学会控制资源。要知道,想要干成一番大事业,靠你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完成的,而需要培养一批可用之人为你效力,这就需要智慧和头脑。” “另外,有时间了多和你岳父沟通,毕竟是亲人,他不会扼杀你的前途的。不过我能听出来,你们之间可能有一些误会,及时化解,还要学会妥协。你很聪明,想必该知道怎么做吧。” 这时候,范荣奎打完电话回来了。许寿松及时起身道:“你父子俩聊,我去看看老徐他们。”临走时,特意在陆一伟肩膀上压了压,转身潇洒离去。 范荣奎身材魁梧,坐在对面如同一座山威严无比,刚才还说说笑笑,瞬间冷若冰霜,就好像欠他钱似的,让人浑身不舒服。 范荣奎拿起桌子上的烟自顾点燃,翘起二郎腿打量着陆一伟半天道:“昨晚你在忙什么了?” 陆一伟没有看他,冷漠地道:“开会了。” “朗朗生病了,你作为父亲的不在身边觉得合适吗?” “身不由已,我也没办法。” 范荣奎黑着脸半天道:“一伟,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不要以工作忙为借口而忽略了芳芳和孩子。你已经有过一段婚史,我不希望让我女儿重蹈覆辙。以前的事我不再追究,以后安安心心把心思花在家庭上,其他的不用考虑。如果觉得忙,我可以和老白说一声,把你调到清闲一点的部门去。” 陆一伟咬着牙花子直响,很想压抑心底的话说出来,可现在不是时候。忍气吞声道:“爸,你也是当领导的,身边的人如何忙碌应该比我有体会,不就是一晚上没回去吗,用得着如此吗?” “啪!” 范荣奎重重一拍桌子道:“别给我找那些借口,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昨晚在哪?我问老白了,昨晚压根没开会,你开门子会。学会说谎了,你可以欺骗我,但决不允许你背叛芳芳。告诉你,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掌控范围内,别给我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绝不容忍!” “另外,安心在江东市待着,我不希望你有多大出息,把家庭经营好就行了。想要离开江东市,除非我死了。” 1072 那一抹红 范荣奎的动怒惊动了正在泡澡的徐才茂,侧头问许寿松道:“老许,老范这是在和谁发脾气了?” 许寿松闭上眼睛不为所动,微微一笑道:“还能和谁,和他金龟婿吧。” “哦。” 徐才茂若有所思道:“老范最近脾气越来越见长啊。” 许寿松缓慢睁开眼睛,慢条斯理道:“人家家事,咱就不操心了。” 徐才茂打了个哈欠道:“一伟这孩子我觉得还不错,不过这些年像换了个人,不像以前那么有激情活力了。” 许寿松不想在背后搬弄是非,道:“不是没活力了,而是成熟了。” 徐才茂看着他哈哈一笑,起身进了一旁的桑拿房。 而在外面的茶社,陆一伟始终表情如一,侧头凝望着窗外萧瑟凄凉的夜景。内心压抑的怒火如同膨胀的气球,也许在下一秒就有可能爆炸。但他不是三十出头的愣头青了,能够控制得住情绪,用沉默来对抗,或许是最好的方式。 范荣奎见他不说话,狠狠掐灭烟头放缓语气道:“一伟,别怪我狠心,迫不得已,我就芳芳一个女儿,不希望她受到任何委屈。我对你要求不高,好自为之吧。”说完,起身迈着肥大的身躯进了洗浴室。刚才还是恼羞成怒,瞬间哈哈大笑,与许寿松火热地聊了起来。 陆一伟在窗前坐了许久,准备起身时发现站不起来。双腿发麻,麻得没有任何知觉。而且腰也疼痛无比,这是每天加班落下的毛病。他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扶着沙发慢慢地强行站了起来,拖着双腿一步步向外面走去。 服务员看到了,急忙走过来道:“陆秘书长,需要帮忙吗?” 陆一伟强忍着疼痛挥了挥手,强颜欢笑道:“谢谢,招呼别的客人吧。” 从门口到电梯口不过十几米的距离,陆一伟仿佛穿越二万两千五长征,扶着腰进了电梯,额头渗出密匝匝的汗珠。一个趔趄没站稳滑倒在地上,他索性就坐了下来,看着光滑钢板里的自己,不由得笑了起来。 下到一楼时,负责看电梯的服务员看到这一幕惊呆了,急忙扶起来道:“先生,您没事吧。” “没事,喝多了,你结婚了吗?” 服务员有些莫名其妙,摇了摇头。 陆一伟道:“如果遇到喜欢的人就嫁了吧,除了爱情,其他什么的都是狗屁。” 服务员以为他真喝多了,道:“先生,要不我叫辆车送你回家吧。” 陆一伟摆摆手道:“不用,我有车,你想要吗,我可以送你一辆。” 正在门外等候的胡鹏看到陆一伟出来了,赶忙踩灭烟头跑上前惊慌道:“陆秘书长,您没事吧。” 陆一伟长舒了一口气,直起腰板整理了下衣服,面无表情往门外走去。胡鹏见状,迅速跑到门外打开了车门。然而,他并没有上车,而是径直大道上走去。胡鹏摸不着头脑,赶紧驾车跟在身后。 江东的冬天很冷,凌冽的西北风从西伯利亚没有任何阻挡直穿西江省,且刚刚下过雪,卷起的雪渣如同刀子般吹到脸上,生疼冰冷。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全副武装急速前行,就连车辆也感觉到冬季的酷冷,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陆一伟将夹克领子立起来,防止风灌进去,手插口袋漫无目的地前行着。很久没走路了,都忘记这座城市的模样,每天都车来车往,行色匆匆,忙不完的事,操不完的心,应酬不完的饭局,哪有闲心静下来去欣赏别样的古城。 西江河两岸一座座高楼拨地而起,完全没有昔日的模样,甚至找不到熟悉的场景,取而代之的是钢筋水泥。 胡鹏开着车缓慢跟随着,摇下车窗急切地道:“陆秘书长,外面冷,小心感冒了,赶紧上车吧。” 陆一伟停止脚步走到车前道:“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胡鹏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但从没有过像今晚如此低落。鼓起勇气道:“您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要不我陪您去喝酒?” 陆一伟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指着他道:“别跟着我。”说完,重新回到人行道上,加快了脚步。 胡鹏跟不是走也不是,斟酌半天决定违抗命令跟了上去。陆一伟用余光看到他还跟着,停止脚步顺手在地上操起一团雪砸在车玻璃上愤怒地道:“听不懂人话?赶紧滚。” 胡鹏这次害怕了,加快速度驶离。走了几百米还是不放心,停到旁边的人行道上透过后视镜观察的一举一动。这时候来电话了,等挂断电话陆一伟已经消失在视线中。 陆一伟从路的这一边来到西江河边上,沿着河畔漫无目的前行。忽然间,前方出现了苏蒙的身影,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带着红围巾回头一个明媚的微笑,勾着手指道:“一伟,来追我啊。” 爽朗的笑声在城市上空氤氲,陆一伟仿佛进入了梦境,疯狂地奔跑起来。眼前始终飘荡的那一抹红,在指引自己前行的方向。最终那一抹红还是消失了,他停止脚步喘着粗气原地旋转急切寻找,没有再出现。 陆一伟来到一侧的长条椅上坐下,凝神望着结冰的河面。而河的那一边,是他和苏蒙经常去的东湖画廊。停靠在岸的轮船摇曳着大红灯笼,而船上坐着一对情侣依偎在一起呢喃,仿佛当年的一幕,源源不断的回忆从脑海中涌现出来。 当年,陆一伟经常和苏蒙来西江河畔漫步。她还是个单纯的大学生,清澈无邪的眼睛里闪烁着爱情的光芒,银铃般的笑声感染着冬季的颜色,哈着热气蹦蹦跳跳,牵着他的手道:“一伟,你说十年以后我们还会在一起吗?” “废话,当然在一起了。” 苏蒙幸福地扑到陆一伟怀里,搂着脖子触碰着鼻尖轻声道:“一伟,等我毕业后我们结婚吧,十年后的今天,我们还是在这里,好吗?” “好啊。” “哈哈……” 1073 婚姻藩篱 陆一伟不停地笑着,不知不觉泪水模糊了双眼。已经很久没有流过眼泪了,而今天,这眼泪是为她而流。 他害怕回忆,却又不忍心回忆。回忆自己的几段感情生活,留给他最深的只有苏蒙。 第一段失败的婚姻,他都来不及享受谈恋爱的滋味,就稀里糊涂地结婚生子。那时候的他很容易满足,觉得这辈子都不会走出那个偏僻的小县城,与其好高骛远的幻想,不如看清现实死心塌地地过小日子。说实话,那段时间他过得特别开心幸福,然而幸福总是短暂的,还来不及抚摸前妻的脸庞,已经被无情地拆散。 人生低谷时,苏蒙出现了。来自城市的她带来了外面世界的美好,让他第一次有走出去的冲动和勇气。仕途失意的他,开始疯狂赚钱,金钱可以填满空虚的精神世界,也可以帮助自己走出弹丸大的北河镇。 然而,世俗再次绝情地撕裂了他的幻想。苏蒙走了,走得那样绝情,他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她结婚的消息。他现在非常懊悔,如果当初坚持,甚至冲进婚礼现场拉着苏蒙的手远走高飞,也许她不会这样的结局。 夏瑾和的出现冲淡了他的痛苦,也燃起了他对爱情的渴望。几乎投入全部精力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段来之不易的爱情,尤其是拿到结婚证的那一刻,激动得热泪眼眶,谁又能想到她突然消失了。 从那以后,他不再相信爱情。也就在这时候,受伤的佟欢投入了他的怀抱。同病相怜的俩人决定抱团取暖,奋不顾身义无反顾地追求爱情。他想,这次两人的家庭不存在门不当户不对吧,可谁又能想到遭到了家人的强烈反对,就因为她的过去。 一次次失落,一次次挫败,他已经麻木了。直到张志远提议范春芳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都说人生不可能淌入同一条河流,可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他再次陷入婚姻的怪圈和魔咒。 除去客观因素,陆一伟不停地反省,到底是自己的问题还是外界力量过于强大。他似乎找到了原因,心里依然不忘追逐爱情的澎湃。他知道这样不好,可就是无法控制自己。他想冲破世俗的藩篱追逐自由,然而他的职业注定了不能放飞自我。 忍耐,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他不会和范春芳结束婚姻,也不会冲击范荣奎挑战他的底线。他现在心中唯一的灯塔就是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 “烤红薯,热乎乎的烤红薯……” 陆一伟侧头看到旁边一大爷穿着厚厚的大衣站在油漆桶改造而成的烤炉前叫唤着,炉子里冒着热气,传来阵阵熟悉的香气。他起身走了过去,大爷热情地招呼道:“老板,来点红薯吧,热乎着,吃完身上暖呼呼的。” “多少钱一斤?” “一块五,十块钱八斤。” 陆一伟拉开外套拉链取出钱包翻了半天没有零线,递给他百元大钞道:“给我来两个,不用找了。” 大爷吃了一惊,不敢接钱。半天打开炉子取出两个红薯递给他道:“你吃吧,不要钱。” “这怎么能行。” 陆一伟强行把钱塞给他,接过红薯自顾离去。 “老板,老板,太多了……” 陆一伟没有回头,吃着热乎的红薯继续前行,是小时候的味道。记得小时候,母亲用柴火灰给他煨红薯地瓜,他和妹妹蹲在柴火跟前瞪大眼睛流着哈喇子等待,实在等不及了,半生不熟拿起来拿到炕上乐不思蜀地啃了起来,烧得满嘴起泡,就这样都欢天喜地。 一转眼自己为人父了,而父母亲已经年迈。每每想到此,心中说不出的苦楚。即使为了父母亲,他不能再让他们受惊胆战。 西江河太长,今晚怕是走不完了。陆一伟沿着台阶来到街道上,一侧的路牌上面写着文华路。 掏出手机翻开潘成军发来的短信,没错,他购买的这处房产就在文华路32号华君府。陆一伟很少来这边,带着好奇心四处寻找。并没找太久,走了几步华君府三个大字的牌子出现在眼前。 进大门的时候,保安拦住不让进。陆一伟正要与其理论一番,突然身后有人叫他,回头一看居然是梁清如,惊愕问道:“你住这儿?” 梁清如同样吃惊,点头道:“你也住这儿?” “呃……我一朋友住这里,恰好他不在。” 梁清如明白了,走到保安面前道:“他是我朋友,可以进去吗?” 保安左右看看,没有阻拦放行。 俩人并排进去,梁清如热情地道:“真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晚上喝多了吧?” 陆一伟客气滴道:“还行,喝了一点。” “我也喝了一点,感觉特爽,呵呵,这天气吃火锅喝酒再好不过了。对了,你可答应请我吃饭了啊,别反悔啊。” 陆一伟笑了笑道:“这叫什么事,没问题。” 梁清如灿烂一笑,又道:“你朋友家住几号楼几单元?” “7号楼3单元。” “哦,这么巧啊,我也住这里。” “是吗,这里的房子是你买的还是单位配的?” 梁清如撇嘴道:“单位怎么可能给我配房,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我自己买的,反正一时半会走不了,索性在这里安家,啥时候离开再转手一卖,说不定还能赚一笔呢。” 说话间,进了门厅。步入电梯,陆一伟才仔细观察她。个头不算太高,一米六上下,不过穿着过膝长筒靴倒显得高挑。由于在一栋楼上班,经常能遇到,留给他印象最深的三个地方。 先说身材,苗条匀称且骨架小,双腿修长纤细且笔直,不像是西江女人那样五大三粗臃肿丰满。即便是这么冷的天,腿上都是穿着单薄的裤装,看着都冷。再说眼睛,一双大眼睛特别传神,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似乎会说话,笑起来呈现月牙状。最让人心动的莫过于皮肤了,近距离观察,白净细滑,甚至看不到毛孔,不像北方女人成天吃着风沙皮肤粗糙,果然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 1074 私人空间 “你住几楼?” “八楼。” 陆一伟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巧的事,若有所思按下数字8,略显拘束地站在那里。他害怕对方问自己住几楼,结果没有,而是面带微笑看着自己。 陆一伟极其不自然,匆忙移开眼神。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冲着面部伸过手来,他本能地向后靠,对方依然没有退缩,从嘴角摘下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道:“你吃什么了?” 他松了口气,抹了抹嘴不好意思地道:“烤红薯。” 她莞尔一笑,眉飞色舞道:“你晚上吃着烤红薯喝着酒?太有画面感了,呵呵。” 陆一伟跟着笑了起来,道:“喝了酒路过烤红薯摊,特别想吃,然后就买了点。” “是不是在西江河畔?” “嗯,你也知道?” “当然了,那边有个老大爷买烤红薯,我晚上出去散步的时候经常遇到他。” “哦。” 梁清如眼珠子一转道:“陆秘书长挺有雅致的啊,这么冷的天还去河边散步?” 她果然是聪明之人,陆一伟含含糊糊道:“吃得太饱,散散步消化消化。” “你好像心情不好,是不是哭了?” 陆一伟吃了一惊,这都能被她看出来。故作镇定淡然一笑道:“一大把年纪了还哭什么,是被风吹得流泪了。” “哦,我觉得你……” 正要说话,电梯门开了。她抬头瞄了眼走出去道:“我到了,改天再聊,记得请我吃饭哦。”说完,一个迷人的微笑留下一抹清香离去。 陆一伟好像很久没见过如此温婉清雅的笑容了,不由得心动了一下。以前虽然经常见面,但都是站在同事的角度审视对方,从来没如此近距离观察过她。她笑起来特别好看,露出标准的八颗瓷白凝脂的牙齿,脸颊还有点婴儿肥,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他忍不住身子向前探头看,那婀娜的身躯和凹凸的曲线触发了身体机能,血液瞬间沸腾。 这时候,梁清如突然回头,目光正好相遇,又是一个浅浅的微笑,陆一伟匆忙闪避,竟然有些脸红。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他眼前浮现出梁清如的笑容,让人无法忘却。作为男人,看到异性做出如此举动是本能反应,何况他压抑了许久。他爱范春芳,也从来没想过背叛她,这些年一直恪守着底线,哪怕牛福勇如何游说,岿然不动,拒之千里。这是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最起码的道德底线。 然而,他不是不心动,甚至有强烈的愿望征服别的女人。但每每想到多少官员因为女人问题接二连三倒下,不得不提高警惕。尤其是他的身份比较敏感,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犯错,越是这个时候越要保持清醒的头脑。 电梯下到一楼,他又摁下按钮来到8楼,等电梯门打开后,他小心翼翼走出去确定没人后赶紧加快脚步来到另一侧打开门,迅速闪进去关上门才算松了口气。他靠着门平静了会儿,刚才头脑里冒出的邪念慢慢移除,为自己的龌蹉的思想感到可笑。 打开灯,陆一伟环顾一周,房间很大,装修得非常不错,看得出潘成军格外用心。挨个参观了下,房子大概有150平米,三室两厅两卫,还特意做了个书房。书房里一面墙摆满了各种书籍,宽大的书桌上面摆放着电脑,他试着坐了下来,摇晃着椅子对此处隐秘场所颇为满意。 这里就是他的私人空间,除了潘成军没有人知道。他需要这样一处僻静的地方,遇到烦心事或者说心情不好的时候躲在这里,想笑想哭尽情地释放情绪。 陆一伟起身来到另一个卧室,居然改造成了健身房。里面有跑步机,散打桩,臂力器,杠铃等等。潘成军简直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这都能为他考虑到。他要是在官场,绝对是领导身边的顶级红人,什么事情都面面俱到,从来不用担心。如此看来,佟欢嫁给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来到餐厅打开电冰箱,里面食物酒水饮料应有尽有,一应俱全。陆一伟拿起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喂,老潘,睡了吗?” “没呢,还在公司呢。” “哦,忙什么呢。” “正在研讨筹划子公司的事。福勇说他明天过来,到时候成立个董事会,注册后尽快拿地,明年一开春就破土动工。” “这么着急?” 潘成军凝神道:“可不着急嘛。我听说市国土局下个月要挂牌20个宗地,多得拿不下,至少能拿下三块地吧。要是再不行动,就被别人抢去了。” 陆一伟自从卖了煤矿后再没插手公司事务,道:“行吧,那就抓紧实施吧,如果遇到什么困难给我打电话。” 潘成军笑道:“你不是说不让我们找你拿地嘛。” “我是说过,但为了你们的开门红我可以破一次例,让别人从背后帮你们一把。” “那就太谢谢了。” “客气,都是兄弟。” “对了,公司取什么名字还得你来定夺。” 陆一伟道:“这事你们自己定吧,我不管,也没闲心。” “好吧,要我说就干脆叫伟德地产公司。” 陆一伟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道:“千万别把我牵扯到里面,将来一旦出事绝对逃不脱责任。” “那叫什么?” 陆一伟想了想道:“叫欢城地产吧。” “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这公司本来就属于你们,不必征求我的意见。” “好吧,我们再商量一下。” 聊完此事,陆一伟脸色一沉道:“老潘,我现在在华君府,你买房的时候没打听下周围的住户吗?” 潘成军顿时紧张起来,道:“打听了,包括整个小区都摸了一遍。除去后面几栋楼住着几个领导外,你这栋绝对没有。即便有领导,不走同一道门,应该不会相遇。你对门是空着的,暂时没人居住。有什么问题吗?” 潘成军办事向来谨慎稳重,陆一伟相信他不是故意的,道:“没什么,这房子我喜欢,费心了。” “你满意就好。放心,包括佟欢都不知道这里。另外,厨房下面的柜子里有酒有烟,用完了我会给你补上。” 1075 爱的真诚 挂了电话,陆一伟脱掉外套舒舒服服躺在沙发上,点燃一支烟尽情地享受难得的自由空间。想起范荣奎今晚的话,不由得冷笑起来。就凭他也想掌控自己,如果早些年或许有可能,但现在已经晚了。 陆一伟明白他的企图,无非想用手中的权力控制自己,想把自己塑造成他想象的那样。另外,他是自私的,害怕他将来官越做越大,将来抛弃了女儿,所以,与其这样不如限制他的发展,但他能如愿以偿吗? 这时候,范春芳打来了电话。不用猜,肯定是询问他什么时候回家。陆一伟接起来道:“晚上别等我了,我和福勇在一起呢。” “哦,是不是又喝酒了?” “喝了点,不过不碍事。好久没见他了,晚上一起聊一聊。” 范春芳早已习惯了他不归家,即便如此每次都会尝试着询问。挂了电话,正在抽烟的范荣奎黑着脸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范春芳连忙辩解道:“他和福勇在一起呢,说一会儿就回来。” 范荣奎生气地道:“你瞧瞧他结交的都是什么朋友,三教九流,江湖混混,有点当官的样子吗?还有,这么晚都不回家,有点做父亲的样子吗,他是不是经常不回家?” 范春芳尽管是他的亲女儿,但很明显站在陆一伟这边,道:“爸,别那样说他。他的工作性质决定了经常要加班,你当年也不是一宿一宿的不回家吗。还有,福勇看着有点匪气,其实人挺好的。总不至于让他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家庭上,不去奋斗发展吧。” 范荣奎固执地道:“你别替他挡箭,你妈都和我说了。我现在不指望他有什么发展,安安心心顾好家就行了。” 范春芳选择了沉默。 范荣奎越想越气,掐灭烟头道:“芳芳,你就是太善良了。一伟这个人固然有他的优点,但缺点也很明显。过于多情滥情,一个苏蒙死了就把他折磨成那样,什么玩意儿。当初我不同意你嫁给他,你也不知吃错什么药了死活就看上了他。别的不说,我真的很担心他会出轨。不行,我必须得想办法控制住他。” 范春芳蹭地站起来,梗着脖子道:“爸,这桩婚姻是我选择的,从来没后悔过。不管他多么滥情,但对我的爱是真诚的。如果你胆敢对他做出什么事,休怪我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范荣奎怔怔看着女儿,叹了口气道:“女儿啊,爸也是为你好啊。” “为我好就得全力支持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处处刁难他。他为什么不愿意回家,还不都是你们的态度,看把他逼成什么样了。他是我男人,就是他在外面乱搞我也心甘情愿。求你们了,别再折磨他了,行吗?” 范荣奎看着女儿半天不做声,气呼呼起身道:“芳芳,你也老大不小了,爸妈不可能陪你一辈子,好自为之吧。”说完,叹了口气关门离去。 范春芳孤零零地坐在沙发上,眼泪夺眶而出。 陆一伟在私人空间度过了异常轻松的一夜。第二天早晨,他如同往常一样早早醒来,洗漱了下给胡鹏打了个电话,约定在下一个路口相见。即便胡鹏是忠诚的,但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这处住所,只属于他和潘成军的秘密。 出门的时候,陆一伟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偷瞄了眼,确定没人后快速走上前打开电梯,刚迈进去对面的门开了,梁清如出来看到电梯门开着,心头涌上疑惑,难道自己的邻居搬进来了?等她走上去的时候,电梯门已关闭。 又是一个寒冷的早晨。陆一伟刚走出去,一股刺骨的寒风袭来,他不由得裹紧了衣服,立起衣领猫着腰加快了脚步。 梁清如快速跑了出来,看到远处的背影像极了陆一伟,甚至可以肯定就是他,难道他就是新邻居?没有叫住他,相信还会再来。 陆一伟走到下一个路口坐上车,到经常去的小吃店吃了点早餐,马不停蹄赶到了市委大院。本以为自己够早的,没想到白宗峰已经到了。他没来得及进自己办公室,径直敲门进去。 别人见到白宗峰客客气气,胆战心惊,有的甚至满头大汗,双股打颤,而陆一伟并不惧怕他,更多的把他当成了朋友。 白宗峰抬头看到是陆一伟,急忙挥手道:“快过来坐,我正要找你呢。沈省长从京城回来了,昨晚给我打电话核定哪天召开百日誓师大会,怎么开,开到什么程度,你有什么意见?” 陆一伟缜密思考道:“就目前形势看,大部分企业都是认识到这项工作的重要性,但极个别企业负责人依然在观望。誓师大会一旦召开,就如同进入程序,必须拿出铁的政策和手腕加以实施。所以,我觉得在具体细节上要体现出来。” “至于怎么开,我建议放到江东汽车厂召开现场会。该厂是此次企业搬迁的难点,给谷未区和汽车厂施加点压力,效果可能会更好一些。” 白宗峰若有所思点头道:“这个想法可行。我昨天请示赵省长了,很有可能他也要出席,汽车厂的问题比较复杂,会不会有人带头破坏会场?这些事必须提前考虑到。” “好的,如果敲定了时间我通知侯书记做好相关稳定工作。” 白宗峰又想了一会儿道:“就这么定了,现场会初步定在后天,回头你和志远联系一下,如果时间不合适可以择日。但时间不能推得太久,我们真的没时间了。我已经和省委章书记做了保证,务必在年前拿下来。” “好的,我立马就去联系。” 白宗峰心力交瘁,点燃一支烟吐出烟圈道:“一伟,这次我把最重的任务交给你,能克服吗?” 陆一伟斩钉截铁道:“请白书记放心,有问题我会想办法克服。在这里我也给您做个保证,一个月之内把江东汽车厂拔下来!” 1076 非常手段 白宗峰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坐起来靠着椅子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扶手道:“一伟啊,好久没和你交心了,我的工作又太忙,没时间坐下来好好聊一聊。当初我顶着很大压力把你要到身边,是看重你的能力,人品以及身上散发出的血性。这些年看着你一点一点成熟,我很欣慰。” “我喜欢有性格的人,就如同你在黑山县、高新区做出的种种,争议很大,但丝毫掩盖不了你的光芒和潜质。然而,我觉得你这些年特别低调,不是说你工作做得不好,而是非常好,井井有条,有条不紊,在协调各方关系上也很有一套,可是,这不是我想要的。男人嘛,就该有天不怕地不怕的血性,无所畏惧的闯劲,你才三十多岁,正值如狼似虎的年纪,可为什么变得畏首畏尾,锋芒不露,是害怕得罪人吗?” 陆一伟低着头若有所思道:“白书记,我从来不怕得罪人,只要站到正义的一面,站在大多数人民利益一边,始终坚信邪不压正的真理。” 见陆一伟回避问题,白书记坐起来从烟盒里掏出烟丢给他自己点燃道:“那你说,是什么原因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没想到白宗峰会提如此尖锐的问题,陆一伟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道:“我觉得我没变啊,还是以前的样子,只不过工作环境变了,我应该努力适应大环境,而不是鹤立独行。” 白宗峰摆摆手道:“至于什么原因你心里最清楚,不想说我也不追问。我说过,关于前途的问题你不必担心,我自然会考虑的。再跟我干两年,到时候想去哪里我心里有数。” 正说着,有人敲门。白宗峰眉头一蹙哼了一声,包树铭经过秘书房间进来了。白宗峰的办公室和其他级别的领导办公室大同小异,三套间,进门第一个房间是候客室,里面摆放着几张沙发供会见客人等候。第二道门是秘书办公室,负责安排各项工作和传达指令。第三道门才是办公室,大部分客人在此汇报工作。还有第四道门,里面是私密会客厅,在里面商议一些重大事情,一般人很少能进去。最后一道门穿过去是休息室,方便白宗峰午间或加班休息。 市委书记的办公室可不是任何人随便出入的,不过包树铭和陆一伟是特例,可以在不请示的情况下直接进入第三道门。 还不等包树铭开口,白宗峰一挥手道:“你先去出去等一下,我和一伟聊几句。” 包树铭神情有些赧色,看看陆一伟欲言又止,轻声轻脚退了出去。 白宗峰继续道:“一伟,以前怎么样就不提了,从现在开始你必须拿出血性来,不要怕得罪人,一切都有我顶着。企业搬迁是省委省政府敲定的政治任务,预期完不成谁脸上都不好看。江东市的局面你也看到了,很多领导干部不敢担责任,害怕触碰到利益把自己装进去,持观望态度推一下动一下,可用之人没有几个。” “之所以让你把现在的工作放下来,又把汽车厂这个大钉子压给你,就是为了起示范带头作用。刚才你说一个月要拔下来,我很开心,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不过一个月可能拿不下来,我给你50天时间,务必攻克。” 陆一伟信心满满道:“就一个月,我有信心拿下来。” “好!” 白宗峰激动地站起来,掐灭烟头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全力支持你。如果在执行过程中遇到什么阻力,一般事务自行处理,不必请示我。拿不定的主意的事报上来,我替你撑腰做主。万语千言一句话,目前我市的中心工作就是企业搬迁,凡是涉及这个项目的一切开绿灯。侯泽成那边配合吗?” 陆一伟不想落井下石,道:“还行,不过好像病得厉害。” 白宗峰冷笑道:“这个老滑头!先试试看,实在不行把他拿掉。” “好。” “行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把手头的工作暂时放下来,全力以赴做那边的工作,等你好消息。” 临走时,陆一伟鼓起勇气道:“白书记,鉴于汽车厂的情况比较复杂,我可能会使出一些非常规手段,还希望您支持我。” 白宗峰会心一笑道:“就知道你鬼点子多,放心大胆地干,一切有我呢。” “还有,我希望把马市长撤出去。” 白宗峰思索片刻道:“还是让她跟进吧,毕竟这是政府行为,万一有什么事她那边可以顶着,而不是一股脑把责任推到你身上,明白吗?” 陆一伟瞬间明白,白宗峰也不想过多地揽责任。道:“那好吧,我先出去了。” “嗯。” 走出门外,包树铭正和秘书严杰聊天,看到陆一伟侧身道:“聊完了?” 包树铭是市委常委、市委办公厅秘书长,市委班子核心领导成员,在江东市的地位举足轻重。陆一伟和他的关系不冷不热,不远不近,不亲不疏,也正是这种良好的距离让俩人的关系相处得还算融洽。不过,包树铭城府极深,深藏不露,陆一伟和白宗峰走得这么近,心里自然不舒服。 陆一伟恭敬地道:“白书记说可能后天召开誓师大会。” “哦。” 包树铭面无表情起身敲门走了进去。 陆一伟松了口气,从衣兜里掏出烟递给严杰,坐下来抽了起来。 严杰是京城人,白宗峰调到西江省后一并把他带过来,跟了将近十几年,深得对方信任。目前是市委政研室主任兼机要局局长,正处级。如此任命看得出领导的智慧,政研室主任作为市委办公厅的科室,副处级别,而机要局局长属正处,摆明了要提拔他。 陆一伟和他的关系因为白宗峰相处的不错,何况年轻相差不多,利益上没有多少交织,平时走动频繁。很多拿不准的事,还要与其商量。换句话说,两人属于相互依存,相互促进。 1078 爱女心切 “一伟,周末有空没?” 陆一伟看着他笑道:“这句话应该问你才对,有何指示?” 严杰伸了个懒腰舒展身体小声道:“好久没搓两把了,要不打两圈?” 各人有各人的爱好,严杰平时就喜欢打麻将。陆一伟会玩,但没瘾,很少主动玩牌。见对方兴致颇高,他爽快地道:“行啊,我来约人,到时候叫你,就怕你没时间。” 严杰笑着道:“看情况吧,应该没问题。” “好咧,那你先忙,到时候再联系。” 陆一伟起身刚走到门口,与岳父范荣奎撞面相遇。颇为惊愕道:“爸……范书记,您找白书记吗?” 范荣奎依然没有好脸色,看了看里面道:“老白在吗?” “在。” 范荣奎没搭理他,径直走了进去。 陆一伟带着诸多疑惑回到办公室,心里七上八下,无法猜透范荣奎今天来干什么,难道和自己有关吗?他不敢往下想。刚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石晓曼已经打进来了,他没有停留,下楼前往谷未区。 白宗峰办公室,范荣奎与其坐在沙发上对面而坐,白宗峰递上烟笑着道:“老范,今日怎么有兴致来我这里,是不是有喜事?” 俩人以前关系一般,只是点头之交,后来因为陆一伟让彼此相识。还有,他以市委书记的身份加入了徐才茂的圈子,彼此的关系又进了一步。他们的圈子不像别的派系有名称,什么同乡会,同学会,南山帮,大东会之类的,因为人员成分比较杂,没有规律可寻,都是为了一个目的相互提携。不过他们经常在东湖会所聚会,别人给他们扣了一个“东湖会”的帽子。 东湖会原先的领军人物是谭良年,曾担任过北州市市委书记,后提拔为省委常委、组织部长,最后在省委副书记位置上退休。他担任省委组织部长期间,提拔了不少领导干部,郭金柱,徐才茂,白宗峰,甚至后来的范荣奎,许寿松都在他手里提拔的。就好比一棵大树,慢慢地枝繁叶茂,逐渐成长为参天大树,所向披靡。 谭良年现如今已不过问西江事务,安心在青岛疗养身体,他退出后东湖会的领军人物落到了郭金柱头上。而后来的张志远,陆一伟,都是通过他这艘大船进入这个圈子的。现在看来,东湖会的发展势头迅猛,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范荣奎和白宗峰是老熟人了,开玩笑地道:“我能有什么喜事,应该是老弟你有喜事了。章书记把这么大的肥差交给你,真要拿下来,我看,下一步很有可能进常委,哈哈。” 白宗峰连忙摆手道:“你可别拿我寻开心了,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你以为我愿意干啊。干好了是省委的功劳,干不好是你的责任,两头不讨好,都快把我折磨疯了。” 范荣奎弹了弹烟灰慢条斯理道:“这种事嘛,说不好干就不好干,说好干也好干,就看你怎么把握了。要知道,借着大形势为你腾土地,将来这可是往几十倍疯长的熟地啊。配合将来的旧城改造,等全部拿下来顺顺当当进常委。” 白宗峰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当官的图了什么,不就是一点一点熬着往上爬嘛,和打怪升级一个道理,每个阶段阶层考虑得角度不同而已。但有些话只能藏在心里,不能表达出来。道:“我倒没想那么远,配合省委干完这项工作,死活都不想在这里待了,赶紧挪挪位置,让我去个轻松的部门担任个闲职就足够了。” 官场语言之所以丰富,是因为每句话都需要别人去揣摩。即便在亲近的人都不愿意表达真实想法,万一传出去传到省领导耳朵里,犯了官场大忌。白宗峰如此说,范荣奎当然不相信,凑上前道:“老白,我觉得吧,你从京城下来这么多年了,不能一直在这里待着,应该趁着年轻赶紧回中央,回去镀镀金,将来一外放最起码也是省部级。” 白宗峰苦笑道:“你以为我想在这里待着啊,有些事急不得,慢慢来吧。你呢?” 提及他的事,范荣奎同样愁眉苦脸,摇头道:“江东市不好干,西州也是一个烂摊子。基础薄弱且没有资源,想要发展经济靠什么,啥都不行,只能在土地上做文章。恰好赶上西部大开发,章书记又提出了城镇化建设,明年我打算启动旧城改造,先把城市面貌改变一下再说。” “嗯。” 白宗峰若有所思道:“这个思路和省委保持高度一致,应该没什么问题。我这边没什么钱,可以和老徐化化缘,他家底厚。” 范荣奎笑着道:“就知道你要说这句话,我不管,到时候你多多少少得资助我点。” 白宗峰一脸无奈道:“好吧,到时候再说,你今天不是来和我化缘吧?” 范荣奎随即脸色一沉,抽着烟半天道:“我今天来主要是想和你谈一下一伟的事。” “哦?一伟表现挺不错啊。就在刚才我们还聊了许多,这个年轻人有想法,头脑灵活,思维敏捷,是个靠得住的人。” 范荣奎淡然一笑反问道:“你真觉得他靠得住?” 白宗峰一脸茫然道:“怎么,连你女婿都不信任?” 范荣奎掐灭烟头面无表情道:“老白,你是为了工作而赏识他,而我是为了家庭挽救他。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我家的事已经公开化了,不怕你笑话。在别人眼里,他很优秀甚至完美,可在家里呢,对我女儿实施冷暴力……悔不当初啊。” “既然到这份上了,我不会让他们离婚的。但是,这样下去对我女儿不公平。你也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不希望看到她成天闷闷不乐,郁郁寡欢。所以,在事业和家庭面前,我选择后者。我不希望他将来能成龙变虎,只要安安心心和芳芳过日子,这是我最大的心愿。老白,你务必的帮我一把啊。” 1079 帮不帮我 白宗峰茫然困惑,不明所以。 关于陆一伟的私事他略知一二,但万万没想到如此严重。范荣奎舍下老脸亲自登门拜访,而且毫不避嫌谈论家事,可见,家庭内部矛盾已经趋向病态。以他对陆一伟的了解,各方面都非常优秀,而且异常聪慧,不可能傻到放弃这么大的靠山自作虐吧。 另外,范荣奎此人性格有缺陷,为官做人颇为霸气,且心眼小气量不足,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容易钻牛角尖,可能与他的成长经历有直接关系。参加工作就在省部委,起点高但仕途不顺,几十年的老板凳,一直熬到省委宣传部副部长,从来没当过一把手。谁都以为他在这个位置退休了,就连他自己也这么认为,没想到意外捞到了地市级一把手的实缺肥差,心境发生了巨大改变,整个人都变化非常之大。以前见了谁都客客气气,现在趾高气昂,觉得别人都不如他。就跟范进中举似的,得意忘形,昂起的头颅再也低不下来了。 与这样的人相处,时时处处小心翼翼,稍不留神就容易得罪他。一旦得罪了他,迟早要报复的。和外人如此,难道和自己家人也这样吗。无法想象陆一伟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白宗峰不为所动,稳如泰山淡定地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范荣奎叹了口气道:“有些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还记得三年前苏启明的女儿去世的事吗?” 白宗峰点点头道:“记得啊。” 范荣奎继续道:“别的先放下不说,老苏失去女儿值得同情,万万没想到的是一伟居然和他女儿有过一段恋情。这也不在乎,谁没有过去呢,过去的就过去吧。而一伟呢,别人还没站出来他冷不丁地站了出来,放弃了遴选的机会,置妻儿不顾,奋不顾身决毅前去营救,你能起得了什么作用,结果呢,他在全省出了名了,谁都知道我范家的女婿为别的女人跪灵守魂,把我老范家的脸都给丢尽了。” 范荣奎越说越气,猛地抽了几口烟继续道:“好,我范荣奎气量大,不计较这些。可他又做了什么,三个月的时间把自己关进房间里谁都不见,而且还扬言要放弃仕途浪迹天涯。你说说这是一个男人说出来的话吗?这些年来,他对我女儿不冷不热,要不是芳芳死活喜欢他,说什么也得毁了这桩婚事。” 白宗峰大概听明白了,范荣奎果然在记仇,三年前的事好似在嘴边挂着,随时可以说出来。这些破事他有所耳闻,或许压根不值得一提。谁没有犯过错误,何况这并不算错误,人毕竟是感情动物,对喜欢的人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很正常的,何况是年轻人呢。至于有没有他说得那么严重,不得而知。 白宗峰好心宽慰道:“老范,既然你以父亲的角度和我探讨这个问题,那我也站在父亲的角度一同探讨下。我觉得吧,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别必要一直在纠缠,何况人都死了,再去一味地追究有何意义呢。一伟能为过去的恋人奋不顾身,我相信也会为你女儿置生死度外,毕竟是夫妻。从另一个层面看出,一伟是重情重义之人,值得敬佩。” “至于夫妻感情问题,我觉得你最好不要插手,让人家小俩口过得吧,拌嘴吵架再正常不过的事,如果正如你所说,我估计一伟也不会坚持到现在,说明还是很在乎这个家的。一伟跟了我三年,虽没过多聊过私人问题,但我认为他为人正直,人品刚正,尤其在生活作风问题上,绝对没有任何污点,这个我敢和你保证……” “他敢!” 还不等白宗峰说完,范荣奎重重一拍桌子气呼呼道:“他要是在外面有人了让我知道了非废了他不可!” 白宗峰似乎找到问题根源了,苦笑道:“老范啊,都是当爷爷的人了,脾气该改改了。有些事心平气和地说,而不是一味地指责埋怨。给一伟多一点自由空间,他那么聪明,应该能明白这个道理。” 范荣奎瞪着大眼珠子看着对方半天道:“你怎么帮他说话,照你这么说都是我的错?” “不不不,他肯定有错。这样吧,回头我好好和他聊聊,说说他。多大点事儿,就是平时缺少沟通,导致误会越来越深。还是那句话,让人家小俩口自己解决吧。” 范荣奎气不过,续上烟没好气地道:“老白,我今天不是来和你诉苦了,也不是听你劝说了,就一句话,到底帮不帮我?” 白宗峰沉默片刻道:“那你说说我怎么帮?” “把一伟调离市委,去一个相对清闲的单位,比如说什么文联,残联,工商联之类的。” 白宗峰吃了一惊,错愕道:“我没听错吧,你是说一伟吗?” “对,就是他。” “理由呢。” “没理由。他现在在市委成天借口忙,我看他调离市委还以什么借口再成天不着家。” 白宗峰无奈笑道:“用这种方式是不是有些极端了,非但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激化矛盾。问题的根源真的不在此,如果真调离了,他还是原来的样子,难道还要继续调整吗?管住了他的人,管不住他的心是枉费功夫。” 范荣奎已经钻了牛角尖,恶狠狠地道:“他还要执意如此,干脆直接调到我身边,看他还敢不敢胡来。” “行了,我觉得真没必要。一伟现在正处于事业上升期,将来的进步空间很大,我还打算等企业搬迁结束后让他出任区委书记呢。你这么一闹,可真就把他的前途给毁了。冷静点,别做傻事。” 范荣奎那有理智可言,执着地道:“我就是毁了他。这个狗东西野心可大着呢,正要有一天骑上枝头了,就怕我节制不住。” 白宗峰一边看表一边劝说道:“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这样吧,咱们改天坐下来好好聊聊,办公室不是聊此事的地方,待会我还有个会。” 1080 郭悦失踪 范荣奎执拗地道:“你也别替他开脱,就问你一句话,到底帮不帮?” 白宗峰笑着连忙道:“帮,肯定帮,改天再详聊好吧。” 范荣奎见对方下了逐客令,起身道:“老白,咱兄弟之间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了,要理解老哥我的心情。这样吧,三天内给我答复,如果没有结果我只好去上面找人了。” 白宗峰以为他是开玩笑,没想到动真格的。收起笑容道:“你真打算这么干?” 范荣奎怔怔地道:“我范荣奎说一不二,说到做到。” 白宗峰不乐意了,耐着性子道:“老范,陆一伟是你女婿不假,但他是我的下属。若要动他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是上面调令下来了也敢撕碎扔掉。” 范荣奎诧异地看着他道:“这是什么意思?” 白宗峰彻底失去了耐心,道:“这么和你说吧,一伟是郭金柱亲手交给我的,而且当初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好好栽培。你要动他的人,先得经过他同意,只要他点头,我二话不说。” 范荣奎霸道,但不敢和郭金柱犯浑。此人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没人敢得罪他。另外,他虽是个高新区主任,但作为东湖会核心人物没人敢瞧不起他,就连省委的一些领导都敬他三分,何况范荣奎呢。 见他犯嘀咕,白宗峰拍了拍肩膀道:“好啦,心里有气发泄一下也好,改天我做东,喝点小酒好好聊聊。” 范荣奎不领情,哼了一声甩袖离去。白宗峰眯着眼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感叹道:“一伟遇上这么个老丈人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回到座位上,白宗峰思来想去拨通了陆一伟的电话,听到他已经去谷未区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道:“好好工作,一切由我担着。” 挂了电话,陆一伟思绪万千,似乎能猜到这句话背后的含义,看来,范荣奎今天正是因为他的事而来。他有些无奈,别人是巴不得让自己人好,而他摆明了要对自己痛下“毒手”。他要真这么做了,反而坦然了,虽他去吧。 “谁的电话?”身旁的石晓曼问道。 陆一伟收起手机道:“没事。” “哦。” 车子刚开进谷未区委大院,张志远来了电话,让他现在过去一趟。陆一伟没有停留,放下石晓曼匆忙赶往省府大院。 张志远在办公室在7楼,和副省长沈广明办公室相邻。陆一伟出现后,张志远身边围着一群人,他正在有条不紊地安排工作。看到他指了指沙发道:“你先坐,马上就好。” 安排了一通,张志远起身对秘书道:“你在这里盯着,我和一伟聊点事,任何人都不准进来。”说完,和他递了个眼神,穿过办公室来到休息室。 陆一伟以为发生什么事情了,不由得紧张起来。 张志远将门反锁,一脸忧心忡忡坐下道:“汽车厂你进驻了吗?” 陆一伟点点头道:“昨天已经正式进驻。” “那就好。沈省长刚才询问我了,而且明确作出指示,不翻旧账,不处理历史遗留问题,不解决任何矛盾,这个尺度你要把握好。” 陆一伟听了无奈地道:“张书记,我虽然没深入了解,但汽车厂的很多问题如果不解决,不可能顺利完成搬迁。” 张志远了解他的脾气,肯定会搅得天翻地覆。定了定神道:“矛盾可以解决,但不能激化矛盾。今天叫你过来就怕你倔脾气上来了挑起事端。蔡小强可不是善茬,稍有不慎会被对方趁机报复。要学会工作方式,明白吗?” 陆一伟似懂非懂点点头,难道今天叫自己就为了这件事吗? 张志远起身不放心地再次转动门锁,确定锁着后转身神色凝重道:“一伟,不管有再大的事先放一放,现在立刻动身去一趟京城,郭书记的女儿可能失踪了。” 陆一伟惊讶地站了起来,不可思议道:“不会吧,发生什么事情了?” 张志远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早上的时候郭书记给我打电话才知道这回事。我打算亲自去,可沈省长回来了一时半会走不开。他又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所以还是交给你比较踏实。郭书记说,已经连续一个星期无法与女儿取得联系了,他很担心,不管怎么样,想办法找到她。” 陆一伟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得紧张起来,道:“情况很严重吗?” “暂时不知道,这得你去了找到她才清楚。他女儿郭悦你见过吧?” 陆一伟点点头道:“见过几次。” “那就行。郭悦在一家叫慧联的网络公司上班,地址一会儿我短信发过去。你现在马上就走,一刻也不能耽误。记住,不管什么情况,不要直接和郭书记汇报,等我们商量后再做定论。” 听张志远的口气似乎出了大事,陆一伟不敢往下想。点头道:“好,那我先走了。” “等等!” 张志远故作镇定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别报警,更不能擅做主张。平安无事最好,要是有什么不测……” 张志远营造的气氛让陆一伟愈发紧张,颌首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陆一伟快步走出办公室,风一般地飘向电梯口。遇到熟悉的领导神色自然点头打招呼,等一出门厅飞快跳上车,催促道:“去机场。” 路上,陆一伟快速思考着最快抵达京城的方式,不一定能买到飞机票,火车又慢,开车去要十几个小时,再无其他交通工具。不管了,先去了机场再说。 一个好好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失踪了呢,陆一伟越想越蹊跷。他脑海里想到的有两种结果,一种是郭金柱得罪了人,对方把气撒到他女儿身上,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关于他女儿的情况只有身边的人才知道。但要逼急了对方,什么事都有可能干出来。 还有一种可能,郭金柱太敏感了。也许他女儿和朋友出去玩了,手机丢了,没来得及补办卡……但愿是这种情况。 1081 她需要爱 “佟欢,在哪?” “在公司啊,有事?” 陆一伟直截了当道:“现在和我去一趟京城,办点私事。” 佟欢毫不犹豫道:“成,我过去接你?” “不用了,我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半个小时后在机场汇合。顺便预定机票,如果没有,考虑换乘其他交通工具。” “好的。” 挂了电话,陆一伟闭上眼睛缜密思考着这件事。张志远一再叮嘱不让外人知道,可思来想去自己出面有些不妥。毕竟对方是女人,冷不丁出现容易引起误会。 在他眼里,佟欢不是外人。从在酒桌上相识到险些成为妻子,而现在的关系已经超越普通的友情,更像是亲人。如果她没有遇到我,或许现在是另一种活法,以他人情妇的身份过得逍遥自在。离开丁昌华后,她完全变了个人,也激发出商业方面的潜能。可以说,她现在为自己而活着。 唯一遗憾的是,不能生孩子,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好在潘成军不在乎她的过去,结婚三四年来相敬如宾,恩爱有加。看得出,潘成军是爱她的。 五分钟后,佟欢来了电话:“一伟,飞机票已经订好了,十二点十分,头等舱。” “哦,没有再早一点的吗?” “没有了,这也是托关系才订好的。” “那好吧。” “时间还早,要不来我这儿坐会儿?正好老潘也在,一起商量下成立子公司的事。” 陆一伟看了看表道:“好吧,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陆一伟示意胡鹏掉头去得志路桥公司,心里盘算着如何请假。和包树铭请假倒也可行,万一白宗峰问起来该如何回答。在这个节骨眼上请假,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嘛。更何况后天要召开百日誓师大会,事情偏偏往一块儿凑。相比起公事,郭金柱的事情更为十万火急。下定决心后,拨通了包树铭的电话。 “包秘书长,我想和您请三天假。” 包树铭纳闷地道:“请假干什么,不知道过两天要召开大会吗?” 陆一伟硬着头皮道:“我知道,可家里有点突发情况,不得已……” “哦,那白书记知道吗?” “我没告诉他。” 包树铭沉默片刻道:“按道理说我该批准,但现在情况特殊,你最好和白书记亲自说一声。刚才我们还聊开会的事,打算让你把关相关文件材料和讲话,你这一走……” “好吧,那我和白书记说。” 等对方挂断后,陆一伟思索了许久,最后决定以发短信的方式请假。挣扎了好大一会儿咬牙狠心发了过去,没想到白宗峰很快回了过来,只有一个字“知”,如此爽快,难道知道我要去干什么。 说话间,已经到了得志路桥公司楼下,潘成军已经在门厅处等候。等车停稳后,他立马过来打开车门,笑眯眯地道:“热烈欢迎陆秘书长莅临指导工作。” 陆一伟看着他笑了笑道:“油嘴滑舌,和我也这一套。” “哈哈,毕竟是大领导嘛。” 下车前,我对胡鹏道:“你先回去吧,别人问起我来就说回老家了。” 胡鹏走后,陆一伟警惕地观察四周,确定周围没人后,快步走了进去。 得志公司这两年在佟欢和潘成军的合力经营下,生意越做越大,早已超出了市场估值。尤其是做了环城快速路和跨河大桥两个工程后,赚了不少钱,买下了现在这栋原来是酒店的高楼,改成了得志大厦。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会起这么土的公司名字,甚至一些好事的人奉劝改名字,佟欢听后淡然一笑,置之不理。也只有他们几个知道“得志”二字后面承载的含义。 为了避嫌,陆一伟很少来这里,前前后后加起来不超过十次。每次来一个变化,而这次的变化甚大,整个大楼重新装修过,变得富丽堂皇,更有现代感。潘成军笑着介绍道:“今年夏天花了几百万重新装修了下,把办公室都改成开放式的,佟欢说要向现代企业看齐迈进,而且还制定了企业核心文化价值观,叫‘得道心向,志在千里’,你觉得怎么样?” 陆一伟频频点头道:“这八个字总结的很巧妙,得道,不仅仅是仁道,心道,还有人道,智道,当年要不是许伯留下来这笔宝贵财富,也就没有得志公司的今天,不是吗?” 潘成军附和道:“正因为如此,公司不设立董事长,许伯才是这家公司真正的掌门人。而且我们每年清明节都会去为他老人家扫墓,把他的遗愿传承下去,不仅要资助更多的学生,还要建设更多的得志学校。” 陆一伟很是欣慰,看来自己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叹了口气道:“说起这事了,我已经好久没回去看望他老人家了。” “知道你工作忙,我每次回去都会和他说,相信他会理解的。” “但愿吧。” 电梯门一开,佟欢直挺挺地站在门口,大方地伸出手微笑道:“欢迎陆秘书长前来指导工作。” 陆一伟一愣,没好气地白了一眼道:“你俩是不是撺掇好了,什么指导工作,再这样我就走了啊。” 佟欢捂嘴咯咯地笑了起来,比划了请的动作道:“好不容易把您这尊大神请来了,想走?不可能,呵呵。” 佟欢经过这些年的历练,由原来郁郁寡欢的弱女子蜕变成职场女强人,眼神里充满了自信和倔强,浑身上下散发着独特的成熟女人魅力。剪着蓬松俏皮的短发,化着淡雅清逸的妆容,本来五官精致的她更显得靓丽惊艳。再加上是学舞蹈出身,仪态优美,一举一动都像在舞蹈似的,给人一种舒悦的美感。而且她的衣着品味越来越高,趋向于国际化,时尚而不失大气,魅惑而不失庄重,保持着女人的神秘感,让人试图窥探她内心的秘密。 她和潘成军相差十几岁,两人站在一起确实有些不相般配。陆一伟无法理解她当初的选择,可后来慢慢懂了,她需要爱,需要一个爱她的男人。 1082 一份厚礼 进了佟欢宽阔的办公室,足有两百多平米,而且装潢相当考究,完全是后现代风格,以纯白色为主色调,简约大气,幽静自然。一张偌大的办公桌紧挨着落地窗,上面整齐摆放着各类文件以及电脑,而后面是一排书柜,里面放着琳琅满目的书籍。而靠近窗户的一边种着各式各样的鲜花,多以百合为主。不过这个季节只有绿萝依然在绽放。 陆一伟走到办公桌坐在宽大的老板椅上摇晃着,俯瞰着窗外宛如玉带的西江河,城市美景尽收眼底,美不胜收。比起坐在自己狭小的办公室更有成就感。他一直向往着这样的生活,没有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没有阿谀奉承,奴颜媚骨,站在属于自己的顶峰直指江山,挥之方遒,就好像站在聚镁光灯的舞台上,尽情地放声高歌,自由自在,无忧无虑。而现在的生活状况,无疑于像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不说,永远无法逃离别人的手掌心。 拿起桌子上的工作铭牌,上面印有佟欢的照片,写着“得志路桥投资开发有限公司副董事长”。正如潘成军所说,真正的董事长是许得志。 佟欢端着一杯茶水放到面前,取出中华烟递上道:“感觉怎么样?” “非常不错,像是大公司的样子。” 佟欢轻抚裙装坐在对面,抿嘴一笑道:“我和老潘说,想给你弄一间办公室的,他不让。”说话间,回头看看憨厚老实的潘成军,眼神里充满了爱。 陆一伟连忙摆手道:“说过多少次了,我和这边一点关系都没有,别把我扯进去。” “好啦,开玩笑的,知道你现在是大官,而且你们当官的最忌讳这些。放心吧,我们不会牵扯你的。” 佟欢说的没错,这些年她从来没打着自己的旗号揽工程,外人并不知道他和得志公司的关系,间接地保护了自己。要知道,为官之人做生意犯了大忌,当年经营煤矿的事差点栽了跟头,这要让外人知道了,非拿此事做文章不可。目前看,除了张志远外,没人了解事情的真实内幕。 佟欢把今年的业绩报表呈在陆一伟面前道:“这是今年的收支情况,你过目一下。可能老潘已经和你说了,今年是我们得志公司最为辉煌的一年。完工项目6个,在建项目8个,正在筹备的2个。共资助了31个大学生。” 陆一伟扫了一眼丢在一旁道:“这就见外了,公司的事我不参与不过问,经营得好坏是你们的事,以后别和我汇报了。” 作为老友,佟欢说话相对随性,撩发道:“别的事可以不管,但筹备子公司的事也得给我们出点主意吧。前两天我和福勇聊了,他愿意合伙干,而且入股资金追加到5000万。老潘说,你让张东子也进来,可以考虑。如果你这边没什么意见的话,我想尽快注册成立。” “没意见,你们看着办吧。” “那好,就这么定了,按照你的意见就叫欢城房地产投资开发有限公司,法人是我,由我负责经营运营,老潘则全心全意负责得志这边的一切事务。完了我想拿下齐扬区那块地,用作进军房地产业的第一步。” 关于齐扬区土地的事,陆一伟有所了解。作为新城区,建设速度日新月异,而且房价蹭蹭地往上涨,现在投资是绝佳时机。等那边建设完成,谷未区和中阳区这边又马上启动旧城改造,可以说,房地产业在未来几年是黄金时期。他若有所思点头道:“需要我帮忙吗?” “暂时不用。” 陆一伟坐起来弹弹烟灰道:“需要我出面到时候开口。” 佟欢笑着道:“不怕连累到你?” 陆一伟似笑非笑道:“新公司成立我理所应当送一份厚礼,钱我没有,只能从其他方面弥补咯。” “呵呵,好的,到时候看情况再说,应该问题不大。” 正聊着,张志远来了电话。陆一伟立马起身来到旁边的房间接了起来。 “上路了没?” “还没,中午的飞机。” “哦,郭书记让你现在过去一趟。” “在单位吗?” “嗯。” “好的,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陆一伟快步走出房间道:“老潘,把我送到高新区。” 佟欢主动请缨道:“我陪你去吧。” 陆一伟犹豫了下颌首道:“走吧。” 佟欢麻利地穿上驼色呢大衣,拿起桌子上的lv包快步下楼,潇洒地拿出车钥匙对着停在院子里的白色宝马车摁了下,冲着陆一伟甩了甩头发,露出一抹温暖的笑容示意上车。 其实两人早已放下了从前的事,更像是相濡以沫的兄妹。佟欢经历过众多磨难已褪去了小女人的稚嫩,在不断的历练中趋向职场女精英。都说每个成功人士背后有一段难以启齿的辛酸史,而她的故事比起同龄人更为复杂,需要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淡忘。 车子驶出公司大院,佟欢侧头瞟了眼道:“情况很复杂吗?” 佟欢聪明过人,而且很会察言观色,能通过别人的一举一动,甚至不经意间的眼神看穿心思。若没有此番本领,凭什么混到今天这一步。陆一伟没有隐瞒,凝神直截了当道:“郭书记的女儿失踪了。” 佟欢并没有惊讶,十分淡定地道:“什么时候的事?” “我也不清楚,张书记说已经一个星期失联了。” “哦,他女儿我见过,好像二十四五岁吧,正值谈恋爱的年纪,说不定和男朋友出去玩了。” 陆一伟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吧,如果是这样,郭书记也不会如此焦急。” 佟欢顺着思路往下想,半天道:“你的意思是有可能被绑架或者其他的?” 陆一伟摇了摇头道:“没找到之前什么事都有可能,见了郭书记再说吧。” 来到阔别已久的高新区,原先是一片荒芜,方圆几公里看不到人烟,而现在到处是建设好的厂房。其中最为醒目的两处广告牌,分别是宏达制药厂和山藤汽车制造有限公司。这两家公司都和陆一伟有着莫大的关系,他引以为傲,也有无限遗憾。 1083 一贯风格 再往前走,是去年刚刚落成的高新区办公大楼。原先低矮破败的小楼已经化成一堆尘土埋在地下,对于陆一伟来说,是承载着一段厚重历史的回忆。 睹物思事,看到曾经熟悉的一草一木,不由得想起当年在高新区的血雨腥风。暴力拆迁,暗杀构陷,群体上访,上演着一幕幕惊心动魄,触目惊心的大事件。最终他在夹缝中生存了下来,不仅没有受到牵连,而且平安着陆。原管委会书记赵家林被双开,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缓期两年执行。管委会副主任梁国栋同样被双开,判了三年有期徒刑。都是他们罪大恶极,咎由自取。 这些事虽然和陆一伟没有直接关系,但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别扭。赵家林被双开后据说大病了一场,还去了京城医治。一晃三年过去了,也不知道现在过得如何。陆一伟一直想去看看他,却没有勇气。瞅个合适的机会应该去探望一下,毕竟是自己曾经的老领导。 快到管委会的时候,陆一伟拦住佟欢道:“就在这里停车吧,我走回去。” 佟欢没有坚持,知道他有所避讳,靠边停了车。 陆一伟下车后道:“要不你先回去吧,完了再联系你。” “不用,我反正没事,在外面等你。” 陆一伟没回应,将衣服紧了紧,快步走向管委会大楼。 “陆秘书长,好久不见。” 陆一伟刚进了楼,有人冲他打招呼。仔细辨认,怎么也想不起来,热情地握了握手道:“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好着呢,不过我们都挺想念你的,有时间多回家看看。” “会的。” 陆一伟始终也没想起对方是谁,毕竟在管委会时间太短,很多人还没认全就调走了。高新区升格为国家级高新区后,直接高配,从正处级单位一下子升级到正厅级部门,由省政府直管,跨度有点大,也能看出省府对高新区的重视程度。一部分人留了下来,待遇各方面随之提升,好比他从南阳县带来的胡志雄,从副处直接升到正处,继续担任管委会工委办公室主任,深受郭金柱器重。 上了楼,陆一伟与胡志雄迎头相遇。他脸上顿时绽放笑容,颇为激动地道:“一伟,你怎么来了?” “找郭书记有点事,他在吗?” “在在在,现在正和宏达集团代表谈事呢。要不我去通报一声?” “不用了,等等吧。” “那走,先去我办公室坐会儿。” 进了暖意融融的办公室,胡志雄亲自为陆一伟泡好茶,递上烟点燃笑呵呵地道:“最近肯定把你忙坏了吧?” 陆一伟抽了口烟淡然道:“就那样吧,还行。” “郭书记昨天还发脾气了,嫌省里把那些半死不活的企业塞到高新区。他的脾气你知道的,兜不住火。” 陆一伟能想象到郭金柱发脾气的样子,笑着道:“也不怪郭书记发火,本来就是,捡破烂收拾一堆快倒闭的企业,换做谁谁乐意。既然是高新区,就应该大力发展高精尖企业,现在倒好,快成了粗放式工业园区了。” 陆一伟和胡志雄的关系非同一般,若不然也不敢此般大放厥词。要是传到某些领导耳朵里,这叫没有大局意识,公然和上级叫板。有些事心知肚明就好,可从嘴里说出来就另一番味道了。让别有用心的听去了,说不定会殃及自己。 胡志雄压低声音附和道:“待会见了郭书记你劝劝他,有些话在公众场合上说不太合适。” 陆一伟心领神会,开玩笑地道:“郭大炮可是出了名的,这是他的一贯风格,一时半会改不了。” “嗯。对了,胡鹏跟着你还行吧?” 提及胡鹏,陆一伟心里不落忍。当初胡志雄让他儿子给陆一伟开车的时候,他说什么都不肯答应。最终还是拗不过他,就当在自己身边锻炼了。可这不是长久之计,要尽快让其步入正道。道:“行是行,但不能再跟着我了。” 胡志雄瞪大眼睛道:“为什么?” “你见过谁大学毕业还当司机的,再说你的身份摆在这,终究不是回事。我考虑好了,等过了年就不用他了。” 胡志雄颇为激动地道:“一伟,不能这样吧,孩子还小,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尽管打骂,我绝不会拦着……” 陆一伟打断他道:“怎么能这样想呢,不是那回事。这两天市委办公厅打算进一批秘书,我想让胡鹏以临时工的形式先进来,等合适的机会给他把编制解决了。” “哦,可以吗?” “应该问题不大。等他进来后还是跟着我,等我物色好司机后就让他全身心地工作。在领导身边呆上几年,很快就有大作为的。” 听到陆一伟如此细致,胡志雄不知该如何感谢,动情道:“一伟,我知道不让我说谢谢,可我还得说。我父子俩能有今天全靠你关照,都在心里了。” 陆一伟瞪了眼道:“老胡,你以后要是这样的话,咱俩就当不认识。” 胡志雄笑了起来,指着道:“你这个样子还甭说,和郭书记有点像。” 陆一伟无心聊这些,警惕地四周瞅瞅道:“老胡,问你个事,最近郭书记和什么人来往密切?” 胡志雄一头雾水,想了半天道:“这个我不太清楚,他一般出去很少叫我。” “哦,那最近见过什么人吗?” “见过的人多了,大部分是一些企业老板,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这时候,走廊里传来脚步声,胡志雄起身瞅了瞅道:“那人从郭书记办公室出来了,要不要我去通报一声?” 陆一伟起身道:“不必了,我直接过去吧。” 来到郭金柱办公室门外,陆一伟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沉闷的嗯声,随即推门进去。郭金柱看到是他,立马起身快步走到门口将门反锁,递了个眼神,径直穿过侧门来到休息室关了上门。 1084 明星官员 郭金柱这种官员在官场上并不吃香,甚至很多领导厌恶。脾气暴躁且说话直,时常口无遮拦,稍不留神就得罪人。但干工作绝对是雷厉风行,干脆利落。很多事别人拿不下来,他用不了几天就能顺利拿下。另外,他的群众基础特别好,嘴上时常挂着群众利益无小事,只要有百姓找他反映问题,当机立断做出回应。先把分管领导臭骂一通,再让他限期办结,因为此,百姓私底下叫他“郭青天”。也是西江省出了名的“明星官员”。 一个“郭大炮”,一个“郭青天”,上头对他又爱又恨,几次几落,浮浮沉沉,道路虽曲折,官运还算亨通。他的性格决定了走不长远,在官场,没性格就是最好的性格。 比起前些年,他的头发秃得更厉害了。以前西半球还是支援东半球,拢过来还能看得过去,现如今西半球也只剩下几根枯草,彻底和东半球决裂。他的脑袋本来就尖,秃顶后更显得锃光瓦亮。 郭金柱忧心忡忡坐下道:“志远和你说了吧?” “嗯。” 郭金柱习惯性地捋捋为数不多的头发,焦头烂额道:“此次去你有两个任务,一是找到她,二是把她给我带回来,不能再让她在外面野了。” 听到他如此说,想必心里有底。陆一伟试探性地问道:“郭书记,您是不是和郭悦吵架了?” 他一脸不快道:“上周打电话的时候争吵了几句,没想到她的脾气比我还倔,居然一星期不接电话。” 陆一伟一颗心落地,看来不是想象的那样,可张志远营造的气氛着实把他吓了一大跳。笑着道:“郭书记,现在的年轻人很有主见,您肯定又训人家了,要不然也不会不搭理您。” 郭金柱像个孩子似的梗着脖子道:“当老子的,我说她几句还不成啊。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把她送到国外。一说她就说国外怎么样怎么样,这里是中国,就是遵守中国的规矩。” “是不是郭悦谈恋爱了?” 他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您不满意?” “我见都没见过,谈什么满意。”郭金柱生气地道,“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给我弄回来,留在身边还踏实一些。” “行,我去劝劝她,但不敢保证跟我回来。” 郭金柱瞪大眼睛,进而又松懈下来,抽着闷烟道:“好好和她说,就说她妈想让她回来。” “明白。” 聊完此事,郭金柱本来还想聊其他的,听到我中午的飞机没继续往下说,起身拍拍陆一伟的肩膀道:“一伟,我为官几十载,下属无数,唯一让我满意且上心的只有两人,一个你,一个志远。我干完这届可能就要退休了,别的不说,你俩我能送多远就多远。前段时间我和还老白聊你的事了,他想让你再给他干两年,也好,但有你什么想法要及时和我沟通,明白吗?” 陆一伟本想和他说说心里话,可现在不是时候,颌首道:“明白。” 郭金柱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志远马上就要到国资委了,很好,改天一起聚聚,庆祝一下。” 从管委会出来,陆一伟一直寻思着张志远的事,不知道这是谁在背后运作。听郭金柱的口气,这事他有份。 官场上很多事都是机缘巧合,不一定你要求进步就有合适的位置,张志远显然生在逢时。正好赶上企业搬迁大好时机,国资委又连续换帅,再加上他是分管工业副省长身边的人,各种因素加起来也就轮到了他。 陆一伟当然希望张志远越走越远,对他将来的仕途绝对有利。要知道,他现在所处的“东湖会”,一半人掌握着实权,可都是即将退休的人。这茬一旦离开官场,自己所处的位置就尴尬了。上头没有人,谁都敢在你头上踩一脚。 既然张志远可以借着企业搬迁成功上位,他为什么不能。就是为了离开江东,他也要憋着一口气干出一番成绩。想到此,内心沉寂已久的小宇宙渐渐燃烧起来。 回到车上,佟欢看着他笑道:“有喜事?” 陆一伟诧异地看着她道:“怎么看出来的?” 佟欢一副可爱的模样道:“如果你不高兴的时候嘴角是平的,而且眼角下垂。反之,嘴角微微上扬,眼睛也比较大。” 没想到观察自己如此仔细,道:“是吗,我这么从来没感觉到。” “你自己当然不会发现啦,只有关心你的人才会察觉。” 听到此,陆一伟不由得移开眼神,选择了沉默。佟欢长舒了一口气,发动车往机场赶去。 一路上,两人各怀心思,谁都没有说话。 如果说对痛的领悟,佟欢更有切身体会。出身贫寒的她,大学毕业后不谙世事,对金钱财富充满了渴望。也正是对贫穷的极度恐惧,才被迫做了别人的情人。那段时间,她前所未有的满足,有大把大把的钱可以买自己曾经奢望的东西,豪车,首饰,奢侈品,出入高档会所,如果不是遇见陆一伟,她可能会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陆一伟是她爱上的第一个男人,也是唯一的一个男人。明明知道对方有女朋友,可无法控制情绪不去爱上他。在她眼里,陆一伟是一个有魅力有感情的男人,而且很有女人缘,那么多女人愿意为他付出,为什么,说明他值得女人放下一切。 如果不是范春芳的出现,或许他们就结婚了。她清晰地记得那天春节,下了那么大的雪,陆一伟从江东市去了她家,陪伴她度过最开心的一个春节。然而,命运总是捉弄人的,她没能够把握住机会留住他。 嫁给比自己大的潘成军,是她的选择。没有找任何人商量,就在一念间做出了决定。结婚那天,陆一伟眼眶湿润了,她能读懂眼泪的含义。那一晚,她一个人躲在卫生间哭了一夜,为陆一伟,也是为自己。 1085 为了许伯 往事如烟,岁月如歌,充满激情且奋不顾身的疯狂青春已经逝去,现如今他们都步入中年,应该说早已把往事放下。青春,也就短暂的那么几年,不需要多么的轰轰烈烈,但求此生无憾。她得到过陆一伟,这就足够了。 现如今的关系更像是超越普通友情的亲人,在生活中相互关心,在工作上相互关照,只要对方遇到难处毫不犹豫出手相助,不惜任何代价。 飞机上,陆一伟斜靠在座椅上闭目小憩,佟欢看着他颇为心疼。他依然像当年那么硬朗帅气,容颜未老且沧桑了不少。以前的他特别爱笑,充满阳光活力,而且笑容有感染力,而现在并工作和生活折磨的忘记了怎么笑,更多的是一张严肃而紧绷的脸。 佟欢摁下呼叫按钮,空姐很快过来了。她低声道:“帮我拿个毯子,谢谢。” 等拿过毯子后,她轻轻地盖到陆一伟身上,还不忘掖了掖。陆一伟一下子醒来了,看着她微微一笑道:“快到了吗?” “嗯,还有一个多小时。” 陆一伟坐起来搓了搓脸,习惯性地掏烟,想到这是在飞机上又收了回去。佟欢很贴心地递上口香糖道:“想抽烟了吧,先吃点这个。” 陆一伟接过来塞到嘴里,看看窗外波澜壮阔的云层道:“佟欢,郭书记说想让把他女儿带回来,这事就交给你了,毕竟你们女人之间沟通起来比较方便。” 佟欢爽快地道:“行,我试试吧,但可不敢保证一定能行。她要愿意回来就去我公司,正好新成立公司缺人手呢。” “这个主意不错,我看行,给她一个合适的职位。不指望她能干了多大的事,只要让郭书记开心就行。” “嗯,要不给她一个副总?” 陆一伟想了想道:“是不是有点高了?” “不高,人家是留学生,当总经理也绰绰有余。就让她专门负责跑项目,有她父亲的关系肯定没问题。” 陆一伟眉头一蹙道:“这个不行,不能暴露她的身份。官员子女经商本身就犯了大忌,何况郭书记的身份比较敏感。” “知道啦,逗你玩呢,人家还不一定愿意回来呢。” “尽量吧。” 陆一伟转移话题道:“对了,你说得那块地竞争激烈吗?” “暂时不清楚,不过我听说有好几家想竞标。那块地紧邻湿地公园,又在商业圈,附近还有学校,竞争肯定激烈。目前我知道的,同耀集团和光明集团会参与进来,在这两家面前,得志显然弱小。” 这两家公司并不陌生,在西江省数一数二的大企业,要是他们参与可就有难度了。陆一伟想了想道:“这样吧,回头我让春芳了解下标底,你也好提前做准备。至于竞标环节,不要怕他们,到时候再说。” “嗯,就知道你不会袖手旁观的,不怕牵连到你了?”佟欢笑着道。 陆一伟托腮摸着下巴道:“我这么说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许伯。” 佟欢笑了起来,笑得那样灿烂开心。 下了飞机,陆一伟按照地址找到了郭悦所在的公司。不出意外,她已经请假好几天了,至于去了那里同事并不知情。 “要不去她住所看看?” 陆一伟踟躇片刻道:“这样,你给她打个电话,说不定会接。” “啊?她问我了怎么说?” “就说你是佟欢,路过京城顺便过来看看她。她认识你,应该会见面的。” “哦。” 佟欢尝试着拨通了郭悦的电话,与陆一伟所想象的一样,对方果然同意见面。挂了电话道:“她现在在酒吧,说晚上一起吃饭。” “哪家酒吧?” “没说。” “再问问,我们现在过去。” 确定了位置,俩人又马不停蹄赶往三里屯酒吧。 已经很长时间没出入这种地方了,进了门灯光糜烂,烟雾缭绕,纸醉金迷,振聋发聩的音响发出刺耳的重金属摇滚乐,舞池中央一群穿着奇装异服的红男绿女像是磕了药般群魔乱舞,扭曲怪异的舞姿让人欣赏不来。 陆一伟用猎鹰般的眼睛搜寻着郭悦的身影,最终在舞池一侧发现了她的身影。披头散发梳着小脏辫,头上戴着发箍,上身穿着柳钉皮夹克,下身彩虹丝袜,搭配一双松糕鞋,正和一男子眉来眼去斗舞。他也年轻过,能够理解现在年轻人的开放思想,可想到自己女儿,就不忍心让其沾染这些乌烟瘴气的东西。 陆一伟和佟欢递了个眼神,佟欢快步走过去和她打了个招呼,没想到拉着佟欢一起跳起来。这要让郭金柱看到了,以他的脾气非气得上去甩两巴掌。 郭悦好像看到了我陆一伟,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摇晃着身体走过来不客气地道:“你怎么来了?” 陆一伟努了努嘴道:“我和佟欢一起的。” “哦?确定不是我爸派来的?” “我都好久没见你爸了。” 郭悦放下了警惕,拉着陆一伟道:“一伟哥,来,一起跳一个。” 陆一伟连忙摆手道:“我可来不了。” “就陪我跳一个嘛。” 陆一伟架不住软磨硬泡,被拖到舞池中不自然地扭动起来。佟欢和郭悦见状,笑得前仰后翻。他说什么都不肯跳了,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郭悦拉着一个男生坐了过来,要了两**酒起开喝了一通,道:“耗子,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佟欢姐,这位是一伟哥,我的两个大哥大姐。”说完,搂着耗子道:“这是我男朋友,叫耗子,跳舞特别棒。” 陆一伟仔细打量了一番,男子长得还算帅气,一身的痞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面对对方伸过来的手,他犹豫片刻勉强握了握。 耗子笑着道:“郭悦,你这大哥是不是大老板,这气派够足的啊。” 郭悦立马坐在陆一伟跟前搂着肩膀得意地道:“我哥可是……” 陆一伟急忙咳嗽了声,郭悦明白其意,改口道:“我哥可是大老板,长得帅气又有钱,最主要的特别讲义气。” 耗子看着旁边的佟欢道:“那这位一定是嫂子吧?” 1086 美的享受 佟欢面露赧色,连忙解释道:“我们是朋友。” “对!我最好的姐姐。对了,她可是学舞蹈出身的,跳舞一级棒,绝对碾压今天在场的这些渣渣。” 耗子撇嘴道:“切,吹牛不上税似的,有种的跳一个。” 郭悦立马转向佟欢道:“欢姐,给他们留一手,灭灭他们的威风。” 佟欢已经很久没跳了,摆手道:“我跳的是民族舞和现代舞,不会跳你们这样式的,饶了我吧。” 郭悦执着拉着她的手臂撒娇央求道:“欢姐,就跳一个嘛,我真的特想看。” 佟欢把目光落到陆一伟身上,目光对视的瞬间仿佛回到了当年在江东大剧院演出,她在舞台上翩翩起舞,而他在坐在舞台下面凝神观看,眼神的碰撞让舞蹈更加有艺术感和生命力。 陆一伟没有吭声,而是坐在那里默默抽烟。郭悦不等佟欢同意,跑到舞台上拿起话筒道:“音乐停一停,接下来让我好姐妹给大家来一支舞,大家以最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欢迎。” 话音刚落,现场一片鬼哭狼嚎的喊叫声。佟欢抹不开情面,并郭悦拖到了舞池中央。她天生就是为舞台而生的,从不怯场,接过话筒道:“我不会跳你们的舞蹈,要不来个爵士舞怎么样?” 现场齐声呼喊道:“好!” 佟欢将呢大衣脱掉交给郭悦,回头对乐队道:“会不会比莉何莉黛的《bluemoon》?伴奏带也可以,先给一个调。” 音乐响起后,佟欢跟着音乐节奏舞动起来。很多人抱着嘲笑的目光欣赏,没想到优美的舞姿迅速折服了众人。现场瞬间燃爆沸腾,尖叫声口哨声不绝于耳。 陆一伟坐在角落安静欣赏着。自从经营得志公司后,就再没看到过她跳舞。没想到功底不减当年,每一个动作都那样娴熟自然,优美流畅。更难得的是,结了婚身材没走样,还是当年的苗条多姿。看她表演,是美的享受。 随着音乐结束舞姿毕,佟欢做了个答谢的动作不顾他人疯狂呐喊回到了座位上。拿起酒喝了一大口,平复兴奋的情绪。从她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她依然热爱舞蹈。 郭悦更为亢奋,竖起大拇指狠狠夸赞道:“欢姐,真不愧是一代舞后,彻底把他们给征服了,哈哈。” 佟欢勉强笑了笑道:“舞也跳完了,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走,晚上我请你们吃大餐。” 见耗子跟上来,陆一伟使了个眼色,佟欢立马心领神会,将郭悦拉到一边嘀咕了几句,总算摆脱了那个小流氓。趁着俩人聊天的时候,他给郭金柱和张志远分别去了电话,告知情况。 郭金柱在电话里道:“一伟,不管怎么样,你得给我把她带回来,不能再让她在外面野了。” 陆一伟挠挠头道:“我尽量吧,一会儿试探下她的口气。” “行,我等你消息。” 一行人打车来到附近的一家烤鸭店,郭悦麻利地点好菜,依然沉浸在刚才的气氛中无法自拔。拉着佟欢道:“欢姐,能教教我跳舞吗,真的跳得太好了。” 佟欢笑着道:“行啊,可我怎么教你啊,要不跟我回江东?” “我才不回去呢。” 郭悦撇嘴道:“你是不知道,我简直害怕回家。每次回家,我爸凶神恶煞的样子不分青红皂白就训斥我,就像我欠他钱似的。我觉得京城挺好,好吃好玩,又没人管,多惬意。” 佟欢耐心劝说道:“郭书记脾气直是出了名的,又不是针对你,对谁都一样。你应该换位想想,这是爱你的一种方式。毕竟他就你一个女儿,爱你还来不及呢,只是不会表达而已。” “才不是呢。” 郭悦固执地道:“他反正看我不顺眼,眼不见心不烦,他无所谓,我更无所谓了。” 官员的子女普遍有个共同点,从小家境优越,想要什么有什么,在学校老师学生巴结着,在家里家人宠着,出了外面父辈下属奉承着,比较自我自私,就像温室里长大的花朵,容不得半点风吹日晒。但有个问题不得不面对,很难像普通家庭那样享受父母的爱,很多时候一个人度过,就像范春芳一样,缺乏安全感。 佟欢换了个思路道:“郭悦,听说你在国外学得是国际贸易?” “对啊,其实也没什么鸟用,听着好听而已。” “话不能这么说,肯定有用的。是这样的,我正打算筹备一个新公司,身边缺少人手,你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帮帮忙?” “啥公司?” “地产公司。” “哦,我倒是有几个朋友在地产公司工作,回头我问问他们。”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让你去。” 郭悦指着自己诧异地道:“不是吧,开什么玩笑,我这人天性自由,不喜欢被束缚,还是算了吧。再说,我也没打算回去。” 佟欢没放弃,继续争取道:“你不用天天去上班,爱好兴趣照旧。另外,我还打算创办个舞蹈学校,有没有兴趣?” 郭悦顿时两眼冒光,半天道:“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咯。” 郭悦陷入深思,良久道:“太突然了,你让我好好想想吧。” “没事,你好好想,等想通了给我来个电话。我还有点小事想让你帮帮忙,公司想要翻译英文简介,你的英语学得那么好,应该没问题吧。” 郭悦颇为得意道:“别的不敢说,英语还是没问题的。不过江东那么大,难道就没有这方面的人才?” “这不是认识的人少嘛,正好知道你,所以就求你了。” “成,多大点事,你把简介发过来吧,分分钟帮你搞定。” 佟欢进一步道:“我想让你回去帮我把把关,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可以当面修改。” “什么时候?” “如果可以明天就回去。” 郭悦想了想道:“看在你今天跳舞的份上,那我就勉强答应你了。不过可说好了,回去的事不能让我爸知道。” 1087 难以抗拒 陆一伟还发愁如何将郭悦“骗”回去,没想到佟欢三下五除二就轻松搞定了。看来,带她一起过来是明智的。 饭桌上,他一句话都没说,生怕那句话说得不对得罪了她完成不了郭金柱交给的任务。不过她那个男朋友太次了,要让她知道了,估计能废了他。有些事强求不来,只能慢慢来。 吃过饭将郭悦送回了住处,剩下他俩人气氛显得尴尬。倒是佟欢很随意,双腿并拢装作一副青春少女的可爱模样道:“任务完成了,我们现在是回酒店还是去逛逛?” “呃……回酒店吧,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返回江东市。” 佟欢略显失望,但没有强求。就在这时,范春芳打来了电话。陆一伟接起来道:“芳芳,晚上我要加班,可能回不去了,你早点休息吧。” 挂了电话,佟欢沉默许久道:“为什么要和她撒谎?” 陆一伟闪烁其词道:“难不成要告诉她和你在一起吗?” “没事啊,我和春芳现在是好姐妹,她经常过来找我聊天。当然,聊得话题最多的还是你。” 陆一伟哈了热气,裹紧衣服前行道:“我有什么好聊的。” 佟欢追上来道:“一伟,能听我几句吗?” 陆一伟没有说话,点燃烟继续在寒冷的街头前行。 佟欢酝酿片刻道:“一伟,有些话其实我早就想和你说了,但一直找不到恰当的时机。春芳很爱你,生怕失去你,这种爱是真实的,没有任何杂质的。即便当初你们结合时并非你本意,但孩子都有了就不要刻意地逃避现实了。我知道苏蒙的死对你来说……” 提及苏蒙,陆一伟立马停止脚步回头用凌厉的眼神瞪着她。 佟欢有些慌乱,连忙改口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以后再也不提了。我是想说,不要冷落了春芳。” “你怎么知道我冷落了她?” 佟欢语塞,过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道:“春芳说,你现在没有远离那么爱她了。” 陆一伟有些恼火,道:“什么是爱,难道天天在家里陪着她就是爱?对不起,我不是那种吃软饭的男人。另外,告诉她家人,以后别动不动就拿出一副臭脸色,给谁看呢,老子不吃这一套。” 看来这才是他的心结。佟欢继续道:“春芳也意识到了,不止一次说过他父母亲,可能是他们对你的期许太高……” “哼!什么期许,他们巴不得毁掉我。” 陆一伟颇为懊恼道:“他父母亲生性多疑,就因为苏蒙和我闹了多少年的别扭,始终带着有色眼镜看我,总以为我会去外面偷人,不爱他女儿了,这是什么逻辑,狗屁!说到底还是看不起我。我在这个家压抑太久了,我真心想逃离出来。” 佟欢慌了,走到前面拦着道:“一伟,你可千万不能有这种想法啊。他们不是多疑,而是太在乎你,最根本的,还是你们之间缺少必要的沟通。有时间坐下来好好聊聊,什么事都解开了。” 陆一伟闭眼摇头道:“不可能的,你知道范荣奎怎么说,要把我调到闲散单位,要牢牢地控制我。对不起,我可能要让他失望了。” 佟欢还要解释,陆一伟挥手道:“不要再提这事了,烦着呢。” 佟欢把一肚子咽了下去,伸出的手试探几次,最后鼓足勇气牵住了他的手。很多年没触碰他的身体了,依然那么宽厚有力,仿佛一阵电流从指尖顺着血液传递到心脏,又从心脏直穿云霄,刺激着脑垂体释放着难以抗拒的荷尔蒙。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牵他的手。他没有拒绝,而是紧紧地攥住了,一阵生疼,她咬着牙根强忍着,却是幸福无比。 就在这时候,陆一伟突然揽着她的腰,猝不及防凑上来吻住了嘴唇。她一阵天旋地转,神魂颠倒,身体努力支撑着,伸出手从衣服穿进去摩挲着,闭上眼睛主动迎合着对方。她等待这一天等了许久了,纵使无数次灵魂出卖,但始终没有付之行动。而今天,是他主动的。 她还没感触到灵魂的碰撞,陆一伟松开了她,慌乱的眼神道:“对不起,我失态了。” 佟欢淡然一笑道:“你嫌弃我?” 陆一伟惊愕地看着她道:“为什么这么说?” 佟欢抿嘴低头,选择了沉默。 陆一伟对自己刚才的举动颇为懊悔,再怎么说佟欢现在是老潘的妻子,这样做有些过分了。收起忐忑不安的心情道:“我们回酒店吧。” 佟欢站在那边不动,陆一伟回头道:“怎么了?” 佟欢一副委屈的表情道:“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城,我想去逛街。” 陆一伟看了看时间还早,只好道:“行吧,去哪?” “燕莎。” 俩人乘坐出租车来到燕莎店,佟欢开启了疯狂的购买模式。以前是花别人的钱,而现在是花自己赚的钱,想怎么花就这么花。 来到男装店,佟欢一眼就看中一款卡其色风衣。兴奋地让服务员取下来在陆一伟身上比划半天道:“试一试。” 听到是给他买的,连忙摆手道:“不用,还是给老潘买吧。” “他不适合穿风衣,个子太矮,只有你能撑起来。快点的,穿上试试。” 陆一伟拗不过,脱掉外套试了下,佟欢惊呼道:“这衣服是为你量身打造的,简直帅呆了。不用脱了,买了。” 陆一伟瞄了眼标签,48000元,脱下来说什么都不肯买。佟欢瞪了眼道:“又不用你花钱,争什么。我现在有钱了,别拦着我,再拦和你急眼。” 看着他俩的样子,服务员都笑了起来。陆一伟也觉得她搞笑,索性不去管。逛了一大圈下来,两个人的手完全不够用,佟欢把所有人都考虑到了,不仅给他,范春芳,他儿子女儿,他父母亲,还有张志远的女儿,还有她妹妹佟欣,老潘,一个不落全都买了礼物。不到一个小时时间消费了20多万,但她无比开心快乐。女人就是这样,花钱最容易满足。 1088 车间着火 第二天上午,陆一伟返回了江东市。还没来得及和郭金柱汇报,石晓曼打来了电话,火急火燎道:“一伟,汽车厂出事了,生产车间着火了。” 陆一伟心里咯噔一下,蹙眉冷静地道:“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严重吗?” “今天凌晨六点多,挺严重的,还未投入生产使用的生产线全部烧毁了。” “哦,你现在在哪?” “我在汽车厂呢。” “好,等着,我马上过去。” 佟欢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内容,没有多问,道:“先送你去汽车厂,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行。” 这把火着得太是时候了,就发生在企业搬迁时期。更让人恼火的是,现场会明天将要在汽车厂召开,就发生了这件事,如果说没有阴谋打死都不信,他们想要掩盖什么,昭然若揭。 来到汽车厂,院子里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车辆。一群人围在着火的车间指指点点,还有的有说有笑,好像过年放鞭炮似的。陆一伟拨开人群走了进去,石晓曼看到后立马走上前,心急如焚道:“一伟,你可算来了。” 听到声音,汽车厂副经理曲文洲也赶紧跑了过来,满脸愁容道:“陆秘书长,给您添麻烦了。” 足有半个足球场大的车间在一夜之间烧得只剩下空架子,尽管是冬天,靠近的时候还能感觉到炙烤的温度。车间内还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努力用最后一丝气息全部燃烧殆尽。 “到底怎么回事?” 曲文洲怯怯地道:“初步查明是线路老化短路引发火灾。” “有人员伤亡吗?” “没,只是烧毁了部分设备。” 陆一伟环顾一周,问道:“蔡经理呢?” “哦,蔡经理已经在来得路上,应该马上就到。” 陆一伟回头一个锋利的眼神,本来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转向石晓曼道:“谷未区委区府没来人吗?” “宁区长去市政府向刘市长汇报了,侯书记没见人影。” “这么说,市里已经知道了?” “嗯。” 陆一伟快速做出反应,对曲文洲道:“封锁现场,驱散人群,不准任何人靠近。”说完,冲着石晓曼递了个眼神走出人群。 “这件事向马市长汇报了吗?” 石晓曼点头道:“她还在京城开会,最迟要到后天才能回来。” 陆一伟冷静思考后,道:“走,我们去区委大楼。” 陆一伟对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懊悔,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白宗峰让他下来是督办企业搬迁,但没说处理其他问题。汽车厂着火,属政府行为,应该由分管安全的副市长出面解决,他出现算怎么回事。说轻了是插手干预政府工作,往大了说是政治立场问题。再者,有些事躲还来不及呢,何必往自己身上揽。 可转念一想,现场后明天要在汽车厂召开,而会议组织方是市委办公厅,也有一定关系。不过自己请假了,完全可以不露面。可现在已经现身了,要是装作不知道不闻不问,似乎也不太合适。 翻来覆去想了半天,他决定回一趟市委。 “晓曼,你先去区委等着,不要露面,让其他领导来负责处理。我回去请示一下白书记,回来再做定论。” 石晓曼明白了意思,点了点头。 在来得路上陆一伟给胡鹏打了电话,刚说完车子已停在面前。他立马上车,直奔市委大院。 回到市委大楼,一切都风平浪静,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走出电梯,刚好与谷未区区委书记侯泽成相遇。他一脸慌张很快平静下来笑笑道:“陆秘书长,您回来了?” “嗯,有事?” “找白书记汇报了下工作。” “哦,那你先忙。” 他没提汽车厂的事,陆一伟也不问,快步向办公室走去。没想到侯泽成跟了上来,低声道:“陆秘书长,耽误您一会儿时间可以吗?” 陆一伟停止脚步看看他,道:“那来吧。” 进了办公室,陆一伟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走到办公桌前拖出椅子坐下,侯泽成掏出烟递上,似笑非笑道:“陆秘书长,想必您也知道了,汽车厂今天早晨发生了突发事故。好在组织得当,扑救及时,将损失降到了最低,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陆一伟耐心地听完他表功,点燃烟道:“侯书记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侯泽成立马道:“您是负责督办汽车厂搬迁的领导,当然要向您汇报了。” 陆一伟笑笑道:“我只负责搬迁,其余事应该向分管副市长才对。” 侯泽成不兜圈子了,直截了当道:“陆秘书长,有一事我想让您指点一下。白书记说明天要在汽车厂召开现场会,可又发生了这档子事,能不能考虑换个地方?” 陆一伟盯着他的眼睛仔细看,试图捕捉到有用的信息。半天道:“白书记怎么说?” “他说已经决定了事不可能再变,明天会议照常进行。” “哦,那不就得了,白书记决定了事谁敢违抗,你还是回去好好准备吧。” 侯泽成愁眉苦脸道:“让我怎么准备。汽车厂属于省属企业,我只有管辖权没有命令权……” 陆一伟打断道:“侯书记,您当官几十载,有些事不用我直说。为什么定在汽车厂,不是市委的决定,而是省府的决定,您觉得可以改变吗?” 侯泽成愣在那里,寻思了半天道:“陆老弟,那我现在该如何做,还望指点一二。” 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陆一伟本不想参与此事,但事关大局,不能坐视不管。道:“妥善处置,一切照旧。” 看似简单的八个字,其背后蕴藏着深奥的含义,这就是官场语言。陆一伟不可能告诉他具体如此操作,万一处理意见与其他领导的思路不一致,倒头来让他背黑锅,才不会那么傻。此外,侯泽成也在和他玩心眼,故意从嘴里套话,不过让他失望了,陆一伟已经不是当年的陆一伟,早已不是当年的愣头青。 侯泽成见得不到实质性的东西,只好起身道别悻悻离去。 1089 棘手问题 侯泽成走后,陆一伟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暗暗道:“和我玩心眼,门都没有。” 陆一伟这些年在市委工作收获颇多,一方面学习了更高级别领导的领导艺术,另一方面学会了管理自己的情绪,不像以前似的想起什么就干什么,顾前不顾后,导致事情漏洞百出,处处留下把柄。现在的他,不管大事小事,都会翻来覆去仔细思考,反复论证,觉得无懈可击,滴水不漏才付诸实施。特别是说话,更不能胡说乱说,因为很大程度上代表着白宗峰的观点,旁人误以为是市委的决定。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惹乱子,闯下大祸。 刚才侯泽成分明是给自己挖坑,等下他往下跳。一旦说出处理意见,他肯定会到处宣扬这是白宗峰的指示。万一出现差错,把责任推给市委,这样一来就显得被动了。 陆一伟起身准备向白宗峰汇报工作,包树铭推门进来了,道:“你不是请假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陆一伟连忙道:“原本计划是三天的,事情提前处理完了就提前回来了。” “哦,回来正好。明天的会务工作我已经安排给赵志文了,回头你把沈省长和白书记的讲话把把关,顺便把实施方案再仔细推敲一下,今天下午下班前我要看。” “好的。” 包树铭刚要走,又转身问道:“汽车厂失火的事,你知道吗?” 这是个棘手问题,回答是与不是都不合适。陆一伟来不及思考,简单地回答道:“知道。” “哦。” 说完,转身关门离去了。 一个简单的问题,陆一伟居然出了一身冷汗。看似随意发问,其实里面隐藏着巨大玄机。如果不知道,自己已经做出了愚蠢的事情,提前出现在汽车厂,事后让他知道了以为我故意欺瞒他。如果知道,又是通过什么渠道知道的,是下面的人和他汇报的,还是白宗峰给他打了电话。包树铭想要知道的,就是这个答案。 包树铭在江东市算得上老江湖了,从基层干部一路扶摇直上,做到了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的职务。前面的履历可以忽略,担任江东市副市长必须着重提一下。在这个位置上,他一干就是十年。按照相关规定,五年一届,意思是他干满了两届。表面看没什么,但对于政客而言,十年实在等不及。 很多官员在干满一届后会提拔,最次也是往前挪一挪,而他却耕耘了十年,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能力不行,要不领导不喜欢他。 从基层上来的领导再说能力就肤浅了,肯定有过人的本领才爬上来的。包树铭的能力毋庸置疑,在分管工业领域做出了突出贡献,被省政府点名表扬,甚至得到国务院的褒奖。如此有能力的人为什么得不到提拔,也只有他心里最清楚了。 十年必须挪窝,包树铭走上层关系总算步入常委,排名末位的市委秘书长。对他而言已经足够了,毕竟年纪不小了。不过他还有想法,打算在退休前再前进一步。 陆一伟以前不了解他,接触时间长了自然了解了他的脾性。此人城府极深,过于圆滑,疑心私心重且嫉妒心强,往往是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如此性格白宗峰并不喜欢,但碍于面子不得不用他。 陆一伟和他并无过节,但白宗峰时常绕过他直接安排陆一伟,心里自然不平衡。好在陆一伟这些年比较低调,在处理一些细节上事无巨细,若不然早就被他干掉了。 做官层次越高,越需要智慧。 陆一伟给秘书一科打了个电话,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去见一面白宗峰。如果不见,万一耽误了其他事到头来怪罪到自己头上,得不偿失。思考许久后,起身走了过去。 来到候客室,几个市局领导正坐立不安等候会见,看到他立马起身迎上前握手。陆一伟官不大,但谁都知道他的分量,自然不敢怠慢。 寒暄了几句,陆一伟来到秘书室,看到严杰正噼里啪啦敲打着电脑。凑上前瞄了眼,是明天会议的讲话稿。严杰看到他,仿佛看到救星一般道:“陆秘书长,您可算回来了。我的讲话稿已经修改了三稿了,白书记还不满意,快愁死我了。” 陆一伟作为秘书出身,写材料是他打开仕途的敲门砖,这些年一直没丢了功底。平时白宗峰的讲话稿先由秘书一科起草底稿,再交给严杰修改第二稿,然后由他再进行修改补充,包树铭审核后再交给白宗峰。如此严密的程序看似枯燥死板复杂,可一旦出错那就是大笑话,必须慎之又慎。 陆一伟跟着白宗峰时间虽短,基本上摸清了他的思路和习惯用语。这是悟性,旁人模仿不来的。严杰干得比自己时间长到现在都揣摩不透领导的心思,作为秘书严重不合适。 他大致扫了眼道:“沈省长的讲话稿出来了吗?” “还没,秘书科的还在加紧修改。省府办公厅已经打了好几次电话催促,快逼疯了。” 陆一伟拍拍他的肩膀道:“不急,慢慢来,一会儿去我办公室。” 严杰如释负重,感激地道:“您回来的太及时了,要不然我都不知道如何交差。” 陆一伟屏住呼吸聆听里面的动静,小声道:“谁在里面?” “刘市长。” “哦。” 严杰压低声音道:“白书记今天心情不好,今早上已经发了三次火了。就在刚才,把包秘书长骂了一通。” “为什么?” “我猜测是因为明天的现场会,再加上汽车厂着火,能不上火嘛。” “哦。” 陆一伟看看表道:“刘市长进去多长时间了?” “差不多五分钟。” 陆一伟又来到候客室,对正在等候的市国土局局长曹建东道:“曹局长,找白书记有急事吗?” 曹建东点头小声道:“我想汇报下关于齐扬区土地的事。” 陆一伟道:“你还是后天再过来吧,今天不是时候。” 曹建东立马明白,起身握着手道:“陆秘书长,要是白书记方便的话,麻烦您给我打个电话。” “小事一桩,到时候告你。” “谢谢,谢谢,那我先走了啊。” 1090 活出自己 不一会儿,市长刘柏宏从办公室走了出来。看到陆一伟似笑非笑,昂头挺胸走了出去。 陆一伟正打算进去,白宗峰已经出来了。看到他没有丝毫惊讶,直截了当道:“一伟,我要去省委一趟,明天现场会一切照旧,务必得盯紧点。”说完,疾步离开。 如果不出意外,白宗峰是被省委领导召唤走了,应该和汽车厂的失火事件有关。临走时,没说让他督办此事,幸亏自己的做法明智,若不然惹一身骚。 陆一伟回到办公室,给石晓曼去了个电话,通知她不要参与此事,静观其变,等候通知。 一上午时间,陆一伟将白宗峰的讲话稿认真修改了一遍。倒不是他理论水平有多高,关键是能摸准猜透白宗峰的讲话习惯和重点。他的稿件基本上免检,直接使用。不过包树铭为了凸显自己的作用,总要刻意找出点毛病修改一番,到头来还是被白宗峰修改回来。 与此同时,他还在思考着如何让汽车厂尽快搬迁。在白宗峰面前夸下海口,要是到时候完不成可就真丢大人了。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底,决定改变以往的策略采取非常手段来推进此项工作。 他看到了实施方案,里面写道,企业搬迁领导组组长是副省长沈广明,副组长是白宗峰和刘柏宏,成员是与企业搬迁有关的省直各单位一把手以及江东市领导班子成员。领导组下设指挥部,分了十二个小组。陆一伟属于第四小组,依然和副市长马菲菲一个组,还搭配了谷未区区委书记刘泽成和代区长宁玉刚,负责汽车厂,轴承厂,同耀集团等十二个单位的搬迁,和上次开会的出入不大。 实施方案将会以省政府的名义下发,这就意味着不单单是江东市的责任,已经上升到省级层面,但实施主体还是压到了江东市。陆一伟这个组所承担的任务最艰巨,看得出白宗峰对其他人并不放心。 这些年来,他一直从事幕后工作,虽有成就感,但始终活在别人阴影下,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以至于很长时间怀念在黑山县、高新区的岁月,尽管经历了血雨腥风的激烈斗争,但那种成就感是在市委办公厅无法体会到的。尤其在黑山县,可以将自己的思路融入到地方发展上,实际操作调动各方力量干大事业,他能将籍籍无名的黑山县闻名全省乃至全国,一辈子骄傲自豪。 在黑山县,**成就了他。在高新区,招商引资改变了他。现在又遇到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务必要牢牢抓住这次机会再次让自己浮现在别人视野中。他想离开市委,去外面活出自己。 每逢大事,必快出击。 有了这个信念,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甚至有些激动。不管背后有多么强大的背景,谁都靠不住,只有自己坚强的站起来,才是真正的强者。 他又仔细看了遍方案,发现了个不寻常的举动,里面居然没有张志远的名字。他作为省府副秘书长,又对口沈广明服务,肯定要出现。如此一来,是不是在释放什么信号。不出意外,应该很快走马上任了。 这时候,佟欢打来了电话,陆一伟立马接了起来。 “喂,一伟,那事搞定了啊,我已经将郭悦送回了家。” 佟欢办事向来干脆利落,陆一伟十分放心,道:“和郭书记说了吗?” “说了,而且我表达我的想法让郭悦留到公司,他没反对也没同意。” “哦,那就按照你的想法来吧,想办法说服她。” “成,这事你别管了,我自有分寸。对了,昨天忘了和你说了,我打算11月28号正式挂牌成立,想要邀请几个领导过来站台捧场,你能不能帮我出出主意,邀请谁比较合适?” 陆一伟看看日历道:“你打算邀请谁?” “白书记能来吗?” “这……时间还早,到时候再说吧。” “行,那你忙吧。我刚刚去了趟国土厅,恰好了遇到嫂子,我把东西都给她了。” 陆一伟颇为紧张地道:“你和她说了?” 佟欢笑了起来,道:“瞧你紧张的样子,我就那么傻吗,先挂了,我开车呢。” 挂了电话,陆一伟深思了半天,拿起办公桌的电话打给范春芳,此举是告诉她自己还在单位。 果不其然,范春芳接起来道:“中午不回来?” “嗯,明天开现场会,好多东西需要准备。” 范春芳似乎心情不错,道:“行,那你忙吧。” “朗朗好点了吗?” “好多了,我妈带着呢,放心吧。” “哦,辛苦你了。” 范春芳沉默片刻道:“晚上回来吗?” 陆一伟没有多想,道:“看情况,如果不用加班就回去。” “好,自己多注意身体。” 范春芳自始至终没提佟欢送她礼物的事,让陆一伟有些忐忑不安。尽管都是过去的事了,谁知道她会不会胡思乱想。想起昨晚在路边的那个举动,他颇为懊悔。 陆一伟一直等到中午一点,白宗峰还没回来,只好起身来到餐厅吃饭。 市委大院有两个餐厅,一个是大食堂,一个是小餐厅。前者供一般人员用餐,而后者专供厅级以上领导。两个餐厅都由机关事务管理局管理,陆一伟作为分管领导,加上是白宗峰身边的人,自然有条件异于别人到小餐厅就餐。 来到餐厅,正好与市政协副主席周衡山相遇。周衡山立马热情招呼,挪出位置让他落座。 周衡山是湖南衡阳人,从名字就能看出来。从参加工作就在西江省,一路走来从西河县县委书记混到了市政协,也算功德圆满了。 按照地方经济实力和人口分局,决定了一二把手的未来走向。像中阳区、齐扬区的一把手将来肯定是入常,混得好的还可能混到主要领导职务。而像经济落后且偏远的市,年轻的混个副市长,快到站的基本上是人大政协。虽没有明文规定,但已是行业“潜规则”。 1091 用兵行事 周衡山今年57岁,刚刚从西河县提拔上来。他的结局还算不错,算是平安着陆。当官的最害怕的就是秋后算账,想要调查一个人,先调离原地,再进行调查,一查一个准,这是调查官员的惯用伎俩。谁没有问题,就看谁屁股擦得最干净了。 周衡山的为官之道在江东市津津乐道,无人不知,快写进教科书了。他做官就一个字:“庸”。在任期间,什么成绩都没做出来,时常瞌睡迷糊,开会开得竟然能睡着,也只有他一人了,外人叫他“瞌睡虫”。就这样的人居然一路扶摇直上,简直是奇迹。而且爱好广泛,摄影,画画,最拿手的就是写文章,还是中作协会员,文章时常在报纸杂志上刊登,理论水平颇高。 别人觉得他稀里糊涂混了上来,陆一伟并不这么认为。这种人看似碌碌无为,其实大智若愚,早已吃透了官场行道,以防守为主,从不主动出击。甭管你再有能力,一件好事不见得有人记得你,一件错事足以毁掉所有的声誉。而他则抱着不出事的心态,混出了自己的江湖。 尽管是副厅级领导干部,但在市委大院没几个人看得起他,甚至一般人员都时常拿他开玩笑。然而,陆一伟异常尊敬他,倒不是对弱者的同情,而是看准了他的满腹经纶。要是能将他的学识“偷”到一半,对自己未来的仕途绝对有利无害。 文人最害怕的是旁人冷落,可一旦恭维就是滔滔不绝,讲个没完。周衡山每次吃饭旁人都躲得远远的,生怕他现场开讲,也只有陆一伟愿意听他胡吹海侃,所以比较喜欢和陆一伟在一起吃饭。 周衡山拉着他坐下来,笑眯眯地道:“一伟,好几天没见你了,忙呢?” 陆一伟和他聊天仅限于吹牛逼,事关工作的事只字不提。笑着道:“还行。” “哦,白书记是不是去了省委了?” 周衡山看着每天坐在办公室,对每个领导的去向了如指掌。除了“瞌睡虫”外,外人还给了他一外号“百事通”,没有他不知道的。 陆一伟淡淡地道:“不清楚。” 周衡山不死心,四周看看压低声音道:“听说汽车厂车间着火了,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哦,可能是吧,不太清楚。” 见陆一伟不接茬,周衡山换了个话题道:“我还听说你和马市长负责汽车厂的搬迁?” 陆一伟想笑不敢笑,点了点头。 周衡山颇为得意道:“我不仅知道这些,而且还知道你在白书记面前夸下海口,一个月内拿下汽车厂,对不?” 陆一伟愣怔在那里,诧异地道:“您怎么知道的?” 周衡山抿嘴一笑,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饭桌道:“一会儿有事吗,要不去我办公室坐坐?” 陆一伟似乎能猜到他的意图,颌首点头。 吃过饭,俩人一前一后走出餐厅,沿着便道向政协大楼走去。 市委大院原先在中阳区,后来在齐扬区新建了市府大院。时任领导考虑到先前的办公条件简陋,决定整体搬迁过来。基于此,市府大院一再扩容,形成了现在的八栋建筑群。 建筑群呈扇形展开,最中央最宏伟的建筑是市委办公楼,左右两侧为人大,政府办公楼。人大楼和政府楼呈回形,在整个建筑群中又似独立。而在人大楼的右前方即为政协楼。其他楼宇交错分开,后面还有个大型花园,再往后走就是市委家属院。整个建筑群和省府大院有得一拼。 由于前两天刚刚下过雪,天气比较寒冷。周衡山裹紧衣服,操着带有浓重湖南口音的普通话道:“看过《容斋随笔》吗?” 陆一伟摇头道:“知道此书,但没看过。” 周衡山捂着肚子伸出手道:“有时间一定要好好看看,别人都推崇什么《资治通鉴》、《二十四史》这类正统的史书,而我不喜欢研究别人一哄而上的,就喜欢研究一些比较偏冷门的书籍。《容斋随笔》这本书被一些学者定义为野史,觉得不正统,其实不然。什么叫生命力,民间口口相传的东西才是最真实的,而那些官方书籍都带有政治目的性的,多半都是洗白,甚至篡改历史的。反观一些所谓的野史记载的未必是假的。” 周衡山总是出其不意,陆一伟记得在南阳县的时候,原来统计局的老领导推荐他看佛学书,一直没静下心来认真拜读。现在又有人给他推荐。不过照他这么一说,还真应该好好百度一下。 “我最喜欢里面的一句‘其用兵行师,皆本于仁义节制,自三代以降,未之有也’。什么意思呢,就是说诸葛亮用兵行军,都是本着仁义和节制的原则,自那时三代以下,没有过像他这样的人。说明什么,诸葛亮用的是智慧,而不是猛张飞鲁莽行事。” “《三国》经过千百年来演绎着上千个版本,但诸葛亮的智慧无人撼动。历史上到底有没有这个人不去论证,但他的一些智慧应该认真去拜读。这就说到了《孙子兵法》,一部奇书,却受益匪浅。” 陆一伟认真听着,不停地点头附和。 周衡山继续道:“现在的一些人不喜欢读书,更不喜欢专研古人的智慧,而是把精力用在了投机取巧上。国家领导人都每天在学习,底下的人不学习就能干好工作吗,大错特错。靠着一腔热血干出来的事业,经不起历史的检验,甚至会留下笑柄。” “我记得你在黑山县时,提出了‘柞蚕之乡’的口号。思路非常正确,可经得起历史检验了吗?据我所知,很多农户在你的影响下家家都在养蚕,结果呢,由于没有市场,很多都砸在了手里。以至于一些农户怨声载道,不是吗?” 陆一伟吃了一惊,对其刮目相看。他说得不假,黑山县的养蚕业的确遇到了发展**颈。不是自己的思路不正确,而是随着堇色服装厂的撤资,再加上市场信息不畅通,导致农户手中的蚕丝滞销。 1092 敬畏之心 回到办公室,顿时暖意融融。周衡山是懂生活的人,办公室布置得就像书房一样。墙上悬挂着一些字画,大多数是他的作品,一侧摆放着古色古香的条几,上面以此摆放着笔墨纸砚。办公桌上堆满了各类书籍,很大部分是古书以及和书画有关的,而后面的书柜更是塞得满满当当。 这类文化官员在官场不在少数,但大多数不被人看得起。官场中人向来对文化人有刻板偏见,认为他们都会花拳绣腿,写写画画还差不多,这些对工作毫无关系,能带动gdp吗,还是能创造业绩,官场需要的是能文能武的悍将,而不是舞文弄墨的秀才。 类似于周衡山这一批的官员大多数学识不高,不少是文革中的工农学兵,还有一些高中生,鲜有正儿八经的大学生。他们对老一辈的思想极其推崇,甚至根深蒂固,顽固不化。而周衡山是正牌大学生,毕业于京城师范大学,毕业后分配到西江省教书,因为文字功底扎实被借调到市委写材料,靠着一支笔混到了今天。 这么一说,陆一伟和他还有些类似。不过他只把写材料当成了工具,并没有多少热爱。即使喜爱,也不愿意表现出来,生怕旁人对其产生同样的看法。 周衡山对生活极其有品味,拉着陆一伟来到沙发前坐下,细心地泡起了功夫茶。繁琐的程序陆一伟看得眼花缭乱,而他却不厌其烦,为了一口茶水下足了功夫。 足足四五分钟,周衡山端着酒盅大小的茶杯递给他道:“尝尝,正宗的祁门大红袍。知道这喝茶的讲究吗?” 陆一伟不解地摇了摇头。 周衡山津津有味道:“这真正的祁门大红袍啊,就三棵树,除此之外都是假的。年产量不足50斤,大部分进贡到中央。外人想要品尝一口,相当的不容易。正好我有个朋友在福建当官,费了好大劲才给我弄了二两,比黄金还要金贵,一般人来了我都舍不得让他们喝。” 听到此,陆一伟笑着道:“那我算是捞着了?” “哈哈,你和他们不一样,我欣赏你也喜欢你,自然可以品尝到了。” “那太荣幸了,呵呵。” 周衡山眼睁睁地看着他喝完,生怕浪费一滴水。等喝完后又倒满,从桌底下的抽屉里取出比较罕见的黄鹤楼烟递给他道:“这烟也有讲究,是老式卷烟机生产的,后期全靠人工操作,而且配方和批量生产的不同,是有经验的老师傅调试出来的。你抽抽,绝对和市场上的不一样。” 陆一伟抽了口,也感觉不出什么。不想辜负他的一片好心,连连点头道:“确实有味道。周主席,我太羡慕你的生活了,将来我要能有您的一半就烧高香了。” 周衡山笑容僵在脸上,摆摆手道:“别学我,你还年轻。” 说着,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夹着烟送到嘴边,嘴唇舔着烟蒂慢悠悠一吸,大团的烟雾从口中冒出来,消散在空中。那样子看着都十分享受,一般人达不到这个境界。继续道:“像我的仕途吧,遭到很多人质疑。觉得我碌碌无为,一事无成,尤其是主政西河县以来,当地的经济没有发展,依然滞后。即便是这样,我都能顺利地进入市领导班子,别人以为我花了钱走关系,可以负责任的说,我一分钱都没花。那为什么上级领导还要提拔我,这就引申到另一个层面。” “回到西河县,这是个什么县,虽属省会城市下辖县,但贫穷落后,民风彪悍,要资源没资源,要市场没市场。一直以来该地方治安非常混乱,刑事案件在全省居高不下,几任县委书记都被当地的黑势力恐吓吓跑,甚至还暗杀过一任县长,令人发指。谁都不愿意去,而我去了。主政八年来,我能让该县的黑势力消失匿迹,你说,我没做出成绩吗?” “这当官啊,必须有敬畏之心。什么叫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说得就是我们。稍有不慎,万劫不复。不仅要向上级交代,还要向当地的黎民百姓交代。此外,还需要智慧。这种智慧不是耍小聪明,而是要认真琢磨人和事。就好比这次汽车厂失火一事为例,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失火,如果不出意外处理结果肯定是因为路线短路而引发火灾。” 陆一伟对周衡山的敏锐嗅觉佩服得五体投地,今天早上汽车厂副经理曲文洲正是这么说的。好奇地道:“那您觉得是什么原因?” 周衡山怡然自得指着脑袋道:“刚才不是教过你嘛,要学会琢磨人和事。透过现象看本质,你会发现其中奥妙。说到此,不得不提一下蔡小强。” “蔡小强我和他并不熟,但对其为人还是略知一二的。此人的父亲是汽车厂的老厂长,当时红极一时,是省里标榜的劳动模范。蔡小强接过父亲的指挥棒后,确实想干一番大事业,苦于能力不足水平有限,一直走不出困境。但此人头脑极其灵活,一直走上层路线,和一些省领导关系非同一般。” “我听说他从省里要了8000多万用于技术革新,从德国买下了生产线,至于是不是真正用于生产不得而知,就凭他能要到这么多钱说明此人的过人能力。也就在这个时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山藤汽车厂杀了进来,提出要收购汽车厂的意向。” “对于日资企业而言,人家看不上你那堆破铜烂铁,最主要是通过合资为了避税降低成本,还能获得国家的政策补贴。有人收购汽车厂,蔡小强当然乐意了,不过他表现出非同寻常的举动,一再拒绝合作。为什么,并不是他的意思,而是上面有人试图破坏此事。不仅要阻止合作,还要阻止搬迁。” “省里刚确定了要在汽车厂召开现场会就发生了火灾,公然发起事端,挑战底线,不得不让人怀疑其目的。因为有人害怕揭开汽车厂的盖子捂都捂不住,这里的水有多深,深不见底,触目心惊。” 1093 精囊妙计 周衡山分析得入木三分,这也是陆一伟所怀疑的问题关键所在。道:“这么说,没人敢动汽车厂了?” 周衡山眯着眼睛不动声色道:“是人就有弱点,就看你怎么打七寸了。我知道你这次负责汽车厂的搬迁,不妨送你几条精囊妙计。” 陆一伟立马坐起来道:“学生洗耳恭听。” 周衡山将烟抽到烟蒂处猛吸一口,不浪费一点,赶紧续上烟道:“第一,对事不对人。你这次是负责搬迁,就单纯的负责搬迁,不要牵扯出其他事情,即便牵扯出来装作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因为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千万不能揪住部分漏洞咬住不放,一旦牵扯出来就是一大串,万一牵扯出大人物,到时候你怎么收场。所以,就事论事,不惹事,不惹人。” “第二,对人不对事。对付蔡小强这种人,不要用领导的身份给他施加压力,而是要想办法和他打成一片,让他误以为你是真心和他交朋友。一旦成了朋友,很多事顺理成章。在官场上,很多事都是带着感情去处理的,公事公办解决不了,要靠私人情感处理起来相对简单。所以,就人对人,不碰事,不碰人。” “第三,既不对人也不对事。这话说起来有些拗口,理解起来并不难。说到你自己,优点很多,缺点也很多。以我对你的了解,办事有魄力但缺少经验,对人重情义但缺少杀心,背叛你的人你不会落井下石,而是发仁慈之心选择原谅。看似是优点,却是致命的缺点。都说官场是看不见硝烟的战场,比喻非常恰当,位子就那么几个,角逐的千千万,想要爬上来必须人踩人,头顶头争得头破血流,甚至血流成河。记住,在官场上绝对不能有仁慈之心,必须杀伐决断,厚黑到底。” 周衡山看得陆一伟非常准,他正是这样的人。李海东如此背叛自己,最终还是选择了原谅。刘克成无恶不赦,最后放了他一马。他一直认为,人心都是肉长的,人之初性本善,没有多大的仇恨纠缠着不放。难道自己错了吗? 周衡山顿了顿继续道:“虽然是缺点,说明你心地善良,这是人性的最真实最朴实的一面。我不忍心让你变得面目狰狞,拿着刺刀勇往直前。然而,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难道察觉不到吗?” 陆一伟吃了一惊,错愕地愣在那里。 周衡山嘴角浮现出诡谲的笑容。半天道:“平时对你好的人不见得是真好,而是憋了一肚子坏水挖好了陷阱等你往下跳。明明知道汽车厂是块烫手的山芋,偏偏让你负责督办该厂搬迁,还搭配了个女副市长,甚至把同耀集团也划到你名下,出于什么目的,就等着看你的笑话。” 经他这么一点拨,陆一伟醍醐灌顶,恍然大悟。他虽然没明确说是谁,很明显是指向市委秘书长包树铭。因为此次划分督导组是由他一手操办的,当时还问了他一句,我也要下去督办吗。他说,这是白书记的意思。经他这么一说,自己完全被包树铭愚弄了。 周衡山闭上眼睛道:“有些人吧,自己仕途不得志,也不希望别人进步。不过有些事看似是坏事,其实是好事。你不是擅长把坏事变好事吗,拿出你当年在黑山县处理**的魄力来,说不定能在此次企业搬迁中拔得头筹。把我刚才所说的三点记在心里,事半功倍。” 周衡山这是暗地里帮助他,陆一伟很是感激,连忙起身鞠了一躬道:“谢谢周主席点拨,学生定会铭记在心。” 周衡山笑呵呵地道:“谢什么,我又没做什么,只是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你被旁人利用构陷。你还年轻,三十多岁就走到了我五十多岁的位置上,前途无量。如果着眼于长远,我建议你尽快跳出市委,当一辈子秘书倒是将来混得不错,但你的人生总会缺少点什么。趁着年轻干出一番大事业,等老了回头看看,不枉此生。” 周衡山就像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句句说到了心坎上。陆一伟就是这么想的,而别人却无法理解。都是知音难觅,很乐意和他成为忘年之交。重重点头道:“不枉此生,奋斗终生。” 周衡山笑了,起身来到书柜前取出一套《容斋随笔》和《孙子兵法》递给他道:“这个送给你,有时间了慢慢品读,仔细琢磨。不求快,而是学会悟。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过来一起探讨。” “谢谢,我一定会认真拜读。周主席,我有个不情之请,能送我一幅字吗?” 周衡山心情愉悦,走到条几前撸起袖子潇洒拿起笔道:“写什么?” 陆一伟想了想道:“就写兼济天下,独善其身。” 周衡山大笔一挥,笔锋苍劲有力,风骨傲雪,写完后盖上自己的印章小心翼翼地吹了吹拿起来递给他道:“时代的车轮是不会停歇的,就像火车一样,从一个站台前往下一个站台,循环往复,不停更迭,或许错过了这一站还有下一站,可当你到达后风景已经不再,错过了樱花烂漫。抓住有限的机会去努力奋斗,风景这边独好。” 从周衡山办公室出来,尽管寒风凛冽,陆一伟感觉不到丝毫寒冷。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其他人更多的是教他如何处理某些事,却忽略了修身养性。拿着沉甸甸的书籍,这是通往成功的钥匙。 想起周衡山对包树铭的评价,陆一伟无论如何想不到他会如此歹毒。回想起从前的点点滴滴,此人可谓是深藏不露,隐藏得极好。看来,谁都不能相信,除了自己。 事已至此,正如周衡山所说,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向前。仔细琢磨着他的话,心中似乎有了主意,对事不对人,一切等到现场会召开完再说。 就在这时候,包树铭来了电话…… 1094 艰巨任务 “一伟,明天的现场会省委章书记可能要亲自参加,如此一来,该会上升到省委高度。刚才省委办公厅打来电话说,要对明天所有的会议议程进行审核,而且让我们起草章书记的讲话稿,这项工作就由你来吧。” 听到此事,陆一伟吃了一惊,道:“章书记也要参加?” 包树铭点头道:“对,会议议程全部要变。明天会议由赵省长主持,沈省长安排部署工作并宣读实施方案,白书记做表态发言,章书记最后作重要讲话。会议地点不变,在汽车厂大礼堂。会议时间定在明天上午九点准时召开,届时相关省厅单位负责人都会参加。如此高规格的会议,省委把担子压到了我们身上,务必得准备好。按照白书记指示,让我们分工负责,我负责会务总体协调,董秘书长负责会务组织,刘秘书长负责后勤安保,你负责文字材料。” 陆一伟再次征订道:“您是说由我负责起草章书记的讲话?” “对,省委涂秘书长亲自安排的。” 陆一伟顿时紧张起来,道:“包秘书长,让我给白书记写讲话稿勉为其难,可让我给章书记写,我恐怕……” 包树铭面无表情道:“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而应该主动承担起责任。你作为市委办公厅的第一大秘,你不写总不至于我来写吧。这样,让严杰配合你。其他材料不用你管了,交给秘书科负责,你专心致志写好章书记的讲话。” 陆一伟硬着头皮应承下来。包树铭再次强调道:“一伟,这次现场会非同寻常,要知道企业搬迁是由章书记提出来的,是他主抓的大工程,从这次参加会议就能看出重视态度。写讲话的时候一定要站在省委高度,站在全省的维度,站在大局的角度,全方位,多方面融会贯通。既要体现出省委的决心,还要表现出章书记的意图,你回去好好琢磨吧。今晚十点前务必得写出来,省委办公厅届时会把关审核。” 回到办公室,陆一伟好大一会儿回不过神来,愣在那里盯着电脑屏幕发呆。如果说给白宗峰写讲话稿信手拈来,一气呵成,根本不用过多思考,因为和他相处将近三年,对他的语言习惯和思路表达方式了如指掌,可更高层次的领导从来没写过。要知道,这是给全省最大的官写讲话稿,容不得半点差池,哪怕是一个标点符号都要仔细推敲,一旦出现低级错误,就闹出天大笑话了。此外,明天的现场会肯定会有新闻媒体,还要在西江新闻联播播出…… 陆一伟脑子里一片空白,压根不知道从何处下手。一来自己不过是个基层官员,那有省委领导的政治高度,政治觉悟和大局观念远远达不到。二来对章秉同的讲话习惯不甚了解,谁知道他喜欢如何表达。 正在思索的时候,白宗峰推门进来了,陆一伟赶忙起身,不等说话对方火急火燎道:“包秘书长和你说了吧?” “嗯,刚刚说了。” “那就赶紧准备吧。本来章书记的讲话稿应该有省委办公厅起草,但涂秘书长说我们是这次企业搬迁的实施主体,所以把担子压在我们身上。章书记是比较严谨的人,你要好好写。看似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对你而言何尝不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呢。要是得到章书记赏识,恐怕我都留不住你了。” 陆一伟从来没想那么多,但既然白宗峰亲自安排了,就是再大的困难都要克服。道:“请白书记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白宗峰笑笑道:“我相信你。那这事我就不管了,你和包秘书长负责和省厅对接。”说完,转身离开。 陆一伟站在那里双腿有些打颤,他从来没有如此紧张过,就是上次在黑山县当着全省的市委书记发言都不曾紧张,而今天反而无比恐慌。要是写不好,不单单白宗峰会受到牵连,甚至会影响大局。 坐下来点燃一支烟,他冷静思考了一会儿。立马将近期的报纸翻出来,认真翻看章秉同参加各种活动的讲话。新闻稿都是经过提炼的,压根揣摩不透他的讲话习惯。他又给秘书科打了个电话,让其把近三个月章书记的讲话全部找出来。可是临时抱佛脚现学现用,时间太仓促了,根本不可能完成。 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陆一伟侧头一看,是张志远的,赶忙接了起来。 张志远在电话那头急匆匆道:“你都知道了吧?” 陆一伟颌首愁眉苦脸道:“嗯,白书记让我起草章书记的讲话,我怕完不成任务。” 张志远打气道:“怕什么,不就是个讲话稿嘛,你平时不是一直在学习吗,把章书记的思想融入进去,再进行语言加工,就是很好的一篇讲话稿。” 说起来容易,干起来不知道有多难。陆一伟苦笑道:“万一偏离思想怎么办?” 张志远顿了顿道:“这样吧,我一会儿给市委办公厅徐秘书长打个电话,要不让他帮帮忙。不过他最近很忙,不见得能顾得上,还得靠你自己。实施方案出来了没?” “不清楚,秘书科正在弄。” “完了赶紧给我发过来,沈省长要过目。” “好的。” 临挂电话前,张志远又道:“一伟,我的事定下来了,明天下午会上常委会,估计下周就要走马上任。” 听到这个好消息,陆一伟替他高兴,兴奋地道:“那我以后该叫您张主任了,呵呵。” 张志远既高兴又忧虑,他属于火线提拔,要是辜负了省委的一番苦心,或许下场和前三任一样,被打入死牢,永无翻身机会。道:“我们之间不存在这些,随便怎么叫。对了,你上次和我说的事再认真考虑考虑,即便想离开也要等企业搬迁结束后。我建议你还是跟着老白,再熬上几年,老白总会给你交代的。” 陆一伟点头道:“我听你的。” “这还差不多,好好写吧。” 1095 不忘初心 陆一伟坐在电脑前足足琢磨了一个多小时,可始终理不清头绪。包树铭已经来了两个电话,询问讲话稿的进展情况,可他一个字还没写。 烟抽了七八根,手指一直搁置在键盘上。敲打下几行字,然后全部删掉,眼前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心急如焚,惶惶不已。 他把所有的讲话稿一推,起身站在窗户前沉思着。照这样下去,就是到明天早上都写不出来。关键时刻,脑子仿佛停止转动一样,原有的思路全部被打乱。 这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不指望是否能得到章书记的赏识,只要交了差就烧高香了。冷静了思考了好大一会儿,他不能就这么干坐着了,转身看到桌子上的《容斋随笔》,突然想起了周衡山。对啊,他也是笔杆子出身,又是大文豪,找他指点迷津,说不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想着,立马拨通了他的电话。 周衡山听闻后,半天道:“一伟,别的忙我可以帮你,但此事恕我无能为力。我对企业搬迁只是一知半解,现在了解肯定来不及。等写好后我倒是能给你把把文字关,其他的真心力不从心。”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浇灭,陆一伟有些绝望。仿佛走进了死胡同,始终找不到出口。 西江省冬天的夜晚来得很早,五点钟刚过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到了五点半,完全进入了黑暗模式。窗外呼啸着西北风,吹着院子里的柏树发出诡异的声响,让人心颤。玻璃上结了冰霜,形状各异,多姿多彩。而房间里暖意融融,暖气的威力足以让人昏昏欲睡。 包树铭推门进来了,看到陆一伟坐在电脑前发呆。走过去一看,顿时脸色大变,道:“一伟,你还没写吗?” 陆一伟顶着凌乱的头发看着他喃喃道:“包秘书长,我恐怕完成不了了。” 包树铭勃然大怒,拍着桌子恼怒地道:“一伟,在这个关键时刻敢撂挑子,不单单是你的责任,白书记和我都会受到牵连。我不管,距离十点不到四个小时,如果九点我还看不到讲话稿,你自己和白书记解释吧,哼!”说完,甩袖离去。 陆一伟趴在桌子上拍打着脑袋,前所未有的压力。不是他不想写,而是压根不知道从何下手。这件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要是上升到政治高度,他这是在对抗组织,公然挑战权威。让章秉同脸上无光,在全省人民面前丢面子,不用猜,提着刀杀人的心都有了。 今天是怎么了,平时写材料根本不在话下,可憋了一下午愣是憋不出一个字。他进了休息室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一边边思考着,可越想越乱,想着想着就跳到其他事了。 范春芳来了电话,陆一伟有气无力地接了起来。 “一伟,我给你做了排骨汤,什么时候回来?” “哦,今晚恐怕回不去了,还要写讲话稿。” 范春芳颇为失望,依然支持她男人的工作,道:“要不我一会儿给你送过去?” “不用,现在顾不上。” “哦,刚才朗朗还和我念叨说爸爸明天带他去海洋馆,特别的开心……” 提及儿子,陆一伟心里极其难受,半天道:“你告诉朗朗,就说爸爸明天不管多晚都会带他去。” “你忙吧,不行的话我带他去。” “没事,我抽时间回去。” “那好,晚上回来不?” “看情况吧,要是早的话就回去。” “行,多注意身体,别太累着。” 挂了电话,手机自然地从耳边滑落下去,空洞的眼神望着天花板。灯光有些刺眼,眼神仿佛有无数小虫在飞。这些年为了工作忽略了家庭,和范春芳的关系走到今天,他也有一定责任。可又有什么办法,自己的职业如此,周末对他而言是奢望,几乎一年365天在上班,连陪孩子的时间都没有。有时候想想,如此拼命为了什么,前途还是人生价值?如果说为了家庭,他现在不缺钱,完全让家人过上富足的生活。要说前途,似乎失去了原有的激情,日复一日,重复着单调枯燥的工作。即便如此,也得咬着牙坚持下去。 又一通胡思乱想,思绪回到了讲话稿上,内心一阵灼疼。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从床上坐起来来来回回踱来踱去,在第十个来回的时候突然停止了脚步,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排骨汤,对,就是排骨汤! 他立马走出去穿好外套,给胡鹏打了个电话,抱着笔记本电脑向楼下飞奔而去。他嫌电梯慢,干脆走楼梯。等到了楼下,来不及还同事打招呼,箭步跑到车前打开车门上去气喘吁吁道:“快,去西江大学。” 胡鹏通过他的语气判断出事情的轻重缓急,猛地一踩油门,像猎豹一般在深夜里穿梭着。 来到西江大学家属院,陆一伟抬头看到三楼的灯亮着,松了口气,深呼吸了一口气上楼。 敲了敲门,等了好大一会儿门开了,蔡润年将老花镜扳下来,透过眼睛的缝隙打量着。看到是陆一伟,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兴奋地道:“是一伟啊,快进来。老伴儿,一伟来了,赶紧添双碗筷。” 蔡润年的妻子系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同样开心地道:“一伟,你来得正好,师母正好做了你最爱吃的排骨汤,赶紧坐,我这就给你盛饭。” 陆一伟的到来让老两口瞬间忙碌起来,比他儿子回来还开心。这些年,陆一伟几乎每个节日都会过来拜访,即便是有事来不了,想办法也要把心意送到。去年蔡润年因心梗住了院,他不仅承担了全部医药费,而且还伺候了大半月,而他儿子只回来待了两天就走了。 人越老越在乎亲情,尤其是生病的时候。陆一伟不计前嫌,待昔日的恩师一如既往,拿他对父亲对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始终如一恪守着尊师孝道,不忘初心。 1096 向往生活 陆一伟就读西江大学时,身为现代文学的教授蔡润年对其十分喜爱。大学毕业后,蔡润年死活让其报考他的研究生,陆一伟当时也想读,可家里条件不允许,只好放弃回到家乡教书。因为此,蔡润年扼腕叹息,臭骂了一通,甚至很长时间没搭理他。 阴差阳错步入仕途,在北河镇种植果园时,陆一伟登门拜访,蔡润年不计前嫌亲自带他找相关专家,也正是那段时间认识了苏蒙。 蔡润年退休后,因为理论水平较高,而且十分关心政治,在国家刊物报纸上发表了不少关于政策理论文章,被时任省委书记看中,亲自登门拜访,返聘到省委政研室,担任《西江前沿》主编,成为省委黄书记的智囊团核心之一。 一辈子教书育人的蔡润年生活过得谈不上富足,至少有滋有味。而且平时接触最多的是学生,一直在象牙塔里怡然自得。可自从成为省委书记的幕僚后,一切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从学校分配的筒子楼搬进了豪华独栋别墅,配备专车专职司机,身边还有秘书为其打下手,家里有保姆做饭打扫,生了病有医生**……这些都是次要的,更让他目不暇接的是大大小小的领导纷纷登门造访,既然来了肯定不会空着手,出手个个阔绰,“礼物”一个比一个心惊肉跳。 一个大学教授,那见过这架势,平时过时过节最多是学生提着一些水果特产之类的登门探望,而现在是一些稀奇珍宝,还有他一辈子没见过的钱。一开始他是拒绝的,干干净净了一辈子且能晚节不保。但时间长了,越来越无法抵挡物质的诱惑,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到了后来来之不拒,很享受这种美妙的过程。 他心里非常清楚,别人不是来看他,而是看中他背后的力量。尽管他只是个主编,可强大的权力让其神魂颠倒,迷失方向。再加上捧得人越来越多,自然而然把自己当成了领导。那期间,他给别人办了不少事,名声也打了出去,被外人戏称为“太上老君”。 因为张志远的事,陆一伟登门拜访想让他出手相助。永远忘不了当时蔡润年的架子以及师母的着装打扮和眼神,事情后来办成了,但代价也是巨大的。 然而,好运并没有延续太多。随着上任省委书记调离,原省长章秉同继任,蔡润年就此失势。原先成天围在身边拍马屁的人忽然之间消失了,从豪华别墅又搬回了筒子楼。他的人生经历了短暂的过山车,以至于现在都懊悔不已。上次生病后拉着陆一伟的手说,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绝对不会答应黄书记的请求,那段时间迷失了方向,要用余年忏悔,乞求上天原谅。 从那时候,蔡润年不再过问时事,而是静下心来一门心思专研学问。陆一伟时常过来看他,每次来师母都热情的挽留吃饭,而且必做他喜欢的排骨汤。 围坐在的狭窄的餐厅,陆一伟心酸不已。先前几次提出过要给他买套房子,蔡润年死活不要。他说在这老屋里待了一辈子,有感情了。而且也不想离开学校,房子虽不大,但很温馨踏实。 师母给他盛了满满一碗排骨汤,陆一伟闻到香味直流口水。加上早已饿了,不顾形象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老俩口在旁边幸福地看着,还不忘叮嘱慢点吃。 一碗热汤下肚,浑身舒爽。吃饱喝足后,师母沏好茶端在跟前,蔡润年取出好烟递上,简直比他亲儿子还要热情。 闲聊了一会儿,师母去洗碗了,蔡润年起身道:“走,跟我去书房。” 书房并不大,最多十几平,靠墙的一侧摆放着一排老式木头书柜,里面塞得满满当当,书柜顶上塞得都是书。地上还放着几个箱子,同样是书籍。靠近窗户的古董级书桌上面已经磨掉了油漆,侧面依稀可见“1977年”的字样。 在官场时间长了,越来越向往这种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生活。一杯清茶,一支烟,中寻找生活的乐趣,洗涤灵魂的快感,那才是惬意舒心的品位生活。 蔡润年坐在硬木头椅子上,看着他微微一笑道:“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陆一伟颇为吃惊,故意掩饰道:“没有,就是过来看看您和师母。” “别骗我了,你是我学生,一举一动且能逃得过我的眼睛。抱着笔记本电脑来我家,这是头一遭吧。” 陆一伟不好意思地道:“本来想给您买点东西的,可有点仓促……” “好了好了,别说废话了,直接说吧。” 陆一伟不再客套,将情况大致讲了一遍。蔡润年双手抱着肚子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似的,始终沉默不语。过了良久道:“一伟,你也知道我现在不关心时事,也不想参与这些事,恕我无能为力。” 陆一伟心急如焚道:“蔡教授,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才登门求您,但凡有点办法也不至于东奔西跑的。主要是给章书记写讲话稿层次太高了,我真心力不从心。” 这时候,师母走进来道:“老头子,一伟遇到难处了你就帮帮他吧。” 没想到蔡润年眼睛一瞪,加重语气道:“你知道什么,不懂别瞎说。” “你……” 师母本想多说几句,最后还是悻悻离去。陆一伟知道,如果当年不是师母,蔡润年也不会很快堕落沦陷。联想到从前的事,他心里的阴影依然挥之不去。 陆一伟坚信,蔡润年一定会帮他的,只不过无法克服心中的那道坎。说是不关心时事,窗台上的《人民日报》、《西江日报》总不至于是吃灰的吧。一旦养成了某种习惯,很难改变。 陆一伟不着急,给他足够的时间认真思考。使出杀手锏道:“蔡教授,要是别的我也不求您,如果一篇讲话稿可以得到章书记的赏识和认可……学生也想进步。” 1097 得意门生 一句话打动了蔡润年。看着陆一伟道:“真的是由你给章书记起草?” “嗯,市委白书记亲自和我说的,而且要在十点前报给省委办公厅,省委涂秘书长要亲自过目。” “现在几点了?” 陆一伟看看表道:“七点二十分。” “哦,还来得及,你先给我讲讲企业搬迁的背景。” 听到他打算出手相助,陆一伟激动不已,赶忙打开笔记本电脑道:“您一边看我一边给您介绍……” 蔡润年戴上老花镜仔细聆听着。 “大致情况就如此。我还调取了章书记以前在各种场合的讲话稿,琢磨了许久可愣是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蔡润年一挥手打断道:“一伟啊,记住。官场文字语言看似千篇一律,都是教条式的八股文,其实变幻无穷,多姿多彩。到了省委这一级领导干部,理论水平非常高,这不仅是工作经验的沉淀,而且是不断揣摩钻研上级相关政策的结果。作为一个合格的秘书,必须对文字极其敏感,而不是生搬硬套,照猫画虎。我敢说,章书记对现有的讲话稿绝对不满意,只不过他工作太忙,静不下心来,若不然亲自写,绝对又是另一种风格。” “所以,不要试图通过以往的讲话稿揣摩他的心思,是不可能做到的。因为那些出自秘书之手,他们领会的只是皮毛,但真正的精髓没有表达出来。” “我看过章书记以前在国家级刊物上刊登的文章,其中有一篇题目是《论改革开放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辩证关系》,文章里旁征博引,观点鲜明,文采斐然,是一篇不可多得的佳作。我不知道他的秘书看过没,但与他的水平相比差远了。” “你现在所要做的就是把那些以前的讲话稿新闻稿统统忘掉,把自己的思路融入进去,绝对是一篇完美叫绝的讲话稿。” 蔡润年的话让陆一伟一愣一愣的,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不解地道:“您是说,要推翻先前的那些讲话稿?” “对!什么叫创新,文字上创新也是改革的一部分。” “可问题是来得及吗?” 蔡润年起身道:“我说你打字。” 陆一伟不敢怠慢,立马端正坐姿双手放到键盘上,集中精力聆听着。 蔡润年背着手在狭窄的房间里来回踱步,不紧不慢地讲着。就好像他是章秉同,坐在主席台上给全省干部讲话。他说不关心时事,看来是假的,不仅对企业搬迁的事了如指掌,而且对章秉同的意图掌握得入木三分,令人叫绝惊叹。 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一篇将近4000字的讲话在蔡润年嘴下一气呵成。陆一伟在打字的时候思维是跳跃的,为之用语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一些观点过于新颖,真害怕交不了差。 “你再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陆一伟从头到尾看了遍道:“基本意思都表达清楚了,可是……” 蔡润年知道他要说什么,笑着道:“是不是觉得有些观点和这次企业搬迁风牛马不相及?” 陆一伟点了点头。 “这就是理论与现实的差距。你们可能以为章书记此次搞企业搬迁是为了加快城镇化步伐,腾出土地好进行旧城改造,这种肤浅的认识的大多数人的看法,甚至他身边的人都这么认为。可仔细想想,是这样吗?” “对照中央的一系列政策,企业搬迁是西部大开发其中的一环,产业集聚发展,拉动区域核心竞争力,淘汰落后产能,发展一体化循环经济模式,这才是核心观点。至于将来的旧城改造,那是基础设施建设的一个小分项,不足以构成整个思维布局。” “作为省委书记,一定要站在全省的高度提出解决问题的战略思路,而不是提出具体措施和办法,那是政府的事。党的角色就是制定发展框架,从大格局把控一切。章书记所要做的,分析问题导向,解决思路问题,引导领导干部如何做。” 经他这么一点拨,陆一伟恍然大悟。不愧是省委书记身边的幕僚,水平果然不一般。不过他担心地道:“交上去后涂秘书长万一觉得不行让修改怎么办?” “放心大胆地交上去,他绝对不敢改,我有这个信心。即便想改,他无从下手。但是你要修改,不能让别人看出来是代笔的,因为你现在的功底达不到这个水平。” 涂秘书长都不敢修改,陆一伟更不敢乱改了。通篇看下来,的确无从下手,哪怕是一个标点符号,修改了就违背了原有本意。 蔡润年给出了方法,道:“从现在开始,你要忘记这篇讲话稿,按照我的思路用自己的语言重新写一遍。现在写,写完我给你修改。” 又过去一个小时,陆一伟总算写好了。打印出来交给蔡润年,他逐字逐句认真修改,终于在9点45分前全部完成。 陆一伟出了一身汗,也松了一口气,总算完成了交办的任务。蔡润年对其夸赞道:“你的文字功底还在,而且悟性高,一点就透。假如章书记看上你,就按照今晚的这个思路写讲话稿,保准他很满意。” 陆一伟摆手道:“蔡教授,我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清楚,还达不到那个高度。以章书记的毒辣眼光,肯定不会相信出自我手。” 蔡润年立马道:“别说是我帮你的,我已经发过誓,这辈子不会再触碰政治。但为了你,我破了一次例,也仅此一次。” 陆一伟感动不已,深深地鞠了一躬道:“谢谢您,您永远是我的恩师。” 蔡润年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道:“你是我的得意门生,也是我儿子,遇到困难我不站出来谁站出来。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去交差吧。” 从蔡润年家里出来,陆一伟这才拿出了手机。看到上面有30多个未接电话,光包树铭就有20多个,不由得紧张起来。刚才写得太投入了,再加上手机是静音,完全没听到。赶紧靠边停车,拨了过去。 1098 闯下大祸 夜深沉,月随形。 北方的冬天没有诗人笔下描述的那么唯美,短暂的雪景过后与之而来的是更加凌冽的寒风,刮到脸上刀子般阵痛。还不到隆冬,北方小城已经开启了冰冻模式。 天气虽寒,工作照旧。其他人可以躲在家里舒舒服服躺在沙发上陪着家人享受天伦之乐,而陆一伟没有那个福气。一年四季都在忙碌奔波,他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十分厌倦这样的生活,可没办法,这是他的工作。 市委大院其他楼黑灯瞎火,唯独市委大楼七八层灯火通明。七层是市委办公厅,八层是市委领导。对于他们而言,几乎没有周末一说。开不完的会,写不完的材料,日复一日,周而复始。 车子一停,陆一伟迅速下车疾步走了进去。来到包树铭办公室,见他黑着脸火急火燎道:“一伟,看看几点了,这个关键时刻你的心可真大啊。” 陆一伟喘着粗气看了看表笑道:“差五分十点,还来得及。” 包树铭瞪了一眼没搭理他,催促道:“讲话稿呢?” 陆一伟将打印好的讲话稿信心满满放到面前,包树铭紧锁眉头浏览了一遍,抬头看着他道:“这是你写的?” “嗯,有疑问吗?” “啪!” 包树铭将讲话稿拍在桌子上,急得脸色发紫,压着火气道:“一伟,你干秘书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连这点政治觉悟都没有。难道你没看章书记先前的讲话稿吗,这写得是什么,完全不是一个风格,你让我怎么和省委涂秘书长交差?” 陆一伟尽管做好了准备,没想到对方情绪如此激动。耐着性子解释道:“包秘书长,这篇讲话我正是站在大环境的角度去写,而且紧扣章书记在不同场合提出的工作思路……” 包树铭挥手打断怒不可遏道:“企业搬迁,你扯什么西部大开发,还牵扯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这不是你的水平啊。这个会很单纯,就是一件事,企业搬迁,百日誓师,动员号召,强硬措施,追究问责,而你呢,不痛不痒说了一大堆,都偏离会议主题了。” 陆一伟继续解释道:“包秘书长,我认为这些都是沈省长讲得内容……” “好了,不必解释了。我信任你才把这个重任压给你,没想到……早知道我就让秘书科的人起草了。” 包树铭急得来回踱步,快速思考着补救措施。而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接起来谦虚地讲了一通,挂掉将手机重重地摔在桌子上,恼怒地道:“涂秘书长打电话催讲话稿,我怎么交差,你说。” 陆一伟心里一万个不服气,但对方毕竟是自己的直接领导,隐忍着低头不语。 包树铭想了许久做出决定道:“你现在马上把讲话稿发到省委秘书处邮箱,剩下的不用你管了,我想办法来补救。”说完,拿起座机打给秘书科,疾言厉色道:“通知所有人,今晚谁都不许走,让严杰执笔,重新写章书记的讲话!” 被他全盘否定,陆一伟失望至极。甚至懊悔自己的举动,悔不该去找蔡润年。毕竟他对企业搬迁不是很了解,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陆一伟回到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抽着闷烟。将讲话稿发过去后又仔细看了一遍,一些观点的确很新颖,甚至是首次提出来。但通篇下来紧扣主题,没有偏离方向啊。估计让包树铭恼火的是第一段论述,管他呢,不采纳拉倒,反正到了省委还要有人修改,至于章书记用不用,就看合不合他的口味了。 现在没他什么事了,可要是离开又不合适。别人都在忙碌,就是无所事事也得坐在这里,今晚别打算回去了。 陆一伟起身进了休息室洗了把脸,看到桌子上的《容斋随笔》,打开翻看起来。尽管毕竟十几年了,基本功还没丢,看古文字压根必须要查字典,可以通篇读下来。也许是自己的道行还不够,看了几篇觉得索然无味,不知道周衡山如何从中悟出了深奥道理。 正琢磨着,门呼啦推开了。白宗峰着急忙慌挥手道:“一伟,赶紧跟我走。” 陆一伟以为又出什么大事了,立马起身穿上衣服夺门而出。 下楼钻进车里,白宗峰道:“对了,你携带着给章书记写得讲话稿吗?” 只要陪同白宗峰出门,陆一伟习惯性携带公文包。公文包里装着各种数据资料,就是为了以备急需。万一他问起那个数据,不必忙中出乱,找不到头绪。回头道:“带着呢。” “赶紧给我看看。” 陆一伟异常紧张地递给他,心里七上不下,难道是闯大祸了? 车子在路上飞速奔驰着,白宗峰借着灯光通篇读了一遍道:“这是你写的?” 陆一伟屏住呼吸点了点头。 “那就好。章书记现在在办公室,紧急让我们过去。听树铭说你这篇讲话背离了明天的开会主题,我大致看了下确实有点不扣题。见到章书记后,你不要说话,我来承担责任。”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讲话稿引起此番轰动,让一向沉稳的白宗峰都沉不住气了。不过他很少和陆一伟起火,就是在这个当头都非常冷静,而且要主动承担责任,陆一伟不禁心颤,难道真的戳到痛点了吗? 一路上,白宗峰没再说话,而是闭目深思。坐在副驾驶室的陆一伟忐忑不安,心有余悸。如果真的因为这篇讲话稿闯下大祸,不能让白宗峰承担责任,他要主动接过来,大不了免职,而对方仕途正顺风顺水,岂能因为自己让对方背黑锅。 夜色越来越静,隔着窗户都能感觉到凌冽的西北风狂乱肆虐。对面驶来的车辆灯光照射在他脸上,刺的睁不开眼睛。陆一伟不是第一次见章秉同,但正式会面是第一次。以他一个小角色面见全省最大的领导,心里多少没底,紧张得双腿从现在开始就在打颤。 1099 不怒自威 二十分钟后,车子通过站岗的武警顺利进入省委大院。与省府大院不同的是,这里原先是都督府,保留着古色古香的建筑,进入后两侧高耸入云的香柏树让人敬畏和肃穆。 这是的西江省的最高权力机关,一道道指令从这里出发,传递到全省的各个角落。权力的威严是无形的,更何况是千百年来形成的集权思想。 车子听到一栋三层楼前停下,白宗峰立马下车,带着陆一伟快步走到一矮个子男子面前,恭敬地打招呼道:“涂秘书长。” 此人正是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涂强。所扮演的角色和包树铭差不多,只不过伺候的领导级别更高一些。涂强个子不高,和张志远的身高差不多,眼睛小但聚神,面无表情道:“人带来了吗?” 白宗峰立马转身道:“带来了,这就是。” 涂强侧头瞥了眼,陆一伟正准备打招呼,对方已经转过头,声音低沉地道:“跟我上来吧。” 省委书记的办公环境也不过如此,就是一个镇领导办公大楼都在四五层,装修得豪华气派,而这里不过只有三层,且装修简约朴素。楼梯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模样,水泥台阶,木质扶手,根本无法想象这里就是最高权力机关。 楼不在高,有权则名。正因为章秉同在这里坐镇,整栋楼都蒙上一层神秘色彩。楼道里灯火通明,却不见人的踪迹,显得有些阴森恐惧,让人窒息。 来到一间办公室门外,涂强一个眼神示意留步,他只身进去不一会儿出来道:“进来吧。” 陆一伟瞬间有些迈不开腿,双腿仿佛被钉在地上一般。捂着胸口让加速跳动的心平静下来后,跟着白宗峰蹑手蹑脚走了进去。 进去后,涂强指着一侧的沙发道:“你们先坐,章书记正在打电话。” 俩人并排落座,白宗峰心事重重凝神思考,而陆一伟努力平复心态,悄悄呼了口气,紧张地搓着大腿,手心全是汗,甚至脊背都湿透了,笔挺的身躯不敢靠在沙发后背,直挺挺地坐在那里。 他有幸得到上任省委黄书记的召见,可上次也没如此紧张,为什么会这样。也许是当年年轻,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害怕,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地位的攀升越来越敬畏权力。换句话说,越来越在乎失去。 问题肯定就出在讲话稿上。他算了下时间,从发送到邮箱到白宗峰叫他,中间仅有十几分钟时间。而这么短的时间内章秉同就拿到了讲话稿,说明省委秘书处还未来得及修改。难道他的观点和包树铭一样,没有抓住会议的主题吗?他心里愈发没底。 等待是最煎熬的,尤其是明知道对方近在咫尺。陆一伟为了缓解紧张的情绪,四处打量着章秉同的办公室。房间并不大,和白宗峰的差不多大。而且布局也大同小异,办公桌背后是书柜,墙上悬挂着巨幅长城画作,另一侧挂着“实事求是”的书法作品,落款是某位大领导。地上铺设着深红色地毯,茶几上一尘不染,几乎看不到一丝灰尘。靠窗的位置摆放着银杏树和绿萝,还有一盆正在盛开怒放的腊梅花。办公桌上整整齐齐码着各类文件资料,正中央放着一副老花镜,老花镜下面不出意外正是自己起草的讲话稿。 办公室里出奇的安静,安静得能听到白宗峰的喘息声。他在市委大院是最高权力者,但在这里同样表现出拘谨。 等了大约有七八分钟,一侧的房门打开了,章秉同和涂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白宗峰立马起身身子微微前倾打招呼,陆一伟慌乱之中也跟着站起来。章秉同压了压手,迈着轻盈的步伐坐在办公桌前,带上老花镜一边看一边道:“明天的会议准备如何了?” 白宗峰赶忙道:“已经基本就绪。” “哦。” 一个“哦”字再无出声。 三个人各怀心思端坐在那里,白宗峰眼巴巴盯着章秉同,而涂强似乎在专注地摊上的花纹,隆起的肚子随着喘息声起伏着,无意之中与陆一伟目光相遇,很自然移开,偏向别处。 又是等待,很久才能听到章秉同翻页的摩擦声响。陆一伟仔细打量着他,梳着整齐的头发偏向一侧,头顶乌黑两侧斑白,两道浓而密的剑眉下方是一双深邃而犀利的眼睛,悬胆鼻,狮子口,在古人眼里这就是福相官相。透过面部表情看不到任何情绪流露,庄重凌然,不怒自威。 他的衣着很普通,一件白色衬衣外面套着灰色的羊毛衫马甲,宽大的深蓝色西裤搭配一双休闲黑色皮鞋。如果不知道他是省委书记,更像是一位儒雅学者。 章秉同的履历颇为励志,出生在云南省的小山村,知青出身一步步稳扎稳打做到了省委书记。但凡到了这个层次的官员,背后都有着丰富多彩的政绩。 五分钟过去后,章秉同合上讲话稿摘下老花镜坐起来威严地道:“这是谁写的?” 白宗峰立马道:“章书记,是我安排秘书科的人起草的,都怪我把关不严,应该亲自审核后再交给您的,我承担全部责任。” 一旁的涂强也摸不准对方的态度,道:“章书记,我也有责任,不应该把这项工作交由宗峰同志。” 章秉同不为所动,不动声色道:“那到底是谁写的?” 陆一伟坐不住了,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站起来道:“章书记,讲话稿是我写的,我愿意承担全部责任,和白书记无关。” 白宗峰回头不停地冲他使眼色,赶忙解释道:“是他起草的,但责任在我……” “好啦,我也没说追究你们责任,一个个的像什么。”说完,猎鹰般的眼神落到陆一伟身上,双手放在办公桌上交叉着,看了半天道:“你叫什么名字,什么职务?” 陆一伟已经豁出去了,面不改色道:“章书记,我叫陆一伟,现在担任江东市委副秘书长。” 1100 廉颇老矣 “陆一伟?” 章秉同默念着这个陌生而熟悉的名字,转向一侧的涂强。涂强俯身小声嘀咕道:“原先在高新区……” 章秉同似乎有点印象,看着陆一伟打量一番道:“这篇讲话稿是你写的?” 陆一伟已经豁出去了,目视着他点了点头。 章秉同移开眼神拿起讲话稿翻了翻,慢条斯理道:“你对此次企业搬迁有何看法?” 关于这个问题,陆一伟回答起来并不难,无非理论联系实际,从中央大环境出发,结合西江省当时实情分析研判,如此回答不免落入俗套。而且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回答起来颇有难度。快速思考后道:“江东市作为老工业基地,诞生了不少共和国长子,在一定时期做出了积极贡献,得到中央的认可和肯定。廉颇老矣,一些企业已经不适应当前的发展形势,企业改制迫在眉睫,城市建设也亟待解决。采用腾笼换鸟的方式来盘活土地,改善环境,这与打造中国新业态宜居城市是一脉相承的。” 陆一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从容应对,能够看得出的综合素质和应变能力是过硬的。看似正面回答了章秉同的问题,实则没触及痛点,而是不痛不痒打擦边球。如此回答是很危险的,对方以为你自作聪明,过于圆滑,敷衍搪塞,有投机取巧之嫌。要知道,或许是这辈子唯一面见省委书记的机会,要是留下糟糕的印象,仕途生涯在他这里画上了的句号。 章秉同是何等聪明之人,且能猜不透陆一伟的小伎俩。稳坐如钟道:“好一个廉颇老矣,照你这么说还能出兵打仗?” 陆一伟开始有些紧张,现在反而放松了许多。淡定回答道:“有句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当下江东市的一些企业虽有报效祖国的劲头,但苦于技术革新缓慢,制度灵活度不高,人浮于事,很难适应当下发展的新形势新风向。感冒可以打针吃药,除疾还需刮骨疗伤。此次企业集体搬迁后高新区,利用上级配套资金和先进技术自救,搭上西部大开发的顺风车,依然可以出兵征战沙场。” 章秉同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不过很快烟消云散。眉头微微一蹙,漫不经心道:“你看过我以前写的文章?” “看过一点,不过理论水平还不够高,只做到了浅尝辄止,还需继续专研拜读。” 章秉同没再说话,将讲话稿递给涂强道:“明天的会议改为视频电话会,通知不参会的省直单位和地市,以及相关企业,实时收听。” “好的,我马上去落实。” 章秉同又转向白宗峰道:“誓师大会后,你这边务必得抓紧落实,采取挂图作战的方式,每日定期向我或涂强同志这里汇报进展。遇到困难不回避不上交,按照规定的时限完成,有问题吗?” 白宗峰信心满满道:“请章书记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行了,你先去吧。” 从办公室走出来,走廊里一阵风吹来,陆一伟冷得瑟瑟发抖。殊不知,汗水已湿透衣背。如释负重般吐了口气,却揣摩不透章秉同的心思。 回去的路上,陆一伟试探性地询问白宗峰:“白书记,我刚从回答的没什么纰漏吧?” 白宗峰道:“章书记没发表任何意见就是没问题,而且采纳了你的讲话稿。” 陆一伟吃惊地道:“他没说用啊。” “没看到他交给涂秘书长了吗,而且把明天的会议升格为视频电话会,还需要明确说明吗?” 陆一伟恍然大悟,提着的心落了下来。 白宗峰望着窗外若有所思道:“章书记和你探讨企业搬迁的事,此举动非同寻常。如果不出意外,我可能留不住你了。” 陆一伟很想告诉他实情,可蔡润年不让说。思量片刻诚恳地道:“白书记,我不想离开您。” 白宗峰苦笑道:“你以为我舍得放你走?但机会来了绝对不能错过,到更广阔的舞台才有更开阔的视野。要知道,跟随章书记和我是两个概念,这是你自己争取来的。” 一席话,让陆一伟颇为伤感,倒像是真要分离似的。但有些事是靠机缘巧合,不见得机会来了就能抓住。笑了笑道:“我从没想过进省委大院,遥不可及,就像天河一样。” “不急,慢慢来吧,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以你的能力走到哪都不差的。不管未来如何,目前你的给我把汽车厂拿下来。” “坚决完成任务。” 白宗峰借着昏暗的灯光打量着充满朝气的陆一伟,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舍。又想起前两天范荣奎的话,不由得轻叹。 白宗峰把陆一伟放到市委大院径直回住所了,他吹着口哨上了楼,好像许久没怎么开心了。能得到章秉同的召见和赏识,这在官场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他甚至无边幻想着将来走到省委大院的场景,亦或成为章秉同的贴身秘书,那感觉无法体会。 走出电梯门,恰好与包树铭相遇。包树铭已经知道了情况,心里极其不舒服,问道:“白书记回去了?” “嗯,他明天一早直接去汽车厂。” “哦。对了,章书记看到讲话稿说什么了?” 陆一伟刚要开口,看着他小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束,轻描淡写道:“没说什么。” 包树铭不放过每个细节,试图从其眼神里捕捉到东西,疑惑地道:“真的没说什么?” “说了关于明天会议的事,还问了讲话稿是谁写的。” 包树铭急切地道:“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是我负责起草,包秘书长逐字逐句审核,反复修改后才交上去的。” 包树铭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他显然已经知道了结果。笑了笑道:“一伟啊,咱市委办公厅是一个集体,每件事情,每篇讲话都是集体智慧的结晶。不过这次很冒险,你刚发到邮箱,章书记立马就要,秘书处的同志来不及修改就交了上去。我侧面打听了下,章书记总体还算满意,但细节上还需修改。” 包树铭的嘴脸显露无疑,陆一伟笑而不语。 “行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直接去会场。”说完,转身离去。 1101 官场奇才 第二天早晨六点半,陆一伟准时醒来。躺在暖和的被窝里眯了十分钟,起床穿衣洗漱,到餐厅吃了早餐,叫上胡鹏直奔江东汽车厂。 来到汽车厂,省委省府办公厅,市委市府办公厅的工作人员早已到场,正在紧张有序地抓紧时间布置着会场。会场位于厂子西侧的大礼堂,始建于建国初,重建于九十年代末,可容纳上千人,一般用作召开年终表彰大会或职工文艺汇演,如此高规格的会议,或许是历史性的一刻。 昨天着火的厂房在一夜之间夷为平地,压根看不出它的存在,取而代之变成了停车场。在官场上,不管是什么事一旦上升到政治任务,执行力空前强大,一夜之间建成一座桥,修成一条路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在现行体制下完全有可能实现。偌大的厂房如何在短暂的时间内蒸发消失,不是魔术表演,更不是乾坤大挪移,而是敬畏头顶上的乌纱帽。 “一伟,早来了?” 陆一伟回头一看是石晓曼,笑了笑道:“刚到,你一个人吗?” “马市长昨晚连夜赶回来了,一会儿她和刘市长一起过来。” “哦,昨天你一直在谷未区待着吗?” “没,后来我走了,刘市长亲自过来督办厂房拆迁,着火原因基本已查明,线路老化致使短路。” 陆一伟尽管不相信如此简单,但上头已经做出定论,此事就此打住,不会再追究。道:“马市长没说什么吗?” “没有。” “接下来可就没好日子过了,我在白书记面前保证一个月拿下汽车厂,你做好准备了吗?” 石晓曼脸上浮现出笑容,道:“就跟当年溪口村换届选举一样,我就当你的小跟班,轰轰烈烈干一场。” 陆一伟伸出了手,石晓曼犹豫了下伸了过去,看似很寻常的同事间的握手,却传递着某种力量。尽管过去若干多年,他身上散发的魅力依然那样着迷,怪不得那么多女人愿意为他奋不顾身,眼神里流露出的真挚无不在触发着心灵的枷锁。 “对了,张书记可能要高升了。” 石晓曼听后颇为惊讶,道:“去哪?” “省国资委主任。” 石晓曼兴奋地道:“那太好了,张书记总算熬出来了,什么时候庆祝一下。” 张志远不让他告诉任何人,但石晓曼不是外人。这些年,他一直在努力撮合两人,石晓曼倒是一厢情愿,而张志远似乎有什么顾虑。一方面来自社会舆论的压力,另一方面是自身的担忧,但这事不能再拖了,年纪毕竟不小了,人家也不见得一直等下去。道:“行,等他上任后改天去他家里,好好喝两杯。” “成,你定时间,我随叫随到。” 石晓曼脸上难以掩饰兴奋,似乎早已把张志远当成了她男人。这与权力地位无关系,就单纯地为个子不高但顶天立地的男人而倾倒。 车子一辆接一辆驶进汽车厂,都是西江省举足轻重的人物。看着旁人卑躬屈膝打招呼,奴颜媚骨献殷勤,陆一伟看着有些反胃,但这是官场常态,每天都在轮番上演着。为什么要当官,骨子里的虚荣心驱使着不断地前行,奋力往上爬,永无止境。 陆一伟的座位排在了第三排的正中央,坐在其中显得有些鹤立鸡群。旁边不是那个厅的厅长,就是那个局的局长,唯独自己是一个不入流的小人物。而且年龄相差甚大,点头打招呼时都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他。座位表是省委办公厅的排得,不知如此安排有何用意。 别人热火朝天热聊着,陆一伟专注着一侧正在忙碌的新闻记者。一个女记者长发披肩,笑容可掬,眼前突然出现了错觉,那女记者分明是苏蒙。 有些事过眼云烟,若干年后想起来是满满的回忆,但有些事如同在心房生根发芽,跟随者季节更迭变幻切换着春夏秋冬的一幕幕。对于陆一伟来说,冬天的记忆是最深刻的,满天飞雪,西风烈烈,那一抹深红仿佛太阳西沉的余晖,试图用绝美的姿态挽留岁月的静好,却被无边的黑暗吞噬,化作一颗流星,落到了山的另一边。 一连串脚步声让他从梦中惊醒,目光从女记者身上移到了主席台,省委书记章秉同,省长赵昆生,副省长沈广明依次就座,会场瞬间鸦雀无声。 在赵昆生的主持下,会议正式开始。在沈广明宣读方案时,陆一伟仔细观察着章秉同,双臂交叉着放在桌子上,腰杆笔挺,发型丝毫不乱,威严的脸上写满凝重,看不到任何喜怒哀乐。尤其是那双深邃而笃定的眼神,保持身体不动,眼珠子如同雷达般平行移动扫射着台下的人,由内及外散发出的强大气场让人不寒而栗。 做官做到一定层次,控制面部表情和情绪是一种修行,就是为了不让下属揣摩透他的心思,但陆一伟昨晚走了一步险棋。章秉同之所以一定要追查到那篇讲话稿的来源,因为里面大段引用了自己早期在一些学术期刊的观点。都是早年间的作品,却有人拿了出来,就连现在的身边人都不曾专研过,没想到让一个名不见传的陆一伟找了出来。 章秉同身为省委书记,最忌讳的是别人揣摩他的心思。昨晚简单的对话,听得出这篇讲话稿并非出自他本人,背后另有高人。他本打算深挖下去,又觉得没必要。不过陆一伟小小年纪在自己面前提出了廉颇老矣,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章秉同爱惜人才,更赏识有想法的年轻领导干部。昨晚他查看了陆一伟的履历,算得上是官场奇才,一路破格提拔爬上来,而且有那么多人为其撑腰,着实不简单。这种人,如果用好了是一把锋利的尖刀,所向披靡,征战沙场。如果用不好容易折翼,过早夭折。 思来想去,章秉同不打算启用他,此人还需要在基层多加历练,正好借企业搬迁机会考察下他的能力。另外,他还有个非同寻常的身份,“西江会”最年轻的得力干将。他最反感拉帮结派,必须摧毁瓦解。 (ps:简单聊一下这本书吧,顺便解答下部分读者的疑惑。这本书万路2015年底已完本,故事结构基本完整,投入了巨大心血,算得上一部超现实主义官场小说。完本后,万路很长时间没走出小说情节,为陆一伟而感动着,为苏蒙的死伤心着……以至于不敢再重新回头看一遍。期间,我转变风格写了都市纯爱小说三部曲《我的同居女神》(已完本),《我的同居女王》(正在连载),以及未来还有一部。本不想再回头,但在部分读者强烈建议下,我鼓起勇气重拾续写陆一伟的辉煌传奇,至于何时完本,我也不清楚,计划写到十卷。此后的情节继续延续写实风格。可能有人说,和前面写得风格不一样了,只能说人随着地位的上升年龄的增长角色的转变心态也会发生改变,陆一伟也如此。进入更高层次明争暗斗更加隐晦残酷,为了利益甚至会与身边的人决裂,至亲的人想置他于死地……故事同样会更加精彩,细听万路为大家娓娓道来。关于更新,因为我同时写两本书,压力很大,不出意外每天两更。如果等不及的读者可以先看我的其他作品,或者说养肥了一起看,这样故事更有连贯性。最后,谢谢大家的理解和支持!) 1102 装疯买醉 章秉同讲话的时候,陆一伟盯着讲话稿逐字逐句核对,让他意外的是,居然一个字都没更改。看来,他对这篇讲话稿是认可的,心里有些小小的满足感,若不是蔡润年出手相助,或许根本不可能交差。 在官场存在太多不确定性,谁都无法预料到机遇在什么时候降临,但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陆一伟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和章秉同联系在一起,可这种好事偏偏就落到了他头上。他不在乎能够得到对方的赏识,至少证明了自己的存在。 会议一直持续到中午十二点十分才结束。散会后,三五成群结伴邀约喝酒去了,白宗峰本想留下章秉同和赵昆生吃饭,结果俩人都以有事为由选择离开。 中午饭安排在汽车厂餐厅。白宗峰把谷未区的一二把手,以及汽车厂的正副职叫到了一桌。前两天还叫唤着要请病假的侯泽成今天突然活泛起来,围着白宗峰一个劲地献殷勤,白宗峰自然知道他想干什么,直截了当道:“老侯,章书记在会上的讲话你也听到了,谷未区作为此次企业搬迁的重点,你可得把担子扛起来,不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啊。” 侯泽成堆满笑脸道:“请白书记放心,我和玉刚同志一定会同心协力,攻坚克难,拿出决战的决心肯定圆满完成市委市府交办的任务。” 白宗峰不吃他这一套,慢条斯理道:“这不是市委市府的任务,而是省委省府的政治任务。对于这种重点工作不必多说,你是老革命了,应该知道个中利害关系。干好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干不好谁都脱不了干系。” 侯泽成频频点头道:“我明白,按照时间节点不折不扣推进落实。” 白宗峰拿起筷子吃了几口放下擦擦嘴道:“按照分工,马市长和一伟包你们区,而且从今天开始就正式入驻,你和玉刚要全力配合,遇到困难不回避不上交,需要我出面协调,尽管汇报上来。” 说完,转向正在走神的蔡小强道:“蔡经理,刚才我的话听到了吗?” 按照行政级别,蔡小强和白宗峰相当于平级,而对方有这种口吻命令自己,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他还是往日的态度,爱理不理道:“我肯定配合,但是你们也得替职工考虑,十几万人一下子失业,我可没能力一下子消化。” 白宗峰瞥了眼黑着脸道:“这是你企业内部的事,自行解决。相关安置费应该很快会下拨,一定要做好职工的思想工作。我只要结果。” 蔡小强歪着头冷笑没作声。 因为有白宗峰在,一桌子人吃着忐忑不安。他随便吃了点起身准备离开,陆一伟立马跟了出去。他回头道:“跟着我干嘛,你去吃吧,我有点累了,回去休息一下。” 眼见他要上车,陆一伟故意勇气道:“白书记,我想请一下午假。” 白宗峰没有犹豫,通情达理道:“行,今天是周末,回家多陪陪老婆孩子。工作重要,家庭同样重要。” “谢谢白书记。” 白宗峰笑了笑,钻进了车里。隔着车窗望着陆一伟,不由得想起范荣奎的话。让他搞不明白的是,如此优秀的女婿范荣奎为什么容不下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打算驳对方的面子。 送走白宗峰,陆一伟又返回了饭桌上,故意做到了蔡小强旁边,为其倒满酒恭敬地端到面前道:“蔡经理,刚才有白书记在,我知道您放不开,现在只剩下咱们,敞开了喝。作为小兄弟,我先敬您一杯。” 蔡小强连白宗峰都不放在眼里,且能看得上他。假装没看到翘着二郎腿端坐在那里默默地抽着烟。 侯泽成见状,上前推了推道:“小强,陆秘书长敬你酒呢。” 蔡小强这才回头瞟了眼,嘴角微微上扬道:“陆秘书长,既然你负责汽车厂搬迁,我想听听你有何高招?” 陆一伟放低姿态道:“今天不谈工作,只谈感情。其实我早就敬仰您,今日有机会在一起喝酒这是荣幸,来,我敬您。” 蔡小强对陆一伟的突然转变有些不适应,侧头看看侯泽成一个眼神交流,缓缓接过酒道:“既然陆老弟谈感情,那我先喝了。” 侯泽成立马道:“我陪着,以后我们可是一个战壕里的人了,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还希望陆秘书长多多担待。我们的目标一致,就是顺利完成企业搬迁,对不?” 陆一伟嬉笑着道:“侯书记说得对,目标是一致的,来,干了。” 一**酒下肚,陆一伟没有醉,故意表现出醉意手臂搭在蔡小强肩上醉醺醺道:“蔡经理,和你说实话,我才不愿意管这些破事,但既然白书记让我负责督导,只能过来应付一下。我知道你不想搬,这就对了,咬着牙拖着,拖到最后总有人站出来给个说法,要是不要他几个亿的,打死都不搬。” 侯泽成对陆一伟的态度颇为惊愕,他可是白宗峰身边的人了,居然说出这种背道而驰的话,看来是真喝多了。故意套话道:“一伟,搬肯定是要搬的,但涉及太多人的利益,我们也无能为力了。今天沈省长宣读的实施方案,太笼统不具体,一句企业自行解决就完事了,这可是要动真金白银啊。市里难道没有具体办法吗?” 陆一伟端起酒自顾喝了下去,抹抹嘴道:“老侯,白书记都说你是老革命了,怎么连这点都没看明白呢。办法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打报告和市里要钱,要是不给让职工联名上访,我就不相信上面一点办法都没有,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就看你怎么哭了。” 一旁的石晓曼见陆一伟开始胡说了,上前拦着道:“一伟,你喝多了,回去吧。” 陆一伟一把推开她道:“我喝多了吗,再喝一**也没问题。今天好不容易和侯书记,蔡经理,还有宁区长在一起喝点酒,别拦着我,你先回吧。” 1103 相信爱情 侯泽成见状,和身后的工作人员递了个眼色,强行架着陆一伟离开。 石晓曼扶着我上了车,不停地抱怨道:“不能喝就别喝,喝多了酒风又不好,胡说八道什么,要是传到白书记耳朵里,他会怎么看你……” 等车子驶离汽车厂,陆一伟立马坐起来回头看了看,确定没车跟着,瞬间清醒道:“好了,别唠叨了,我耳朵都烦了。” 石晓曼瞪大眼睛看着他惊讶地道:“你没喝多啊?”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我的酒量你见识过的,再喝一**也不碍事,何况才喝了半**。” “那你刚才……” “我故意的。” 石晓曼不理解他的做法,道:“一伟,我发现你变了。以前的你从来不会献殷勤拍马屁,今天居然和蔡小强称兄道弟,把我都吓傻了。” 陆一伟搓了搓脸道:“这叫策略,想要一网打尽,就要欲纵故擒。等着吧,好戏还在后头。我答应白书记一个月拿下汽车厂,只会提前,绝不会推迟。对了,今天马市长有事先走了,回头你和她说一声,汽车厂就交给我,让她负责轴承厂,我不想让她打乱我的节奏。” 石晓曼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半天道:“你确定一个人能行?” 陆一伟得意地道:“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你现在去哪?” “我回市委。” “行,让胡鹏送你回去,我回家。” 陆一伟离去后,酒席不欢而散。蔡小强和侯泽成回到办公室关上门,泡了一杯浓茶点燃烟道:“侯哥,这陆一伟唱得是哪一出,真喝多了?” 侯泽成缓慢地将烟伸到嘴边使劲一撮,然后鼓起腮帮子悠然吐出烟气,眯着狡诈的眼神陷入深思,半天道:“他在故意装疯卖傻。” 蔡小强冷笑道:“在我面前玩小聪明,他还嫩了点。他想干什么,你能看透吗?” 侯泽成闭上眼睛好像睡着了,许久懒洋洋地睁开眼睛道:“不管他想干什么,这事我看是扛不住了。正如他所说,在有限的时间内多和上面争取点资金,然后把窟窿填平,赶紧搬,决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迟早要出问题的。” “说得轻巧,白宗峰派陆一伟下来是干什么了,分明是要调查汽车厂。这小子走哪那不太平,必须阻止他。实在不行,可以使用非常手段。” 侯泽成立马坐起来加重语气道:“千万别做傻事,亏你想得出来,难道看不清当前的局势吗,要是陆一伟有个三长两短,白宗峰能饶得了你吗?我问你,车间着火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蔡小强摇头晃脑道:“是我又怎么了。” 侯泽成气不打一处来,恼怒地道:“小强,你太胆大妄为了,怎么这种事都能干得出来。真把上面的领导当傻子了,你这叫玩火**,将来要是追究起来,我看你怎么摆平。” 蔡小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侯哥,是他们把我们当傻子了,一句自行解决就打发了?那可是十几万人生存问题啊,我可真没本事。另外,他们不就是想要我们的地皮吗,好家伙,把我们赶出去,他们让开发商进来开发,一本万利的事啊,为什么我们不能开发?” 侯泽成和他简直没话说,鄙夷道:“你没有人家杨同耀两下子就别装大头,该说的我都说了,至于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先走了。” 见他要走,蔡小强拦着道:“侯哥,咱俩可是一起的,我要是栽了你也别想好活。” 侯泽成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道:“蔡小强,你还别威胁我。上头追究起来,我最多算个监管不力,你呢,能逃得了法律的制裁吗,你要敢反口咬我,我也不是吃素的,哼!” 蔡小强笑着道:“侯哥,开个玩笑而已,看把你激动的,放心吧,咱俩在同一艘船上,共进共退,怎么做,我听你的。” 侯泽成看着他道:“真听我的?” “到这个时候了,你说呢。” 侯泽成又折返回来坐下思考片刻道:“这样,咱分几步走。第一步,先把陆一伟控制住。改天你试着把他约出来,我就不相信找不到他的爱好。只要对症下药,药到病除。第二步,你赶紧让财务把近些年来的账务重新过一篇,不能出现任何纰漏。第三步,你去找一下省人大邱主任,看他有什么办法。第四步,职工的思想工作一定要做好,千万不能再出任何差错。我们的目的是顺顺利利搬迁,而且越快越好,只要圆满完成这件事,你想干什么干什么,我绝对不拦着你。” 陆一伟回到家中,范春芳正在卫生间洗衣服。听到开门时,出来看到是陆一伟,颇为惊愕道:“你怎么回来了?” 陆一伟脱掉外套换上拖鞋来到沙发上躺下,晕晕乎乎道:“我不能回来吗?” 在印象中他已经很久没这么早回来了。范春芳有些错乱,结结巴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是不是喝多了,要不去卧室睡一会儿?” “不用了,我躺一会儿就行。朗朗呢?” “在睡觉呢。” “哦,等他醒来叫我,带他去海洋馆。” 听到他还惦记着此事,范春芳不禁鼻子反酸。将湿手擦了擦,从卧室拿出毛巾被为其盖上,本打算和他聊几句,谁知道已是鼾声四起。 他太累了,范春芳颇为心疼。坐在沙发边上仔细看着心爱的男人,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这些年,他们之间虽然出现了隔阂,但她始终相信爱情,一直等待着他回心转意。只要他心里还有这个家,就足够了。 范春芳以最快的速度洗完衣服,跑进卧室对着镜子仔细打扮起来。化好妆,将所有的衣服都取出来,一件一件地试,总觉得那件都不满意。好不容易他陪着一起出去玩,一定要把最美好的一面展示出来。她要用实际行动来挽救这段婚姻。 就在这个时候,陆一伟的手机响了起来。 1104 做出牺牲 陆一伟从梦中惊醒过来看到是牛福勇的号码,翻了个身接了起来。 牛福勇还是从前的大嗓门,大声喊道:“大忙人,在哪呢。” “在家呢。” “吆喝,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啊,居然在家,不用上班吗?” “请了半天假,有事?” 牛福勇嬉笑着道:“没事就不能找你了?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出来喝点酒,乐呵乐呵。” 陆一伟实在厌烦了喝酒,可牛福勇提出来了,他不能拒绝。坐起来道:“你回来了?” “嗯,下午去煤炭厅办点事,海东也过来。” 提及李海东,陆一伟爽快地道:“行,时间地点你定。” “那就天一阁吧,到时候让海东去接你。” “行。” 挂了电话,陆一伟看到范春芳紧张地站在卧室门口,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道:“福勇打过来的,晚上一起吃饭。” “哦。” 范春芳松了口气,生怕临时有事他又离去。她穿着佟欢送给她的衣服在陆一伟转了一圈道:“你觉得这身怎么样?” 陆一伟许久没认真看范春芳了,上下打量一番,点头道:“挺好啊。” 范春芳心中窃喜,双手背起来扭捏到沙发前,像怀春少女似的坐在陆一伟跟前,脸蛋红扑扑地道:“你仔细看一下,看看我有没有不一样的地方?” 陆一伟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道:“你修眉了?” “嗯,好看吗?” “还行。” 范春芳挽着他的手臂撒娇道:“说点好听的。” 陆一伟比范春芳大三四岁,理所应当宠爱着对方,可性格使然,加上早已过了激情阶段,说一些肉麻的话自己都觉得恶心。另外,自己一天到晚忙工作,几乎没时间像别人一样享受家庭的温暖。他是正常人,也渴望过着正常的生活,但已经把自己奉献给了党国事业,必然要做出牺牲。尽管听着像是在找借口,可秘书的生涯就是如此,不只是他,千千万官员都在为自己的使命默默奉献着。 结婚三四年,范春芳的容颜未变,谈不上绝色美女,至少长得端庄淑雅。而且身材保持得很好,个子高挑,苗条纤细,压根看不出生过孩子。不过性格这些年变得郁郁寡欢,闷闷不乐。陆一伟承认,这和自己有着一定关系。 有时候,他不由得那她和前妻李淑曼相比,历史有时候总是惊人的相似,仿佛又走过一个轮回。当初前妻的父亲不顾一切地逼迫着自己离婚,是那样的坚决狠心。现如今,范春芳的父亲又重蹈覆辙,倒不是强迫离婚,而是用绝对的权威参与到他俩的夫妻生活中来,让人无法喘息。 他从来没想过离婚,更不会迈出这一步。每当看到女儿他内心无比愧疚,从小就生活在没有父爱的家庭里,如此残缺的爱对心灵上是巨大的创伤,决不能让儿子步入后尘,就是有再大的委屈也要咽到肚子里。 他努力笑了笑,可始终没说出口。范春芳没再逼迫他,依偎在怀里呢喃道:“一伟,抱紧我。” 陆一伟伸开双臂,悬在空中的手迟疑片刻,抓住她的手揽入怀中。范春芳头枕在腿上,抬头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道:“你都多久没牵过我的手了。” 陆一伟面露赧色,拿着她的手亲吻了下道:“对不起,以后我抽出点时间陪陪你和孩子。” 范春芳摸着他的脸颊,凑到脸前让密匝的胡须滑过嘴唇,嗅着淡淡的烟草味以及浓郁的酒味,一下子抱紧他亲吻起来。 “别这样,有孩子呢。” 范春芳不管不顾解开他的衬衣钮扣,脱掉衣服将柔软的身躯埋进怀里。在她的调动下,俩人在光天化日之下享受着渴望许久的爱恋。她尽情地喊叫着,试图把压抑许久的心情全都发泄出来。 大汗淋漓过后,范春芳像小鸟一般蜷缩在怀里,喘着粗气看着心爱的男人道:“一伟,我知道你心里的隔阂是什么,为了我,为了这个家,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陆一伟与其对视数秒,坐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道:“瞎说什么呢,我们不一直挺好的嘛。” “不!” 范春芳起身道:“我知道你这些年在这个家过得很压抑,是我家人给了你太多的压力。昨天晚上,我和我妈进行了一次彻夜深聊。其实她并没有看不起你,只是对你期望值过高。在没征得你同意下,我在复兴园小区买了套房子,那边靠近市重点小学,而且离我爸妈家远,我们以后去那边住吧。” 范春芳还是没找到问题的根源,陆一伟点燃烟道:“其实没必要如此做,我们之间不存在任何不可调解的矛盾,安心带好孩子。生活本来就是平淡的,别去刻意地回避某些事实,否则越来越疏远,适得其反。” 范春芳还要说,陆一伟连忙转移话题道:“对了,佟欢可能要办一所舞蹈学校,你要有时间的话可以去学一学。” “妈妈,妈妈……” 朗朗醒了,范春芳赶紧穿好衣服进了卧室。不一会儿朗朗从卧室跑出来一下子扑到陆一伟怀里,兴奋地道:“爸爸,是不是现在带我去海洋馆?” 在孩子面前,就是有再大的烦心事都烟消云散。陆一伟在小脸蛋上亲了又亲,道:“走,爸爸带你去海洋馆。” 朗朗激动地在沙发上蹦跳呼喊着:“太好了,要去海洋馆咯。” 穿戴整齐,一家三口下楼驾驶着范春芳的本田雅阁轿车前往市动物园。路上,范春芳道:“要不我们一会儿去看看小雨吧。” 提及女儿小雨,陆一伟好像有一个月没去看她了。心里一算时间道:“这周末他们不放假吧。” “嗯,我想过去看看她。” 小雨所在的私立学校半个月放一次假,每次放假她妈妈早早就去接了,然后周一再送回学校。陆一伟想要去看孩子,只能到前妻家里。这些年,前妻依然一个人过,他不忍心再让她失去孩子。 1105 有人罩着 陪孩子玩了一下午,陆一伟都感觉自己年轻了不少。回家的路上,李海东已打来了电话。 进小区的时候,一辆悍马h2停靠在路边,李海东抽着烟斜靠在车上接受路过人群投来的羡慕目光。不知从何起,西江省的煤老板特别钟爱悍马车,硬朗的线条,肌肉型大块头,超大排量,一脚油门轰隆隆直响,几公里外都能听到。这款车在海湾战争中大显身手后,立即投入民用,而且重点向中国市场倾销,一时间成了煤老板的豪华标配。 东山再起的牛福勇岂能放过每次炫富的机会,一下子买了三辆,自己开一辆,给了李海东一辆,剩下的一辆本打算给陆一伟的,但他说什么都不要,最后作为礼物送给京城的一个官员。 由于陆一伟的身份敏感,他一再告诉他们别开着豪华车去家门口招摇过市,李海东倒也听话,停靠在与大 门口有一段距离的路边等候。 陆一伟将范春芳和孩子送回家,徒步走了出来。来到车跟前观察四周没人,迅速上车。李海东丢掉烟头踮着坡脚爬上车,笑嘻嘻地道:“陆哥,回来了啊。” 看到眼前的李海东,陆一伟心里不是滋味。当年在东瓦村时他还是个痞里痞气的小混混,在自己的精心调教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加上头脑灵活,对其十分重用。陆一伟拿他当亲兄弟看,谁能料到最后还是因为金钱背叛了他。因为此,他伤心了好一阵子,牛福勇还打断了他的右腿。 最终,陆一伟还是选择原谅了他。不希望眼睁睁地看着他流浪街头,哪怕就是条狗,也不能放任不管。回来后,陆一伟安排他还是回到了东成煤矿。经过那件事后,李海东改变了许多,一门心思扑在煤矿上,替牛福勇管理得井井有条。 陆一伟打量一番道:“刚来?” “嗯,来了没多久。” “福勇呢?” “他已经在路上,马上就到。” “哦,那走吧。” 天色渐晚,不一会儿从白昼走向黑夜,街上闪烁着霓虹灯把城市装扮得五颜六色,让人感觉不到冬天的寒冷。 俩人很长时间没说话,最后李海东打破僵局道:“陆哥,今年的煤炭价格又涨了,一吨煤涨到了500多,估计到年底能突破600,形势一片大好啊。” 陆一伟自从把煤矿卖给牛福勇后不再过问,不过他始终关注着煤炭市场。正如他所说,煤价全线飘红,涨得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对于资源大省西江省而言,遇上了千载难逢的大机遇。 机遇对于一个人而言,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是你的总归是你的,但要是不牢牢把握住,失去的东西就永远不复存在了。对于一个省同样如此,如果不抓住大好时机加速发展,一旦失去了资源动力,又有何力去国际市场博利。 资源给西江省带来了太多恩惠,也培育了一批富可敌国的企业家,牛福勇就是其中之一。斗字不识一个,靠着胆量愣是闯出了一片天地。现如今手下有三座煤矿,一个焦化厂,简直就像印钞机似的,日进百万根本不算回事。而且出手相当阔绰,送礼都是百万起步,地方官员压根不放在眼里,把一些厅级官员玩得团团转,用他的话说,有钱便是爷,不管你身份地位多高,见到钱照样是孙子。话糙理不糙,他现在是省人大代表,全省最为年轻的杰出企业家,欲与同耀集团董事长杨同耀叫板。 陆一伟没有多言,站在官方的角度道:“煤价上涨是一方面,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狠抓安全,千万别出事,出了事谁都保不住。” 李海东已经习惯了他说话的语气,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放心吧,安全我始终抓在手里,谁他娘的敢违规操作,立马滚蛋走人。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按照上级的要求投入安全生产设备,势必会增加成本,而且一天生产不了多少。就东成煤矿而言,一天上万吨的开采量,那可是白花花的钱啊……” 陆一伟疾言厉色打断道:“海东,我对你要求不高,但也不会无限度放纵。你和福勇不能比,说句不好听的,他是老板,你不过是个打工仔。本本分分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别成天胡思乱想。” 李海东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尤其是有了钱后,唯独对陆一伟服服帖帖。收起笑容道:“陆哥,我知道你为我好,放心吧,我不会惹事的。” 陆一伟回头看着他,意识到刚才的话有些重了,放缓语气道:“在那边干得怎么样?” “还行,福勇兄弟对我挺好的,年薪百万,平时给得也不少,这不又给我买了辆车,又在复兴园买了套房,生活上衣食无忧,过得有滋有润。” 牛福勇其他方面抛开,但在情义上绝对毫不含糊。而且他爱憎分明,手腕颇狠,但凡是得罪过他的人睚眦必报,从不给对方留任何余地。这点陆一伟不及他,很大程度上下不了狠手,更不会赶尽杀绝。 李海东卷走他的钱跑了以后,当时心里气不过,过后也就释然了,甚至原谅了他。只要他回来,过去的事既往不咎。但牛福勇不同,对出卖朋友的人恶之入骨,要不是陆一伟再三请求,李海东也没有今天。 眼看着他一点点成熟起来,成为牛福勇的得力干将,可他心里隐隐感到不安。有了钱的牛福勇膨胀了,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去年还把安都县县委书记的小舅子给打了,要不是他及时出面摆平,对方非弄死他不可。此外,他又开始走从前的老路,聚集了不少小弟大搞黑势力,把南阳县搞得乌烟瘴气。 陆一伟不止一次提醒他,现在是法治社会,别搞以前的那一套,而他充耳不闻,甚至理直气壮说,如果我不走这条路,早就被别人给弄死了。而且全省煤矿大部分都是被黑势力控制着,别人敢为什么不敢。咱不怕,上头有人罩着,绝对不会牵连到你。 (ps:这两天身体不适,长时间坐着码字颈椎疼得要命,望大家谅解。) 1106 怀念美好 陆一伟点燃一支烟递给李海东,自己又点燃摇下车窗,一股刺骨的寒风灌进来,不由得浑身哆嗦。目及之处色彩斑斓的霓虹灯,呼啸而过的车辆,此起彼伏的鸣笛声以及车轮与柏油路摩擦声,路边商铺传来各种网络流行歌曲,尤其是那首《月亮之上》,即便他不怎么会唱歌都能哼哼几句。 陆一伟迷离着眼睛吐了口烟气,瞬间被寒风吹散。他裹紧衣服道:“海东,还记得吗,当年咱俩坐着走风漏气的大货车连夜往市农贸市场送苹果,尽管才深秋,特别的冷,裹着军大衣都冷得发抖。害怕丢了货,咱俩就蜷缩在车里一晚上,第二天醒来腿都发麻。” 想起往事,李海东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情,淡然一笑道:“可不是嘛,我记得等着最长的一次是三天三夜,那两天还下着雨,咱俩手里只有30块钱,舍不得吃喝,更舍不得住店,愣是啃着方便面熬过来。现在都无法想象当初是怎么过来的,呵呵。” 人一旦失去了某些东西总会回想当初的好。就好比现在的陆一伟,特别怀念在东瓦村的岁月。那时候日子虽苦,但过得无比充实自在。每到夜幕降近,村子里安静得只能听到犬吠声,坐在老憨叔的热炕头上听他讲奇闻异事。八点过后,钻在被窝里与苏蒙发短信聊天,一聊就是一晚上。第二天醒来呼吸着新鲜空气钻进果园里,呆呆地坐在小树苗前,看着它慢慢长大,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 后山是村里的制高点,他几乎每天都会坐在同一个位置,或躺下仰望天空,细数飞过的小鸟。或伫立远眺远方,对面山坡上有几只羊他比放羊的许半仙都一清二楚。那时候,他对生活充满绝望,不知道何时能走出大山。现如今,他不仅走出来了,而且做梦也想不到走到了省会城市。看惯了高楼大厦,听腻了车水马龙,才开始怀念曾经的那份纯真与美好。 手指间的香烟随着风猛烈燃烧着,不一会儿烧到了尽头。陆一伟匆忙拍打掉跌落在衣服的烟灰,将烟头扔出去摇上车窗道:“有时候想想,我真不该把你带出来。要是一直待在北河镇,也不会有后来发生的事情。” 李海东似乎明白了什么,惭愧地道:“陆哥,我知道那件事办得不地道,时至今日都懊悔不已。其实我根本不想那样,全都是梅佳……” 陆一伟打断他的话摆手道:“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我不怨你。只是心疼你的腿……” 李海东眼眶有些发红,努力笑道:“腿虽然瘸了,能走就行,正好让我长长记性。” 陆一伟长叹一口气道:“海东,听我一句劝,别跟着福勇干了。” 李海东诧异地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是为你好。如果愿意,我把你安排到老潘那里,还是跟着他干。这不他马上成立地产公司了,正好缺人手。” 李海东不解地道:“我跟着福勇干得好好的啊,而且煤价蹭蹭地往上涨,在这个时候退出去……” 陆一伟脸色一变,加重语气道:“听不听我的?” 李海东不敢看他的眼睛,尽管不情愿还是点了点头。 陆一伟苦口婆心道:“我知道你舍不得放弃赚大钱的好时候,可越是暴利行业越危险。福勇现在财大气粗,而且胆大包天,指不定哪天就会捅出篓子。此外,你也该成个家了,在市里买套房,安安心心上个班,至少在我眼皮子底下。对了,有看上的人吗?” 李海东明白了他的苦心,低头不语,抽着烟盯着前方。 “还惦记着梅佳?” 李海东又一阵沉默,点了点头。 李海东看着是个粗糙的汉子,但对感情始终如一。毕竟梅佳他的第一次恋爱,可殊不知当初嫁给他完全是看上了他的钱,现如今不知踪影。 “那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吗?” “嗯,上次我去京城看到她了。在一家服装城卖衣服。” 陆一伟惊奇地道:“她不是跟着大款吗?” “什么狗屁大款,早把她踹了。人家就是看上她的钱了,钱花完了自然离开了。” “哦,那你找过她?” “没有,只是远远地看过她。其实她现在过得很不好,在大兴那边租着一间房子,每天自己进货,完了一个人回家,挺清苦的。” “那你打算怎么做?” 李海东苦笑道:“我知道她没脸回来,也不想见我,更不敢面对你。如果你能原谅她,我希望把她带回来。” “我从来没记恨过她,不就是钱嘛,再说我也没损失什么。你去告诉她,只要她回来,既往不咎,而且我给她找工作,但前提是你什么想法。” 李海东寻思片刻看着他道:“陆哥,这辈子没人能瞧得起我,除了你和梅佳。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和我结婚,至少给过我一段美好的时光和回忆。只要她回心转意,愿意跟我回来,依然会接纳她,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陆一伟点点头道:“行,你自己看着办吧,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 李海东吞吞吐吐道:“陆哥,我怕她不见我,要不你陪我……” “成,等我这段时间不忙了,陪你去京城。” 李海东露出满嘴大黄牙憨厚笑道:“就知道你会帮我的。” 陆一伟撇了眼似笑非笑道:“那我刚才和你说的事……” “我听你的,可福勇那边怎么说啊,我可开不了口。”李海东难为情地道。 陆一伟想了想道:“一会儿我见了他再说吧,这小子现在混得牛气哄哄的,见他一面比见省委书记还难,他最近和什么人走得比较近?” 李海东若有所思道:“前阵子和京城的一公子爷天天在一起,最近好像又和省公安厅副厅长的公子鬼混到一起,不知两人在密谋什么。” 陆一伟提高警惕道:“还有谁?” 李海东想了半天道:“这我就真不知道了,说不定今晚你就能见到。” 1107 高干子弟 半个小时后,车子抵达位于郊外的天一阁。 每个阶层的人都有不同的聚会地点,普通百姓习惯于楼下的小饭馆,吃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喝着烧刀子酒,然后结伴而行到旁边的麻将馆打几圈。公司白领热衷于酒吧ktv,红男绿女肆意挥霍青春,用酒精和狂热的舞姿来麻痹内心的悸动。 而政府官员趋向于僻静优雅的场所,高谈阔论,把酒问歌,多以谈论身边政事和国家大事为主。再高级一点的就是私人会所,一般由掌握大量社会人脉资源的人开设,提供一个场所供社会各界名流汇集在一起交换资源,实现互利共赢。而眼前的这座天一阁,名字虽不响亮,但在江东市乃至西江省都是神秘之地。出入的大多是高官显贵,商贾富豪,以及这些年比较盛行的各种二代。 陆一伟从来没来过这里,只是听说过。以前他经常陪同张志远,郭金柱出入东湖会所,以及颇为神秘的金龙会所。自从省委章书记上任后,这两座会所失去了往日的光环,他们的聚集地转向了东湖国际大酒店以及同耀集团三里湾。 天一阁从外表看不出什么,可越往深处走越能感觉到此处的不同。形状各异的楼宇星罗密布散落在普定山脚,茂密的树林形成天然屏障,外人很难发现这里。而且每隔几十米就设有卡口,比进一趟省委大院都难。 陆一伟本不想来这里,可又不想拒绝牛福勇的好意。正好借此机会参观下久闻其名的天一阁。 来到一栋别墅前停下车,李海东立马跳下车为其打开车门。在服务员的带领下,穿过别墅绕过亭廊,隐藏在树林里一栋三层楼的复式建筑,让他不由得想起东州市的假日度假山庄,几乎如出一辙。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牛福勇的大嗓门在里面大声喧哗着。推门进去后,只见几个人围坐在沙发上抽着烟聊天。看到他后,牛福勇立马起身过来拉着手道:“俊东,成阳,来来来,给大家隆重地介绍下,这位就是我经常提起的陆一伟,陆哥。” 个子稍高的男子站起来笑眯眯地伸出手道:“您就是陆哥啊,常听福勇提起你,幸会幸会。” 陆一伟仔细打量着男子,个子高挑,身材瘦弱,皮肤白皙,打扮时尚。穿着浅蓝色的牛仔裤搭配黑色运动鞋,上身着深蓝色条纹毛衣,手上戴着名贵手表,桌子上摆放着貌似是苹果手机和一把法拉利的车钥匙。操着一口京腔,待人接物还算谦虚,从谈吐看应该受过高等教育。他握手回敬笑了笑道:“您是……” 牛福勇抢先一步道:“这位是田俊东,好哥们,他妈是国家发改委投资司司长。” 果然是**,不过从相貌看不出年龄。而另一位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双脚踩着茶几,嘴里叼着烟卷躺在沙发上玩手机,似乎没看到他。 牛福勇见状,上前推了推道:“成阳,快起来,认识一下陆哥。” 男子依然不理会,摆弄了半天手机眼皮微微一抬,打量一番轻蔑地道:“我认识你,不就是陆一伟嘛,在江东市委当了个小小的秘书长,我说得没错吧。” 对于这种没有教养不懂礼数的人陆一伟向来嗤之以鼻,这要搁在从前绝不惯着他。但现在早已过了脾气火爆的时期,懂得了控制情绪。对方既然敢用这种口气和自己说话,想必也是**。 牛福勇有些脸上无光,连忙解释道:“陆哥,这位是秦成阳,省公安厅秦副厅长的儿子。” “哦,怪不得。” 陆一伟没有搭理他,环顾一周道:“还有其他人吗?” “没了,就咱几个。” “那开饭吧。” 陆一伟脱掉外套,旁边的李海东立马接过来挂起来。坐在饭桌上,那位公子爷依然坐在沙发上面带微笑玩着手机,牛福勇连忙道:“不管他,咱一边等菜一边聊会天。” “俊东是我刚认识的一朋友,特讲义气。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尽管找他,在京城地界上基本能摆平。” 京城的官员多如牛毛,随便拉出来一个就是处级干部。不过眼前的这位他母亲虽是个厅级司长,但手握重权,其能耐不可估量。再者此人态度谦和,无形中拉近了距离。陆一伟饶有兴趣道:“冒昧问一句,你今年贵庚?” “35。” “哦,比我小一岁。现在在什么部门高就?” 田俊东笑着道:“以前在市财政局了,觉得没意思就辞职了。后来去了中工,玩了几天又出来了。现在和几个朋友合伙开着家公司,闹着玩呗。” 这日子过得够潇洒。关于京城的**陆一伟有所耳闻,别的本事没学到,学会了清朝贝勒爷的享受。以前是遛鸟喝茶斗蛐蛐,现在是豪车美女玩市场,什么事都不用干,爱干什么干什么,动动嘴皮子白花花的钱就流进口袋里,基本上不用奋斗,也用不着奋斗。 这类人到了地方飞扬跋扈,气焰嚣张,训斥地方官员跟训孙子似的,而官员又摸不清对方的真实身份,敢怒不敢言,只能忍气吞声巴结着,用尽各种办法伺候好,倒不是图将来的前程,只要别在自己地盘上惹是生非就行。 以他的地位怎么可能和牛福勇成为朋友,难道真如李海东所说,他们在密谋什么大事? 陆一伟忍住好奇道:“既然来了,就让福勇好好陪你玩几天。西江省这地方有三多三好,煤多,景点多,美女多,人好,环境好,美食好,可以尽情地游玩一下。” “谢谢陆哥,我来了已经好几天了,福勇兄弟盛情款待,特别不错。” 陆一伟转向牛福勇道:“带他去东州市度假山庄泡泡温泉,回头我给刘文刚打个电话,一切免费。” 牛福勇兴奋地道:“这事儿就不用你操心了,我已经都安排好了。人家远道而来,我且能亏待?哈哈。” 1108 恩重如山 闲聊了会儿,牛福勇切入今晚的主题,道:“一伟,俊东这次来呢,有意在咱西江省建个钢铁厂,先过来考察一下,你意下如何呢?” 陆一伟听到此消息颇为吃惊,他能猜到对方来西江肯定是做生意,而且做煤炭有关的生意,没想到涉足钢铁行业,这倒有些意外。淡定地抽了口烟道:“这是好事啊,来我们西江投资兴业,自然热烈欢迎。” 牛福勇兴致颇高道:“陆哥,俊东先前来过几次,对咱省有了初步了解,也很感兴趣。你觉得这个项目如何,给出出主意。” 陆一伟虽算不上官场老江湖,但有些事逃不过他的眼睛。他和其他官员一样,不想和这些**牵扯到一起。这类人有个共同点,仗着自己老子深厚的背景在外胡作非为,而且胆子特别大,才不管行不行得通,只要能赚钱就行。一旦出了事,他借靠强大的背景可以轻松逃脱,而与他沾边的人可就没那么幸运了,降职丢官是小事,很有可能成了替罪羊,轻则蹲大牢,重则丢性命,完全有可能的事。 陆一伟在揣摩他此番投资的目的,是真的想做实体干大事,还是借机套取上级配套资金来洗钱。要知道建一座钢铁厂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前期立项需要做大量的工作,而且涉及选址,征地,建设配套项目等等,建设周期长且投入巨大,没个三五年建不下来。这位公子爷等得了这么长时间吗? 如果说为了套取上级资金,显然就没那么多繁琐的步骤了。只要搭个空架子,等资金一到位借口资金链断裂让工程烂尾,自己卷钱跑路,类似的事情在国内并不罕见,他们捞一笔拍拍屁股走人了,浪费国家资源不说,坑害当地政府,当地百姓也跟着遭殃。 当年苏启明为了政绩引进水泥厂项目的骗局记忆犹新,陆一伟不得不谨慎。眼珠子一转微微一笑道:“我又不懂企业,更不懂钢铁厂,这事儿问我好像不妥吧。” 牛福勇立马道:“陆哥,俊东在西江没什么朋友,我和他一说你,他非要见一面不可,而且很乐意交个朋友。今天不是什么官方谈判,只是站在朋友角度闲聊。想怎么聊就怎么聊,走出这个门不会有外人知道。” 田俊东附和道:“陆哥,我今天本打算回京城的,但听福勇说晚上约你出来,毫不犹豫就留下了。福勇经常在我耳边念叨你,说你够意思重情义,尤其是和我讲了他在澳门赌博输钱的事,我听了都非常感动。这种朋友哪儿找去,就是亲兄弟也不见得能做出来。所以,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牛福勇感慨道:“俊东,不是和你吹,陆哥这人是我这辈子交过最好最铁的哥们。别的不说,我就一没文化的土包子,他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而且是政府官员,居然能和我交朋友,而且为了我能奋不顾身,不惜一切代价,我他妈的感动得一塌糊涂。即便是现在,人家都是大官了,依然没有半点官架子,和我称兄道弟,绝对够义气。你说是不是,海东。” 李海东听到叫自己,赶忙道:“这点我可以作证,陆哥对我恩重如山,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 要换做别人,被众人捧着肯定会飘飘然,然而陆一伟没有冲昏头脑。拦着道:“你俩就别一唱一和了,多大点事,被你们吹着不着边际,省省吧。” 牛福勇激动地道:“嗨!陆哥,那我说得是不是实话?” “行了,有些话放在心里就行了,没必要挂在嘴上。” 田俊东呵呵笑道:“陆哥,您就别谦虚了,要是一个人说你好我不信,但一堆人都说你好那就肯定是好了。工作的事放一边,愿意和我交个朋友吗?” 陆一伟打量着对方的眼神,试图从微微扩散的瞳孔里看穿他的真实所想。笑了笑道:“那就看待会儿怎么喝酒了。” 田俊东一拍桌子道:“好,今晚我豁出去了,陪你喝到天亮怎么样?” 还不等陆一伟说话,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秦成阳起身走过来拖开椅子很随意坐下,斜视着他嘴角扬起笑弧,用挑衅的口吻道:“陆一伟,你是好人吗?” 此话让现场气氛瞬间凝固,纷纷扭头看着他。陆一伟不动声色道:“秦公子有何指教?” 秦成阳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扔,拿起烟歪着头点燃呲了一口,耷拉着眼皮道:“认识任东方吗?” 陆一伟且能忘记他,任东方是光明集团董事长任光明之子,苏蒙的前夫。当时苏启明目光短浅,逼迫着苏蒙下嫁,谁知道这段婚姻维持了不到半年就草草结束。后来,他和邱远航之子邱江成立了江方房地产公司,因征地的事败露而牵连其中。邱江顺利逃脱,而任东方当了替罪羊,直接被判了两年,早在一年前就放出来了。 其实俩人没什么过节,可能就因为苏蒙表现得不对付。而且在高新区的直接导火索和他没有关系,秦成阳这么一说,是替对方兴师问罪来了? 陆一伟摇头道:“不认识。” “怎么能不认识呢,东方可认得你。前两天吃饭的时候还说起你了,据说人家老婆死了你还跑到河堤上哭丧?呵呵,挺有意思的。” 见对方来者不善,陆一伟没有动怒,隐忍着笑道:“看来秦公子知道的不少嘛。” 眼见气氛不对,牛福勇出面拦着道:“成阳,好好的提这些事干嘛,你是我兄弟,一伟也是我兄弟,是兄弟就不说这些。” 秦成阳回头瞪着牛福勇冷笑道:“我和你是兄弟吗?” 牛福勇脸上有些挂不住,照他的脾气非和他当场干起来不可。不过今天有田俊东在,压着火气道:“成阳兄弟今晚不开心吗,待会儿喝两杯就好了。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过去的事不提了,一切往前看。服务员,他妈的,赶紧上菜!” 1109 投资建厂 秦成阳的挑衅让本来和睦的气氛变得不融洽。饭菜上桌后,牛福勇赶紧活跃气氛道:“来来来,今天是个好日子,都是自家兄弟,先举杯连喝三个。” 秦成阳不接茬,将一**酒放到陆一伟面前叫嚣道:“不是说兄弟吗,你把这**酒喝了,看看你的诚意。” 对方点名道姓,蛮横无理也罢了,现在公然挑衅,这让陆一伟有些尴尬。此外,秦成阳肯定知道他的职务和地位,明显得就是故意刁难,成心和他杠上了。 陆一伟不为所动,斜视着他慢条斯理道:“秦公子一上来就喝一**,总得有个由头吧。” “他们不是说你是好人吗,那就证明一下。” 陆一伟且能让一个小毛贼吓倒,淡定从容道:“是不是好人不需要证明,不过你要和我干一**,奉陪到底。” 秦成阳立马打开一**就要喝,牛福勇脸色有些难看,拦着道:“成阳,有些过了啊,叫你出来是乐呵了,别弄得大家都不愉快。再说了,你和陆哥初次见面,没必要如此吧。” 秦成阳推开恼怒地指着他道:“你别说话啊,这里没你的事,现在是我和陆一伟在喝酒,要不你替他喝?” 一旁的李海东恨得咬牙切齿,拳头已经攥紧,而且死死盯着桌子上的酒**,就等着一旦开仗非弄死他不可,管他是什么厅长的儿子,先解恨再说。 一直沉默不语的田俊东说话了,面无表情道:“成阳,今天是我约陆哥出来吃饭了,你要砸我的场子吗?” 田俊东说话果然管用,秦成阳立马老实了。摇头晃脑起身道:“我朋友约我一起喝酒,先走了。”说完,拿起手机起身离去,临走时不忘与陆一伟对视。 等他走后,牛福勇怒不可遏道:“俊东,今天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绝对咽不下这口气。什么东西,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田俊东打着哈哈道:“成阳就这脾气,其实没坏心。他爸和我家老爷子师出同门,本来叫他过来一起乐呵乐呵,谁知道……陆哥,你千万别见怪啊。” 陆一伟心里极其不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自己下不来台,看来是有针对性的。他既然提到了任东方,将来必然会有一些不愉快的行为,不得不提防着。淡然一笑道:“秦公子性格直爽,是个性情中人。” “行了,咱不聊他,喝酒。” 酒过三巡后,田俊东有些微醉,主动提起了钢铁厂的事。道:“陆哥,刚才福勇兄弟提到的钢铁厂,其实我早有意。一直决定不了去哪投资,上次在酒桌上偶然结识福勇,俩人聊得特别愉快,一来二去决定到西江来建设。” “一方面国家在大搞西部大开发战略,不断地刺激经济发展,以次来扩大内需,拉动大区域综合实力提升。另一方面,未来几年,国家将在城市建设和高精端产业链上做文章,钢铁市场具有广阔的发展空间。” 听得出对方肚子里是有墨水的,至少在研究国家政策。陆一伟若有所思转动酒杯道:“说得很在理,不过刚刚落下帷幕的**报告中提到,要进一步调整产业结构,优化资源配置,不断地降低内耗,保护环境,钢铁厂作为重污染企业,现在上项是不是有些草率?” “另外,放眼全国看,我国的钢铁产业产能严重过剩,河北聚集了上百家钢铁产业,位居世界第一,但成效不太明显,据说一吨钢材的利润顶多一包方便面。而且近年来很多企业从国外进口,巴西,澳大利亚的钢材不仅便宜而质量好。如果用到精钢之类的,大部分从德国,日本进口,国内企业还生产不出特种行业所需的钢材。” 田俊东听着不停点头,道:“陆哥说的没错,钢铁市场虽趋于饱和,但发展空间仍然巨大。据我了解,西江省共有12家钢铁厂,除去江东市钢铁厂外,其他厂子基本上入不敷出。根本原因是国企尾大不掉,还需要民营企业进来激发活力。” 看来他是一门心思想投资,陆一伟眯着眼睛道:“那你打算投资多大?” 田俊东看看牛福勇道:“初步打算投资10个亿,建成年产值在300万吨的钢铁厂。” “哦,这笔投资可够大的,可你考虑过如何回本吗,我估算,十年内怕是回不来。” 田俊东笑着道:“您也别说得那么绝对,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就看你怎么运作了。” “那倒是,有选址意向吗?” 牛福勇接过话茬道:“我和俊东连续跑了几个地方,打算把这个项目放到西州市的三里县。” “三里县?” “对,你觉得怎么样?” 陆一伟对该县还是比较了解的,与老家南阳县紧邻,煤炭资源不少,铁矿锰矿居多,不过经济发展远不及南阳。他把厂子建这里,是为了靠近资源地吗?想了半天道:“资源倒是丰富,但该地交通不发达,而且水资源短缺,是否考虑过这些因素?” 田俊东道:“交通在未来几年会有长足的发展,至于水资源可以在南江河上游建一个小型水库,同时配套建设一座火力发电厂,基本上满足生产所需。” 听到要建设水库,陆一伟立马否决道:“南江河是西州和北州两家共用的唯一一条河流,你要建设水库,那南阳县吃水就成了问题。另外,如果污染了河流,这关乎到几十万人的利益啊。” 牛福勇满不在乎道:“发展嘛,总要付出点代价的。再说南江河本来就快断流了,与其这样不如为地方经济做贡献。至于吃水问题,可以开采深层地下水嘛,现在好多地方都是这么干的。” 陆一伟一直在揣摩对方和自己谈这些事有何目的,这条线似乎越来越明朗了,道:“既然你们决定了,那就干呗,和我说也没什么用。” 牛福勇凑上前小声道:“是这样的,俊东兄弟想和西州的范书记接触一下,还需要你来引荐一下。” 1110 隐形富豪 陆一伟基本上已经猜到了,但这么大的事不是三言两语说清的,打着哈哈道:“这事儿随后再说吧。” 牛福勇心领神会,喜笑颜开道:“好,好,那咱继续喝酒。” 酒席一直持续到十点多,田俊东接了电话先行离去,陆一伟也打算回家,牛福勇生拉硬拽道:“别走啊,好不容易见一面,留下来陪我聊聊天。” 陆一伟确实很长时间没见他了,看了看表开玩笑地道:“那就再陪你聊一会儿,不过按分钟收费啊。” 牛福勇豪气地道:“多大点事,一分钟给你十万,行不?” “得了吧,有俩钱烧得不知天高地厚了,攒着让孩子上学用吧。” “哈哈……” 牛福勇爽朗大笑道:“我现在穷得只剩下钱了,就是可劲地花估计到死都花不完。钱人活一世图了什么,不就是图了快活嘛,没了再赚,何况我真的不缺钱。” 如果别人说出来,陆一伟觉得吹牛逼,但牛福勇绝对不夸张。经营得好几座煤矿,抵不上西江的首富,也差不离了。而且他赚的钱到处存储,而且相关部门也监测不到,若不然上福布斯排行榜绰绰有余,中国类似的隐形富豪多了去了,所以那个所谓的榜单压根不准。至于他现在到底有多少钱,陆一伟不清底,保守估计几个亿。 在牛福勇的安排下,三人来到别墅的后花园,四周是有机透明玻璃,密不透风,而中间是温泉池,宛如初夏,气雾缭绕,在灯光下美轮美奂,妙不可言。以前他认为有钱人的生活是豪车别墅,不过现在改变了原有的认知。把不可能变为可能,在寒冷的冬天享受夏天的温暖,在酷热的夏天体会冬天的凉爽,即使冬日的黄土高原到处光秃秃的,也能把南方的阳光海滩搬到这里。 换好衣服,舒舒服服躺在热气腾腾的温泉池里,享受着人造太阳的温暖和煦,等身体的寒气排出来大汗淋漓,再喝一杯冰爽的红葡萄酒,甭提多舒坦。 牛福勇打量着陆一伟匀称的身材羡慕地道:“陆哥,怪不得是个女的就喜欢你,这么多年了天天喝酒坐机关身材居然没变样,依然那么魁梧。再看看我,肚皮都快撑破了,哈哈。快说说,怎么保养的,是不是平时锻炼了?” 陆一伟眯着眼睛看了眼,他这些年确实发福了,尤其是肚子最为明显,就好像一口锅扣在肚皮上,本身身材短小,更显得低矮圆了。笑着道:“哪有时间锻炼,一有机会恨不得抓紧休息,累得快趴下了。我属于那种吃不胖的体型,不过也吃胖了,以前还有六块腹肌,现在只剩下一块了。” “哈哈,男人嘛,靠得不是长相身材,只要有本事,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你说是不?” 陆一伟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睁开眼睛道:“福勇,有俩臭钱低调点,别整得到处宣扬。另外,随便玩玩女人可以,但不能抛弃糟糠之妻,桂华对你相当不错,你要敢迈出这一步,我饶不了你。” 牛福勇嘿嘿一笑道:“说哪儿去了,我也没往那方面想。” “那我问你,身边有女人不?” 牛福勇没有狡辩,点了点头。 “几个?” “就一个。” “真的?” 牛福勇转动眼珠子道:“那可能就是俩吧。” 陆一伟知道他不止这个数,道:“不管你有几个,必须端正心态,坚决抵制诱惑,绝不可以领进家门,听到了没?” 他的话牛福勇还是听的,道:“放心吧,我不可能对不起桂华,她在我最穷的时候嫁给我,伺候我老娘还给我生了俩孩子,能干出那种缺德事吗。” 这点还是相信的,牛福勇这人看着浑,骨子里还是遵守孝道的。特别是对他死去的母亲,非常孝顺。对于他在外面找女人的事,陆一伟能够理解男人的那点**,不会去阻拦也拦不着。不放心地道:“万事多留个心眼,别让人把你卖了都不知道,只要钱能解决的事妥帖摆平,别最后惹得一身骚。可说好了啊,我可不给你擦屁股。” 牛福勇呲着大黄牙笑道:“还记得上回在京城的那个女主持人不,别看着在电视上一本正经,骚起来他妈的简直招架不住。要不改天让你尝一尝?” 陆一伟连忙摆手道:“得了吧,我可没你那爱好。” 牛福勇凑上前道:“陆哥,这男人嘛,就得懂得享受生活。不得不承认嫂子年轻漂亮,但天天吃鲍鱼龙虾也腻歪。咱就说女人那个地方的位置吧,有的靠前有的靠后,可以享用不同的姿势。特别是那女大学生,卧槽,爽翻了。” 陆一伟不为所动,淡然笑道:“我可没你那福气,留着你慢慢享用吧。” 见他不上钩,牛福勇又转向另一个话题道:“上次我和老潘在一起吃饭时,他说你工作不是太顺心,怎么了,是不是有人压着你?” 提及工作,陆一伟憋气下沉到水里,不一会儿浮上来甩甩头发抹了把脸道:“我的事就不必你操心了,挺好的。” 牛福勇不甘心地道:“你要不想在那里呆了,我给你活动一下。说吧,想去哪里?” “别!你最好别掺和我的事,我心里有底。” 牛福勇焦急地道:“在那边待着不痛快何必死守呢,就是我办不到,这不还有田俊东呢。以他老妈的关系解决你的事不费吹灰之力,据说和省委章书记关系相当不错。” 陆一伟端起酒喝了一口道:“你和他怎么认识的?” “说来也巧了,上次婷婷,就那女主持人,约了几个朋友在一起吃饭,恰好他也来了,一来二去自然就熟了。别看他啥事都不干,能耐大着呢。前段时间我煤矿的手续到期了,煤炭厅的拖着死活不办,说要到中央审批才能发证。我就给他打了个电话,神奇了,第三天证就办下来了,快得他妈的我都不敢相信。” 1111 另请高明 陆一伟至今还在怀疑对方的真实身份,道:“你核实过他的身份吗?” “这倒没有,不过我看过他的手机,里面都存着什么司长,部长,书记的号码,他还当着我的面给章书记打电话了,差不了。” “眼见不一定为实。你结交朋友我不反对,但一定要擦亮眼睛。尤其是今晚提到的建钢铁厂,我不同意。” 牛福勇坐起来瞪大眼睛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这事儿不靠谱。” 牛福勇激动地道:“怎么不靠谱,俊东说了,只要我们协调好,他负责所有的手续。他妈在发改委,办这点事还不是小事一桩。” 陆一伟不放心地道:“你了解他吗,了解他的真实想法吗?肯定不了解。福勇,以你现在的实力,不是好高骛远地漫天幻想,而是脚踏实地地谋求转型。**报告中已经明确指出,将来会最大限度地削减产能,降低能耗,而且环保提到了空前高度。在这个时候新上钢铁项目,这不是和上级政策对着干吗?另外,钢铁行业现如今真的不赚钱,赔本赚吆喝,你乐意吗。还有,你刚才的那些设想统统不切实际,什么修水库建电厂,这可不是儿戏。” 牛福勇固执地道:“赚不赚钱是看在谁手里,俊东说销路的事根本不用发愁,他全都包圆了。至于项目,他说能争取到几个亿的西部大开发项目建设配套资金,而且我投资不了多少钱,一本万利的事为什么不去做?” 陆一伟见他动了心思,耐心地道:“福勇,赚钱多少是个够,何况你现在不缺钱。可你想过在南江河修建水库的危害吗,直接导致南阳县将来没水吃。这种损害家乡人民的事,别人不戳你脊梁骨才怪。” “好了好了,咱俩不争论了,现在只是个设想,能不能建成还不一定呢。不过俊东的心思很大,本打算今天要回京城的,我说晚上约你吃饭就留了下来。回头和你岳父打个招呼,约他们见一面。” 陆一伟摆手道:“这事我不管,我也不想掺和。他不是和省委章书记挺熟的吗,干嘛不去直接找他反而要走弯路?” “他说暂时先不想惊动章书记,等事情有眉目了再见面也不迟。你就给他约一下,事情成了说不定你岳父还会感谢你的。” “拉倒吧,别的事我可以过问,但此事还是另找高明吧。” 见陆一伟油盐不进,牛福勇心里有些不舒服,继续争取道:“陆哥,这对于你来说是好事啊,将来把这个项目挂在你名下,就说是你招商引资回来的,绝对能轰动全省。” “行了,此事就此打住。如果你执意如此,我无能为力,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牛福勇耐着性子道:“还有一事相求,这个忙你必须得帮。” “什么?” 牛福勇道:“我听说你负责江东市的企业搬迁,对吗?” “嗯,怎么了?” “江东市钢铁厂在不在你管辖范围内?” 陆一伟警惕地道:“你想干什么?” 牛福勇嬉笑着道:“是这样的,反正是搬迁,你看能不能搬迁到三里县?” 陆一伟不由得哼笑道:“这也是那位公子爷的主意?” “算是吧,如果要建设500万吨的大型钢铁厂,他很希望和江东钢铁厂一起投资运作。” 陆一伟无奈地道:“福勇啊,你还是老老实实干点实际的吧,别异想天开,江东钢铁厂已经决定搬迁至开发区,而且地已经征了2000多亩,这段时间正在跑手续,估计年后就要开工。这个项目可是在省委常委会上的确定的,而是上人代会进行了表决通过,这么大的事说改就改,真把官场当玩笑了。” 牛福勇有些不耐烦了,不高兴地道:“行吧,既然你不管,我只好另想办法了。” 陆一伟看出了他的情绪,好心劝说道:“其实我早就想和你谈一谈了,煤矿市场这两年很景气,但绝对不能忽略了安全问题。还记得前两年赵省长在南阳县召开现场会吗,抓了多少人,到现在还没出来。安全是高压线,一定要在抓在手上,听到了吗?” 牛福勇歪着头点燃烟道:“陆哥,你怎么也和那些地方官员似的,唠唠叨叨没完没了,天天喊叫着安全,本来没多大屁事,就因为他们天天催的,没事也有事了。” 陆一伟黑着脸道:“这不是唠叨,而是朋友的忠告。眼睁睁地看着你一天天做大做强,腰缠万贯,富可敌国,而我心里却愈发不踏实。如果因为你的失误而把所有财富付之东流,甚至面临牢狱之灾,何必呢,还不如现在盯紧安全生产,以求自保。” “还有,以后你做事行事低调点,别咋咋呼呼的,背后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国人的仇富心理很严重,尤其是看着你日进万斗,不眼红才怪。据我所知,安都县的黑势力已经在蠢蠢欲动,是不是针对你,你心里有底。” 牛福勇不以为然道:“谁敢在我头上撒野,吃不了让他兜着走,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不必搭理他。再说了,分管安全的副省长廖志国和我现在是绝对关系,我每年不知孝敬他多少,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提前通知我,放心吧。” 牛福勇变了,变得财大气粗,嚣张万分。以前只要他的话肯定听,现在根本听不进去。陆一伟无奈地摇摇头道:“好吧,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好自为之吧。” “嗯,知道你关心我,我心里惦记着呢。” “你要知道就应该听我的。” “听你的,行了吧?” 陆一伟话锋一转道:“如果真听我的,现在立马把煤矿卖掉。” 牛福勇瞪大眼睛半天道:“陆哥,你不是开玩笑吧,那可是印钞机啊,你居然让我卖掉,疯了吧。” 陆一伟耐心地道:“还是刚才的话,越是利益集中的地方越容易出事,趁着现在什么事都没有,全身而退转行干别的,哪怕就是干地产业我也全力支持。” 1112 帮派林立 牛福勇无法理解他的意思,道:“陆哥,说句不好听的,咱就一土包子,在外人眼里就一土大款,除了能干煤矿这一营生外,别的还真干不了。另外,我觉得你最近几年越来越胆小了。想当初,咱几个说干啥就干啥,轰轰烈烈,毫不犹豫。为什么现在如此小心谨慎?” 陆一伟没有理会,将红酒一口气喝完看着一直未说话的李海东道:“既然你一意孤行,我不拦着你。不过我想把海东要回来,他腿脚不利索,经不起折腾。” 牛福勇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转向李海东道:“你想回来吗?” 这下把李海东给难住了,他真心不想回来,可陆一伟提出来了又不好意思反驳,点点头道:“福勇,这是我的意思,这段时间一直腿疼,想回来休息一阵子。” 牛福勇瞪着铜铃大的眼睛,咬牙切齿道:“那你滚吧,咱可说好了,走出去就别再回来了,我那里不是垃圾桶,什么人都能进来。” 牛福勇在骂李海东,其实是在骂自己。陆一伟听着心里不舒服,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牛福勇意识到刚才的话有些重了,急忙跟上来解释道:“陆哥,我是说海东,可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陆一伟一边拿着浴巾擦身子一边道:“煤矿在未来几年很有可能会有大动作,国家不会允许你们这样胡搞下去。见好就收,别等着别人把枪口对准你的时候才收手,到时候就晚了。另外,把你那些小弟赶紧解散,别整得像**似的,一旦出了事没人保你。” 牛福勇显然有些不耐烦,站在那里没说话。 从天一阁出来,陆一伟面无表情看着黑黢黢的前方道:“海东,你没觉得福勇变了吗?” 李海东点点头道:“是变了,他现在有钱了,而且攀上更高层次的权贵,自然瞧不起我们了。我听说,他和省里的廖志国,邱远航关系走得很近。还有今晚的那个秦成阳,他们都是一伙的。” 和廖志国走得近倒没什么,听到邱远航陆一伟不由得警惕起来,道:“你听谁说的?” “他儿子邱江前两年不是出国留学了嘛,我听说都是福勇一手操办的。前段时间回来了,田俊东就是他带回来的。” 陆一伟听着有些混乱,仔细捋了捋道:“这么说,邱江和田俊东是一伙的?” “应该这么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都是听说的。” 邱远航因为他儿子的事从炙手可热的副省长“贬”到省人大副主任,这些年行事一直很低调,很少在电视上露面,更鲜有发声。官至省部级,党纪国法向来是宽容的,如果不是十分严重的问题很少追责,最多弃用。 像邱远航的事情说大算大,说小就小,最多算个对子女约束力不够,管教不严,口头教育一下也就完事了,根本不可能到了“贬职”的地步。省委章书记对其很宽容,本想摁下去,谁知道惊动了中纪委,如果不出面解决,无法向上级交代。 从政府到人大,一般是针对年纪大的快到站的老同志,升迁无望,没了盼头。可邱远航的年纪并不大,晋升空间很大,最起码也得进省委常委吧,而到了人大意味着政治生涯画上了句号。 突然被贬,他心里肯定不舒服,他把这笔账记在了白宗峰和陆一伟身上。白宗峰当时是市长,如果出面积极主动解决,也不至于闹到后来的地步。而对于陆一伟,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如果不是他,事情的发展也不会偏离方向。 陆一伟和邱远航从来没接触过,甚至见了面都没说过话。就这样不相干的俩人因为拆迁一事牵扯到一起,他也很无奈,本身那件事就不是针对他的,谁知道最后会是那样的结果。 这些年,陆一伟提心吊胆地防着邱远航会打击报复,即便不针对自己,也会打压自己周边的人,然而并没有。张志远曾经分析过,邱远航不敢轻举妄动,不管怎么样会顾及赵省长的面子,白宗峰好歹是他的人。另外,他之所以没对你动手,因为上头有郭金柱顶着,对方虽只是个高新区党委书记,其能耐不可小觑。但是,绝对不能放松警惕,以防来个出其不意。 人们都说官场是浮世绘,很有道理。即便不能成为朋友,但千万别惹人结仇,一旦结下梁子,对谁都不利。范荣奎对陆一伟百看不顺眼,和这件事也有一定关系。他曾经叱骂过,邱远航在西江省可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得罪了他有好处吗,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可这种事完全由不了自己,陆一伟也曾想亲自登门拜访赔不是,可这样一来真说明自己有问题,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官场向来帮派林立,圈子文化盛行。以郭金柱为首的“西江会”并不算最大的“帮派”,但力量不可估量。除此之外,还有“南州帮”、“三和会”、“三里会”等,而“三里会”的头目即为邱远航。 邱远航是江东市三里县人,他履职这些年提拔了不少人,其中不乏一些老乡和同学。随着圈子越来越大,慢慢地形成了“三里会”。他现在虽只是个省人大副主任,党羽遍布各个角落,就连现在的省委秘书在涂强,都是他一手栽培起来的。再加上一些企业家的乱入,势力更为广阔。 如果真如李海东所说,邱远航的势力已经在向牛福勇渗透,而且他已经上道,和邱江走到了一起。以邱远航的智慧应该知道陆一伟和牛福勇的关系,如此一来,这是在针对他吗? 陆一伟不敢掉以轻心,对方分明是在利用牛福勇,拿他当枪使,指不定把这把枪对准了谁。联想到今晚提出建钢铁厂还要侵吞江东市钢铁厂的事,看来此事不简单啊。他立马道:“掉头,送我到碧华庭。” 1113 钱惹的祸 车子行驶到碧华庭附近,陆一伟让李海东停了车。临下车时道:“海东,你和福勇不一样,我把你当亲弟弟看待,而且我爸妈收你做干儿子,所以我必须得对你负责。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不要怪我。” 李海东懂事地点点头道:“说哪儿去了,我怎么会怪你呢。不去就不去了,能留在你身边更开心。” 陆一伟欣慰一笑道:“行了,回去早点休息。另外,替我摸清田俊东和秦成阳的底细。” “好的。” 李海东走后,陆一伟四周看看,躲在角落拨通了张志远的电话。本以为他还在上班,没想到在家,他直接进了小区上了楼。 到了门口,门是虚掩着的,陆一伟推门进去,只见张志远穿着睡衣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抽着烟。茶几上摆放着刚吃完的方便面桶,还有半根吃剩下的火腿肠。看到这一幕,他颇为心疼,关切地道:“晚上又没吃饭?” 张志远吐着烟圈道:“回来晚了,不想做饭了,将就着吃点吧。” 陆一伟和他已经超越了上下级关系,说话行事相对随意。脱掉外套坐在沙发上,拿起烟点燃道:“张书记,不是我说您,您和嫂子已经离婚好几年了,应该再找个了。石晓曼对您一厢情愿,看不上她吗?” 张志远露出一丝苦笑道:“我现在那有时间考虑这些,回头告诉晓曼一声,别等我了,要是遇到合适的早点嫁了吧。” “真瞧不上?我觉得晓曼挺好的啊,年轻漂亮,膝下只有个女儿,关键是喜欢你。” 说起这事,张志远还有些不好意思,掐灭烟头脱掉拖鞋躺在沙发上道:“再说吧。” 陆一伟急了,道:“别呀,成不成给个准话,别让人家一直等你啊。” 张志远沉默许久摇头道:“算了,别等了。” 陆一伟无法窥探到他真实的想法,从直觉判断应该对前妻存有念想,可对方已经另嫁他人了,再等下去也是无谓的。 还不等他说话,张志远转移话题道:“今天下午召开常委会了,事情定了。” 陆一伟为其高兴,道:“那提前恭喜啊,以后就应该叫您张主任了,呵呵。” 张志远却高兴不起来,焦头烂额道:“你以为这是好差事啊,沈省长让我现在去国资委很明显是压担子,与当年的企业搬迁有直接关系。今天下午,章书记找我谈了话,只说了几句话,不要怕惹人,不要怕担责任,放心大胆去干,这不是让我得罪人吗。” “省属国有企业几乎没有一家省心的,家家矛盾复杂,错综混乱。等我上任后,要好好地捋一捋,尤其是汽车厂和钢铁厂,必须好好整顿一番。” 陆一伟若有所思道:“我在白书记面前许下承诺,保证在一个月内拿下汽车厂,而且他和章书记也做出了承诺。” 张志远眯着眼睛慢条斯理道:“哦,那你打算怎么搞?” 陆一伟道:“我去了汽车厂没几天,但已经听到不同的声音,汽车厂的情况相当复杂,尤其是一些老干部老职工,对搬迁一事相当抵触。我觉得突破口还在蔡小强,先把他拿下再逐步做职工的思想工作。说到底,还是钱惹的祸。” 张志远点点头道:“针对一些历史遗留问题,你不能回避,要彻底解决好才能稳住民心,如果得不到职工满意,将来还会爆发更大的矛盾。” 陆一伟本想绕开历史遗留问题,可张志远又提出来了,道:“如果现在解决矛盾,一个月时间根本不可能拿下。” “那就先拿掉蔡小强!” 张志远一下子坐起来黑着脸道:“关于蔡小强的罪行,沈省长那里至少有一抽屉,至于真假,还有待一件件去核实。等我上任后,我会一家一家挨着和他们约谈,给出时限作出承诺,如果按期完不成,直接拿下,没有商量的余地。既然提到了汽车厂,那就先从他开始。” 张志远的为官风格多多少少受郭金柱影响,做事十分强硬,只要认定了事很难改变。在南阳县时绕过县长主导了企业改制和打黑除恶,成效斐然。现在到了国资委,必然又会引起一系列大地震。 有张志远在背后撑腰,陆一伟很有底气,比白宗峰还要踏实。担心地道:“拿下蔡小强并非易事,我听说他和省委秘书长涂强关系走得很近,而且杨同耀也为他撑腰说话……” 张志远面无表情道:“沈省长对他已经忍无可忍了,就上个月来说,光汽车厂就发生19起越级上访事件,到中央就7起,影响特别恶劣。而蔡小强的处理态度非常冷漠,一直在回避矛盾。就好比昨天车间突然着火,肯定与他有一定关系。” “这两天你侧面给我调查他,搜集一些有力证据,特别是三条生产线的事,我要详实情况。至于涂秘书长那边,那都是捕风捉影的事,我不相信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敢包庇对方,量他也不敢和章书记对着干。” 张志远的做法和他的想法有些不太一样,但为了支持老领导的工作,不得不改变策略。道:“那我先从侧面切入?” “嗯,回头我把部分举报信给你,顺着上面的线索顺藤摸瓜往下查,查到哪里中断了再回头重新来。一切都要秘密进行,蔡小强这边我想办法稳住。” “好的。” 聊完这件事,张志远又道:“你找我啥事?” 陆一伟把今晚的事大致讲了一遍,张志远蹙眉道:“你说对方是国家发改委的,是真的吗?” “我没来得及查,不过从他的谈吐和举止看,猜测是真的。而且调查子女有很大困难,除非询问周边的人。” "叫什么名字?" “田俊东。” 张志远心里默念了遍,又拿起笔记下道:“行了,这事我侧面查一下,如果是真的,你千万别参与其中。另外,你告诉福勇,绝对不能跟着他们胡闹!” 1114 神秘力量 张志远知道陆一伟和牛福勇的关系。俗话说爱屋及乌,他对牛福勇并不感冒,甚至有些瞧不起,但陆一伟是他的得意门生,又是爱徒,生怕那个胆大妄为的土包子牵连到他。 陆一伟凑上前道:“张书记,我觉得这件事很蹊跷。咱先把田俊东搁一边,您有没有预感到这背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暗中推动此事?” 张志远聚精会神,手指夹着烟想了想道:“你先说说看。” 陆一伟道:“福勇发了财后开始走上层路线,海东和我说他和廖省长走得很近,而且还暗中与邱远航的儿子邱江有私交。而在这个时候提出要建钢铁厂,不觉得蹊跷吗?” 张志远陷入了深思,在脑海里快速梳理这错综复杂的关系网。过了许久道:“邱江不是去留学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也不清楚,海东说他回来了。” 张志远扬手一指道:“这事必须确切,随后你侧面打听一下,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在具体在干什么,他和田俊东又是什么关系。” “嗯,我尽快调查清楚。” 张志远眉头紧锁道:“邱远航虽退居人大了,但他的势力决不可小觑。我听说,他私底下和省委章书记甚好,而且是幕僚之一,从不抛头露面,但很多事情都是出自他手,包括此次的企业搬迁,可能就是他提出来的。说好听点是为了城市建设,实现产业集聚化发展,实则是为了倒腾土地。你没发现吗,特别是今年上半年,市里一下子涌入不少房地产商跃跃欲试,这些企业是什么来历,或许谁都说不清楚。他们就等着企业搬迁后占据土地开发房地产,届时肯定会炒房炒土地。” “他儿子以前一直就跟着任光明练手搞地产,前些年赚了不少钱。现如今卷土重来,又盯上了炙手可热的建材生意,难道是为了开发房地产提前做准备吗?你的推测不无道理,如果单单从生意角度分析没什么,是否会利用此项目牵动某些利益,值得深思。” 陆一伟颌首道:“那您觉得有没有可能是针对我?” 张志远一时间吃不准,道:“福勇今晚叫你什么意思?” “他让我给田俊东引荐我岳父,而且希望把江东钢铁厂搬迁至三里县。三里县是什么地方,正是邱远航的老家所在地。” 一向聪明绝顶的张志远也开始犯迷糊了,有些看不懂他们的举动。半天道:“你的意思呢?” “我拒绝了,而且直截了当告诉福勇,不会参与此事。” “对,此事你千万不能参与。回头你找福勇好好聊一聊,让他安心开他的煤矿,别和这些所谓的**纠缠在一起。说白了,对方就是看上了他的钱,这些吃骨头不吐皮的主儿,能轻易放过他吗?” “嗯,我说了,可是他已经魔怔了,看来是非要淌这趟浑水不可。” 又一阵沉默,张志远道:“改天你把他约出来,我亲自和他谈谈。” “好。” 张志远又道:“至于这件事背后是不是邱远航在推动,还有待进一步考证。不能掉以轻心,丝毫松懈。我太了解此人了,心眼狭小,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当年在北州市当书记时,清洗了不少上一任书记的党羽,但凡曾经得罪过他的都没有好下场,要么弃用要么查处,要不是谭老在背后撑腰,郭金柱书记差点栽了跟头。” 他说得陆一伟心里愈发没底,小心翼翼道:“这么说,他对我还怀恨在心吗?” 张志远宽慰道:“那件事不是你的过错,而且你又没那么大的能耐。如果不出意外,他是在针对白宗峰。间接地说,是在针对赵省长。其中个由你应该明白。” 白宗峰是省长赵昆生一手扶植起来妇孺皆知,俩人关系有多深厚不知,但同来自京城空降,这层关系是很明显的。在他的点拨下,陆一伟似乎厘清了头绪,道:“如此说来,省里把企业搬迁任务是故意压在江东市委的?” 张志远会心一笑道:“你说呢,这些企业绝大部分是省属国有企业,又不归江东市委市府管,顶多算个属地管理,省里的项目压给他,目的显而易见。” 陆一伟不由得后背发凉,政治斗争果然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处处设有陷阱,布满荆棘,稍不留神就掉入别人挖好的陷阱里。如果白宗峰按时完不成任务,上头很轻松可以拿掉他,而且理由正当,找不出任何破绽,此番决定果然动了一番心思。 张志远又道:“赵省长正因为看到老白的难处,才紧急调我到国资委全力辅佐他。省委之所以采纳了赵省长的意见,是因为觉得这项工作根本不可能完成。所以,我头上的压力很大啊。特别是这些国有企业历史欠账太多,深不得浅不得,触动根本利益会激化矛盾,隔着衣服挠痒痒又不起任何作用,很头疼啊。” “那这些白书记知道吗?” “他会不知道吗,知道了又怎样,只能硬着头皮干。而且还在章书记面前立下军令状,一百天内完不成任务,不用上级做出指示,自然就不好意思待下去。” 陆一伟提心吊胆道:“这么说,白书记完全进入了一个死胡同,就等着被人任人宰割?” 张志远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睛道:“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只能走着往前看。老白很器重你,尤其是听到你打算一个月内拿下汽车厂,很是欣慰。你在前面冲锋陷阵,我和老白在后面佯攻,至于如何实施,你心里要有底。一旦拿不下来,我可以顶住压力先拿掉蔡小强,拿掉以后如何操作,你又有多少把握拿下来,需要认真研判。” “蔡小强背后的关系网我基本已经掌握清楚,依然逃不脱邱远航的影子。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1115 伺机等待 张志远的话让陆一伟倍感压力,仿佛一个被打散的决死小分队在和大规模的正规军拼刀肉搏,不到最后一刻看不出谁胜谁负。 张志远见陆一伟异常紧张,拍拍肩膀道:“放宽心态,不是你一个人在战斗,背后还有我们呢。上次你和我提的事,我不同意。安心在老白跟前待着,伺机等待,条件成熟后再想办法被你推上去。如果老白有变动,他会提前安排好你。另外,越是大规模的战役越能凸显出你个人能力和才华,时势造英雄,要是能在此次企业搬迁中脱颖而出,很多事迎刃而解。” 陆一伟点头道:“好吧,您让我好好想想。” 张志远看看表道:“时间不早了,你是回家还是在我这里住?” 陆一伟随即起身道:“我还是回去吧,春芳和孩子在家。” 张志远笑眯眯道:“这就对了,夫妻之间嘛,就应该相互理解,相敬如宾,春芳这孩子不错,比她父亲强。至于老范,你要和他多沟通,把心结解开了自然而然就没事了。好歹你是他的女婿,和亲儿子差不多,要是你落了难,他能袖手旁观吗,不可能的。” 陆一伟叹了口气道:“我是想和他沟通,可他一直揪住以前的事不放,谁没有过去,再说了我背叛过春芳吗,从来没有。” “那不就得了,问心无愧就行。回头我让郭书记好好说说他,当了市委书记脾气见长,架子也大了。另外,你要适时提醒他,一定要小心谨慎,千万别让别人抓住把柄。” “嗯,会的。” 张志远又不放心地道:“你的事解决的怎么样了?” 陆一伟一脸茫然道:“什么事?” “钱。” 陆一伟一下子明白了,道:“前两年赚的钱我都转移到老潘名下了,现在只有十几万的存款,还要还房贷,应该问题不大。” “那就好。很多人都知道你当年开煤矿赚了钱,眼红病的人不少,就等着你忙中出错。你还小,手脚要干净,我不反对你收受别人的馈赠,但一定要分清什么钱可以拿,什么钱不能拿。点到为止,好自为之吧。” 从张志远家出来,陆一伟心里乱糟糟的。本来汽车厂的事就够吃一壶的,现在又冒出个钢铁厂的事。两件事看似风牛马不相及,错综复杂的关系必然牵扯着诸多利益。勾心斗角,本不是他擅长,但现在看来,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随时准备战斗,更不能像以前似的横冲直撞,一切要靠智慧。 回到家,范春芳和朗朗已经入睡。陆一伟没有打扰他们,进卫生间洗了个澡,钻进书房打开电脑,点燃烟输入田俊东的名字,搜索出来几千条,但没有一条与这位**相关的。他又打开发改委的网站,找到投资司,司长果然是个女的,叫刘春梅。可再搜相关信息,找不到任何线索。 正苦思冥想着,范春芳推门进来了。端着一杯水放到面前道:“晚上又喝酒了?” 陆一伟苦笑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那天晚上不喝酒。” 范春芳同样在官场,能够理解他的苦衷,道:“你的胃不好,平时少喝点。先喝点生姜红糖水暖暖胃。” 陆一伟看着她不禁鼻子发酸,也只有她如此关心自己了。他的身体向来很好,但这些年经常转战酒桌,再加上没日没夜的加班,落下了胃毛病,而且有轻微的脂肪肝。经常半夜胃疼的要命,用厚厚的书顶在桌子上继续工作。上次实在疼得不行了,去医院检查胃溃疡,还伴有轻微的胃穿孔,医生告诫他不能再喝酒了,可不喝能行吗,烟酒茶是最基本的交流工具,想躲都躲不开。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道:“朗朗睡了?” “嗯,今天他特别开心,晚上睡觉的时候说了好多好多话,做梦都在说梦话,还想让你带他去海洋馆。” 陆一伟欣慰笑道:“我陪孩子实在太少了,谢谢你。” 范春芳善解人意地道:“你忙也是为了这个家,别的忙我帮不上,只能全力以赴支持你。” “嗯,等我调离市委办公厅,或许可以能清闲一些,到时候就有机会陪你们了。” “不用,你正处于事业上升期。我不图别的,只要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行。” 陆一伟本想伸开双臂抱抱她,可又做不出那种举动。岁月的痕迹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激情,甚至不懂得如何去疼爱对方。就连今天下午在海洋馆牵手,好像偷情似的,生怕别人看到。更何况自己从事的职业不同,缺乏浪漫主义情怀,更多的是一本正经,庄严肃然。再加上自己本来就不够浪漫,早已过了激情燃烧的岁月。 另外,范春芳的性格使然,远不及苏蒙那样活泼开朗。 一时间,俩人没了可聊的话题。他俩的对话仅限于生活家庭中的琐碎事,关于工作只字不提。范春芳知道他从事的职业不同,也不会主动询问,反正帮不上什么忙。这次,她凑上前看着电脑道:“需要我帮忙吗?” 陆一伟想起范春芳大学学的是计算机专业,对电脑网络了如指掌。道:“我想要搜个人,能帮我找到有关信息吗?” 范春芳立马来了精神,道:“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陆一伟起身让开座位道:“田俊东,京城人,35岁,就这么多。” 范春芳坐在电脑前打开平时很少用的谷歌搜索,噼里啪啦操作了一通,道:“找到了,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陆一伟凑上前看了半天着:“在京城十四中读的高中,大学在地质大学,又在中工上过班,基本上吻合,但不敢确定是同一个人,能找到他家人的信息吗?” 范春芳按照提供的名字搜索出关于刘春梅的不少新闻报道,不过看不出与田俊东有多大关系。除此之外,有价值的信息少之甚少,无法确定这位公子爷的真实身份。 1116 未雨绸缪 范春芳好奇地道:“打听这个人做什么?” 陆一伟破天荒地和她谈起了公事,道:“有些事暂时不能说,要等到确认他的真实身份再做定论。你和爸说一声,这段时间如果有陌生人找他最好拒绝,特别是这个人。” 范春芳颇为紧张地道:“他是什么人,对爸有威胁吗?” “我现在也不确定,未雨绸缪,最好提前打好预防针,若不然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范春芳尽管听不懂他说什么,但对其十分信任,点点头道:“好的,明天我就给他打电话。” “嗯,别说是我说的。” 范春芳有些无奈,道:“一伟,其实你和爸应该坐下来进行一次开诚布公,透彻心扉的沟通。每次看到你们闹别扭,我夹在中间非常难受。” 陆一伟做出了让步,妥协道:“好吧,等那天回来了我和他聊。” 范春芳顿时高兴起来,搂着他的肩膀贴耳道:“这就对了嘛,咱是一家人,就应该和睦团结。我爸脾气不好,但一颗心都是在家庭上。我妈说话不好听,可从来没有恶意。作为晚辈的应该学会宽容谅解,谢谢你这些年一直担待。” 陆一伟也不想让这种家庭氛围持续下去,道:“只要你和朗朗,还有小雨开心,我什么苦都可以忍受。” “嗯,对了,下周五是小雨的生日。” 陆一伟脑子飞速转动,可记忆始终是模糊的,翻开日历看了看才确定。道:“可不是嘛,小雨转眼就12岁了,时间过得真快。” “那你想好怎么给她过了吗?” 按照当地习俗,12岁要开笄礼。自周朝以来,汉族就有开笄礼的习俗,一般指15岁左右的女孩从幼年到成人的过渡,要改变发型,需要梳发髻了。要在古代,就意味着要嫁人了。而西江省要比约定成俗的年纪尚早,据相关历史记载,古西江作为抵御匈奴的边关要塞,在此需要大量抓壮丁冲锋陷阵。由于人丁不兴旺,女孩早早就出嫁繁衍后代,开笄礼随之提前,一直延续下来。 当然现在不需要开笄礼,封建那一套早已废除。但12岁生日相当隆重,大部分人家要邀请亲朋好友共同庆生,同时可以收入不少红包,变相成为一种敛财的方式。陆一伟没打算弄那么隆重,就自家亲戚在一起聚一聚就行了。 至于如何过,还得征求前妻李淑曼的意见。道:“我先问问淑曼吧。” 范春芳兴冲冲地道:“如果你放心,要不把这件事交给我吧。” “你能行吗?” “肯定给你办得好好的。随便把爸妈也接过来,他们也想孙子了。” “好吧。” 范春芳高兴了,转动眼珠子道:“那你想好给小雨什么礼物了吗?” “这个……” “行了,不用你管了,我做主了。早点休息,我去看看朗朗。” 范春芳兴高采烈出去了,陆一伟无心再查田俊东的事,脑海里回想着和前妻的点点滴滴……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吃过早饭径直下楼,专车已在楼底下等候。上了车,胡鹏询问道:“陆秘书长,去市委还是去谷未区?” “先去一趟市委。” “好的。” 十五分钟后,陆一伟出现在市委大楼,市委办公厅副主任赵志文看到他的身影,立马起身尾随其后跟进了办公室。笑眯眯地道:“陆秘书长,忙呢?” 陆一伟向来讨厌阴奉阳违,两面三刀之人,而眼前的这位“老板凳”便是这样的人。年纪大了升迁无望,一辈子坐在办公室成天琢磨着人和事。口风不好,对大楼的秘闻十分敏感,稍微有风吹草动立马大喇叭似的到处宣传,很多无中生有的事都是他传出去的。喜欢打小报告,表面看和你客客气气,背地里不知说多少坏话。而且是典型的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不管那任领导来了都是红人,拍马屁的功力足以赶超和珅,却没和珅的命。 喜欢贪小便宜。办公厅的后勤基本上归他管,各个办公室的日常用品都归他采购。这些年不知从中谋取了多少蝇头小利,哪怕就是打印纸也要拿到家里。这样目光短浅的人升不上去自有道理。 陆一伟已经猜到他要干什么,坐下来故意道:“有事?” 赵志文连忙撅着肥硕的屁股,双手将文件递过来,可能是衣服有些小了,递文件的时候不合体的衣服撑起来,袖管撸起一大截,露出不知穿了多少年的针织毛衣,袖口上起着毛球,倒是左手腕上的万国手表锃光瓦亮。道:“还是上次和你说往秘书处抽调人的事,经过慎重考虑,多方考察,众人举荐,一共选定8名同志,你过目一下。” 陆一伟接过名单扫了一眼,光教育上就有4人,其余的有发改局的,新闻中心的,电视台的,还有一个文联的。其他人先放下,这4个教育上的耐人寻味。 赵志文原先是教师,后借调到“三个代表”办公室,活动结束后留在了市委办公厅。如果不出意外,这4人都是他安排的,背后指不定收了别人多少钱。要知道,从教育转战政界,意味着升迁机会大增,何况是进入秘书处,万一被那任领导看上了,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赵志文在耍小聪明,故意把4人打乱顺序,这种小伎俩且能瞒过陆一伟。他没有抬头,道:“这事请示包秘书长了吗?” “请示了,他让你决定。” “他怎么说?” “他让你请示吕部长。” 陆一伟把名单隔到一边道:“既然包秘书长没什么意见,那就这么定了。” 赵志文顿时心放怒放,咧嘴笑道:“这里面不知有没有你赏识的人?” 陆一伟本身是秘书出身,不太喜欢身边一直有人陪。不过今年以来确实有些力不从心,确实需要个人为其分担解忧。道:“都可以,等我请示吕部长再说吧。” “好的,好的,等这批人进来后我一定加紧培训,及早上手为领导服务。” 陆一伟淡然一笑,没有作声。 “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嗯。对了,你把秘书二处的冯泽叫过来。” 赵志文眼珠子一转,若有所思离去。 1117 锋芒毕露 不一会儿,冯泽敲门进来了。恭敬地道:“陆秘书长,您找我?” 秘书处总共有三个处室,一处专门为市委书记服务,二处为市委副书记服务,还要兼顾机要室的部分职能,而三处没有明确的服务对象,主要负责起草各类文件,兼顾部分会务职责。陆一伟分管秘书处,平时基本上不过问,一来没时间,二来学会放权,让各处处长自行处理一些事务。 陆一伟本身是秘书出身,现在从事着也是秘书的工作,对秘书处有无法割舍的情感。作为过来人,能够切身体会到秘书的不易和艰苦,简直不是人干的事。加班是家常便饭,成天早出晚归,几年下来折腾的不成模样。人们开玩笑地道,看到秃顶的官员,要么是秘书出身,要么就是喝酒拼上来的。 虽是玩笑话,实则不无道理。看似每天起草着枯燥无味,千篇一律,难以读懂的八股文,但变幻无穷,灵活多变,既要掌握领导的意图,又要推敲事件的精髓。稍有不慎,闹出笑话,颜面尽扫。一大帮秘书时常为了遣词造句琢磨一晚上,一稿接着一稿的推翻重来,不熬成秃子,看不出你用了多大功。 陆一伟虽然不太过问秘书处,但对每个人都了如指掌。而眼前的这位冯泽,是他比较赏识的其中一位。 冯泽是西江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的,正儿八经考进来的公务员。刚上班那会才22岁,经过三四年的磨砺基本上能够胜任工作了。此人头脑灵活,思维清晰,关键是肚子里有货,特别有想法。而且小伙子长得人高马大,英俊帅气,穿衣打扮很有精气神,在秘书处算是另类。 很多人都不喜欢他,包括包树铭和赵志文。原因在于他锋芒毕露,个性张扬,喜欢表现自己,时常能提出一些让人无法接受的观点。记得有一次召开全市文艺大会,包树铭安排他为市委副书记起草讲话稿,结果拿到讲话稿后大发雷霆,大口破骂写得什么玩意儿。陆一伟看过这篇讲话稿,通篇都是四六骈句,文采斐然,不失一篇很好的文艺稿。但作为讲话多多少少不合适。 陆一伟唯一的爱好是文学,对文字功底扎实的人尤为喜欢。本想大力重用冯泽,但包树铭不喜欢压着也没办法。冷落一段时间也好,至少可以磨去棱棱角角。官场不需要锋芒毕露的人,而需要听话的人。 陆一伟打算起用他。指着沙发道:“坐下聊。” 如果其他秘书见了他个个毕恭毕敬,胆战心惊,而冯泽不一样,自信和朝气由内向外散发,一举一动不卑不亢,是个很有主见的人。 “最近在忙什么?” 冯泽立马道:“最近我在研究**报告。” “哦?有什么研究成果?” “意识形态的东西不说了,重点谈谈国家未来五年的发展规划以及事关我们西江省的一些政策动态。报告中提出了调整产业结构,降低能耗,优化环境的新观点,我认为国家将对一些高能耗,产业结构单一的企业进行大刀破斧改革。具体我们西江省,煤炭是支柱产业,富了不少人,但管理混乱,事故频发,很有可能国进民退。” 冯泽又抛出了新观点,让陆一伟颇为意外。 关于他说得这一点,陆一伟不是没想过,过度的放纵煤老板肆意开采,这些人完全不顾保护生态,拿到钱大肆挥霍,花天酒地,但让他们拿出点钱恢复植被,反哺农业,个个吃穷。特别的安全事故,接二连三时有发生,煤老板大多采用瞒报隐报,花钱自行解决。国家已经意识到这种模式的弊端,必然会采取行动加以制止,但是否是国进民退,值得商榷。 要知道,很多煤企都是刚刚改革不久的。由原先的国有企业进行改制,承包给个人经营。经历了一波国退民进,国家不可能如此之快又反悔,这样的话是历史倒流。但事关大局,谁知道如何发展呢。 陆一伟没有继续深究这个问题,转移话题道:“那你对近期的企业搬迁有何看法?” 冯泽似乎很有底气,清了清嗓子道:“我认为应该从正反两方面看,一部分企业确实该搬迁,比如钢铁厂,如此大的污染企业,不应该在市区存在。而对于一些化机厂,轴承厂等入不敷出的时代产物完全没必要搬迁,应该就地消化,彻底改制或消失。” 陆一伟急忙起身关上门,回到座位上道:“这些是你自己想的还是有什么依据?” 冯泽信誓旦旦道:“我看过某个省的企业改制方案,基本上对全省的各类中小企业实行淘汰制,什么糖酒厂,副食品加工厂,这些计划经济时代的产物还有必要存在吗,早该淘汰了。” 果然是锋芒毕露,陆一伟笑着道:“那你说怎么淘汰,成千上万的职工又如何安置?” “这个简单,要么解散要么推向市场自生自灭,至于职工可实行阶梯式分流,还需要上面的配套政策。” 冯泽的天真想法把他逗乐了,或许这要是喜欢他的理由。保持一份纯真和无邪,反而更好塑造。如同一张白纸,如何绘就未来蓝图或者说把他塑造成什么样的人,完全可以自行决断。 陆一伟没再和他探讨,直截了当道:“以后你跟着我吧。” 冯泽似乎没听清,又问了句,得到肯定答案后顿时喜上眉梢,激动地道:“陆秘书长,其实我早有此意了。一来您年轻,应该属于同一代人,我们有共同语言。二来您文采好,我一直很仰慕您。三来您为人和善,口碑特好,秘书处的人私底下都在夸您……” 冯泽一口气说了七八个“来”,陆一伟不想冥灭他的个性,耐心地听完道:“跟我可不是享受,而是要比常人付出更多的汗水,你愿意吗?” 冯泽重重点头道:“我愿意。” 1118 主动出击 “行了,你先联系下市府办公厅的石主任,确定下马市长什么时候有时间。” “好的,我马上联系。” 冯泽眉飞色舞出去了,陆一伟望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身上缺少沉重和沉淀,要想成为一名合格的秘书,还需要多加历练。不过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充满活力和朝气,浑身有使不完的劲。谁一开始就能行,还不是一步步走过来的。 相反,秘书处的其他人个个各怀鬼胎,城府极深,私利熏心,目的性太强。当然,没日没夜的干活就是为了将来有个好结果,但表现得过于强烈适得其反,容易让人厌恶。 冯泽不同,他表现得低调内敛,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但不急于表现出来。别人都以为他憨,不食人间烟火,其实这才叫大智若愚,日后必成大器。 陆一伟昨晚想了一夜,把种种矛盾和冲突都翻来覆去思考了许久,最终想通了。一味地防御忍让,别人觉得你好欺负,反而激发斗志,愈发针对你。主动出击,才是最好的防御。 另外,官场上的利益盘根错节,环环相扣,穿插着的利益如同一团乱麻,永远不会解开或妥协。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即便是再牢靠的关系都靠不住,最终还得靠自己。张志远今天可以撑腰说话,万一将来因为利益倒戈,说不定会把矛头调转对准自己。邱远航蠢蠢欲动,即使看不出是针对自己不得不防。明箭可挡,暗箭难防,提前做好准备只对不错。 从邱远航联想到自身,陆一伟决定培植自己的党羽。自己的羽翼虽然还不够丰满,但等到丰满的时候一切太迟了。别人可以成立什么“西江会”、“三里会”,自己为什么不能建立“南阳帮”,要把可利用之人像磁铁一般吸引到周围,为己所用,为将来铺路。 想到此,陆一伟将名单塞进抽屉,起身进了休息室关上门拨通了北州市委书记许寿松的电话。 “许书记,我一伟。” “哦,等一下,手头有点事,一会儿给你回过去。” “好的。” 陆一伟和许寿松的关系,可以说是不打不成交。他是纪检干部出身,从省纪委空降到西州市担任市委书记。他对陆一伟并不感冒,甚至一度立案侦查,要不是郭金柱力保,估计早进去了。 本以为缘分就此结束,没想到居然他儿子许磊是陆一伟的亲弟弟,如此机缘巧合,像是电视里的狗血情节,但事情真相浮出水面,令人叹为观止。由于许磊,两人冰释前嫌,并顺利成为“西江会”其中之一。 等了十几分钟,许寿松打过来了,陆一伟迅速接了起来。 “一伟,有事?” 陆一伟没兜圈子,直截了当道:“许书记,肖志良找过您吗?” “哦,前两天见了一面,这事你就不必操心了,我心里有底。” 陆一伟鼓起勇气道:“许书记,我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让提名肖志良为副市长人选?” 许寿松迟疑片刻道:“他又找你了?” “没有,只是我觉得他能够胜任这份工作。” 这回让许寿松为难了,最近几天一直在琢磨权衡此事,打招呼的实在太多了。同等条件的个个各显神通,跑“部”“钱”进,卯足了劲要上个台阶。省里的领导,市里的同僚,还有一些退休老干部,甚至还有中央层面的人物,纷纷推荐自己心目中的人选。到现在为止,已经有16个候选人了。 这16个候选人中,不管推选谁,意味着要得罪其他15人背后的势力。可位置只有一个,着实让人骑虎难下。从他心目中更偏向于有能力干实事的白玉新,何况郭金柱打过招呼,基本已经确定了,谁知道陆一伟又站出来推荐了肖志良,让他很是恼火。 陆一伟第一次求他,这个面子必须给。他琢磨了许久才腾出一个市委宣传部副部长的位置,决定让给肖志良。先给个台阶再说,至于日后的事慢慢再说。 许寿松沉默片刻道:“一伟啊,按道理说,肖志良是老同志了,基层经验丰富,各方面都非常不错,但这次副市长人选优先考虑年轻干部,要知道,副市长可是要扑下身子舍命干活的,他倒快到站的人了,能干得动吗?” 陆一伟一心想要肖志良上去,咬着牙道:“肖志良虽然年纪大了,但对待工作依然有热情有激情,南阳县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一辈子老革命,希望您给予格外关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许寿松决定改变主意,道:“那白玉新那边呢?” 陆一伟早有主意,道:“白玉新现在是县长,一下子提到副市长的位置容易引起其他人的不满,给您也造成不必要的困扰。我建议让其接任肖志良在县委书记位置上过渡一段时间,到时候顺理成章进入市委班子。他还年轻,而对于肖志良来说,时间真的不多了。” 又一阵沉默,许寿松道:“我会综合考虑的。”说完,挂了电话。 陆一伟揣测许寿松的意图,不出意外基本上采纳了自己的意见。为了一个关系不太紧密的人欠这么大的人情,表面看不太值当,但着眼将来,陆一伟需要他。 思索了许久,陆一伟决定再起用一个人,当年和自己在石湾乡合作过的宋勇。不过此事不能太着急,要慢慢来,遇到合适的机遇一并将其调到身边。 提名了肖志良,意味着就要得罪白玉新。他俩曾经可是一个战壕里摸爬滚打过的,为什么不举荐他,偏偏选择了另一方? 白玉新是郭金柱的人,而且此人不可能为自己所用。但是,他值得争取,让其重返老家南阳县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此外,他还有私心,牛福勇如今在南阳县无法无天,要是再没人站出来节制,恐怕就更肆意妄为了。 1119 发起挑战 “笃笃笃……” 陆一伟走出休息室打开门,冯泽进来道:“陆秘书长,马市长准备下楼了。” “哦,那我们也出发。” 冯泽立马从座椅靠背上取下外套递给他,又拿起桌子上的水杯,陆一伟会心一笑,边穿衣服边门外走。 冯泽紧随其后道:“陆秘书长,不需要携带其他资料吗?” “暂时不需要。” 刚下了楼,马菲菲和石晓曼从那边电梯走出来,陆一伟主动迎了上去,笑着道:“马市长,好几天没见您了,果然越来越漂亮了。”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何况马菲菲就是依靠美貌上来的。开心地整理了下头发道:“有那么夸张嘛。” “那当然了,不信你问晓曼。” 身后的石晓曼咯咯地笑了起来,而旁边的冯泽主动抢话道:“马市长,您可是咱江东市的一枝花,好多人都背地里暗恋您呢。” 见过不会说话的,没见过如此不懂礼貌的。本以为马菲菲会大发雷霆,只见她上下打量一番好奇地道:“这是谁呀。” “哦,秘书三处的冯泽,这段时间跟着我一起负责企业搬迁。”陆一伟连忙解释道。 “哦,小伙子挺精神,不过说话要注意场合。”说完,笑容烟消云散道:“一伟,怎么回事啊,我听说你在白书记作保证说一个月拿下汽车厂,这不是天方夜谭嘛,怎么事先也不和我商量?” 陆一伟早料到她会质问,道:“我正想和你解释呢,在这里不太方便,要不我们边走边说?” “行,你上我车。” 陆一伟有些难为情,其实本来没什么,但架不住某些人乱嚼舌头。犹豫片刻,跟在其后上了丰田霸道车。他本想做副驾驶室,石晓曼抢先爬上去,只好与其并排坐在后排。 大越野车就是空间大,坐在里面视野好且宽敞。陆一伟刻意与其保持了一定距离,依然能嗅到令人迷乱的芬芳。 车子驶出大院,陆一伟道:“那两天您出差,电话里说不清楚,所以我自作主张做出了承诺。其实并非我本意,只不过把白书记想说的替他说出来罢了。” “您也知道,市里看似这么多人,分了那么多组,真正干活的没几个。白书记把最重的任务压给你我,说明了什么,还不是对您我表示信任。在这个关键时刻,必须得有人站出来树立典型,任务自然落到我们身上。” “汽车厂看似复杂,其实也简单。因为前面已经做过大量工作,只需要盯住启动即可。我是这样考虑的,汽车厂这边您就别管了,由我全权负责,出了事我一个人扛着,办成了都是您的功劳,您看行不?” 马菲菲对陆一伟的能力深信不疑,颇为诧异道:“这么说,你已经有了主意了?” “还没有。” “那一个月能完成吗?” 陆一伟笑笑道:“军令状已经立下了,完不成我走人。” 马菲菲连忙摆手道:“那不成,咱俩既然是一个组的,就应该共同承担。牛皮你已经吹出去了,好好考虑下如何干吧。” “嗯,从今天开始,我就住在汽车厂了,直到开始搬迁完才离开。” 马菲菲瞪大眼睛道:“用得着如此拼命吗,拿不下来还有市里,再不齐还有省里,没必要。回头我和白书记说一声,咱不能这么干。” 陆一伟无奈地道:“白书记和省委章书记汇报了。” “啊?我的天哪,你这篓子可捅得不小啊。那接下来怎么干?” 马菲菲显然慌了,陆一伟宽慰道:“马市长,一百个心放在肚子里,我既然敢保证就有办法拿下来。” 马菲菲半信半疑道:“一伟,你好像瞒着我什么,咱俩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把你的想法统统告诉我。” 陆一伟摊摊手道:“我真的还没想好。” “那好吧,既然提出来了我就信任你。你攻克汽车厂,我先去轴承厂,倒要看看谁谁先拿下来。” “这是发起挑战吗?” 马菲菲做出小女人的可爱样道:“算是吧,敢不敢应战?” “有什么不敢的。” “好,让晓曼作证,看谁先赢。” 副驾驶室的石晓曼看着我俩笑道:“你俩可真有意思,不过这种工作精神真应该让新闻媒体报道一下。” 石晓曼无意之中的一句话点醒了陆一伟,对啊,媒体的力量是无穷的,也是他的擅长,必要的时候亮剑,定会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说话间,车子驶入了江东汽车厂。一行人拾阶而上,来到位于三层的办公区。推门进入总经理室,本以为蔡小强避而不见,今天居然破天荒地出现了。 他们好像在开会,副总经理曲文洲连忙起身微笑着道:“马市长,陆秘书长,你们来了啊,快请坐。” 马菲菲环顾一周,见蔡小强坐在那里无动于衷,没有搭理他,道:“你们这是在开会?” 曲文洲恭敬地道:“开个短会。” “哦,那你们先开着,我们去隔壁。” 蔡小强这时候才起身道:“马市长大将光临,且有让您等的道理。会随后再开,你请坐。” 其他人员陆续出去了,马菲菲毫不客气落座,拉了拉裙装道:“蔡经理今天不忙?” 蔡小强笑着道:“这不是在忙嘛,召集班子成员传达昨天章书记的讲话精神,研究下一步召开职工大会再动员,力争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 蔡小强嘴巴很甜,马菲菲才不相信他的鬼话。直截了当道:“你们厂搬迁任务是由我负责的,具体负责是陆秘书长。从今天开始,到下个月23号,我要看到你们的行动。” 蔡小强眼珠子转动,露出大黄牙道:“我肯定积极主动配合,至于职工搬与不搬,我可真做不了主。总不至于强行要求搬迁吧,到时候出了人命我可不负责任。” “行了,这些话留在以后说。你安排人给陆秘书长腾出一间办公室,还要安排食宿,这个月内,他就住在这里了。” 1120 非同寻常 蔡小强转向坐在一旁的陆一伟微微一笑,露出不屑的表情道:“陆秘书长,我这里吃饭住宿可不是太好,您金贵身躯受得了吗?” 陆一伟从容回道:“我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对吃住不讲究,你看着安排吧。” 马菲菲立马提高声调道:“蔡厂长,这可不行啊,必须得安排得好点。堂堂一国企,且能让陆秘书长受了委屈。” 蔡小强笑里藏刀点头道:“这好说,龚主任,你去安排吧。” 坐在角落里办公室主任龚天河与其交换了个眼色,心领神会,起身道:“马市长,陆秘书长,那你们先坐着,我去落实。” 马菲菲没有理会,继续道:“小强,现在只有自己人,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大道理的话就不说话了,想必你比我更懂,咱就聊聊个人感情。你我同窗好友十几载,从小学到高中,你蔡小强什么人我一清二楚。看在多年的情分上,你务必的帮我一把,我要是因为你受到牵连,谁都没好果子吃。” 蔡小强嘿嘿一笑道:“马市长这么说就见外了,你怎么知道我不配合,这不是在配合嘛。你放一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不会给你掉链子。” “行了,就你那张嘴,把死人都能说成活的,别光说不练啊。我可向省委章书记保证了,一个月拿下来,给句痛快话,成不成?” 蔡小强腆着脸附和道:“我的马市长,我都说了一百遍了,难道还要跪下来向天起誓不成?” 马菲菲立马道:“那你跪。” “哈哈……改天改天,等就咱俩的时候绝对跪,而且是单膝跪地。” 马菲菲眼珠子一转,白了眼嫣然一笑道:“行了,既然你答应了那就好办。我和一伟有分工,他具体负责汽车厂,一切都听从他安排。” “行行行,我知道该怎么做。” 这时候,龚天河急急忙忙走进来,四处看看欲言又止。 蔡小强打量一番道:“有事说事,都是自己人。” 龚天河道:“蔡经理,刚刚接到国资委的电话,让您十点钟到国资委五楼会议室开会,不得有误。” 蔡小强骂骂咧咧道:“天天开会,又他妈的开什么会?” 龚天河小声道:“听说国资委主任又要换人了,今天宣布上任。” 蔡小强心里咯噔一下,这么大的事他居然事前不知道。愣怔半天道:“又换谁了?” 龚天河摇摇头道:“我四处打听了下,国资委的人都不知道。” “好了,你先去吧。” 蔡小强倒不是害怕国资委,谁上来都不敢免他。只是如此频繁更换主帅,两年不到这是第四任,上头有何目的。这个消息彻底打乱了节奏,起身道:“马市长,您先坐一会儿,我去上趟厕所。” 蔡小强出去后,马菲菲满是疑惑道:“国资委又换人了?” 陆一伟提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故意装作一无所知道:“不清楚。” “换得够快的,这次又是谁上来了呢。”她好像在问陆一伟,也好像在问自己。 蔡小强从办公室出来,走到走廊尽头四处看看推门进去快速关上门,又进了里面的休息室锁上门,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想了半天,决定打给省委秘书长涂强。刚拨出去,迅速又挂掉。寻思再三,先给侯泽成打了过去。 “喂,老侯,忙呢?” 侯泽成此刻正舒舒服服坐在办公室,手里把玩着两个磨去棱角的核桃,品着茶抽着烟悠哉地道:“不忙,有事?” “国资委又换帅了,知道吗?” 侯泽成迅速坐起来,停止揉核桃直挺挺地道:“什么时候的事?” “我那知道,刚才通知让开会,说是新主任马上到位。” 侯泽成惊呼道:“真的假的,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没问涂秘书长吗?” 蔡小强焦头烂额道:“没问,我刚要给他打又赶紧挂了,这么大的事肯定要上常委会,涂哥不可能不知道,可他没提前告诉我。” “哦,那就别问了,你现在想办法打听一下。” “好吧。” “慌什么,一点都沉不住气。管他谁上来,干好自己的就行。” 蔡小强担心地道:“侯哥,你说这次不会针对我吧?” 侯泽成沉默片刻道:“不可能,别胡思乱想。要是我们自己人,不是最好。就算不是我们的人,背后还有涂秘书长和邱主任了,没人敢动你。” 蔡小强吐了口气道:“不得不警惕,这次与以往非同寻常,再怎么样,涂哥居然不告知我,也太不够意思了。” 侯泽成拖长音调道:“小强啊,早和你说了,偏不听。这不昨天开会让搬迁,你赶紧搬,一刻都不要等。等厂子不复存在后,不怕他查。” “你以为我不想啊,他妈的那帮老家伙死扛着不妥协。对了,陆一伟来了,还说要住在厂子里。” 侯泽成这下坐不住了,把核桃往桌子上重重一摔起身道:“他不是要来区委吗,怎么又跑到你那里去了,这个瘟神可不是善茬,去哪那倒霉,赶紧送走。” 蔡小强无奈地道:“他是钦差大臣,我那敢撵人家,要不你过来试试?” 侯泽成想了想道:“他现在在哪?” “在我办公室。” “好的,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蔡小强内心忐忑不安,惶惶不已。不知为什么,这次明显比上几次心跳加速,预感着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点燃烟定了定神,拿起手机打给龚天河。 不一会儿,龚天河进来了,蔡小强问道:“他们走了?” “没,还在呢。” “打听到了没?” 龚天河摇头道:“其他厂子都在打听,好像都不知情。一个国资委主任,用得着如此神神秘秘吗,该不会是从其他地方外调或中央空降吧?” 蔡小强摆手道:“不可能,又不是条管单位,下头下来最次也要到省委省府,谁看得起芝麻大的小官。我在想,会不会由副省长直接挂职?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就难办了。” 1121 先礼后兵 俩人猜测了半天都没分析出个所以然,而就在这时涂强打来了电话。蔡小强瞬间坐起来,嘘了一声毕恭毕敬接了起来,微笑着道:“涂秘书长。” 涂强没有兜圈子,直截了当道:“省政府副秘书长张志远继任国资委主任。” 蔡小强吃了一惊道:“就是经常跟着沈省长的那位?” “嗯。” “他什么来历?” “现在说话不方便,晚上再说吧。” 挂了电话,蔡小强转向龚天河道:“张志远,你听说过这个人吗?” 龚天河也不太熟悉,道:“就是个头不高,长得瘦弱,少言寡语的那个吗?” “差不多,我和他不熟。” “要不我现在打听一下?” “快去,赶紧去!” 而在总经理办公室,马菲菲不耐烦地看看表道:“蔡小强去哪了,上个厕所这么费劲?” 陆一伟和石晓曼会心一笑,身旁的副总经理曲文洲连忙推了推茶杯道:“马市长,您喝茶。” “不喝了!” 马菲菲起身转向陆一伟道:“一伟,我和晓曼先去一趟轴承厂,这边就暂时交给你了,有什么困难告诉我,我来协调解决。记住,咱俩是一个整体,别什么事都一个人扛着,听到了没?” 她的话满是关心,陆一伟很是受用,点头道:“谢谢马市长。” “和我都客气?” 马菲菲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踱步向楼下走去。临上车时伸出了手,绽放笑容温柔地道:“这次企业搬迁就好比一场决死战,指不定谁就牺牲了,作为从南阳县走出来的,我希望我们都能生存下来,和大部队胜利会师。假如有人倒下了,我不希望是你。举起旗帜,奋勇直前,我在前方等着你。” 在别人眼里,马菲菲是靠着美色爬上来的,就一花**角色。可在陆一伟眼里,她是个重感情懂人情的人。她心地善良,嫉恶如仇,雷厉风行,果敢决断,在西江官场上始终保持着自己的行事为人风格,很多人看不起,惹不起,更不敢得罪,这是女人的先天优势。 陆一伟一向尊敬她,从不过问她的私人生活,人家怎么上来的是人家的本事,何必成天抱着酸溜溜的心态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就刚才的一番话,足以让人动容,别的领导未必讲得出来。笑着道:“我们都不会倒下,还等着您将来扶我一把呢。” 马菲菲甜美一笑,松开手道:“等你爬坡的时候我自然会出现在后面推一把。” 陆一伟没有回应,微笑着挥手目送她远去,内心感慨万千。身旁的冯泽不解地道:“陆秘书长,你们在说什么?” 陆一伟看着他有些可笑,却笑不出来,道:“慢慢你就明白了。” 正准备上楼,一辆黑色奥迪车急速在面前停下。侯泽成急急忙忙下来,堆着笑脸跑过来道:“陆秘书长,我在区委一直等您,没想到直接来这边了。” 侯泽成在这个时候赶到,肯定有人透露消息了,淡然道:“想着您比较忙,我过来也没什么事,随便看看。” “哦,要不我们回招待所?我已经安排人准备了好酒好饭,中午好好喝一顿。” 陆一伟四处看看低声道:“你们平常在哪活动,咱去隐蔽一点的地方,去招待所万一有人看到了不好看。” 侯泽成愣怔了下,摸不准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半天道:“农家菜怎么样?” 陆一伟大大咧咧道:“你看着安排吧,正好吃了饭搓两把,叫上小强。” 这不是他印象中的陆一伟啊,侯泽成有些不敢相信,狐疑道:“你也会打麻将?” 陆一伟嬉笑道:“何止打麻将,打炮都成。” “哈哈……” 荤段子一讲,瞬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陆一伟会打麻将,只是聚会时偶尔陪陪郭金柱徐才茂他们,平时哪有时间玩,也没那个爱好。今天一反常态,是想和对方先礼后兵,麻醉后的猎物如同失去了爪牙,到时候再慢慢收拾。 侯泽成颇为兴奋地道:“走,咱先上楼。” 侯泽成一看就是这里的常客,轻车熟路,个个见了点头打招呼。来到总经理室,龚天河立马紧随其后,屁颠屁颠伺候着。他大手一挥道:“天河,给老曹打个电话,中午订一桌饭,一定要丰盛。” “好咧!” 安顿好后,侯泽成拿起桌子上的中华烟递过去道:“陆老弟,咱俩虽在一起吃过饭,那都是场面的事,从来没好好交心,今天中午要好好交流下感情。” 陆一伟笑着道:“成,没问题。” 蔡小强神情恍惚进来了,见俩人火热聊着天,倍感疑惑。侯泽成看看表道:“还不去开会?” 蔡小强递了个眼神,侯泽成明白其意,起身道:“陆老弟,你先坐着,我去去就来。” 俩人出去后,房间里就剩下陆一伟和冯泽。冯泽从进来就四处打量着,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摸了摸道:“好家伙,正宗红木的,一张桌子最起码十几万。” 陆一伟好奇地道:“你懂这个?” “我爷爷是古董方面的行家,我跟着学了点皮毛,略懂一点。” 陆一伟扬手一指墙上的山水画道:“这个价值多少?” 冯泽走过去仔细看了半天惊讶地道:“这居然是当代著名画家肖克山的真迹。肖克山,清末民初人士,曾是爱新觉罗载沣的老师,他的画当年在佳士得拍卖时一尺就高达200多万,按照当时的价格,这幅最少上千万了。” 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颇为意外。不过他说的没错,陆一伟就外行都能看出这间办公室的物品都价格不菲,国企老总的生活果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不管企业亏损多少,但不能亏待了自己。窥一斑而见全豹,蔡小强办公场所都如此奢侈,可见生活中多么的糜烂。他不过是众多国企的一个缩影,不思进取的经营理念,死气沉沉的发展模式,数不清的蛀虫,就是再多的造血也能给他们败光了。 1122 响亮口号 陆一伟步入官场十几载,对官场上的一些是是非非早看得一清二楚。如果说行政机关在处理一些细节上相对隐晦,而国企就比较随意了。一些掌门人挥霍无度,大肆敛财,投其所好,借着为公司搞创收的名义大举兴建奢华酒店,配套高档娱乐设施;打着为职工谋福利的旗号进京买房,靠着倒卖土地谋取差价,还有的直接去著名风景区建设疗养院,方便做出杰出贡献的职工“老有所依”,可真正如此吗? 虚假繁华的背后是入不敷出,苟延残喘存活的一副行走的皮囊。不知道江东汽车厂有没有类似项目,就从办公室的豪华装饰看足以让人触目惊心。 陆一伟说过,只要对方顺利搬迁,不会去触碰他们的利益。这不归他管,也管不着。上头有主管部门,还有纪检审计部门,可张志远昨晚说的话…… “陆秘书长,我觉得蔡经理肯定有问题,这也太会享受生活了。” 冯泽的口无遮拦,让陆一伟提高了警惕,递了个眼神低声道:“不该说的别瞎说,也不看什么地方。” 冯泽立马意识到,羞愧地低下了头。 陆一伟光坐着没什么意思,起身道:“冯泽,走,我们出去随便溜溜。” “好咧。” 刚走出门,看到龚天河闪进了一间办公室,不出意外,他们在里面密谋什么。陆一伟淡然一笑,徐步往楼下走去。 “什么?张志远?” 蔡小强紧张地道:“你认识?” 侯泽成点了点头,又摇头道:“我知道他,但不太熟。此人依靠着郭金柱上位,一路走来顺风顺水,没想到一下子跃到国资委,实在太意外了。” 蔡小强急切地道:“此人怎么样?” 侯泽成若有所思道:“听别人说此人做事比较低调,但绝对的强硬派。当年在南阳县当县委书记时,主导了企业改制,还得到了时任省委书记的肯定。对了,陆一伟不就是他原来的秘书吗?” 听到此,蔡小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半天道:“陆一伟前脚入驻汽车厂,张志远后脚上任,他们一上一下,这是专门针对我的?” 侯泽成虽是老江湖,依然看不懂现在的局势。摆摆手道:“我看不一定,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蔡小强瞬间变脸,坐起来拍着扶手道:“他妈的敢针对我,我非弄死他们不可!” 侯泽成看到他这幅德行颇为火大,厌恶地道:“你除了会说风凉话外还会干什么,我可警告你啊,千万别胡来。这样,你约一下涂秘书长,今晚先探探他的口气。” “行,那陆一伟怎么解决?” “什么怎么解决,好生伺候啊。刚才还说让我订饭局,下午要一起搓两把。咱不怕他背景多厉害,只要有爱好就能轻松拿下。他不是要入驻吗,去酒店给他开个总统套,想要什么给什么,这个时候一定要沉住气。” “另外,你安排财务把最近几年的账全部认认真真过一遍,不能出现一点纰漏。真要出问题了,不单单是你,就连我和涂秘书长也要跟着你倒霉,听到了没?” 蔡小强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不停点头,抬头看着龚天河气不打一处来,吼道:“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没听懂侯书记的话吗?” 龚天河一阵莫名其妙,灰溜溜地出去了。 侯泽成点燃烟道:“账面上还有多少亏空?” 蔡小强挠头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那天我问了财务,还有几千万的账没填补起来。” 侯泽成身子一抖,恨不得一把掐死他。耐着性子道:“小强,如果你当初听我的还有这么多麻烦吗,这下好了,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应对。” 蔡小强急了,梗着脖子道:“当初不也是你不让山藤汽车厂兼并的吗,还说死扛着争取更多的利益,现在又说这种话。别说没用的了,接下来怎么办吧,我无所谓。” 侯泽成咬着牙冠直响,掐灭烟头看看表道:“你先去开会吧,中午直接去老曹那里。” 蔡小强起身不耐烦地道:“你要巴结你巴结,我可没那闲工夫。”说完,摔门离去。 “你……” 侯泽成气得直哆嗦,可对这种人又没脾气。出门来到总经理室看到陆一伟不在,顿时慌了神,匆忙四处打听。 汽车厂很大,占地面积至少有上千亩。沿着大门进来是办公区,左右两侧是文化园。绕过办公区,便是整齐排列的生产车间。再往里走,就到了住宅区,上百栋单元楼依次排开,颇为壮观。里面还有职工医院,学校,酒店等等,俨然是一个独立的小王国。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和煦,也没有风,行走在通往住宅区的甬道上,左右两侧的车间听不到机器的轰鸣声,鲜有几个工人懒洋洋地进进出出。车间上方,悬挂着巨幅标语:改革创新,转型跨越,扬我国威,重振江汽。如此振奋人心的响亮口号,与实际情况极不相符。 看到此情景,陆一伟试探性地问道:“冯泽,你觉得汽车厂为什么会没落?” 冯泽不假思索道:“不思进取,缺乏活力,技术革新慢,没有抓住发展机遇,这似乎是所有国有工业企业的阵痛。” 陆一伟点点头道:“那你觉得如何破解?” “我认为与山藤汽车厂合作的模式就挺好的,利用别人的技术来发展自己的产业,在未来的不久可以创立自主品牌,间接地推动创新驱动发展。” “那职工利益如何保障?” 冯泽满是自信地道:“这个好办,分三步走。技术型人才平稳过渡,保留下来,继续留下来服务。从事行政工作的实施转岗,分流到各个企业单位。而对于一些从事低端的工种进行买断分流,逐步推向社会。当然,这里面要分层次分年龄段进行,对于年迈体弱的实施一刀切,全部实施政府性买断,为其缴纳养老保险,并办理提前退休。” 1123 职工利益 在南阳县时,陆一伟参与过国有煤矿企业改制,情况及其复杂,而并非冯泽说得那么简单。道:“汽车厂将近10万人,这么多人分流可不是轻而易举啊。” 冯泽停住脚步道:“**曾说过,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我们本身就生活在矛盾体里,不断地人为制造矛盾解决矛盾,要是因为矛盾多而杂规避问题,那么矛盾只会越积越多,甚至成了无法解开的死扣。人多并不怕,关键是满足大多数人利益就好办了。” 陆一伟很赞赏他的勇气和魄力,洋溢着青春活力,仿佛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笑着道:“能看透这一点很不错,这样吧,这两天好好了解下汽车厂的情况,最主要了解职工的想法和思想动态,然后形成一个合理的可行的方案。” 冯泽信心满满地道:“好的。” 俩人继续走,侯泽成打来了电话。陆一伟回道:“我出来随便走走,你不必作陪,中午再联系。” 挂断电话,侯泽成慌乱不已。想了半天打给龚天河:“天河,你赶紧找到陆一伟,不管他去那里,一定要紧紧跟着。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都要记下来。” 龚天河不敢怠慢,发动办公室的人满厂子到处寻找陆一伟的踪影。 穿过厂房,隔了一道门就进入住宅区。进入大门引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假山,山石上雕刻着“江汽之家”四个大字,而周边的花池沿上正坐着晒太阳的退休职工,刚才还聊得热火朝天,看到俩人后纷纷停止说话望了过来。 一位满头花白的老伯认出了陆一伟,起身道:“你不是那天来得陆领导吗?” 陆一伟笑眯眯地点点头,走上前伸出手道:“老伯,谢谢你还记得我,叫我一伟或者小陆就行了。” 得知是领导,一行人迅速围了上来。老伯颇为激动地道:“陆领导,你可得为我们职工做主啊。” “我就是为大家解决问题来了,咱坐下聊。” 陆一伟很随意地坐下来,老伯顿时老泪纵横开始忆苦:“陆领导,我叫赵国庆,与祖国同龄,见证了汽车厂从无到有,从辉煌到衰败,风风雨雨几十载,不仅是我们江汽人的心血和汗水,更是江汽人的魂魄和归宿。就好像自己儿子一样,不管好与坏,好歹是自己生的养的,不希望眼睁睁地看着他倒下去,甚至不复存在。” 众人七嘴八舌附和道:“对啊,对啊,不能倒下去。” 等众人说完后,陆一伟问道:“这么说,你们都不同意搬迁?” 众人异口同声道:“不同意。” 老伯咬牙切齿道:“好好的厂子说卖就卖了,还是卖给日本鬼子,这种耻辱说什么都不答应。” 严格意义讲,山藤汽车厂是他引进来的,陆一伟当时已想到了民族仇恨,但别人的技术是不可否认的。另外,据他了解,不同意搬迁的大部分是退休职工,相反年轻人并不在乎,只要钱补偿到位,管他谁兼并了。从另一个层面看出,管理层在政策上并没有宣传到位。 汽车厂引进回来后,省里指定商务厅和国资委进行项目对接,已经解决了一部分安置资金,可时至今日仍未完成,个中理由不得而知。 陆一伟今天主要是听他们说,没有急于发表意见,耐心地解释道:“老伯,国耻勿忘,我等晚辈铭记在心。但谈到技术革新,我们不能闭门造车,这样就又回到当初闭关锁国的时代,清朝怎么亡的历历在目。日本的很多技术我们不得不承认,你家里有电视,有冰箱,就算是国货,里面很多核心元件是日本的。” “汽车也一样,我们之所以没落,是造不出更好的发动机。山藤带来了技术,帮助我们攻克技术难关,这是好事,不应该拒绝,而是大力支持。” 陆一伟的话他们完全听不进去,反正就是认死理,不同意。其实谁都清楚,归根结底还是想争取更多的利益,说白了就是拿钱说话。 “老伯,您以前是什么职务?” 赵国庆道:“我是职工主席,专门为职工说话的。另外,我必须得和你反映下蔡小强的问题。关于这个,我已经通过多种渠道写了举报信进行实名举报,他贪赃枉法,中饱私囊巨额资产不知去向,特别是上回耗资上亿采购回3条生产线,一次都没用,而且压根就不能用,钱都进了他腰包了,必须得大力彻查……” 他义愤填膺说得好好的,突然戛然而止,不约而同望向不知啥时候站在人群附近的龚天河。一些胆子小的偷偷离去,剩下的几个老者向仇人似的死死地盯着他。 “不在家里安心待着,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都赶紧散了,小心停了你们的暖气。”龚天河对他们丝毫不客气,他们也敢怒不敢言,除了赵国庆都唉声叹气离开了。 说完,龚天河立马堆满笑脸道:“陆秘书长,您这么来这里了,外面天气冷,咱回去聊。” 陆一伟并不急于掌握情况,先把汽车厂错综复杂的关系厘清再说。虽不了解龚天河,应该是蔡小强身边的人。淡然道:“我就出来随便走走,不碍事,你先回去吧。” 龚天河不依不饶道:“侯书记在办公室沏好茶等您了,咱还是先回去吧。” 陆一伟见此,起身握着赵国庆的手微微一笑道:“赵主席,要保住身体,改天我再来看您。” 赵国庆复杂的眼神里让人看不懂,困惑,愤怒,迷茫,失望,更多的是无奈。面对强大的势力,弱小的他无法发声,更无法代表大多数的利益。 陆一伟也很无奈,他的职责是企业搬迁,至于其他的不会去过问,也不会插手。可如果解决不好职工的权益,意味着企业搬迁无法顺利推进。采取什么方式推进落实,他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先掌握情况再说。 1124 努力适应 回去的路上,陆一伟饶有兴趣地问道:“龚主任,你来江汽厂几年了?” 龚天河笑呵呵地道:“我88年大学毕业就来了,差不多快20年了。” “哦,当时的效益怎么样?” 龚天河叹了口气道:“怎么说呢,还可以吧,那时候还有不少订单,尤其是军队方面,采购了不少。因达不到对方要求取消了部分订单,损失惨重。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汽车厂走向了没落。到了90年代中后期,下岗潮抵达,江汽同样没逃脱命运,一下子裁了将近五万人。再后来,厂子似乎一直就这样。” “那没有效益,你们怎么发工资?” 龚天河笑了笑道:“效益只是不好,还是有效益的。我们负责给其他汽车厂生产相关配件,另外,上级还有相关方面的配套资金,勉强可维持生计。” “那你支持搬迁吗?” 龚天河一愣,半天点了点头。 这倒有些意外,还以为他不乐意呢。陆一伟依然不发表意见,转移话题道:“对了,我的食宿问题安排得怎么样了?” 龚天河连忙点头道:“安排好了,在江汽大酒店,离这里不远。” 陆一伟停止脚步扬手一指道:“这里不是有招待所吗?” 龚天河连忙道:“那边条件不太好,而且环境嘈杂,还是去酒店吧。” “不用了,就住这里吧,方便我平时工作。” “这……合适吗,要不我请示下蔡经理。” 陆一伟脸色一沉道:“难道住哪里得别人替我决定吗?” 龚天河多多少少对其有些敬畏,硬着头皮道:“那好吧。” 回到办公室,侯泽成嬉笑道:“陆老弟,转眼就找不到了,出去考察了下民情?” 陆一伟随意而坐,翘起腿道:“侯书记今天事情不多?这次企业搬迁,市里给你们也下了不少任务吧。” 侯泽成眯着眼睛不慌不忙道:“这不是你来了嘛,工作再忙也得过来作陪。您是钦差大臣,下来是代表着白书记,我要是不出现,这不是与市委对抗嘛。” 陆一伟不喜欢拍马屁,更不喜欢拍马屁的人,但官场大环境如此,只能努力去适应。他看了看表道:“既然侯书记来了,那召集厂领导班子开个会吧,一来是相互认识一下,二来了解下工作情况。” 侯泽成看看龚天河道:“开会是有必要的,不过蔡厂长去省里开会了,其他领导班子未必都能到全,要不这样吧,明天上午再开,成不?” 陆一伟想了想道:“那就按侯书记安排吧。” 闲聊了一上午,快到中午时分一行人驱车来到郊外一处看似不起眼的小院里。里面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和普通民居差不多。来到餐厅就坐,侯泽成饶有兴趣地介绍道:“陆老弟,开这家农家乐的老板原先是江汽厂的退休职工,做得一手好菜,待会你品尝一下,绝对合胃口。” 陆一伟笑着道:“听侯书记这么一说,我都有点饿了。” “哈哈,马上就上菜。” “蔡经理不来吗?” “哦,可能还没开完会吧。天河,你打个电话问问,开完会了让他赶紧来。” 眼神间的交流在暗示着什么,陆一伟看得一清二楚,装聋作哑视而不见。 半个小时后,蔡小强风风火火出现了。进门坐下牛饮一般喝了一通水,看着陆一伟道:“陆秘书长,认识张志远吗?” 陆一伟不假思索点点头道:“认识啊,怎么了?” “新任的国资委主任,看着挺年轻的。” “哦,我和张主任在南阳县共过事,挺好的一人。” 陆一伟的不冷不热,让蔡小强有些吃不准。侯泽成不停地使眼色,把话题巧妙地引开。 饭桌上,几人各怀心思喝着酒,而陆一伟对于敬酒来者不拒,敞开了与其对饮。激战正酣,蔡小强醉醺醺地道:“陆老弟,搬迁的事你放心,就是你不催我也照搬不误,但你的给我时间。” “多长时间?” 蔡小强伸出五根手指头道:“五个月怎么样?” 陆一伟微微一笑道:“太长了,市里也等不及。” “那三个月,按照百天任务往前推进。” 陆一伟摇摇头道:“一个月时间,不能再多了。” 蔡小强压着火气道:“陆老弟这不是为难人嘛,这么大的工程真心做不到。” 陆一伟不为所动,靠着椅子抽着烟慢条斯理道:“外界都说蔡经理神通广大,办事雷厉风行,这点事能难得住你吗?再说了,还有我呢。这个月时间我就在厂子里住下来了,何时搬迁完我撤出去。有困难大家一起商量着解决,但时间一刻都耽误不起。” 一旁的侯泽成附和道:“小强啊,开弓没有回头箭,在大是大非面前,我们必须提高站位,响应省委市委号召,不折不扣把这项工作落实下去。陆秘书长刚才不是说了嘛,有问题大家商量着解决,他就是我们坚强的后盾。” 侯泽成玩起了语言文字,挖好了坑等着他往下跳。陆一伟耿直地道:“你放心大胆地搬迁,出了问题我来担着。” 蔡小强转动酒杯看着他道:“此话当真?” “这么多人在场,你以为我开玩笑吗?” 蔡小强一拍桌子道:“好,既然陆秘书长如此说了,那咱就搬。不过我有几个条件……” “但说无妨。” “第一,启动资金的问题,这么浩大的工程没有粮草可不行。第二,人员安置问题,被山藤汽车厂兼并,时至今日还没有具体的安置措施。第三,职工的利益问题,一旦启动,将有很大一部分人面临下岗问题,如何解决,还需要上头拿出明确的方案。第四,现有资产处置问题,是归山藤公司还是由我们自行处置,目前还没有任何答复。” 陆一伟听闻道:“这些都不是问题,我会积极向上级争取相关配套资金。至于其他的,一步一步慢慢消化解决,总会给你满意答复的。” 1125 放任不管 吃过饭,陆一伟和他们打了几圈麻将已是天黑,紧接着吃了晚饭,蔡小强提议去娱乐一下,陆一伟借口有些疲惫,众人不欢而散。 回到汽车厂,陆一伟住进了招待所。 招待所年代久远,比不上大酒店环境舒适,但他不是来享受的,只要能住就行。冯泽对他的做法很不理解,好奇地道:“陆秘书长,你家也在市区,有事随时可以过来,有必要住在厂子里吗?” 冯泽年龄尚小,涉世未深,陆一伟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道:“今晚你回去收拾安顿一下,明天也住下来,有问题吗?” 冯泽爽快地道:“没问题,我反正还没结婚,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行,那让胡鹏送你回家。” 冯泽走后,陆一伟洗了个澡,坐在沙发前点燃烟寻思片刻,拿起手机拨通了范春芳的电话。 范春芳已经习惯了他经常不回家,此刻打电话肯定又是回不来了,接起电话道:“晚上又要加班?” 陆一伟略显歉意道:“嗯……” “哦,那你早点休息,别太劳累了,少喝点酒,你胃不好。” 范春芳的关心让他心里暖暖的,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家人牵挂自己外,也就是她了。这些年欠她和孩子的太多太多,可选择了这份职业就由不得自己。耐心地听完,语气平和道:“春芳,按照分工,我负责汽车厂搬迁,并且立下了军令状一个月要拿下来。为此,决定住在汽车厂……” 范春芳听明白了,过了许久道:“这个月都不回来吗?” “没什么特殊情况就不回去了。” “好吧,那你明天回家带几身换洗的衣服,要是不方便的话我给你送过去也行。” “不必了,我让胡鹏回去取了,你简单收拾一下,一会儿给他就行。” 一阵沉默,范春芳又道:“那过段时间小雨的生日你也不参加吗?” “到时候看吧,要有时间我一定去。万一去不了,你要帮我和小雨解释一下,就是爸爸忙,等忙完了一定给她补上。” 范春芳心里尽管不乐意,但还是全力支持他,道:“忙你的吧,家里的事就交给我吧。抽空回趟家,若不然朗朗都不认识你了。” 陆一伟无奈苦笑道:“辛苦你了。” 挂了电话,陆一伟好大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和范春芳走到今天,自己也有过。一味地忙于工作而忽略了家庭,等忙完这阵子一定要好好弥补一下。随即拿起手机发了条短信:“今年过年我们全家人去海南。” 范春芳没有回,也许她在忙孩子没看到,也许看到了觉得是不切实际的谎言。事实也如此,他无法预判未来会发生什么事。 就在他准备休息的时候,门铃响了。好奇地打开门,副经理曲文洲神色慌张地出现在门口,左右看看道:“陆秘书长,您要休息了吗?” 陆一伟看着他的样子道:“正准备休息,有事?” “我想和你聊一会儿。” 陆一伟闪开路,曲文洲立马走进来。将藏在怀里的两条烟放到桌子上,笑着道:“没别的意思,一点小心意。” 陆一伟没有拒绝,客气一番道:“难得有这份心意,坐下聊。” 坐定后,曲文洲略显拘束道:“陆秘书长,因为我们平时工作不到位,让您费心了。” 陆一伟对其印象还不错,至少比蔡小强沉稳。递上烟道:“你在汽车厂几年了?” “差不多十几年了。” “哦,时间也不短了。汽车厂兼并后有什么想法吗?” 曲文洲叹了口气道:“我和他们不一样,他们都是子承父业留下来的,而我是考进来的。说对汽车厂的感情,或许没他们那么浓厚,但一步步走到今天,除去技术革新慢以外,领导层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陆一伟似乎嗅到了别样的味道,故意问道:“有什么责任呢?” 曲文洲矛头直指蔡小强,鼓起勇气道:“蔡小强把控汽车厂多年,大肆敛财,职工怨声载道,却敢怒不敢言,如果不解决他,恐怕此次搬迁将无法推进。” 他冒着巨大风险来这里告状,想必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陆一伟不为所动,道:“蔡经理不是说了吗,他会尽快启动搬迁。” 曲文洲冷笑道:“他那不过是骗你而已。就拿去年发放安置费一事来说,他完全是根据自己的喜好随意发放,想给谁多少就多少,导致很多职工没有享受到应有的待遇。特别是退休职工,只领到了部分生活补助,安置费一分钱都没拿到。而且他从中贪污了不少,这些年累计下来,最少几个亿都进了他的腰包。” 听到此,陆一伟大吃一惊,镇定地道:“曲经理,你也是党员领导干部,讲话要有证据的。另外,我只负责搬迁,其余的事还是向有关部门反映吧。” 曲文洲颇为激动地道:“陆秘书长,但凡有别的办法我也不会冒着巨大的风险找您,不出意外,蔡小强现在已经知道我进入了您的房间,来之前我也慎重考虑,豁出去了。他势力强大,背景深厚,多少年在汽车厂一手遮天,如果不除,不足以安民愤。我知道您是个好官,替老百姓说话,在高新区时为了村民的利益不惜与权贵斗争,虽过去多年,至今很多人每每谈起来都津津乐道,难忘深恩。陆秘书长,一定要为我们职工做主啊。” 曲文洲情深意切,让陆一伟为之动容。将手中的烟掐灭道:“曲经理,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有些事并非你想象的那样简单。对不起,我真的无能为力。” 曲文洲蹭地站起来,瞪着血红的眼睛道:“陆秘书长,您当年的血性呢,为什么现在变得畏首畏尾,而且站到了邪恶的一边,难道真的放任不管吗?” 陆一伟盯着他,心如同针扎了一般刺痛了下,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道:“曲经理,回去吧,要反映问题可以通过正常渠道,我真的无法解决此事。” 1126 第一把火 曲文洲带着诸多遗憾离去了,而陆一伟内心翻江倒海,极其不是滋味。若是当年,定会拍案而起,与其一道拿下蔡小强。但现在……或许他说得对,自己变得胆小了,不想去惹事,更多的是哄着蔡小强想办法搬迁,任务也就顺利结束了。至于其他的,还是交给有关部门处理吧。 正寻思着,张志远来了电话。他起身反锁了门,进了卧室接了起来。 “张主任,恭喜啊。” 面对陆一伟的嬉笑张志远显得很淡定,道:“在哪?” “在江汽厂,我住下来了。” “哦,很好。今天下午省委章书记找我谈话了,还是谈企业搬迁的事。要我不要怕得罪人,选树一两个典型开刀,震慑其他企业。蔡小强什么态度?” “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倒是满口答应,就看接下来如何行动了。” “嗯,这样吧,明天我打算到各企业走走,第一站就去汽车厂。” “好,我等您。” 张志远停顿片刻道:“一伟,汽车厂的问题很大,尤其是与山藤汽车厂兼并以来,各种问题层出不穷。你不仅仅要负责企业搬迁,还要想办法为我化解各类矛盾。有问题吗?” “没问题,一切听从您吩咐。” “见面了详聊。” 就在张志远和陆一伟通话的时候,在郊外的天一阁,蔡小强,侯泽成,涂强以及邱远航正围坐在一起密谋着。 许久未见的老朋友邱远航没有往日的趾高气昂,依旧红光满面,气态瑞祥,发福的身体坐在沙发上挤满了角落,白净肥胖的大脸盘镶嵌着炯炯有神的鹰眼,蒜头大的鼻子搭配四方口,在面相学上这是有福之人的标配。硕大的额头在灯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辉,茂密的头发整齐不乱地向后梳,坐在那里气场不是一般的强大。 他手中虽然失去了控制权,但依然没有远离政治,通过无形的手控制着大局,如同排布棋局,将每个领域都渗透自己的权力。江山易老,人心未老,他依然存有幻想重返政坛,就这样结束政治生涯着实不甘心。 而另一侧的省委秘书长涂强略显憔悴,他能爬上这个位置,完全是各派权力斗争妥协的结果。最终他能进入,全靠邱远航力荐提携,在众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成为排名最末位的省委常委。 在我国现有体制中,常委的意义非同寻常,严格意义上也算是核心权力的重要人物之一了。但凡涉及到全省的最大事项他有表决权和发言权,名副其实的省领导。据说,他也是西江省史上最年轻的省委常委,刚过50岁的年纪就进入政治核心,算得上奇迹了。 除了邱远航在背后出力外,蔡小强的功劳功不可没。如果说高考是千军万马走独木桥,那么升迁就是在荆棘里穿梭,前方有坑后方有刺刀,稍有不慎就会成为政治牺牲品。关系要有,金钱开路必不可少,为了这个常委前前后后花了不少钱,具体花了多少,只有他们清楚。 蔡小强不是傻子,花这么大代价将其扶起来,自然要论功封赏。他今天如此嚣张,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涂强是他背后强有力的后盾。这些年为其摆平了不少事,可对方实在太胆大,很多事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即便这样,也得硬着头皮想办法解决。 邱远航听完蔡小强的汇报,不紧不慢道:“既然章书记让搬迁,你就赶紧搬,还等什么。” 蔡小强在邱远航面前不敢放肆,规规矩矩道:“邱主任,搬不是问题,可一旦搬了,很多问题无法得到解决。首先,我的待遇问题,时至今日上头没有一个很好的答复,就说让我去山藤公司当副总经理,我才不稀罕呢,好歹付出几十年了,最起码也得有个合理的方案吧。” “还有,省里给我的条件过于苛刻,完全倾向于那日本鬼子。凭什么一句话让一个厂子说没就没了,事先和我商量了还是征求职工的意见了,完全没有。到现在为止,上头依然没有任何说法。” 一旁的侯泽成听不下去了,打断道:“小强,关于这个问题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就是不听。上头能亏待了你吗,就为了争那一点眼前的利益拖了这么久,要不是涂秘书长和邱主任帮你扛着,早不知道去哪了。” 蔡小强急了,跳起来道:“侯泽成,这事是没轮到你头上,换做你能忍气吞声任人宰割吗……” “好啦,别动不动就吵架,像什么样子,都是当领导的人,连情绪都管理不好还能干什么事。” 邱远航开了口,俩人都纷纷住嘴,安静聆听。他吐了口烟气道:“你说陆一伟住在了汽车厂?” “嗯,可不是嘛,我以为是开玩笑的,结果真的住下来了。” 邱远航诡谲一笑,坐起来道:“既然他主动送上门来,那就好办了。这样,你最近几天就搬,动作越大越好,最好让媒体也来。至于剩下的,你应该明白如何操作。” 蔡小强眼珠子一转,道:“您是说动静整得大一点?” “把问题挑开了看他怎么收场。” 涂强说话了,拦着道:“不行,不能这样做,这不是给省里出难题吗。另外,有些事还是藏着掖着为好,一旦揭开了锅就怕收拾不住啊。” 邱远航不以为然道:“给省里出难题?何以见得,这是给张志远送上一份大礼,到时候看看他新官上任第一把火如何烧。” 侯泽成拍手称赞道:“这个主意好,最好给他们上点眼药水,到时候……哈哈。” 涂强不赞成这个点子,苦口婆心道:“邱主任,企业搬迁是当前最大的政治任务,拿此事做文章说不定会适得其反。另外,张志远和陆一伟不是省油的灯,万一激怒了牵扯出其他事情,就怕无法收场啊。” 邱远航微微一笑道:“别担心,一切尽在我掌控之中。” 1127 军人情结 清晨起来,又是一个艳阳天。 随着上场雪融化后,气温逐渐回暖,寒风也变成了温柔少女,不像前段时间那样的狂暴作浪。但与之而来的灰蒙蒙的天,看似是雾,实则是霾。作为重工业城市,似乎是绕不开的工业进程。 陆一伟起床后站在窗前,看着汽车厂的职工们正在楼下的花园里锻炼身体,一切都显得那样祥和惬意。他不忍心惊扰这份安静,要知道江东市的今天,正是他们用勤劳的双手撑起来的。而如今,不得已搬离奋斗了一辈子的故土。 历史总是公平的,用前进的车轮碾碎腐朽陈旧的事物,取而代之的是高精尖的新事物。就好比手机,谁能想到普及得如此之快。一个城市的发展,必然有一部分人要做出牺牲。 门铃响了,胡鹏提着大包小包进来放到桌子上,陆一伟惊奇地道:“拿了这么多东西?” 胡鹏无奈笑笑道:“春芳姐非要让我拿,真以为您不打算回家了。” 陆一伟会心一笑,道:“那你先放到卧室吧,一会儿我来收拾。” 胡鹏没有理会,自顾把东西提进去,仔细地收拾起来。 看着他的一举一动,陆一伟心里五味杂陈,总觉得亏待他。他父亲好歹是正处级领导,堂堂高新区办公室主任,却给自己开车。尽管胡志雄的影响力不够大,但做到这份上实属不容易。 关于他的去向,陆一伟一直牵挂着。只要和白宗峰开口,应该不会拒绝。可安排到哪里,一时半会拿不定主意。 “胡鹏,别忙活了,过来坐。” 胡鹏回头瞄了眼,笑着道:“没事,我来吧。” “先放下,和你聊聊天。” 胡鹏满是疑惑地走过来,道:“陆秘书长,有事?” 陆一伟递上一支烟道:“没事,就是随便聊会儿,你跟我快三年了吧。” 胡鹏似乎猜到他想说什么,道:“陆秘书长,您该不会又赶我走吧,我哪儿都不去。” 陆一伟对他非常严苛,从来不让收受别人的礼品和金钱。而别人的司机经常抽着好烟喝着好酒,谈不上家缠万贯,最起码衣食无忧。没有了灰色收入渠道,陆一伟想办法从其他方面补偿,除去单位每个月1200元的工资,额外加上1000多元的车补,还让老潘从得志公司发放5000元的生活补贴,累积起来比自己的工资都多。如此做不图什么,就为了让他安心。 “不是赶你走,而是为你的前程着想。说吧,你想去哪个单位?” 胡鹏支支吾吾道:“我真的不想离开您。” “别说胡话,我在认真和你说。如果你不说的话,我只好自行安排了。” 胡鹏见他动真格的,鼓起勇气道:“我还是想跟着您。” 陆一伟道:“跟我一辈子吗?你也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了,不能一直留在我身边。要想发展就得往远处看。我决定了,把你送到张书记身边。” 胡鹏急得快哭出来了,声音沙哑道:“陆秘书长,我要是干得不好,打我骂我都成,别赶我走,好吗?” “怎么就说不通呢,我这是为你好。既然踏入政界,赶早不赶晚,应该尽快步入正轨,才不会落下步伐,若不然再过几年什么都耽搁了。张书记身边一直没有秘书,你去跟着他,先把工作给解决了,用不了几年就能上个台阶。” 见他主意已定,胡鹏没再辩解,道:“可我一走,谁给你开车啊。” “这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 “那打算啥时候让我走?” “今天。” “啊?这也太快了吧,我还没丝毫准备。” “准备什么,今天上午张书记来汽车厂视察,到时候一并把你带走。” 胡鹏多多少少有些不舍,央求道:“就让我留下来吧,我真的舍不得。” 陆一伟同样舍不得,早已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可为了他的前途,不得不狠心“赶走”。决绝道:“我这是为你好,跟着张书记好好锻炼,将来必定会大展宏图。” 见无法挽回,胡鹏红着眼眶道:“那就再让我为您服务一天吧。” 陆一伟动了恻隐之心,上前拍拍肩膀道:“从辈分上讲你应该叫我叔,但从年龄讲咱是兄弟,跟着我两三年来,我没给你带来什么,走出去以后依然要像现在一样保持谦虚的心,做好人做好官,世界是公平的,不会亏待老实人,明白吗?” 胡鹏懂事地点点头道:“谢谢您,我记下了。” 陆一伟起身道:“回头我和老潘说一声,那边的工资照发,直到你成家立业。” “谢谢……” “客气什么,应该说谢谢的是我,你很不错,咱南阳人出来没有一个怂包,不是吗?” 胡鹏腼腆地笑了,道:“陆秘书长,我可以给你举荐个人吗?” “可以啊,说说情况。” 胡鹏不好意思地道:“我女朋友的弟弟,转业回来不久。” “哦?有女朋友了?够神秘的啊。” “呵呵。” 胡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是大学同学,一直就谈着。她没有正当职业,不敢和我爸说。” “这算什么,喜欢她吗?” 胡鹏重重地点点头。 “喜欢就行,至于工作什么的简单,跟了我这么多年,这个忙还是能解决的。改天约出来一起吃顿饭,具体聊聊。” 胡鹏兴奋地道:“谢谢陆秘书长。” “她弟弟叫什么?” “刘科,21岁,在西藏当兵,现在在一家公司当保安。” 陆一伟虽然没见本人,单从履历就觉得不错。他没当过兵,但一直有军人情结,而且在西藏当过兵,吃过苦的绝对不错。而且年龄也合适,正值年轻气盛。道:“那你带过来吧,我先见见再说。” “好的,今天可以吗?” 见他如此焦急,陆一伟看看表道:“那行吧,先去吃饭,吃了饭再说。” “我已经吃过了,那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说完,急急忙忙出去了。 陆一伟看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相对而言,他更喜欢年轻人。 1128 启动搬迁 “陆秘书长,起来的够早啊。蔡小强推门进来道。 “你也够早的。” 蔡小强坐下笑眯眯地道:“昨晚休息得怎么样,这里条件不好,我说去酒店吧,您非要来这里委屈自己。” 蔡小强的态度急转让陆一伟有些不适应,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附和道:“我不讲究,随便住哪都行。” “那咱吃饭去?” “走!” 来到二楼餐厅,早餐还算丰盛,豆浆,牛奶,鸡蛋,包子等,蔡小强亲自为其端上汤,道:“陆秘书长,昨晚我考虑了一晚上,决定今天召开个领导班子会议,安排部署下搬迁事宜,如果条件成熟,明天就启动搬迁。” 这回轮到陆一伟诧异了,半天道:“这么快?如此匆忙启动准备充分吗?” “上头不是说越快越好嘛。汽车厂和别的企业不同,前期已经做了大量工作,条件时机各方面都成熟,随时可以启动。” 事情来得太突然,陆一伟不得不警惕。寻思半天道:“蔡经理,这么大的厂子搬迁可是个大工程,各方面准备工作必须到位。我的意见是利用20天时间做准备,等一切准备就绪后再进行启动。如此匆忙搬迁,要是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就怕失控。” 蔡小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您放心,我一切都考虑好了。您踏踏实实在办公室坐镇指挥,剩下的事交给我,保证让省里市里满意。” 陆一伟还是不踏实,摆手道:“此事不急,慢慢来。” “不能再等了!” 蔡小强加重语气道:“汽车厂的情况复杂且职工多,要是准备充分再过一年都准备不完。您放心,出了事我背锅,顺利完成搬迁功劳记在您头上。” 陆一伟不知道他受到何等高人指点,脑袋突然开了窍。但这么大的事丝毫马虎不得,道:“这事必须听从我指挥,等时机成熟后请示市委主要领导方可实施。” 蔡小强不乐意了,不耐烦地道:“陆秘书长,我不搬的时候天天催着搬,现在要搬了又拦着不让搬,到底要怎样,要是这样的话我不管了,你看着办吧。” 陆一伟知道他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压着火气道:“蔡经理,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也要把握充分。据我所知,职工的安置工作还没做完,与山藤汽车厂的对接工作只进行到一半,如此匆忙搬迁要是引起意想不到的突发事件,能控制得住局面吗?” “这不是你操心的事。既然我敢做,就有十足的把握。你们这些常年坐机关的,对底下的情况不熟悉,我好歹在汽车厂20多年,里面什么情况难道不比你清楚?行了,我已经请示马市长,到时候她也会过来参加我们的动员会。你先吃着,我去准备。” 说完,将一个小笼包塞进嘴里拍手离去。 陆一伟无从得知蔡小强昨晚经历了什么,见过什么人,谁又给他出了主意,但突然改变态度值得耐人寻味。 这时候,马菲菲打来了电话。颇为兴奋地道:“一伟,工作做得不错啊,才一天的功夫汽车厂就要搬迁了。听到这个消息我非常振奋,要知道我们可是在召开百日誓师大会后行动最迅速的,是全市的一家啊。” 陆一伟试图解释,对方不给解释的机会,道:“一会儿我过去参加动员会,到时候见面再说。另外,我已经请示白书记了,他对你的工作做出了充分肯定,就等着论功封赏吧。” 听到此,陆一伟哭笑不得,这里面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怎么突然就成了他的功劳了呢。他似乎被绑架上了贼船,任由别人摆布。 不行,他必须得加以制止如此愚蠢的做法。将吃了一半的油条丢下起身道:“走,回市委。” 马不停蹄赶到市委,不巧的是白宗峰不在。询问严杰后得知去了京城开会,要后天才能回来。如此关键时刻离开,好像是提前安排好的。 无奈之下,陆一伟敲开了市长刘柏宏的办公室。 市委书记和市长的关系,简单地说是一二把手的关系,但现行体制下两者的矛盾极其微妙,甚至不可调和。市委是宏观决策领导机构,对重大事情具有决定权和拍板权。而市府是行政执行机构,手里掌握着国家机器和财政大权,但在实施某些重大事项的时候绕不开市委。就好比此次企业搬迁,本身属于政府行为,但由于是省委发声牵头的,到了下一级也落到了市委头上。 在林海峰跳楼自杀后,时任市长白宗峰抓住机遇趁势而上,顺理成章出任市委书记。而空缺出来了市长位置,经过长达3个月的真空期才尘埃落定。刘柏宏原先是南州市市长,在西江官场算得上屈指可数的强硬派,实干家。在他的领导下,南州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城市,借靠临省的快速发展势头大力发展房地产业和娱乐业,用了不到五年的功夫,逐渐发展成全国百强新型城市,被外人形象地比喻为“小香港”、“后花园”。 能力不可否认,这和一个人的领导艺术有关。但快速发展的背后隐藏着诸多不稳定因素,黄赌毒泛滥,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在gdp面前,一句功大于天,充分肯定了他的成绩。 要说以他的资历提拔市委书记完全有可能,可不知什么原因迟迟上不去。最终调离南州市,赴省会江东市履职。看似是平调,实则是明升,省会城市的市长能和其他地市相提并论吗?也有人说是暗降,做出这么大的贡献最起码也该给个一把手,可最后还是个二把手,个中情由,不得而知。 上头在用人方面不是率性而为,自然有一套科学缜密的方案。只能说,刘柏宏还不够胜任市委书记的潜质,还需继续潜心修炼。还有人说他关系不够强大,或许这也是一方面原因。 1129 恶其余胥 白宗峰从京城下来一路扶摇直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背景深厚,就算有再多怨言也选择沉默,谁让自己不是京城人呢。 刘柏宏强势,但在白宗峰面前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很多事由不得他做主,对方强行干预插手,他只要负责服从执行就行。如此一来,心里自然不平衡,但只能忍辱负重。 俗话说爱屋及乌,恶其余胥,讨厌一个人就连他身边的人也喜欢不起来。基于此,陆一伟与他相处十分谨慎小心,尽量把二者的关系维持到不冷不热的维度。即便如此,对方对其有一定成见。 刘柏宏抬头看到是他,低头继续批阅文件,面无表情道:“是一伟啊,有事吗?” 陆一伟走到办公桌前恭敬地道:“刘市长,有事向您汇报。” 刘柏宏手中的笔停顿了下,又继续书写,将一份签好的文件丢到一边,又拿起一份翻看扫射,声音沉闷地道:“什么事?” 陆一伟心里七上八下,脑海里快速组织着语言。如此汇报必须得慎之又慎,毕竟自己是属于市委的人,直接对市委书记负责,突然来到市长面前,多多少少有些别扭。慎重思考道:“刘市长,我想和您汇报下汽车厂搬迁的事。” 刘柏宏看了一眼,不紧不慢地道:“哦,这事啊,市府这边由马市长负责,你直接和她汇报就行,没必要和我汇报。” 陆一伟不甘心地道:“刘市长,是这样的,汽车厂打算明天搬迁……” 刘柏宏停止签字,放下笔坐起来道:“这么快?好事啊。” “不不,刘市长,我觉得有些操之过急了。汽车厂还存在诸多不稳定因素,匆忙搬迁势必会触发矛盾,万一引起突发事件就怕控制不住局面啊。” 刘柏宏一听,脑子快速转了一圈笑道:“这项工作是由白书记亲自牵头的,事关重大决策我做不了主。另外,前两天不是分工了吗,你和马市长一组,一些事你们自行做决定就行了,没必要请示我,好吧。” 见对方再推卸责任,陆一伟也没办法。本想继续争取,谁知他起身道:“我一会儿还要去省里开会,你和马市长商量着办吧。” 对方下了逐客令,陆一伟只好悻悻离去。看着他的背影,刘柏宏嘴角浮现出诡谲的笑容。 回到办公室,他有些不甘心,决定给白宗峰打个电话请示,可打了半天无法接通。这时候,包树铭推门进来了,看到他道:“你不是去汽车厂了吗,怎么。” 白宗峰不在,只能请示他了。陆一伟言简意赅地讲明情况。包树铭听后,和马菲菲的反应一样,道:“这是好事啊,白书记昨天走的时候还说,要尽快先启动一家搬迁,一来是积极响应省委的号召,二来是为其他企业树立榜样。既然汽车厂愿意带头,那就赶紧搬吧。” 他们对汽车厂不了解,陆一伟对其也是一知半解。耐心地道:“包秘书长,白书记什么时候回来?” “最早也在后天了。” “哦,那一切等他回来再做定论吧。” 包树铭急于表功,当机立断道:“不用等了,你这边该干嘛干嘛,白书记那边我来汇报。动静越来越好,到时候让新闻媒体也去参加,让省委省府看到我们的行动决心。” 陆一伟还要解释,包树铭打断道:“行了,不见得一下子全部搬迁,但只要看到行动目的就达到了。回去你死死盯着,千万别出现什么差池。白书记回来看到肯定会高兴的。”说完,拍拍肩膀道:“一伟,你在市委办公厅待的时间不断了,应该出去交流一下,白书记不止一次提到过你,等这次企业搬迁完,不出意外会给你一个交代。好好干吧,前途无量,等你将来当了大领导,好歹是办公厅输送出去的人才,我脸上也有光啊。” 陆一伟想得不是这些,可他们就不听解释呢。就在这时,石晓曼打来了电话,说马菲菲已经到了汽车厂,他只好又马不停蹄回到了汽车厂。 办公室内,马菲菲正和蔡小强眉飞色舞地聊着天。看到他开心地道:“一伟,快来坐。我和蔡经理正商量明天搬迁的事,你这边有什么意见。” 陆一伟心不在焉道:“马市长,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马菲菲心领神会,起身来到另一个房间关上门道:“怎么了?” “马市长,我觉得此事应该慎重考虑。昨天我走了一圈,很多职工不同意搬迁。内部矛盾化解不了就匆忙启动搬迁,万一出现突发状况,到时候恐怕失去控制啊。” 马菲菲不以为然道:“搬迁是汽车厂决定的事,出了事也由他们负责。我们不过是下来督促搬迁,再怎么也轮不到我们头上。我刚从请示刘市长了,他也同意启动。白书记电话打不通,等稍晚时候再请示。” “那您真打算启动?” “当然了,这不是好事吗。” 陆一伟担心地道:“我觉得这事还是重新考虑吧。” “不用了,蔡小强是我同学,他能坑了咱吗,放心吧。出了事我来担着,咱俩是一组的,率先启动白书记脸上也有光啊,好了,就这么定了。” 在接下来的领导班子会上,蔡小强详细安排了明天的搬迁计划。先从车间开始,雇佣30辆大卡车,10辆吊车,动用200多号人全员上阵,利用10天内把厂房全部腾空,再用10天时间搬迁各类办公机构,剩下的时间动员职工搬迁,确保在一个月内全部完工。方案看似设计的无懈可击,殊不知漏洞百出。陆一伟尽管不同意如此推进速度,可马菲菲完全听不进意见,沉浸在第一家搬迁企业沾沾自喜。 张志远说好要来调研,临时有事来不了了。班子会后各路人马开始准备,马菲菲乐得合不拢嘴,和蔡小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而他快速权衡着各种利弊,争取把风险降到最低。 1130 周密部署 一整天时间,陆一伟都是在高度集中紧张中度过的。到了晚上,好不容易打通了白宗峰的电话。 听完汇报,白宗峰沉默片刻道:“如果搬迁,你有几成把握?” 陆一伟不敢说大话,道:“三成。” “那就先不要搬了,先把矛盾解决好再说。简直是胡闹,没准备充分就匆忙决定,谁让他们这么干的。” 白宗峰俨然在生气,陆一伟总不至于把马菲菲出卖了,小心翼翼道:“我也有责任,那我立马叫停。” “嗯,就按照你说的,先化解矛盾再启动搬迁。另外,稳定工作压倒一切,就是不搬迁了也不能出现人员伤亡事件,听到了没?” “明白。” 拿到“尚方宝剑”后,陆一伟总算松了口气。对于无法预料的事谁都不敢开玩笑,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就轻松了一小会儿,白宗峰打进来电话,他赶忙接起来。 “是谁向省委汇报的?” 陆一伟心里咯噔一下,道:“我也不清楚啊。” 白宗峰很长时间没说话,过了好大一会儿道:“省委章书记已经知道了汽车厂明天搬迁,既然这样就不能改变了。你现在立马和马市长对接一下,对明天的搬迁事项进行周密安排部署,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好的。” 白宗峰不放心地道:“你再联系下杜局长,让公安上的人也参与进来,确保万无一失。” “好,我马上联系。” 白宗峰再三叮嘱道:“一定要谨慎,有事及时向我汇报。” 陆一伟不敢怠慢,挂了电话立马打给马菲菲。马菲菲听闻后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道:“一伟啊,这事我和蔡小强核实了不止一次,而且请示了刘市长,各项工作都准备异常充分,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好不容易要搬迁,现在倒好,我们拦着不让搬迁。这要传到省委章书记耳朵里,我们是怎么干工作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白书记吩咐了要对明天的搬迁事务进行周密部署……” “好了。”马菲菲不耐烦地道,“一伟,今天我发现你不对劲,从一开始就阻拦,我们可是一个团队啊。你放心,我不会和你抢功劳,搬迁成功功劳簿上记你一功。” 没想到对方会如此想,陆一伟颇为无奈。可对方是常务副市长,不能与其对着干。道:“马市长,我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决定了的事不要再说了,明天早上7点我会准时赶到汽车厂。”说完,气呼呼地挂了电话。 陆一伟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紧急思考着如此处理此事。想了半天,又给副经理曲文洲打了过去。 半个小时后,曲文洲赶到。陆一伟直截了当道:“明天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曲文洲无奈地道:“蔡经理没有安排我具体事务,由另一个副经理全权负责,准备得怎么样了,我也不太清楚。” “那职工们知道搬迁的事了吗?” “应该知道。” “动向如何?” 曲文洲摸着下巴道:“暂时看不出什么苗头,不过我猜测肯定要阻拦。尤其是退休老干部,到现在都没给他们解决的方案,能轻而易举让搬迁吗,不可能。” 陆一伟倒吸一口凉气,道:“能想办法让他们不出现在现场吗?” “这可做不到,腿在他们身上长着,何况人多了,就算是把一批人安抚下来还有另一批人,你能安抚得过来吗。这么重大的事在没化解内部矛盾之前就匆忙实施,不是故意和职工作对吗,太儿戏了。” 陆一伟懒得听他胡咧咧,加重语气道:“曲经理,不管有什么想法,你现在负责去做职工们的思想工作。就说问题市里肯定会解决,明天不能闹事。” 曲文洲笑道:“陆秘书长,不是我不执行,关键是不可能的事。几万人的思想工作,就是做一年都未必做过来,何况一晚上。” “曲经理!” 陆一伟彻底激怒了,道:“如果明天万一出了事,你我负得起责任吗,如果平稳搬迁,我会考虑你将来的去向。” 这句话打动了他,曲文洲沉默片刻道:“此话当真?” “需要立字据吗?” 曲文洲笑了笑道:“陆秘书长说笑了,我不想待在企业了,能把我调到行政单位吗?” “你想去哪个单位?” “随意,只要离开企业就行。” “好,我记下了,随后在研究管理层人员分流的时候我会向省委建议。现在可以听我的安排了吗?” 曲文洲点头道:“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敢保证年轻职工不参与闹事,至于退休干部,我估计谁说都不管用。” “昨天那个赵国庆是他们的精神领袖吗?” “算是吧。” “那你现在带我去。” 从招待所出来,来到一栋年代久远的筒子楼。曲文洲敲开一家房门,里面围着七八个人正在密谋着什么事。看到陆一伟到来,赵国庆的态度很冷漠,道:“原来是陆秘书长,这么晚了来我家干什么。麻烦请你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其他跟着附和道:“赶紧走,我们不欢迎你。” 陆一伟猜到是因为自己不给他们做主而生气,耐心地解释道:“赵主席,你听我解释……” 还不等说完,赵国庆激动地站起来,五六个老头合力将其推了出去。曲文洲无奈地道:“看到了吧,这些人简直不可理喻,你就甭打算做思想工作,说一百遍都没用,是不会听你的。” 陆一伟不甘心,准备敲门。曲文洲拦着道:“别费力了,没用的。不出意外他们正在商量明天的事,这个时候劝说起不了多大作用。” “那你说怎么办?” 曲文洲想了想道:“要不这样吧,等晚些时候我过来试着和他聊一聊。如果实在不行,明天把住宅区的大门封锁了,等第一批搬迁完毕后再想其他办法安抚。” 陆一伟头一次遇到如此焦灼的事情,在高新区和老百姓对峙都没如此费力。对方都是上了年纪的,何况都曾是汽车厂的功臣,万一正要躺在地上,一万张嘴也说不清。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曲文洲身上了。 1131 骑虎难下 从住宅区出来,陆一伟叮嘱了一番曲文洲,又马不停蹄赶往市公安局。 这个点局领导早已下班,剩下部分值班人员。其实完全可以打个电话,可事关重大,必须得亲自见面。 在来得路上,陆一伟给公安局局长杜春凯去了电话,得知对方有事要谈,不敢怠慢,答应半个小时以后见面。 在市公安局大院等了十几分钟,杜春凯出现了。陆一伟下车上前与其握手,客套一番道明来意:“杜局长,按照白书记指示,让您明天调一部分警力前往汽车厂,确保万无一失。” “还以为多大事呢,电话里完全可以说清楚。不过不巧的事,这段时间省公安厅正在组织集训,不少民警都在参与,你需要多少警力?” “两百多,行吗?” “太多了,最多能出五十多个,就这样还得从各分局调人。” 陆一伟讨价还价道:“至少一百人,不能再少了。” 杜春凯想了想道:“好吧,那就一百人,我现在就打电话安排。明天几点去?” “早上六点钟准时抵达汽车厂。” “行,那我们的具体任务是什么?” “保障搬迁现场安全,如有人闹事,千万别动粗,好心安抚,要是确有不像话的,当场拿下。” “行,明天我让王政委带队,到时候你安排他如何做。” “谢谢了。” 杜春凯笑着道:“客气啥,上次那件事还没感谢你了,改天有时间一定要赏脸吃顿饭。” “没问题,改天我请您。” “哈哈,好,你定时间,我随叫随到。” 离开公安局,陆一伟缓了口气。把事情前前后后又想了一遍,尽管漏洞百出,但当下只能考虑到这些了。现在只能祈祷,明天千万别出什么差错。 回到招待所,陆一伟给白宗峰去了电话,把准备情况简单汇报了下。对方不放心地道:“一旦出现问题,立马停止搬迁,一切等我回去后再解决。省委章书记很关注明天的搬迁,一定要谨慎再谨慎。” 白宗峰的话无疑给他施加了巨大压力。他不过是个配角,前有马菲菲,后有蔡小强,哪个听他的。突然来这么一出,完全打乱了他的节奏。 事已至此,只能这样了。 好不容易缓口气,陆一伟点燃烟休息了一会儿。看到胡鹏还在,道:“你先回去吧,明天早上过来。” 胡鹏知道他心烦意乱,善解人意道:“我留下来陪您吧,反正回去也没事。” 陆一伟没再说话,想起早上的话,坐起来道:“你说得那个男孩子在哪?” 胡鹏连忙道:“不急,改天再说也不迟。” “他过来了?” “嗯,在楼下呢。” “那叫上来吧。”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略显羞涩地站在面前。穿着牛仔裤运动鞋,上身穿一件黑色的棉衣,里面似乎只穿着衬衣。理着小平头,眼睛大而有神,脸上还有未褪去的青春痘,笔直的站姿一看就是标准的军队站姿,给人感觉十分顺眼。 陆一伟指着沙发道:“坐。” “报告首长,我站着就行。” 陆一伟没再强求,道:“你的情况胡鹏和我说了,愿意给我开车吗?” 刘科激动地道:“能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 没想到嘴巴挺甜的,陆一伟点点头道:“这样吧,你和胡鹏陪着我跑几天,等熟悉情况了再移交。” 刘科不可思议地看看胡鹏道:“这是留下我了吗?” 胡鹏推了一把道:“还不赶紧谢谢陆秘书长。” 刘科一个九十度行礼,兴奋地道:“谢谢陆秘书长,我一定会好好为首长服务。” 陆一伟笑着点了点头,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只要把胡鹏安顿解决了,就是将来离开市委也没什么遗憾了。 他动了离开的念头不是一天两天了,只不过找不到合适的借口离开,关键是白宗峰不放他走。而眼下的企业搬迁正是机会,等顺利搬迁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提出要求,不指望提拔升迁,能够到地方主政一方,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 时至今日,他最怀念的时光还是在黑山县。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将美好的愿望变成现实,特别有成就感。可是时间太短了,而且又不是真正的县委书记,只是让他主持工作。能留在江东市某个区最好不过,就是去其他县也不错。 可一旦走出去,意味着远离政治核心。要是留在白宗峰身边,等他提拔时自己最少也能官至副厅,到时候随便一外放,多少是个市领导,这也正是他的难为之处。是留下来等着升迁还是趁早出去多加历练,他也没了主意。 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看到张志远接了起来。 张志远直截了当道:“听说汽车厂明天搬迁?” 陆一伟无奈地道:“谁知道蔡小强出什么幺蛾子,马菲菲再后面煽风点火,直接把此事捅到了省委章书记那里,现在是骑虎难下,不想搬迁也由不得自己了。” 张志远愤愤地道:“简直是胡闹,汽车厂现在不具备搬迁的条件,万一出什么乱子,谁担得起责任?” “可不是嘛,我现在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完全失去了控制。” 张志远想了想道:“老白知道此事吗?” “知道了,我和他汇报了。” “他怎么说。” “让我充分做好准备,刚才和市局杜局长联系了,明天调上百人警力过来,先把局面控制住。” “嗯,不能为了迎合领导而不顾职工矛盾,明天一早我也过去。” 关键时刻还是老领导真心帮自己,陆一伟感动地道:“谢了。” “别说没用的,一旦出了事谁都逃脱不了。” 挂电话前,陆一伟赶紧道:“张书记,胡志雄的儿子胡鹏,一直待在我身边也不是回事,所以我想送到您身边。正好您也需要人,胡鹏人挺机灵的,办事说话稳妥,靠得住。” 张志远不假思索地道:“那改天给我送过来吧。” “好嘞!” 1132 浩大开工 陆一伟一夜未眠,直到第二天早晨才有了睡意。刚闭上眼睛,窗外已经传来轰鸣的机械声,他迅速起床,简单洗漱了下,匆忙出门前往车间。 天色微微亮,刺骨般的寒冷。而汽车厂车间空地上已经停放着几十辆大卡车,吊车已集结到位,负责搬迁的工人个个戴着白手套,整齐划一排在门口接受着蔡小强的训话。而一侧有电视台的记者正在哈着热气摄像,几十辆警车围在外侧,围成一圈确保搬迁顺利进行。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蔡小强一讲完话,工人齐声喊着口号进入车间,声势如此浩大,陆一伟也是头一回见。 快到七点时,第一批车辆装载着各类机械驶出了汽车厂。马菲菲随即赶来,看到此情此景,颇为激动地举着手机拍照。对一旁的陆一伟道:“一伟,这不是一切正常吗,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吗,多虑了。” 陆一伟尴尬笑了笑,难道真的是自己太敏感了? 蔡小强凑到身边得意地道:“马市长,怎么样?” 马菲菲会心一笑道:“这还差不多,不枉老同学一番心意。车间几天可以搬完?” “动作快的话,最快五天。主要是涉及到刚刚安装好的生产线,还得聘请相关专业人员前来拆卸。我问山藤公司了,这生产线对他们是废铁一堆,但这好歹是国有资产,先搬过去,至于用不用让上级主管决定。” 马菲菲点头道:“这么浩大的工程,上头肯定不会亏待你。不就是区区生产线吗,到时候我和白书记给你争取相关资金。” “哈哈,那就谢谢了。” 这时候,电视台的记者赶了过来,要采访马菲菲。谁知她极力拒绝,转向陆一伟道:“一伟,你来接受采访吧,我这两天皮肤过敏,不想上镜。” “这那行,你是组长,我出镜算什么回事。” “你就别推辞了,在这个时候露一面,章书记一下子就记住你了,快点的。” 僵持不下,陆一伟只好勉强同意。不需要准备讲话稿,站在正在搬迁的车辆前戴上安全帽对着镜头滔滔不绝讲了起来。 等采访完后,记者匆忙离去,说要赶在早间新闻播出,让省领导第一时间看到。 天色渐渐放亮,搬迁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闹事。蔡小强笑着道:“陆秘书长太小题大做了,还动用了这么多警力,是来监督我们吗,哈哈。” 马菲菲附和道:“一伟也是谨慎,谨慎一点好。” 蔡小强看看表道:“到了早饭时间了,我们去吃饭,让刘经理在这里盯着就行。” 说完,让龚天河张罗着民警前往招待所。 陆一伟不放心,道:“你们先去吃吧,我在这里盯着,等你们吃完我再回去吃。” 马菲菲道:“没必要,走吧。” 这时候,一辆车驶了进来。张志远从车上下来,蔡小强赶紧跑过去伸出手,毕恭毕敬地道:“张主任,您也来了啊。” 张志远没搭理他,站在原地看了看搬迁情况,回头面无表情道:“各项工作都准备到位了吗?” “都到位了,请张主任放心。” 马菲菲扭动妖娆的身躯走到张志远嫣然一笑道:“这不是张书记吗,都快认不出了,听说你到国资委任职了,恭喜啊。” 马菲菲先前和张志远在一起工作过,说话相对随意。何况这种交际花,和谁都是自来熟。张志远笑了笑道:“马市长,这才几天就认不出了?” “呵呵。” 马菲菲捂嘴笑道:“您来得正好,走,去吃早餐。” 张志远看了眼陆一伟,没驳马菲菲的面子,几人一行前往餐厅就餐。 汽车厂有十几个餐厅,领导专设有小餐厅,装修得相当奢华。步入包厢,张志远被请到了主座,马菲菲和陆一伟一左一右陪着,蔡小强表现得异常热情,忙前忙后亲自上手,生怕怠慢了这位直管领导。 见他提上了酒,张志远严词拒绝道:“大早上的喝什么酒,赶紧收起来。” 蔡小强鼓起勇气道:“张主任,您好不容易来一回,我得敬您两杯。再说了早上天气冷,喝点酒正好暖暖身子。” 马菲菲递了个眼神道:“我也好久没和张主任喝过酒了,正好遇上了,就喝一两杯,行不?” 见张志远没有推辞,蔡小强打开了酒。倒满亲自为其端到跟前,笑眯眯地道:“张主任,我先敬您一杯,以后用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往多多批评指点。” 张志远尽管不喜欢他,但场面上的事还得应付,端起酒喝了下去道:“蔡经理,你们汽车厂虽然第一家搬迁,但有些事不得不提醒你。职工遗留问题必须尽快解决,尤其涉及到和山藤汽车厂的问题,这周要拿出方案,到时候报给我一份。” 蔡小强连连点头道:“请张主任放心,我一定会妥善解决好。其实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有一些职工故意无理取闹,想方设法争取更多的利益。心情可以理解,但我面对的群体毕竟大了,要是不一碗水端平,势必会引起其他人的不满。我的意见是等兼并完后给他们适当的补偿,而且山藤公司也同意再拿出部分资金解决历史遗留问题。” “嗯,回头我这边也想办法给你拨点钱,这事必须得解决好,决不能再出现越级上访事件,更不能出现人员伤亡事件。” 蔡小强连连保证道:“放心吧,保证解决好。” 马菲菲趁机和稀泥道:“张主任,小强是老革命了,这些事他应该清楚,不说了。我敬你一个,第一层意思是恭喜你升迁,第二层意思是叙旧,虽然在南阳时间待着不长,至少同甘共苦过。以前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望您多多包涵,多多指点……” 就在这时候,窗户外传来刺耳的机械摩擦声,紧接着传来阵阵尖叫声。所有人都愣在那里,不约而同回头查看…… 1133 遍地哀鸿 陆一伟蹭地从椅子上坐起来,所有人不约而同扭头转向窗户,透着清晨朦胧的薄雾一探究竟。而窗外白茫茫一片,分不清是雾霾还是烟灰。 “发生什么了?”陆一伟颇为紧张地道。 一旁的蔡小强故作镇定,犀利的眼神转向曲文洲,语速急促地道:“快去看看,到底怎么了。” 曲文洲飞一般地冲了出去。陆一伟凭借直觉预感到大事不妙,一把推开椅子往门外走。蔡小强眼疾手快拦着道:“陆秘书长,曲经理已经去看了,您就别去了。” 陆一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说罢,愤怒地推开拔腿往楼下跑。张志远不敢掉以轻心,怀着沉重的心情起身疾步跟了出去。马菲菲毕竟是女人,半天还没回过神来,惊讶地张大嘴巴愣在那里。石晓曼推了推她,触电般弹了起来,结结巴巴道:“晓曼,你听到什么声音了?” 石晓曼听得一清二楚,已经猜到了结果。害怕马菲菲担心,镇定地道:“马市长,别担心,可能是出了点小状况。” 马菲菲拼命摇头,连忙从椅子上取下皮衣穿上,忧心忡忡赶往现场。石晓曼心细,临出门时赶紧把酒带了出去,并收拾了现场。 食堂距离车间有一定距离,陆一伟气喘吁吁地奔跑着,而不远处一团灰黑色的灰尘直冲云霄,就像撒旦魔鬼似的,在空中张牙舞爪露出狰狞扭曲的笑容。与之而来,耳畔能听到凄惨的吼叫声哭泣声,如同一把尖刀深深刺向他的胸口。 陆一伟不由得加快的脚步,后面的车急速在他面前停下车。他来不及回头,呼哧呼哧继续奔跑。 绕过办公大楼,看到第三车间门口围着满满当当的人。不止有拆迁队伍和工作人员,还有黑压压的家属职工。刺耳的哭喊声越来越近,一下下刺激着他的脉搏,直抵心脏。 陆一伟挖掘身体潜能一口气冲了过去,拨开人群挤了进去,而眼前的一切让他彻底惊呆了。 只见吊车下面躺着四五具尸体,血肉模糊,身体严重变形,五脏都挤了出来,其中有一具整个人压扁,面目全非,脑浆喷射在旁边的机器上,血染了衣服,染红了整片废墟。 为官十几年来,陆一伟经历过太多生死,再惨烈都见过。当年南阳县发生矿难的时候,他亲眼所见从矿坑里抬出一具具冰冷的尸体,家属跪在寒风中撼地恸哭,何等凄惨,让人永生难忘。以至于很长时间晚上一闭眼,眼前就浮现出那一幕幕恐惧的画面。 而今天的场面,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为惨烈。第一次看到尸体遍野,鲜血横流。现场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的画面震撼了,纷纷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安静,出奇的安静。 “都他妈的站在那里干什么,盖板下有一个人!” 不知谁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陆一伟一下子从梦境中觉醒过来,不假思索地冲上去将手插入厚重的盖板下,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抬起。其他人见状,纷纷过来帮忙。费了好大的劲盖板抬起,下面果然还有人,陆一伟认识他,正是昨天还见面的原工会主席赵国庆。 除了头部完好无损外,身体已压成了肉饼。鲜红的鲜血顺着凹槽缓缓流淌,甚至还冒着热气,一个人就这样离开了人世。 看着眼前的景象,陆一伟身体瑟瑟发抖着,嘴唇发紫,脸色煞白,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瞳孔在逐渐放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睁的大大的眼睛,似乎死不瞑目。 也许是对死亡的畏惧,更是对亡灵的忏悔,陆一伟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以至于听不到任何声音。 这时候,一个情绪激动的老伯冲到他面前,挥舞着拳头砸了过来。嘴里念念有词道:“作孽啊,作孽啊。” 陆一伟没有反抗,任凭他尽情地发泄。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如果当初拦着不让匆忙动工,也不会酿成此惨祸。 急忙赶来的马菲菲冲了进来,看到此景象还不等说话就晕了过去。而张志远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大声一喝道:“都别站着,赶紧叫救护车。” 这一声唤醒了陆一伟,现在不是忏悔的时候,当务之急应尽快处置现场。他急忙站起来回头寻找着蔡小强,找了半天没看到他的身影。只见曲文洲在一旁站着,走过去下令道:“立马封锁现场,驱散人群,不准任何人靠近。” 曲文洲意识到他的机会来了,点头道:“那这尸体怎么办?” “叫救护车了吗?” “叫了,应该马上就到。” 陆一伟当机立断道:“迅速将围观的人全部撤离,包括家属。另外,立即清理现场,不留任何痕迹。” “这……不合适吧?” 陆一伟已经顾不得考虑后果了,坚毅地道:“一切听从我指挥,出了事我来承担后果。” 拿到了指令,曲文洲立马安顿周围的职工,可无动于衷。他愤怒地呐喊道:“今天所有参与的人每人5000元,当场结账。” 重赏之下果然有匹夫,众人纷纷行动起来。那边家属还在尸体旁边嚎啕大哭,五大三粗的汉子过去一把架起来,拖拽着往一侧走。在曲文洲的指挥下,事发现场立马围成了一个圈,不准任何人靠近。 陆一伟冷静下来才发现公安人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撤离了,看到不远处打电话的张志远,快步走到跟前等了一会儿,等他挂了电话道:“张书记,您出现在这里不适时宜,赶紧走,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张志远岂能把他一个人丢下,神情凝重地道:“我刚从和沈省长汇报了,他稍晚些后赶过来,和白宗峰汇报了没?” 陆一伟那顾得上这些,摇了摇头。 张志远当机立断道:“你现在就打电话汇报。如何决断,你不能擅自做主,听从对方指挥。即便是将来追究下来,和你的关系不大。这个时候,一定要先把自己脱了身子。” (ps:因万路在外培训学习,码字时间有限,只能暂时每天一更,见谅!) 1134 大戏开演 目前虽不知道死了几个人,但按照惯例,3人以上就属于特大事故,何况这是人为操作。现在不是查明事情真相的时候,最当紧的控制住事态,不能无限度地发展下去。 俩人从基层上来的,对类似事件处理起来应该得心应手,但面临的问题是职权问题。如果还在南阳,陆一伟完全可以代替张志远拍板做主,先行处置,尔后上报。可到了市一级,上面不知有多少人可以指挥,不知该听谁的。按照最近关系,理所应当由马菲菲指挥,可她晕过去了……假如自己决断处置,将来会不会秋后算账,不得而知。 至少张志远是冷静的,第一时间先让他撇清关系,但到了这个时候,陆一伟想不了那么多了。道:“张书记,您还是先离开吧,剩下的事交给我处理。” 张志远立马道:“你以为我能走得了吗,别说这些没用的,赶紧给老白打电话,一切听从他指挥。” 现场哀嚎一片,陆一伟看着那一具具尸体不由得眼眶发热。拿出手机躲到相对僻静的地方,不知天冷的缘故还是害怕,手指根本不听使唤,颤抖着有些麻木,连按键都摁不下去。用左手压着右手定了定神,总算拨了出去。 手机里面传来嘟嘟声响,每响一下如同触电般刺激着心跳,呼吸都有些不均匀。他不知道接通后如何说此事,难以想象对方听到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又作出什么反应。 白宗峰挂了他的电话,不出意外应该在开会。可情况紧急,容不得半点闪失,硬着头皮又拨了过去。 白宗峰此事正在参加全国农委系统的工作会,台上坐着的某位国家领导,第一次响起的时候以为无关紧要,可第二次响起时心里不由得紧了下,偷偷接起来嗯了一声。 陆一伟调整呼吸试图用最精炼的语言进行汇报,当他听到汽车厂出事后,脑袋嗡地一声,以至于后面的没听清楚。他四周看看,经过激烈思考后起身猫着腰往门外走,来到走廊一边往卫生间走一边凝重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一伟又重复了一遍,白宗峰倒吸一口凉气,找了个僻静的角落低声道:“死了多少人?” “目前所掌握的数据是5人。” 白宗峰直截了当道:“事故原因。” “还没来得及调查,不过从现场看应该是汽车厂职工阻拦搬迁而酿成的惨祸。” 白宗峰气不打一处来,提高声音道:“不是让公安机关去现场了吗,怎么还会出现这种情况?” 陆一伟连连懊悔,实话实说道:“事情发生在我们吃早饭的时候……” 白宗峰想痛骂,却无法发泄。咬紧牙关冷静思考道:“先妥善处理安置事故现场,要把事态控制到最小范围,不惜一切代价。另外,迅速查明事因,每隔半小时向我汇报一次。” “明白。” 挂了电话,白宗峰攥紧拳头狠狠地砸了下墙。才离开江东一天就发生这么大的乱子,如何向省委章书记汇报。而且汽车厂是第一家搬迁的企业,开局不利,今后又该如何开展。事情已经发生了,妥善解决才是最当紧的事。 市长刘柏宏打来了电话,他迅速接了起来。情况和陆一伟说得一样,他镇定地道:“老刘,你现在立马赶往事发现场,调动各方资源先控制住事态。必要时可以使用一些非常手段,封锁一切消息。待会儿我和领导请个假,最迟下午赶回去。” 刘柏宏应声道:“好的,你也别太着急,我已经在赶往汽车厂的路上,不费余力想办法控制局势。不出意外,省委章书记已经知道了,是不是该向他汇报一声?” “嗯,我自有主张。” 源源不断的电话打了进来,白宗峰焦头烂额,无心再开会。慎重考虑了半天,给台上的某位领导发了条短信,来不及收拾东西,快步下楼往机场赶。 秘书严杰的手机快要打爆了,都在试图联系他。他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快速理清思路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决断。 事情到了这个时候,必须在第一时间向省委章书记汇报,可如何说,是个不小的难题。想了许久,他决定先给省长赵昆生汇报。 赵昆生虽来西江省时间不长,但他俩同为京城人,即便曾经没关系交织,平时走得非常近。他能从市长的位置上直接蹦到市委书记,离不开对方的暗中相助。 赵昆生也在现场开会,而且坐在第一排,现在打电话是否合适,他一时拿不定主意。容不得半点含糊,他拨通了对方的小号。 赵昆生已经接到了相关信息,挂了他的电话回了个短信:“妥善处置,及时汇报。” 作为一省之长,肯定不会具体参与到事故的处置,而是宏观安排部署。虽然只有简单的八个字,看得出对方没把此事当回事,把责任压到了他的头上。 赶上机场的路上,白宗峰拒接了所有人的电话,统统交给秘书严杰处理。心里始终惦记着如何向章秉同汇报。如果时间太晚,对方以为你政治嗅觉不敏锐,要是太早,事情的经过还没完全掌握,眼下只能坐等前方的消息。 刘柏宏赶到汽车厂的时候,三四辆救护车刚刚驶出大门,而且拉响警报,招摇撞市。他怒不可遏对旁边的秘书道:“赶紧让关掉,以为这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吗,简直是胡闹!” 市长发话,秘书不敢怠慢。可这种事该给谁打电话,想了半天直接打到市卫生局,让局长负责落实此事。 抵达事发现场,刘柏宏看着乱糟糟的场面,嘴角不由得浮现出笑容。对于整个江东市而言,这是重大责任事故,将来必定严肃追责。可对于他而言,未尝不是好事呢。企业搬迁是白宗峰一手主导的,更关键的,是他的身边红人陆一伟包的该企业,一场大戏即将上演。 抵达现场后,事发现场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1135 妥善处置 刘柏宏本来不想参与这事,可作为一市之长,发生这么大的事能躲过去吗,市委指挥,市府担责,到头来还得落到自己头上。及时出现,也表明对该事件的政治态度。 他的车一露面,很多人认了出来。陆一伟正在指挥处置现场,张志远在一边不停得打电话,曲文洲第一时间赶到车跟前,试图开车门,对方已经打开车门下来了。摆着一副焦虑和愧疚的表情谦恭地道:“刘市长,您来了。” 刘柏宏人高马大,而且官威十足。两道浓密的眉毛上挑,斜插入鬓,眼睛不大虽聚光有神,硕大的额头格外显眼,站在那里不怒自威,气场颇为强大。他环视一扫,双手交叉面无表情道:“什么情况?” 曲文洲怯怯地道:“早上搬迁的时候职工组织闹事阻拦……” “别说废话,挑重点的。” 曲文洲低声地道:“死了五个。” 刘柏宏眉头微微一蹙,半天道:“一个活得都没有?” 曲文洲不敢作声,低头不语。 刘柏宏又扫射一圈,道:“蔡小强呢?” “呃……他……他去……” 刘柏宏气不打一处来,在这个时候只能选择隐忍。这时候,张志远挂了电话走了过来。他主动迈前一步,伸出手神情木然道:“张主任,你也来了。” 张志远和刘柏宏关系一般,以前跟随着沈省长下来检查工作接触比较多,顶多算个工作关系。松开手声音沉重地道:“刘市长,发生这么大的事谁都不愿意看到,只能先解决眼前的事。沈省长马上赶过来。” 听到副省长沈广明要来,刘柏宏提起精神道:“张主任,那你说此事如何处理?” 看似很简单的问话,实则隐藏着很大责任利害关系。汽车厂作为国有企业,属多部门双重管理,国资委负责资产财产人事管理,而地方政府又有属地管理权限,出了事到底由谁站出来说话,看似谁都可以。刘柏宏在推卸责任,张志远自然不接茬,道:“具体如何定夺,还得由您来掌控。” 中国语言的魅力在于看似回答了对方的问题,仔细一琢磨好像什么都没说。尤其是官场语言,更加隐晦深奥。刘柏宏顺利目光看着前方正在忙碌的陆一伟,道:“陆秘书长不是在处置吗,什么结论。” 张志远不想让陆一伟参与此事,可拦都拦不住。一旦插手,将来追究责任的时候他首当其冲。马菲菲多聪明,一下子晕倒住进医院,估计等这事处理完才会出院。出于保护他的目的道:“一伟配合汽车厂处置现场,具体相关事宜还得由专业部门来认定。” 刘柏宏不为所动,转向曲文洲道:“去把陆秘书长叫过来。” 陆一伟这时候才发现刘柏宏,快步跑到跟前擦了擦额头的汗愧疚地道:“刘市长,您来了,这件事我有一定责任……” 刘柏宏一伸手,打断他的话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说说你打算如何处理。” 张志远冲他递了个眼色,陆一伟明白眼神的含义,依然道:“刘市长,出了这件事谁都不愿意看到,是我们准备不够充分,没做好相关风险预案,才导致事情发生,酿成惨祸。经商议后,决定先封锁现场,截堵消息,及时清理现场,同步启动相关赔偿事宜,等您做出指示后,全面展开事故调查工作。” 陆一伟回答的很巧妙,避开了白宗峰,凸显出刘柏宏的重要性。而对方显然不接茬,尽管对他的处理意见比较认可,但总要鸡蛋里挑骨头,若不然如何显示他的权威,趁机敲打一下很有必要性。紧锁眉头道:“截堵消息?现在通讯如此发达,你觉得能截堵住吗,这么大的事省里早就知道了,说不定外面已是满城风雨,愚蠢至极。为什么第一时间没及时向我汇报?” 陆一伟知道他在找茬,他对的是白宗峰,即便是汇报也应该是马菲菲,可在这时候只能选择沉默。 见他不说话,刘柏宏黑着脸又道:“家属情绪稳定吗?” “曲经理已经安排专人与其对接,具体情况我还没顾得上询问。” 刘柏宏怒不可遏道:“这起事故全权由你负责,必须妥善处置,到时候你向市委市府汇报处理结果。” 张志远见势头不对,插话道:“刘市长,一伟只是代表市委下来监督敦促企业搬迁,没涉及到处理其他事情,这么大的事理所当然由政府出面协调解决。” 刘柏宏听得懂他在袒护,皮笑肉不笑道:“张主任,我们江东市政府不过是属地管理,具体监管单位是国资委,谁家的孩子谁抱回去,总不至于生下来就不管了吧。我们顶多是监护责任,你们应该担起必要的责任吧。另外,这边乱成一锅粥,蔡小强呢,让一个副经理来控制局面,你觉得合适吗?” 刘柏宏一脚把皮球踢给张志远,张志远自然不接茬,道:“国资委只负责资产人事管理,而江东市政府全权负责企业搬迁,因为企业搬迁而导致的责任事故,你说是谁的责任?” 一席话让刘柏宏语塞,陆一伟见状,赶忙道:“刘市长,张主任,您二位先去办公室休息,我全权负责。” 听到此话,张志远恨不得上前踹一脚。别人巴不得与自己撇清关系,他倒好,大包大揽揽到头上,刚才的话全都白说了。刘柏宏抓住话柄立马道:“先清理现场,不惜一切代价处理好赔偿事宜,一定要做好家属思想工作。”说完,转向张志远道:“志远,我们待在这里也没用,上去聊会儿。” 张志远不由得冷笑,道:“您先上去,我随后就来。” 见他不走,刘柏宏也不好意思离开,可又不想插手管此事。站在现场停留了片刻,受不了寒风冷冻,躲开是非之地上了车。 在车上,他以最快的速度权衡这件事的利弊,试图揣摩上级领导的意图。省委章书记肯定已经知道了,但没有做出任何指示,最起码应该派身边的人下来督查,以便表明省委的态度,然而没有,说明他对此事持冷处理态度。 1136 共同面对 京城,机场。 白宗峰通过vip通道,快步进入svip休息室。手机紧紧攥着手机,心急如焚迫切想知道汽车厂的处置结果,忐忑不安考虑如何向省委章书记汇报。他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时间点,不能操之过急太早,更不能一拖再拖太晚,要等到章秉同知道此事后再汇报,既能试探到对方的态度,又能快速作出反应应对。 他一直在给省委秘书长涂强打电话,可对方始终占线,后来干脆不接,是在避嫌吗,也有可能正在章书记办公室汇报工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白宗峰如坐针毡,如芒在背。此时此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清楚,出了这么大的事意味着什么。昨天在打电话的时候,章书记还强调要做到万无一失,可转眼就上了眼药。记得章秉同说过,企业搬迁如此声势浩大的工程,就像冲锋陷阵,决战攻坚。既然是战斗,那有不死人的,只要不出圈子,控制在有效范围内,一律不予追究。 如此态度表明了他对此次企业搬迁的决心,可汽车厂作为第一家搬迁的企业,开局不利,会不会动摇其他企业影响士气,一时半会吃不准。 他有些后悔没听从陆一伟的建议,在没做足充分准备之前就匆忙启动。最主要的是偏偏这时候外出开会,要是自己亲自坐镇指挥也不至于出这么大的乱子。 这时候,涂强打来了电话,白宗峰立马接了起来:“喂,涂秘书长,方便接听电话吗?” 涂强声音低沉地道:“刚从章书记办公室出来。” 对方没说,白宗峰也没问,试探性地道:“章书记有何指示?” “什么也没说,他正在吃中药,你稍晚些后给他打吧。” “好的,那涂秘书长有何指示?” 涂强想了想道:“果断处置,不留隐患。” “明白了,谢谢指点。” 挂了电话,白宗峰仔细琢磨着这句话。很长程度上,涂强代表着章秉同,难道这是他的意见?在没得到确切指示精神前,悬着的心始终无法放下。 江东,省委书记办公室。 章秉同在休息室坐在沙发上抽着烟,茶几上放着一晚刚刚熬好的中药正冒着热气,一侧的电视机里正播放着《西江早间新闻》。 “观众朋友,现在是北京时间早上6点13分,天色还未亮,而且格外寒冷,而江东汽车厂灯火通明,热火朝天。在全省企业搬迁百日誓师大会后,江东汽车厂积极响应,以身作则,率先发力,第一家启动了搬迁。我身后就是汽车厂生产车间搬迁现场……” 章秉同找了半天**,终于在床上找到,对准电视机按了关机键,重重往茶几上一丢,面无表情坐在沙发上思考着这件事如何处置。 企业搬迁是他到任以后提出加快城镇化步伐最重要一环,慎重考虑后把此事压在了江东市委身上。现在出了这档子事,是他不想看到的,也是在所难免的。如果严肃处理,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势必会动摇军心,谁还会挺在前面,甚至有可能影响到大局。可如果不处理,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无法向上级和社会交代。 思来想去,只能取个折中的办法。拿起手机打给了涂强。 不一会儿,涂强进来了。章秉同直截了当道:“现场情况如何?” 涂强如实汇报道:“副省长广明同志已经赶到现场督办,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职工自发组织闹事,拦着吊车不让起吊,由于操作人员操作失误,导致起吊物跌落,当场砸死五个人,无一幸免。目前为止,死者已全部送到医院,家属的思想工作正同步进行,现场正在积极清理,预计再有一个小时可全部清理完毕。” 听完汇报,章秉同若有所思道:“他们打算如何处理?” 涂强道:“宗峰同志在京城开会,柏宏同志在现场指挥,新上任的志远同志给我来了电话,他建议冷处理。也就是说,封锁相关消息,私底下与家属协商解决。另外,汽车厂搬迁不能停止,继续实施。” 章秉同沉默了,坐起来端起中药一口气喝完,赶紧喝了口水,拿起纸巾擦擦嘴道:“搬迁时候谁在现场指挥?” “市委办公厅陆一伟。” “陆一伟?” “嗯,前两天您还见过他。” “哦。” 章秉同想起来了,忖度半天道:“你和宗峰说一声,这件事必须妥善处理好。企业搬迁不能停滞松懈,继续盯紧。” “明白。” 远在京城的白宗峰接到电话后立马表态道:“请章书记和涂秘书长放心,我已经往回赶,一定会妥善解决好。” 总算松了口气。拿到上级的指示精神,也知道该怎么做了。这两句话背后潜在的含义显而易见,让他内部消化解决,可以不上升到省委层面出面解决,意味着不会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再者,企业搬迁还要继续,这是他的决心。 江东,汽车厂。 陆一伟满脸灰尘,双手沾满了泥土和鲜血,手背上拉出长长的口子,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血迹。他亲自上手,与工作人员一道将现场清理得一干二净。调来高压水车冲刷,看不到一丝痕迹,无法想象就在一个小时前这里发生了惊心动魄的惨案。 对于死亡的敬畏直穿灵魂,怕是这辈子都无法忘记那画面。但他作为指挥者,容不得半天思考,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决断。与张志远协商后,做出了清除现场的决定。当然,做决定的时候请示刘柏宏了,他没发表任何意见,生怕把自己牵连进去。 沈省长和刘柏宏先后离去了,张志远依然没有走,留下来一道与其共同面对。蔡小强自发生事后再没露面,张志远恨得直咬牙,但又不能立马采取行动,毕竟刚上任。他命令副经理曲文洲,不管用什么办法,先筹措1000万元,用作补偿死者家属的资金。而且要做好思想工作,不能再闹事。 1137 又要下雪 张志远从一开始不希望陆一伟参与处理此事,一方面是他性格使然,在一方面确实没人站出来主动担当。现场清除完毕了,还有更艰难棘手的问题等着他们去解决。看着蓬头垢面,心力憔悴的陆一伟,他颇为心疼,也很懊恼。盯着伤痕累累的手掌道:“你先回去吧,我先在这边盯着。” 张志远昨天刚刚上任,还未来得及烧第一把火,今天就出了这档子事。他能赶到现场临阵指挥,完全是为自己的爱徒撑腰做主。不可否认他优点很多,缺点也明显,过于意气用事,不懂得保护自己,只会埋头苦干,不会投机取巧,差马菲菲远了。 陆一伟搓搓冻得发红的手道:“我怎么能回去呢,等这边处理完后去看看家属,争取尽快把这事在短时间内处理完。” 张志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叹了口气道:“你呀,就是太轴太实诚。你现在是领导干部,不是什么事亲力亲为,而是要发挥领导调度作用,指挥其他人去妥善处置。说你什么好呢。” 陆一伟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道:“我好歹是代表市委,代表白书记,他满怀信任交给我,没想到办成这样……都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张志远宽慰道:“这又不是你的错,老白不会说你什么。我担心的是,省委对此事的态度。如果严肃追究,就怕牵连到你。不管怎么样,在关键时刻决不能大包大揽,负责汽车厂搬迁的主要负责人是马菲菲,再这么样也轮不到你,听到了没?” 陆一伟还没想那么多,点了点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知道什么,行了,你先回去收拾一下,我去一趟省府见见沈省长,看看接下来如何处理。” 陆一伟将张志远送上车,看着渐行渐远的车影感慨万千,心有余悸。他说的没错,秋后算账才刚刚开始,会不会落到自己头上,无从得知。现在已顾不得那么多了,叫上胡鹏马不停蹄往市人民医院赶去。 去往医院的路上,他稍微缓了口气。拿着纸巾擦拭着面目全非的手掌,可能是一冷一热致使热胀冷缩,手背上的伤口皲裂,鲜血混杂着泥土顺着手指流淌下来,滴落到地板上。他一阵眼晕,想起刚才的画面一股异物涌了上来。 “胡鹏,靠边停车!” 还不等靠边,哇地一下子吐了出来。胃里的腐蚀物刺激着气管扩张,鼻子不由得发酸,鼻涕眼泪一起涌现出来。 胡鹏见状吓得不轻,靠边停车后迅速跑到车后打开车门惊呼道:“陆秘书长,您没事吧?” 陆一伟扶着座椅缓了缓神,有气无力摆手道:“没事,给我弄点水。” 胡鹏取出矿泉水,他顾不得冰冷,洗了洗脸和手,稍微好了一些。靠着后背闭目静心,可那惨烈的画面始终挥之不去。 在胡鹏的建议下,他从后排移到了副驾驶室。点燃烟吹着寒风,望着忽明忽暗的天气,似乎又要下雪了。 “最近几天天气怎么样?” 胡鹏立马道:“天气预报说今明两天有大雪。” “哦,又要下雪了。” 下雪在北方再寻常不过,有的年景一场雪都不下,而有的年景一场接一场的下,上场雪还未来得及融化就又来了。就像那年南阳遭雪灾,到现在就历历在目。而今天,又是雨雪较多的年景。对于靠地吃饭的百姓来说,下得越大越好,说明来年又是一个好年景。而对于企业搬迁,没玩没了的雪势必会影响进度。 陆一伟一口接一口抽着烟,抽完一支立马又接上,内心无比忐忑慌乱。当初信誓旦旦地向白宗峰保证,一个月拿下汽车厂。没想到还没开始,就闯下这么大的祸,自己倒无所谓,要是因此此事牵连到他…… 这时候,郭金柱来了电话,陆一伟赶忙接了起来。 郭金柱没有过多客套,语气低沉地道:“事情我都知道了,不要太过担心,安心处理好事,其他的什么都别考虑。” 关键时刻老领导打来电话关心,冰冷的心暖暖的。点头道:“谢谢郭书记关心,我听您的。” “嗯,我刚从给老白打电话关机,可能在回来的路上。侧面了解了下省里的态度,省委章书记没有表态,只要处理妥当,应该问题不大。如果要有说法,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陆一伟和郭金柱的关系完全是依靠张志远,一来二去成了同盟,朋友。郭金柱之所以喜欢他,和自己年轻时候特别相像,敢作敢为,敢拼敢当,比起现在那些坐吃等死的人不知强多少倍。而且能看到他身上的潜质,将他扶植起来,对自己将来的仕途有利无弊。 “谢谢。” 郭金柱刚挂了电话,许寿松紧接着打了过来,基本上是同样的话,又两位举足轻重的人物站出来说话,就算真牵连到自己,知足了。 不过岳父范荣奎始终没打来电话,可能他还不知道,也许不想管这些破事。不管他有什么想法,好歹是自家人,最起码应该关心一下吧。 他的手机此起彼伏响个不停,大多是关心宽慰。实在接不过来了,他干脆调成静音搁到一边,闭上眼睛快速思考着。 快到医院的时候,他睁开眼睛道:“胡鹏,今天开完车就可以不来了,我已经和张书记说了,明天你就去国资委找他。” 胡鹏五味杂陈,哽咽着道:“陆秘书长,我就那么不招你喜欢吗?” “不是,别胡思乱想,这么做是为你好。我连自己都保不了,更别说你了。张书记刚到国资委,身边需要人。跟着他干几年,一定考不上回头让给你弄个编制,随后再转出来进政界,或者一直跟着他也好。他还年轻,又是自己人,跟着他没错。” 陆一伟已经预感到此事对自己极其不利,必须尽早安排好后事。别的人管不了,跟随多年的胡鹏要妥善安置。 1138 丧心病狂 说话间,天空中已经飘洒起零星雪花。不一会儿,雪越下越大,白色瞬间覆盖了整座城市。 来到医院,后侧的办公楼有警察把守,看到市委的车立马放行。陆一伟刚打开车门,就听到楼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如同脉搏一般让人心颤。 他不想面对此场面,但又不得不面对。鼓起勇气迈了进去,门厅里站满了各式各样的人。石晓曼看到他赶忙跑过来,红肿着眼睛道:“一伟,你没事吧?” 陆一伟打量一番,似乎是刚刚哭过。摇摇头道:“马市长呢?” “她住院了,刚刚醒来。不让我陪着,让过来看看情况。” “哦,没事吧?” “还好,就是受了惊吓,现在好了一些。” 陆一伟没再理会,探头望着里面道:“什么情况?” 石晓曼叹了口气道:“死者都在太平间放着,有两具尸体只剩下不完整的头部,看着瘆人。汽车厂的正在隔壁为死者家属做思想工作。” 陆一伟难以想象,道:“有困难吗?” “困难很大,死者家属根本不接受调解,更别谈赔偿了。特别是原工会主席赵国庆的家人,他爱人已经晕厥过三次了。” “哦,带我进去看看。” 来到一间病房,只见一个瘦弱的老太太正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旁边围着子女不停地哭泣安慰。看到两人进来,情绪激动地站起来扬手一指道:“滚出去,我们不接受任何调解。” 石晓曼赶忙介绍道:“这是市委陆秘书长……” “才不管什么秘书长,就是市长市委书记来了我们都不接受!” 石晓曼还要说,陆一伟一抬手拦住,徐步走上前看着眼神干枯绝望,神情恍惚游离的老太太,微微张了张嘴唇,深深鞠了一躬道:“伯母,对不起,我来晚了。” 老太太瞪着大眼珠子看着他,不寒而栗。她子女立马冲出来推搡着道:“让你滚出去没听到吗,滚!” 陆一伟被无情地推了出来,差点摔倒。石晓曼急忙扶着,试图要理论,被拦着道:“算了,可以理解,曲文洲呢?” “刚才还还看到他了,我去找他。” 不一会儿,曲文洲满头大汗出现在面前,上气不接下气道:“陆秘书长,您过来了。” 陆一伟先前和汽车厂接触不太紧密,与曲文洲只是点头之交。都是大是大非面前才能看穿一个人,蔡小强选择了逃避,而他没有退缩站了出来,主动扛起责任,实属难得,也能看出他的做人做事风格。 陆一伟顾不得搭理蔡小强,直截了当道:“处理得怎么样了?” 曲文洲叹了口气道:“毕竟死了人,家属有些无法接受。不过您放心,我正在想办法做工作,争取在短时间内妥善解决。” “辛苦你了。” 曲文洲露出勉强的笑容,擦擦额头的汗珠道:“我不辛苦,只是让您担惊受怕了。您回去休息吧,这边有我盯着呢。” 陆一伟哪敢离开,道:“想尽一切办法做工作,钱的事不必考虑,只要家属提出合理要求全部答应满足。” “嗯,我已经让财务先拿过200万,账面上就这么多,动用财库还得蔡经理点头批准。” “那他去哪了?” “这……我也……可能是去省里找相关领导汇报工作去了吧。” “哼!” 郊外,天一阁。 蔡小强抽着烟愁眉苦脸在客厅里踱来踱去,不时地瞅一眼门,等待的人还没出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时候,一辆车停在别墅门口,蔡小强立马丢掉烟头快步上前出门迎接。 邱远航从车上下来四处瞅瞅,做贼一般快速闪了进来,还不等对方说话,劈头盖脸训斥道:“发生这么大的事,你还有心思来这里?” 蔡小强卑躬屈膝道:“邱主任,我正是拿不定注意才找您求救,您可得拉我一把啊。” 邱远航狠狠瞪了一眼,走到沙发前气呼呼地坐下道:“到底怎么回事?” 蔡小强凑上前低声道:“几个老家伙闹事,不小心被砸死了。” 邱远航猛地抬头,吓得他往后退了一步。半晌道:“说实话!” 蔡小强眨巴着眼睛,闪烁其词道:“邱主任,我真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本打算教训一下,谁知道直接出了人命,而且还是五个……” 邱远航对蔡小强再了解不过,此人心狠手辣,胆子忒大,早就对那几个退休老干部很得直咬牙,谁能想到做出这种事。一脸怒气道:“早就和你说了,这些人只能哄,千万别动粗,你倒好,直接给弄死了,要是查到你头上,看你怎么解释,就等着坐牢吧。” 蔡小强慌了,怯怯凑上前道:“邱主任,真的不是我本意。这几个老家伙天天到处告状,我想着弄断腿……” “够了!” “胆子也太大了。你好歹是国家干部,怎么能做出这种江湖之事?这样一来,节奏全部打乱了。” 见邱远航大口喘气,蔡小强为其抚摸着后背宽慰道:“邱主任,您放心,就是出了事我一个人担着,绝对不会牵连到您。” 邱远航回头瞪着他,推开道:“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要敢牵扯到我,赵国庆就是你的下场。” 他越是这样,蔡小强越不慌乱,嬉笑着道:“您别激动嘛,我就是随口一说。那边我已经安顿好了,绝对查不出任何问题。”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说什么都晚了。邱远航缓了缓神道:“你到底怎么做的,老实交代。” 蔡小强如实说道:“我就知道他们会来闹事,昨天晚上就故意把风声放出去,果不其然。趁着吃饭的时候,我把其他人都支走,让吊车司机做了点手脚。” 邱远航气得浑身发抖,站起来道:“简直是丧心病狂,禽兽不如。怎么也不提前商量一下,闯了祸就跑来找我了。知道我冒着多大的风险跑过来,万一有人发现了我的行踪……你自己处理吧,走了。” 1139 水到渠成 蔡小强赶紧上前拦着道:“邱主任,您消消气,事情既然这样了,总不至于看着我真进去吧。” 邱远航并没打算真走,若不然也不会亲自跑一趟了。回到沙发前,蔡小强赶忙掏出烟为其点燃,拍着马屁道:“您可是我们的主心骨,在这时候您要是不管了,我都不知该怎么办了。” “听我的了吗,还不是擅做主张,这可是五条人命啊,你也下得去手。” 蔡小强面不改色心不跳道:“真的并非我本意,谁知道那小子下手重了点。这样也好,死人是不会说话的。那些老秃驴不闹事,汽车厂翻不了天。” 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没用。邱远航看着眼前的蔡小强有些胆颤,他既然敢下如此毒手,将来会不会转向矛头对准自己呢,不敢想象。思索片刻道:“那人呢?” “谁呀。” “你安排的那个人啊。” “哦,我已经打发走了,保证消失得无影无踪,就是掘地三尺都找不到。” “糊涂!怎么能让他走了呢。”邱远航激动地道,“你这样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赶紧给我找回来。” 蔡小强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道:“为什么?” “他在将来调查的时候顶多算个操作失误,致使惨案发生。要是跑了呢,越说明有问题。” 蔡小强恍然大悟,一拍脑袋道:“是哦,那我赶紧给他打电话。” 说完,躲到一边打电话去了。不一会儿回来道:“还好,刚送出江东市,我让他立马掉头返回汽车厂。” 邱远航缜密思考,总觉得那里不妥,可又说不出。道:“这人是谁,你是怎么安排的?” “二车间的一个工人,挺老实的一人。昨晚我找到他暗示了此事,他立马明白了,并表示愿意配合。我给了他50万,事成之后再给50万。” 邱远航担心地道:“此人可靠?” “绝对可靠,老实巴交的外地人,他一辈子能赚到一百万?有了这笔钱足够他下辈子了。” 见他如此大意,邱远航不放心地道:“回头你再和他暗地里接触一下,实在不行再给他50万,万一将来有人调查,绝对不能说半个字。” “行,我晚上见见他。” “你千万不能见他,找一个可靠的人。实在不行,找个顶包的也行。” 蔡小强想了想道:“成,这事您就别操心了,我来操作。” “家属那边怎么样?” “曲文洲正在那边处理呢,和我要一千万,那有那么多钱,只给了两百万。一家三四十万,不能再多了。” 邱远航被他气得不轻,怒不可遏道:“都他妈的啥时候了还在乎那点钱,又不是花你的,要是因为补偿问题激化矛盾,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蔡小强对邱远航言听计从,连忙道:“您别生气,因为我气坏了身子多不值,马上去办。” 邱远航摸了摸胸口,气顺下去道:“小强,你不能在汽车厂待了,说吧,想去哪里?” 蔡小强往对面沙发上一躺,点燃烟道:“邱主任,我不太喜欢干行政,束缚太多,在企业就挺好。还是上次说的,山藤汽车厂总裁。” “不是都说了嘛,这个就别想了。汽车厂被山藤兼并后马上面临改制,万一改成私有企业,到时候还得另寻出路。我建议你到地方去。” 蔡小强不情愿地道:“到了地方降半级,高不成低不就的,再说我也不想下去。” “必须去!” 邱远航彻底怒了,掐灭烟头道:“现在已经由不得你了。等眼下这一关过去立马走人,地方我都给你想好了,去西州。” 蔡小强蹭地蹦起来道:“什么,让我去西州?我能拒绝吗?” 邱远航放缓语气道:“这么安排我是有目的的,刘春梅的儿子田俊东打算到西州投资建设钢铁厂。你要知道刘春梅和章书记的关系,这是个大好机会。事成之后,章秉同能亏待了你吗?” 蔡小强的脑袋似乎转过弯了,寻思片刻道:“那下去给我什么职位?” “这些你别考虑,我自有安排。下去以后,你的目的只有一个,保护好田俊东,不能有任何闪失。” 蔡小强脑子转得飞快,立马浮想联翩,小声道:“邱主任,难道这个田俊东是章书记的……” “别瞎说,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 蔡小强嘿嘿一笑道:“行吧,正好下去过过官瘾,最起码还当个市长什么的。” “这我做不到,等请示章书记后再说吧。” “行,听您安排。那这边呢?” 邱远航停顿些许,阵阵头疼。瞪着他道:“就是个惹祸的主。我问涂强了,章书记对此事没表态。” “哦,这么说不会处理?” 邱远航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谁知道呢,不过你可以仔细分析,企业搬迁是他的政绩工程,要是责令查处的话,势必会动乱军心,影响到整体进度。但是也不会不过问,至于如何拿捏尺度,不清楚会找谁当垫背的。” 蔡小强紧张地道:“该不会是我吧?张志远昨天刚上任就给了我不好看,不会借此机会把我给免掉吧。” “量他也不敢!” 邱远航信心十足道:“汽车厂虽归国资委管,但人事权还是上头说了算。张志远免你不经过赵省长点头他干吗,给他几个胆子。这些都不必考虑了,当务之急就是把眼前的事赶紧处理好,不留任何隐患。” “行,我一会儿就出面解决。” “对了,这件事陆一伟充当什么角色?” 蔡小强似乎明白了,凑上前道:“您是说,把他拉下水吗?” 邱远航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微闭眼睛道:“年轻人吃点苦头是好事,当年他差点把我拉下水,这口恶气必须出。” “明白了,这种事就交给我吧。回头您和涂强说一声,让他在章书记面前给上点眼药水,一切水到渠成。” 邱远航的目标不是陆一伟,而是白宗峰。 “” 1140 蓄意谋杀 10点34分,江东市人民医院。 陆一伟坐在一楼东侧办公室,刚刚包扎的手夹着烟,不停地腾云驾雾。烟灰缸里戳满烟头,封闭的房间里烟雾缭绕,殊不知,在不久的将来,危险将至。 石晓曼推门进来扇了扇道:“抽了多少烟啊,熏死了。” 陆一伟顾不得搭理,直截了当问道:“进展如何?” “有一家的家属基本同意了补偿办法,不过对方提出要给他儿子安排工作。” 陆一伟拍板道:“行,答应他,具体操作回头我和白书记请示。其他人呢?” “还在做工作,不过情绪比较激动。也能理解,好好的人突然就没了,而且死得那么惨,换做谁谁都受不了啊。人没了,要钱有何用。” 陆一伟叹了口气,从烟盒里将最后一支取出来续上道:“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事情发生了就得去面对。今天晚上务必得有个结果,此事不宜拖太久。如果200万不成,继续往上涨,直到满意为止。另外,凡是他们提得合理要求,只要我权限范围能办到的,尽量满足。” “这难度也太大了吧。” 陆一伟想了想道:“你去把宁玉刚叫过来。” “好的。” 不一会儿,谷未区代区长宁玉刚进来了。在此次事件中,他表现得异常积极,时刻冲在第一线。反倒是区委书记侯泽成,露了一面再未见过。当然,这种事是政府行为,作为党委一级可以不参与,但不要忘了这是谁的工程。 “陆秘书长,您怎么还在啊。赶紧回去休息吧,我在这儿盯着就行。” 宁玉刚头上还顶着“代”字,只要一日不转正,心里就不踏实。想要去掉“代”,只能等到明天的人代会了。在此期间,必须表现得积极一点。他清楚陆一伟的身份,和自己同级别,但是白宗峰身边的红人,不指望说好话,有时候一句坏话可以坏了大事。 同为官场中人,陆一伟明白他心里的小九九。人之常情,当官除了理想抱负外,不就是那点政治**嘛。道:“刚才我和石处长交谈过了,思想工作必须加快进度。白书记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等他回来最起码要有个初步结果。” 宁玉刚颇为头疼,依然咬着牙道:“我尽量。刚才又有一家提出了钱之外的要求,他儿子在德宁县科协工作。他家人希望调回来,顺便提一个格次。” “叫什么?” “还没问。” “行,你把名字写下来,和刚才那个一并交给我,待会儿我亲自去找一下吕部长。其他人呢?” “暂时还没提到。” “那你现在赶紧去落实,不怕他提条件,就怕没条件。” “好,我马上去核实。” 石晓曼连忙道:“我也去。” 俩人出去后,陆一伟终于可以独自静下心来认真反思。这件事看起来非常简单,就是聚众闹事,工作人员操作失误致使酿成惨案。可仔细一想,颇为蹊跷。 他在现场看过,吊车的钢丝绳整体滑落下来的时候依然在上面绑着,起吊的重物直接砸到人群中。为什么会突然落下,是操控系统失灵还是操作失误?另外,人群距离吊车有一段距离,是如何做到的。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人为地蓄意谋杀。想到此,他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如此想,不是凭空臆想,而是有前提条件的。他虽然进驻汽车厂比较晚,对该厂的各种矛盾大致了解,主要矛盾点还是集中在那批从德国进口的生产设备上。以赵国庆为首的退休老干部多次到省政府、省委,甚至到中央上访反映,都被遣送回来了。时至今日,没有人调查蔡小强,足以可见其能耐。 假设,蔡小强是公报私仇,故意杀人灭口,也就没人再举报他了。 就这个问题,他反反复复想了许久,又通过反推理来论证,但缺乏必要的证据。他拿出手机打开相册,将事发现场拍下来的照片放大,盯着吊车仔细看,不放过一丝蛛丝马迹。看了半天,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发现吊车驾驶室是空荡荡的。对啊,司机人呢,他去哪了,如果找到他是不是找到突破口。他立马将曲文洲叫过来,道:“今天早上谁开得吊车?” 曲文洲挠挠头道:“这个我可真没操心,要不现在问问?” “赶紧问,打听到立马告诉我。” “好的。” 宁玉刚出去后,陆一伟想了半天又拨通了张志远的电话。 “喂,张书记,沈省长那边有最近的指示精神吗?” “没有,不过已经责成省安监局、市安监局以及国资委成立联合调查组就此事展开全面调查,不出意外已经在调查现场吧。” “哦。” “你那边什么情况?” “正在积极协商解决,有两家基本上谈妥。” 张志远宽慰道:“你也别太担心,省委章书记已经做出指示,要求妥善处置,其他没提任何要求。但这么大的责任事故,肯定要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沈省长已经暗示过了,等调查结果出来后,立即免去蔡小强的职务。” 陆一伟隐隐担心道:“在这个关键时刻免掉他,会不会影响到企业搬迁?” “都啥时候了还考虑这些。走了蔡小强还有李小强,工作不会因为某个人而停滞不前。为什么让我到国资委,就是要好好杀杀国企这帮人的锐气,简直太猖狂了。” 陆一伟四周看看,捂着手机小声道:“您现在方便说话吗?” “说吧。” 陆一伟把自己的猜想说了一遍,张志远许久未说话。过了一会儿道:“一伟,怀疑归怀疑,但要拿出事实依据。另外,调查的事你绝对不能插手,听到了没?” 陆一伟知道他在保护自己,道:“听到了,不过我总觉得此事太蹊跷了。” “好了,我心里有底。你抓紧时间处理家属问题吧,其他事等白宗峰回来后再做定论。” 1141 他的心愿 与张志远通完电话,范荣奎紧接着打了进来。不知道他是现在才知道,还是故意拖到这会儿才打电话,作为至亲,他是最后一个打进来的。 陆一伟不在乎这些,起身关上门接了起来。 范荣奎语气沉闷地道:“到底怎么回事?” 陆一伟简单解释了一遍,范荣奎沉默片刻道:“处理到什么程度了?” “正在积极和家属协商,有两户已经基本谈妥。调查组也进驻汽车厂,就事故原因展开调查。” “省委方面什么态度?” “章书记没有表态,只说妥善处理。” 范荣奎松了口气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说再多也没用。记住,不管做什么决定都要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千万别傻乎乎地冲在前面。” 俩人的关系一直很紧张,猛然听到关心自己,心里暖暖的。毕竟是亲人,就是瞧不起自己还要看女儿和孩子的面子。陆一伟点头道:“放心吧爸,我知道该怎么做。” “嗯,有事及时给我打电话,需要我出面协调解决要提早告知,别等到最后补救一切都来不及了。另外,如果将来追究责任,此事和你无关。白宗峰敢把你推出来,饶不了他。”说完,挂了电话。 陆一伟不由得笑了笑,心里舒畅了许多。大难临头的时候,什么所谓的朋友、领导都是假的,只有自己亲人才会真正地在乎你,关心你,这是他这些年总结出来的经验。 他现在远远想不到调查的事情,先把眼前的事解决好再说。 他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拿起手机打给了胡鹏:“拿一条烟上来一趟。” 不一会儿,胡鹏上来了。陆一伟直截了当道:“你现在去一趟汽车厂,别开车,想办法打听到开吊车司机的下落。如果还在,不要惊动他,交给调查组去处理。如果消失了,想办法找到他。” “好,我马上去。” 陆一伟虽不知道吊车司机是谁,但隐隐预感到对方已经潜逃。如果真的出逃了,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张志远一直告知别参与此事,可他有些不甘心,甚至有些不信任调查组,一定要揭开事实真相,不能让无辜的人白白死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快到一点的时候,宁玉刚推门进来颇为兴奋地道:“陆秘书长,有四家全部拿下来了,都同意赔偿事宜。” 没想到效率如此之快,看来他还是有两把刷子。道:“都什么情况?” “先前提到的两家除了提出调动工作外,每家150万。另一户200万,外加一套房子。还有一户不要钱,她女儿在京城,希望我们出面解决京城户口,并支付贷款买房的130万尾款。” 陆一伟听了倒吸一口凉气,道:“前两家还好说,后两家的要求如何满足?” 宁玉刚颇有底气道:“我们汽车厂在市区有空置的福利房,只要蔡经理同意即可住进去。至于京城户口的事,还需要您亲自出面协调解决,我听说市驻京办手里有落户指标。” “哦。” 陆一伟一时半会拿不定主意,毕竟上头还有白宗峰。如果私自答应不合对方心意,或者说对方解决不了,这不是故意找麻烦嘛。可现在是非常时期,就得用非常手段。此事宜早不宜迟,拖得越久越不利。道:“钱解决不了问题吗?” “够呛,已经谈了好久了。” 陆一伟想了想道:“工作调动的事我可以做到,至于其他的恐怕不行。你再去谈,适当提高补偿比例。” “好吧,我再想想办法。” “还有一户什么情况?” 宁玉刚一脸憔悴道:“还有一家就是赵国庆了,不管怎么说,他家人就是油盐不进,说要等他大儿子回来再谈。” “他大儿子在哪工作?” “好像在京城师范大学当教授。” “哦,那人呢。” “可能在赶回来的路上。” 陆一伟叮嘱道:“行吧,先把这四家解决了。要和他们签协议,而且不能多外伸张,特别是事故原因和补偿金额。一旦传出去对以后赔偿就不利了。” “好的。” “把那两个名单给我。” 宁玉刚把名单拿出来,又道:“对了,吊车司机打听到了,叫赵军。” “哦,人呢?” “不知道,曲文洲没说。” “好的,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宁玉刚微微一笑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有些话不用说自然清楚,尤其在官场,一个眼神蕴藏着诸多含义,至于能不能读懂,就看你的领悟能力了。 宁玉刚出去后,陆一伟看着名单思索了半天,拿起手机打给白宗峰。依然是关机,估计还在飞机上。不知道对方何时回来,但此事不能再拖了,他决定亲自去找组织部长签字。关于人事调动,必须得组织部门同意,至于解决工作,张志远完全可以做到。 “喂,张书记,还有件事要麻烦您一下……” 张志远听后想了半天道:“这事倒不难,关键是我刚到国资委,立马就解决人事问题有些敏感。” 陆一伟没想到这一层,道:“哦,那算了,我再想想办法。” 张志远停顿片刻道:“这样吧,你把名单发过来,我试着联系下下属企业。另外,把胡鹏的简历一并发过来。” “好嘞,马上发过去。” 张志远对自己的事是绝对支持,从今天的事情就能看出来。自始至终陪在身边,要换做其他人生怕沾上丁点关系。这种情谊是用命换来的,如果当初不是陆一伟冒着巨大风险营救他,指不定现在又在何处。 此外,胡鹏的问题一解决,压在心底的事也算了结了。只身一人,将来就是去哪也没有后顾之忧。等企业搬迁完后,他决定离开江东市。尽管跟着白宗峰将来肯定有个好归宿,但他不想再这样过去了。相对而言,他还是喜欢基层,下去以后做出一番成绩,也算满足了长久以来的心愿。如果可以选择,他还想回到黑山县,完成未完成的心愿。 1142 特例特办 当官图了什么,在陆一伟的世界里还没有构建起完整的成熟的系统的框架。就像一座城市的规划,他不过是城市里的一粒沙子,远远达不到成为架构搭建、掌控全局的主人。 人的一生总是充满戏剧性,信誓旦旦抱有伟大理想,将来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可谁又能左右了命运,尤其在官场,二指宽的调令足以摧毁你的伟大抱负。 他想过从政吗,从来没有。当初回到家乡一脚踏入校园,只想着把所学到的知识教授给下一代,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娶妻生子,陪伴在父母身边为其养老送终,把子女培养成对社会有用的人,仅此而已。抬头就巴掌大的天,即便有拯救宇宙的抱负,实现得了吗。 然而,命运注定不会让其平凡。一纸调令从教育系统抽调到统计局,参与全国声势浩大的人口普查,仕途生涯就此拉开大幕。当时抽调的人不见得他日后成大器,顶多觉得他是老师,填写表格的时候能把字写得规范一些。 这算是人生的一个小拐点,但真正起决定作用的还是那次大会,他把握住机会站起来回答了市委书记提出的问题。就此,卷起铺盖踏入政府办,从一个写材料的小秘书做起,靠着扎实的文字功底以及灵活的头脑成为时任县长身边的红人。 那时候的他切身感触到权力带给他的快感,局长见了客客气气,甚至点头哈腰,要搁在以前,村长见了他都不带理的。不仅如此,又傍上“政治联姻”,助推他的事业再上一个台阶。本以为插上了腾飞的翅膀,谁知道命运和他开了玩笑,将其丢掉北河镇,一待就是五年。 在那时期,他万念俱灰,放弃了一切希望,不再抱有任何幻想。几次辞职的冲动都被命运折服,因为他失去了生存的本领,几年的从政荒废了他的技能,也许,除了当官,他什么都不会做。 命运没有忘记他,直至张志远的出现。他再次启程,重回政治核心。可以说,张志远给了他第二次生命,从副科到正科,再到副处,只用了三年不到的时间。要知道,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在一个县能到了正科就顶到天了,他一步跨到旁人无法企及的位置,有质疑,有反对,但张志远顶着巨大压力扛下来了。不为别的,除去上下级关系外,还掺杂着不可言喻的情分。 从张志远调离的那一天起,他的政治生命刚刚唤醒,开始把自己的思想贯彻到治县理念上。在黑山县的时间很短,但那段时光是他最快乐的。 从政十几载,他不敢说是廉洁奉公,至少活得坦荡。别人上台是为了大把捞钱,他已经完成了资本原始积累,不再需要利用职务之便大肆捞钱。另外,他本身对金钱看得不太重,够花就行。人一旦满足了某方面的**,即将转向另一方面的追求。 当官为了什么,这是他一直思考的问题。答案显而易见,就是时常挂在嘴边的为人民服务。而如今,这句话成为了某些群众嘴里的调侃词,不再相信他们的“鬼话”。 更多的时候,当官是一个人修行的过程。不断地磨砺自己,反思自己,斗争自己,试图寻找到合理的解释和突破口,寻求平衡点和支撑点。可是,这个平衡点永远都找不到。 坎坎坷坷,步履蹒跚,用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从没有靠山一无所有,到众人帮衬应有尽有,不是他努力的结果,而是命运的安排。 汽车厂的突发事件,他先前有所预料的,结果还是发生了。他一遍又一遍反思自己,如果当初顶着压力阻止搬迁,也就不会酿成惨案了。如果真这么做了,良心上安心了,可上头会给他背负上莫须有的罪名,痛苦的抉择,他选择了妥协。 内心的自责让良心不安,他现在所能做的,就是让活着的人有尊严的活下去。 “喂,吕部长,我一伟,您现在忙吗?” 组织部长吕凤荣和白宗峰的关系还不错,毕竟是对方提拔上来的人。俩人关系融洽,陆一伟夹在中间也好做人。他中午喝了酒,刚躺下准备休息突然就来了电话,本想发火听到是陆一伟,气压了下去道:“是一伟啊,有事?” “吕部长,我有件紧急的事想现在见您一面。” 吕凤荣看看表道:“哦,要不下午上班后直接我办公室吧。” 对方已经拒绝,陆一伟不甘心地道:“吕部长,这件事真的很紧急。” 吕凤荣想了想道:“那你过来吧。” “好的,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陆一伟立马下楼,让宁玉刚的司机将他送到市委家属院,匆匆上了七楼敲开门,吕凤荣已穿戴整齐恭候。 陆一伟闻到了酒味,不想耽误他太多时间,直奔主题,道明来意。 吕凤荣听后,双手抱着肚子闭着眼睛想了半天,然后睁开眼看着他道:“这是白书记的指示?” 陆一伟不敢撒谎,实话实说道:“白书记的手机一直未打通,应该在飞机上。但是他登机前指示我,不惜一切代价处理好该事件。” 吕凤荣打起了官腔,摇头晃脑道:“一伟啊,你也知道人事调动非儿戏,是需要白书记签字然后上常委会通过的。即便是平级调动,如果没有白书记的签字,我不能开这个口子,何况是从下面的县市往回调。要不这样吧,给他办个借调手续,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对于他手中的权限,陆一伟一清二楚。一个普通人提拔副科再调回省城,对他来说轻而易举,那需要征得白书记的同意。全市将近30000多党员干部,要是什么人的都亲力亲为,还不把他累死。 陆一伟坚持己见道:“吕部长,眼前的这件事就得特例特办,如果再拖延下去,对白书记不利,对整个企业搬迁都非常不利。如果白书记知道您为了此事操心上手,我想他不会不念你好的。” 1143 永恒印记 陆一伟的话让吕凤荣内心波动,手指有节奏地在大腿上敲打着,眼睛斜视着桌子上的名单。作为领导的,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安排,他在等一个台阶下。 陆一伟摸准了他的心思,立马道:“吕部长,这位同志还是挺优秀的,主动要求进步,本来今天打算亲自来拜访您的,可他有些胆小内向,见了您就发抖。” 吕凤荣嘴角微微上扬,双手松开放到沙发上,往后一靠拖长音调道:“很好嘛,主动要求进步是应该的,我党也需要这样的干部。既然这样,让他去谷未区小河镇吧。” 陆一伟打算让他去谷未区部门,但对方已经下了结论,不好再反驳。小河镇也不错,至少在市区。连忙道:“这样最好了,年轻人还需要多加在基层锻炼。您这是为我党储备优秀人才啊。” “呵呵,你这张嘴啊。” 说完,坐起来四处找笔。陆一伟赶忙递上笔,吕凤荣接过来在白条上大笔一挥,丢下笔道:“这样行了吗?” 陆一伟看看,小心翼翼折叠好揣起来,堆着笑脸道:“没有了,打扰您休息了。” 吕凤荣无奈地摇摇头,起身准备往卧室走去。陆一伟趁机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卡悄悄地放到桌子上,道别离去。 临走时,他用余光扫了一眼,看到吕凤荣也正在用余光回扫,什么话都没说,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这种事本来是公事,只要白宗峰一个电话一切搞定,根本不需要他舍下脸哀求还得送钱。但非常事件必须采取非常手段,丝毫拖延不起。总不至于非得等领导回来再做决定吧,到时候就延误有效时机了,果断处置,必须快准狠。 陆一伟在这件事上的反应速度已经非常迅速了。事情发生后,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想着尽快抹平痕迹,不能保留现场让相关图片视频传出去。没有了现场,就是说破天,也找不到证据。当然,这样做冒一定风险,对事故调查带来很大困难,可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来吕凤荣家,他提前做好了准备,从曲文洲那里拿了五万元。虽是公事,但人家不会白帮忙。此外,如此做是建立长久关系,不至于一锤子买卖。 出了小区,雪越下越大,路两旁足有五十公分厚,整个城市都笼罩在白色中。天空中甚至起了白雾,能见度不足五十米。陆一伟站在雪地里仰望天空,第一直觉就是白宗峰应该赶不回来了。他要不回来,自己又该如何继续往下进行。 陆一伟不知道对方如何安排的,从事故发生到现在,除了刘市长露了一面外,再无旁人前来询问。发生这么大的事,难道就靠自己一个小小的副秘书长处置吗。 他心里十分清楚,谁都不愿意与该事件沾上任何关系,政治敏感度太高。稍有不慎,说不定会把自己牵连进去。 事已至此,就是咬着牙也得进行下去。 皮鞋踩到雪地里发出沙沙地声音,悦耳好听。那一瞬间,他不由得出戏,耳畔响起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就好像苏蒙站在不远处。 他停止脚步,猛地回头,雪地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缩着脖子继续前行的行人。 雪,是他和她的永恒印记。 回到医院刚下车,陆一伟接到了白宗峰的电话。果不其然,因天气原因飞机返航了,具体何时能起飞要看天气。 白宗峰在听取他的汇报后,欣慰地道:“一伟,你处理得非常好,非常果断。我一直不放心,看来多虑了。就按你的思路继续处理,如果有什么问题及时和我电话沟通。至于其他的,不必考虑。” 得到对方的肯定,陆一伟没算白忙活。道:“请白书记放心,事不过夜,今晚不管多晚我都想办法解决。” “嗯,好,那我等你电话,也好向省委章书记汇报工作。” 挂了电话,陆一伟不安的心稍微有些松懈。进了办公楼,老远就听到蔡小强的声音。没有搭理他,径直进了办公室,把宁玉刚叫了过来。 宁玉刚看到组织部长的签字,对陆一伟的能量更加深信不疑。仿佛是自己得到提拔,激动地道:“陆秘书长,有了这签字,很多事就迎刃而解了。” 陆一伟点燃烟道:“这件事你负责办理吧,另外两家协商成什么了?” “还不错,蔡小强来了以后答应了他们的条件。而且工作的事也解决了,他给协调的安排到汽车厂。” “哦,这样最好。让他们赶紧签字,尽快处理后事。另外,每家再额外补贴5万元的丧葬费。” “行。” 陆一伟有些坐不住,起身道:“走,我也过去看看。” 来到隔壁的房间,狭小的空间里挤满了人。床上躺着,沙发上坐着,地上站着,应该是死者的七大姨八大姑。平时不见得有这么多亲戚出面,这时候个个就站出来了。 床上躺着一老太太,应该是死者的爱人。陆一伟走到床边,看到她干瘪的眼神空洞而绝望,内心如同针扎一般疼痛。 “李大妈,陆秘书长来看你了。” 老太太缓缓地扭过头,布满皱纹的脸颊不停抽搐着,掉光牙的嘴唇微微抖动,眼睛睁了老大。猛地,一只如同枯枝般的手死死地攥住他的手腕,长长的指甲嵌入肌肤,越攥越紧。旁边的宁玉刚见状,试图将手抠开,可费了好大力气都没弄开。最后,还是她女儿过来安抚了一通才算松开。 陆一伟没有一丝挣扎,甚至感觉不到疼痛。看着她喉结不停涌动着,努力克制着情绪。 宁玉刚抢先道:“李大妈,陆秘书长为了你儿子的工作专门跑到市里找到组织部长签了字,您看,这就是。” 老太太盯着条子看了半天,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陆一伟为之动容,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坐在床边紧紧地攥着她的手道:“大妈,我来晚了。如果怪就怪我,都是我的错。” 1144 带病提拔 老太太上气不接下气道:“陆领导,我家老头子死得冤枉,请你务必要查明事实真相,给我们一个交代。” 陆一伟重重点头道:“大妈,您放心,我代表市委白书记向您保证,一定会查明事情真相,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谢谢你,谢谢,谢谢……” 老太太还算通情达理,安抚了一通没说一句错话。陆一伟起身看着旁边的男子道:“你是王路刚?” 男子毕竟是体制内人,见到陆一伟毕恭毕敬,点点头道:“陆秘书长,谢谢你。” 陆一伟伸出手握住他的手道:“路刚同志,你父亲突然离开,我心情同样悲痛。但有些事无法避免,也是我们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既然发生了,就应该勇敢面对,活着的人好好活下去,才是对你父亲最大的尊重。” “按照你的要求,暂时先把你调回谷未区,以后宁区长就是你的领导。好好干工作,只要做出一定成绩,晋升提拔空间很大。好好照顾你母亲,还有什么需求吗?” 王路刚攥着陆一伟的手久久不肯松开,咬着嘴唇泪流满面摇头道:“没有了,谢谢您的关心。” 陆一伟叹了口气,拍拍肩膀道:“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也可以找宁区长,只要能办到的,全力以赴。” “谢谢,谢谢。” 对于他们而言,似乎除了谢谢以外没有再多的语言表述此刻的心情。一方面是家人的离世,另一方面是领导的关心,一冷一热的交替,宛如跌宕起伏的剧情,其中滋味只能自己体会。 陆一伟挨着转了一圈,几家都比较通情达理,愿意配合,接受赔偿,唯独赵国庆的家属油盐不进,连门都不让进,更别说协商解决了。按照他的想法,今晚无论多晚都得拿下。 回到办公室,陆一伟召集他们几个开现场会。开门见山道:“按照白书记指示,今晚务必的处置解决,他还等着向省委章书记汇报。在如此短时间内,大家能集中火力拿下四家,非常不容易,能看出各位的执行力和应急能力,今天的事我会向白书记如实汇报。但还有赵国庆家,大家伙想想办法,看看如何攻克。” 讲完后停顿片刻,所有人都不发言。他干脆道:“蔡经理,要不你说说吧。” 蔡小强歪着头抽着烟道:“他们都知道,我和赵国庆因为各种问题不对付,现在出面可能会适得其反,说不定把事情弄得更糟。还是让曲经理出面协调解决吧,如何解决,我都赞成,该出钱出钱,该出力出力。另外,调查组现在在汽车厂,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要问话,待会儿还得过那边去。” 陆一伟知道他在推卸责任,但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只能选择隐忍。转向曲文洲道:“曲经理,你有什么办法?” 曲文洲今天折腾得够呛,累得眼皮子都睁不开。强撑着道:“该想的办法都想了,什么都不好使。他们家是他老大做主,眼下只能等他回来了。” “那回来了吗?” “没有,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雪,飞机停飞,估计坐火车回来。” “那你和他联系了没?” “联系了,电话里他什么都没说,只说等回来再谈。” “哦。” 一行人研究了好半天,也没研究出所以然来。散会后,蔡小强借口去汽车厂先行离去了,他们几个坐在一起继续研究对策。 “曲经理,我想详细了解赵国庆以及他家人的情况。” 曲文洲打开了话匣子,道:“赵国庆是北州市人,原先在北州地委工作,后来调到汽车厂,一干就是三十年,直到前两年退下来。一直从事文职工作,先后担任过宣传科科长,办公室主任,副厂长,再到工会主席。他为人还算老实,群众基础好,当年本来可以出任厂长,而且文件已经下达到厂里,就在准备召开干部大会的时候,突然有了变数,蔡经理取代了他的位置。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很大,好在觉悟高,没有对抗组织,选择了服从。在工会主席一直干到退休。” “他膝下有三个子女,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儿子是他和前妻所生,从小学习就比较好,从西江大学毕业后考取了首都师范大学研究生,毕业后留校,30多岁就成了教授,在家里地位比较高。另外两个女儿没什么出息,都在汽车厂工作。” 陆一伟听他讲述,快速捕捉着有价值的信息。好奇地道:“他为什么不能出任厂长?” 曲文洲闪烁其词道:“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有人说在他考察期间接到群众举报说他经济有问题,违反了计划生育,还利用手中职权安排子女就业。” “哦。” 如此说来他上厂长确实够呛,就凭计划生育一条就一票否决了,其他的更别谈。可反过来说,当时的领导有几个没问题的,很多人都是带病提拔。曲文洲只说了一方面,蔡小强突然冒出来,必然有过人的手段。 他寻思片刻道:“这么说,只要过了他儿子那一关,就能谈下去?” 曲文洲点点头道:“应该差不多。” 陆一伟捕捉到两个有价值的信息,赵国庆在北州地委工作过,他儿子毕业于西江大学。如果消息确凿,或许这件事有突破口了。 西江大学他可以联系蔡润年,就算没教过,肯定认识教过他的老师。至于北州地委,还有个重量级的人物,苏蒙的姥爷,也就是苏启明的老丈人康适之。康老爷子当年是北州地委行署专员,相当于现在的市长,但权力远远比市长要大。 “你确定赵国庆在北州地委工作过?” 曲文洲颌首道:“好像当年在地委办,在那里工作了大概十年左右。” “那他前妻什么时候去世的。” “早了,在生下他儿子就去世了。他现在这个妻子好像还是当时哪个领导为其牵线搭桥的。” 陆一伟心里有了底,看看表起身道:“你们在这里等着他儿子,我去一趟北州市。” 1145 迫不得已 17点26分,江南高速入口。 前方路口的电子屏上显示着:“因雨雪天气,江南高速暂时关闭……” 陆一伟坐在车里透过车窗望着渐渐昏暗的夜色,看看表问道:“走国道可以吗?” 因胡鹏不在,由宁玉刚的司机送他到北州市。回头道:“陆秘书长,走省道倒是可以,可是雪下得太大,可能走不快,平时两个多小时的路程,保守估计要走四个多小时,何况这车性能不太好……” 陆一伟没有回应,想了半天拿起手机拨通李海东的电话:“开上你的悍马车,到608国道小店镇附近,陪我去一趟北州市。” 挂了电话,让司机缓慢开到指定地点,等了差不多20分钟,李海东驾驶着外观霸道硬朗的悍马车出现了。陆一伟径直上车,催促对方赶紧上路。 这价值百万的悍马车舒适性很一般,但应对各种路况适应性非常强,在白茫茫的雪路上飞速驰骋,几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李海东知道他有急事,没有打扰他,而是专心致志开车。陆一伟坐在后面,手握着手机,缜密思考着如何运作。 自从苏蒙去世后,他每年过年都会亲自去拜访康适之,而平时与苏启明联系得比较少,顶多过时过节发个短信,电话很少。倒不是因为苏蒙,他现在是北州市长,身份不一样,联系自然就少了。他可以直接去找康老爷子,但跳过苏启明又好像不合适。 思来想去,拨通了苏启明的电话。 此时此刻,苏启明正在接见某知名大公司老总,对接项目落实情况。一直热衷于招商引资的他自上任以来,提出了“落地百个项目,引进千亿资金”的招商引资口号,而且与市委书记许寿松配合得相得益彰,市委市府班子难得一见的空前团结,一心想要赶超发展。 女儿的离世对他打击很大,失去了精神依靠,更加激发了他拼命工作的斗志。工作几乎成了他唯一的乐趣,只有这样,可以短暂忘记不愿意去回想的痛苦。 秘书拿着苏启明的手机,察觉到震动悄悄拿出来一看,随即挂掉。 陆一伟等了五六分钟,又不甘心地打了过去。秘书只好猫着腰躲过正在摄像的镜头来到后台接了起来。 周浩作为苏启明的秘书,对陆一伟和苏启明的关系一清二楚,客气地道:“陆秘书长,苏市长正在和客人谈事,你要有什么事我替你转达。” “哦,那算了。” 周浩停顿片刻道:“要不等会议结束后我告你一声?” “不用了,谢谢了。” 挂了电话,陆一伟决定绕过苏启明直接去找康适之。处理好此事,又立马打给大学教授蔡润年。 蔡润年听到赵未来这个名字非常熟悉,道:“这个学生我没教过,不过我知道他,是我们学校走出去的佼佼者,现在在首都师范大学当教授吧。” “对对对,正是他。” 蔡润年得知情况后,叹了口气道:“我可以给你打听一下,好像是秦教授的学生。但这种事毕竟人命关天,我不敢保证能行得通。” 陆一伟连忙道:“蔡教授,我不要求别的,该如何解决我们绝对坦诚,只要他提出条件,最大限度满足。但这种事您也知道,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我倒好说,要是影响了白书记和章书记,不好交代啊。” 蔡润年大致明白了,道:“好吧,我来想想办法。” “好的,那我等您消息。” 一切都安顿妥当后,陆一伟决定亲自和赵国庆的儿子赵未来通一次电话。可想了许久,却不知该如何面对。再等等,等蔡润年和康适之这边采取行动后再说。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深邃墨黑,而是仿佛回光返照的静谧清白。灯光照射在雪地上,反射着晶莹剔透的光晕,如同画笔在空中画了个圈。或许在年轻人眼里,雪蕴含着的浪漫足以让人心颤,而留给陆一伟的,是无尽的思念和追悔。 世上没有后悔药,如果有,他会抛弃世俗不顾一切地去追逐幸福。 苏蒙,你在天堂还好吗? 雪依然在下着,路上的车辆如同蜗牛般地缓慢爬行。陆一伟靠着冰冷的车窗透过凝结的水珠望着窗外。李海东偷偷瞄了一眼,取出一支烟推了推递给他。他回过神点燃,靠在椅子上轻叹一口气。 “又想苏蒙了?” 陆一伟低头一苦笑,吐了口烟圈抬头看着他道:“我还以为你会说夏瑾和呢。” 李海东立马道:“别提她,提她我就来气。你对她那么好,最后居然悄无声息离去,那有这样式的。现在倒好,直接去了美国,和那个小白脸过小日子去了。” “别这么说她,她也是迫不得已。”陆一伟为其辩解道,“当初离开我是有原因的,知道她弟弟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吗,她怀疑自己也有,所以选择了离开。她是为我好,如果真的有一天先走一步,对谁都是痛苦,还不如早点结束。” “她对我的帮助很大。如果不是她,我在黑山县搞得柞蚕之乡搞不下去,宏达集团也不会落户西江省。” 李海东沉默片刻道:“那你还想她吗?” 陆一伟淡然一笑,望着窗外道:“怎么说呢,也想,但没有苏蒙那么强烈。毕竟我和苏蒙五六年,而且是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换做任何人,谁愿意跑到山沟里找我呢。即使夏瑾和,我想她也迈不出这一步。” 李海东似懂非懂道:“哥,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也别自责了。相信苏蒙在天上会原谅你的。何况现在嫂子对你那么好,又给你生了儿子,不能对不起她。” 陆一伟诧异地打量着他,半天道:“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怎么就不相信呢。” 李海东嘿嘿一笑道:“经历的人和事多了,也就看透了一些事。何况人都是在不断成熟的,不是吗?” 陆一伟看着他打量半天道:“不错,有此番觉悟就好。知道我为什么让你离开牛福勇吗?” 李海东点点头道:“知道,福勇现在膨胀了,你怕我跟他受害。” 1146 有得有失 陆一伟长叹一口气道:“福勇真的变了,感觉西江省都容不下了。这不,和京城的公子爷玩大的,搞什么钢铁厂。国家在大力节能减排,淘汰污染企业,他却逆流而上,顶风而上,我真怀疑那位公子爷的目的。” “另外,福勇现在玩得越来越大,和省领导和京城高官瓜葛在一起,我的话根本不听。现在想想,真希望回到从前,当然是不可能的。海东,什么叫急流勇退,我让你现在离开是有道理的。” 李海东道:“哥,你别说了,我知道,我听你的。何况我也不想在煤矿待着了,成天提心吊胆的,指不定那天命就没了。昨天我见老潘了,他让我先跟他学一段时间,以后负责工程。” 陆一伟颌首道:“这就对了。老潘为人老实,绝对可靠。这些年来得志公司在他的经营下,在房地产领域站稳了脚跟,不得不说他在做生意方面是奇才。好好跟他学,能学到他的一半,将来完全可以独当一面。” “嗯,放心吧。” “这段时间忙,等过两天消停了我和你京城见梅佳。” “这事不急,以后再说吧。” 正说着,手机响了,是苏启明打过来的,陆一伟立马调整坐姿接了起来。 “喂,一伟啊,刚才开会了,有事?” 陆一伟没想到他会亲自打过来,恭敬地道:“也没什么事,晚上到北州,想过去看看您和康老爷子。” 苏启明欣慰地道:“有心了,晚上我还有应酬,你去哪里住,到时候过去看你。” “可能还要连夜赶回来。” 苏启明知道汽车厂的事,没有在电话里多说。道:“下这么大的雪着急忙慌地赶回去干嘛,住的地方我来安排,到时候小周会和你联系。” 苏启明的特殊关照让他心里暖暖的,没再客气,道:“那好,您先忙,见了面再聊。” 不一会儿,苏启明的秘书周浩打来电话,告知已安排到东文国际大酒店。 遥想当年,自己还是个无名小卒,见一面县委书记都觉得无上荣耀,而今天市长亲自接待,这等待遇想都不敢想。所谓光宗耀祖,他虽达不到登峰造极的地位,至少在自己的家乡为出身卑微贫寒的家庭赢得了一丝尊严。在南阳县只要提起陆一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都知道在外面当了大官。至于什么官,老百姓不懂,反正比县长大。 走国道去北州市,必然要路过南阳县。转眼间,借着灯光看到“南阳县人民欢迎您”的大牌子,踏上熟悉的故土,陆一伟感慨万千。 到了县城外环路,整座县城被白雪铺盖,星星点点的斑斓灯光显得安静祥和,隐隐约约看到高楼大厦的轮廓,家乡的确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哥,到家了,不回家看看咱爸妈吗?” 陆一伟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此时此刻不由得触景生情。多么想坐在家里的热炕头上,喝着父亲的大叶茶,吃着妈妈包的饺子,一家人其乐融融聊一整晚。可生活已经偏离了原先的发展轨道,再也回不去了。他脸上露出复杂的笑容,摇了摇头道:“不回去了,改天吧。” 李海东知道他忙,道:“前段时间我回来看他二老了,身体硬朗着呢。爸每天去公园打太极,妈整天捯饬小院子,也不知道忙什么,她说想朗朗了。” “哦,朗朗也想他们。” “要不干脆接到省城吧,一家人在一起多好。” “我倒是想,可他们不愿意啊,觉得住单元楼不习惯,也没个聊天的人。不用管了,随他们去吧,只要过得开心比什么都强。” “行吧,你没时间我会经常回来看他们。” 20点49分,北州市。 进入市区的时候,陆一伟饿得额头直冒冷汗,这才想起一天没吃饭了。早上还不得吃就出了那档子事,中午都没顾上吃。赶紧让李海东随便找了家小吃店垫巴垫巴,买了一大堆东西来到康适之家。 下了车,陆一伟让李海东把车开到一边等自己,站在门口观望了一阵,挺直腰板提着东西走了进去。 开门的是苏蒙的母亲康桂云,看到陆一伟愣怔了半天,结结巴巴道:“一伟,你怎么来了?” 陆一伟微微一笑,鞠了一躬道:“阿姨好,正好来北州出差,顺便过来老爷子,他在吗?” “哦,他已经睡下了。” 陆一伟见她没让自己进去的意思,不甘心地道:“那我进去把东西放下。” 康桂云寻思片刻,让开了一条道。 陆一伟进门换了鞋,来到空荡荡的客厅,醒目的位置挂着全家福,苏蒙赫然在其中。她笑得那么灿烂,眼睛就像弯月,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陆一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康桂云看到此景没有打扰他,半天道:“你要没什么事先回去吧,我也要休息了。” 陆一伟回过神扭头看着她,神情复杂地笑了笑道:“阿姨,您最近身体还好吧?” 康桂云眉头紧蹙,甚至不敢看陆一伟的眼神,冷言冷语道:“用不着你关心,走吧。” 苏蒙的死和他没有直接关系,但她家人始终认为有必然联系。如果苏蒙不是爱上他,也不会落此结局。理由有些强词夺理,但陆一伟从来没辩解,人都没了,争论这些有何意义。倒是康老爷子看得开,对他向来热情,甚至把他当成了一家人。 康桂云一下子老了许多,满头白发,不修边幅,和意气风发的苏启明站在一起简直不搭配,无法想象是两口子,倒像是主人和保姆。本来他们的婚姻就是强加在必要条件上,如果不是康家有权有势,苏启明断然看不上长得不漂亮且有残疾的她。反过来说,苏启明若不是傍上这层关系,也不会扶摇直上到今天的位置。 有得有失,人生就是如此。 然而,付出的代价有些惨烈。苏蒙走到最后到底是谁的过,还不是他们一步步紧逼,推向了深渊…… 1147 国宝人物 对方下了逐客令,陆一伟也不好意思多待。可他今天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见康老爷子,看来只能等到明天了。 “阿姨,那您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陆一伟刚转身,一侧的卧室传来轰鸣般的响声:“谁来了?” 康桂云立马冲着陆一伟挤眼,示意他快走。撒谎道:“爸,是小凯回来了。” 说话间,康老爷子开门慢悠悠走了出来。看到陆一伟眼皮一抬,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是一伟来了啊,快坐。” 陆一伟见状,赶紧上前扶着他道:“老爷子,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了。” 康适之抓着陆一伟的手臂缓慢向沙发走去,坐下道:“不碍事,这段时间睡眠不好,正好想找人聊聊天,没想到你就来了,呵呵。” 康适之快八十了,耳不聋眼不花,身体倍好,精神状态俱佳,让人好生羡慕。要是到了他这个年纪还能如此,这辈子值了。当然了,他和普通人没有可比性。作为北州市硕果仅存的老领导,各方面待遇自然差不了。市委为其配备专车,专职医护人员,只要他想动,全国各地的疗养院随便挑,一切开支都由市里承担。 如此待遇让人羡慕,殊不知他为北州做出了多大的贡献。作为北州第一任行政长官,惨淡经营,风雨飘摇几十载,经历了文g洗礼,以不屈的斗志顽强地生存下来。时至今日,在北州乃至全省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每任市领导上任后第一件事先来拜访他,省里的领导每年都会前来慰问,如此国宝级别的人物,有此等待遇理所当然。 看到了他,陆一伟不由得想起了谭良年。这位老爷子是郭金柱的恩师,同样在西江省有着绝对权威,即便是退休了,他的话或多或少影响着西江政坛走势。若不是此,以郭金柱的性格能站稳脚跟,实属奇迹。 陆一伟连忙关心地道:“是不是身体有恙,要不我带您去京城看看?” 本来是客套话,康适之听着很舒心,摆摆手道:“年纪大了,自然就觉少了。我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最近也睡不好?” 陆一伟点点头道:“事情太多,睡眠严重不足。” 康适之紧紧地攥着他的手道:“工作固然重要,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一定要多家休息。” “嗯,谢谢关心。” 康适之见女儿站在那里,道:“别站着啊,给一伟倒水。” 我赶忙道:“不用不用,我不渴。” 康适之始终抓着他的手纹丝不动,盯着他不停打量着。微微一笑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他的眼睛果然毒辣,不愧是半个世纪的老领导。陆一伟故意道:“我今天就是来看看您……” “别撒谎了,你那点小伎俩能逃过我的眼睛?行了,都是一家人,别那么客气。” 他把自己比作一家人,着实有些感动。陆一伟总结过自己的从政历程,贵人很多,小人也多,很庆幸的是,每次都有人站出来排忧解难,化险为夷。他不再客套,直截了当道:“老爷子,您认识赵国庆吗?” “赵国庆?” 康适之转动眼珠子努力回想着,陆一伟趁机提示道:“他在江东汽车厂……” “哦,是他啊,当然认识了。这小子就是我一手栽培起来的,而且还是我给他介绍的媳妇。他媳妇是我原先老同事的,可惜十几年前就离世了。” 得到这个重要消息,陆一伟兴奋不已。进而小心翼翼道:“告诉您个不幸的消息,他在今天早上的时候离世了……” 等陆一伟讲完,康适之半天没说话,而是缓缓闭上了眼睛,沉默许久道:“国庆这孩子挺不错,就是有些轴,说话直。那年他要上厂长的时候找过我,希望拉他一把。可我力不从心,毕竟退休很多年了。不过我给当时的省长打了个招呼,遗憾的是,位置已经有人选了,哎!他顶多六十多岁,离开的有些不体面啊。” “可不是嘛,事发突然,我没能及时制止,颇为懊悔。” “这不怪你,是他自己作孽。怎么了,是在赔偿问题上有了阻力?” 陆一伟一五一十把情况告诉他,康适之再次沉默,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沙发扶手。进而坐起来道:“你现在拨通他妻子的电话,我和她说。” 陆一伟拨通曲文洲的电话,想办法交给了他妻子。听到老领导的声音,还不等说话,对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康适之好一通宽慰,道:“秀萍啊,国庆离开谁都不愿意看到,近些年我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些事,每当得知身边的人一个个相继离去,心痛不已。人死不能复生,以后你要好好活下去,听到了吗?” “尸骨未寒,不能死不瞑目,入土为安,才是对他最大的告慰。事故原因交给政府,相信他们会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另外,你要配合政府,让国庆早点到极乐世界吧。” 康适之的话果然管用,对方表面了态度。挂了电话后,他的眼眶有些湿润,嘴唇不停地颤抖。过了良久,慢慢睁开眼睛,声音沙哑地道:“一伟啊,你知道人这辈子最痛苦的是什么吗?” 陆一伟摇了摇头。 “最痛苦的莫过于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特别是至亲至近的人,哎!” 陆一伟知道他在说苏蒙,不知该如何宽慰。咬咬嘴唇道:“老爷子,有些事无法避免的,相信他们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很好。” 康适之频频点头,看着他道:“有些遗憾无法弥补,但我知道你是重情重义的人。蒙蒙是我最疼爱的人,你的所作所为让我很感动。以后要经常过来看我,看到你就好比看到了蒙蒙。” 陆一伟抿着嘴唇颌首道:“放心吧,以后我会经常来看望您。” 康适之松开他的手,缓慢起身道:“回去吧,我要休息了。好好干,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说完,在康桂云的搀扶下回到了卧室。 1148 暗流涌动 从康适之家里出来,蔡润年那边也打来了电话。 “喂,一伟,打听到了,这个赵未来是李伟恒教授手下的得意门生,我已经让他亲自打了电话。对方态度很诚恳,答应和解,不会给政府出难题。” 听到此,我松了口气,连忙感谢道:“蔡教授,您可帮了我一大忙啊,那他提什么要求了吗?” “没有。不过他是知识分子,应该知书达理,通达明理,实在不行,我叫上李教授亲自去一趟。” “不用了,下这么大的雪不麻烦您老人家了,感谢!” “客气,咱们之间别这么见外,再说我也没帮什么。改天有时间了,咱爷俩好好喝一杯。” “好咧,让我师娘烧菜,我带酒,哈哈。” “行,你先忙。” 挂了电话,陆一伟匆匆回到车上,定了定神决定与赵未来进行一次电话沟通。翻来覆去想好措词,拨通了对方的手机。 响了三声后,对方接了起来,陆一伟稍微停顿了下听对方的反应,进而道:“您好,请问是赵教授吗?” 赵未来声音沙哑地道:“我是,你是陆一伟吧?” 陆一伟颇为震惊,错愕道:“您认识我?” 赵未来没做回应,道:“你整得动静这么大,又托各种关系来说情,其实完全没必要。如果先前和我电话沟通,我能理解你们的苦衷。” 见对方如此温文尔雅,通情达理,不愧是高级知识分子。陆一伟惭愧地道:“赵教授,首先我向您说声对不起,是我的工作做的不到位,致使家父发生不幸。等见了面,我会亲自向您赔不是。其次,西江省正在搞企业搬迁大行动,这是省委的决策,汽车厂作为第一家启动的企业,就发生这样的事情,容易动乱军心。为此,省委、市委主要领导的意见是尽快处置。我作为一个执行者,只能无条件服从命令,希望您能理解我的心情。” “当然了,此事发生在谁身上都难以掩饰内心的悲痛,我所能做得就是最大限度地满足您的要求。” 赵未来叹了口气道:“事情的经过我大致了解了,不能完全怪你们,也不能推卸责任。对于这种意外事故,作为主要领导应该站出来做个表态,而不是让你一个执行者左右斡旋。至于要求,我没有要求,赔偿什么的就没必要了,人都不在了要再多的钱有什么用呢。如果真有要求,我希望能给家父举行一下追悼会,毕竟他是厂里的领导干部,离开的不光彩,但值得提高规格为他践行。” 陆一伟没想到这一层,一时半会无法给出答案。普通人的追掉会一般都是亲朋好友召开一下就行了,若是提高规格,上升到政治层面,往往是做出特殊贡献的,影响力特别巨大的,为党为国为人民捐躯的,需要政府成立治丧委员会,歌颂生平事迹,传递价值精神。可赵国庆……他一个国企的工会主席,还达不到那么大的影响力。如果说在汽车厂内举行一下还说得过去。可既然他提出来了,指定希望政府出面。 陆一伟没有太多时间思考,道:“您的要求可以答应。” “你可能理解错我的意思了,我希望当地政府负责人能出面。” 果然如此,陆一伟这下难为情了。半晌道:“赵教授,这样吧,我请示一下我们领导,然后给您答复,好吗?” “好的,我等你电话。” 陆一伟拿着手机愣在那里。看似很简单的问题,一旦涉及政治就变得复杂了。要知道,领导的一举一动不是率性所为,每一帧都有表达寓意,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出来出席追悼会。拿不定主意,只能向白宗峰请教。 此时的白宗峰坐在酒店房间里心神不宁,看到电话立马接了起来。听完陆一伟的汇报,寻思片刻道:“这个要求倒是不过分,责成汽车厂组织召开,但范围尽可能地缩小。” 见他没听懂意思,陆一伟小心翼翼道:“听赵教授的意思是想让政府出面。” “哦。” 白宗峰再次陷入沉默,过了许久道:“这样吧,让谷未区出面,但承办主体还是汽车厂。到时候你代表我个人去送个花圈,不能牵扯到市委市府。” “明白,要不您给侯泽成打个电话?” “行了,不用你管了。今天能不能搞定?” 陆一伟看看表道:“差不多。” “好,那我等你电话,多晚都等着,要向章书记汇报情况。” “好的。” 聊完正事,白宗峰语重心长地道:“一伟,辛苦你了。不管什么事情不可能一帆风顺,这也给我们敲响了警钟,先化解矛盾再动员搬迁,切勿急躁。” 陆一伟满是愧疚道:“白书记,都是我没做好。” “不怪你,我也有一定责任。事情既然发生了就要直面面对,解决了就行了,别有太大心理压力。” 得到白宗峰的肯定,陆一伟提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些。一整天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甚至连喝水的间隙都没有。通过今天的事,他明显感觉到在大是大非面前,指挥系统严重失灵。马菲菲晕倒住院了,刘柏宏露了一面再没出现,包树铭只是打了个电话,就连侯泽成都躲得远远的,生怕与自己沾上丁点关系。要不是他一直咬着牙盯着,后果不堪设想。如果白宗峰在家的话,或许是另一种景象。 在此次事件中,谷未区区长宁玉刚勇敢地站了出来,自始至终陪伴左右,积极协调解决。当然,不排除他的整治目的性太强,可谁又能向他一样有担当。大局意识的缺失,是精神形态出现了问题,还是意识领域出现了偏差,不得而知。 陆一伟充当救火队员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事件带给自己的不是好运,而是灾难。他隐隐感到有一股暗流在涌动,有人暗中操控着这件事。至于是谁,他暂时猜不出来,但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就在这时,胡鹏来了电话…… 1149 主政一方 “陆秘书长,找到那个吊车司机了。” 陆一伟没有回避李海东,凝神道:“什么情况?” “他叫赵军,汽车厂生产二车间的工人,一直负责开吊车。出了事以后他就消失了,我没有打草惊蛇,一直在汽车厂蹲守着。就在刚才不多会儿,他从一辆车上下来,鬼鬼祟祟上了另一辆车离开了。我一路跟踪,车子进了郊外的天一阁。” 这就更值得可疑了,一个小小的工人去天一阁消费?不太可能。另外,天一阁是蔡小强经常出入的地方,如此联系起来,值得玩其三昧。道:“你看清车牌了没?” “看清了。一辆是黑色的丰田凯美瑞,车牌号是西a-67778,另一辆是黑色的大众帕萨特,车牌号是西a-v0066。” 前辆车无法判断,但后一辆肯定是公务用车,不出意外是汽车厂的。道:“交警队有熟人不,没有的话我来联系。重点查一下这两辆车今天的行踪轨迹,必要的话可以查一查前两天的。” “行,我来想办法。” 陆一伟不放心地道:“记住,这件事必须秘密进行,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另外,千万别靠近赵军,以免打草惊蛇。” “明白。” 挂了电话,陆一伟眉头拧成铁疙瘩,愈发觉得此事不对劲。旁边的李海东小心翼翼道:“哥,需要我帮忙吗?” 陆一伟一伸手道:“暂时不需要,去酒店吧。” **56分,东文国际大酒店。 陆一伟抵达后,苏启明的秘书周浩已经在酒店大厅恭候。看到他立马起身迎了上来,伸出手恭敬地道:“陆秘书长,您来了。” 秘书出身的他了解秘书的苦,周浩指不定等了多长时间。客气地道:“这么晚了还等我,没吃晚饭吧?” 周浩颇为感动地道:“吃过了,谢谢关心。苏市长还在陪客人吃饭,吃过饭就过来,暂时让我先接待您,我带您去房间吧。” 乘坐电梯来到16层,进入一间总统套房,宽敞的客厅搭配豪华的装修,外加宽阔的落地窗,整座城市一览无余。 周浩安排服务员准备好香烟和茶水,双手捧着为其点燃略显拘束坐在对面,陆一伟打量一番笑着道:“你跟苏市长没多长时间吧?” “今年7月份才过来,很多工作还不熟悉。苏市长经常在我面前提起您,说您各方面都非常出色,让我今后多向您学习。” 对于拍马屁的话,陆一伟向来不喜欢,不过对于后来者,很希望他们走得更远,毕竟秘书这个职业只要干好了,前途无量。道:“我可没苏市长说得那么好,只不过多干了几年而已。干我们这行的,做好吃苦的准备,另外勤快一些就行了。你原先是哪个单位的?” “北州大学的。” “哦?北州大学的?” “嗯,我原先在那边教书。” “哦。” 陆一伟本想问什么,话到嘴边还是收了回去。这时候,门外传来了说话声,周浩竖起耳朵一听,立马起身快速打开门,苏启明风光满面进来了。 陆一伟赶紧起身,苏启明走过来微笑着重重一握手,在肩膀上拍了拍道:“让你久等了,快坐!” “我也是刚到,这么晚了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这叫什么话,你这省城的领导下来了,我们这地方官员还不是赶紧接待,哈哈。” 苏启明胖了,肚子鼓起来了,脸胖了一大圈,和以前有明显的变化。也难怪,当市长后应酬自然多了。另外,他的心态好了许多。 周浩和李海东识眼色退了出去,苏启明不停地打量着他道:“脸色不好,而且也没以前那么潇洒了。以前多帅的小伙子,事情太多?” 陆一伟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想倾吐内心的苦楚。道:“事情倒是不多,操心重。” 苏启明语重心长地道:“现在苦点累点,是为了将来更好的前途。老白重用你,赏识你,以后肯定不会亏待你。你还小,将来极有可能是最年轻的副厅级干部。” 陆一伟连忙摆手道:“我可没想那么多,走着看吧。” 苏启明突然阴沉下脸道:“你这种心态可不行啊,应该有一定目标。当官图了什么,不就是有个好前程嘛。如果江东没有位置,不行的话调到北州来,正好我还空缺的一个副市长。” 提及此事,陆一伟倒忘了向他汇报肖志良的事,可现在又不能提,毕竟直接和许寿松打招呼了。官场上最忌讳的就是一事托多人办,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暂时还没那想法,还是听白书记安排吧。” 苏启明不死心道:“改天我去了省城,叫上老白,老郭,还有志远,一起吃个饭,得提提此事。” 对方如此热心,陆一伟不好意思拒绝,赶忙转移话题道:“您最近忙吗?” 苏启明开心地道:“忙,当然忙了,不过忙得有成效。就拿今天这家著名企业来说吧,我们已经初步谈妥了,过两天我亲自带上相关部门的人去对接落实。一旦谈成,十个亿的项目即将落地北州。” 看得出,他是发自肺腑的开心。陆一伟笑着道:“那就恭喜苏市长了。” “哈哈……” 苏启明得意地道:“自从我上任以来,一直狠抓招商引资,截至目前已经对接了30多个项目,涉及资金高达80多个亿。北州市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等你将来主政一方后,切记要抓住招商引资这个环节,只要进来项目和资金,什么资金啊、税收啊、就业啊、消费啊等等,很多问题迎刃而解。” 坐的位置不一样,看问题的角度自然不一样。陆一伟最大的理想就是可以主政一方,把自己的各种设想变为现实。假如一个副市长和县委书记的职位摆在面前让他挑选,肯定选择后者。不过放眼全省,乃至全国,30多岁的县委书记寥寥无几。但以他的履历和资历,当个县委书记绰绰有余,毕竟有黑山县和高新区的经历,远比那些秘书党经验丰富。 1150 别离开我 人都是随着环境的变化、角色的转变以及年龄的增长而改变,包括言行举止,谈吐仪态,情绪性格,甚至体态,每个人都如此。先前在南阳县的陆一伟,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害怕,敢想敢做,敢作敢当。可到了江东市后,复杂的人际关系,盘根错节的势力,在处理很多事的时候放不开手脚,甚至有些胆怯无奈。 相反苏启明,背靠康老爷子这座大山扶摇直上,变得愈发有自信,收放自如,比起从前不知强了多少倍。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也许就是这个道理吧。说到底,手中掌握了权力,才是仕途真正起航的标志。 俩人闲聊了一会儿,苏启明收起笑容道:“事情很严重吗?” 陆一伟压抑了一天的苦楚无法倾诉,咬着牙轻描淡写道:“还好,已经快处理完了。” “哦,那就行,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天塌下来还有老白顶着呢。但要说明一点,不管什么时候什么情况,先学会保护自己,再考虑其他的。” 陆一伟重重地点了点头。 苏启明轻叹一口气,舒展开身体靠在沙发上,眼睛变得柔弱,从陆一伟身上移到对面的电视墙上。双手无法安放,找了个合适的理由点燃烟,以稳控情绪的波动。 他的一举一动,陆一伟看在眼里,知道他想说什么,似乎是每次见面绕不开的话题。 沉默了很长时间,苏启明转向陆一伟,嘴唇微微搐动,笑了笑道:“如果蒙蒙还活着的话,也该有孩子了吧,我也当姥爷了,呵呵。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反思自己,非常懊悔,假如当初不拆散你们,她也不会是今天这个结果,哎!” 陆一伟连忙宽慰道:“苏市长,都过去的事了,没必要再提了。蒙蒙出事纯属意外,和你没关系。” “怎么能没关系呢,若不是我强行干涉,她也不会独自跑到京城当什么记者,更不会独自一人跑出去采访……” 苏启明眼眶湿润,加上喝了酒的缘故,情绪有些失控。拿烟的手不停地颤抖着,试图送到嘴边,怎么也挪不过去。干脆掐灭,坐起来闭上眼睛平复心情。过了一会儿道:“其实我当初并不反对你们,只是……算了,不说了,人都没了,再说也没意义了。不过让我感动的是,蒙蒙离开后你的表现,很多人都以为你是我女婿……这件事没影响到你们的夫妻感情吧?” 陆一伟不敢看他,淡淡地道:“没有。” “那就好。你在西江官场上的口碑不错,何况有那么多领导都喜欢你,就连寿松不止一次在我面前夸你,这是政治资本,是其他人不具备的,要学会利用转化,而且要好好维系,将来你上台阶的时候,这些人必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但是,你也有缺点。情绪控制得不到位,过于重感情,且心地善良,没有杀伐决断的狠心,在处理一些事上没学会怀柔手段。要知道,官场是看不见硝烟的战场,斗争每天在上演,从未停歇过。我知道你性子耿直,不会左右逢源,溜须拍马,而且比较正直,看不惯一些歪风邪气。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无淤泥焉有荷花,要适当地改变自己。” “当然了,说是缺点,其实也是你的优点,有性格的人才能凸显出来。每到一处你的群众基础很好,百姓很拥戴你,然而,同僚们对你反而有成见,你想过原因吗?” 陆一伟摸着头淡然一笑道:“我心里清楚,触动了部分人的利益,不与他们同流合污,格外关照弱势群体,因为我是农民出身,自然了解他们的需求。搜刮民膏,侵占百姓利益,这和封建社会有什么区别。” “道理如此,但谨记一点,想要当好人就当不好官,慢慢琢磨吧。” 苏启明看了看表起身道:“我得回去了,明天早上还有个会,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 “哦,那我就不过来送你了,到了江东再联系。” 陆一伟将苏启明送到楼下,回到房间脱了衣服洗了个热水澡,让疲惫的身躯放松一下。一天了,还喘气的机会都没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确实如苏启明所说,精神状态不太好,脸色憔悴,头发也长了,身躯也发生了变化,肚子微微鼓起……猛然想起来,他今年已经36岁了。 走出卫生间,拿着手机回到卧室充上电,正寻思着给妻子范春芳打电话,她已经打过来了。 “喂,还在忙吗?” 范春芳稍晚些时候知道了汽车厂的事,一直不敢给他打电话。 陆一伟放松身体躺在床上,举着手机道:“现在在北州呢,忘了和你说了。” “哦,回家了?” “没,处理公事。” “累了吧?” 一句话击垮了他的心理防线,特别想一股脑把心里的苦闷全都倾倒出来,尽情地发泄一下。 见他不说话,范春芳又道:“爸都和我说了,责任又不在你,不必担心。即便将来追查到你,大不了不干了,有什么了不起的,正好可以好好放松一下。” “那有那么容易,别胡思乱想,朗朗睡了吗?” “嗯,一直在等你回来,最后熬不住了睡着了。” 陆一伟的心针扎般的疼,进而感觉喉咙有异物,不停地往上翻腾。本想克制情绪,谁知道说话时声音破了,近乎沙哑道:“辛苦你了。” 陆一伟虽不在面前,范春芳能够感觉到他所承受的压力。半天道:“一伟,我们结婚多年,从来没要求过你什么。今天,我想提一点,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提前告诉我,这个家不能没有你。我全力支持你的工作,家里的事不必你操心,但我们娘俩不能失去你。” 陆一伟调整情绪道:“胡说什么呢,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工作的事之所以不和你说,就怕你担心。我一个人能扛着,不能让你为我担惊受怕,明白吗?” 范春芳点点头,深呼吸一口气道:“我就是你手中的线,只要你不松手,永远在你的内心里飘荡。不要离开我,好吗?” 1151 追加烈士 这一晚,陆一伟睡得比较踏实。或许放下一些事倾诉心扉,空寂的心会有所释然。第二天早上5点45分睁开眼睛,本想睡个懒觉多眯一会儿,可脑子里装得一大堆事容不得他像别人一样一觉睡到天亮。立马起床洗漱,6点10分叫上李海东返回江东市。 下了一天的雪总算停了,不过凌冽的西北风依然呼呼地刮着。大风刮过的时候卷起千层雪,像撒旦一般发出魔鬼般的叫声,张牙舞爪横穿马路游向黑黢黢的山壑。大地依然笼罩在黑暗中,寥寥无几的车辆缓慢行驶在冻得结实的路面上,即便是性能强劲的悍马车都不时打滑,做出危险动作,好在李海东的驾车技术还算不错,小心翼翼地挪动前行。 冷,出奇的冷! 车里即便开着空调都能感觉到寒冷的滋味。最大风力吹着前挡玻璃,即便如此依然结冰,雨刷不停地刮着,只能透过模糊的视线寻找前方的路。 “你慢点开,安全第一。”陆一伟颇为紧张地道。 李海东哈着热气骂骂咧咧道:“这他妈的才11月底,就这么冷了。外面的温度肯定到零下20多度了。” 今年的天气确实反常,这要搁到前两年,再冷也就是零下四五度。反复无常的天气在老百姓眼里能引申出各种迷信说法,但从科学的角度分析,全球气候变暖是罪魁祸首。 走了将近3个多小时,总算安全抵达江东市。俩人在路边的小吃摊喝了碗热腾腾的羊汤,陆一伟马不停蹄赶到了市人民医院。分别时,对李海东道:“下周小雨过生日,我这边忙得走不开,也顾不上,你嫂子想给小雨热热闹闹过一下,回头你和她商量一下怎么过。” 听到此,李海东兴奋地道:“可不是嘛,小雨马上就12岁了,时间过得真快。这事你甭管了,我一定操办得热热闹闹的。” 陆一伟不放心地道:“这事只限于自家亲人,别扩大范围。” “知道了,不过我想问是哪个嫂子?” 陆一伟有些无语,挤出一丝笑容道:“一起商量。” “好咧,明白了。” 说完,开着车一溜烟离去了。李海东经过上次的事比以前成熟稳重多了,在办事方面基本上靠得住。一般情况下,涉及家务事,陆一伟基本上让他去出面处理,而涉及到复杂的问题而自己不方面出面的事,潘成军办得面面俱到。有他俩在,一里一外少操不少心。 进了办公室,宁玉刚和曲文洲正满面憔悴抽着烟,看到他后立马起身道:“陆秘书长,您回来了。” 陆一伟压压手坐下道:“一夜未休息?” 曲文洲连忙道:“我倒是眯了一会儿,宁区长一晚上没睡。我劝他不听,愣是扛了一夜。” 宁玉刚轻描淡写道:“不碍事,工作要紧。” 时势造英雄,在和平年代就看你能不能在大是大非面前凸显出来。汽车厂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看政治敏锐度能不能抓住机会。在这件事上,侯泽成置若罔闻,宁玉刚挺在前面,就凭这点,这个人值得重用。 宁玉刚又道:“陆秘书长,赵国庆的儿子赵未来昨晚11点多抵达江东,我派专车把他直接接到医院。考虑到丧父之痛,我们一直等到凌晨3点多才与其实质交谈。他的意见不要赔偿,只有一个条件,为其父举办追悼会。” “关于这件事,我和曲经理初步定了个方案。由汽车厂主持操办追悼会,区总工会配合协调,谷未区政府不方便出面。就此事今天早上侯书记打来电话,按照白书记指示,基本上和我们的想法一致,您看如何操作?” 陆一伟点点头道:“可以,我也是这么想的,还是让汽车厂来操办。那赵未来什么意思?” “他的意见是升格,希望市一级政府出面,并追加为烈士。” 听到此,陆一伟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些棘手。但凡用钱可以解决的事都不是问题,就怕提出钱以外的要求。赵未来在乎的不是钱,而是声誉,这就难办了。 一个小小的原工会主席,而且非正常死亡,还达不到由市政府出面召开追悼会的格次。再者,追加烈士可不是闹着玩的,这需要省政府核定批准,远远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何况,他不具备烈士的资格,又没给国家做大贡献,真要这么干了,怕是成为今年的年度笑话。 陆一伟想了一会儿道:“赵未来在哪?” “在楼上房间。” “哦,你继续和他谈,待会儿我再和他见面。烈士不可能,我没那个权限,即便白书记回来了也办不到。追悼会只能到区一级,而且政府象征性地出面,不具体参与。至于市一级,到时候我可以代表白书记前去凭吊。此时不能拖得太长,如果可能,明天就举行。” “好的,我再做做他的思想工作。” 陆一伟转向曲文洲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都回去了,尸体已经拉到火葬场了,近一两天内可以彻底解决。” “嗯,此事不宜拖得太久,越快越好。” “明白。” 过了一个多小时,见他们还没动静,陆一伟有些坐不住了,起身来到二楼,推开了房门。 原本以为赵未来是个戴着眼镜斯文学者,好歹是个大学教授,没想到长得高大帅气,穿着也非常时尚,与他印象中的教授形象截然相反。 宁玉刚看到他随即站起来道:“赵教授,这位是市委陆秘书长。” 赵未来眼睛红肿着,一脸憔悴丢掉手中的烟头起身,主动伸出手道:“您就是陆一伟?” “幸会,快请坐。” 俩人坐定后,陆一伟冲着宁玉刚使了个眼色,他随即道:“赵教授,你们先聊着,我下去看看您母亲。” 宁玉刚走后,气氛显得有些尴尬沉闷。俩人未曾相识的人坐在一起讨论沉重的话题,多多少少压抑。陆一伟采用惯用套路,掏出烟递上道:“先前听您父亲谈起过您,本来想着有机会去京城拜访您,没想到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1152 谁来背锅 阳光倾泻,冬日暖阳,房间里供着暖气,与室外的温度截然相反。赵未来斜靠在床上,一缕阳光照射在脸上,显得愈发憔悴疲惫。蠕动嘴唇半天道:“前段时间回来还一起商量,明年打算接他们到京城居住,然后让他俩每年出去旅旅游,好好地颐养天年,谁知道……” 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发生了这种事。赵未来不知哭过多少回,宽大的手掌捂着眼睛不停地抽泣着,身体都跟着搐动。 陆一伟不知该如何安慰,走到床边坐下道:“赵教授,该说的他们都说了,但还是希望您能想开点,如果要怪就怪我,是我没有充分考虑周全。” 赵未来用手使劲一抹,连续深呼吸了几口气,又用袖管擦了擦眼睛,叹息道:“不怪你,谁都不怪,这都是天意。让我没想到的是,父亲走得那么惨……连个全尸都留不下,呜呜……” 赵未来再次失控,靠着床缓慢滑到地上,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头嚎啕大哭起来。 看到这一幕,陆一伟心情格外凌乱复杂,情绪随着他的哭声而波动。此时此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一定要冷静,不能感情用事。没有打断他,任由他尽情发泄。 过了好大一会儿,赵未来停止了哭声,跌跌撞撞站起来道:“陆秘书长,我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能他老人家一个名分,我觉得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可以吗?” 陆一伟本想拒绝,但临时改变了主意,看着他点点头道:“行,我来办,还有什么要求?” “没有了。” 陆一伟咬着牙道:“好,给我点时间,毕竟这种事不是我能掌控的,还需要和上级领导请示。” 从房间里退出来,陆一伟快速思考着如何处理此事。以他的能力还达不到调度省一级的权力,只能向白宗峰求助了,可此事该怎么开口呢。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解决眼前问题再说。 回到办公室把门反锁,酝酿了几分钟拨通了白宗峰的电话。 此刻的白宗峰始终坐立不安,急得想回江东却没回去,也不知道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完全靠下面的人汇报掌握情况。相对而言,他更倚重陆一伟,看到电话,立马接了起来。 陆一伟没有拖泥带水,把这边的情况简单汇报了下,就势说出了赵未来的要求。 白宗峰听闻后半天没说话,过了许久有些恼怒地道:“一个退下来的企业工会主席还摆这么大的谱,他给国家做过什么大贡献?当年侯永志书记因车祸身亡都没被追为烈士,现在提出这种无力需求不是胡闹嘛。” 陆一伟就知道是这种结果,耐心地道:“白书记,我也觉得非常不妥,可这是对方提出的唯一条件,如果拒绝怕事情不好解决。” 白宗峰想了想道:“行了,这事你不用管了,我来协调。其他都处理好了吗?” “已经妥善处置。” “飞机怕是一时半会儿飞不了,下午我坐火车回去。” “好的,到时候我去接您。” “不必了,先忙你的。” 挂了电话,陆一伟焦急地在房间走来走去。不一会儿,市委秘书长包树铭打来了电话,接起来还不等说话,对方劈头盖脸道:“一伟,出的什么馊主意,你以为烈士那么容易授予吗,简直是胡闹!” 看来白宗峰把这件事交给了包树铭,陆一伟耐心解释道:“包秘书长,这是对方提出的要求,怎么能我出得馊主意……” “好啦!” 包树铭不耐烦地打断道:“我现在去一趟省民政厅,再去见见分管副省长,不一定能办下来,提前做好准备。”说完,啪地挂断电话。 陆一伟有些委屈,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一个个不露面,就靠他一个人在前面硬扛着,现在又怪罪到自己头上。要不是白宗峰,他早撂下不管了。 说归说,该面对还得面对。一直等到下午6点多,事情总算有了眉目,民政厅可以为其办理烈士证,但不得对外公开。谁都知道,这是违规操作,但对待非常事情就得用非常手段。 当天晚上,赵国庆的尸体运往火葬场。在曲文洲和宁玉刚的抓紧协调下,为其在殡仪馆举办了追悼会。前来送行的人人山人海,络绎不绝。赵未来连夜为父亲撰写了悼词,在追悼会上念的时候声泪俱下,为之动容。 陆一伟全程参与了追悼会,市区领导没有一个人前来凭吊,就连蔡小强都没露面。 追悼会一结束,五个亡灵在白雪皑皑中辞别了尘世,化作一缕青烟奔赴另一个世界。陆一伟站在赵国庆的坟墓前肃穆凝视着墓碑上的照片,能够清晰地记起他的模样以及死后的惨状,无比凄惨,头皮发麻。 尽管赵未来不要补偿款,陆一伟安排曲文洲参照其他人的标准为其补偿了一百万。不为别的,只为心安理得,告慰亡灵。 至此,汽车厂作为企业搬迁的第一家,轰轰烈烈造势开动,没想到以这样的惨剧收尾。死者算是妥善安置了,但调查依然在进行。一周后,调查结果出来了,经相关部门联合调查认定,赵国庆等人聚众闹事,阻挠企业搬迁,致使吊车司机操作失控,酿成惨祸。 陆一伟看到调查结果时心情格外复杂,甚至想放弃参与企业搬迁的念头。无比的恐惧占据了摇摆的心,不忍心再面对凄惨的场景。 调查结果虽出来了,但具体如何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只字未提。这段时间白宗峰一直往省委跑,试图将此事按下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他心里非常清楚,企业搬迁作为省委书记章秉同的头号工程,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放弃,但出了这档子事绝对不会容忍,至于如何处分,给谁处分,谁来背锅,一直没给出明确答复。 陆一伟知道他肯定逃脱不了干系,他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等待,无疑是种煎熬。然而,他没有等太久。 1153 女儿生日 1153女儿生日 陆菲雨的生日临近,父母亲从老家南阳县赶了过来,范春芳和李海东忙得不亦乐乎,精心准备为女儿举办一场不一样的生日,但在如何举办,在哪举办问题上与前妻李淑曼家人产生了严重分歧。 陆一伟不想过于声张,自己家人随便过过就行了,谁知道前妻父亲李登科非要大操大办,而且要回南阳县举办。如此一来,前面所做的工作等于白忙活了。 当初和李淑曼离婚时,小雨判给了她,从小到大也一直跟着她。陆一伟所能做的,给她娘俩创造舒适的生活环境。让老潘在一个高档小区买了套大房子,又把女儿送到贵族学校,每年都会给足够的生活费,基本上衣食无忧。当时和她说过,只要我还活着,就对你娘俩负责到底。 做到这份上,陆一伟算得上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权衡利弊后,陆一伟决定听从李淑曼的。回南阳也好,不会太显眼。 生日的前一天下午,陆一伟和范春芳一同到学校接女儿,打算接上女儿直接回南阳县。 小雨就读的是英国直管的威廉姆斯国际学校,全封闭管理,双语教学,所采用的教材都是总部编制的,和国内体制的学校完全不同。说得通俗一点,其实和去国外留学差不多,只不过把学校建到了家门口而已。 不得不肯定该学校的教育理念,小雨以前很自卑,而且胆小,现在变得落落大方,格外自信。还有张志远的女儿张筱楚,以前极其叛逆,现在学习成绩都是a以上,明年即将启程前往英国就读预科,她的理想是要报考牛津大学新闻学,将来以后要当一名记者。 自从苏蒙去世后,陆一伟对记者这一职业十分敏感敬畏。但孩子的理想不能扼杀,说不定将来以后就有别的想法了。 对待张筱楚,陆一伟和对自己女儿一模一样,所有的学费他都管了,时不时还给零花钱。张志远对此选择了默认,也不与他分得那么清楚。要按他那点可怜的工资怎么可能支付得起每年20万元的学费。 上次大雪后,天气回暖,比前段时间暖和了不少。陆一伟穿着风衣站在大门口,眼睛一直注视着教学楼的方向,迫切想第一时间接到女儿。 范春芳几次从车里进去下来,拉着他道:“还有20多分钟才下课呢,先进车里暖和暖和,外面多冷啊。” “没事,不冷。” 范春芳心疼地从后座上取出一件羽绒服为其披上,有些不高兴地道:“其实在市里过生日就挺好的,非要回县城,白忙活了一通。我爸还打算回来的,听到回南阳就不回来了。” “小雨她妈想回去就依她吧,他们家多少年没办喜事了,也是想借此机会冲冲喜。” 范春芳没再说话,提心吊胆地道:“我给小雨买了台笔记本电脑,礼物是不是太轻了,会不会不喜欢?” “哎呀,都说多少次了,她才12岁,买那么贵重的礼物干嘛,足够了。” 范春芳不放心地道:“要是淑曼姐买得更好,我且不是……” 陆一伟笑着摇了摇头,无奈地道:“你们女人啊,就喜欢在这些小细节上争风吃醋,那是她亲妈,能比吗?行了,别胡思乱想了。” 说话间,里面陆陆续续有学生走出来了。等候的家长迅速往大门口聚拢,翘首以盼寻找着自家孩子。陆一伟保持一个姿势搜寻着,很轻松就看到了小雨。 也不知是遗传了他的基因还是后天营养好,12岁的女儿已经逼近1米7的个头,比她妈高一个头,站到跟前快到自己耳朵附近了,引以为傲的身高足以傲立群雄,格外瞩目。 小雨变了,长得特别漂亮。圆圆的大眼睛高挺的鼻梁,与陆一伟像极了。嘴唇倒像是她妈妈,笑起来异常甜美。穿着苏格兰式暗红格子校服,走起路来笔直修长的双腿迎风飘扬,异常宛然可人。 陆一伟看到女儿,嘴角浮现出难得的笑容。有时候他真的不敢相信,这居然她女儿,恍惚就在一瞬间,转眼功夫就长大了。要知道,十几年前自己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孩子,而在此时此刻,隐藏在心底的父爱顷刻迸发出来。 小雨背着书包和同学说说笑笑走了出来,老远就看到了陆一伟,顿时蹦跳着挥舞着手,然后飞一般跑了出来。 陆一伟在看女儿的时候,范春芳一直在观察着他的面部表情,眼睛里满满地父爱让她心里五味杂陈,倒不是嫉妒这份爱,而是将来会不会对他们的儿子也如此。很显然,他喜欢女儿要多一些。 大门一开,小雨飞奔过来一下子扑到陆一伟怀里,兴奋地道:“爸爸,你能来我接我简直太高兴了,刚才快放学的时候还想你了,以为我妈来接我,呵呵。” 陆一伟满脸欣慰,摸着女儿红扑扑的脸蛋,再看看下面穿着丝袜裙子,心疼地道:“穿这么少不冷吗?”说完,立马脱下风衣为其披上。 小雨莞尔一笑,撒娇般地依偎在父亲怀里。这时候才看到范春芳,客气地道:“范阿姨好。” 对于这个称呼,陆一伟从来没强求过女儿,她只有一个妈,不可改变的事实。范春芳以前嘀咕过,但不敢提出来,久而久之习惯了这一称呼。上前摸了摸头笑着道:“快上车,外面冷。” “等等小楚姐,她也要和我回去。” 陆一伟看看范春芳,道:“和她爸商量了吗?” “商量了,今天中午吃饭时当着我的面给张伯伯打的电话。” “那就行。” 说话间,张筱楚也飞奔出来,上前就给了陆一伟一个大大的拥抱,又在脸上亲了一口,亢奋地道:“一伟叔,是不是今晚就能见到陆爷爷和刘奶奶了?” 她所说的是他爸妈,小楚患病的时候一直跟随着父母居住,久而久之产生了感情,每年暑假总要回去小住几天。 “嗯,他俩天天念叨你俩。” “太好了,今晚我要奶奶包的饺子。” “行,你确定你爸同意了?” “同意了,快走吧,我都等不及了。”说完,拉着小雨钻进了车里。陆一伟和范春芳相互看看,上车往老家方向驶去。 1154 往事回味 小雨和小楚上车后,把熟睡的弟弟吵醒,三人在后面乱翻了天。陆一伟透过后视镜看着这一幕,心底无比欣慰。 事业和家庭或许是人一生的全部,最完美的就是事业顺利,家庭幸福。陆一伟此时的阶段是最幸福的,父母健在且身体健康,儿女双全且快快乐乐。不缺钱,事业还算马马虎虎,有时候想想,老天已经把所有的恩赐都给了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范春芳很少见陆一伟如此开心,一路上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不时跟着孩子一起大笑,还不忘与其互动交流。她多么希望美好的瞬间延续下去,甚至想让他辞掉工作,每天无忧无虑地开心过好每一天,但可能吗? “爸爸,前两天学校举办的舞蹈大赛,我拿了一等奖,小楚姐是二等奖,其实我俩是并列第一名,呵呵。” 陆一伟喜笑颜开回头瞟了眼道:“是吗,那太好了。” 小雨撅起可爱的小嘴巴点点头道:“我们舞蹈老师说了,今年圣诞节还要让我代表学校到英国总部参加比赛,支持我吗?” “那当然了,到时候让你妈妈陪你去。” “你不去吗?” “我……到时候看吧。” 小雨有些不高兴,沮丧地坐在那里。 陆一伟见女儿不说话,连忙道:“小雨,其实爸爸也想去,活这么大还没去过英国呢。可是爸爸有工作……” 范春芳打断道:“你不会请假啊,小雨好不容易出国,多陪陪她。” 小楚凑热闹道:“就是,你和我爸一个德行,成天就借口忙,也不知道你们忙些什么。是研究探索宇宙呢,还是发明对人类有用的东西了。一个个官迷,有什么好玩的。” 小楚比小雨大三四岁,说话要成熟许多。陆一伟不知该如何接茬,硬着头皮道:“小雨,要不这样吧,爸爸先答应你,要是能请了假,绝对陪你去,要是工作忙,那就先让你妈妈去,但爸爸一定会去,好吗?” “真的,那太好了,回去以后我第一时间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我妈妈。” 不谙世事的朗朗也开口了,嘟囔着道:“我也要去。” 一句话把所有人都逗乐了,笑声飘荡在车里,一直穿透到归家的路上。 一路上,陆一伟的手机此起彼伏响着,他都接不过来。大多数是曾经的老领导,下属,朋友,翘首以盼等着他回家。以前他都是悄悄回去,悄悄离开,很少惊动旁人。但这次不一样,谁都知道他女儿要过生日,这么重大的日子肯定要回来。 回想起当年,谁能看得起他。现如今不管以前关系如何,个个往上扑。所有人都是一个心病,想借靠他这一大树上一个台阶。即便没有政治目的,也希望维系好这层关系,以便将来备用。 范春芳见他一直接电话,干脆让他下车自己来开。 按照当地的习俗,生日的前一晚要宴请亲朋好友,这事本来由他操办,但李登科先入为主,他也不好反驳。谁办都无所谓,他已经交代给李海东了,完了给对方一笔钱,算是一点心意吧。 由于江东到南阳没有高速,只能走国道,回去以后已是晚上七点多了。酒席马上要开始,陆一伟来不及回家,直奔李登科家。 李登科对外孙女的生日格外重视,张灯结彩,彩带灯笼装扮得异常喜庆。车子往门口一停,“小舅子”李乾坤一眼就认出了他,立马小跑过来弓着腰客气地道:“姐夫,回来了。” 对于这称呼,陆一伟没有过多争执,毕竟和李淑曼夫妻一场,叫什么的都无所谓。微笑着点点头,道:“你姐呢?” 李乾坤连忙道:“在里面招呼呢,肖书记也过来了,正等你呢。” 听到肖志良也过来了,陆一伟不敢怠慢,顾不得管女儿,整理衣服快步进去。撩起门帘只见坐了一屋子的人,肖志良和李登科坐在沙发上哈哈说笑着。他一出现,其他人立马起身,纷纷打招呼。肖志良也跟着起身,伸出手笑道:“你小子藏得够深啊,要不是听大庆说,我都不知道。” 陆一伟回道:“这点小事,我想着没必要惊扰您,您太客气了。” “什么叫小事,这是好事,哈哈,快坐。” 沙发不大,可以容纳三个人,但陆一伟回来了李登科主动让出位置挪到了旁边。 陆一伟坐下后环顾一周,看到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异常欣喜,而且可以精确地叫出每个人的名字,不过好多人都不是当年的职位,到了新的岗位上工作。他也不是什么大官,看到众人如此礼待,满满得成就感。 正聊着,有个人进来了。陆一伟一眼就认出了他,当年北河镇的党委书记魏国强。因北河中学的问题下马,现已退休在家。如今已是满头白发,身材发福,而且不修边幅,和普通老百姓没什么两样。 不管当年他如此待自己,今天能亲自登门道喜,想必下了很大决心。陆一伟不计前嫌,起身走到跟前握着手道:“魏书记,您也来了啊。” 魏国强有些不敢相信,愣怔在哪里。不知谁推了他一下,赶忙双手握着手摇晃着动情道:“一伟,听说你女儿过生日,我过来道喜。” “谢谢,谢谢,快过来坐。” 陆一伟拉着他坐在身边,魏国强不知触动那根敏感神经,竟然老泪纵横。一旁的李登科宽慰道:“老魏,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哭,肖书记也在呢,让人看了笑话。” 魏国强擦掉眼泪激动地道:“我这是高兴哪,呵呵。” “对,高兴才对。” 魏国强当着众人的面猛夸起了陆一伟:“肖书记,一伟可是个好同志啊,当年在北河镇愣是把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弄成了果园,闻名全省。当时我就觉得他非池中之物,不可能待在小地方,现在看来被我言中了,都混到省城了,将来绝对前途无量,说不定会是全省最年轻的市委书记……” 1155 鼎力相助 魏国强如此卖命地献殷勤,陆一伟心里不是滋味。岁月不饶人,当年他在南阳县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谁曾想谢幕时并不光彩,结局惨淡。 魏国强当年如何对他的,陆一伟记忆犹新。但作为男人,没有宽阔的胸怀和宽容的肚量是成不了大事的,相反,觉得他有些可怜,一大把年纪当着这么多的面夸张表演,想必是想和自己冰释前嫌。当然,他并没有记仇。 肖志良作为县委书记,懒得听他这些,碍于面子听完后道:“老魏,你先和他们聊一会儿,我和一伟谈点事。” 李登科见状,立马起身指着里屋道:“肖书记,这里没人。” 肖志良轻轻颌首,推门进去反锁,坐下来低声道:“前两天我才听说你的事,没什么大碍吧?”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没事,都过去了。” “哦,那就好。这种事搁谁身上都吃力不讨好,不过作为省委的头号工程,章书记不可能兴师问罪,若不然谁还敢替他卖命,你说是不?” 陆一伟不想提及此事,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肖志良起身走到门口不放心地弄了弄门锁,凑到身边小声道:“前天晚上,许书记找我谈话了。他说,原本不考虑我的,打招呼的人太多,但你和他举荐了我,基本上已经定了。一伟,这事真的要感谢你啊。” 肖志良言语动情,由里及表。陆一伟随性道:“我可什么都没做啊,主要是你的能力摆在那。” “你就别谦虚了,我心里清楚得很。这次副市长的位置竞争相当激烈,而且呼声最高的是古川县的老白,我突然插这一手,可能很多人会不服气。” 陆一伟宽慰道:“白玉新资历不够,他现在只是个县长,直接上副市长很多人会不服气,而你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肖志良隐隐担心道:“听说你和老白的关系不错,如此一来,是不是让你很为难?” 陆一伟笑笑道:“无所谓,老白和我是多年的好关系了。再说了,你这一走,他立马接替你,从书记再往上爬,一切顺理成章。” 肖志良解决了心里疑虑道:“一伟,废话就不多说了,一切都在心里。以后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定会鼎力相助。” “什么话,好歹您是我的老领导,应该的。” 肖志良知道他不爱财,可总觉得不打点不踏实。又道:“别的事我也办不到,我把你叔叔家孩子陆一鸣从乡镇调回县委办了,提了副科,你看还有谁需要打点的?” 既然他提出来了,陆一伟也不客气了,想了想道:“我给您举荐两个人,石湾乡的宋勇和城建局的姚娜。宋勇此人有胆有谋,而姚娜是多少年的老城建了,各方面能力都不错。” 肖志良默默记下了两人,又道:“具体去哪个部门有意向吗?” “这我就不能多言了,还需要肖书记根据他们的能力酌情考量。” “行,明白了。晚上我还要回市里开会,就不能陪你了,实在抱歉。” 陆一伟连忙道:“工作要紧,您忙您的去。” 从房间出来,肖志良与众人道别,陆一伟将其送到门口目送远去。这时候,一辆崭新的劳斯莱斯开了进来。不用问,除了牛福勇没人如此张扬。现在的他已经成为南阳县首富,头上还顶着省人大代表的名号,就连肖志良见了他都敬让三分。不过富起来的他丝毫不低调,炫富成了日常,今天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 劳斯莱斯停到门口,牛福勇戴着墨镜大摇大摆走下来,看到陆一伟呲牙一笑,伸开双臂走了过来,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又在胸口捶了一拳道:“一伟,不够意思啊,我侄女过生日这么大的事居然不告我,要不是海东和我说,至今还蒙在鼓里。” 陆一伟对他的行为早已习惯,笑了笑道:“以你这么神通广大的人物,就是我不说你还能不知道?” 牛福勇得意地道:“那倒是,哈哈。我侄女呢?” “在楼上。” 这时候,李登科腆着脸跑过来接应,牛福勇看都没看,径直走了进去。他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退休后的李登科和魏国强一样,没有了昔日的威风,看着曾经的女婿事业如日中天,肠子都悔青了。都怨自己当初目光短浅,不仅把这么好的女婿拱手让给别人,还断送了女儿的婚姻,悔不当初。 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很多看着脸熟但叫不上名字的。这一场面是陆一伟没想到的,算不上荣归故里,但这里面裹挟的复杂情分他心知肚明。不管是谁,只要到来的他都一一打招呼接待。不为自己,为了给他父母长脸,给李登科撑腰。 佟欢和潘成军也从省城赶了过来,还有部分市里的领导,把本来狭小的院子挤了个满满当当,远远超出了预期。 忙里偷闲之际,陆一伟来到李登科面前道:“爸……李主席,今晚你安排了几桌饭?” 李登科挠挠头道:“都是乾坤安排的,原计划准备二十桌,眼下看怕是不够啊。” 陆一伟当机立断道:“你去县大酒店再订上十桌,我让玲玲和钟鸣接待,来得及不?” “来得及,我马上去安排。” “另外,再去酒店开二十个房间。” “行,干脆把酒店整个包下来算了,我这就去。” 就在这时,李淑曼也急匆匆跑出来道:“一伟,你快去看看,我也做不了主啊。” 陆一伟以为发生什么事了,警惕地道:“怎么了?” “福勇兄弟给了小雨一百万,这也太多了吧。” 几百万对于他而言是毛毛雨,但今天这种场合有些太张扬了。陆一伟上了楼,牛福勇阔气地道:“小雨,小楚,等你们以后上大学,所有的一切开销都由你牛叔包了,看上什么就买什么,不差钱。” 张筱楚兴奋地道:“牛叔,你说得是真的吗?” “那当然了,说,喜欢什么,叔立马给钱。” 张筱楚转动眼珠子道:“牛叔,我想买一架钢琴……” “这算什么,五十万够不够,不够叔再给你。” “够了,够了,足够了,谢谢牛叔。” 1156 意外之喜 “小楚!” 陆一伟一个眼神打断,小楚急忙收起话语,冲着小雨吐了下舌头。 张志远平时顾不上管小楚,基本上就是陆一伟全权负责,和自己女儿没什么区别。相对而言,张志远的话未必听,他的话肯定听。 陆一伟看到小雨手里抓着一张银行卡,走过去抽出来还给牛福勇。牛福勇立马瞪大眼睛气急败坏道:“咋了,瞧不起我还是嫌少了,嫌少了我直接给一千万,不差钱。” “行了!” 陆一伟强行塞到手里道:“心意我领了,但太贵重了,何况今天这个场合不合适。万一传出去了,对谁都不好看。” 牛福勇才不听他的,走过去又塞给小雨提高声音道:“小雨,这是牛叔给你的生日礼物,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和别人无关,就是你爸说了也不算。谁要敢出去瞎说八道,牛叔绝对不让。” 小雨有些胆怯地望着陆一伟,范春芳及时出面拉了拉衣角低声道:“今天小雨生日,外人都在呢,下来再说。” 陆一伟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看了看表道:“快八点了,接爸妈去酒店吧。” 范春芳道:“我和玲玲联系了,她一会儿接她们过来。” 今晚的宴席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本不想大操大办,可人家来了总不至于赶走吧。尤其是市里的一些领导,压根就没告知,鬼知道他们怎么知道的。捋了捋凌乱的思路道:“春芳,今晚待客的有俩家酒店,你和玲玲负责接待省里来的,我招呼这边,完了就过去。” 范春芳识大体,点头道:“行,你别管了,我知道怎么做。” 刚准备下楼,李登科着急忙慌上来道:“一伟,你看看是谁来了,我不认识不知该如何接待。” 陆一伟抬头瞅了一眼,竟然是黑山县的县委书记吴世勋,以及张东子,还有周大科。他急忙下楼迎上前惊呼道:“吴书记,您怎么也来了?” 吴世勋捂着肚子哈哈大笑,指着他道:“不够意思啊,女儿过生日这么大的事居然不告诉我,要不是东子和我说都不知道。但知道了必须要来,下了班立马就赶过来了。” 张东子在一旁附和道:“吴书记本来是要去市里应酬的,推掉工作半路掉头赶了过来。还有大科,从平康市赶过来的,走了四五个小时。” 陆一伟颇为感动,为官十几载,本以为一个人都处上,没想到还有这么多朋友。吴世勋原本即将退休,他在黑山县主持工作后重用了他,临走时向市里提议由他接任县委书记。励精图治四五年,黑山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且他马上到市里赴任,市人大副主任。一方面工作得到市委的充分肯定,另一方面年龄到了,总不能在县委书记的位置上退休。给了个台阶,也算是圆满成功了。可以说,吴世勋有今天,和他有着莫大的关系。 再说周大科,作为同一批抽调在统计局的教师,陆一伟上任后将其从南阳县调到黑山县狠抓教育,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如今的黑山县三中成为省重点中学,着实不易。他离开后,把周大科调到张志远身边。张志远从平康市离开后,暂时把他留在了那边,至今担任副区长,分管科教文卫。 陆一伟握着吴世勋的手久久不肯松开,见到了故友心情异常激动,道:“吴书记,谢谢您还惦记着我。” 吴世勋同样动情,摇晃着手道:“这句话应该我说才对,今晚好好喝一杯。” “成,没问题,我豁出去了。” “哈哈……” 陆一伟转向周大科,二人并没多说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何况平时联系的比较紧密,等遇到合适的机会再想办法将其调出来。 “我靠,东子!” 牛福勇看到张东子在楼上大喊大叫起来,匆忙跑下来亢奋地道:“东子,刚才我还念叨你了,没想到就来了。这下好了,今晚必须好好喝一杯,谁也别认怂。” 牛福勇对张东子无比的崇拜,换句话说崇拜他有个当军官的爹。前两年给他弄了套军牌,嘚瑟个没完。 张东子比牛福勇低调多了,爽快地道:“成,正好给你引荐下吴书记。吴书记,这可是名扬全省的煤老板牛福勇。” 吴世勋盯着看了半天,不可思议地道:“你就是牛福勇?” 牛福勇才不管对方是谁,摇头晃脑道:“怎么了,看着不像?如假包换。” “哈哈,牛老板可要到我们黑山县多多投资啊。” “那没问题,只要有合适的项目肯定去投资,不过我只能干了煤矿。要是给我弄几个煤矿干,二话不说。” 吴世勋微笑着道:“我们黑山县可没煤矿啊,还需要牛老板去搞开发。” 闲聊了几句,陆一伟让牛福勇带他们去了酒店。本以为人来得差不多了,竟然还有不少人陆陆续续赶来。如此看来,再增加十桌都怕挡不住。别的人可以敷衍,但东瓦村的百姓他不能不接待。 见到老憨叔,陆一伟甚是感动,握着干瘪粗糙的双手道:“老憨叔,大晚上的,那么远跑过来多不安全啊。” 老憨激动地道:“就是再远我也要来,咱好歹相处了五年,我要是不来,回去以后不被村里人骂死啊。来得时候他们特意叮嘱我,一定要见到你,把他们的话带到,你是咱东瓦村走出去的人才。” 听到这句话,陆一伟不禁眼眶湿润。频频点头道:“老憨叔,我永远是咱东瓦村的人,永远不会忘记你们。” 就在赶往酒店的路上,张志远来了电话。没想到郭金柱、许寿松、白宗峰,白玉新,还有范荣奎和苏启明从四面八方赶来,让他受宠若惊,感动不已。不过是女儿过生日,竟然惊动了这么多大人物。肖志良本来已经去了市里又赶紧折返回来,在回来的路上,立马交代县委办,今晚的宴会立马升格,县四套班子领导全部参与,分别接待。后来用肖志良的话说,陆一伟把半个省的重要政要都请到了南阳县,这在南阳史上都是未曾出现过的。 1157 政治人脉 这一晚,陆一伟给自己赢得了尊严。放下一切敞开了喝,直至不省人事。他自己都不知道喝了多少,也不知道如何回家的,但今天是他这些年来最开心的一天。与东瓦村的老憨叔忆往事,与黑山县的吴世勋聊过往,与高新区的同事谈现在,与曾经一个战壕的战友叙家常,与前来捧场的老领导话家乡……从这个酒店到那个酒店,从过去到现在,用回忆记录点滴历程。 这一晚,陆一伟给家人长足了威风。酒店高朋满座,气氛高涨。父母亲端坐正中央,一左一右陪伴着孙子孙女,以及刚满周岁的外孙女。众人纷纷前来敬酒,乐得合不拢嘴。范荣奎和小雨没有任何关系,即便这样都代表范家挨个敬酒。李登科更是满面春风,好不得意。只要是有人敬酒,来者不拒。 这一晚,陆一伟给家乡带来了人气。郭金柱、许寿松等人的出现,如此盛况是空前的,绝无仅有的。本来是家宴,也没打算搞这么大,他们都是自发而来的,进而轰动了南阳城,一些并不相识的人都跑来凑热闹,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陆一伟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迷迷糊糊醒来。睁开眼睛看看四周的环境,确定是在自己家,心里无比踏实。缓了缓神坐起来,揉揉发胀欲裂的脑袋,起身准备上厕所才想起厕所在楼下院子里。无奈穿好衣服,扶着墙摇摇晃晃下楼,坐在沙发上的母亲看到他的模样,蹭地坐起来担心地道:“一伟,你没事吧?” 陆一伟有气无力摆了摆手,四周看看道:“我爸呢?” “哦,他们去淑曼家了,今天才是小雨的生日。我不放心你,就没去。” 母爱是无私的,不管多大在她眼里还是孩子。陆一伟幸福地笑了笑道:“妈,我想吃你包的饺子。” 刘翠兰迟疑道:“你爸说中午家人一起聚聚,让叫你一起去酒店呢。” “我不去了,留在家里陪着您。” 刘翠兰看着儿子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把手里的针线活一丢道:“好,妈这就去买菜,给你包饺子。” 从厕所回来,陆一伟躺在沙发上闭眼养神。昨晚喝得太多了,到现在都晕晕乎乎。猛地想起了什么,坐起来找到手机打给了张志远。 “一伟,醒了?” 陆一伟连忙道:“嗯,刚醒,您在哪,我现在过去。” 张志远笑着道:“不必了,好好休息吧,我们昨晚已经回来了。” “哦。” 陆一伟歉意地道:“昨晚准备得太匆忙,可能照顾不周,还望多多见谅。”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都自己人,那么客气干嘛。” 陆一伟笑笑道:“昨晚确实让我惊着了,没想到白书记、郭书记他们也会过来,我没说错什么话吧。” “没,挺好的。郭书记得知你女儿过生日,毫不犹豫就过来了。本来徐才茂书记也要过来的,因为有特殊情况就没过来。” 陆一伟至今不敢相信,感动地道:“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们……” “行了,都是曾经的老领导。他们觉得你不错才前来捧场,若不然你能请的来吗,好好维系来之不易的政治人脉,将来不管走到什么岗位上,这些人都是你坚强的后盾。” 挂了电话,陆一伟依然在回味昨晚的宏大场面,感慨万千,难以平复。今天所取得的一切,除了自身努力外,无不与张志远有一定关系。他慷慨地把他的资源与其分享,才有机会与这些大佬正面接触。 遇一贵人,终身受益。 范春芳抱着熟睡的朗朗回来了,进门看到他关心道:“醒来了?好点了吗?” 陆一伟起身从她手里接过孩子,在脸颊上亲吻了几口,抱回卧室放下盖好被子关上门小心翼翼走出来道:“那边酒席开始了?” 范春芳似乎不关心那边,更关心自己的男人。担心地道:“嗯,刚开始。饿了吧,昨晚你吐了一夜,早上才好了点。” 看到范春芳面容憔悴,明白了一切,道:“害得你昨晚也没睡好吧?” 范春芳从他眼里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抿嘴一笑道:“没事,只有你和爸妈高兴就行。” 说话间,陆一伟牵住了她的手,一把揽入怀中。范春芳像怀春的少女般顿时脸红了,心砰砰直跳,不敢看他的眼睛呢喃道:“大白天的,干什么啊。” 陆一伟紧紧地抱住了她,在耳边嘀咕道:“春芳,谢谢你。” 范春芳抬起头与其对视,眼泪瞬间在眼眶里打转。已经许久没这种感觉了,好像当年的那个陆一伟回来了。 陆一伟为其擦掉眼泪道:“怎么哭了?” 范春芳拼命摇头道:“我没哭,是高兴。”说完,紧紧抱住了这个又爱又恨的男人,拳头使劲在背后捶打着,泣不成声道:“一伟,求求你别离开我……” “傻瓜,说什么傻话呢,我怎么可能离开你呢。” 范春芳突然松开,拉着他的手往楼上走。上了楼关上门,她一下子将陆一伟扑在床上,不顾一切地疯狂起来。 刘翠兰回来后看到儿子不在,以为又上楼睡觉了,放下菜往楼上走,刚走到楼梯拐角,听到不可描述的声音,无奈地摇了摇头,蹑手蹑脚下了楼。 这时候,陆玲冒冒失失冲了进来。进门大喊大叫道:“妈,我哥呢,那边等着他开饭局呢。” “嘘!叫那么大声干什么。” 陆玲一头雾水看着母亲,指了指楼上小声道:“我哥还在睡觉?” 刘翠兰不好意思地道:“嗯,别打扰她。” “我去叫他。” 说着,就往楼上冲。刘翠兰眼疾手快拖住她急切地道:“你上去干什么,给我下来。” 陆玲疑惑地道:“他是我哥啊,我不能进去?” 刘翠兰更加难堪了,不耐烦地道:“反正你别上去,都是当妈的人了,冒冒失失的,一点事都不懂。” 陆玲似乎明白了什么,压低声音道:“嫂子也在上面?” 刘翠兰会心一笑,陆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上楼,急得她直跺脚,却不敢喊叫。不一会儿,陆玲捂着嘴下来了,钻进厨房哈哈大笑道:“妈,我哥和嫂子精力够旺盛的,大白天的,哈哈……” “你给我小点声,住嘴!” “哈哈……” 1158 冬季恋歌 冬日暖阳,温暖如春。 房间里氤氲着阳光的味道,窗户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进而凝结成密密匝匝的水珠,顺延下来,反射在陆一伟和范春芳红彤彤的脸庞上。 范春芳依偎在陆一伟的怀里,眼神充满了爱,抚摸着脸颊凝视许久道:“一伟,我们好久没有这样了。” 陆一伟摸着她顺滑的头发微微一笑道:“我们一直不这样吗?” 范春芳拼命摇头道:“感觉是不一样的,今天明显感觉你在尽情地释放,你太累了,应该好好歇歇了。” 陆一伟望着天花板叹了口气道:“我能歇了吗,企业搬迁依然在推进,不能丝毫松懈。等过后吧,说不定可以清闲一段时间,到时候带着你和小雨,朗朗一起出去放松一下。” “真的吗?那太好了。” 范春芳颇为激动,她记忆中自从结婚后一家人还没一起出去过。似怀春少女般幻想着:“我想去一趟爱琴海,都说那里是爱情圣地,到时候就咱俩去。” “行,就你和我。” 范春芳一脸期待看着他道:“今天开心吗?” “那当然了,我没想到你爸还能来,而且给足了面子。” 范春芳道:“我爸那人脾气不好,性子直,不会说话,但没有坏心。另外,他对你期望值太高,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那里话,你爸就是我爸,是没有区别的。” 范春芳莞尔一笑,甜蜜地道:“谢谢你。” 陆一伟看了看表起身道:“妈应该回来了,咱下去吧。” 穿好衣服下了楼,陆玲看到俩人咯咯直笑,母亲在一旁不停地使眼色。范春芳似乎明白了什么,捂着绯红的脸颊躲避眼神,进了卧室瞅了眼朗朗,不自然地坐下来。 陆玲立马凑上前挽着手臂道:“嫂子,你可好久没去我那里了,最近进了一批进口的美容仪,一定要去试试。” “啊,嗯,等有时间一定过去。” “别呀,以后每周都要过来。这女人哪,就应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省的那些臭男人到外面寻花问柳,哼!”说话间,狠狠瞪了陆一伟一眼。 陆一伟懒得搭理她,摇了摇头进了厨房,坐下来陪着母亲一起包饺子。 母亲虽年纪越来越大,但精气神越来越好。父母健康,是他的福气。陆一伟拖动椅子挨着母亲,道:“妈,开心吗?” 刘翠兰露出慈祥的笑容,点了点头道:“当然开心了,我儿子有出息,妈和爸为你骄傲。现在孙子孙女都有了,我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遗憾的是,今天一峰不在,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昨天才和他通过电话,估计明年就会回来。” 刘翠兰舒了口气道:“你说有些事真的是冥冥注定的,我已经放弃了,没想到一峰居然神奇般出现在我面前,即意外又感动,不管是死是活,只要能看他一眼就行,没想到混得如此有出息,我和你爸这辈子没白活,死而无憾,值了!” “别瞎说,你还那么年轻,必须给我好好活着,以后还要见重孙子。” 刘翠兰乐开了花,感叹道:“真要能活到那一天,妈知足了。” “一定会的。” 饺子煮好后,陆一伟一口气吃下去三十多个,这就是妈妈的味道,再好的美味都不如家里的粗茶淡饭。 吃过饭,一大堆人涌进了家里。姚娜走在最前面,进门就叫喊道:“好哇,居然躲着我们吃好的,不行,我必须得吃回来。”说完,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吃了起来。众人哄堂大笑,其乐融融。 “一伟,你进来一趟,我和你聊点事。” 姚娜和他进了厨房,打量一番道:“你这在省里当了大官,快把我们给忘记了,以后可得常联系啊。” “说哪去了,是你不和我联系。” “人家你现在是领导了,我这平头百姓且敢惊扰您,哈哈。” “少贫了。” 陆一伟收起笑容道:“我昨晚见到肖书记提了提你,想去哪个单位有意向吗?” 姚娜难以置信,道:“真的假的,我觉得现在挺好的啊。” “也该进步进步了,真打算在总工上干一辈子啊。我的建议,你直接上城建局局长。” “哎呀!太意外了,你让我缓缓神。” 姚娜平复了下情绪道:“这是真的吗,谢谢老同学的提携之恩。” “客气!回头你去见见肖书记,要尽快,说不定他很快就要走了。” 姚娜惊呼道:“肖书记要走了?怎么没听到一点风声?” “小点声,此事还在保密阶段。别的人我顾不了,你必须得考虑。” 姚娜不知该怎么感谢,就差扑上去亲几口了。激动地道:“什么话都不说了,这份情老姐记在心里了。” “这就对了,都是自己人客气啥,相互照应,说不定以后还得求你办事呢。” “哈哈,求我也没用,不办!” 陆一伟淡然一笑,没做回应。姚娜压低声音道:“对了,你最近和瑾和有联系吗?” 提及夏瑾和,陆一伟从欢喜中跳脱出来,摇了摇头。 “前段时间我和她通过一次电话,在一家什么跨国企业工作,小日子过得挺小资的,还问你了。” “哦。” 见他不接茬,姚娜又道:“一伟,这件事姐有一定责任,毕竟是我给你介绍的。其实瑾和深爱着你,只是……” 陆一伟一挥手打断道:“过去的事了不必再提了,就当是一场梦,梦醒了还提她干嘛。” 姚娜歪嘴苦笑,道:“瑾和说了,她过两年还要回来,不过肯定不回西江了。” “这样最好,没必要再见面了。” “你真把她忘了?” “还要怎么样,要不来个旧情复燃?” 姚娜捂着嘴笑了起来,瞟了眼外面道:“你现在的妻子挺温柔贤惠的,别胡思乱想了。正如你所说,就把她当做一场梦,忘了吧。” 陆一伟不想再谈论此事,转移话题道:“我得求你一件事,我在东瓦村待了五年,如果城建上有什么项目,尽量往那边倾斜,给老百姓办点实实在在的事。” “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1159 人生如戏 陆一伟回到老家后,家里的人就没断过,一拨接一拨,认识的不认识的,熟还是不熟的,快赶上接待处了。而且约饭局的都能排到过年了。除平时来往的人外,其余人来得目的心知肚明。 原本打算今天就返回江东市,看来是不现实了。陆一伟给白宗峰打了个电话,对方爽快地道:“好不容易回趟家,多陪陪家人,有事我安排其他人,不必惦记。” 陆一伟和白宗峰认识不短了,他当城建厅副厅长的时候就跟着张志远经常在一起吃饭。那时候说话办事很随意,甚至当着他的面和自己的大学同学李春妮做出一些暧昧的动作。自从成了上下属领导后,多多少少有些敬畏。不过,白宗峰对他还是很信任的,在一些私事上都交给他办。就像郭金柱一样,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凡是有利有弊,领导愿意把**充分地暴露在面前,足以可见多大的信任。反之,知道的越多越不好,对自身极其不利,还不如保持一定距离。陆一伟在这上面拿捏得还算到位,很多事可以参与,但尽可能地避开他们的私人空间,对谁都有好处。 约了一大堆饭局,陆一伟都不知该和谁一起吃。权衡利弊之下,拒绝了所有的饭局,打算晚上和自家人在一起吃个团圆饭。 看似一家子都在西江,一年到头拢共加起来在一起不超过五次。都在为生计奔波,实属无奈。 在哪吃的问题上,一家人产生了分歧。陆玲建议去酒店,省得麻烦。父母亲希望在家里,饭菜比不上饭店,就是图个乐呵。李淑曼提议去她家,李登科发出了邀请。七嘴八舌争论了许久,最后陆一伟拍板决定,就在家里吃。 天色渐晚,一家人忙碌着准备晚饭,父亲抱着朗朗好不开心,陆一伟和钟鸣闲聊着。钟鸣跟着他舅舅刘文刚搞房地产生意,做得如火如荼。 陆一伟对房地产市场一知半解,想到佟欢要带领得志公司进入这行业,好奇地道:“你那边生意还可以?” 钟鸣颌首道:“挺不错的,房地产在江东市起步晚,市场前景特别广阔,而且利润相当可观。去年开发的楼盘到今年为止,已经全部兜售一空,如果明年真要搞旧城改造,房价还会翻着倍的上涨,真正的黄金期即将到来。” “哦,现在是自己干还是跟着你舅舅?” “还是跟着他,不过明年打算自己出来单干。这些年下来积累了不少人脉资本,我舅也鼓励我单干。这段时间正在想办法拿下齐扬区的那几块地,只要能拿下来明年大干一番。” 陆一伟记得佟欢好像说过,也想拿那边的地,是竞争的一块地皮吗,不太清楚。这些年,钟鸣从来没麻烦过他,至少他身份敏感,加之人家的实力也不需要。好歹是自己妹夫,没有帮过忙心里多多少少过意不去。道:“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钟鸣笑笑道:“行,暂时还不需要。前两天我还找嫂子了,和她咨询了一些土地政策。” “嗯,这方面她是行家。” 正说着,李登科突然出现在门口,众人纷纷愣在那里看着他。如果没记错的话,自从和李淑曼离婚后他第一次登门。 李登科也察觉到气氛尴尬,将手中的烟酒放到桌子上,笑呵呵道:“老陆,给你带了点好酒,知道你好这一口。” 陆卫国看看烟酒,再看看陆一伟,连忙起身道:“李主席,你太客气了,快过来做。” 李登科毫不客气坐了下来,满面风光环视一周,捏了捏朗朗的脸蛋,道:“这两天麻烦你们了,累坏了吧?” “没有,办得都是一件事,只要小雨开心就好。” 父亲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和从政一辈子的李登科可聊话题很少。寒暄了片刻,起身道:“一伟,换个地方,我和你有话说。” 陆一伟起身指了指旁边的卧室,与他一同进去。李登科坐下从怀里取出账本递给他道:“今天下午我大致算了下,你的礼金大概有42万,我已经让淑曼存到银行了,完了让她给你,你先过目一下。” 陆一伟连忙道:“这钱我不能要,大部分人还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来的。另外,你以后还得还礼金。” “一码归一码。” 李登科感慨万千道:“说是看在我面子上,其实都是你的面子。能把省领导请来的,我看南阳县也没几个人了。面子有了,钱你必须拿着。” 陆一伟与其争执几番,最后妥协道:“要不这样吧,让淑曼保管着,将来给小雨上学用。” 李登科寻思片刻认同了他的提议,道:“这样也好,那我先告辞了。” 见他要走,陆一伟拦着道:“晚上一起过来吃饭吧。” 李登科停止脚步,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沉默半天似笑非笑道:“不必了,你们一家好好团圆,好好过日子,走了。” 李登科倔强地离去了,陆一伟一直送到他门外。借着夜色望着他佝偻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如果当年不硬生生地拆散他和李淑曼,或许又是一番景象。至于走向何处,想都不敢想。能看得出来,他心里憋着好多话要说,可始终没说出来。有些话还是不说为好,说出来对谁都不好。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却蕴藏了复杂的哲学道理。很多人和事擦肩而过,想要回过头追味,早已物是人非。 陆一伟刚迈进大门,手机响了起来。取出来一看,是包树铭的,意识到事情不妙,赶紧接了起来。 “还在家?” “嗯,打算明天一早回去。” 包树铭顿了顿道:“八点钟省委章书记要到市里开会,要是赶得上就回来吧。” 陆一伟心里一紧,立马联想到前段时间汽车厂的问题,小心翼翼道:“什么主题?” “刚刚接到省委办公厅的通知,具体内容没说。” 陆一伟看了看表道:“好的,我马上回去。” 挂了电话回到家,来不及与家人道别,和范春芳拿上车钥匙,直奔省城。 1160 推卸责任 8点06分,陆一伟抵达市委大院。下车后,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到省委的车停放在大楼两侧,章秉同果真来了。他不敢丝毫懈怠,快步向楼上跑去。 在回来的路上,他反复揣摩着章秉同在这个时间点突然出现在江东市委的用意。不出意外,肯定与企业搬迁有关。距离召开百日誓师动员会已经过去七八天了,各家企业迟迟没有动静。作为一把手工程,他能不着急吗。本想着汽车厂能开一个好头,没想到出了那档子事,直接动乱了军心。 这段时间,最煎熬的莫过于陆一伟。他代表白宗峰出征,而且信誓旦旦拍着胸脯立下军令状,然而开局不利,闯下如此大祸。事后尽管没说什么,甚至还不时地宽慰他,可他始终感到自责,一直在开动脑筋想办法弥补过错。 上了六楼,整个楼层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气氛十分压抑。白宗峰办公室门口,站着七八个人,一脸严肃窃窃私语。陆一伟小心翼翼走过去,所有人的目光集中他身上,眼神里的信息难以捉摸。 陆一伟与其点点头,快速搜寻着包树铭的身影,找了半天没发现,只好打开门进了办公室。 忐忑不安坐在办公桌前,不时地探头望望斜对门,凝固的气氛让人窒息,提着的心始终悬在空中。尽管看不到里面的情况,能够想象到恐怖的境况。 陆一伟与章秉同见过两次面,第一次是那个雨夜,他冒着巨大的暴风雨潜入市委招待所,就为了见省纪委领导一面。那次见面,只是相视一眼,什么都没说。而第二次就是前段时间,谈话很简短,没有实质内容。今晚,还会找自己谈话吗,如果召见,肯定与那天的事故有关系。 调查结果已出来多日,但上面一直保持缄默的态度,没有对此事作出明确的处理意见。关于此事,陆一伟和白宗峰进行过探讨,他的意思,章秉同没对此事作出任何指示,应该问题不大。即便追责,也不会落到他头上。 胡思乱想了半天,陆一伟有些坐不住了。这时候,马菲菲推开门进来了,小声嘀咕道:“谁在里面?” 陆一伟摇摇头道:“我也刚回来,不知情。” 马菲菲同样提心吊胆,她毕竟是负责汽车厂搬迁的直接责任人,出了那么大的事自然逃脱不了。她很聪明,事发之后以晕倒的方式轻松逃避,把一摊子丢给陆一伟,等事情处理完才选择出院。事后,白宗峰什么都没说。 她坐下紧张地抓着手道:“一伟,你说章书记是为了那件事而来吗?” “不知道,也许是,也许不是。” 马菲菲起身关上门,使了个眼色示意进休息室。进去后,马菲菲压低声音道:“一伟,你我要有个心理准备。据我掌握的信息,章书记对那件事非常生气,已经责令纪委和组织部全面展开调查。就在今天晚上,蔡小强已经被纪委秘密带走。” 听到这一消息,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半天道:“消息可靠?” 马菲菲神情凝重道:“此事刚刚发生,应该就在章书记来市委的路上。”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陆一伟克制的情绪道:“该来的总会来,我会坦然面对。” 马菲菲身体好似在颤抖,神色慌乱道:“你说会不会追究到我们头上?” 陆一伟道:“不出意外应该会,你害怕吗?” 马菲菲身体一激灵,故作轻松笑道:“又不是我做出的决定,我怕什么。” 陆一伟有些难以置信,她这是要推卸责任吗?当初她不听自己的意见强行做出搬迁的决定,现在又不承认了。冷笑道:“马市长,咱俩可是捆绑在一起的,你不能推卸责任。” 马菲菲瞪大眼睛道:“什么叫推卸责任,当时不是你一直指挥调度吗?” 平时看着关系不错,到了关键时刻可以六亲不认,陆一伟阵阵心寒,压着怒火道:“马市长,既然您这么说,企业搬迁是政府行为,我只是代表市委督办此事,就是要追究责任,也轮不到我头上。另外,当初我一再退出反对意见,要求您慎重考虑,是您不听我的意见执意执行,怎么就成了我指挥调度了。” 马菲菲吐了口气,面不改色心不跳道:“一伟,不是我推卸责任,谁都知道企业搬迁是市委一把手工程,政府只是执行者,而且你当初拍着胸脯和我说,汽车厂由你全权负责,这话你说过吗?” 陆一伟噎得说不上话来,点头道:“我是说过,但第五督导组组长是你,而不是我。” “好了!” 马菲菲有些生气了,不耐烦地道:“我一直以为你是敢作敢当的男人,没想到在关键时刻却推卸责任。这件事我自始至终没有参与,而且在处理时我正在住院,到时候我会想章书记说明情况。” “这不是推卸责任的问题,既然您这么说了,那我也会把详细情况阐明。” 马菲菲沉默了,过了许久眼神变得柔弱起来,拉着陆一伟的手臂道:“一伟,咱俩好歹共事多年,而且都是从南阳县走出来的,这份感情谁都无法取代。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发展机会,而对于我,进步空间已经比较渺茫,何况我是女人。我也没有远大抱负,只希望能安安全全平稳度过,将来调到一个清闲的部门为政治生涯画上圆满句号。姐求你件事,如果追究,把此事扛下来,姐不会忘记你的。要是没事最好,假如有事我会调动各方力量想办法把风险降到最低,可以吗?” 陆一伟彻底看清了她的丑恶嘴脸,果然政治场没有真朋友。在利益面前,谁都是选择保护自己。不由得想起了张志远当初和他说的话,要学会保护自己,现在看来是不是有点傻? 见陆一伟不说话,马菲菲又道:“即便追究我的责任,其实也没关系,顶多背个处分,但是你,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1161 严肃追究 人一旦**裸地撕掉外衣露出真实面目,无所谓曾经的情分。陆一伟斜视着她半天冷笑道:“马市长,说吧,打算怎么做?” 见陆一伟妥协了,马菲菲放缓语气,装作一副可怜的样子道:“一伟,如果待会儿章书记询问起来,就说那事是你一手操作的。” 陆一伟想笑,却笑不出来。抿了抿嘴唇望向别处。 马菲菲继续道:“也许我们多虑了,章书记不会追究责任。如果真的追究,只要你扛下来,我敢保证你会没事的。另外,我听晓曼说,你不是一直想下去吗,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好了!别说了。” 陆一伟伸手打断道:“马市长,我知道该怎么做。” 马菲菲脸上浮现出一丝难堪的笑容,松了口气道:“都说你是重情重义之人,果不其然。什么话都不说了,这份情姐领了,将来若有用得着的地方,随时奉还。” 陆一伟没有作声,开门坐在办公桌前心烦意乱地等待着。 就在此时,省委书记章秉同在白宗峰办公室了解企业搬迁进度。听了他们的汇报,他略有不悦,坐在宽大的老板椅上往后一靠,环视一圈道:“宗峰啊,省委把这项工作交给江东市委是慎重考虑的,固然存在一定难度和阻力,但这不是借口。到今天为止,一家企业还没动静,倒是汽车厂整得动静挺大,直接弄死了人……” 章秉同突然戛然而止,所有人的心都悬在半空中不敢往下落。白宗峰更为坐立不安,不敢直视对方,双手交叉着来回拨动拇指,面无表情聆听着。 章秉同坐起来继续道:“过去的事就既往不咎了,你今天和我表个态,什么时候开动,如果确实干不下去,也好,省委将全部接管。” 白宗峰赶忙抬起头道:“章书记,汽车厂的事我负一定责任,确实事前没考虑周全,行动有些草率……” 章秉同一挥手不耐烦地道:“此事不要再提了。” 白宗峰侧头看看一侧的刘柏宏,道:“这段时间我和刘市长每天都会下去督促,副食品加工厂、糖酒厂以及肉联公司条件基本成熟,三天内即可搬迁。其他厂我会尽快敦促,争取短时间全面铺开。” 章秉同将目光移到刘柏宏身上,刘柏宏赶紧道:“章书记,我会和白书记一道,不折不扣落实完成省委交办的任务。” 章秉同收回目光看了看手表道:“今天是11月29号,再有几个月就要过年了,我不希望无限期拖延,过年前搬迁率至少要达到60%以上。当务之急,先把谷未区拿下来。时间紧,任务重,头绪多,矛盾杂,但必须攻克。涉及到部委的,由广明同志负责协调。对于一些不作为不担当不敢冲瞎乱冲的领导干部,趁早拿下!” 散会后,章秉同将白宗峰单独留下来。比起刚才的严厉变得柔和了许多,道:“宗峰啊,我知道你很努力,也积极配合支持省委的工作,企业搬迁当前工作的重中之重,容不得半点马虎,更等不及,拖不起,你要加把劲了啊。” 白宗峰颇为惭愧道:“章书记,是我工作做的不到位,愧对您的期望。” 白宗峰是他提拔上来的,但严格意义上不是他的人。此人性格不明显,做事相对平庸,执政水平一般,无法胜任省会城市的一把手。他一直想换掉他,让东州市的徐才茂继任,但此人的背景深厚,直接从京城下来的关系,找不到合适位子难以挪动。不过态度倒是端正诚恳,又不忍心迁怒于他。语重心长道:“我不是说你干得不好,还需要继续努力,真的等不及了。” 白宗峰连连点头道:“今天晚上我就召开大会,进行再动员。从明天开始,市领导全部到各厂各企业督办,我也下去亲自上手,力争短时间内见成效。” “嗯,要得就是这种工作精神。多余的话不说了,有问题的要及时化解,解决不了的报上来,我来负责协调。” 闲聊了一会儿,章秉同起身要走,白宗峰赶忙道:“章书记,您还没吃饭吧,要不我来安排?” “不必了,我还有应酬。” 刚走到门口,章秉同停止脚步回头问道:“不知那个好事的把汽车厂的事捅出去了,上面领导要求彻查此事。我本来想到此为止,看来是不行了。” 白宗峰额头渗出冷汗,小心翼翼道:“我一定要严查。” “嗯,市里当时谁负责的?” 白宗峰想了想道:“按照分工是马菲菲市长,她负责汽车厂的搬迁。” “哦,就她一个人吗?” “还有陆一伟。” 听到这个名字,章秉同不由得眉头紧蹙。白宗峰预感到事情不妙,连忙道:“一伟同志在处理这起事件中非常积极,两天内就全部妥善解决。” “哦。” 章秉同没再说话,开门离去。 陆马菲菲听到对面门响,立马起身走了出去。陆一伟见状,紧随其后跟了出去。刚出去与章秉同相遇,留下意味深长的眼神。 白宗峰看到陆一伟颇为意外,本想说什么,匆匆下楼送别章秉同。回到楼上,将其叫到办公室道:“你怎么来了?” 陆一伟实话实说道:“包秘书长给我打电话了。” 听到此,白宗峰欲言又止。心里乱糟糟的,道:“通知在家常委,各区负责人,一个小时后召开常委扩大会,主题是专题研究企业搬迁。” “好的。” 刚要出去,白宗峰又叫住道:“知道蔡小强被带走了吗?” 陆一伟点了点头。 白宗峰点燃烟,焦头烂额道:“刚才章书记做了指示,汽车厂的事要严肃追究。” 陆一伟表现得很淡定,似乎一早就知道似的,从容地道:“如果追究下来,我承担全部责任,和其他人无关。” 白宗峰诧异地盯着他看了半天道:“你别担心,再追究也轮不到你头上。放宽心继续好好干,我来想办法协调。” 1162 在此一举 当天晚上,白宗峰在常委扩大会上发了飙,会议一直持续到十一点半才结束。陆一伟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汽车厂连夜召开紧急会议,他不能因为上次的事故而拖延进度,必须快速度推下去。 开完会后,已是凌晨两点多。个个无精打采,身心疲惫。其他人离开后,陆一伟和曲文洲坐在空旷的会议室继续谈工作。窗外西北风凌冽刮着,房间里烟气缭绕,气氛压抑。 陆一伟掐灭烟头又续上一根道:“曲经理,省委市委的意图你也明白了,此事不能再拖了。不管蔡小强什么情况,既然让你主持工作,就得尽快行动起来。” 蔡小强突然被带走,曲文洲既惊讶又兴奋,预感到自己的机会来了。拍着胸脯道:“陆秘书长,我知道该怎么做,这两天我已经在抓紧安排部署。经过上次的事件后,以前很多闹事的员工突然变得沉默了,无形中带来不可多得的机会。明天,我再召开职工大会动员,争取近两天内重启这项工作。” 陆一伟点点头道:“好,明天开会我也参加,再叫上宁区长,但这次搬迁一定要考虑准备周全,切不可再出现任何意外。若不然,谁都担不起责任。” “放心吧。” 陆一伟看了看表起身伸了个懒腰道:“不知不觉就快三点了,回去早点休息吧。” 曲文洲立马道:“都这么晚了,要不您也别回去了,去酒店开个房间,咱俩再合计合计。” 陆一伟想了想道:“也行,那走吧。” 俩人来到附近的一家酒店,曲文洲安排人登记好房间,在五楼的洗浴中心,一边泡着热水澡一边喝着红酒,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他试探性地问道:“陆秘书长,您说蔡经理这次有问题吗?” 关于这件事,陆一伟压根不知道,也无法明白上面的意图。如果与此事有关,那他可能回不来了。另外,白宗峰今晚说的一番话很明显带有暗示性,再加上马菲菲的一番狗急跳墙……忖度半天道:“谁带走的?” “不清楚,好像是省纪委的。” “哦,前段时间的调查省纪委参与了吗?” “没有,主要是省安监局和公安局的,调查结果认定为责任事故,当时开吊车的司机已经刑事拘留,原以为事情到此为止,谁知道又惊动了省纪委。” 陆一伟揣摩道:“我感觉与此事有一定关联,但又不太紧密。另外,省纪委带走不一定就有问题,说不定过两天就放出来了。不过我觉得此事蹊跷。” “哦。” 曲文洲立马转移话题道:“陆秘书长,听说您和国资委的张主任以前一直在一起?” 陆一伟立马明白了他的意图,笑着道:“蔡小强这么一走,你的机会来了,至于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自己了。” 曲文洲喜笑颜开道:“谢谢陆秘书长,您就看我的表现吧。” 三天后,汽车厂搬迁再次启动。这一次,市里不敢掉以轻心,调动大批人马前来维持秩序,白宗峰亲自到现场督查,看到拆下来的设备一车一车运出去后,连日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欣慰地道:“一伟,我还想着你会被上次的事影响,看来多虑了。昨天晚上和章书记汇报时,他一再询问我准备是否周全,挺好。今天有三家企业同时搬迁,汽车厂依然是第一家,预计几天可以搬完?” 陆一伟信心十足道:“这次各项准备工作都比较充分,而且职工非常配合,计划在一周内完成厂房搬迁,再用一周完成职工安置。这两项工作同步进行,半个月内应该可以完成。” 白宗峰频频点头,感慨道:“要是其他领导干部都像你一样扑下身子埋头实干就好了,你用的什么法子平息了职工矛盾?” 陆一伟笑了笑道:“用了点非常手段。” “和我还保密?” 陆一伟不好意思挠挠头道:“经过我们商议,制定了一套奖励激励机制,一周内搬迁完成的,每家额外奖励2万元搬家补助,两周内搬迁的,奖励一万。超出两周的,没有奖励。按照我们的设想,绝大部分职工会在一周内搬迁,剩下的就是一些钉子户,到时候再考虑其他办法动员。” “办法倒是不错,可这么大一笔钱从哪来的?” “厂子承担一部分,谷未区筹了一部分,和山藤厂要了一部分,另外,国资委补贴了一部分。” 白宗峰哈哈大笑道:“就知道志远会背地里支援你,挺好,就应该开动脑筋想办法,其他厂搬迁也应该借鉴经验,不过他们可没汽车厂实力雄厚啊。” 陆一伟附和道:“确实不能效仿,各厂有各厂的情况。汽车厂主要是与山藤厂合并,各方面条件比较成熟。” “嗯,开了个好头,一定要大张旗鼓宣传,让全市人民和省里看到我们的决心。另外,我会如实向章书记汇报。一伟,这次可是大好机会啊,能不能扭转乾坤,脱颖而出,在此一举。” “谢谢白书记。” “好了,我再去其他厂看看,一定要盯紧,切不可再出上次的事故。” 十天后,汽车厂的搬迁工作基本接近尾声。这段时间陆一伟几乎没离开过一步,死死盯着每个环节。好在一切顺利,中间出现了一些小插曲,经多次协调妥善解决。与此同时,省市电视台开辟了专栏,每天滚动播出企业搬迁进展情况,汽车厂首当其冲,树做典型大写特写,高调宣传,得到省委的充分肯定。 陆一伟虽累,但很有成就感。他倒不指望通过这个项目得到什么,至少没有白付出。就凭他一个人的能力是远远不够的,关键是有曲文洲和宁玉刚俩人一前一后协调配合才得以顺利推进。而就在这期间,一个劲爆的消息足以让人大跌眼镜,消失已久的蔡小强非但没有任何事,反而调到西州市担任常务副市长。 1163 政治意 “同志们,企业搬迁进入实战阶段,十几个企业已经开始搬迁,对于大家的行动,市委很满意,很欣慰。虽是隆冬,依然能看到大家的热情和激情。在这里,我要着重表扬下汽车厂,涉及十几万人大迁移,上千设备大转移,可以说,是全市企业搬迁任务最重的。然而,在短时间内取得重大突破,搬迁工作已经接近尾声,其速度足以让人震惊,就连省委领导都为之惊叹。” “这一成绩的取得离不开市委市府的正确领导,离不开谷未区和汽车厂的大力配合,取得重大成功关键是制定的搬迁办法好。在此,对负责汽车厂搬迁的同志提出表扬,并在全市进行通报。不管是谁,只要在这次企业搬迁中发挥积极作用,就大力提拔重用,反之对于那些不敢作为不敢担当的领导干部提出严肃批评,将来在选拔人才时绝不会考虑……” 在企业搬迁阶段推进工作会上,白宗峰坐在主席台上滔滔不绝讲着,陆一伟坐在第三排靠边的位置埋着头奋笔疾书。尽管低着头,他能用余光看到旁人投来羡慕的神情。白宗峰没点名道姓,谁都知道他负责汽车厂搬迁。 工作得到肯定,陆一伟心里暗暗自喜,总算没有白付出。不过这段时间他确实付出了不少,没日没夜盯在汽车厂,甚至高烧都没离开一步。悬着的心始终绷得紧紧的,生怕再出什么意外。所幸的是,老天爷在保佑他,出奇的顺利。 陆一伟抬起头,正好与坐在主席台上的包树铭目光相遇,只见他面无表情,眼神凌然,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但那个眼神有些不寒而栗。 散会后,马菲菲从前排起身路过时一个诡异的微笑,昂起头扬长而去。自从上次事故分道扬镳后,俩人的关系很明显在疏远,甚至冷漠。陆一伟有些不敢相信,但这就是事实,在利益面前,可以六亲不认。 其他人见了他都是点头示意,唯独市政协副主席周衡山跑过来握着手笑道:“一伟,恭喜啊。”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恭喜什么,做了自己该做的工作而已。” 周衡山若有所思颌首道:“现在有时间吗,要不去我办公室坐会儿?” 陆一伟看看表道:“现在恐怕不行,说不定白书记待会还有其他安排。要不这样吧,中午没事的话我过去。” “行,那我等你。” 回到阔别已久的办公室,陆一伟解开外套钮扣,坐下来长舒一口气,点燃一支烟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心潮澎湃,又异常平和。他能感觉得到,一部分人是羡慕,一部分人是嫉妒,甚至有人会说着风凉话,说自己卖命表现。不出意外,周衡山应该是探讨这个问题。 在官场生存难,非常艰难。不想企业那种激励机制,可以放开胆子去拼闯,赢得属于自己的尊严和荣耀。但在官场,你既要顾及各方面的利益,还要考虑多方面的综合因素。在儒家思想的熏陶下,保持平庸是最好的状态。反之,枪打出头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汽车厂搬迁速度如此之快,必然给其他人带来巨大压力。 如果在以前,陆一伟或许还在乎这些,甚至提心吊胆,时时处处小心翼翼维系关系,而现在压根不必在乎旁人的眼光和感受,没人把你当回事,只有自己懂得珍惜自己。就好比此次企业搬迁,他没有别人强烈的政治意图,只有一个目的,把白宗峰交代的事完成好,仅此而已。 这时候,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陆一伟迅速起身,只见白宗峰匆匆往电梯口走去,看到他停止脚步,眉头紧蹙,欲言又止,半天道:“在办公室等我,很快就会回来。”说完,转身离去。 和白宗峰相处时间长了,他的一举一动都存储在大脑系统中,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反应判断喜怒哀乐。就在会场上,他还是喜笑颜开,对近阶段的企业搬迁工作比较满意。转眼间,神色急转,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有事,为什么要让等他,难道和自己有关? 白宗峰刚走,市委秘书长包树铭从一侧的办公室走了出来,看到他面无表情道:“一伟,企业搬迁临时性工作,不要忘了你的身份,本职工作该抓还得抓,不能丢下一摊子放任不管。” 包树铭和陆一伟的关系是微妙的,表面相处看似融洽,实则暗地里较劲。其实俩人根本没有可比性,一个市委常委,一个副秘书长,不是一个级别较什么劲,原因在于白宗峰一直重用对方,抢了他的风头,侵占了他的利益,换做谁谁都不舒服。可有什么办法,陆一伟只能选择服从,像风箱里的老鼠一般,两头受气。 陆一伟点头诚恳地道:“我尽量两头兼顾。” 包树铭闷声嗯了一声道:“市委派你下去是督查了,而不是具体参与。如果都让你干了,那政府干什么。摆正位置,找准定位,切不可眉毛胡子一把抓,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 面对莫名其妙的发火,陆一伟选择了隐忍,真要吵起来,就有以下犯上的嫌疑。包树铭巴不得激怒他,也好发泄下心中的恼火。然而,他失望了,进而转换语气道:“白书记对你还是挺器重的,不管将来走到什么岗位,要站好每一班岗。”说完,扬长而去。 这番话有明显的指向性,难道白宗峰要动自己了?不可能啊,即便要动,事先应该征求意见。绝对不可能,正是急用人的时候调离,再这么样也要等到企业搬迁结束以后吧。他没有太高要求,还是最初的愿望,将其外放,到下面尽情地自由发挥,想想都觉得过瘾。今天就是给他一个副市长都未必想干,就这点出息。 陆一伟刚回到办公室,手机响了起来。看到是石晓曼的,坐下接起来道:“领导,有何指示?” 1164 故意放风 石晓曼在电话那头咯咯地笑了起来道:“什么领导,应该我叫你领导才对。我可听说了啊,白书记今天在大会上点名表扬了你,还说要大力提拔重用,想好去哪个部门了吗?” “别瞎说,那不过是激励鼓劲的话,真要是当真了,白书记不知在多少次会上提过,都提拔重用了吗?” 石晓曼压低声音道:“我听别人说你打算去谷未区当区委书记?” 陆一伟有些发懵,惊愕道:“你听谁说的?” “好多人都这么说。” 陆一伟有些不可思议,白宗峰先前倒是在自己前面提过一句,但没细聊,那也是在企业搬迁之前,后来再没提过。定了定神道:“我天天在白书记跟前都没听说,这是谁在外面瞎说八道了。” “你就别保密了,和我还藏着掖着,我又不会到处乱说。” 很显然,石晓曼不太相信他,反而相信社会上的传言。是捕风捉影谁放出风声的,是确有此事,还是主观臆断。如果有,至少先前会例行谈话,征求意见,也好有个心理准备。如果没有,是哪个别有用心的人在背后策划此事。道:“我真的不知道,有这等好事还不提前和你说吗。” 石晓曼见他话语真诚,疑惑地道:“真的不知道?” “真的。” “哦,这就奇怪了。刚才马市长开完会回来无意之中还提到此事,说你要高升了。” 提及马菲菲,陆一伟不由得提高了警惕,难道是她? 石晓曼继续道:“我觉得吧,万事都有源头,不可能空穴来风。不过仔细一想,极其有可能。你想啊,白书记为什么让你去谷未区,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慎重考虑的。一来,他对侯泽成向来不感冒,碍于他是老革命不想动他。就拿此次企业搬迁来说,他的表现非常糟糕,不想惹人惹事,反倒是宁玉刚积极表现。二来,白书记让你提前下去熟悉工作,等企业搬迁一结束,顺理成章接替侯泽成。如今他改变了主意,打算火线提拔,让你手里掌控足够的权力来推动企业搬迁。” 石晓曼如此一分析,倒有几分道理,但陆一伟比任何时候都冷静清醒,道:“领导的意图不是你我可以揣摩的,白书记心里有底。” “呵呵,我就是随口一问,别多心啊。如果没有这回事,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如果有,那提前恭喜你了。” 挂了电话,陆一伟的心再也无法平静。联想到包树铭刚才的话,再结合石晓曼的分析,不无道理,难道这一切是真的?不等他认真梳理混乱的思维,宁玉刚打进来电话。他立即起身来到休息室关上门接了起来。 “喂,陆秘书长,恭喜啊。” 陆一伟难以置信,宁玉刚都知道了,居然只有自己蒙在鼓里。一头雾水道:“恭喜什么啊。” 宁玉刚笑着道:“您就别和我卖关子了,好多人都知道了。我得知这一消息比任何人都振奋高兴。这段时间我们合作的非常愉快默契,我也很佩服您的超前思维和干练作风。这下好了,立马我们就要搭班子了,您放心,以后我会跟着您踏踏实实干,拧成一股绳把谷未区建设得更好。” 石晓曼知情还说得过去,宁玉刚竟然也知道了,唯独他什么都不知道。颇为生气地道:“你从哪得知的消息?” “好多人都这么说啊。刚才我上楼的时候正好与侯书记相遇,他的脸色极其难看,也不知道市里如何安排他……” 陆一伟打断道:“没根据的话别乱说。” 说完,挂了电话将手机扔在床上,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心里愈发凌乱,这到底是唱得哪出戏? 以前和白宗峰闲聊时,陆一伟侧面提过想到下面工作。而他直接否决了,说下去干什么,安心在市委待着,以后有的是机会,此后再没提过。现在突然提出这件事,着实措手不及。就算是真的,应该提前商量一下啊。 渐渐地,浮躁的心平静下来。就好像坐飞机一般,起飞的瞬间心潮澎湃,一旦进入平流层没有先前的紧张和激动。就他而言,到基层一直是他的愿望,要是此事确凿,正好合了他的胃口,而且比想象的更好。原来打算到周边县区主政,现在留在了省城,各方面利益均可兼顾。 谷未区作为老城区,情况相当复杂,至少是其他区两三倍的工作量。联想到明年即将启动的旧城改造,这是要给他压担子啊。他不怕任务重,更不怕艰苦,害怕的是自己做不了主,继续为他人做嫁衣,如果是那样,还不如留在市委。 等待是无比煎熬的,白宗峰还没有回来。他迫切想知道答案,如此折磨让人崩溃。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走了十几圈,他实在坐不住了,拿起手机拨通了张志远的电话。 “张书记,忙吗?” 张志远声音低沉地道:“正谈事了,你说吧。” “关于我的事您知道吗?” 张志远随即起身进入休息室,关上门担心地道:“你怎么了?” 陆一伟把所听到的讲了一遍,张志远眉头紧锁道:“老白和我说啊,这是从哪得到的消息?” “我也不知道啊,好多人打来电话询问,我听得一愣一愣的。” “那老白和你谈过吗?” “没。” “这就奇怪了,想要提拔你不可能来个突然袭击,你直接问他就行了,有什么不能谈的。要不我给他打电话?” “他现在出去了,让我等他。” “哦。” 张志远寻思了半天道:“那你觉得有没有可能?” 陆一伟摇头道:“不太像真的。我跟了白书记这么多年,对他的工作方式比较熟悉的。想要提拔干部肯定会事先进行谈话的,若不然违反了组织程序。” 张志远迟疑了许久道:“难道是有人在故意放风?” “不清楚。” “行了,你先等等老白吧,见了面就一清二楚了。晚上我叫上郭书记把他约出来,也应该好好考虑下你的前途问题。上次你和我提过想下去,留在区里也是不错的选择。关键还得看你,在关键时刻一定要抉择正确,一旦迈出这步,可就没回头路了。” 1165 因祸得福 等待,依然是等待。 陆一伟从床上移到沙发上,又从沙发上挪回床上,来回折腾了十几次,脑海里一直忖度着此事。 他和张志远的想法一样,一定是有人故意放风,这么做有何目的。有些事不能往深处细想,慎思极恐。也许,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 故意把风声放出去,让所有人产生错觉都以为他要提拔,这是市里的决定。这事要是传到白宗峰耳朵里,肯定会有想法。这是要干什么,就如此急不可耐吗,自作主张封了诸侯,简直是胆大妄为。 还有一种可能,白宗峰确有此事,无意之中在某人提到过,然后消息传了出来,满城风雨。至于是哪一种,或许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前中午一点半,白宗峰依然没回来。陆一伟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却没心思去吃饭,而是一直盯着大门口,期盼着车子的出现。 快到两点时,白宗峰的车终于出现了。陆一伟心脏砰砰直跳,像做了坏事被人发现似的,始终无法平静。来到办公室,他喝了口水平复心情,竖起耳朵聆听着门外的声音。 三分钟后,走廊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陆一伟的手放在门把上,深呼吸了一口气打开,看到白宗峰面目表情走了过来。 白宗峰没有说话,径直进了办公室,陆一伟尾随其后跟了进去。待秘书严杰放下东西出去后,白宗峰坐下来点燃烟,抽了几口看着他道:“吃了饭没?” 没想到以此作为开场白,陆一伟点头道:“吃过了。” “撒谎!严杰,进来一趟。” 待严杰进来后,白宗峰道:“让食堂安排点饭,一会儿我们过去。” “好的。” 白宗峰若有所思弹弹烟灰道:“我刚刚去了趟省委,章书记对企业搬迁又作出最新指示,谷未区所涉企业必须一个月内全部拿下来。” “哦,谷未区企业多,难度最大,想要一个月拿下来,恐怕……” “嗯,确实如此。” 白宗峰挠挠头道,“最近一段时间快愁死我了,但工作还得干,而且还得干好,这就需要一个靠得住的人站出来主持这项工作,你觉得谁合适?” 陆一伟似乎联想到什么,半天道:“我觉得还是让刘市长来统领这项工作。” 白宗峰摆摆手道:“刘市长工作太多,不能分心,何况我又不放心,政府那边又拉不出一个靠谱的。所以,我打算把工作压到谷未区上。” 越来越接近事实,陆一伟内心再起波澜。白宗峰说这番话,带有一定的倾向性。这时候,他选择了沉默。 少倾,白宗峰往椅子上一靠,看着他道:“让你去谷未区主持工作,有什么想法吗?” 传言最终变为现实,尽管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他还是有些激动。克制情绪谦虚地道:“白书记,我恐怕无法胜任这份工作。” 白宗峰眉毛一挑道:“理由呢?” 陆一伟条理清晰道:“第一,我太年轻,如果上去恐怕很多人不服气。第二,我对谷未区的工作不熟悉。第三,进步太快未必是好事,我还是想多历练几年,等机会成熟再考虑。” 白宗峰眼睛微微一眯,坐起来道:“这些都不是事。我也有三个理由,第一,你基层经验丰富,而且有过担任县处一把手的经历,还参加过省委党校青干班,这是其他人不具备的。第二,这次企业搬迁你表现突出,成绩是有目共睹的,得到省委有关领导的肯定。第三,你的人品,能力,作风等各方面素质都没问题。至于其他的,都不是你应该考虑的。” 陆一伟还要辩解,白宗峰一摆手道:“我就问你愿不愿意干?” 要是再推辞客套就显得有些假了,陆一伟坐直郑重其事道:“愿意。” “好,有这句话就行。你心里有个准备,过两天召开常委会,就把此事给定了。” 陆一伟颇为感激道:“白书记,谢谢您的提携之恩,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坚决完成市委交办的任务。” 白宗峰露出笑容道:“跟了我三年,应该给你一个交代。本打算企业搬迁结束后再论功封赏,但现在的形势刻不容缓,直接给我顶上去,务必在短时间内攻克下来。” 陆一伟担忧道:“我要去了,侯泽成怎么办?” 白宗峰瞬间变脸道:“不用你管了,我自有安排。” 看得出,白宗峰对其恨之入骨,早就想对其下手,碍于面子迟迟未动。本想此次搬迁给他一次机会,结果大失所望,最终动了心思。 “此事暂时保密,不要对外乱说。” 看来他还不知道外面已经传得满城风雨,陆一伟似乎猜到了消息的源头,不出意外,应该是包树铭。白宗峰肯定事先在他面前提过此事,若不然连自己都不知道传得面目全非。 陪同白宗峰吃过午饭,他去休息了,而陆一伟丝毫没有睡意,坐在办公桌前痴痴发呆。难以置信,就像做梦一样,梦想最终成为现实,这个消息太意外了,也来得太及时了。 兴奋过后,一切回归于冷静。他虽然有过主政一方的经历,但谷未区和其他县有很大的不同。作为省城所在地,其中牵扯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各方利益,想要达到一个平衡点,很难实现。换句话说,很多时候他说了不算。 此外,谷未区虽属江东市管辖,但一二把手的任命权还得请示省委有关领导。要是上面不同意,所有努力都是白费。 白宗峰如此说,说明已经协调好各方面的关系,应该问题不大。庆幸的是,他没有因为汽车厂的事受到牵连,反倒是因祸得福火线提拔。既然把这么大的胆子压给他,没有理由干不好。 任务巨大,是谷未区所面临的问题。企业搬迁过后紧跟着就是旧城改造,都是难啃的骨头。他没有退缩,要是真把这两件大事办下来,这辈子值了! 1166 自我价值 “笃笃笃……”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陆一伟调整坐姿嗯了一声,办公厅副主任赵志文笑眯眯地推门进来了,依然是往日的谦卑,拿着一沓资料呈到桌子上道:“陆秘书长,这是近期要发的文件,麻烦您看一下签个字。” 陆一伟分管办公室,但这段时间基本上脱岗在汽车厂,对一些事情基本不过问。拿过来翻看了下道:“文字方面把关了吗?” “秘书二科已经把关了。” 陆一伟不想仔细看,拿起笔来签下大名,一边道:“以后所有要出的文件都要让包秘书长签字确认后方可行文。” “明白。” 签完文件后,赵志文又递过一份名单道:“还是上次和您说的,抽调秘书人员的事。” 陆一伟大致浏览了遍,还是上次的人员,道:“包秘书长同意了吗?” “他说您签字就行。” 涉及到人事调动,陆一伟不敢轻易做主,一旦将来有问题,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既然包树铭把责任推给他,他索性签了字:“拟同意,呈请包秘书长、白书记阅。” 看到陆一伟签了字,赵志文颇为激动,随即又将一沓手续递过去道:“这是这个月办公厅的各类开支,总共28万元,您看一下。” 赵志文喜欢占小便宜是出了名的,这里面指不定多报了多少。陆一伟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与其争辩。何况马上就要离开了,爽快地签了字。 所有的事办完后,赵志文依然赖着不走,磨蹭了许久道:“陆秘书长,听说您要高升了?” 得到确切消息,陆一伟反而心静如水。看着他道:“谁说的,没根据的话别乱说。” 赵志文一脸羡慕,心里却愤愤不平。陆一伟如此年轻,来市委才三年多,转眼间就又提拔,其速度堪比坐直升飞机。反观自己,奔五的人了,一辈子待在市委办公厅,到现在还是个副处,倒是出去说出来好听,可心中的苦只有自己知道。扭捏半天道:“陆秘书长,我想和您谈一下个人问题。您也知道我的情况,快把市委办公厅坐穿了,看不到任何希望。直到您来后,我看到了希望。战战兢兢跟了您三年多,谈不上功劳也有苦劳,也没别的要求,能不能在您临走前拉老哥一把?” 陆一伟考虑过他的问题,但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离开。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赵志文直截了当道:“稍微进步一下。” 陆一伟也干脆,道:“行,我会和白书记提一提的。” 赵志文立马感恩戴德道:“谢谢,谢谢您给我进步的空间。” 赵志文说了一大堆感激的话出去了,陆一伟望着他的背影无奈摇了摇头。这种没有格局的人只适合在办公室打打杂,真给他一个部门肯定干不好。既然他提出来了,不能驳了他的面子,不指望将来能为己所用,只要不背后使坏就行。到了谷未区,以后不免要麻烦他。 整理了一下午资料档案,把手头的事全部捋了捋,有些事该提前做好准备了,只要调令一下,随时可以走人。 手机此起彼伏响着,不用问,都是关于提拔的事。一开始还接起来挨个解释,到了后来干脆不接,没有定下来的事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变故。为了防止与其他人见面,他一直等到天黑后才悄悄离开办公室。 回到家,范春芳看到他难以置信,特意看了看表惊愕道:“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不忙吗?” 陆一伟脱掉外套换好鞋,抱起坐在地上玩耍的朗朗亲了亲道:“不是太忙,晚上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范春芳开心地道。对于她来说,丈夫能和回家吃顿饭简直是奢侈。 “家里有酒吗?” 范春芳有些发懵,点点头道:“有啊,又要出去吃饭啊。” “不,在家里,咱俩喝。” “我没听错吧,怎么好好的要喝酒啊,有喜事?” 陆一伟抿嘴一笑,看着她点了点头。 范春芳立马坐在身边搀着手臂催促道:“什么好事,快告诉我。” 陆一伟卖了半天关子道出了实情,范春芳听后喜忧参半,即站在他的角度为其升迁而感到高兴,又站在自己角度莫名伤感。一旦升迁,意味着责任更重大,那回家的次数就更少了。好在还在市里,要是去了外县,一个月能见上一面就算烧高香了。 “你不高兴?” 范春芳回过神笑着道:“当然高兴了,我这就给爸打电话,第一时间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陆一伟连忙拦着道:“别打,事情还没定下来,等尘埃落定后再说也不迟。” 范春芳放下手机莞尔一笑道:“未来的陆书记,采访你一下,此时此刻什么心情?” 陆一伟露出一丝苦笑道:“很平静,什么都不想。” “难道就没一点激动?” 只有和妻子才会倾吐心里话,道:“刚得知这一消息后确实很激动,经过一下午的打磨也就没什么了。看着是好事,其实肩上责任重大,干好了别人不见得说你好,要是干不好……估计够吃一壶的。” 范春芳若有所思颌首道:“要不你别干了,换个清闲一点的工作,这样活着多累啊。” “现在已经由不得我了,既然把担子压给我,那就好好干吧。今天下午查阅了一下,我应该是全省最年轻的县区委书记。如果干得好,将来的升迁空间很大。” “你们男人哪,个个都是官迷。要我说,咱家现在不愁吃不愁穿的,何必那么卖命工作呢,搞不懂你们。” “这你就不懂了,人生下来就要体现自我价值,要是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浪费国家粮食不说,和动物有什么区别。既然踏上了这条路,我想一路走下去,走到那里走不动了,就不走了。然后好好陪着你和儿子,还有小雨。” 范春芳叹了口气道:“那这条路还要走多久啊,估计到那时候我也该退休了吧。” 1167 山藤先生 陆一伟握着范春芳的手动情地道:“春芳,感谢你为我付出了这么多,如果没有你撑起这个家,一如既往地支持我,也没有我的今天,这个区委书记,有你一半的功劳。” 范春芳骨子里属于小女人的性格,渴望有男人疼她,宠她,粘她,可陆一伟不是那样的男人。最开始是还会说一些好听的,可到了后来见面都成了奢侈,更别谈其他的了。而今天这番话,她等了很多年。不禁热泪眼眶道:“只要你心里还装着这个家,我永远都会支持你。” 坐在陆一伟怀里的朗朗看到她哭了,坐起来伸出肉嘟嘟的手为其擦掉眼泪,懂事地道:“妈妈,你怎么哭了,是不是爸爸欺负你了?” 范春芳破涕为笑,抱起儿子亲了口道:“乖儿子,妈妈是开心,谢谢老太爷赐给我两个最珍贵的礼物。” “谁是老天爷?” “呃……老天爷就是你爸爸。” 朗朗咯咯地笑了,陆一伟也跟着笑了起来。范春芳起身道:“我去做饭,做几个好菜,陪你好好喝两杯。” …… 一周后,汽车厂的搬迁依然在继续,除了十几户职工为搬迁外,厂房车间全部腾退。国资委已派人进驻汽车厂开始对国有资产进行审查盘点,全部登记造册移交后即可进入拆迁阶段。陆一伟这两天把全部的精力放到这件事上,一方面敦促搬迁,一方面与山藤汽车厂对接,进一步谈判兼并后的改制问题。 这天,巧的是山藤先生专程从日本赶过来视察工程进度,陆一伟与其见面的第一句就是:“一伟先生,你可把我给坑苦了。” 山藤汽车厂是陆一伟招商引资进来的,后省政府介入全面对接,经不懈努力最终把该厂落户江东市高新区。除去免去各种税费外,还同意出资为其修建厂房,以国资委的名义入股共同建设。按照原计划,三年后就要投产运营,可三年都过去了依然因为一些琐碎事一直搁置,开工时间遥遥无期。 陆一伟陪着笑脸道:“山藤先生,我这不是正积极努力为您创造优化投资环境,只要汽车厂搬迁完成,其他工作随后跟进,用不了多长时间即可正式运营。” 山藤已经见识了中国人的效率,而且特别聪明,玩得他团团转。摆摆手无奈地道:“当初我来投资,你们做出了各种承诺,到现在兑现了多少,一个厂子合并都用了将近三年时间,效率低的难以置信。我必须提出声明,如果明年还不到位的话,我将全面撤资。” 陆一伟也很无奈,道:“首先和您说声对不起,中国现行体制就如此,谁都无法改变。省政府和高新区已经在变通,加快各种手续的办理,他们也很着急啊。再者,我由于工作的调动,暂时不负责高新区的工作,很多事只有建议权,但没有拍板权。最后,搬迁工作已进入尾声,相信很快就完成对接。” “我已经无法相信你们了,要是有后悔药,我绝对不会来这里投资了。” 听得出,山藤很生气。陆一伟很着急,但面对很多事又很无奈。好心劝说了一番,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山藤喝得有点高,拉着陆一伟的手道:“生意归生意,情义归情义,你这个朋友我还是很乐意交的,重情义,有头脑,我再次发出邀请,来我公司帮我打理,好吗?” 陆一伟看看旁边的曲文洲,笑了笑道:“谢谢您抬爱我,如果再年轻几岁我肯定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但现在错过了黄金期。另外,我没在企业干过一天,真的难以胜任。” 山藤惋惜地道:“你要是跟着我干,将来绝对是世界级的商业精英。” 陆一伟受宠若惊,连忙道:“您太看得起我了,做好我自己就行了,可没想得那么遥远……” 山藤确实喝高了,陆一伟将其送回酒店,坐着曲文洲的车返回市区。 回去的路上,曲文洲侧头道:“陆秘书长,看得出山藤先生挺喜欢您的。”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当初为了能把他骗到西江来,我和许磊费了很大周折。要知道,不少地方争着抢着想让落户,有的地方甚至市委书记亲自出马到日本说服,而我们西江就靠我一个人,最终还是选择了我们。” 曲文洲好奇地道:“那他为什么选择了西江?” “说来话长了,等有时间了好好讲讲。对了,汽车厂改制后有什么打算吗?” 提及前途,曲文洲收起笑容道:“当年省政府倒是给国资委下了个文件,要求妥善安置解决管理人员,具体如何解决,没有明确。上上一任国资委主任提出了分流意见,高层以上管理人员继续留任重组后的汽车厂,其他人分流到其他国企,少部分回到地方,但没有具体职务。” “让我留在汽车厂也可以,毕竟十几年有感情了。但今天山藤先生的话您也听到了,不会大规模地接收分流人员。” “哦,那你愿意回地方吗?” 曲文洲苦笑道:“您觉得我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陆一伟对其颇为好感,是个实干的人物。别的人可以不管,但他必须妥善解决,也算没白忙活了。爽快地道:“你想去哪个单位,我来想办法。” “我想跟着您干。” 陆一伟一愣,笑了笑道:“别开玩笑了,你现在的身份相当于副厅级别,即使到了地方降半级也是正处,何况没这种先例。我现在都顾不了自己,更别谈你了。” 曲文洲早已知道了他的秘密,一直没敢在面前提,鼓起勇气道:“您马上就要走马上任,如果汽车厂还存在,我们依然可以合作。” 这也成了公开的秘密了,陆一伟没有反驳,神情凌然道:“八字还没一撇呢,谁知道有没有变数。” “肯定没问题,毕竟成绩摆在那,没人敢提出反对意见。” “但愿吧。” 1168 忘年之交 当天晚上八点,江东市委常委会如期举行。陆一伟先前作为会议记录人员每次都参加,但今天情况特殊,要提议他出任谷未区委书记,选择了回避。 这段时间对他而言无疑是煎熬的,不仅要受到社会各界的舆论压力,还要惶惶难捱漫长的等待。按照组织程序,他先要经过组织考察,民主测评,部长谈话后才上常委会表决通过,但前期的各个步骤全都省略了,按照白宗峰的意思,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今晚,是他的大考。 往前提拔的时候,陆一伟也很紧张,但没有今天如此紧张。一个人坐在办公室,表面上心静如水,内心却翻江倒海,忐忑不安。 常委会作为作为党代会闭幕期间的常设机构,算得上高级别高规格的会议,很多重大决定就是从这里出发,传达到各个角落贯彻执行。所以,常委会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每个人的心。人事调整只是其中一环,却是人们最津津乐道的议事。 今晚的常委会需要议定的事项很多,既涉及经济运行分析,又涉及企业搬迁在落实,一般情况下,人事调整往往放到最后,这是有技巧的。参会人员到了会议后期会疲倦松懈,再者不给其他常委留下太多思考时间。不过,在常委会上很少出现人事调整通不过的情况,召集人事先都会挨个座谈交流,换句话说,常委会就是走个形式。一把手定了的事,没人敢提出异议,何况是白宗峰的亲信。 房间里出奇的安静,只能听到香烟燃烧发出的声音。陆一伟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尽管没出席常委会,脑海里浮现出会场的情景,能够在幻境中准确地看到每位常委的言行举止,也能想象到白宗峰端坐在中央讲什么,甚至桌子上的物品如何摆放都能想到,如同身临其境一般。 这时候,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陆一伟心一慌,回过神俯下身子眯眼查看,看到是潘成军的,起身进入休息室接了起来。 “紧张吗?” 潘成军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陆一伟颇为意外,道:“我紧张什么?” 潘成军笑了起来,道:“常委会还没结束?” 老潘混迹商场几十载,与政府官员打交道无数,对官场上的规则一清二楚,甚至比一些官员都清底。陆一伟一直说,他要是从政,绝对是个帅才。 与老潘结识,纯属意外。当年在南阳县打黑除恶,因为一起案件顺藤摸瓜找到了家破人亡的煤矿工人老潘,俩人就此结下不解之缘,成为忘年之交。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走来,没红过一次脸吵过一次架,配合得相得益彰,相当默契。而且他的经商头脑绝对是一顶一的,东成煤矿在他的经营下营业额翻了好几番,没出过一次事故,管理的井井有条,像这样优秀的职业经理人在全省都找不到几个。 既然是朋友,陆一伟不会像面对别人虚伪,摘下面具实话实说道:“还在开。” “哦,前两天我都忘了问你了,要不要上下打点一下?” “暂时不用,等事成之后再说吧。” 潘成军对这些事轻车熟路,道:“钱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想要用随时给你送过去。另外,毕竟是大事,切不可大意。” “明白。你那边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打算后天正式挂牌成立。其中有个揭牌仪式环节,郭金柱书记确定会来,张书记那边还没定下来,应该差不多。另外,佟欢还邀请了分管城建的副省长付华秋,以及省建筑协会会长赵恒荣。” 佟欢的交际能力陆一伟很是佩服,道:“我就不去了,随后我再过去。” “行,你不用过来了,安心弄你的事吧。” 挂了电话,陆一伟心情舒畅了许多。眼看着得志公司在俩人的经营下越来越壮大,对得起死去的许半仙。 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半,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常委会结束了。陆一伟快速起身走到门口准备开门,又折返回来坐下。此时出现在众人面前,显得有些不明智。 这时候,严杰发来了短信,只有两个字:“恭喜。”陆一伟长舒了一口气,看来已经毫无悬念了。 陆一伟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尽量保持平静,在未来的不久他将成为谷未区的主人,那种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如果说在黑山县是小试牛刀,那谷未区才是他真正施展拳脚的战场。 正在美梦中陶醉,手机响了,是包树铭打来的,接起电话对方一改往日态度笑眯眯地道:“一伟,恭喜啊,全票通过。” 陆一伟受宠若惊,看来自己的人缘还是不错的。回敬道:“感谢包秘书长的栽培之恩,我将来无论走到什么岗位上,永远都是您的学生。” 这句话很受用,包树铭语重心长道:“虽然上了一个台阶,但任务非常艰巨,不可掉以轻心,任重而道远。” “谢谢您指点教诲,学生铭记在心。” “好了,收拾一下心情准备赴任吧,到时候我去送你,毕竟是办公厅走出来的领导干部。” “谢谢。” 此时此刻,陆一伟除了说谢谢外,似乎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汇。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陆一伟密集接到了五六十个电话,都是一些恭贺语。既有市里的,还有其他地方的,可见现代通讯设备有多么发达。 快到十二点半时,陆一伟走出了办公室,恰好与准备回家的严杰相遇。俩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道:“喝酒去?” 俩人驱车来到老城区的一家小饭馆内,炒了两个小菜,从车上拿了两**西江红。对面而坐,严杰端起酒杯兴奋地道:“一伟哥,恭喜了。” “客气!” 陆一伟随意地道:“咱俩就别那么客套了,都是自己人。” 严杰放下酒杯感慨地道:“我和别人一样,特别羡慕你,人缘好且官运旺,三年时间就当上了区委书记,足以可见你在白书记心目中的分量,无人可及。” 1169 新的征程 围在白宗峰身边转的人很多,但要仔细算下来,真正靠得住的也就那么几个。包树铭作为市委秘书长,在协调一些大事上全靠他穿针引线,综合调度。白宗峰尽管不喜欢他,但职位放到那里,不用又显得气量不够。严杰作为他的文字秘书,经常跟着奔波转战于各个会场,异常辛苦,是众多秘书的角色。 而陆一伟是介于两者中间的角色,既负责重大会议的讲话材料,又为其处理一些大事,甚至参与到私生活中为家人个人办些私事,其关系不可言喻。很多人想见一面白宗峰,或者有其他想法,都会通过他。鉴于此,积累了不少人脉资源。 陆一伟淡然一笑回道:“我不过是先行了一步,你也很快就会提拔,慢慢熬吧,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 “哎!但愿吧。说句真心话,我舍不得你走,走了以后很多事都压在我身上,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陆一伟立马道:“你应该这么想,只要我离开,你的机会就来了。” 严杰抬头对视,进而哈哈大笑,端起酒杯道:“这句话在理,那我就感谢你的离开,哈哈。” 寒暄了片刻,严杰讲起了常委会的细节:“白书记提议你出任谷未区委书记时,几乎所有人都齐刷刷地举起了手,这人缘不是盖的,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我参加过常委会以来意见最统一的一次。” 陆一伟若有所思道:“看似是好事,其实我接过一个火药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炸。谷未区的情况你应该知道,情况相当复杂,突然把我推出去,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以你的能力压根不必担心,总比那成日晒太阳撞钟的侯泽成强吧。” “对了,侯泽成如何安排?” “会上没定,暂时先休息,等候组织调令。” “哦,没有安排意向吗?” 严杰四周看看压低声音道:“我听说白书记和侯泽成谈话了,他多多少少有情绪的,但又不敢对抗组织,只能忍气吞声答应。他和白书记提出了进人大的要求,可能被否决了,一来是没位子,二来他还不够格。不过我听包秘书长说,很有可能让他到市人事局,张局长很快就要退休了。” “哦,倒是人事局也不错,他服气吗?” “不服气又怎样,像这种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人早该踢出去,给他市人事局局长已经够给面子了。要是一刀切了,他还不是乖乖地忍着。” “嗯,也算很体面了,就怕他心里难以接受。” 严杰道:“你别多心啦,在江东市还是白书记说了算,谁敢站出来唱反调。刘市长以前不是把他放眼里吗,最后还不是服服帖帖的。谷未区情况确实复杂,不过有白书记在背后为你撑腰,相信很快就能打开局面。” 我俩一直喝到凌晨2点,陆一伟清醒无比,严杰喝得不省人事。如此放开喝,既是为他庆祝也是在麻痹自己。所有人都有眼红病,这是很正常的。纷纷都羡慕他官运旺,的确如此。自从与张志远相识后,基本上是平步青云,一路直上,不到七年时间完成了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华丽转身,直穿云霄。 陆一伟将严杰送到附近的酒店登记了个房间,安顿好后离去。 夜晚的江东市的寂静的,寥寥无几的车辆快速在路上奔驰着,昏暗的路灯照射着路边枯败的树木,与惨淡的月光交汇,映衬出夺目的光辉。西北风依然在刮着,结了冰的西江河正在沉睡,等待来年的复苏。 此时此刻,陆一伟完全没有睡意,心情格外澎湃。靠边停车,沿着台阶来到西江河边,点燃一支烟凝视对岸,停靠在岸边的仿古式轮船飘荡着大红灯笼,没错,那是东湖画廊,是他和苏蒙经常幽会的地方。 陆一伟向空中吐了口烟,分不清是烟气还是热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再吸的时候,一下子岔了气,玩了命地咳嗽起来。不一会儿,已是泪流满面。 他扶着栏杆压抑着心情张大嘴巴放声大哭,却不敢发出声音。 “苏蒙,你还好吗?” 也许只有在独处的时候才敢尽情地发泄情绪,用这种独有的方式祭奠死去的爱情和深爱的人。这也成为他心中永远的痛,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 待情绪稳定后,他直起身子坐在一旁的长椅上,迷离着眼睛仿佛看到苏蒙正深情款款向他走来。他以为是真的,使劲摇了摇头,睁开眼睛看到一位老大爷推着卖烤红薯的炉子缓慢走了过来。 陆一伟立马起身走上前帮他推炉子,关切地道:“大爷,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啊。” 老大爷抬头看了眼他,咳嗽了两声道:“能多赚一点是一点,我孙子想要一双运动鞋,就快凑够了。” 听到此,陆一伟不禁心酸,他现在过得衣食无忧的生活,还有更多的人生活在最底层,仅仅是为了一双运动鞋,没日没夜地卖命工作。 他停止脚步,从衣兜里掏出钱包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递给他道:“红薯我都买了,够不够?” 老大爷看着一沓百元大钞,连连摆手道:“太多了,我这总共加起来也不值50块钱。” 陆一伟强行塞给他道:“多了也就这样吧,早点回家休息,明天给你孙子买双运动鞋,别冻着孩子。” 老大爷拿着钱哆嗦着激动地道:“好人呐,谢谢你。我怎么好像见过你?” “是吗?” “是的,肯定是,好像在电视里看到过你,你是领导吧?” “不是,你记错了,给我拿个红薯吧。” 老大爷立马打开炉子,一个劲地往袋子里装。 “够了够了,我只要一个就行。” 送别老大爷,陆一伟吃着热气腾腾的烤红薯回到车上,本打算回家,想到妻子和儿子早已安然入睡,随即开车来到属于自己的秘密小窝。 回到家里,褪去衣服洗了个热水澡。穿着睡衣舒舒服服躺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没有一个喜欢的节目。想到书房里还有周衡山送给他的书,取出来认真拜读着,不知不觉,在沙发上进入梦乡…… 新的征程,即将启程。 1170 节外生枝 第二天,关于陆一伟调任谷未区的事已经传遍了江东市大街小巷,有的惊讶,有的平静,有的羡慕,有的嫉妒,但在现行体制下,即便有意见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当天,陆一伟进入了组织程序,填写各类表格,组织谈话,民主测评,并进行公示。如果公示期没有不良反应,调令一下来,即刻赴任。 在接下来的七天内,陆一伟刻意保持低调,不参与任何人的饭局,不与旁人议论市里的决定,就像往常一样,继续在汽车厂盯着搬迁,这段时间丝毫不敢放松。 在此期间内,远在百里以外的北州市已在进行人事调整,南阳县委书记肖志良顺利提名北州市代副市长。肖志良没有食言,将姚娜被提拔为城建局局长,宋勇提拔为石湾乡党委书记。 陆一伟的影响力已经开始向全省慢慢渗透,他要利用现有的资源培植自己的人,而不是一直依附与别人。尽管羽翼未丰满,但目光应该看得远一些。 此外,欢城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正式成立,佟欢出任总经理,宣布进军地产业。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陆一伟颇为自豪,一个农民子弟混到今天这一步着实不易。亦官亦商,他都做得风生水起,在西江省谈不上呼风唤雨,至少掌握了部分话语权。 “陆书记,这明天就是最后一天公示期了,明天一过您就应该上任了吧。” 中午吃饭时,汽车厂副总经理曲文洲已经改了口,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陆一伟内心很平静,夹着菜慢条斯理地吃着,半天放下筷子擦擦嘴道:“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什么情况,保持平常心吧。” 曲文洲立马道:“以您的人缘和能力保准没问题,等您上任后来汽车厂的机会可能就不多了,何况马上搬迁就结束了,我还真舍不得您走啊。” 曲文洲说得是肺腑之言,陆一伟笑了笑道:“我还在谷未区,又不是离开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对了,你的事我已经和张书记说了,他会综合考虑的。前两天在电话里沟通时,他有意让你去西江煤焦集团旗下的龙江煤业公司担任总经理,有意见吗?” 曲文洲没想到陆一伟一直在关心自己,颇为感动地道:“谢谢您还一直惦记着我,我没意见。” 陆一伟道:“不必谢我,这是应该的。这次人员安置很困难,毕竟涉及上千人。要知道,一个萝卜一个坑,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从汽车厂到煤矿,短时间内可能无法适应,但这些年煤矿效益还是不错的。另外,龙江煤业在全省都是赫赫有名的,是个不错的选择。” 有些话不必点透,曲文洲心知肚明。点头道:“我明白,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 “咱俩就别那么客气了,要感谢就感谢你自己吧。这段时间确实很辛苦,我们合作的相当愉快。如果没有你,汽车厂也不会如此顺利搬迁,不是吗?” 曲文洲哈哈大笑起来,端起酒杯道:“什么都不说了,在酒里了,我敬您。” 喝在兴中,陆一伟的手机响了。探头一看是白宗峰的,瞬间保持高度紧张状态,起身拿着手机走出门外接了起来。 “你在哪?” “我在汽车厂。” “现在到我办公室一趟。” 听到白宗峰语气不对,陆一伟心都提到嗓子眼,难道真的有变数?怀着忐忑的心丢下曲文洲赶回了市委大院。为了防止对方闻到酒味,特意洗了脸刷了牙,推门进去来到秘书室,看到严杰在门口等候,小心翼翼道:“白书记心情怎么样?” 严杰一脸茫然摇摇头道:“看不出来,好像不太高兴。” “哦,发生什么事了?” “不清楚,不过今天上午去省委了。” “哦。” 陆一伟不敢妄自揣测,来到门口深呼吸了口气,轻轻地敲了敲门。听到应答后,推门进去。只见白宗峰正抽着烟翻阅文件,头也没抬指着办公桌前面的椅子道:“先坐。” 陆一伟惴惴不安坐下,眼睛刻意回避桌子上的文件,心跳加剧,很长时间难以平复。 过了好大一会儿,组织部长吕凤荣敲门进来了,看到陆一伟一愣,刻意将手中的文件袋向下隐藏。 如此谨小慎微的举动,陆一伟看在眼里,越来越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 吕凤荣走到办公桌跟前,正要说话,看了看陆一伟。陆一伟见状,立马起身道:“白书记,吕部长,你们先聊。” 他刚转身要离去,白宗峰闷声道:“回来坐下,老吕你说吧。” 吕凤荣将文件袋放到桌子上道:“这是在公示期间反映陆一伟同志的举报信,有些问题在以前已经查实了,但也有新情况,集中反映他借为女儿过生日大肆敛财。” 陆一伟听到此,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白宗峰抬头神情严肃地看着他,又转向桌子上的文件袋,坐起来打开一页一页翻看,丢在桌子上道:“让一伟看一下。” 吕凤荣将举报材料递给他,陆一伟哆嗦着手接了过来翻看着,越往下看越心惊肉跳,每一笔数目都记得非常清楚,而且还附有照片。 办公室死一般的寂静,白宗峰心烦意乱地点燃烟,道:“情况属实吗?” 陆一伟不知该如何回答,如果回答属实,郭金柱、许寿松他们也出现在当天的酒席上,总不至于把他们也给卖了吧。如果回答不是,可上面写得非常详细,一看就是知情人写得举报信。此时此刻容不得他思考,更顾不得想这是谁写的,道:“一部分属实,一部分不属实。” “那你说说吧。” 陆一伟快速思考,沉重冷静道:“首先,这次为我女儿庆生,是由我女儿的姥爷,也就是我前妻的父亲一手筹办的。因为当初离婚时判给了前妻,在这件事上我无法左右。其次,我并没有通知任何人说我女儿过生日,很多人都是自发前去的。另外,举报信中提到的部分领导当晚确实在南阳县,不过和我庆生无关,是参加南阳县委的公务活动。最后,不存在大肆敛财一说,所有收受的礼金都归前妻的父亲所有,我没有从中拿到一分钱。” 1171 事与愿违 陆一伟在如此短时间内的精彩回答堪称官场外交辞令范本,滴水不漏,面面俱到。既撇清了自己,又规避了领导,还说明了情况,白宗峰比较满意,轻描淡写道:“既然不是你组织的,又是亲朋好友自发的,那这就没什么问题。” 说完,回头对吕凤荣道:“针对群众反映的问题我们应该详实调查,调查清楚后要及时向有关部门反馈并答复。但是,针对一些无须有的问题,必须严厉制止。行了,如实答复吧,需要一伟同志配合调查让他也参与进来,但不要把事情无限的扩大化。” 吕凤荣何等聪明之人,听出了白宗峰背后的意图,这是要护犊子。收起举报信装进文件袋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白宗峰没再说话,等他出去后,起身一脸严肃道:“跟我进来。” 来到休息室,俩人侧身而坐,白宗峰拿起香烟主动递给他道:“不必太在意,这很正常,要是没人反应反而不正常。有了事不可怕,可怕的手忙脚乱,乱了阵脚。这件事你不用管了,让老吕一手操办吧。另外,你也不要去追查是谁写举报信的,想必心里有底。” 陆一伟惭愧地道:“白书记,都是我的错,一再谨慎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给您添了这么大麻烦,我承担全部责任。” 白宗峰轻松地摆摆手道:“我不怪你,人之常情嘛,谁家没有个红白喜事,主要处理好就行。那天正好开会,要不然就过去了。” 白宗峰聊家常的口吻巧妙地规避了此事,让陆一伟愈发自责。一时间,俩人陷入了沉默,气氛无比尴尬。 白宗峰若有所思地抽着烟,用余光打量着他的神情,良久道:“一伟啊,当初你在高新区的时候办了两件大事,一件是促成高新区升格为国家级高新区,另一件是招商引资引进了宏达集团和山藤汽车,即使现在谈起来,很多人都津津乐道。也正是这两件事,让我改变了原先的看法,顶着巨大压力将你留在了市政府。知道当初省里对你的处理意见吗?” 陆一伟摇了摇头。 白宗峰叹了口气道:“时隔多年不想再提此事了,但有些事你必须明白。你在高新区时触动了很多人的利益,以至于省委章书记给你身上贴上了死亡标签。他说过一句话,说你有胆识但缺乏大局意识,知道为什么吗?一个省会市委书记跳楼自杀,这是给西江省脸上抹黑,更是西江政治生态的耻辱。当然,林海峰的死和你无关,但不可避免地迁怒于你。” 陆一伟听着心惊肉跳,惶惶不已。他不明白白宗峰说这些有何用意,但越来越接近一个事实,他提拔谷未区委书记的事遇到了阻力。 白宗峰继续道:“今天上午,省委章书记把我叫到了办公室,专门谈了谷未区委书记人选的事。他没有明确地说明,但侧面提到了一些人和事。所以,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果然如此。 陆一伟淡然一笑,装作轻松道:“没事,我本来就不够资格,是您抬爱我……” 白宗峰一挥手打断道:“别说这些没用的,我不喜欢,直奔主题吧。你已经进入合法程序,今天公示期就结束,但突然宣布你未被提拔,必然会引起一些非议。不仅损伤市委的公信力,还可能动摇企业搬迁的大好势头。我和章书记积极给你争取了,可事与愿违。考虑到全局,你不能再市委待了。” 陆一伟错愕,道:“这么说,要把我彻底赶出去吗?” “别激动,听我说完!” 白宗峰蹙眉继续道:“今天上午,我从章书记办公室出来,专门去了趟组织部,见了面赵部长。他认识你,对你的事也比较关心。经过一合计,目前南州市龙安县还空缺县委书记一职,如果你愿意,我和赵部长一会儿上班后就去见章书记,不出意外的话应该问题不大。” 陆一伟一头雾水,整个人都是懵的,完全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结结巴巴道:“这么说,我要离开您吗?” 白宗峰心情沉重地道:“我也舍不得你,企业搬迁还打算委你重任,可世事难料,事发突然,我都措施不及,不明所以。但有一点很明白,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采取补救措施,不能耽误了你的前程。” 陆一伟定了定神道:“能让我考虑一下吗?” “不能等了,来不及了,必须现在就给我答复。” 白宗峰看看表道:“现在是1点45分,章书记一般情况下2点20分到单位。这样操作,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还把赵部长拉下了水,我也在积极为你争取,希望能理解。” 陆一伟彻底懵了,六神无主凝视着对方。 白宗峰见状,又看了看表道:“这样吧,我给你十分钟时间考虑,考虑好后告诉我。不过我建议你去,虽然偏远了一些,好歹是个县委书记,等安顿好后再从长计议,说不定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调回来了。如果不去,对你的政治生涯是致命的打击,也许这辈子都没有翻身的机会。行了,你先去吧。” 陆一伟不知道如何回到办公室的,呆呆地坐在办公桌前试图将此事从头到尾好好捋一遍,看到底那里出现了问题。可此事脑子里乱哄哄的,根本容不得他半点思考。短短一天内,经历了冰火两重天,今天上午还满怀期待着明天的到来,收拾行囊准备赴任。可这才过了多长时间,剧情瞬间反转,一下子把他打发到连听都没听过的地方。 手机在桌子上不停地震动着,陆一伟完全没有察觉到,就这样一个姿势坐了十分钟。快到两点的时候,白宗峰推开了门,有些焦急地道:“考虑的怎么样了?” 陆一伟怔怔起身,点了点头。 白宗峰见他此番模样,欲言又止,拍了拍肩膀道:“回来再说。”说完,转身离去。 1172 一语成谶 白宗峰走后,陆一伟像丢了魂似的坐在那里,迟疑了许久,起身将门反锁,走进休息室,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用燃烧到尽头的烟头怼上,烟头已经熄灭,他不甘心地使劲吸吮着,试图挽救消失殆尽的“生命”。最终,他还是没有挽回,将烟头丢进烟灰缸,掏出打火机点燃。 终于有时间静下心将事情的前前后后仔细过一遍。先说举报信的事。白宗峰是故意给他看的,就是让他心里有个底。而且对此事的态度轻描淡写,说明此事不是错失区委书记的根本诱因,但也起到了一定作用,那到底是谁写的? 举报信的内容比较详实,写明了一些重要领导人物的礼金,而且数目都吻合,敢肯定是内部人透漏出来的。举报信是打印的,且没有署名,想要猜对谁写的并非易事。不过他留了个心眼,其中一段话的措辞很像一个人的文风。再回到小雨过生日当天,他基本可以肯定是出自谁手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时任北河镇党委书记魏国强。 关于他和魏国强的恩恩怨怨,一两句话说不清楚,都是一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难道他就如此小心眼,时至今日还在记恨?有可能,也不可能。 陆一伟隐隐感觉到背后还有一双手在无形中操控此事,而且对组织程序相当熟悉,等到公示期的最后一天才亮剑,说明动了很大脑筋,不给他任何反驳思考的时间。 从白宗峰刚才谈话的只言片语中似乎能找到答案。他提到了高新区,林海峰之死,甚至提到缺乏大局意识,线索似乎越来越明朗,指向了因此事而栽跟头的原副省长、现任人大副主任的邱远航。 陆一伟在高新区时,从来没与其有任何交织,但此事牵扯到他的儿子邱江。因为菜家园土地的问题,从高新区工委书记、副主任,再到副市长、副省长,一连串都牵扯出来,不同程度受到处分,就连他自己都没逃脱。至于林海峰的死,是远在北州的老窝出了问题,与高新区并无多大关系。现在把这笔账算到自己头上,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呢。 一定是邱远航在背后搞鬼!陆一伟愈发坚信肯定。邱和章书记的关系比较密切,随便给自己穿个小鞋,足以毁掉整个政治生涯。又利用小雨生日的事欲盖弥彰,用作佯攻,可谓算尽心机。如果不出意外,汽车厂前段时间发生的事,也是阻止他的最有说服力的佐证,只不过白宗峰没提而已。 至于如何处置自己,白宗峰也没提,只是在加紧速度为自己积极争取最后的机会。在这件事上,他是真心在出力,不惜请动省委组织部长为自己出谋划策,估计这个龙安县是动了一番脑筋的。 事已至此,再努力也无力回天。白宗峰还在积极主动为自己的前途着想,还能说什么呢。 陆一伟起身走到挂有西江省地图的墙上,手指沿着江东市一直往下划,在南州市与临省交界处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龙安县。他从来没听过这个县,更别说去过了。地图上,他撑直拇指和中指比划了四下才勉强够得着,就连到老家南阳县都有两叉的距离,足以可见其遥远,估算了下,距离省城差不多有300多公里。 南州市近年来依靠娱乐业和房地产业取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奋起直追,大有赶超经济第一强市东州市之后劲,让这座名不虚传的小城市登上了中国百强市之列,足以可见其实力。如此说,这个龙安县应该发展的不错。 由于工作原因,他去过南州拢共加起来不超过10次。即便是去了也是到市区,压根没到过县里。发展如何,不得而知。 这只是个设想,还不知道章秉同会不会同意。如果不同意,又打算如何安置自己呢。白宗峰心里也憋了一口气,常委会决定的事突然被否决了,让他的脸面往哪放,就是为了这口气也要想办法把此事办成。一脚把自己踢到这么远的地方,或许有太多不得已。毕竟一个萝卜一个坑,估计眼下就这么一个空缺。 陆一伟突然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从地图上看,江东市到龙安县,和南阳到北河镇,地理位置惊人的相似,只不过是距离远近不同而已。与上次相比,他是一个没有任何实权的副镇长,而这次,是以县委书记的身份进驻。 联想到前段时间自己的迫切想法,一门心思想离开市委,离开江东,哪怕去一个偏远县区也心甘情愿。没想到一语成谶,居然变为现实,不得不说有些事是冥冥注定。 如果说刚才还有些气不过,现在心情反而舒畅了许多。给他一个舞台,无论是贫穷还是富裕,若干年后一定会创造出奇迹和辉煌。可是想到家庭,他又变得复杂起来。好不容易与范春芳修复好感情,立马又要分别,正如她所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一面呢。 为了事业,为了理想,他是无私的,无法割舍躁动的心去实现一直以来的抱负。为了家庭,为了妻儿,他是自私的,难以放弃驿动的心去追随期盼已久的情义。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选择无条件服从组织安排。 接下来的时间他只有等待,耐心的等待。眼睛一直盯着市委大门,等待着白宗峰的车出现。直到下午3点26分,白宗峰依然没有出现,不过他来了电话,直截了当道:“现在立马到省委大院,赵部长要见你。” 陆一伟不敢怠慢,叫上胡鹏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省委大院。进了门右拐绕过宏伟的建筑来到一处别致的小楼面前停下,下车整理了下衣服,昂首挺胸走进省委组织部办公楼。进门的时候,一个中年男子上前询问道:“你是陆一伟吧?” 他点了点头。 “跟我来。” 沿着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修建的楼梯来到三楼,踩着松软的红地毯来到一处门口。中年男子轻轻地敲了敲门,隔着门缝,陆一伟看到白宗峰正和赵部长对面畅聊。 1173 准备赴任 陆一伟进去后,白宗峰起身指着道:“赵部长,这就是陆一伟。” 省委组织部长赵长河头发花白,发际线有点高,但打理得很精神,一根根整齐排列向后梳去。标准的国字脸戴着一副玳瑁色近视眼镜,厚厚镜片后面的一双严峻而深邃的眼睛威严刚毅。眼睛是人心神所系,心神是命运的主宰,从眼睛的神韵足以看出人的性格,甚至命运。此外,通过岁月的沉淀和时间的推移,有的人眼睛变得浑浊,而有的人依然清澈通透,通过简单的变化直观反映心态的动向。 赵长河的眼睛没有章秉同咄咄逼人的杀伤力,多了些温和顺柔。至少敢直视他的眼睛,进行简单的交流。 陆一伟走到面前,微微一鞠躬抿嘴一笑道:“赵部长好。” 赵长河上下打量一番,想了想道:“陆一伟,我们好像见过面,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陆一伟连忙道:“没想到您还记得,当初我在青干班时分配时有幸见过您。” “对对对,记起来了。年年都有青干班,但我对你们那届的印象最深,一个你,还有个梁战胜,很好,发展都不错,坐吧。” 陆一伟坐到一侧的沙发上,白宗峰神情严肃地道:“一伟,赵部长在章书记大力举荐了你,初步拟定调任你到龙安县任职。组织给你压担子,既是对你的信任,也是对你的考验,能不能胜任,还有待进一步观察。既然组织给了你这次机会,一定要珍惜,明白吗?” 陆一伟赶忙起身铮铮地道:“赵部长,白书记,谢谢你们给我这次机会,我一定不会辜负组织对我的期望,不辱使命,战战兢兢,完成组织交给我的任务,还要带领当地党员干部奋力发展,干出一番事业。” 赵长河稳坐如钟,压了压手示意坐下,四平八稳道:“一伟同志,组织决定让你到龙安县任职是慎重考虑的,年轻有为,吃苦耐劳,政治素质过硬,理论水平较高,各方面都比较优异。省委在用人机制上既要尊重客观事实,又要打破常规不拘一格降人才。刚才,宗峰同志对你作了客观评价,优点是你的资本,但缺点必须尽快克服。” “当然了,人无完人,组织对领导干部的任用向来采取包容机制,原则上的错误绝对不能犯,党性问题更是纲。时值学习**报告精神的关键时期,希望你到任后要传达好中央、省委的重要会议精神,还要创造性地开展工作。” 陆一伟颌首谦虚地道:“您的话我一定铭记在心,不折不扣落实。” 赵长河眯着眼睛笑了笑,转向白宗峰道:“那就这样吧,我待会儿还有个会。” 见对方下了逐客令,白宗峰起身伸出手感激地道:“谢谢赵部长对基层党员干部的关心指导,改天有机会我再亲自登门拜访,好好和您学习下**精神。” 从办公室出来,陆一伟出了一身汗,见章秉同都没如此紧张过。走出办公楼,白宗峰神情异常凝重,回头道:“上我的车。” 回市委的路上,白宗峰叹了口气道:“一伟,事情太突然,我能帮的只能到此为止了,不会怪我吧?” 陆一伟感性地道:“怎么可能怪您呢,感谢还来不及呢。只是想到以后不能继续为您服务,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伤感。” “哎!我也舍不得啊。” 白宗峰看着前方轻声道:“想找你一个做事稳重踏实的人实在太难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走出去也好,只是这步走得并不顺利,甚至可能走了弯路。但把你继续留在身边,恐怕给不了你前途。先下去干着吧,过两年再想办法调回来。” 陆一伟知道他隐瞒了很多事实,淡然一笑道:“不管走到哪里,您永远是我的老师,我永远是你的兵。” 这句话戳到了白宗峰的心窝,回头用柔软的眼神看着他,对视了几秒,抬起手重重地往他手臂上一拍道:“走的时候我亲自送你。” 回到市委大院下车后,白宗峰停止脚步道:“这两天你就不用上班了,回去准备一下,最重要的是做好家人的思想工作。过两天调令就下来了,轻装上阵,准备赴任。”说完,迈着沉重的步伐进了办公楼。 陆一伟站在原地一直注视着他进了电梯,然后环视一周,最后把目光集中到院子里的五星红旗上,那抹鲜艳的红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夺目耀眼。即将告别这里,他想多看一会儿,看一看和自己相处多年的大院。 曾经几何,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迈入市委大院,最终一步步实现了。而现在,又要从这里走出去,去往一个陌生的地方。那里是什么样子,脑海里一片空白。 停留了五六分钟,他钻进了车里,这次坐到了副驾驶室。侧头看着胡鹏不自然地笑了笑道:“胡鹏,我要走了。” 胡鹏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意识到事情不妙。小心翼翼道:“不是去谷未区吗?” 陆一伟长舒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你放心,你的事张书记已经在着手操作,应该在最近一段时间就能办好。” 胡鹏情绪激动地道:“陆叔,您一定要赶我走吗?” 由于陆一伟和他父亲是朋友,胡鹏在私底下习惯叫他叔。 “跟着我太苦了,还是留在省城吧。” “不!我不怕苦,只要能跟着您我什么都不怕。” 见他眼神坚毅笃定,陆一伟心软了,沉默片刻道:“真愿意跟着我?” 胡鹏语气坚定地道:“嗯,我愿意。” “那好吧,回头和你爸说一声,然后收拾行囊跟我南下。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短则两三年,长则五六年甚至更长。” “嗯,我从跟您那天起就做好准备了,只要您还用我,我是不会离开的。” “好!” 陆一伟大喊一声坐起来道:“那就这么定了。不过你我之间得有个约定,五年后不管我是什么样子,必须离开自己去发展。” “我听您的。” “行了,送我回家,完了你先去一趟龙安县,看看那边什么情况。” 1174 有此良师 回到家中,陆一伟疲惫地靠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痴痴发呆。拿起散落在茶几上的玩具,眼前浮现出朗朗可爱的面容。在他记忆中,从来没这么早回过家。突然回到空荡荡的家,还有些不适应。 国际环境风云突变,政治生态同样瞬息万变,今天决定了的事过一个晚上推倒重来,何况是人事变动呢。在这件事上,无非有两种情况,要么有人刻意要搞他,要么有人关系比他硬挤掉了他。至于是哪一种,都有可能。要不是白宗峰极力为他争取,真不知道又该何去何从。 同样为区县,相差十万八千里。谷未区好歹在省会城市,无论从政治、经济还是文化都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只要干得好,晋升空间很大。而龙安县,地处西江省东南边陲,尚不知政治环境和经济基础如何,想都能想得到。一旦下去,要是朝里没人,估计回江东无望。 想到此,他起身进入书房,打开电脑搜索了下,对龙安县有了直观印象。别的不用说,就工业生产总值和财政收入就能反映一切问题。工业生产总值不足5亿,财政收入上年度刚刚突破亿元大关,仅有106亿元,还不知道里面水分有多少。 陆一伟作为秘书出身,先后伺候了几任领导,又有黑山县主持工作的经历,给他一个县委书记并不胆怯,反而异常有信心把各项工作做好。好歹是一个县,就不信比他们差到哪儿去。 放开胆子干,去他妈的! 突然闲下来,他反而不知道该干什么。想了半天,起身撸起袖管打算把家里好好打扫一遍,然后给妻子和儿子做一顿晚餐,就算对他们的补偿吧。 说干就干,他先把散落的玩具收拾起来,又仔仔细细抹了一遍,把地擦得干干净净的,洗完衣服又钻进厨房,从冰箱里取出排骨,动手操作起来。虽然好多年不做饭,他依然把做饭当成一个乐趣,就像爱好一样,也是陶冶情操的方式。 手机此起彼伏响着,他统统都不接。不用问,肯定和这次调动有关,都懒得回答。当看到张志远的来电时,他放下菜刀擦了擦手接了起来。 张志远向来干脆利落,问道:“在哪?” “在家呢,正做饭,要不您过来,晚上陪您喝两杯?” 张志远沉默片刻道:“晚上我还要会见重要的客人,不过去了。” 陆一伟听得出他声音不对,想必已经知道了。笑着道:“那行,改天您不忙了就咱俩喝点。” “事情我都知道了,刚刚老白给我打电话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陆一伟淡然道:“不想让您担心。” 张志远再次沉默,过了良久道:“一伟,得知此事后我非常震惊,也很无奈。老白紧急采取了补救措施,结局不太好,但没有更好的办法,希望你能理解他。” “嗯,也不是不好,我坦然接受,好歹是个县委书记,而且是省委组织部直接任命的,这待遇,够了。”陆一伟故作轻松道。 “哎!你知道谁代替你出任谷未区委书记吗?” “谁?” “估计你认识,高谦庸。” 原来是他。此人再熟悉不过了,原先在高新区时他是副主任,后来调到了城建厅。陆一伟和他相处时间虽短,但此人性格直爽,耿直坦率,嫉恶如仇,与其相处还算融洽。不谈工作能力,他的背景之深是一般人无法窥探的,正儿八经的红三代,被他挤掉,陆一伟无法可说,如果仅仅为此,他心甘情愿。道:“我认识,不过联系并不密切。” “不管是谁,我希望你能摆正心态,有些外力因素是无法抗拒的。事在人为,相信你到了龙安县同样会有出色的作为。” 陆一伟点点头道:“每当我找不到方向的时候,只要您一指点就豁然开朗。我心态很正,没有丝毫怨言,服从组织安排。” “那你和范荣奎说了吗?” 陆一伟怔住了,半天道:“还没说。” “估计他知道了会不太高兴,回头和春芳说一声,好好劝劝他。另外,那几件事我办了,胡鹏的手续弄到了国资委,工勤岗,你要带他走后事我来处理。还有,曲文洲还是上次说的,到西江煤焦集团,暂时下放到龙泉煤业公司担任总经理。正好,该公司就在龙安县境内,过去了你们相互有个照应。” “谢谢了。” “客气啥,和我就别来那些虚的了。你先下去了解情况,回头我想办法给你弄点钱,方便开展工作。还有,南州市委书记邵中杰是西州三里县人,我和他不熟,不过听说苏启明和他是大学同学,有这层关系应该问题不大。市长董晓宁原先是省委宣传部的,应该和你岳父范荣奎是老搭档。抽个周末的时候,让老范约出来,叫上白书记和郭书记一起吃个饭。” 陆一伟听着有些感动,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张志远安排得井井有条,对自己绝对得关心。不停点头道:“张书记,今生有幸认识您是我最大的荣幸。” “都多大人了,说这些没用的干嘛。好歹我们是一个战壕里钻出来的,看着你一步步前进,我打心眼里高兴。下去了好好干,就像你在黑山县一样,用最短的时间让全省的目光集中到龙安县,你就成功了。” “嗯,我会的。” 张志远不忘叮嘱道:“到了南州,就全靠你自己了。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定要沉得住气,不要急于发表意见,学会倾听,学会团结。越小越落后的地方政治氛围越浓厚,不能让别人牵着鼻子走。” “明白。” 张志远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交代不完的事,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就好像当年上学前父亲喋喋不休的敦敦教诲,当时可能觉得厌烦,而在此时百听不厌。这份爱已经打破了曾经的上下级,反倒像一位长辈不厌其烦万般叮嘱,恨不得把自己所知道的都传授给他。 有此良师,终身受益! 1175 即将启程 放下手机,陆一伟还没来得及回味刚才的对话,听到防盗门锁的转动声,朗朗叮叮咣咣跑了进来,紧接着范春芳发出了惊讶的叫声:“妈,您来了?” 陆一伟闻讯走了出去,范春芳看到他系着围裙有些难以置信,环顾四周又仔细打量一番结结巴巴道:“家里是你收拾的?” 陆一伟蹲在地上抱起朗朗亲了几口道:“怎么,不可以吗?” “我的天哪,衣服也给洗了,这是要为我们做饭吗?” 范春芳像参观别人家似的挨着转了一圈,又跑进厨房看了看,颇为感动地道:“怪不得今天喜鹊一直叽叽喳喳叫唤不停,原来是有好事啊。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早?” “单位没事就回来了,晚上给你们做红烧排骨,好好犒劳一下你娘俩。” 范春芳喜笑颜开,手臂搭在他肩上道:“当了区委书记就是不一样,马上就要上任了,有什么感觉?” 她还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陆一伟刻意回避道:“你先带孩子玩,饭马上就好。” “好,那我就偷懒一晚,尝尝陆大厨师做得美味佳肴。”说着,从怀里接过孩子,开心地道:“朗朗,爸爸给我们做饭,开心不开心啊。” 朗朗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看到这一幕,想到自己即将启程,以后就要过聚少离多的日子,心里格外难受。进了厨房,心不在焉地切着菜,脑海里在想着如何和她说此事,就怕她接受不了。 不知什么时候范春芳出现在背后,把他吓了一跳。 范春芳见他有心事,从手中接过菜刀道:“还是我来吧,你歇着去,多陪陪你儿子。” “不用,我来吧。” 范春芳看着他疑惑地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啊。” “哦,那我看你有些癔症,不会是情况有变吧?” 陆一伟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范春芳似乎猜到了什么,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道:“你别太焦虑,成就成,不成就不成,只要我们一家在一起,我压根不在乎什么区委书记,健康平安比什么都强。” 陆一伟突然从背后搂住她,她吃了一惊,身子瞬间僵硬,脸颊变得绯红,低头害羞地喃喃道:“孩子还在呢。” 陆一伟残有胡须的嘴唇来回在脖颈摩挲着,鼻尖嗅着淡淡的芬芳以及她身上散发出特有的气味,宽大的手掌在身上自由游走着,范春芳一个趔趄,有些站不稳,用手指支撑在厨台上,闭上眼睛享受着心爱男人的亲昵。 爱情总是情不自禁,无关于年龄和婚姻的保质期。陆一伟随手把厨房门一关,迫不及待地热烈相拥。范春芳主动迎合,就在陶醉之时,朗朗出现在门外叫唤着,俩人戛然而止,相视一笑,整理好衣服出去了。 冬天的夜晚天黑得早,不到六点已经完全进入了黑夜。陆一伟将做好的饭菜端上饭桌,范春芳抱着朗朗像孩子似的异常兴奋地坐在餐桌前等候,嗅着美味的佳肴幸福满满道:“朗朗,今天开不开心啊。” 这句话不知问了多少遍,她依然不厌其烦地问着。又兴奋地从酒柜里取出红酒,待陆一伟坐下,举起酒杯洋溢着笑容道:“老公,恭喜你。” 陆一伟不想在她面前表现出异样,举起杯碰了下道:“同喜同喜,咱们家以后会越来越好。” “嗯,那当然了,谁让我有一个如此优秀的老公呢,还有个可爱的儿子,这辈子足够了。” 陆一伟几次想说又咽到了肚子里,范春芳没看出什么异样,道:“对了,齐扬区那块地下个月挂牌出让,你和佟欢说一声,尽快把手续完善交过来,我想办法为其报上名。” 范春芳现在是省土地交易中心副主任,副处级,这个职位权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掌控着全省的土地有形市场资源,尤其房地产业逐渐升温,土地作为不可再生资源,无疑增加了非控价值。 “哦,这次报名的公司多吗?” “多,有十几家吧,竞争很激烈。前段时间佟欢过来找我,一心想竞拍下那块地。但我的权力你是知道的,何况土地现在如此敏感,说白了上面领导想卖给谁就卖给谁,我做不了主。回头你和她解释一下,怕是这次竞拍对她不利。” “嗯,那没关系,毕竟刚刚成立的公司,要是拿上地反而才不正常呢。不能因为是自己人而坏了规矩,破了原则,还是保护自己为先。” 范春芳自责道:“我也很想帮她,哎!” “别想了,我和她解释。” 陆一伟的手机依然在此起彼伏想着,范春芳见他心神不宁,道:“怎么不接电话啊。” “不想接。” 范春芳探头一看,拿起手机晃了晃道:“是爸的。” 看到是范荣奎,陆一伟心里一紧,埋头吃饭道:“别接了,先吃饭,一会儿我给他回过去。” 范春芳半信半疑放下,惶惶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 “不对,从我回来就发现你不对劲,肯定有事。” 陆一伟抬起头道:“能先吃完饭吗?” 范春芳选择了沉默,可心里愈发没底。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陆一伟停止吃饭的动作竖起耳朵聆听,范春芳起身走了过去。 “爸,你怎么回来了?” 范荣奎进门气呼呼地道:“一伟呢?” “在家啊,正吃饭呢。” 范荣奎来不及换鞋冲了进来,看到他眉头紧锁,声音沉闷地道:“跟我进来一趟。” 陆一伟放下碗筷跟他进了书房。关上门,范荣奎急不可耐道:“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陆一伟已经习惯他和自己说话的方式,淡然道:“不想让您担心。” “这是担心的事吗,简直是胡闹。”范荣奎气得身子发抖,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在他面前停下道:“和我说实话,这是你的意思吗?” 陆一伟不敢看他,摇了摇头。 “那是白宗峰的意思?” 1176 木已成舟 “和白书记无关。”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一伟把所知道的情况大致讲了一遍,范荣奎异常震怒,重重地往沙发扶手上一砸,骂骂咧咧道:“这省里到底想干什么,已经上常委会通过的事,居然说改了就改了,简直把政治当儿戏。” 说归说,他不敢声张,毕竟他也是领导干部。 “你觉得此事是谁在后面捣鬼?” 陆一伟已经不在乎了,道:“事已至此,就是知道了又怎么样。” 范荣奎心里大概有底,起身道:“我现在去一趟省委,看看有没有补救的办法。” 陆一伟拦着道:“爸,没用的,省委组织部赵部长已经找我谈过话了,说不定一两天调令就下来了。” 范荣奎气不打一处来,压低声音盯着他道:“是不是你一直想出去?” “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 陆一伟看着他面不改色道:“那您觉得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对视了几秒,范荣奎移开眼神叹了口气道:“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实在不行,我亲自见一面章书记,这个县委书记咱不要了,安心在江东市待着。” 陆一伟急了,道:“您为什么一直要拦着我?” 范荣奎凌冽的眼神微微张动,半天道:“不为别的,我是为我女儿。你可以有想法,但这个家庭不能散。” 陆一伟面无表情道:“我离开就会散了吗,这是什么逻辑。” 范荣奎有些话说不出来,他了解这个女婿。情感丰富且长情,就凭苏蒙的事就能看得出来。一旦放出去,指不定会与别的女人发生什么。他爱女心切,容不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没再说话,打开门来不及和外孙亲热离去了。 看到这一幕,范春芳愈发觉得事情奇怪,回到书房坐在陆一伟身边道:“别藏着了,和我说实话吧。” 事已至此,陆一伟索性和盘托出。范春芳听后,很长时间没说话,过了许久淡然一笑道:“还以为是什么事呢,没必要瞒着我。你放心去吧,家里一切有我呢。” 范春芳的态度让陆一伟格外吃惊,抬头怔怔地看着她道:“你说的是真的?” 范春芳点点头道:“我支持你。你不是说过吗,男人总要有抱负,与其看着你在家里闷闷不乐,还不如让你出去干一番事业。” 陆一伟感动地将其揽入怀中,连连道:“谢谢你的理解和宽容,有你这样的妻子我这辈子值了!” 三天后,一纸调令从省委组织部出发,穿越整个西江省飘到了南州市。陆一伟也接到了调令,看着两指宽的任命文件,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激动过后的平静,是一份沉甸甸的担子。前途如何,一切都是未知数。 关于他调任南州市的消息很快在江东市铺天盖地传开,大部分人唏嘘不已。本来是就近提拔,谁知道一下子发配边疆,明眼人一看就能明白其中的奥妙。范荣奎这两天也不闲着,上下四处积极活动,可木已成舟,省委做出的决定且能轻易更改,就是有天大的能力也无力挽回。 这两天,陆一伟哪儿都没去,拒绝了一切安心待在陪着妻儿。这次远足,恐怕是聚少离多。范春芳也请了假,在家里为陆一伟收拾着东西。一件一件地添,不知不觉已是两大箱。 “够了够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拿这么多东西干嘛,就两件衣服就行。” 范春芳不听劝,心焦地道:“那怎么能行,万一去了吃不惯,或者有个头疼脑热的,都准备上以防万一。” 陆一伟没有反驳,任凭她继续收拾。 不知触动了什么神经,范春芳竟然哭了起来。陆一伟走到身后宽慰道:“我这还没走就这样,要是走了还不天天哭?别哭了,乖!” 范春芳回头楚泪涟涟道:“一伟,要不把我也调到龙安县吧,我去陪着你。” “说什么傻话,别人巴不得调回省城,你居然往下走。再说了你是副处级别,县里也没合适的位置啊。” “我不要什么职位,实在不行把工作辞掉,去给你洗衣做饭。” 陆一伟为其擦掉眼泪微微一笑道:“知道你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们。你要是走了,这个家怎么办,朗朗怎么办。我和你保证,三年内肯定调回来。” 范春芳扑在怀里放声大哭起来。这时候门铃响了,她赶紧擦掉眼泪去开门,看到是李淑曼,努力笑了笑道:“淑曼姐,你来了啊。” 李淑曼看到她眼睛红肿着,似乎知道了什么。提着一袋子东西进来道:“一伟不在家吗?” “在,快进来吧。” 陆一伟从卧室出来,与李淑曼四目相对,没有了以前的尴尬,更像是亲人间的交流。轻声轻语道:“你来了啊,坐吧。” 李淑曼把东西放下,拘谨地坐在沙发上。接过范春芳递过来的水杯道:“听说一伟要去南州了,我过来看看,顺便拿了点东西。” 陆一伟瞄了眼,都是她做的一些好吃的。有自己喜欢吃的葱油饼,芝麻馅饼,他的这点爱好也只有她知道。 范春芳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道:“本来是留在江东的,谁知道情况有变,哎!” 李淑曼善解人意道:“一伟是干大事业的人,不管去哪都应该鼎力支持他。他走了,你要是不方便的话,我来接送朗朗。我反正没工作,闲着也是闲着。” 范春芳连忙摆手道:“谢谢你,不麻烦你了。” 陆一伟立马道:“淑曼的提议也不错,你中午下班时间晚,回来忙活一阵子又得去送孩子,确实很累,要不让她中午接送吧。” 得到陆一伟的肯定,李淑曼信心满满道:“春芳,你放心,我绝对会把朗朗当成亲生孩子一样看待,就交给我吧。” 范春芳听着这话有些别扭,抬头看看陆一伟,一番眼神交流道:“那好吧,那就麻烦你了。” 李淑曼兴高采烈道:“不麻烦,能为你们做点事,我很开心。” 1177 溜须拍马 李淑曼的话语间是真诚的,这些年陆一伟为她做了那么多事,不仅买了房,还每年给她生活费,这样的人去哪找去。从结束了上段失败的婚姻后,她再没想过再嫁,一心把小雨抚养大,这样就挺好的。在她心目中,陆一伟还是她男人,从来没离开过。 她一直在想办法回报,可总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和借口。听到陆一伟准许了她的提议,心里甭提多高兴。又道:“我和小雨的护照办下来了,学校正在加紧为我们办签证,可能在圣诞节前就要到英国。” 提及此事,陆一伟心里不是滋味。本来想陪小雨一起去英国看她表演的,眼下看是实现不了了。道:“那你和小雨解释一下。” “嗯,放心吧。小雨现在长大了,懂事了,能够理解你的工作,以后有的是机会。” 陆一伟冲范春芳递了个眼色,她立马心领神会,起身进了卧室,不一会儿取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李淑曼道:“淑曼姐,本来我也要去的,可朗朗离不开我,实在不好意思。这里面有5万欧元,让你们去了英国开支,多出去逛逛,买点衣服。” 李淑曼连忙拒绝道:“不不不,这钱我不要,我有呢,足够了。” 范春芳强行塞到手里道:“你的是你的,这是我和一伟的,钱带的充足一点,以备急用,放着吧。” 陆一伟附和道:“拿着吧,去了外面人生地不熟的,带多一点钱。” 李淑曼半推半就收下,闲聊了一会儿,起身离去。走出门口的瞬间,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如果当初没离婚,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她的。 李淑曼刚走,陆一伟的手机响了起来。看到是个陌生号码,犹豫着要不要接,最终还是接了起来。 对方自报家门道:“喂,陆书记,我是龙安县委办主任蒋振涛。” 现在的人果然无孔不入,自己还没上任,这边已经上赶着贴上来了。陆一伟客气地道:“是蒋主任啊,有事吗?” 蒋振涛放低姿态谦恭地道:“听说您要到龙安县当县委书记,全县人民激动万分,一片沸腾,都说来了一位年轻有为的好书记。包括各级各部门党员领导干部都异常兴奋,迫切向迎接您走马上任。听说您下周一就来了,我明天下午到江东市接您。” 这马屁拍的,显然有些过火。不过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溜须拍马,主动向他示好,并不见得是坏事,何况是县委办主任,暂时全靠他了解熟悉情况。道:“不必了,我自己去吧。” “那怎么能行呢,这是我的职责。” 陆一伟与他素未谋面,不清楚他的底细,道:“真的不用了,见了面再聊吧。”说完,挂了电话。 范春芳听到后道:“人家好心在接你,就让来呗。” 陆一伟若有所思道:“我还不了解龙安县的情况,和任何人都得保持一定距离。” “哦,你们这些当官的人哪,搞不懂。”说完,进屋继续收拾东西了。 吃过午饭,陆一伟准备出门。别的人可以不见,他的见一面潘成军。 来到得志公司,一楼门厅处已经悬挂上欢城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牌子。上了六楼,潘成军正在会议室开会,看到他后立马起身走了出来。陆一伟摆摆手道:“你接着开,我去办公室等你。” “那好,马上就完,你稍等一会儿。” 陆一伟进了办公室,服务员为其泡好茶,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晒着暖意融融的太阳格外舒心,俯视窗外的一切,熟悉而陌生。 不一会儿,潘成军火急火燎进来了。连忙递上烟为其点燃道:“今天早上佟欢还说晚上叫你出来吃顿饭,没想到就过来了,正好,为你践行。” 陆一伟吐了口烟道:“都是自己人客气啥,饭就不必了,我就过来看看。怎么样?” 潘成军坐下道:“还行,刚刚成立正在跑相关手续。” “哦,这事急不得,慢慢来吧。” “嗯,现阶段的主要任务就是拿地,我们已经看好好几块地了。” 陆一伟没有接茬,与其对视几秒道:“今天来是想征求你的意见。这两天我大致了解了下龙安县的情况,交通是制约该县发展的最大**颈,想要发展,必须破解。” 潘成军立马明白意图,寻思片刻道:“你是让我跟你过去?” “暂时先不过去,只是初步想法。你心里要有个思想准备,一旦此事提上议程,先把这边的事放下,集中力量干那边的事。” “这没问题,这边有佟欢盯着呢,我跟着你过去。” 陆一伟颇为惆怅地道:“龙安县穷啊,穷得超出我想象,没钱什么事都干不成。在钱的问题上,你也要有个准备。” 潘成军点点头道:“公司账上没多少钱,不过和几家银行正在协商,不出意外今年能贷下2个亿,资金问题应该不大,我想办法就成。” “那就辛苦你了。” “客气,说白了我也是为你打工。” “千万别这么说,我现在和得志公司一分钱的关系都没有。这要是让外人听到了,成心我脸色抹黑嘛。” “哈哈,我就是随口一说。你放心,只要需要我,在所不辞。” “有这份心就够了。行了,你先忙,我走了。” 见陆一伟要走,潘成军起身道:“刚来就要走,不多坐会儿?” “不了,我还要去一趟国资委。” “我送你?” “我自己开车。” 从得志公司出来,陆一伟又马不停蹄赶到国资委。来到张志远办公室门外,已经站着一堆人等候见他,其壮观程度不亚于会见市委书记。本来想进去,想想还是算了,等有机会再见面吧。 开着车漫无目的在路上行驶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市委大院附近。看到曾经战斗过的地方,不由得放慢了车速。他想再看一眼,或许以后再没机会踏入这里了。 1178 难以割舍 这两天的饭局没断过,一个接一个。周五晚上,白宗峰亲自召集主持,市委办公厅全体为陆一伟送行。这一晚,白宗峰喝高了。或许在座的都没见过他喝醉酒,而为了陆一伟,他喝得不省人事。如此高规格的送行仪式,据包树铭说从来没有过,足以可见对其的疼爱和不舍。 临行的前一天晚上,郭金柱在东湖会所做局为陆一伟饯行。以他的影响力号召力,召集了徐才茂、白宗峰、张志远等人。这一晚,陆一伟喝醉了。有时候想想,他何德何能受到这么多领导的关爱和器重?张志远曾经总结过,他为人仗义,重情重义,嫉恶如仇,做事踏实,办事牢靠,且分寸拿捏到位,这样的人不管是什么领导都喜欢。 这是秘书党得天独厚的优势和资本。 从现在开始,他暂时告别了秘书,真正以一名执政者的身份去主政一方,至于以后会不会再从事秘书,他也不敢保证。 尽管昨晚喝多了,第二天还是早早醒来了。范春芳一整夜没睡,就陪在他身边守了一夜。看着妻子憔悴的面容,陆一伟努力微笑,摸着脸颊心疼地道:“一夜未睡?” 范春芳抿嘴一笑摇摇头道:“你好点了吗?” 陆一伟坐起来揉揉发胀的脑袋,看着旁边正在熟睡的朗朗,在额头上亲了一口,又摸了摸手脚,下床道:“好些了,几点了。” “还早呢,才六点半,要不你多睡一会儿吧。” “不用了,我还是早点出发吧,到南州市将近5个小时的路程,走得晚了到了就中午了。” “急什么,今天不就是报到吗?” “那也得提前去,早点报到早放心。”说完,进了卫生间洗漱去了。范春芳立马来到厨房为其准备着早餐。 洗漱好后,陆一伟把手边的东西收拾到包里,四周看看确定没落下,可心里依然不踏实。又来到书房翻腾了半天,看到书桌上散落着西江,犹豫片刻装了进去。 6点50分,胡鹏上来了。提着大包小包往下拿,把后备箱塞了个满满当当。范春芳不知该干嘛,既要做饭又要盯着收拾东西,结果把面都煮糊了。 “我重新煮一晚吧。” 陆一伟不嫌弃地从锅里捞出来道:“我就喜欢吃糊的,有味道。” 范春芳看着他想笑,却笑不出来。 终于要走了,范春芳心里空落落的。将陆一伟送到楼底下,紧紧地攥着他的手生怕情绪失控,一直在努力克制着。陆一伟能感觉到她手指间传递的力量,同样心烦意乱,恋恋不舍,却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来到车跟前,陆一伟停止了脚步。回头看着凄凉而充满期盼的眼神,抬起手摸着脸颊淡然一笑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了,还是那天说好的,让淑曼中午接送孩子,你也轻松些。” 范春芳点点头道:“嗯,那你路上慢点,到了记得打电话。” “行,那你回去吧。我又不是不回来,说不定周末就回来了。”说完,拉开车门决然上了车。 范春芳站在原地,看着车子慢慢前行,看着车窗缓缓关上,待车子驶出大门时早已泪流满面。 这个家,很难再感受到男人的温暖。 因为她从小经历过来的,爸妈工作忙,时常把她一个人丢在家,孤独占据了她的全部。即便是现在,父亲都很少回家。那时候她就发誓,长大以后一定要找一个留在身边的男人,结果事与愿违,重蹈覆辙,走她母亲走过的老路,这就是命! 陆一伟一直盯着倒车镜,观察着范春芳的一举一动。看到她落泪,胸闷心碎。还好儿子在熟睡,要是叫着他爸爸拉着他不让走,更加难以割舍。 胡鹏通过两三年的磨合,基本摸清了陆一伟的脾性。何况这种分别时刻,他故意把车速放缓,等离开小区才提速。 透过车窗,陆一伟一路观望着自己曾经战斗过的地方,恨不得用最短的时间内把一街一景都记下来,用不了多久,这里可能将不复存在。 总结他在江东市委三年工作,没有做出惊天动地的事,一直躲在白宗峰背后默默奉献着,做他的幕后英雄。看似平淡无奇,但学到了不少知识,积累了不少经验。也许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无法摆脱白宗峰的影子,甚至会沿着的脚步学他的工作作风,为人处世。到了后期,才能突破固有的思维方式找到自己的风格。 在别人眼里,对白宗峰的评价并不高。能力一般,水平有限,要不是有京城背景,估计当个区委书记都够呛。人云亦云,除了羡慕嫉妒再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但陆一伟和别人的看法不同,白宗峰还是有真才实学的。若不然,就是再有天大的关系也是扶不起的阿斗。 省会城市和其他地级市不同,任务量至少是别的地方三倍以上。他能在三年内让这么大的市平安稳定,这就是他的政绩。换做别人,未必能做得比他好。 车子行驶到高速入口时,胡鹏回头道:“陆叔,前面的车是不是在等你?” 陆一伟坐起来一看,看到一辆黑色雅阁轿车开着双闪停在路边,一高一瘦男子站在车边冻得瑟瑟发抖,不停地往车的方向张望着。 “车牌号是多少?” 胡鹏仔细看了看道:“西9055”。 从车牌上可以读懂很多官场奥妙。“”可以肯定是南州市的代码,而“”在字母里排序最大,就是一般人都会习惯于选择这个字母。最关键的是数字“9”,同样在数字里排序最大,别人同样可以用,但“9”组合,基本上普通人用不到,应该是处级以上的领导才有权使用。至于后面的三位数字,不出意外是从市委书记往下排序,轮到县副处就到后面了。从特有的标识,不管是官员还是工作人员,一眼就能认出来。尤其在路上狂奔时,交警基本不敢拦,在南州市畅通无阻。 1179 官场细节 今天陆一伟依然开着江东市委的车,原本打算还回去的,考虑到在对接工作之前行动不便,包树铭也坚持让再开一段时间。按照他的意思,让别人看看这是省城下来的车,你是代表江东市委下来的,至少在直观上能起到震慑作用。他不在乎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不过这些细节问题对于一些官员格外重视,甚至不能坏了规矩。 两男子站在路边想拦不敢拦,眼巴巴地一直盯着车,身体还不由自主地往前靠拢。陆一伟并不认识两位,完全可以视而不见直接开过去,但考虑到以后开展工作,犹豫了几秒道:“靠边停下。” 车子缓缓在两男子面前停了下来,俩人顿时喜笑颜开,摩拳擦掌,靠到车跟前微微鞠躬,却不敢伸手开车门。 陆一伟开门下车,矮个子男子立马凑过来,近乎将身体绷直为其遮挡着头部,生怕磕到头。谁都不是傻子,谁下车能磕到头,同样是官场细节,一个细微的举动来表示自己的虔诚和态度。 待陆一伟站直后,高个子男子激动地伸出手道:“陆书记,我是龙安县宣传部长贺崎森,得知您到龙安县异常兴奋,这是80万龙安人民的福气。” 陆一伟挺直腰板微微一笑道:“原来是贺部长啊,早有耳闻,您过誉了。” 矮个子男子立马凑上前紧紧地握着手摇晃道:“陆书记,我们先前通过电话的,我是县委办主任蒋振涛。” 陆一伟想起来了,点头示意明知故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啊。” 俩人相互看看,蒋振涛连忙道:“想到陆书记是第一次以官方身份到龙安县,没人接待不合适,我和贺部长一合计,干脆来这边等您。” 对于俩人的主动示好,陆一伟还算满意的,不过在不了解情况的前提下不能表现出来,道:“任命文件虽下来了,但还没到市委组织部报到,严格意义上讲还不是龙安县委书记,你们这样让我很被动。” 俩人尴尬地相互看看,蒋振涛主动道:“其实这就是个程序问题,我们早就把您当成了县委书记,呵呵。” 陆一伟脸一沉道:“蒋主任作为县委办主任,应该懂得程序的重要性吧。” 蒋振涛一愣,与其对视一眼匆忙离开选择了沉默。 面对比自己年龄大的两位下属,陆一伟丝毫不发怵,用这种方式给对方来个下马威,意在不让他们猜透自己的心思,更不能让他们将来牵着走。进而笑了笑道:“先回去吧,咱龙安见。” 见陆一伟笑了,俩人也跟着笑了起来,频频点头道:“那龙安见。” 陆一伟上车后,俩人挥手目送离开。等车子远去后,贺崎森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道:“振涛,这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吧,都是你出得馊主意。” 蒋振涛不以为然道:“你没看到他和咱笑吗,至少我感觉到还是很受用的,只不过不愿意表现出来而已。” 贺崎森若有所思点点头道:“陆书记看着年轻,城府隐藏得极深,不愧是省城下来的,果然有两把刷子。” 蒋振涛颌首道:“我虽然此前没与他接触过,但他的情况掌握得一清二楚。此人背景深厚,执政手腕较硬,敢作敢当,不可小觑,定会把龙安的官场搅得天翻地覆。” 贺崎森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吧,龙安官场确实需要有人站出来治一治了,哼!” 驶入高速后,陆一伟点燃烟,从包里取出一份龙安县的基本情况以及四套领导班子成员情况仔细阅读起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不打无准备的仗,这两天他通过各种渠道基本上对龙安县有了初步认识,而且调取了相关工作总结和领导讲话,从字里行间可以窥探到地方官员的执政理念,也在思考着自己到任后第一把火怎么烧。 “胡鹏,把你这两天了解到的情况说一下。” 在陆一伟从接到省委组织部命令后,胡鹏就只身一人去了龙安县,住了三天,通过听看,对龙安县有了初步直观印象。道:“我就说说直观感觉吧,第一,位置偏远,交通不便。龙安县在南州市的西南处,从市区到县城最快也得2个小时车程,而且路特别不好走,狭窄不说且破损严重,有好几处还是土路。倒是还有其他通行方式,不过就绕远了。” “第二,县城比较破,还不及江东市的一个镇建设得好。几乎没有高楼,倒是有几处,还是最近两年新开发的楼盘。县委大院倒是建的挺漂亮,据说是才入住不久,是上任书记建成的,住进去不到三个月就出了问题。民居大多数自建房,只有新城区建起了小二楼,其余地方还是六七十年代的土坯房。” “第三,民风淳朴,政治氛围浓厚。因为当地地形原因,四面环山,鲜有与外界往来,致使当地人思想封闭保守,甚至落后。不过民风听淳朴的,我接触过的几个都是老实巴交的,对当地官员种种做法敢怒不敢言,甘愿逆来顺受。此外,该地经济不发达,但政治氛围相当浓厚,明显能感觉到官员对地方的渗透力。我了解到的暂时就这些。” 听完,陆一伟点点头道:“不错,了解得还算全面。如果你来当县委书记,打算怎么做?” 胡鹏吓得不轻,连忙道:“陆叔,这玩笑可不敢随便乱开。” 陆一伟笑着道:“车上就你我俩人,言者无罪,放开胆子说。” 胡鹏知道自己的身份,即便和陆一伟关系再好,也不敢妄自揣测他的心思。何况来之前父亲胡志雄一再叮嘱,少说多看,少听多做,不参与政事,更不能拉帮结派,要认清自己,切不可胡言乱语,狂妄自大。挠挠头道:“我这人比较笨,也达不到您的高度,想不出来。” 陆一伟对他的回答很满意,正是想要的答案。如果他大言不惭侃侃而谈,这种人不适宜留在身边。其实三年多磨合下来,俩人已达到高度默契。一个眼神一个举动他就知道该干什么,聪明之人一点就透,这样的贴心人确实不好找。所以当初让他离开,很是舍不得。 他虽然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其实已经给出了答案:破解交通**颈,改善人居环境,净化政治生态。 1180 省管干部 四个半小时后,抵达南州市。 相比起其他地市,南州市镇守着西江省的南大门,跨过锦门大桥,就到了富饶的邻省南江省了。一江之隔,地理风貌,气候环境以及经济发展水平却大不同。南江省早在上个世纪就搭上改革开放班车进入了发展快车道,而西江省后知后觉,直到近些年才提速发展,发展差距可想而知。 老天是公平的,给了你优越的地理环境,匮乏的自然资源不得已另行寻求发展机遇。而西江省,坐拥丰富的矿产资源,却故步自封,不懂得如何发展,眼睁睁地看着兄弟省弯道超车。 南州市的地理位置极其尴尬。说是西江省的,无论从语言还是生活习惯都与南江省相同,已经深度融合。到省会江东市要四五个小时路程,而到南江省省会却只要不到一个小时。以至于南州人并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西江人,对外自诩为南江人。 除此之外,南州市这些年借靠南江省经济迅速腾飞,发展势头大有赶超西江省第一经济大市东州市。有奶便是娘,要不是某些事情无法改变,恨不得投入南江省的怀抱。有一段时间,网上流传着南州市即将划入南江省的消息,即将可以“认祖归宗”,让南州人好不激动。即便后来证实为谣言,这些年回归南江省的**从来没减弱。 驶入市区,才能切身体会到一座城市的发展速度。陆一伟陆陆续续来过几次,但每次来感受都不一样。尤其是南江一侧,一座座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宽敞的道路,路上奔跑着各式各样的豪车,让人产生错觉,这不是南州市,而是进入了国际大都市。 南州的兴起依靠的是地产业和娱乐业,南江将这里当成后花园,纷纷前来置地定居,带来了人流量,娱乐业随即带动,酒店娱乐场所随处可见,光五星级大酒店就有七八家,快赶上西江省的总和了。房价更是抄得一塌糊涂,早些年只要1000多元,现如今翻了几番,有些核心地段已经上万元,比省会城市的都要高出一大截。 高消费必然带来高物价,这里的物价高的离谱,很简单的吃一碗面,在江东只需要5元,这里最少要10元,而这一切都是一群炒客的功劳。 单一的经济发展模式是存在很大弊端的,一旦有一天房价崩盘,娱乐业低迷,对整座城市是致命的打击。也有人看出了这一弊病,这些年正在加紧部署发展二三产业,纺织业和制造业悄然崛起,试图洗掉原罪重新定位南州市。 南州市能有今天,要感谢一个人,现任省委常委、组织部长赵长河。他就是南州人,在这片热土上励精图治,攻坚克难,前后耕耘了将近二十余年,正是他带领南州闯出了一片天地。如果没有他,或许还是一个贫穷落后的小城市。此番让陆一伟到南州市任职,也有一定的目的性倾向性。 时值中午,估计市委大院的领导早已下班,陆一伟先找了家住下来,等下午上班后再去报到。 在西江省,县委书记属市管干部,是由市委组织部提名,提请市委常委会表决通过,报省委组织部备案方可任命。陆一伟的身份有所不同,当年参加省青干班学习结束后,他作为储备干部,手续直接从南阳县调到省委组织部,成为名副其实的省管干部。即便如此,任命的时候还需要上市委常委会,只有这样,他的身份和程序才算合法。但发出通知的省委组织部,属于双重管理身份。 一般情况下,只有副厅以上的干部才能达到省管干部的级别,但省委组织部创新管理体制,培育了一批处级以上的优秀青年干部,以备将来提拔重用。能成为省管干部,在当时也是一种至上荣誉。 在此期间,陆一伟没有接触过南州市有关领导,任命书直接下达他的手里。而且打电话通知报到的,也是省委组织部,程序乱得有些头晕眼花。不管怎么样,他应该面见三个人,市委书记,市长和组织部长。 中午吃过饭休息了一会儿,两点半,驱车来到市委大院。由于车牌的特殊性,以及前挡玻璃上放着“省委通行证”的牌子,站岗的武警没有丝毫阻拦放进去。刚在门口停下,里面立马出来几个人跑到车门前停下,并笑盈盈地打开车门,当看到他时笑容僵在脸上,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陆一伟大概明白了,这是把自己当成省领导了。下车笑了笑道:“我是来报到的。” 其中一个男子似乎认出了他,指着他惊呼道:“你是陆一伟?” 陆一伟笑着点了点头。 紧接着几人相互对视,不知所措。为了化解尴尬,陆一伟主动道:“请问邵书记在吗?” “哦,好像在,不过一会儿要开会。” 听到此,陆一伟赶紧道别上楼,争取在开会之前见上一面。 上了楼,走廊里站满了人。面对此情此景,陆一伟再熟悉不过。他没有搞特殊性,乖乖地站在队伍后面排队等候。 这时候,一个中年男子手里拿着文件急匆匆走过,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看着他半天道:“你是……” 陆一伟主动自报家门,中年男子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就是一伟啊,果然一表人才,我是王凯峰。” 陆一伟想起来了,急忙伸出手道:“早就听白书记提及过您,一直没机会见面,以后就在一个战壕了,还希望你多多指导。” 王凯峰现任市委统战部长,从城建厅下来的,白宗峰曾经的老部下。在来之前,白宗峰给他打过招呼,还不忘叮嘱一定要关照好。有了这层关系,俩人自然拉近了距离。他四周看看,将其叫到一边道:“今天是来报到吗?” “嗯,见一面邵书记。” 王凯峰看看表道:“十分钟后还有个会,恐怕来不及了。这样吧,你先等我一会儿。”说着,转身进了一侧的办公室。片刻,他出门招手,示意进去。进去以后,王凯峰转向旁边的男子道:“这就是陆一伟同志,你给安排一下。” 1181 忘掉自己 男子上下打量一番,似笑非笑难为情地低声道:“王部长,南街区李书记还急着见邵书记,您看……” 王凯峰黑着脸道:“你看着安排吧。” 男子实在没办法,谁都不敢得罪,挠挠头道:“要不我先去汇报一声,您稍等片刻。” 男子离开后,王凯峰脸上浮现出笑容道:“一伟啊,白书记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提及过你,前两天还在一起吃饭,大言不惭地猛夸你,非常优秀。像你这么年轻有魄力有能力的干部就应该放到合适的岗位上锻炼,好好干,大有前途。” 面对王凯峰的主动投诚,陆一伟欣然接受,谦虚地道:“谢谢王部长,初来乍到,还需要您多多指点批评。” “应该的,相互学习。” 这时候,男子进来了。神色凝重对陆一伟道:“邵书记现在让你进去。” 陆一伟没想到如此顺利,与王凯峰点点头,整理了下衣衫,众目睽睽之下跟着男子进了办公室。 出入市委书记办公室,对于陆一伟来说家常便饭,并不想其他人似的露怯谨慎。邵中杰的办公室和白宗峰的办公室没什么两样,不过比后者装修得更为高档豪华。别的不说,光脚下踩着的红地毯就价格不菲,踩上去松软舒适,且光泽度饱满鲜艳,不是一般小作坊能做出来的,不出意外,应该是正宗的波斯地毯。 进了门,邵中杰正伏在宽大的黄梨木办公桌前凝神写划着,男子小心翼翼地走到身边低声道:“邵书记,陆一伟来了。” 邵中杰没有说话,继续低头工作。只见他快速在纸上划了几道,进而抬头面带怒色道:“这份文件是谁起草的?” 男子心里一紧,看了看道:“是农委交过来的。” 邵中杰拿起文件顺手一扬,如同雪花般散落在地上。重重地把笔往桌子上一摔,生气地道:“让回去重新写,什么狗屁玩意儿。” 男子不敢作声,捡起文件怯怯地离去。 待男子出去后,邵中杰打量半天道:“你就是陆一伟?” 陆一伟向前迈了一步,微微点头道:“邵书记好。” “哦。” 邵中杰身子后靠,双手放在扶手上,一脸凝重,镜片后面的三角眼闪烁着光点,眉毛就像没墨的毛笔在眉骨上点了一点。而且颧骨突出,并不高挺的鼻梁微微下勾,略为发紫色的嘴唇显得有些单薄。身材也没有旁人魁梧,瘦的脸颊凹陷下去,且皮肤黝黑,完全不像是厅级领导干部的派头。 面由心生,此话不假。真正有阅历的人只需要看一眼就能把一个人看个七七八八。陆一伟虽达不到那高度,不过这些年下来也学到不少。邵中杰的面相寡淡,甚至有些刻薄,眼睛里释放着不友好的信号,嘴唇的颜色说明他肝脏功能不好,肝火旺,易躁动,这在古代面相学里属于奸臣的范畴。 陆一伟从来没接触过他,但关于他的履历略知一二。此人应该说是一步一脚印扎扎实实上来的。参加工作是乡镇的统计员,副镇长,党委副书记,镇长,党委书记,城建局局长,副县长,宣传部长,县长,直接跳到副市长,一直熬到了今天。可以说,谁的履历都没有他丰富。 按照官场现行体制,从一个乡镇的统计员熬到市委书记,几乎不可能,但邵中杰做到了。一方面离不开他的勤奋,另一方面还需要有人提携,两个密不可分,缺一不可。有基层工作经验的人当市委领导,往往比较强势,甚至有些刚愎自用。因为别人不见得比他懂得全面,而他什么事都经历过,久而久之容易搞一言堂。 前两天,白宗峰给他打了个电话约他出来一起吃饭,本想叫上陆一伟对接一下,以便来后有个照应。结果对方压根没给面子,借口有事推脱。以此说明,他根本不把白宗峰放在眼里。 邵中杰坐起来道:“知道龙安县上任书记的事情吗?” 陆一伟没想到以此作为开场白,想了想道:“略知一二。” “知道最好。” 邵中杰拿起桌子上的烟点燃道:“我知道你的情况,有基层工作经验,也有一定的能力。既然省委把你派下来,那就踏踏实实的干。另外,最好把你以前的全部都忘掉,重新开始,明白吗?” 陆一伟在揣摩他的意图,颌首道:“请邵书记放心,我会服从市委领导,从大局出发,干好各项工作。” 邵中杰没接茬,又道:“到了龙安后,先干好两件事,第一件是保稳定。不能因为上任出了问题就破鼓万人擂,这股歪风邪气必须狠狠刹住。不护短,不避短,更不能放纵。第二件,三天内处理好龙江煤业公司和鑫盛煤矿之间的矛盾纠纷,如果再出现**,我决不轻饶!” 还没有正式上任,已经安排了任务。陆一伟对龙安县近期发生的事情略知一二,但并不深入。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邵中杰并不喜欢陆一伟,但没有表现出来。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打了一通,起身道:“我还有个会,去组织部报到吧。” 走了几步,邵中杰又停止脚步折返回来一脸严肃地道:“陆一伟,我知道你关系深厚,但要善于利用关系用到刀刃上。我喜欢听话的人,希望你别给我惹麻烦。还是那句话,忘掉你的身份,忘掉以前的一切,明白吗?” 与其对视几秒,转身出去了。 陆一伟站在原地,对他不友好的态度有些迷茫困惑。也许他并不属于这里,稀里糊涂地就从江东市调到南州市。在来的路上,他翻来覆去思考这件事,似乎也能想得通。不管怎么样,既来之则安之,不管调到那里,他照样能干出一番事业。 从办公室出来,陆一伟径直来到楼下的市委组织部。接待他的是一位常务副部长,态度倒也客气,道:“龚部长在省城开会,刚才给我打电话了,他说今天下午就把你送下去。我与市委办公厅对接了下,已经安排人通知龙安县委县府召开全县干部大会,你看有什么要求吗?” 陆一伟摇了摇头。 “那好,龙安县路途遥远,咱现在就出发。” 1182 本土势力 去往龙安县的路上,常务副部长焦海波主动提出要与陆一伟同车,对于如此友好的态度陆一伟欣然接受,毕竟人生地不熟的,将来可能很长时间要在这片土地上耕耘,多结交几个朋友路才好走。 焦海波50多岁,长得慈眉善目,性格温和,比较平易近人。上车后,他主动攀谈起来:“陆书记,你应该是咱省最年轻的县委书记了吧?” 陆一伟谦虚地道:“承蒙各位领导抬爱,我没有具体统计过,其他县市区什么情况不太清楚。” “哦,听说你03年的时候就当过县委书记?” “没有,当时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主持过工作,只有短短的几个月。” “那也相当厉害了,那时候你顶多30岁出头吧,我在你那个年纪还在乡镇摸爬滚打呢。年轻就是资本,有这么好的条件肯定进步快。我猜想,你在龙安县超不过三年。” 陆一伟似是而非道:“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也可能一干就是十年。” “哈哈,那不可能。关于你的事迹早些年就传开了,很有能力和魄力,想你这样年轻有为的干部实在太少了。何况是省管干部,下来就是过渡一下,用不了多久就又回京城了。” 焦海波言语间充满羡慕之情,但没有恶意。来之前,白宗峰也不止一次和他说过,先下去,等合适的机会再调回来。如果在几年前他会轻信,现在早已过了对未来充满幻想的年纪,除了靠自己,任何人都是假的。 陆一伟岔开话题道:“焦部长原先在哪个单位任职?” 提及自己,焦海波叹了口气道:“我的命就没你那么好了,在县区呆了差不多30年,直到前年才调回来。干过的工作多了去了,不过干的时间最长的就是组工工作,将近20年,到了承文县组织部长止步。为了给别人腾位置,才把我调回市委组织部。我看过你的履历,也干过组工工作,对不?” “嗯,时间也不长,不过那段时间是我最难忘的,学到了不少知识。” 焦海波以一副老大哥的姿态道:“组工工作不好干,尽是些得罪人的事。尤其在选人用人上,有些时候真正的人才上不来,而上来的都是一些走关系走后门的人,哎!” 他说此番话,至少把陆一伟当成了朋友,若不然谁敢在一个初次见面的人面前提及这些隐晦的话题。万一那一天传到某个领导耳朵里,晚节不保。在不了解对方情况下,陆一伟不轻易发表言论,只是微笑回应。 见他不搭茬,焦海波转移话题道:“你刚来,对龙安的情况还不熟悉,这个县是南州最穷最偏远的县区,好多人都不愿意去那里下乡。路途遥远不说,路还不好走,来回一折腾四五个小时,半天时间没了。此外,该地民风彪悍,比较野蛮,小偷和混混居多,外人一听是龙安县的,个个躲得远远的,人为地排外。所以,很多人不愿意来这地方供职。五年期间,已经连续换了三任县委书记了,居然都出现了问题,有些骇闻。” 陆一伟一边听着一边思考着,饶有兴趣道:“都出了什么问题?” 焦海波中午喝了点酒,话有些多。再加上喜欢说,滔滔不绝讲了起来:“第一任书记是因为煤矿的事倒下的,而第二任是主动提出了辞职不干了,第三任同样栽到煤矿上,说是有经济问题和用人问题,其实谁都心知肚明,是本土势力排挤打压得干不下去了,被扣了大帽子赶出了龙安县。” “其实你来之前,市里已经初步拟定龙安县县长刘占魁接任县委书记,但接到省里的通知后,不得不重新考虑调整。” 听到此,陆一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邵中杰对自己不冷不热的,原来坏了他的计划。另外,要是龙安县的情况真如他所说,看来以后的工作不好开展啊。忍不住多了一句:“刘县长此人怎么样?” 提及此话题,焦海波相对警惕了些。含含糊糊道:“占魁就是龙安县人,工作阅历相当丰富,三十多岁就从乡镇书记提拔到副县长,当时在全市引起不小的轰动,都觉得此人前途无量。谁知前进的脚步一下子放缓,在副县长位置上就干了两届,总算挤进常委,又干了一届才到了县长位置上,这一干,到今天已是第八个年头。” “占魁脾气不好,说话直,有时候说话口无遮拦,也可能因为这样的性格才止步不前。但他这人也有优点,执行力特别强,市里交办的任务往往是第一家完成,当地的干部都比较怕他。” 焦海波说得很隐晦,不过陆一伟听懂了弦外音。此人长期霸居掌控龙安官场,刚愎自用,独断专权,我行我素,不出意外,前几任都是他挤走的。如此有手腕的人,看来今后要与拉开持久战了。 陆一伟向来吃软不吃硬,更不惧蛮横之人。越是有性格的人,越容易暴露缺点。像张东子、牛福勇、李海东这样野心十足的人都能降服得了,又何惧区区一个人。相反,那种笑里藏刀,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有些防不胜防。 焦海波在说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陆一伟的一举一动,让他惊叹的是,此人极其镇定,表现出与年龄不相符的老成稳重。怪不得上层路线走得好,自然有过人之处。不管别人怎么想,这个朋友他是交定了。且不说为人如何,就凭他背后的势力也值得深交。 他话锋一转道:“龙安官场比较混乱,是有一定的历史原因的。将近十年没有提拔过干部,一些重要部门的负责人都和我年纪差不多,出现严重断档的态势。所以,建议你到任后在组织上多下下功夫,砍掉一批老家伙,提拔一批年轻干部上来,这样才能保证有序接档,工作才有激情活力。” “多谢焦部长指点。陆某初来乍到,以后要是有不懂的地方还得向你多多请教。” 焦海波哈哈一笑道:“好说,好说。” 1183 初到龙安 车子驶出南州市,一路向西。陆一伟想象,龙安县好歹是紧靠发达省份,再差再破也不可能不如西州市的黑山县吧。越往深处走,越感到荒凉。从一马平川的腹地驶入了大山深处,好似进入了一个口袋,压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进入“口袋”外,便是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如同扭麻花似的一圈一圈螺旋攀着上,越过一个山头,紧接着急速下降,瞬间又钻入沟底。而这段路,正是胡鹏所说,破败不堪,黄土砂石裸露在外,车子走在上面摇摇晃晃,颠簸的让人阵阵发晕。 本以为就快到了,没想到又开始爬山,一脸越过三个山头,才看到有人烟的地方。陆一伟一直盯着窗外,试图通过目及之处完善未来的发展思路。而焦海波像没事人似的,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中都能熟睡,呼噜打得震天响,看来他早已习惯。 一路看下来,陆一伟心情异常沉重。从省会城市一下子来到此穷乡僻壤,多多少少有些失落。如果在任命之前先来这里看一眼,宁愿留在省城继续干秘书也不会选择这里。这那是提拔,分明是发配边疆。 不能怪白宗峰,想必他也没来过这里。刚好赶上有了空缺,一心想着让自己走出来。木已成舟,事已至此,就是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抵达龙安县城的时候,天色已暗了下来。天边与山体连成一色的火烧云照亮了这座并不大的小城,与其他地方没什么两样,道路两旁吆喝着各种小吃,腾起的热气迅速消散。街道上的行人车辆缓慢前行,就连狗都是慢悠悠地寻找吃的,生活节奏慢得让人难以置信。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与世隔绝的龙安县似乎不受外界的干扰,生活在巴掌大的天空下自给自足,怡然自得。现如今的社会,想要找这一块净土修生养息,实属难得。 龙安县城四面环山,高大雄伟的山峦就好像在眼前触手可得,给人以一种压迫感。看地势,县城是沿着峡谷而建设。绕过一座山峰进入另一个峡谷,老远就看到一栋气势恢宏的建筑,难道那就是县委大楼? 陆一伟猜得没错,车子驶进了县委大院。大楼门口站满了人,个个面带笑容以及充满期待的眼神。等车子停稳后,一个较为肥胖的男子走上前打开车门,焦海波从梦中惊醒匆忙下车,而他从车的另一侧走了下来。 肥胖男子挪动身躯小跑过来,一把抓住陆一伟的手重重一握,露出熏黑的大黄牙笑道:“陆书记,我们已经恭候多时了,非常欢迎你的到来。”说完,带头鼓起了掌。其他人见状,也跟着拼命鼓了起来。 焦海波见他有些茫然,主动上前解围道:“陆书记,这位就是刘县长。” “哦,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非同一般。” “哈哈,陆书记说笑了。走,上去聊,外面冷。” 在众人的簇拥下,陆一伟和焦海波一前一后进了大楼。工作人员就像发疯似的,快速冲在前面为其按电梯,见了他还有些露怯。 乘坐电梯来到五楼,走在宽敞明亮的走廊里,让陆一伟产生错觉,这不是穷乡僻壤龙安县,而是省府大楼。一个贫困县,办公楼修得比省府大楼都气派,着实让人大开眼界。 进了一间大办公室,一群人围成圈落座。陆一伟端坐中央环视一周,与众人微笑点头示意。不出意外,在座的都是龙安县的核心人物。 刘占魁递上烟,亲自为其点燃。笑呵呵地道:“听说陆书记要来,我们从下午就开始等了,一直等到现在。路不好走吧,难为你了。” 现在的刘占魁似乎与焦海波口中的他有些不一样,对于他的主动关心陆一伟接着,道:“也还行,中间耽误了点时间。” 闲聊了一会儿,刘占魁起身道:“陆书记,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县委副书记孙根生。” 孙根生立马从座位上弹起来,快步走到陆一伟跟前,身子微微躬着,脖子往前伸,摆出一副谦恭的姿态伸出双手呲牙道:“陆书记好,一路辛苦。” 陆一伟与其握手的时候没及时转换过身份,还以为自己是秘书,身子往前迎了一下,不过很快挺起了胸膛。面对一群比自己年纪大的人物,不能在初次见面时就表现出不安。说实话,他确实有些紧张。 “这位是县人大主任郭建业,这位是县政协主席张建安……” 刘占魁挨着介绍了一遍,这么多人名谁都一下子记不住。不过对于秘书出身的陆一伟识人最起码的职业素质,练就了他超长记忆能力,谈不上过目不忘,至少可以记住每个人的特征和姓名。 又聊了一会儿,刘占魁看看表道:“时间差不多了,咱上去开会吧。” 一行人乘坐电梯来到了七楼会议室。步入会场的时候,看到台下黑压压的一片,个个充满期待的眼神望着他,陆一伟愈发有些紧张。等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时,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在那里,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好在及时调整情绪,找到席位牌坐了下来。黑洞洞的**立马对准了他,紧接着咔咔的照相机闪光灯,有些刺眼。以前这些设备是对准领导,自己不过是小跟班而已。而今天,他成了这座小县城的主人。官不见得有多大,但在龙安县,他说了算。而且,这次是名正言顺下来的。 一切准备就绪后,刘占魁主持会议,焦海波宣读市委任命文件。陆一伟坐在那里一字不差地聆听着,听到自己的名字时依然激动万分。 面前,摆放着已经起草好的任职表态发言,应该是县委办秘书写的。秘书出身的他对文字比较敏感,大致浏览了下,写得马马虎虎,不过写得不够深入。来之前,他已经写好了讲话稿。轮到作表态发言时,他起身走到主席台一侧,对着全县干部深深地鞠了一躬,站在发言席上脱稿讲了起来…… 1184 一方宝地 会议很短,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从这个会开始,陆一伟正是踏上了龙安县从政之路,也是第一次作为掌握实权的一把手开启了履职之河。他的心态很端正,并不像焦海波所说,是下来过渡锻炼了。龙安虽偏远较小,好歹是一级地方政府。既然组织信任他,在任期内谈不上轰轰烈烈干一番大事业,至少将来离开的时候能留下痕迹。若干年后回忆起来,不枉此生。 散会后,全县大大小小官员评头论足津津乐道结伴离去,谈论的话题无非集中在陆一伟身上。 “真年轻啊,才三十多岁,我们在他这个年纪还不知道干嘛呢,有关系有背景就是好啊。”一位官员酸溜溜地道。 另一位附和道:“我听说他原本是要出任谷未区委书记,都到了公示最后一天了,结果被别人挤掉了,才来的我们龙安。如此说来,他下来的不光彩啊。” “可不是嘛,他还是太年轻啊。以他的资历想要在龙安县混下去,我反正不看好,说不定干不了半年就卷铺盖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走了。” “那可不一定。别看他年轻,我听说他很有手腕。在黑山县主持工作时能把抗击**劣势转为优势,让全省卫生工作会在该县召开。在高新区的时候搅了个天翻地覆,不仅工委书记干掉,甚至把邱省长都拉下马,此人不简单哪。” 有一位终于忍不住了,冷言冷语道:“还没走出县委大楼就议论人家县委书记,不觉得不妥吗?不管是如何下来的,以前有什么,他现在是龙安县的一把手,这是不争的事实。还是想想如何向陆书记汇报工作吧。” 这么一说,其他人纷纷闭嘴。有的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打算回单位盘点账务撰写汇报材料。 散会后,一行人从会议室移到县委大楼一侧的龙安宾馆。在偌大的大厅内,摆放着一张足以容纳二十人的大餐桌。工作人员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忙来忙去,陆一伟将焦海波请上主桌,与刘占魁一左一右陪同。 宴会开始。刘占魁主动承担起主持人,端起酒红光满面对着众人道:“各位领导,今天我们在这里设酒摆宴,隆重欢迎陆书记到龙安县。市委组织部焦部长不远万里不辞辛苦特意赶来,作为今天的特邀嘉宾。让我们举杯,共同敬陆书记一杯。” 众人纷纷起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陆一伟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但能把县四套班子领导集中到一起,着实不易。不管未来如何,他今天很高兴。在轮到他讲话的时候,起身饱满热情道:“焦部长,各位同事,在座的有的人认识我,有的人不认识。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士,没有所谓的将军猛士,每个人都在冲锋陷阵,与时间赛跑,与历史追逐,争分夺秒抓住有利时机攻坚克难,迎难而上。” “龙安是一个美丽富饶且有文化底蕴的地方。据我了解,龙安自汉末置县,至今有千年历史。历史上出过不少名人,著名心学家王阳明曾在这里做官,清朝左都御史温汉卿,以及曾国藩部下的著名水师提督彭玉祥,都是我们龙安人。近代出了18位抗日名将,3位院士级别的泰斗。其中,徐海乔是在国际上享有盛誉的著名物理学家。其余的我就不一一例举了,还有很多,这说明什么,我们龙安是一方宝地。” “此外,我来的路上一路看过来。我们龙安有山有水有魂,山峦叠嶂,绵延千里,水系发达,左右流之,最为妙的就是魂。山水为依,天地为容,处处体现着我们龙安的魂。龙腾四起,安邦之久,我们要把魂的血脉延续下去,让龙安成为西江大地的一颗璀璨明珠。” “如何干,怎么干,其实**报告里已经为我们指明了方向。就是要践行科学发展观,促进各方面协调发展。这就要求我们在今后拧成一股绳,劲往一处使,勠力同心,团结一致,共同把我们的家乡建设得更加美好。” 陆一伟讲完,焦海波率先鼓起了掌,对这位只有三十多岁的县委书记刮目相看。先不说能力如何,就凭刚才讲得这番话,绝对比一些所谓的领导强多了。先前肯定有准备,但脱稿发挥自如,在当今官场并不多见。为什么敢脱稿,说明心里有底气,是个有思想有想法的人。 不单单是焦海波如此想,其他人都对其佩服有加。看到如此充满活力的年轻县委书记,一些老同志同样热血沸腾,激动万分。他们不是不想让家乡有所改变,而是能力有限,何况奸人当道,即便有想法早已被扼杀在萌芽状态。陆一伟的到来,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酒席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八点半准时结束。陆一伟一再挽留焦海波,他还是离去了。送走客人,剩下的都是自己人。 刘占魁红光满面地道:“陆书记,今晚本来想和你汇报工作的,考虑到舟车劳顿,还是早点休息吧。” 说完,转身搜寻着。县委办主任蒋振涛立马跑过来,卑躬屈膝道:“陆书记,住所已经安排好了,我带您过去。” 与众人道别,蒋振涛带着陆一伟来到县委大楼后院,沿着一条小路爬上山,在半山腰上一处三层小别墅前停了下来。 “陆书记,到了。” 陆一伟下车上下打量一番,对如此豪华的住所颇有微词。问道:“县领导都住这样的地方吗?” 蒋振涛赶忙道:“其他领导大部分是龙安本地人,在这里都有家。少部分外来的干部,在县委大楼后面的家属楼居住。这处别墅是前两年修建县委大楼时一并盖的,还没有人居住过,刘县长特意交代让您住这里。” “哦。” 陆一伟没有多言。推门进去后,蒋振涛指着旁边的一位年轻小伙子道:“陆书记,这是南超,挺机灵的一个小伙子,暂时负责您的生活起居。先试用一段时间,如果觉得不合适再换。” 陆一伟抬头看了一眼,南超一米八的大个子,长得挺精干。问道:“你原先在哪个单位?” 南超有些腼腆,略显拘束地道:“陆书记,我去年刚当兵回来,暂时在县府保安队工作。” 1185 豪华住所 听到当过兵,陆一伟点了点头。不知为什么,他对军人有种特殊情结。军人在执行纪律方面绝对地服从,这就是他要的。 蒋振涛继续汇报道:“餐厅就在外面的西房,有专门的厨师为您服务。您的司机安排到县委家属楼里,各方面已经安排好了。还有车的问题,机关事务管理局给您安排两辆车,一辆帕萨特,一辆丰田6越野车,都是新采购的。帕萨特主要用于您上下班以及外出事务,越野车让您下乡用。” 陆一伟是秘书出身,以前领导的生活起居都是他来安排,现在突然有人为他安排还有些不习惯。不过蒋振涛还算称职的,考虑得面面俱到,但所有的一切按照有关规定基本上都超标了。初来乍到,他不想在这些小事上多动脑筋,以后再说吧。道:“暂时先这样吧。” “好的,那我们就不打扰您休息了。有什么事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或者叫南超,他就在这边住着。” 等俩人离去后,胡鹏从楼上下来了。道:“陆叔,都给您安顿好了。” “哦,行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的,我先走了。” 胡鹏一走,陆一伟彻底松懈下来。紧紧张张一天,整个人都是木的。怪不得以前白宗峰说当了领导后就不是你自己了,那时候还不理解,现在深感同受。所有的工作都是别人替你安排好的,照着执行就行。 陆一伟脱掉外套,舒展了下筋骨,这才有时间仔细观察一下他的“豪华住所”。一楼大厅很宽敞,正中央摆放着价格不菲的真皮沙发,一侧的房间里是餐厅,一张桌子以及一个酒柜。打开酒柜,里面码着不少红酒和白酒。随便拿出一**,都是英文字母,凭着记忆里拼了一下,应该是法国波多黎各小酒庄的珍藏红酒。 来到二楼,与一楼的风格截然不同,采用米色色调,布置方面也花了心思,颇为家的味道和温暖。铺设着红色地毯,布艺沙发,50寸大电视,摆放着各类花卉以及一个超级大鱼缸。卧室分布在左右两侧,左面的应该是主卧,床单被罩都是崭新的,压根不需要自己带。打开衣柜,里面从外套到裤子再到睡衣内衣都已经准备好,甚至在角落里还弄了个小的保险柜。 床的另一侧是一个小型阳台,上面摆放着茶具。阳台的右侧还有个小柜子,打开一看,让他吃了一惊。上面一层是各种茶叶,铁观音、普洱、金骏眉等等一应俱全。而下面一层整整齐齐码了有四五十条香烟。中华、黄鹤楼、红河道等等,只有他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客厅另一侧的房间是客房,后面还有个儿童房。如此贴心,可见他们在这方面下足了功夫。 上了三楼,客厅改成了书房。七八个大书柜里面摆满了各类书籍,偌大的书桌上面摆放着电脑,角落里还摆放着一张貌似黄梨木条几书桌,用于挥毫泼墨。墙上悬挂着**的沁园春雪书法作品,落款人并不知名,应该是当地的书法家吧。 旁边的卧室改成了健身房。里面有跑步机,拉力器等。而另一间卧室是空着的,不过里面有几个高低不一的柜子,不知是用来干嘛的。 看了一圈下来,陆一伟难以置信,颇为感慨。一个贫困县修建这样的豪华别墅供领导居住,其奢侈程度难以想象。要是让百姓看到了,又作何感想。另外,地方官员的心思压根没用在发展上,倒是拍马屁的功力数一数二的。有些事自己当秘书的都没想到,他们居然全都想到了。 他要是作为一个普通人,今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居住在这样环境怡人,格调较高的森林别墅里。既有家的温馨,又有独立的个人空间,想想都觉得无比惬意。他现在的住处,就是省领导都未必享受得起。 他不能住在这里,太扎眼了。现在是信息时代,要是别有用心的人拍照发到网上,且不是有口难辩。再说了,看看老城里的破房子,再看看富丽堂皇的县委大楼,简直是两个极端,那些官员难道就心安理得?他还没有接触百姓,想想都能听到他们的叱骂声。 脱掉衣服正准备洗澡,手机响了起来。看到是范春芳的,陆一伟拿着手机坐在阳台上接了起来。 “一伟,到了吗?” “嗯,今天下午就到了,现在在住处呢。” “哦,那就好。”范春芳心焦地道,“一个人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特别要少喝酒,别想以前那么喝了。还有,你的胃不好,每顿必须按时吃,别饱一顿饿一顿的,听到了没?” 妻子的关心让他心里暖暖的,笑着道:“知道了,朗朗睡了吗?” “还没呢,他不知道你走了,等你回来陪他玩呢。” 陆一伟心里不是滋味,道:“告诉他爸爸在加班,早点睡吧。” 范春芳沉默片刻道:“这周末你回来不?” “不知道呢,看情况吧。” “你要不回来我带儿子过去看你。” “成,到时候让胡鹏回去接你,让你看看我即将要战斗的地方。挺美丽的一个小县城,安静而休闲,适合养老。” “是吗,那我更得要去看看了。” “来吧,热忱欢迎范主任到龙安县视察指导工作。” 范春芳咯咯地笑了起来,又道:“当了县委书记,什么感觉?” 陆一伟想了想道:“也没什么感觉,不过总是还以为自己是秘书,一下子转换不过来身份。” “呵呵,不急,慢慢来吧。想好怎么干了吗?” “才来第一天,什么都没想呢,先了解下情况再说。” 范春芳担心地道:“今天我和同事聊天,说起你的事了,他们都说龙安是个穷乡僻壤,而且民风彪悍,盛产小偷混混,你去了可得注意啊。” 陆一伟现在已是龙安的一份子了,听到别人如此说有些不爽。道:“这都是谁在背后乱嚼舌头,告诉他,龙安是个好地方,没他们说得那么邪乎。” “好吧好吧,龙安好还不成嘛。我就是提醒你。处处要格外小心,保护好自己。” “行了,知道了,早点睡吧。” 1186 睡不踏实 虽住在如此豪华的别墅里,这一晚陆一伟睡得并不踏实。翻来覆去浑身不自在,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每每想到这是拿着纳税人的钱盖起来的,心里极其不舒服。 此外,他一直在想如何开展工作。要知道,给他一个县委书记不是让享福来了,而是沉甸甸的担子,以及操不完的心。来之前,他脑海里大致有了思路,再加上张志远侧面点拨,决定从不痛不痒的意识形态入手。 虽然先前有过主持县委工作经验,但很多事并不清底。说实话,这些年他步子迈得有些大,而且每个岗位都是蜻蜓点水般走了一圈,干得时间最长的还是在江东市委,依然从事秘书职业。其实邵中杰说得对,应该忘掉自己,一切重新开始。 早上不到六点他就醒来了,洗漱后打算出门活动一下。 天色蒙蒙亮,对面的山上已经露出鱼肚白,喷薄而出的太阳光扇形排列,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线。尽管是冬天,他所处的山上依然绿树葱茏,漫山遍野的油松让人仿佛忘记了这是隆冬。以前生活在农村,天天向往着城市的生活。可真正成为城市人时,又迫切怀念农村的田园生活。深吸一口气,夹杂着泥土的芬芳让人无比酣畅,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生活。 陆一伟沿着山路往上爬,不知什么时候南超跟到了身后。俩人一前一后继续爬,一直来到山顶上。 站在山顶上,太阳已经完全升了起来,又是一个晴朗的天。橙红色的阳光如柔软的棉被似的铺在每个角落,影射在他的脸庞上。伴随着微微荡起的西北风,陆一伟非但没感到寒冷,而是浑身发热。尤其俯瞰着整座龙安小城,心潮澎湃,感慨万千。 人们常说人类是渺小的,站在比自己大几百倍大自然的脊梁上,才切身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龙安县城沿着河谷不规则建设,因中间有座山遮挡着,呈现“”字形布局。而且河谷狭窄,可利用土地不多,只能向山上发展。四周半山腰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建筑,梯形不断向山上要空间,倒是形成了别具一格的地方特色。不过随着城镇化发展加上人口膨胀,恐怕县城就容不下了。 “你是龙安人?” 南超规规矩矩回答道:“陆书记,我家就在龙安县城。” “哦,在那一块儿?” 南超指着对面山上道:“就在那边。” “哦,那一片是新盖的房子?” “嗯,去年我爸重新翻修了一下。” “你家兄妹几个?” “两个,还有个妹妹,在外面读大学。” 陆一伟点点头道:“县城有多少人口?” 南超挠挠头道:“我也不太确定,不过听其他人说大概有20万人。” “不少,比我们县人口多。不过这么小的地方容纳这么多人,生活质量不太高吧?” “确实如此。县城道路狭窄,一到上下班时堵得很严重,有时候一堵就是三四个小时,没办法,人多车多。” “哦,是得想办法解决。” 在山上停留了一会儿,俩人一同下山,半路上遇到气喘吁吁的蒋振涛。他上气不接下气道:“陆书记,早起来了?” “嗯,睡不着。” 回到住所,早餐已经准备好,比较丰盛。有豆浆,牛奶,油条,包子,还有水果等。陆一伟坐下看着他们都站着,指了指道:“坐下一起吃啊。” 南超不敢靠近,蒋振涛和另一个男子怯怯地坐了下来。他介绍道:“陆书记,这位是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马晓晨,今后您的一切后勤工作都由他具体负责。” 陆一伟看了他一眼,拿起包子吃了起来。半天道:“给我在县委家属楼腾一个房间,今天晚上就搬过去。” 蒋振涛顿时一紧,小心翼翼道:“陆书记,这里住的不舒服吗?” 陆一伟本想说道说道,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心平气和道:“这里太空旷,不太喜欢,还是住单元楼吧。” 蒋振涛与马晓晨相互看看,一时拿不定主意,揣摩不透这位新来的县委书记。 吃过饭,坐车来到县委大楼。蒋振涛紧紧跟在身后,带他来到办公室道:“陆书记,这是您的办公室,您看看那里不合适,我尽快整改。” 与其他领导办公室格局一样,办公室外面有候客室,里面还有一个休息室。不过比起白宗峰的办公条件,不知豪华了多少倍。足有三米的大办公桌,环圈摆放着真皮沙发,后面是一排书柜。对面墙上挂着气势磅礴的八达岭长城油画,地上正中央摆放着红杉,处处彰显着奢华。无法想象一个县财政刚刚破亿的贫困县是如何做到的。 陆一伟坐在办公室前,南超将沏好茶的水杯端在跟前退了出去。蒋振涛略显拘束坐在对面,笑盈盈道:“您还满意吗?” 陆一伟拿起桌子上的中华烟点燃,看着他道:“这大楼什么时候修起来的?” “哦,去年十月份。” “一共花了多少钱?” “算上配套工程,差不多2000多万吧。” 陆一伟不由得冷笑,道:“你们可真舍得花钱,钱从哪里来的?” 蒋振涛眼珠子一转道:“县财政承担一小部分,剩下的是企业捐赠的。” “哪家企业?” “这……”蒋振涛快速思考着,不能把县长刘占魁卖了,小心翼翼道:“鑫盛煤矿出了1000万,其他企业也出了一点。” 提及鑫盛煤矿,陆一伟想起了邵中杰昨天交代的事。问道:“鑫盛煤矿和龙江煤业是怎么回事?” 蒋振涛道:“其实也不是大问题,主要是两家企业因为开采界限闹了点小意见。龙江煤业是国企,鑫盛煤矿是私企,对方仗着背后有大集团撑腰,对我们的本土煤矿处处打压。前前后后闹了三四年了,今年最为气愤,直接打伤了我们十几个人,我们的人气不过,小小报复了下,后来直接演变成群体**件。不知那个好事的人捅到了记者那里,闹得沸沸扬扬,时至今日都还未妥善解决。” 1187 龙安教父 关于此事,陆一伟有所耳闻,而且还看过相关方面的报道。那时候企业搬迁的事还一团糟,哪有心思操别人的心。谁曾想,看似和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居然联系到一起。 他很反感蒋振涛的表述,面无表情道:“这是小事吗?照你这么说,惊动记者是大惊小怪了?” 蒋振涛面露赧色,选择了沉默。 陆一伟寻思片刻道:“你把这件事的情况给我拿过来,另外,把龙安的基本情况准备上一套资料,我要看。” 蒋振涛出去了,他没有回办公室,而是来到走廊的另一侧,四周看看确定没人后闪进了县长办公室。 刘占魁正在悠闲地晒着太阳喝着茶,蒋振涛进来坐下道:“刘县长,陆书记和我要龙江煤业和鑫盛煤矿的情况,您看……” 刘占魁端起酒盅大的茶杯抿了一口,没有立马咽下去,而是停留在口腔中让茶多酚因子缓慢刺激着味蕾,品尝了半天缓缓咽了下去,咂巴着嘴道:“好茶,要不你来尝一口?” 蒋振涛连忙摆手道:“我早上不喝茶,要不晚上睡不着。” 刘占魁慢条斯理地调试着功夫茶,又倒了一杯点燃烟道:“他要你给他就得了,这事还需要问我?” 蒋振涛隐隐担心道:“那是交实底还是对外公开的?” 刘占魁瞪了一眼道:“老蒋啊,都是老革命了,连这点尺度都把握不好?你自己看着办吧。” 蒋振涛明白了,点了点头。 刘占魁问道:“他问你什么了?” “什么也没问,刚才问了下修建县委大楼的事,早上的时候又提出要搬离别墅,到家属院居住。” “哦,那就按他的意思来呗。记住,这段时间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想尽一切办法满足他。这小子下来不过是过渡的,伺候好了让赶紧滚蛋,省得他吃饱了没事干到处插手。” 蒋振涛叹了口气道:“要不是这小子横插这一个杠子,县委书记就是您的了。不过我仔细调查了,这小子来头可不小啊。别的不说,他老丈人是西州市委书记,还有多个省领导在背后撑腰。” 刘占魁不屑地道:“有人撑腰还跑这么远的地方来?哼,大可不必管这些。据我了解,这小子得罪了省委书记,一脚给踹下来了。就是有当省长的老丈人,照样不管用。当然了,自然有人帮他在背后活动,用不了几年就可能调离。我对他没什么要求,好好干他的县委书记,最好不惹事不乱插手。他要是敢背后乱动,我敢让他走不出龙安县!” 蒋振涛心里一震,他十分了解刘占魁的手腕。在龙安县是说一不二的人物,长期把持龙安官场,手里握着生杀大权,无论黑道白道,没人敢惹,私底下有人叫他为“龙安教父”。蒋振涛比他年龄还大,见了面都规规矩矩的,说话小心谨慎,生怕那句话说得不对或者声调高了迁怒于他。 蒋振涛没有回应,而是在脑海中权衡着利弊。陆一伟刚来,还摸不准他的脾气和底细,但此人绝非善类。而刘占魁压根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再加上因为没上县委书记心里有气,俩人之间必然会展开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一个是掌控重权的本土派,一个是背景深厚的空降派,至于谁输谁赢,谁也说不准。 蒋振涛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不想在血雨腥风的狮虎斗中两头受气,左右为难。用余光观察刘占魁的脸色,见面色柔和,试探性地道:“刘县长,我想和您商量件事。” 刘占魁端着茶杯斜瞟了一眼,似乎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没有作声,而是慢慢地品他的茶。 蒋振涛心一横,鼓起勇气道:“刘县长,过了这个年,我就54岁了。最近一段时间血压高得厉害,昨晚差点晕倒在厕所。此外,脑袋也不好使了,记忆力直线下降,再这样高强度的工作怕是吃不消。新来的书记周岁才35岁,我比他大将近20岁,这么大年纪伺候和我儿子差不多年龄的人,似乎也不太妥帖。所以,我还是退居二线吧。” “啪!” 刘占魁将茶杯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顿时裂开,四分五裂。两道眉毛往上一挑,大眼珠子露出眼白盯着他,吓得他浑身发抖。 与其对视几秒,刘占魁又恢复原状,闭上眼睛道:“振涛啊,你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从农技站的一个小科员,一路提拔到县委办主任,还顶着压力给你入了常,为什么,是你很优秀吗,还是工作非常的出色?都不是。你最大的优点是听话,办事也还算牢靠。但也有缺点,胆子太小。这么多年亏待过你吗,孩子分配工作,老婆住院,包括你远方亲戚的事都给你办了,怎么好好的想要退出呢。” “别胡思乱想,继续好好干你的工作。盯住他,我要掌握他的一举一动。” 蒋振涛脸色发白,唯唯诺诺道:“刘县长,即便你想让我继续干,陆书记不见得会用我啊。” 刘占魁淡然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这你就放心吧,他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连女人的滋味都没尝够就想当家做主,还嫩了点。赵德军够老辣吧,最后还不是乖乖地离开了?就是邵书记也得给我面子。在龙安地盘上,没人敢和我叫板。只要我不吭声,县委就是花架子,一个空壳子,想要动人,不经过我同意他敢。” 面对刘占魁一身的匪气,蒋振涛敢怒不敢言。这那是县长,和**老大有什么区别。真想不明白市里是眼瞎还是耳聋,能让这种人掌控龙安县长达十多年。有些事,只能在心里想想,没人敢动真格的。 蒋振涛退而求其次道:“好吧,我身体真的有毛病,顶多能撑一年。您还是尽快物色新的人选吧。” “嗯,我会考虑的。他现在在办公室?” 蒋振涛点了点头。 刘占魁掐灭烟头道:“你先过去,一会儿我过去看看他。” 1188 平安着陆 蒋振涛从刘占魁办公室出来,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晕倒在地,扶着墙缓了会儿才有所好转。一个工作人员路过见状,急忙上前扶着道:“蒋主任,您没事吧?” 蒋振涛脸色煞白,有气无力地摇摇头道:“没事,早上忘记吃降压药了,忙你的去吧。” 从走廊的这一头到另一头,不过区区30多米的距离,他足足走了五六分钟。回到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定了定神,从抽屉里取出降压药吃下去,又从口袋里掏出块糖含在嘴里,脸色渐渐恢复了红润。他这么大年纪了,确实不合适再干下去了,可…… 也许是年纪大了,蒋振涛愈发觉得心惊胆战,每天惶惶终日,忐忑不安。总感觉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可猛地回头,什么也没有。刘占魁越来越胆大包天,在他手里已经连续赶跑三任县委书记了。特别是上任,直接整进了监狱,想想都觉得后怕。很显然,他对新来的书记同样不屑,甚至憎恨,若不是横插一杠子,他就是县委书记。接下来,又一场狂风骤雨即将来临。 干掉上任书记,蒋振涛参与其中,而且功不可没。经常半夜惊醒,直冒冷汗。失眠已长达半年多,整宿整宿睡不着觉,老是盘点着所犯下的罪行。为了赎罪,他专门从五台山请回来佛祖,一有时间就坐在前面虔诚忏悔。不指望别的,只求平安着陆,保佑全家健康无恙。 他悄悄地从抽屉里出去菩提星月手串,闭上眼睛一颗一颗拨动默念心经,以此来净化心灵。待情绪平复后,他又想到了另一层。取出手机找了半天手机号码,起身进了休息室反锁门拨了出去。 “喂,老田,是我啊,最近忙吗?” “不怎么忙,怎么好好的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蒋振涛面带微笑道:“人家您现在是在省府,哪敢惊动您啊。过段时间我可能要上去,到时候一起吃个饭啊。” “行啊,正好咱老同学好好聚聚。对了,听说龙安去了新书记?” “嗯,昨天刚到的,你认识?” “陆一伟吗,知道其人,不过不熟。在江东市是风云人物,且背景深厚,深受领导器重。此外,他干工作确实很有一套。” “哦,那你知道他是怎么下来的吗?” “具体原因不清楚,不过据我了解,他原先要提拔谷未区委书记的,结果被人挤掉了。还有的人说,他得罪了省领导,等于是发配边疆。还有的说是他主动申请要下去的,等等,众说纷纭,也不知道哪个为真。不过这么年轻就当了县委书记,前途不可小觑。” 蒋振涛点点头道:“是啊,人和人不能比,要是非要比能把人活活气死。你对此人了解多少?” “了解不多,但别看他年轻,工作手腕很有一套。在高新区时能干倒党工委书记、两个副主任,处理了七八个局级一把手,甚至还牵扯到市里,省里。到最后他毫发无损提拔为市府副秘书长。到了市里,一直跟着市委书记,为人很低调,但在前段时间的企业搬迁中,表现得相当积极,得到上级领导的肯定,临危受命提拔,足以可见其能力。” 蒋振涛有些慌乱,尽量保持镇定,压低声音道:“你说他是不是下来过渡的?” “这个可真说不准,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得不到确切答案,蒋振涛不死心,又道:“那你知道他爱好什么?” “这可真不知道。不过我听别人说过,此人早年间经营过煤矿,应该不差钱。生活上嘛,不太清楚。” “哦,行了,谢谢老弟给我提供的消息,改天见面了一定要好好喝一杯。” 挂了电话,蒋振涛点燃烟仔细揣摩着。如果陆一伟不是下来过渡的,以他的作风必然会正儿八经大干。要是顺藤摸瓜摸到了自己,晚节不保啊。不行,在这件事上他必须得和刘占魁站在一起,趁早把他赶出去。 心中有了主意,他走出办公室来到秘书科,环视了一圈,冲着张卫东招招手道:“卫东,来我办公室一趟。” 张卫东似乎明白了什么,兴高采烈地跟了出去。 “卫东,经考虑,暂时先由你跟着陆书记,有意见吗?” 张卫东难以掩饰激动的心情,重重点头道:“没意见,谢谢蒋主任。” 张卫东作为蒋振涛的心腹,此等肥差不能落到别人头上。再者,他需要往陆一伟身边安插个耳目,以便掌握他的动态。道:“跟了陆书记机灵点,多动脑子。另外,陆书记可是秘书出身,是个大笔杆子,想要伺候好他不容易,准备做好吃苦的精神。” “嗯,我知道该怎么做。” 蒋振涛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文件夹,起身道:“走,我带去你见陆书记。” 进了办公室,陆一伟正在认真伏案熟悉龙安情况,蒋振涛小心翼翼将文件夹递过去道:“陆书记,这是您要的东西。” “哦,先放下吧。” 见他没追问,蒋振涛又道:“陆书记,这位是张卫东,秘书科的副科长,此人文字功底不错,暂时先由他帮您写材料。” 陆一伟抬头瞄了眼,没有多言。在秘书人选上,他自有主张。道:“行了,先给我起草一份龙安县发展现状调研报告,要具体详实,明天早上要。” “好的,我马上去写。” “蒋主任,你等一下。” 等张卫东出去后,陆一伟坐起来道:“从今天下午开始,我将开始对全县各单位各部门展开调研,你起草一份行程,争取在一个月内全部走一圈。” “好的,有具体要求吗?” “我对龙安情况不熟悉,你来安排吧。” 见其对自己如此信任,蒋振涛连连点头道:“好的,我这就去落实。” “明天是冬至?” 蒋振涛想了想道:“对,明天是冬至。” 陆一伟心中有了主意,道:“这样吧,今天晚上让宾馆安排几桌饭,邀请全县离退休老干部、70岁以上老党员,以及在各个领域做出突出贡献的老革命参加,共同吃个饭,每个人准备一份小礼物。” “好的,那县领导由谁陪同?” “这是党群活动,邀请党群口负责人参会,让人大,政协都来参加。” 1189 期待合作 “成,我会好好安排的。” 蒋振涛猜不透陆一伟这是要唱哪出戏,但一来就邀请老干部吃饭的,这是换了几任领导头一次。 说话间,刘占魁推门进来了。陆一伟出于尊重起身迎上前道:“刘县长,您来了啊。” 刘占魁对陆一伟的态度很是满意,笑眯眯地道:“昨晚休息得怎么样啊。” “还不错,龙安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空气新鲜,环境宜人,让人来了就不想走了。” 陆一伟随口一说,刘占魁却放在心上,似笑非笑道:“要是说来这里居住,确实是个好地方。冬天不冷,夏天不热,这与龙安的地形地势有关系。要是说干事业,你可千万别有这种想法,趁着年轻还是早点离开好。” 听到这句话,陆一伟一愣,进而哈哈大笑道:“刘县长说得对,我能不能离开,全靠仰仗你啊。” “哈哈……坐下聊。” 蒋振涛为其倒上水悄悄离开。陆一伟与刘占魁相对而坐,以聊家常的口吻道:“来之前就听过刘县长的事迹,一步步从基层上来的,工作经验丰富,群众基础好,办事雷厉风行,工作效率极高,值得我学习借鉴。能与你搭班子,是我陆某的荣幸。” 刘占魁昨晚已经领教了他,能说会道,口齿伶俐,思维清晰,且四平八稳,举止得体,行事老练,所表现出来的一点与其年纪不相符。弹了弹烟灰道:“陆书记过誉了,我不过比你干得时间长一点而已,没什么值得炫耀的。我16岁参加工作,今年整51岁,工龄35年,和你的年龄一样。在你这个年纪,我已经是乡镇党委书记,是全市最年轻的乡镇一把手。但与你相比,简直没可比性。” 刘占魁讲话时时处处表现老资格,陆一伟谦虚地道:“当官这东西,一方面说能力,一方面说运气。比起能力,我和你相差十万八千里,可能运气稍微好了点,应该是赶上了好时候。” “嗯,运气占很大的因素,我要是有个好亲戚,说不定现在都是市委书记了,不是吗?” 刘占魁言语间的强势足以说明他的为人。想通过第一次谈话压倒陆一伟,让其明白他在龙安县的权威。 陆一伟心知肚明,尽管心里不舒服,依然面带微笑道:“有个好亲戚的确少走不少弯路,不过我和你一样,都是农民出身,要不是读书,可能这辈子走不出大山。所以,多读点书总是有用处的。” 刘占魁听明白了,他这是在嘲笑自己没文化。道:“我就一粗人,比不得你们文化人。就是现在学,可能也来不及了。” “那不一定,现在全国上下正值学习**精神,我们应该利用这次机会好好学习一下,你说呢。” 刘占魁不以为然道:“哦,龙安县已经搞过了,学了也没用。” 陆一伟道:“精准掌握国家政策,是每个党员干部的首要任务。所以学习不能蜻蜓点水,而要扎扎实实地搞。” 刘占魁似乎不想与陆一伟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转移话题道:“组织派你到龙安,自然有组织的道理,希望陆书记尽快熟悉工作。此外,到年底了,各项工作都到了总结阶段。春节是国人最看重的日子,阖家团圆,和和美美是最快乐幸福的事。不管有什么想法,明年再说。” 陆一伟点点头道:“是这样的,谁都想过个好年,不过邵书记让我在三天内解决龙江煤业和鑫盛煤矿的事,如果解决不了,恐怕过不好年吧。” “哦,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妥善解决好的。” “那就劳烦刘县长了。” “客气啥,这本来就是县政府的事,岂能让县委操心,你说是吗?” 陆一伟笑了笑,没有作声。 刘占魁见差不多了,起身道:“我已经安排振涛了,这段时间让他带你好好转转,熟悉下情况。其实龙安的工作很好干,只要我们同心协力,没有干不成的事。外界常说,县委和县府水火不容,狗屁!” 陆一伟跟着站起来道:“我也很期待咱俩的合作。” 刘占魁递了一个眼神,传递着由内而发的霸气。似乎在告诉他,在龙安,还是我说了算。握了握手,转身离去。 陆一伟关上门,站门口回味着刚才那个眼神以及有力度的握手,不由得摇头笑了笑,回到了座位上。 看到刘占魁,陆一伟不由得想起了南阳县曾经的县委书记刘克成,俩人由很多相似的地方,不过刘占魁眼神里透露着更多的是匪气。如果不在县长位置上,和地痞流氓没什么两样。这种人怎么可能当了县长。 刚才一番谈话,看似闲聊家常,处处体现着不友好的信号。旨在告诉他,不经过我同意,你要敢在龙安胡来,就是上任县委书记的下场。对于这种威胁,陆一伟见怪不怪,他并不害怕对方强硬,只要表现出强势的一面就有办法制住他。就害怕那种笑里藏刀,表面上很温顺,背地里使坏,那可防不胜防。 陆一伟来之前,已经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想要阻拦,邪不压正。 回到龙江煤业的事情上,陆一伟拿起汇报资料仔细研究了一下。里面的内容带有一定的倾向性,完全把责任推到龙江煤业头上。而且措词非常严厉,指责对方蛮横无理,咄咄逼人。经历的事情多了,他自然不相信一面之词,可想要掌握真实情况,估计坐在办公室是问不出来的,只能亲自下去调查核实。 然而,陆一伟第一站不想去企业,更不想解决矛盾纠纷。他只身一人来到龙安,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庞大的群体。如果扑下身子着实处理这件事,其他人未必听他的。何况有刘占魁,别人不敢妄自行动。 如何点燃第一把火,陆一伟打算模仿张志远的做法,决定先掌控国家机器。只要手里有了武器,很多事情迎刃而解。 1190 合理诉求 桌子上摆放着几份名单,一份是县委常委花名表,一份是县四套班子领导名单,还有一份是各乡镇各部门负责人名单。按照规定,县一级常委职数为11人,陆一伟数了数,只有10人,还空缺县纪委书记。而县四套班子成员中,空缺一名副县长,这让他欣喜若狂。只要留有位置,对接下来开展工作是有利的。 身边没有一个自己人,很多工作难以实施。尤其是县委办主任如此重要的位置,以他秘书的经历非常了解该职位的重要性。必须为人正直,敢于担当,而且年富力强,激情饱满,像蒋振涛这么大年纪的确实不适合干这份工作,更无从得知他和刘占魁的关系。尽管刚来,但种种迹象表明,俩人的关系应该很不错。 来之前,张志远和他进行过长达3个多小时的座谈,恨不得把所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他,但事发突然,且时间有限,只能挑重点的说。其中一条提到,希望他带几个自己的亲信过去,一个要把控县委办,一个要控制国家机器,只要这两个部门牢牢控制住,接下来的工作相对好开展。 陆一伟有自己的想法,不打算带一兵一卒来龙安,完全依靠当地的资源来调度管理。可这样一来,工作进展要相对缓慢。然而,一来就调整人事,显得有些太急躁,容易引起本土势力的警惕。按兵不动,伺机出击,是最稳妥的方式。 看了一通,他把目光集中到公安局长周凡林上。尚不清楚此人情况,但联想到当地混乱不堪的治安,足以看出此人的能力。能不能为之所用,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别的人可以暂时不考虑,但公安局长这个人选要及早提上日程。想要换成自己人,陆一伟第一个想到了当年和自己合作过的时任南阳县公安局刑警队队长,现任党组副书记兼政委付江伟。 当年张志远在南阳县开展打黑除恶时,时任局长萧鼎元临时“叛变”,全靠付江伟冲锋陷阵,立下汗马功劳。张志远走时没有忘记他,往上提了一级。一晃四五年了,平时虽有联系,但很少见面。不过上次小雨过生日的时候,他还来过。不知道让他现在过来愿不愿意。 陆一伟拿起手机找到付江伟的号码,思索半天拨了过去。 付江伟很快接了起来,异常客气地道:“陆书记,没想到您亲自给我打电话,受宠若惊啊。昨天才听说您当了县委书记,恭喜。” 陆一伟与其客套几句,话锋一转道:“最近工作怎么样?” 到了一定级别的领导干部思维相当活跃,从陆一伟打这个电话基本上就能猜得出来。付江伟道:“还行吧,马马虎虎。不过我还是怀念当初咱一起合作的日子,那才叫一个痛快。如果有机会,我真心还想跟您干。” 付江伟很聪明,把对方想说的话提前说了出来。陆一伟也不客气,直截了当道:“我要是把你调到龙安,愿意吗?” 付江伟不假思索道:“当然愿意了,只要您愿意用我,就是给您当个小跟班都行。”他知道,跟了陆一伟,将来绝对差不了,何况是对方主动提出来的。 陆一伟干脆利落道:“那好,你心里提前有个准备,只要时机一成熟,我立马把你调过来。但在这期间,不要和任何人,包括你家里人。” 付江伟激动地道:“明白!随时听从您召唤。” “行了,等我消息。” 挂了电话,陆一伟寻思着如何操作这件事。毕竟是跨市了,而且公安机关又属于双重领导,一方面当地政府肯放人,这倒没什么问题,到时候和苏启明打个招呼就行。另一方面,还得征得市公安局以及市主要领导的同意,说不定还得惊动省公安厅,牵扯利益太多。另外,要是这些都办通了,现任局长如何安排,又是一个很大的麻烦。 正考虑着,楼底下传来阵阵吵闹声。陆一伟走到窗前一看,只见县委大院门口聚集了大量的人群,正情绪激动地和工作人员对峙。对于这种事,经历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他不打算出面,看刘占魁如何应对。 按道理说,发生这么大的事蒋振涛应该进来汇报工作,而不是自己主动去了解,他去哪了。 陆一伟回到办公桌前静观其变,不一会儿,看到一个副县长下去正在做思想工作,效果不是太好。紧接着,几辆警车停到门口,跳下十几个警察挥舞着警棍开始驱散人群。如此简单粗暴的方式能彻底解决问题吗,这难得就是刘占魁的手段? 他有些坐不住了,是否该以县委书记的身份发号施令,制止这样的行为,一时拿不定主意,最后还是隐忍着没有发作。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别人都在看着,尤其是刘占魁。 等人群驱散后,蒋振涛才进来汇报工作。陆一伟得知是鑫盛煤矿的员工时,问道:“他们有什么需求?” “还是那点破事,要求县委县府出面解决。” “具体诉求是什么?” “他们希望龙江煤业退出去,由鑫盛煤矿接管煤矿。” “哦,这诉求合理吗?” 蒋振涛谨慎地回答道:“按道理说不合理,龙江煤业隶属于西江煤焦集团,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就在龙安县境内建厂开采煤矿。按照当初签订的合同,每年给县财政上缴200万元的税费,可过去都快20年了,煤炭价格都涨到500多一吨了,他们还是执行当年的合同规定,一分钱都不想多出。刘县长多次和他们负责人进行过交涉,但对方只按照合同办事,惹怒了刘县长,就把他的电和水直接给停了。” “而鑫盛煤矿和龙江煤业相隔不远,都在永盛镇。最开始没什么矛盾,但这些年因为开采界限问题闹得不可开交,也就有了后面的事。要是按照合同,我们确实是理亏,甚至不占理,但都是多少年的老黄历了,国家政策都随着经济发展在修改,为什么合同就不能修改?” “还有,他龙江煤业开采了我们龙安的煤,没有给地方做过任何贡献,利润全部上缴了上级公司,又给县里留下了什么。所以,针对龙安县情看,这诉求是合理的。” 1191 世外桃源 陆一伟听完,没有急于发表意见,琢磨了半天道:“刘县长什么意思?” 这么一问让蒋振涛警惕起来,快速思考道:“刘县长对此事还是比较谨慎的,毕竟关乎全县事业。” “哦,鑫盛煤矿矿长叫什么,什么来历?” 面对如此敏感的问题,蒋振涛小心翼翼道:“叫王志安,是我县杰出的民营企业家,他哥哥叫王志全,是鑫恒集团的董事长。” 陆一伟手中还有一份龙安县企业名录,这里虽偏远落后,但也有不少企业。鑫恒集团则是该县乃至全市比较有名的企业,旗下涉足煤矿、煤焦、化工、地产等多个领域。此外,龙安境内煤矿资源不算丰富,不想南阳县满面开花到处都是,仅仅永盛镇和相邻的龙泉镇有。想要彻底解决两家企业的问题,还得追溯历史渊源。眼下容不得考虑这些,先息事宁人再说。 这时候,张卫东敲门进来,看看蒋振涛,压低声音道:“陆书记,刚刚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自称是西江煤焦集团的,说下午董事长金福柱要下来调研指导工作。” 接待省属国有企业,是地方政府最为头疼的事。你说他没有行政级别,但在政企不分的当下,依然讲求级别对等。首先你的分清是什么样的国企,要是省政府直接管辖的,一二把手的任命权归省委组织部,级别大部分是正厅级,一少部分高配到副部级。而国资委只有监管权和提名权,没有任命权。 还有一部分是国资委下属的国企,理论上讲是降半级,可以对主要领导人直接行使人事调整权。像西江煤焦集团即为省政府直接管辖的,党委书记兼董事长由省委组织部任命,级别上相当于正厅级,而下属企业高配为副厅级,一般的大多数为正处级。 再者,这些企业老总下来如何接待,什么规格,地方政府大多沿用行政的一套做法。现在董事长下来了,自然要以最高规格接待,但对方的身份又相当于正厅级,理所应当由市委市府有关领导下来陪同,要不要向上级汇报,陆一伟一时拿不定主意。此外,不出意外和近期的事有直接关系。想了想转向蒋振涛道:“以前是如何接待的?” 蒋振涛满脸疑惑道:“以前好像从来没有来过龙安。” “一次都没有?” “应该是。” 这是陆一伟到任后接待的第一个领导,想了半天道:“刘县长知道了吗?” 张卫东摇摇头道:“不清楚。” “行了,我知道了,下去吧。” 张卫东出去后,陆一伟深思半天坐起来道:“你现在和西焦集团对接一下,探明此次调研意图。另外,看看他们通知市委市府了没,尽快告诉我。” “好的,我立马去。” 不一会儿,蒋振涛回来道:“陆书记,问清楚了,对方只通知了我们龙安,没有通知市里。另外,对方没有明确调研课题。” “哦。” 这下就难办了,要不要向市里汇报,陆一伟一时半会拿不定主意。要是不汇报,将来市领导知道了,会不会怪罪又是另一说。道:“你现在联系一下龙江煤业,与对方对接好接待事务,主要是以他们为主,到时候我出席。” “好的。” “另外通知刘县长,让他也去。” 一上午时间,陆一伟就忙活了这一件事。他满心以为其他领导会过来和他汇报工作,结果一个都没有。也不知他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还是碍于刘占魁不敢前来汇报。毕竟刚来,一定要沉住气静观其变。 此外,他能明显感觉到,龙安官场被一股强大的势力控制着,左右着,而这背后的核心人物不出意外是刘占魁。就凭他今天上午聊天时咄咄逼人,目中无人的气势就能察觉出来。想要在龙安有所建树,必须将这块石头搬走。不过,几任县委书记都斗不过,以他单枪匹马更像是天方夜谭了。 在未站稳脚跟之前,先隐藏锋芒,收起枝蔓,换句话说,先学会装孙子,等蓄积足够的力量后再奋起出击,一招致命。对付这种人,不能给留下任何喘息的机会。 快到吃饭的时候,刘占魁打来电话道:“陆书记,下午的接待你就不用参加了,我来全权负责吧。” 对于这种安排,陆一伟很是不满,那有县长命令县委书记的,他隐忍着道:“这样也好,你向市里汇报了吗?” “这点事用得着向市里汇报吗,你不用操心了,我自有办法。”说完,挂了电话。 刘占魁的强势让陆一伟愤愤不已,强忍着情绪依靠抽烟往下压火气。这要搁在从前,他非要理论一番不可,但现在身份不同了,不断地告诫自己,要忍耐,耐得住性子。此外,他不让自己参加,愈发说明这中间有很大问题。 到了下午的时候,终于有人向他汇报工作了。宣传部长贺崎森敲门进来笑盈盈道:“陆书记,还习惯吗?” 陆一伟以笑回应,点头道:“还行。” 贺崎森道:“龙安这地方比起地方相对简单一些,企业少,任务少,好管理,再加上距离市里较远,市领导很少下来叨扰,就像是世外桃源一样,管好一亩三分地就行了。” 面对贺崎森消极的态度,陆一伟有些不耻,没想到龙安领导层竟然是这种风气,让这样的人领导,想要发展都难。分析原因,领导层的年龄结构存在很大问题。大致了解了下,常委里面清一色都是50岁以上的,其中有6人在55岁以上,包括眼前的贺崎森。 像这样的人基本上已经到头了,没有任何指望了,即便是调到其他地方或部门,连一届都干不下来,还不如过着撞钟般的日子坐等退休。都到站的人,谁会把心思放在发展上,只要不犯错误,把常规工作做好就行了。看来,正如他所说,龙安是世外桃源,市里都快遗忘了。如果不来一次大换血,龙安几乎看不到明天。 1192 谄媚之徒 陆一伟没有正面回答,微微一笑道:“贺部长在宣传系统干了几年了?” 贺崎森并没听出异样,轻叹道:“今年是第六年,第二个任期,本来想会市局当个副局长或者巡视员调研员什么的,也好给后面的人腾出位子,但很多事不尽人如意。要是让我在龙安县干到退休,多多少少不体面。” “哦,你老家是哪里的?” “南平县,不过家在市里。” 陆一伟不清楚那些事“不尽如意”,佯装宽慰道:“俗话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市里还让你继续在这个位置上干,自然有上面的道理。发挥余热,站在最后一班岗,对组织,对社会,对自己也是很好的交代,不是吗?” 贺崎森面露赧色,低头弹了弹烟灰,复杂的表情里隐藏着诸多无奈。片刻道:“陆书记,您刚来,有些事可能还不熟悉,我也不是背后嚼舌头,但龙安官场真的该好好整顿一下了。” 提及此事,陆一伟立马警惕起来,从他身上移到门上,再回到他身上,面无表情继续往下听。 贺崎森诉起了苦,压低声音道:“您可能来之前已经对龙安的情况有所了解,官场之黑暗让人毛骨悚然,为之震惊。长达十几年中,龙安的局势就被某个人控制着,一手遮天,仗势弄权,胡作非为,令人发指。政治上玩弄权术,藐视党纪国法,凭着个人意愿为非作歹,尤其在组织人事上,黑白颠倒,乌烟瘴气,有能力的人上不去,上去的人全都是一些谄媚之徒,用这样的人治县理政,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此外,王氏兄弟控制着龙安的经济命脉,欺行霸市,强取豪夺,造成大量的国有资产流失,扰乱了市场秩序,助长了恶霸气焰,败坏了社会风气,流进了个人腰包,坑苦了当地百姓。很多人敢怒不敢言,只能忍气吞声,逆来顺受。” “陆书记,我知道您为人正直,杀伐决断,雷厉风行,无论是在黑山县还是高新区,关心群众疾苦,敢于与邪恶势力作斗争,在社会上赢得非常高的赞誉和口碑。听说您要来,我非常激动兴奋,似乎看到了黎明曙光。我恳求您为了龙安,一定要将某些败类清除出去,用刮骨疗伤、壮士断腕的决心下大力气进行整顿,还龙安一片蓝天。” 贺崎森说出此番话让陆一伟颇为惊愕,要知道这是在办公室,隔墙有耳,万一有人听到了对其极其不利。另外,自己刚来,他就敢挑破脓疮,直击要害。“某些人”指的是谁,心知肚明。不过,他既然如此迫切地把真情实感表达出来,足以可见对刘占魁恨之入骨,也不怕传到他耳朵里,更不怕对自己有任何威胁。 陆一伟陷入了深思。他满怀期待地来到龙安县,抱有雄心壮志,打算大干一番,谁料情况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许多。他接管是一烂摊子,而刘占魁是想让他当“傀儡”,如此政治环境和高压势态恐怕举步维艰。 见陆一伟不说话,贺崎森决定再下一剂猛药。道:“陆书记,从96年起,龙安县连续换过4任县委书记,您是第5任。第一任干的时间最长,干满一届调任市人大出任副主任,现已退休。接下来的3位,也是龙安的噩梦开始。某人当选县长之后,锋芒毕露,权倾朝野。一度架空县委书记的权力,乱搞瞎搞。” “就拿上一任书记来说,下来是信心满满,干劲十足,一眼看穿龙安的短板和弊病,想要大搞一番。在年初的经济工作会上,提出了打造南都后花园的发展战略口号,先后启动了三板斧,对组织人事实行一刀切,大力提拔新人,对经济提出发展三产,提振工业对社会改善交通,实施人居工程。这些思路在当初引起强烈反响,人们都以为来了位好书记。然而,令人遗憾的是,所有的计划全部流产,最终拜倒在改革的路上。” “本土势力对其群起而攻之,利用奸计让对方陷入泥潭,最终伤心欲绝,含泪离去。临走时,他和我在一起吃的饭,只说了一句话,他的仕途就这么败走龙安。离开的那天,没有一个人送他,反而在他离开的当晚,某些人设宴庆祝,谈笑风生,令人心寒。” “龙安不是没有资源,坐拥山清水秀的自然环境完全可以开发旅游业,只是没人去开发。龙安不是没有人才,教育在全市乃至全省都是数一数二的,只是没人去挖掘。龙安的名声没那么差,不向外人传的是小偷之乡,混混之乡,只是某些人败坏了社会风气,让淳朴善良的龙安人扣上了大大的帽子。龙安的事业没那么不堪一击,无论从省里还是市里曾经都格外重视,可有些人愣是把一盘好棋玩坏了。心思压根不在发展上,就是为了捞钱。不信你去看看,县城最好的建筑除了县委大楼,就是他家。” “据可靠消息,他在全国各地的房产就多达50多处,光京城就有10多套。此外,在上海、苏州、杭州、三亚、成都等地都有房产。**……” 见他越说越没谱,陆一伟急忙挥手示意停止,紧接着起身走到门口停顿了会儿,然后猛然打开门,张卫东一脸惊悚站在门口。 “你在这儿干什么?” 张卫东脸都吓白了,浑身在颤抖,结结巴巴道:“陆……陆书记,我……我来向您汇报……” 这要是搁在以前的脾气,陆一伟非臭骂一通不可。在县委书记门口偷听,往大了说在挑战权威。当然,不可能是他故意要听,而是有人安排的。 “哦,有事儿一会再说,我正和贺部长谈论工作的事。” “好的,不打扰你们了。”说完,夹着尾巴灰溜溜离去。 陆一伟回头看着同样发呆的贺崎森,淡淡一笑道:“老贺,你这把我坑苦了。” 1193 三讲活动 贺崎森从惊恐中觉醒过来,嘴角露出一丝蔑笑,道:“陆书记,您害怕吗?” 陆一伟关上门从容淡定地回到办公桌前,拿起烟递给他道:“我害怕什么,害怕被人暗杀?我想还没人敢对我下手。” 贺崎森立马道:“你不怕,我更不怕。土埋半截的人了,再有几年就退休,就是他翻了天,又敢把我怎么样,大不了告老还乡,可想到龙安小人当道,夜不能寐,心不能静,思不能忘,魂不能灭。我要等到龙安太阳重新升起的那一天才肯罢休。” 从谈吐看,贺崎森文化底蕴不差,出口成章,用字精准,这是多年工作的沉淀,即便是陆一伟,也不见得有他这两下子。从情绪看,此人是有良知的人,至少关心龙安事业,百姓疾苦,至于与其有没有利益冲突,敢于直面挑破毒瘤,勇气可嘉。 如果没有张卫东这档子事,陆一伟可能会与其交流一番。但现在不行了,不打算发表任何意见。道:“老贺,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没有调研就没有发言权,对照你刚才的汇报我会带着问题逐项核实的。至于如何做,怎么做,我心里还没有谱。不过,有些话只能在私底下说,一旦上了台面就很难下台了。” 贺崎森满以为年纪轻轻的陆一伟会热血沸腾,没想到如此沉着冷静,颇为失望。尴尬笑了笑道:“陆书记,我刚从所讲的,是一个老党员,一个老革命的肺腑之言。不单单代表我个人,代表了全县80万百姓的共同呼声和夙愿,希望您在接下来的工作中要明察,能够为龙安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而不是拍拍屁股走人,这样,所有燃起的希望即化为泡影。” 陆一伟依然不接茬,转移话题道:“老贺,我有个想法。想借着宣讲**精神之际,在全县范围内开展一次讲党性,讲政治,讲修养的三讲活动,为期三个月,由县委牵头,宣传部和组织部具体组织实施,可以考虑成立领导组,由我亲自担任组长。至于如何学,学什么,学到什么样的效果,你来权衡把握。” 贺崎森有些难以置信,难道这就是他的“第一把火”?不想着如何搞活经济,居然搞这些花架子工程,让人失望之极。但对方是县委书记,他又不能不听。情绪低落道:“陆书记,在**召开后全县已经学过一次了,有必要再搞一次吗?而且我听说,明天中央可能统一要搞科学发展观学习活动,这不是重复了吗?” 陆一伟眯着眼看着他道:“学无止境,学海无涯,学习是基础,只有精准把握国家宏观政策和相关会议精神,才能有效的,科学的指导各项工作。国家层面的学习那是常规工作,而我们要搞的三讲学习,是具体到龙安县的重要举措。在这次学习中,要突出两个关键点,一个是民主集中制,一个是民主生活会,唯有把这两项搞好了,才算学得成功。” 贺崎森似乎揣摩到陆一伟的意图,半天点头道:“好的,我这就安排人起草方案,不,去亲自起草,到时候让您过目。具体什么时间开始,年后吗?” “对于我们公职人员来讲还分年前年后吗?” “明白了。” 贺崎森要走,陆一伟起身握着手道:“贺部长,有些话只能放在肚子里,而不是为了发泄说出来。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说过之后对自己对别人又有什么好处,你心里明白。”说着,冲着他眨眨眼。 贺崎森理解了眼神的含义,羞愧难当。凑到耳边道:“陆书记,我真的是压抑了很久,想和您倾述一下,要不憋在心里慌得很。” “嗯,改天有时间好好聊聊。” 陆一伟继续道:“我是秘书出身,在你们眼中是秘书党,对文字东西比较敏感。再加上我大学学的是汉语言,相对而言比较重视宣传工作,你要在这上面下点功夫。” 对方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贺崎森赶紧接着道:“下一步,我将在全县范围内重点安排部署宣传工作,从多角度多领域深化宣传。” “嗯,只要事关宣传工作,到时候叫我,我亲自出席。对了,今晚的座谈会你陪我去。” “好的。” 贺崎森走后,陆一伟松了口气坐在沙发上,对他刚才的大胆言论有些后怕。这要是真传到刘占魁耳朵里,不等自己出击就没有反击的余地了。不过他说的没错,刘占魁压根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当成“傀儡”在手中把玩。哼,谁玩谁还不一定呢。 再说贺崎森,表面看起来老实巴交,嫉恶如仇,不过此人口风不好,能不能重用,值得商榷。但眼下正用人之际,他是第一个“投靠”的人,应该让他发挥余热重用。至于效果如何,就看接下来的“三讲”活动如何开展了。 刚才提出的“三讲”,陆一伟是在他讲话时临时总结的。本来就想从意识形态抓起,现在思路基本清晰了。没有党性,没有原则,没有修养,谈什么政治,讲什么发展,他要从不痛不痒的角度一点一点撬开龙安的铜墙铁壁。此外,此举还可以麻痹对方。 想到刚才张卫东站在门口,不禁毛骨悚然。他突然记起当年在高新区的时候,为了监控他在车里装了定位器。那么,这房间内有没有****之类的,很难说,必须好好清查一遍。 时间还早,他原打算从明天开始展开调研,而且第一站打算去公安局,现在不得不调整思路。直接捅刘占魁的老窝此举不太明智,很容易引起对方的警惕。临时改变主意,第一站前往文联。 摁下办公桌上的电话,不一会儿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跑了过来。万般虔诚地道:“陆书记,您找我?” 见陆一伟有些纳闷,赶紧自我介绍道:“陆书记,我叫廖志飞,县委办副主任,分管办公室及后勤会务等工作。” 陆一伟没有搭理他,看了看表道:“通知文联,半个小时后我去调研。” “好的,好的,我马上去安排。” 1194 虚晃一枪 文联主席王文超接到县委办电话的时候正在麻将桌上激战正酣,中午喝了酒,再加上手气太背,输得脸色乌青,双眼通红。听到陆书记要到文联调研,挂了电话骂骂咧咧道:“陆书记,你咋不说是柒书记呢。” 其他麻友本来没太在意,旁边的人随口问了句道:“有事?” 王文超正捉摸着手里的牌如何打,漫不经心道:“没什么屁事,我那单位能有什么事。刚才不知谁给我打电话说陆书记要来调研,县里有姓陆的吗,这种玩笑也敢随便开。别管他,接着来,五万!” 与其打麻将的都是公职人员,坐在对面的政府办副主任许昌远停止打牌,盯着他看了半天道:“新来的县委书记不是姓陆吗?” 这么一提醒,王文超顿时酒醒,瞪着大眼珠子愣怔了半天道:“不可能,陆书记怎么可能到文联调研呢,甭说他,就是上任,上上任书记都没来过。刚才我们不还讨论嘛,第一站肯定去财政局或工业局这种要害部门,轮也轮不上文联。” 许昌远觉得此事不一般,好心道:“要不你给老蒋打个电话确认一下,万一是真的呢。” 王文超一脸茫然,手指捏着麻将咔咔直响,寻思片刻道:“老蒋那能看得起我,要不你给他打个?” 许昌远和王文超关系要好,不想让其栽跟头,随即取出手机来到一侧拨通了蒋振涛的电话。得到的结果是,他说压根没有这回事。 王文超一颗心落地道:“你看我说什么了,肯定是哪个王八犊子和我开玩笑,绝对不可能。快快快,安心坐下玩,这把我绝对能胡了。” 许昌远心思已经乱了,想了半天觉得不对劲,道:“老王,我觉得这么大的事没人敢开玩笑,你现在赶紧回去,一刻也不敢怠慢,回去以后马上准备迎接。” 许昌远是他们这个圈子的核心人物,他这么一说王文超脸色瞬间涨得通红,进而结结巴巴道:“你说这是真的?” “我看是真的。” “啪!” 王文超蹭地站起来,椅子倒在地上,一下子变得六神无主,慌乱不堪。抖动双手急切地道:“怎么办,怎么办,我这一点准备都没有,中午还喝了酒,到时候不会抓了典型吧,要不我干脆请假算了。” “瞧你那点出息,大好的机遇摆在你面前居然要放弃。”许昌远道,“我可听说了,这位新来的书记是个文人,又是秘书出身,重视宣传文化领域不足为奇。” 一侧的发改委副主任张万明好奇地道:“许局,那你说这位陆书记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调研的第一站让人摸不着头脑,就是在重视文化领域,也不至于从这个方向入手吧。” 许昌远善于思谋,琢磨了半天道:“我倒觉得陆书记此招很高明,从党群系统入手,选了个不痛不痒的单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刻意避开一些敏感问题,不与刘占魁发生正面冲突。你想啊,要是他一来就去财政局,必然会引起刘占魁的警惕,这是要查他的账啊。而文联,这种可有可无的单位,他都未必能记得起来。这样一来,虚枪一晃,麻痹对方。” “另外,我想到了另一层意思。老王在局级机关领导中算是年轻的吧,今年38岁。而陆书记不过才36岁,他想重用年轻干部,间接地对老王进行考察。万一看上,下一步将会大力提拔重用。” “啊?” 王文超激动得浑身颤抖,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下来。难以置信道:“你说得是真的?” 许昌远瞪了眼道:“我不过是揣测罢了,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单位啊。” “哦哦,我没车啊。” 许昌远把车钥匙丢给他,催促道:“赶紧走,开我的车去。” 王文超跌跌撞撞出去了,旁边的财政局副局长何永年没心没肺地正张罗人,许昌远把麻将一推道:“还有心思打麻将,不玩了。” “他调研他的,咱玩咱的,又不相干。”何永年显然不过瘾,嘟嘟囔囔道。 张万明的眼睛始终没离开门口,癔症道:“王文超这小子要走运了。” 许昌远自然明白其中道理,起身道:“我先回单位了。” 县文联就在县委大院的东楼,王文超气喘吁吁跑回来,县委办副主任廖志国已经站在办公室门口。黑着脸道:“王主席,县委办没给你打电话吗?” 王文超一边作揖一边道:“打了打了,实在不好意思,家里有点事耽误了。” 廖志国看了看表,又嗅了嗅身上,满脸嫌弃道:“文联好歹是个单位,居然没一个人上班,自己就看不起自己,还让领导怎么看得起你。” 文联作为群团单位,正如许昌远所说,可有可无的单位,在一个县里存在感极低。在外人眼里,该单位就是一群文人墨客成天起来不干正事无病呻吟,一点用处都没有,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们。此外,人们常说文联是养老单位,一些快退休的,或者犯了错误的人才来这里。要是对于那些没追求的,绝对是好单位。 王文超与陆一伟有着相似的经历,大学毕业后在中学教书,后来被招进了写作班子,专门整理龙安文史。结束后被县委书记看上,调到县委办,专门写材料。跟了六年,完成了华丽转身,从普通科员一路提拔到正科,县委书记临走时将其安排到教育局担任局长,谁知一年都没干下来就被踢到了文联,直至现在。 当官的最高境界是“文能提笔,武能上鞍”,王文超在文方面没得说,调任文联后创作了大量作品,进阶为中作协会员。但在武方面有所欠缺,没有杀伐决断的狠心,以他的性格反倒挺适合在文联的。 王文超好歹是个一把手,廖志国丝毫不给面子。他陪着笑脸道:“最近文联下面的协会正在搞活动,他们都下去参加了。” “别废话了,赶紧都叫回来,陆书记马上就来。” 1195 文化之魂 陆一伟要调研,忙坏了县委办。几乎全员出动,精心筹备着第一次出访。 等时间差不多后,陆一伟起身穿好外套走出了办公室。而门口围着一大堆人,眼巴巴地望着他。 “贺部长呢?” 一个工作人员赶忙道:“贺部长已经在楼下等候。” “哦。” 陆一伟似是而非点了点头,裹紧衣服往电梯方向走去。身边的工作人员像是惊弓之鸟似的快步跑了起来,开电梯的居然有三个人,还有人拿水杯的,拿资料的。而到了楼下,人员更多了,拿**,照相机的,林林总总十几个人。 面对这一幕,陆一伟再熟悉不过。以前的他就是其中的一员,每次领导下乡调研,安排的井井有条。不同的是,他现在的身份是调研者。突然的身份转变还有些不适应,甚至习惯不了身边围着这么多人。有种眩晕,飘飘然的感觉,或许这就是权力的魔力吧。在黑山县时,尽管只有短短的几个月,那种“土皇帝”的感觉至今都有所回味。 县委大院东侧楼下,同样站满了人,有的是为了迎接,有的是一睹新书记的芳容。作为公众人物,享受了权力的同时,自然要失去普通人的乐趣。 在贺崎森的陪同下,陆一伟阔步走到文联楼下,看到一个男子略显紧张地不停地在裤腿上搓着双手,望眼欲穿身子前倾,脸上的兴奋表达他此时此刻的心情。等走过来时,撅起屁股伸出手面带笑容声音颤抖地道:“陆书记好。” 这时候,长枪短炮已经对准了他,贺崎森赶忙介绍道:“陆书记,这是文联主席王文超。” 陆一伟伸出手微微一握,笑了笑道:“你就是王文超?” 王文超倍感惊愕道:“陆书记认识我?” “看过你的作品,经常在期刊、西江等上面发表文章,文字功底不错,语言丰富老练,还以为是鹤发童颜的老学者,没想到还这么年轻。” 陆一伟笑,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至于可不可笑,谁也不知道。 王文超激动得差点背过去,结结巴巴道:“没想到陆书记还关注我,真是受宠若惊,倍加感激啊。” 陆一伟不喜欢这些客套话,转向人群挨个握了握手,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大厅。王文超紧追慢赶跟上来带进一个展厅,难以掩饰激动介绍道:“陆书记,文联现有人员8人,有各类协会30多家,我们现在看到的是部分书画协会会员的作品。” 陆一伟挨着看了法作品。他虽然不会写,但懂得欣赏。刘占魁的字如同小学生写得一般,笔法枯竭,结构松散,甚至不懂章法,还挂着醒目的位置,一看就是某些人在拍马屁。 从书画展厅来到摄影展厅,又参观了剪纸、秧歌等多种多样的文艺项目,最后来到会议室召开座谈会。 王文超代表文联汇报了工作,陆一伟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此人还是有真才实学的,没有准备稿子,汇报得条理清晰,思路完整,面面俱到。而且文字功底扎实,语言丰富,算得上是个人才。 陆一伟突然要来文联调研,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有目的的。他平时没事做喜欢看报纸看书,除及时了解掌握国家政策和省内动态外,喜欢阅读一些小品文。而王文超的名字时常能在报刊上见到,那时候就对他有了印象。选择到文联,一来是见见本人,二来是想挖掘可用人才,以备将来重用。 通过刚才的汇报,陆一伟基本已经给他定了型,此人在文字方面还是不错的,其他方面暂时看不出来。发挥他的特长,让其在宣传方面有所建树。 接下来的交流中,陆一伟发现了不一样的人才。此人不像其他人面露羞色,讲话低声窃语,而是声音洪亮,眼光聚神,气定若闲,没表现出丝毫胆怯。 等他汇报完,陆一伟问道:“你叫什么,多大了,哪个单位的?” 男子站起来道:“陆书记,我叫许昌远,现年41岁,现在在政府办担任副主任,同时也是书法协会的副会长。” 俗话说,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即便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而许昌远便是善于创造利用机会的人。 得知陆一伟要到文联调研后,他心潮澎湃,翻江倒海,激动不已,意识到机会将要来临了,必须紧紧抓住。王文超走后,他紧跟着跑了过来。要是以政府办副主任的身份不应该出现在此,要是以书法协会副会长,完全可以。他要在第一时间给新书记留下好印象,为未来的仕途打开一扇大门。 他成功了,陆一伟记住了他。不过在现场没过多交谈,不能表现得太过热情。在听取其他人的汇报后,他调整坐姿对着镜头道:“文化是一座城市的灵魂,没有了文化底蕴,即便修建得再漂亮,失去了最本真的东西。深挖文化底蕴,延续历史文脉,是我们在做各位的历史使命。希望全县广大文艺工作者,在不同领域创作丰富多彩的作品服务于广大群众,更要把龙安的文化广泛宣传出去,为龙安正名,才是我们的价值所在。” 原本一些人对陆一伟持怀疑态度,听了他的讲话后纷纷另眼相看,佩服有加。 在阵阵掌声中结束了第一次调研,与此同时,远在永盛镇的刘占魁已经知道了一切。陪同他一起与西江煤焦集团董事长见面的是分管工业的常务副县长邓中原,以及县委办主任蒋振涛。 在回来的路上,刘占魁一直琢磨着陆一伟此番调研的意图,可想了半天没想明白。转向邓中原道:“你说这陆一伟是想干什么?” 邓中原作为刘占魁的心腹,揣摩半天道:“不觉得他是在向您示好吗?” “唔?此话怎讲?” 邓中原继续道:“您想啊,上几任书记一来就是直奔组织部、财政局等要害部门,意在掌握人权和财权,而他却选择了不痛不痒的文联。这说明什么,他不敢和您欲与试比高。” 1196 三大法宝 刘占魁眉头紧蹙,香烟慢慢地递到嘴边,然后悠然吐出,忖度道:“我看不一定吧,这小子别看着年轻,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文联,宣传,再加上今晚的老干部座谈会,这三者有什么关系?” 邓中原跟着他的思路往下想,想了半天道:“文联属于宣传口,而且发挥作用并不明显,至于老干部,他无非是想讨好这些老东西罢了。” 刘占魁似乎看出了端倪,摆摆手道:“中原啊,你在考虑问题时还是有些简单,差蒋振涛远了。看问题不能只看浅表层,而应该往深处想,往思想根源挖,才能窥探到对方的小心思。我问你,党的三**宝是什么?” 邓中原属于那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凭着拍马屁,不怕事,死愚忠三**宝成为刘占魁的心腹,从一个乡镇农科员一路提拔到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你要安排了事让他看这还行,要是让其独立完成,做什么事总要留个尾巴,不是尽善尽美。即便这样,丝毫不影响刘占魁对他的器重和喜爱。挠挠头嘿嘿一笑道:“刘县,你也知道我文化不行,初中还没读完,大学文凭还是混的,就别考我这些了。” 刘占魁瞪了一眼道:“你啊,以后要多加注意学习,这都是最起码的党史知识。党的三**宝是统一战线,武装斗争和党的建设。具体内容就不阐开讲了,我们党能取得胜利,离不开这三个重**宝。其中,宣传工作绝对是重中之重。只有牢牢掌控了话语权,才能搞好其他工作。” “陆一伟很聪明啊,不愧是读书人,深刻领会了三**宝的精髓。邀请老干部召开座谈会,意在统一战线。要知道,这些老家伙成天吃饱了没事干就喜欢聚在一起琢磨事,三番五次地举报我还不都是他们干的?而且不少人余威还在,讲话具有一定的煽动性和鼓动性,好多事就坏在他们身上。” “陆一伟想争取到这部分人的支持,让他们成为他的代言人,在私底下宣传他的思路和发展理念,这一招果然很厉害。另外,他今天和我说要在全县范围内开展学习**精神,而这一宣传是摆在明面上的,以党的建设进一步统一思想,达到政治目的。这一明一暗,双线汇合,你敢说此人没能力吗?” 邓中原听完后恍然大悟,对刘占魁佩服得五体投地,竖起大拇指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你看问题的眼光毒辣,入木三分。我这脑子压根没往哪方面想,实在惭愧。那既然他要这么做,我们该怎么阻止呢。” “阻止?你觉得能阻止得了吗,他用的是阳谋,而且以党的名义作为附身符,怎么去阻止。” “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刘占魁想了片刻道:“他毕竟刚来,暂时不了解他的意图,目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安排几个人盯紧他的行踪,一有异样,立马告诉我,到时候再具体研究对策。” “行,这没问题。对了,让你听个好东西。”说罢,从口袋里取出录音笔,播放着下午贺崎森与陆一伟的谈话。 刘占魁脸色由红变青,由青变黑,睁大眼睛道:“你这是从哪搞到的?” 邓中原凑到耳边嘀咕道:“这是老蒋给我的,他在那小子办公室安装了**。” 刘占魁一惊,对这一做法表示憎恶。加重语气道:“这种下三滥手段用到县委书记头上,要是传出去成何体统,赶紧给撤了!” 邓中原挤眉弄眼道:“别啊,要是没这玩意儿能听到这么劲爆的信息?老蒋说了,安装得极其隐蔽,绝对发现不了。你也听到了,新书记一来就给你上眼药水,这老东西不老实啊。” 刘占魁依然不屑,但没有反驳。神色凝重地道:“看来老贺对我还是有成见,改天有时间了找他好好聊聊。有些话可以说,但有些没有根据的话那就是瞎说了。” “要不我找他谈谈?” “你别插手了,我自有办法。” 调研结束后,时间还早。陆一伟没有回办公室,而是让胡鹏开着车围着县城走了一圈。龙安是个山城,颇为川渝一带的风貌。虽地处北方,却有江南山水的秀气。让他搞不懂的是,坐拥如此迷人醉美的自然风光,当政者为什么不考虑发展旅游业。 一个清晰的发展轮廓渐渐在脑海里浮现出来。打通交通要道,完善相关配套设施,大力发展旅游业,才是龙安的唯一出路。在高新区时已经做过旅游产业,其难度可想而知。没有个十几年,肯定做不下来。问题是,他能在龙安待这么长时间吗。 在追求的当下,是要用政绩说话的。要是在龙安呆上几年,看不到任何政绩,如何向上级和全县老百姓交代。是为了短期利益还是着眼于长远,他一时举棋不定。 再者,刚才想到的几个项目都是烧钱的工程,从哪弄这么多钱,也是他要考虑的实情。 “胡鹏,我考虑了,你不能一直开车,开下去没多大出息。我打算让你进县委办,先从写材料干起吧。” 胡鹏有些慌张,不自信地道:“陆叔,我从来没写过啊,怕干不好。” “谁第一次会了,慢慢来吧。身边不能没有自己人,我现在对他们任何人对不信任,明白吗?” “哦,那我去了县委办,谁给您开车?” 陆一伟靠在座位上寻思了半天道:“我觉得南超这小伙子还不错,长得精神,而且有眼色。这样吧,你先侧面了解下他,调查下他的背景,要是与刘占魁有关系,不再考虑。要是一张空白,那就这么定了。” “行,我今晚就和他聊聊。” 陆一伟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又道:“一会儿你和南阳县公安局的付局长联系一下,就说我说的,让他今晚务必过来一趟。完了你带他把我的办公室和住处,甚至车子仔仔细细挨着过一遍,看看有没有安装**之类的。如果有,悄悄拿走,不可声张。” 胡鹏吃了一惊,没想到电视剧的情节居然在现实生活中遇到,点了点头。 1197 两头讨好 当天晚上,在龙安县宾馆举行了老干部座谈会。电视台进行了全程报道,陆一伟喝了不少酒。从总体效果上看,基本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刘占魁猜得没错,他就是要利用宣传手段在龙安树立威信,站稳脚跟。这种另寻僻静的手法可以有效地避免与对方发生正面冲突,不与其硬碰硬,用怀柔的手段慢慢瓦解他的势力。 从宾馆出来,陆一伟直接来到县委家属院。蒋振涛的执行力还算不错,当天就从别墅搬到了单元楼。 单元楼比起别墅逊色了不少,不过面积足够大,差不多有150平米左右,三室两厅两卫,装潢依然很高档,多了些家的温馨。 回到家中,穿着便服的付江伟从沙发上站起来,看到曾经的领导秘书摇身一变成了县委书记,不得不感叹世事无常。略显拘谨地道:“陆书记,您回来了?” 陆一伟确实喝的不少,胡鹏为其脱了外套,挥挥手道:“那么客气干嘛,快坐。” 付江伟坐下来,陆一伟取出烟递上,笑呵呵地道:“前阵子见了面都没来得及在一起好好聊聊,这些年你变化挺大的。” “是吗,我怎么没感觉出来?” “自己当然发现不了自己的变化了,那你觉得我有变化吗?” 付江伟笑着点点头道:“比以前胖了一点,越来越像领导了。” “这是在讽刺我吗?” “不不,当然是夸赞您了。” 看到付江伟拘束的样子,陆一伟靠上前拍拍肩膀道:“老付,还记得咱们当初打黑除恶时天天钻到一起,聊不完的话题,道不尽的情谊。所以,你别把我当成什么所谓的领导,还是当年的兄弟,放开点,老是这么绷着干嘛。” 付江伟尴尬笑了笑道:“我倒想放开,咱俩现在不在同一级别了,要是还像以前那就是以下犯上了。” “行了,在我这没那么多规矩,还是好兄弟。”说罢,进而眉头紧锁道:“怎么样,发现什么了没?” 付江伟点点头,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针孔**递给他道:“在你办公室发现了三个这样的**。一个的全景,一个对准了你的办公桌,还有一个在休息室。而且极其隐蔽,全景的这个在对面的画内,对准办公桌的在头上的灯内,休息室的则是在插孔内。另外,我在花盆里还发现了**。不仅如此,刚才在你住处发现了同样的设备,车里安装了定位器和**。我查了型号,是警用的,上面还有编码。” 陆一伟听了异常震惊,果然不出所料。重重一拍沙发道:“看到了吧,这就是龙安的风气,居然监控到我头上了。还好我提早发现,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你确定没有了吗?” “嗯,我用专业的仪器仔仔细细搜查过了,确定没有了。” 陆一伟松了口气冷笑道:“这种卑劣的手段着实令人发指,骇人听闻,这样充分说明了龙安官场多么混乱。此外,这里的治安非常糟糕,眼下我不会着手处理此事,一切等你过来后再说。” 昨晚接到他的电话,付江伟兴奋得一晚上睡不着觉。倒不是因为即将升迁,而是能真正施展拳脚大干一番。在南阳,他一直被压着,甭提过得多窝囊。颌首道:“我随时等着您的召唤。” 陆一伟笑了,道:“还是当年咱默契的合作,你放开手脚大胆地干,出了事我在背后为你撑腰。至于干到什么程度,就看你怎么干了。” “明白。” 见时间差不多了,付江伟起身道:“陆书记,我就先回去了,你要早点休息。” “急什么,大老远跑过来,我已经让胡鹏给你安排好住处了。” 付江伟执意要回去,陆一伟冲胡鹏递了个眼色,将其送到楼下。 付江伟走后,陆一伟拿起针孔**把玩了半天,重重扔到桌子上,起身进卧室更衣洗澡准备睡觉。 刚换了衣服,有人敲门。陆一伟还以为是胡鹏,想都没想开了门,转身问道:“送走江伟了?” “陆书记,是我……” 陆一伟猛然回头,认出了眼前的男子,县委常委、组织部长沈晨为。 这是面见他的第四个常委,至今还有六个常委尚未露面,只是昨天来得时候草草见了一面。按道理说,县委书记到任,最先面见的就是常委,然而,其他人不知什么原因迟迟不肯露面。沈晨为来得晚了些,至少态度还算诚恳的。 “哦,是沈部长啊,快进来坐。你看我刚换了衣服……” 沈晨为关上门走进来连忙道:“不碍事,都是自己人。本来白天就应该见您的,临时去市里开会了,来得晚了,还望您见谅。” 陆一伟坐下取出烟递上谦虚地道:“您是前辈,应该我去看您才对。” 沈晨为赶忙摆手道:“陆书记,千万别这么说,最起码的礼数我还是懂的。” 见对方放低姿态,陆一伟眯着眼微微一笑道:“沈部长是迁安人?” 沈晨为颇为意外,惊讶地道:“陆书记到过迁安?” “没有,包秘书长是我的上司,他是迁安人。” 沈晨为频频点头道:“包秘书长是我们迁安的杰出人物,我和他在一起吃过几次饭,不过不是太熟。” 从一个局外人入手,化解了初次见面的尴尬。沈晨为长得个头矮小,头发稀疏,相貌平平,频频转动的眼珠子可以判断此人诡计多端,八面玲珑,比较狡猾。相反,贺崎森要比他为人正直,光明磊落。看一个人看眼睛就足够了。 另外,他深夜造访也足以说明了他的性格。并不想让刘占魁知道,但又不得面见,这样做两头不得罪,也想两边讨好。这种人在官场上屡见不鲜,所谓的墙头草、老好人就是指他们。 这类人表面看似聪明,实则不然。要是足够的聪明可以在两派之间轻松迂回逃脱,要是耍小聪明下场会很惨,就看会不会做事了。 1198 龙安精神 陆一伟在琢磨他,沈晨为也在琢磨对方。在官场上,年龄和资历是无法绕开的谈资,如同翻老三篇一样,见面先比试比试,可眼前的县委书记无论从哪方面都无法与他相提并论。怎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就是不服气不得不低头。除了羡慕,还是羡慕。好在对方架子不大,初次见面还算融洽。 沈晨为道:“陆书记,我在龙安干了八年了,原先是副县长,去年换届的时候往前挪了挪,也就是说,干组工工作一年多的时间。很多事可能做的不好,还望您多多指点。” 对方摆出了谦虚态度,陆一伟微微一笑道:“我以前也在组织部干过,这个部门事情多,任务重,且责任重大,想干好很不容易。不过据我了解,龙安的组织工作搞得有声有色,亮点纷呈。我没什么要求,继续保持就行。” 沈晨为本以为对方各种挑刺,没想到如此温和,其能力和水平可见一斑,果然有两把刷子。点头道:“组织工作确实不好干,但我也在努力。尤其在人事这方面,近年来提拔了一批优秀的年轻干部。不过在领导架构方面还存在诸多问题,下一步将尽快改进工作方式。” “嗯,不急,慢慢来吧。今天本来想见你的,我已经和贺部长说了,由宣传部和组织部牵头,在近期组织一次**宣讲活动,回头你和老贺对接一下,要尽快启动。” “好的,有具体要求吗?” “参照省市文件,结合龙安实际,搞出亮点特色,提升党建水平。” “明白了。” 沈晨为起身道:“那我回去以后好好琢磨一下,有结果了尽快向你汇报。不打扰您休息了,您早点睡,我就住在楼下。” 陆一伟将沈晨为送到门口,关上门的瞬间总算松了口气。以前羡慕当一把手的,呼风唤雨,权倾天下,好不春风得意,风光无限。可谁又知道背后的苦,从早上一睁开眼就没停歇过,到现在都不能上床休息,即便躺在床上丝毫不能放松,脑子里还要思考,大脑始终处于高速运转中,这才刚刚开始,更大的考验还在后头。 准备进卫生间时,他突然停止脚步猛然回头,看到茶几上摆放着的**……一再小心谨慎,居然犯如此低级错误。不出意外,沈晨为看到了。他赶忙收起来,放到书房最下层的柜子里。他不知道是谁干的,不过心里有数。先让他们欢腾几天,等到时候再一个个收拾。 洗了个澡,反而清醒了许多,睡意全无。干脆来到书房,拿起旁边放着的龙安县志仔细研读起来。龙安历史上叫霄关,从名字上就能看出此处乃兵家必争之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发生过不少战役,其中最有名的南湖之战,后改为龙安,意为龙祥之地,安邦之国。这一改名可谓点睛之笔,比原来的霄关好听多了。 此外,这里又是红色革命根据地。当年三个旅日寇从这里经过长驱直下,挺进南江平原。当时某高级将领在此指挥,为阻止日寇铁骑,苦苦打了三年半,死伤无数,英雄辈出,可歌可泣。抗战胜利后,党中央还专门表扬了龙安人,称之为“龙安精神”。 然而,这些富有正能量的东西被当地遗弃了,取而代之的是“小偷县”、“刁民县”,为什么会如此,是这里的人真的可恶吗,还是存在种种误传,扭曲解读了淳朴善良的龙安人? 陆一伟有些坐不住了,把书合上思考了半天,拿起手机打给了王文超。 “你现在来我住处一趟,我让胡鹏送你上来。” 听到县委书记召唤,王文超不敢怠慢,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县委家属楼。 此时已是十点半,对于陆一伟而言早已没有时间观念。想要提早干出一番事业,就必须付出比别人多几倍的汗水。 王文超进来后,陆一伟没有客套,直截了当道:“知道为什么这么晚叫你来吗?” 王文超战战兢兢,受宠若惊,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龙安精神是什么?” 面对突如其来的考题,王文超有些招架不住,定了定神道:“龙安精神是指当年抗日战争,龙安县30万百姓用血肉之躯阻止了日寇南下,战争持续了三年多,死伤惨烈。拒不完全统计,至少死伤了将近5万人。面对我县英勇抗敌的顽强意志和不屈精神,当年在人民日报专门刊登了龙安抗战情况,并进行了系列评论,首次提到了龙安精神,就此延续下来。” “哦,这么光辉的历史为什么现在鲜有人提及?” 王文超面露赧色,低头不语。 陆一伟没有难为他,道:“三件事。第一件,整理龙安精神,并要大书特写,深度挖掘可歌可泣的历史人物,进行广泛宣传报道。此外,要把龙安精神延伸,在全县范围内开展学习。具体如何宣传,你和贺部长对接。我的要求是整理出一套详细完善的龙安精神。” “第二,搜集所有在外工作学习的龙安人,特别是一些比较有影响力的人物。春节前,我打算举办一场龙安籍老乡联谊会,具体如何筹办,你来拿方案。” “第三,召集龙安的文化新闻人士,从多方面组织撰写各类稿件。既要有方面的,还要有通讯报道的,也要创作一批文艺节目。在年前,密集向各类报刊、杂志、网站投稿。市报社应该没问题,要是省报社、国家级报社有困难,我来想办法联系。” 王文超快速在笔记本上记录着,越写越兴奋。闲置了多少年,终于有事要做了,而且干得都是大事。此外,新书记如此重用赏识自己,未来的仕途似乎看到了曙光。谁能想到都被打入了冷宫,还有重见阳光的一天。 “我刚从说得都记下了吗?” 王文超重重点头道:“都记下了,要不要给您复述一遍?” 陆一伟摆摆手道:“知道我为什么要如此做吗?” 王文超很聪明,笑了笑道:“我不敢妄自猜测。” “没关系,这里只有你和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说错了不怪你。” 1199 历史矛盾 既然对方如此说,王文超放开胆子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陆书记是要为龙安正名。弘扬红色龙安精神,激起对抗战先烈和英雄战士的缅怀,从思想上涤荡灵魂。同时,通过广泛宣传报道,让更多的人了解龙安,熟悉龙安,记住龙安。” 陆一伟斜视着他微微一笑道:“果然没看错人,好好干。现在不能给你许诺什么,但绝对不会亏待了你。这一轮的宣传能否起到作用,就看你怎么干了。另外,不仅要宣传龙安的红色文化,还要宣传龙安的自然风光。可以邀请一些大媒体的记者朋友走进龙安,让他们切身感受下龙安的美景。不要怕花钱,只要你能想到好的点子和思路,我鼎力支持你。” 王文超频频点头道:“陆书记,经您这么一点拨,我茅塞顿开,豁然开朗。其实龙安向来不重视宣传工作,您是第一个把宣传摆到如此重要位置的。我绝对不会辜负您的寄托和信任,定会把这项工作做好做实。” “嗯,需要钱还是人,完了你打份报告上来。需要其他部门配合,到时候让县委办发份通知,最大限度为你创造好的环境和条件。” “谢谢陆书记。” 聊完正事,陆一伟坐起来看着他道:“知道为什么要重用你吗?” 王文超眼神慌乱,摇了摇头。 陆一伟镇定自若道:“我用人的标准,首先看人品,再看才华。要是人品不行,就是再有才也不会用的。我尚不了解你,但从你的作品中能够看出来,你是个善良的人。关心龙安的事业,关心百姓的疾苦。不管你以前干过什么,跟过谁,在我这里统统不重要。做好自己,或许我们还可以成为朋友。” 王文超连忙站起来,感动地道:“谢谢陆书记,我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坐!那么拘束干嘛,这又不是在办公室,就是朋友之间的闲聊。想必你对龙安的情况很了解吧?” 王文超坐下点点头道:“差不多。” “那龙江煤业和鑫盛煤矿的事知道多少?” 王文超道:“这两家煤矿的事要追溯到七八年前。先说龙江煤业公司,该企业是时任县委书记招商引资回来的项目。当年的龙安是吃饭财政,穷的叮当响,连财政人员的工资都发不起,更别说发展了。此外,境内矿产资源并不丰富,煤炭资源主要分布在永盛镇一带,储量还不错。煤矿开采历史由来已久,早在清朝就有记载。解放后,一直由县里经营,到了改革开放后才允许私人资本进入。90年代初期,永盛镇和龙泉镇一下子涌现出20多个煤矿,时至今日,仍然有十几家,其中,做得最大的当属龙江煤业和鑫盛煤矿。” “当年为了解决财政危机,时任县委书记将国营煤矿进行了改制,承包给了西江煤焦集团。答应每年给一定承包费,这笔钱基本上够给职工发工资,而且还有结余。国企参股后,煤矿效益明显改善,即便市场不好对方都没失信,每年都会按时缴纳相关费用。” “而鑫盛煤矿算是后起之秀,原属永盛镇政府,后承包给王志全和王志安兄弟二人,越做越大,不仅兼并了其他小煤矿,而且成立了鑫恒集团发展煤焦事业。蛋糕就那么大,挖着挖着就挖到其他煤矿地界上,就此结下恩怨。” “这些年,鑫盛煤矿仗着是本地人,对龙江煤业处处打压。不仅如此,县里出面处处袒护王氏兄弟,试图将该公司挤出龙安。而对方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处处忍让,不与对方计较。直至去年,积累下来的矛盾最终爆发,鑫盛煤矿几百号人冲进了龙江煤业打砸,死伤20多人,捣毁各类机械设备不计其数,损失相当惨重。” “因为此,震怒了龙江煤业的主管单位,动用省里的关系不断给南州市和龙安县政府施压,要求严肃处理。被迫无奈之下,今年年初,给予时任县委书记赵德军警告处分。本来已经处理妥当,谁知道就在一个月前,鑫盛煤矿再次与龙江煤业发生冲突,虽没上次动静大,但出现了伤亡事故。市里一怒之下,将赵书记撤职。至今,两家煤矿的问题依然没有妥善解决。” 陆一伟听着心惊肉跳,忖度道:“第一次爆发的时候为什么处理县委书记,而不是县长?还有,鑫盛煤矿的负责人一点问题都没有吗?” 提及此问题,王文超显然有些紧张,吞吞吐吐道:“具体原因我也不清底,不过公安机关把王志安抓起来了,只拘留了十五天就放出来了。” “哦,那第二次爆发又是什么原因?” “还是因为利益问题。我私底下听到的,鑫盛煤矿想兼并龙江煤业,可上级主管部门肯定不同意,因此矛盾再次点燃。” 王文超尽管隐去了部分事实,不过陆一伟猜出了端倪。不出意外的话,鑫盛煤矿的背后是有县里为其撑腰,甚至光明正大地支持。若不然,对方再有天大的担子也不敢和国企较劲。是刘占魁吗? “哦,那你觉得应该如何解决?” 王文超慌了,摇头道:“陆书记,我没在煤矿干过,怎么解决不敢乱说。” “就是闲聊嘛,放开了说。” 王文超顿了顿道:“怎么说呢,龙江煤业在一定历史时期为龙安县的发展做出过巨大贡献,不能因为煤价上涨就要想办法赶出去。据我所知,当初签订的合同上每年给县里300万元,其实私底下给的不止这么多。此外,该企业在管理上相当规范,我反正没听说出过煤矿事故。” “而站到龙安县角度看,收回来也是合理的,毕竟是老祖宗留下的资产,让外人赚了钱,又没给地方多少。据了解,龙安每年的营业额好几个亿,赚取的利润绝大部分上交到总公司了,留给龙安的没多少。基于民众情感和县情,大部分人都希望收回来。” “要想彻底两家煤矿的矛盾,最妥善的办法就是离开一家,要么龙江在,要么鑫盛走,当然,我觉得可能性都不大。” 1200 王氏兄弟 王文超可能的确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陆一伟没再为难他,转向另一个话题道:“王氏兄弟,你了解多少?” 反正已经说开了,索性都说出去。王文超慢条斯理道:“在龙安提及王氏兄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即便在南州市,名气都大得很。兄弟俩其实命挺苦的,早年间就死了爹娘,靠着亲朋好友接济长大成人。老大王志全在十五岁那年,走出了龙安,至于去了哪里,没人知道。后来听别人说,他去了香港,加入了黑帮。后来到了深圳,给别人看场子,因为杀了人,蹲了十几年的牢房。” “直到90年代初,他从外面回来了,而且带回来一大笔钱,承包了永安镇煤矿,开启了他的发家之路。十几年下来,赚了不少钱。还成立了鑫恒集团,在龙安,南州等地开发房地产,同样发了财。在南州市企业家名录里,兄弟二人榜上有名。” “王志全此人头脑灵活,能说会道,很会来事,人际关系搞得相当好。听别人说,他在中央,省里都有关系,和市领导都相处得非常融洽。而他弟弟王志安,生性勇猛,骁勇好斗,胆大包天,龙安提起他没人不害怕的。他哥哥不在的时候,主要靠偷盗为生,手底下养活着一大帮人组团偷盗,不仅在龙安,在周边县市都偷盗,龙安被称为小偷县,也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现如今,俩人洗白成了企业家,王志全还是市政协委员,主要负责地产生意。而王志安主要经营煤矿生意,在龙安是首屈一指的大富豪。” 陆一伟从政这么多年来,见过的富豪多了去了,而且亲眼见证过从一贫如洗到亿万富翁,牛福勇就是最典型的代表。这些人身上有着共同特点,在资本原始积累时都带有罪恶的原罪,甚至是带血的。洗白过后摇身一变冠冕堂皇成为企业家,有的甚至进入政界,正当红时。 都说煤是带血的黑金,全线飘红的,背后又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罪恶史。而如今,煤矿价格依然在上涨,近乎变态的疯涨,曾经一吨煤不足百元,现在都涨到了上千元。日进百万不是梦,只要加大马力开采就行。牛福勇的三座煤矿一天可开采几千吨,利益熏心的背后让更多的人进入癫狂状态,由此可见,鑫盛煤矿和龙江煤业抢夺煤炭资源在情理当中。 很多事不能去深入追究,要是揪着不放估计没一个企业经得起推敲的。尤其是涉煤企业,几乎背后都隐藏着不可告人的黑幕。没人敢揭开盖子,一旦揭开,牵扯的利益恐怕能震动官场,动摇根基。 不说王氏兄弟,就说牛福勇背后,有多少人趴在上面吸血,多得数不清。**达成的利益输送,在煤矿企业最为明显。此外,说是杜绝**,这本身就是个伪命题。自古以来,官商从来没有分开过。左宗棠一死,胡雪岩的商业帝国崩塌,李鸿章驾鹤西去,盛宣怀难逃其劫。谁敢说,哪个企业背后没有人撑腰做主,几乎都有各自的金主。 即便是王氏兄弟,背后同样有人在摇旗呐喊,至于是谁,似乎成了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显不过。 陆一伟换了个方式问道:“王氏兄弟起家的时候,刘县长在什么部门工作?” 提及敏感话题,王文超谨慎了许多。他也害怕刘占魁打击报复,小心翼翼道:“好像在永盛镇。” “什么职务?” “农科员,还是统计员,我记得不太清楚。” “之后呢?” “之后当选为副镇长,党委副书记,镇长,党委书记,在永盛镇耕耘了将近十年。然后从党委书记进入县政府担任副县长分管工业,再到常务副县长,直接上了县长。” 听完他的履历,如果说王氏兄弟和刘占魁没关系,打死都不信。如果没猜错的话,王氏兄弟将其一步步扶上来,而他给对方创造了无限的商机,这样的同盟关系在官场屡见不鲜。也正是刘占魁在背后撑腰,王氏兄弟才敢在龙安胆大妄为。 陆一伟又问道:“除了煤矿,房地产,他们还经营着什么产业?” 王文超想了想道:“好像还在做钢铁、建材、商业、餐饮、娱乐等等。据说在南州市开着三家酒店,四家娱乐场所。此外,在伏山有高档会所,一般不对外,我也没进去过。” “哦,这么说他们的生意做得挺大的。” “嗯,在南州市算得上有名的企业。” “那龙安还有什么企业?” 王文超想了半天道:“好像除了煤矿外,没什么企业了。对了,龙安最出名的土特产是野酸枣,当年成立一家野酸枣公司,不过后来经营不善倒闭了。其厂长林希文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只可惜……” “可惜什么?” “好像的罪过王氏兄弟。” “哦。” 陆一伟见了解的差不多了,起身道:“我明白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的,那您也早点休息。” 送走王文超,陆一伟更加睡不着了。一个企业把控着一个县的经济命脉,多多少少有些恐怖。而且今天下午出去转的时候,发现进城的一条街上,全都是洗头房,数目多得令人发指。一个县被管理成这样子,当政者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也不知道今天下午西江煤焦集团董事长调研结果怎么样,刘占魁没向他汇报。而市委邵书记给他三天时间解决,怎么可能,显然有些不切实际。但还得向他汇报工作,如何汇报,这就需要技巧了。 夜深人静,安静地出奇。这时候,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猫着身子一看,居然是牛福勇。 “陆哥,睡了?” “没呢,怎么这时候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牛福勇嘻嘻哈哈道:“我刚喝完酒回到酒店,突然想起你当县委书记了,给你打个电话,看看忘记兄弟了没,哈哈。” 牛福勇说话向来没轻没重的,陆一伟早已习惯。笑着道:“你现在是大老板了,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哈哈,怎么会呢,永远是好兄弟。明天有时间不,我过去看看你。” 陆一伟不想让他来,可又不好驳面子,道:“我也是刚来,好多工作没理顺,你要想过来就来吧。” “成,那就明天见,哈哈。” 1201 慢慢适应 次日,陆一伟照样早早就醒来了,这也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不管睡得多晚,第二天6点前必须起床,7点前要么到白宗峰住处,要么去单位,日复一日,从来没变过,睡懒觉对他是一种奢侈。 等洗漱完后,胡鹏和南超敲门相继进来了。南超颇有眼色,进门就开始忙活着收拾打扫房间,陆一伟看在眼里,对这个小伙子颇为满意。 不一会儿,服务员将早餐端了上来。对于这种“皇帝”般的生活,陆一伟有些不适应,甚至难以接受,一旦养成这种“娇生惯养”的习惯,将来失去后不免会有失落感。可当下的环境如此,那个领导身边不是围着一堆人前呼后拥,只能慢慢去适应。 南超在卧室拖地,胡鹏坐在餐桌前小声道:“昨晚我和他聊了聊,在云南某武警部队当的兵,有一身功夫,开车技术不差,身体素质过硬。家庭条件一般,父母亲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父亲在街上卖早点,母亲是家庭主妇,两个妹妹是双胞胎,都在外面读书,老大在京城师范大学,老二在暨南大学。他18岁当兵,当了4年兵,去年转业回来,经人介绍到了保安队工作。” 陆一伟一边吃一边听着,问道:“是谁把他介绍进来的?” 胡鹏明白他的意图,道:“听他说去年保安队公开招聘了,优先录用退伍军人,他就招进来了。至于为什么安排到您身边,因为情况紧急,蒋振涛随便从保安队将他调过来。我侧面调查了下,应该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陆一伟若有所思点点头道:“那就先留下吧,用一段时间再说。另外,你再详详细细调查一遍他的底细,身边不允许出现不懂事的人。” “明白。” “对了,今天牛福勇要过来,具体什么时间不确定,完了你去稍微偏僻点的饭店订桌饭,你来负责全程接待。” “好的,我和他联系。” 胡鹏办事还是比较放心的,经过这些年的磨合基本上达成了某种默契,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明白意图。要让他离开,真心有些舍不得。既然愿意跟着自己,将来不会亏待他。 “你把他叫过来。” 南超有些紧张地走过来,陆一伟微微一笑道:“你看到我很紧张吗?” 南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您是县委书记,稍微有点。” “你曾经是军人,就要拿出点军人的气质来。我也是人,又吃不了你。” “是!” 提及是军人,南超立马立正稍息,敬了个军礼。陆一伟对其各方面素质比较满意,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而且是一片空白,稍微调教一下,应该可以为自己所用。他也想过从外面调用司机,但他需要一个熟悉当地情况的本地人。道:“从今天开始,你就帮我开车吧。” 南超有些难以置信,一脸茫然看着旁边的胡鹏。 胡鹏递了个眼色道:“陆书记在问你话呢。” 南超立马道:“谢谢陆书记的信任。” “嗯,以后用什么不懂的就问胡鹏,他会告诉你怎么做。” “好的。” 说话间,蒋振涛和张卫东敲门进来了。胡鹏和南超随即起身,悄然离开。 陆一伟客气地道:“你俩吃过了没,要不一起吃点?” “吃过了,您吃。” 蒋振涛坐下道:“陆书记,昨晚召开座谈会,没来得及向您汇报龙江煤业的事。昨天,金董事长下来调研和刘县长就进一步合作初步达成了协议,不过就某些事意见不统一。他问您了,我说您在市里开会了。” 陆一伟放下碗筷擦擦嘴道:“哪些意见不统一?” “按照承包合同,明年三月份就到期了。刘县长的意思终止合同,打算由县里接管经营。但对方还想继续经营,可以适当提高税费比例。而且对方的态度很强硬,可能要通过省里的关系来协调此事。另外,就鑫盛煤矿产生的矛盾交换了意见,要求县里做出相应的处置方案。” “刘县长什么意见?” “这个……刘县长当场没表态。” “哦,今天有什么安排?” 蒋振涛打开笔记本道:“昨晚市委办公厅通知今天下午2点召开市委常委扩大会议,要求您参加。会议主题是中心理论组集中学习,议定一些重要事项,安排部署当前工作情况。其中,省里经济工作会于1月6号召开,议定市里经济工作会召开时间。此外,安排部署大观摩活动事宜。” “什么大观摩?” 蒋振涛道:“市里每年年底都会进行一次大观摩,相当于对一个地方全年工作的巡礼。重点观摩重点工程项目开展情况以及经济运行情况等。” “哦,还有呢。” “鑫恒集团董事长王志全想见您一面。还有财政局、国土局、城建局等一把手也想面见您。” “行,你来安排吧。” 陆一伟起身穿衣服准备下楼,蒋振涛匆忙跟在身后。 家属院和县委大楼只有几百米距离,陆一伟没有上车而是选择步行。看到身边的蒋振涛一大把年纪还忙前忙后,多多少少有些感慨万千。从工作能力方面看,此人还算不错的。可想到**和**的事,瞬间无感。 来到办公室,比起昨天的门罗可雀今天是热闹非凡,门口已经站满了人。看到他上来后,纷纷点头哈腰笑脸相迎。陆一伟逐一点头打招呼,进门后就听到张卫东叫喊道:“各位领导,一个一个进,李局长,一会儿您先进去。” 陆一伟坐在办公桌前,拿起桌子上准备好的烟点燃,拧开杯子喝了口水道:“蒋主任,把胡鹏安排到县委办,以后让他跟着我。” 蒋振涛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他对张卫东不满意。不敢反驳,道:“安排到哪个科室?” “你看着办吧。另外,他的手续在省国资委,随后给弄过来。” 这是陆一伟提出的第一个人事安排,蒋振涛不敢怠慢,道:“好的,我立马去安排。” “等等,你现在让永盛镇党委书记过来一趟。” 1202 大义灭亲 蒋振涛从办公室出来,各局局长眼巴巴地盯着他,就像学生时代期待老师叫自己答题一般。当然,让谁先见,他手里握着“生杀大权”,环顾一周转向王志全道:“王总,陆书记让你进去。” 王志全立马起身,一旁的财政局局长梁海平不乐意了,拉着蒋振涛小声嘀咕道:“蒋主任,一会儿我还要去市里开会,要不先让我进去吧。” 蒋振涛眉毛一挑,面无表情道:“一会儿陆书记还要去市里开会呢,等着吧,总要轮到你。”说完,转身离去。 出门时,看到张卫东一旁抽着烟喜上眉梢张罗着,递了个眼色道:“卫东,来一趟我办公室。” 张卫东因为“当选”为陆一伟的秘书,乐得得意忘形,昨晚就和狐朋狗友海喝了一通。在众人的羡慕恭维下,拍着胸脯大放厥词道:“我张卫东将来要是飞黄腾达了,绝对不会忘记大家的。” 屁颠屁颠跟着进了办公室,将藏在另一个口袋的中华烟小心翼翼取出来双手递上,弓着腰为其点燃,笑呵呵地道:“蒋主任,有何指示?” 蒋振涛厌恶地看了一眼,气不打一处来道:“我问你,昨天谁让你趴在书记门口偷听的?” 张卫东顿时双腿发软,直冒虚汗,哆哆嗦嗦道:“蒋主任,我没有……” “啪!” 蒋振涛重重一拍桌子提高声音道:“没有?贺崎森在电话里把我数落了一通,瞧你办得这些好事。本打算让陆书记重用你的,自己把前途毁了吧。” 张卫东身子一倾,扶着桌子道:“蒋……蒋主任,不是您让我……” “住口!” 蒋振涛疾言厉色道:“我什么时候让你趴在书记门口偷听的,一点政治觉悟都没有,就这样还想当秘书?什么东西。” 张卫东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豆大的汗从额头上滚落下来,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声音沙哑地道:“蒋主任,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刚好路过门口……” “别说了,不争气的东西!”蒋振涛怒不可遏道,“这下好了,陆书记不打算再用你。出了这档子事,你觉得还有脸留在县委办吗,趁着陆书记没提出来,回原单位吧,一会儿把工作交接一下,下午就走。” 张卫东吓得嘴唇发紫,泪流满面央求道:“蒋主任,我真的错了,求你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保证绝对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当初是您把我从畜牧局调回来的,现在回去我有何脸面啊,求您了。” 看着吓成软蛋的张卫东,蒋振涛既憎恨又同情。可他又有什么办法,陆一伟已经让他的司机胡鹏接替张卫东的职位,难道还要等对方说出来才处理?不行,就是为了自己也绝对不能让他留下,大义灭亲,先自保再说。可他说的也对,要是灰溜溜地再回到畜牧局,自己脸上也无光。想了想道:“这样吧,你去城建局吧,回头我和沈部长说一声。” 张卫东擦掉眼泪道:“我真的不能留下了吗?” “那你觉得还有脸待在这里吗,一来就让人抓住把柄,自作孽不可活。先去城建局吧,以后再有机会再说。” 张卫东灰溜溜地离去了,蒋振涛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不出意外,陆一伟肯定在怀疑自己安排张卫东如此做的,这个蠢货,简直愚蠢至极。一颗老鼠药,完全打乱了他的阵脚。 让司机以后跟着他这说得过去,毕竟是自己人。可好好地叫政府办的许昌远干什么,难道要调他到县委办?昨天晚上的龙安新闻他看了,看到许昌远出现在调研文联座谈会的现场。这小子是投机取巧的一把好手,新书记一来就能抓住有限机会露脸。这下好了,已经接到陆一伟的召唤。 尽管有些不情愿,还是让县委办的工作人员通知了他。不到五分钟,许昌远就面带笑容出现在门口。 “蒋主任,您找我?” 蒋振涛看着他微微一笑道:“是昌远啊,快过来坐。昨天晚上的新闻我看了,发挥的挺不错嘛。” 许昌远知道在揶揄他,笑了笑道:“昨天文联通知我回来开会,随便说了几句。” “哦,对,你还是书法协会的副主席啊。这人要是有本事了,哪儿都能显出来,哈哈。” 许昌远无所畏惧,刚正不阿道:“蒋主任,话不能这么说,您不也是书法协会的会员吗,当初还是您推选我担任这个副主席的。” 蒋振涛懒得和他客套,笑容瞬间消失道:“陆书记叫你,去吧,排在他们后头。” 听到陆一伟召见自己,许昌远有些不敢相信,再次确认道:“真的叫我?” 蒋振涛寒光一射道:“你觉得我有闲心和你开玩笑吗?” 许昌远顿时心放怒放,起身整理了下衣衫道:“谢谢蒋主任。”说着,将口袋里未拆开的中华烟悄悄塞进了抽屉里。 蒋振涛虽然讨厌他,但不得不佩服这小子在某些方面确实有过人的一套。善于利用机会,懂得察言观色,要是陆一伟重用他,将来不可小觑。 许昌远出去后,蒋振涛亲自给胡鹏打了个电话。等上来后,亲自起身欢迎,毕恭毕敬道:“胡主任,快坐。” 胡鹏对这种拍马屁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以前在江东市委时,底下的人想要见陆一伟基本上都会走他这一关。不过来了龙安县后,明显受到了不一样的待遇。各局局长,包括县领导见了他都客客气气,异常谦虚。也不知他们从哪知道自己的电话号码,从昨天开始手机就没停歇过,都是要请客吃饭的,他都一一拒绝了。就今天早上一小会儿功夫,口袋里已经塞了七八张购物卡,让他不由得有些飘飘然。 跟什么样的领导造就什么样的性格,陆一伟光明磊落,小心谨慎,从来不收受任何人的礼物,除非特别熟的人,也只是接受一些普通东西,诸如土特产之类的。而且不断地告诫他,绝对不能伸手。这些年,他始终遵守着这份诺言。可面对巨大诱惑的时候也曾动摇过,有个房地产老板要通过陆一伟见市委书记,出手相当阔绰,直接给了他十万元,好在经受得住诱惑,险些犯下大错。 1203 各有手段 跟了陆一伟三年多,对方对他确实不错。不仅单位给开的工资,还让得志公司额外开了一笔工资,到现在月月发,从来没间断过。而且到年底还有奖金,各种福利,算下来自己的年收入已经超过十万了。陆一伟一个月的工资才刚到3000元,自己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陆一伟的意图他很清楚,就是给他足够的钱杜绝接受别人的小恩小惠,一旦伸出手很难收手。现在成了县委书记了,这样的诱惑只会越来越大,能不能经受得住考验,就看他怎么做了。 蒋振涛递上烟为其点燃,笑呵呵地道:“胡主任,陆书记已经安排了,我想问一下你的手续在哪里,身份是什么?” 胡鹏道:“暂时在省国资委旗下的国信投资有限公司,自收自支事业编制,一般人员。” “哦。” 蒋振涛有些难办了,县委办属于行政事业单位,有行政岗也有事业编,但没有自收自支编制,要是把他弄过来,是不是还要变身份,可这种事已经超出了他的职权范围。难道对方的意图就是让他将身份变过来?另外,给胡鹏什么样的职位比较合适。一般人员有些寒碜,好歹是书记身边的人,可要是给职务又不够格,总不至于直接提到副科吧,倒是也能办到,可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思考了半天,蒋振涛打算一不做二不休,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好。道:“胡主任,这样,这两天你就把手续调过来,完了我安排县委办和组织部出一个公函,你看这样行吗?” “好的,我尽快办理。” 蒋振涛又道:“陆书记安排让你今后跟着他,考虑到情况的特殊性,暂时先安排督查科担任科长,有意见吗?” 胡鹏远没有想那么多,自己不过是个司机,从来没想过要当官,突然要给他一个官职,有些不敢相信。问道:“这样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督查科是股级科室,而且承担的任务比较重。你初来乍到,对龙安还不熟悉,给你配个副手,协助你干工作。你平时专门为陆书记服务,督查科的事有时间过问一下,没时间就交给其他人处理吧。” “那就太谢谢蒋主任了。” 蒋振涛笑呵呵地道:“客气啥,以后就是一个战壕里的人了,我对陆书记情况不熟悉,说不定还得请教你呢。对了,对食宿安排还满意吗?” “满意,挺满意的。” “那就好,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说,我让机关事务管理局的人去落实。在一个锅里吃饭就是一家人了,在处理一些事时要多多沟通,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你说是吗胡主任?” 胡鹏虽不在官场,见多识广的他也算是半个官场中人了。从现在开始,他将改变司机的身份,转入政界。笑笑道:“蒋主任,以后有事吩咐我就是。” “哈哈,谈不上吩咐,都是办得一件事。我让廖主任带你先熟悉下情况……” 王志全一瘸一拐进了办公室,进门就热情地快步走过去伸出手,把陆一伟吓了一跳,勉强与其握了握手,仔细打量着这个龙安神一般的人物。 王志全个头不高,还不足一米六,陆一伟站起来,顶多到胸部,长得太过矮小,不过肩上顶着一颗硕大的脑袋。留着板寸,满脸横肉,脸上坑坑洼洼的,就像是月球表面,粗糙无比且黝黑。眼睛暴突,像是得了甲亢,大眼珠子凸出来很是吓人。酒糟鼻,鼻梁塌下去,横向发展。嘴唇发紫且肥厚,笑起来一嘴烟渍牙,隐隐约约看到几颗黄金镶得牙齿。 如此身高和相貌,可谓是集所有缺点于一身,但就这样的人,能够把控龙安县的经济,不可小觑。 王志全说话大嗓门,略带沙哑,就像是拖拉机似的,将手中的包往茶几上一放,肥胖的身躯往沙发上一扔,本来就小,显得更为矮小。扯着大嗓门道:“陆书记,本来昨天就应该拜访您的,可这事情太多,刚从省城赶回来,就马不停蹄过来看您了。”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早闻其名,王老板家大业大,忙是正常的。还说这两天去你那调研,没想到你先来了。” “嗨!应该我先来,这是最起码的礼数。”王志全咧嘴道,“今天来拜访您就是过来看看,也没什么事。今天晚上我在伏山山庄摆了一桌饭,诚挚地邀请您参加。” 陆一伟没有驳面子,爽快地道:“行。” 王志全没想到对方如此爽快,兴奋地道:“那太好了,晚上我过来接您,那您先忙,我走了。” 临走时,从包里取出两条烟塞到桌子底下,低声道:“没别的意思,从烟厂拿回来的稀罕烟,要是抽着好改天再弄点。” 陆一伟瞅了一眼,对于这样的初次见面斟酌了半天,以笑回应。 对于陆一伟友好的态度王志全很是欣慰,一个眼神交流后道:“那我们晚上见。” 送走王志全,财政局局长梁海平笑眯眯地进来了。客套了一番,将手中的资料递上去道:“陆书记,这是龙安县今天的财政收入情况,预算正在做,应该下个星期就能做到,到时候再给您送回来,您看一下。” 陆一伟接过来瞟了眼,放到一边道:“我对财政工作不是太熟悉,随后再单独和你座谈交流。另外,你给我做一份详细的财政报告,以图表的形式反映。另外,涉及到花钱的事请示刘县长,我知道就行了。” 梁海平眼珠子一转道:“该请示您还得请示您,有些花钱的项目还必须由您签字,回头我做一份报告给您送过来。您看晚上有时间吗?” 套路基本都一样,尤其是刚来,估计有吃不完的饭。道:“今晚就不必了,改天吧。” 梁海平知道他已经有约,道:“那行,改天您有时间了我们再聚。”说着,起身握手离去。 等他出去后,陆一伟在翻看刚才递上来的报告时,发现里面夹着一张购物卡,仔细一看,是省城银座购物中心的购物卡,面值5000元。这些人出手果然阔绰,而且送礼的手段相当奇特,各有各的办法。 他收下了,但不打算花,何况他不在乎这些小恩小惠。完了登记造册,全部上缴。 1204 安全隐患 陆一伟掐着时间陆续见了四五个局级一把手,考虑到下午要开会,快到十点的时候结束会谈,准备动身前往南州市。 出门时,看到许昌远眼巴巴地站在门口,定了定神道:“哦,我还要去市里开会,先回去吧。” 许昌远满怀期待等着接见,因前面排队的人太多了,而且都是一把手,他一副主任只能乖乖地排到后面等着。等了一个多小时没见上,多多少少有些失落。不过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看到陆一伟手里提着包,立马上前接过来,打算送到楼底下。 许昌远的主动陆一伟没有反对,对此人有一定好感。初来乍到龙安,需要尽快培植自己的人。之所以选中他,一来是年轻,二来是副职,这两者缺一不可。年轻是资本,而且有活力,没有那些老奸巨猾,老谋深算。和自己年龄相差不大,指挥起来相对灵活。再者,副职有一定进步空间,哪怕是给他画一个饼,也是干劲十足,积极向上。 此外,此人眼睛通透清澈,没有太多污浊的东西。思维敏捷,表达清晰,察言观色能力强,言行举止比较得体,整体看下来相对舒服,给人感觉相对正直正义。看一个人不需要太多时间,只要一眼就能定乾坤,这是他多年来跟随不同领导学到的精髓。 许昌远和陆一伟来到楼下,与其相识的同僚投来异样的目光,他并不在乎,打开车门压着手送其上车,以微笑道别。临走时,陆一伟摇下车窗道:“昌远,今天我的朋友要来龙安,你和胡鹏联系一下,负责好接待工作。” 听到对方交给自己的第一件事是私事,兴奋异常,重重点头道:“请陆书记放心,我一定招待好。” 陆一伟递了个眼神,驶出了县委大院。 不知是这两天天气好,还是龙安的生态环境保护得好,尽管是隆冬,两侧山峦满目苍翠,风光宜人,让人心旷神怡,沁人心脾。他不由得摇下车窗贪婪地呼吸着寒冷而新鲜的空气,这在大城市是绝对享受不到的。 景色旖旎,不过通往外界的路确实有些寒碜。县城段还比较平整,一出县城坑坑洼洼,颠簸不已。 陆一伟示意南超停车,下车站在路边凝神前后观望,问道:“这路怎么这么破?” 南超道:“每天走得拉煤车太多,而且都在超载,春天是尘土飞扬,夏天还好点,到了冬天那些司机为了防止磨损刹车片,都往轮胎上浇水,水流到路面上很快结冰,很容易造成路面冻裂。这路都不知修过多少回了,头一年修好,第二年就损坏了。特别是拐弯处,到处都是大坑。” 陆一伟听着蹲在地上,拿起一块与路面分离的柏油块看了看,又用石头戳了戳破损的路面。他虽然不懂工程,最起码的一些常识还是懂的,这路很明显是偷工减料,水稳层不达标,油面铺设得太薄,简直是垃圾工程,不破损才怪。 陆一伟起身拍拍手道:“通往外界的仅有这一条路?” “还有两条,一条是通往邻省的虎城县,一条是通往西州市,而且都是县道,同样破损严重,常年失修。只有这条路是省道,与508国道相连,通往全国各地。其实只是我们县境内的拉煤车走,也不至于坏到这个地步,关键是其他地区的过路车特别多,占到了80以上,总不能拦着不让走,毕竟是省道。” “另外,这些司机的素质低下,超载压损路面不说,开得特别快,我知道的,今年光各类交通事故就多达上百起,死了不少人。要是再不治治,交通事故只会增多,不会减少。” 南超是站在普通老百姓角度考虑,但事情远远没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又问道:“这条路是通往外省的必经之路吗?” “不是,好几条呢。和咱们相邻的县也有一条省道,人家就在县界入口处设了路障,不让拉煤车通行,所以就都赶到这边了。另外,出省还有高速,他们为了省钱都走省道。” “哦。” 事关百姓的切身利益,这件事必须得尽快提上日程。要想富先修路,即便是不考虑交通安全因素,也要打通与外界的联系。然而,修路可不是那么简单的,涉及到多个发改、规划、交通部门,遗漏哪个环节都不成。除此之外,还需要人力物力财力跟上,绝非易事。别的不用考虑,把路修通就是他最大的政绩。 陆一伟怀着沉重的心情上了车,在前面拐弯处看到一所学校。学校的大门紧邻公路,不到五米远。而且路上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沿着道路前行,一辆拉煤车急速驶过来,根本没有减速的意思,一扫而过扬起的尘土漫天飞扬,震得他的小轿车都左右摇晃。看到一个学生吓得躲进沟里,他捏了把冷汗。 “这是什么学校?” 南超道:“这是津门镇小学。” “拐进去!” 学校大门大开,车子很轻松就开了进去。此刻正是下了第二节课,学生们在院子里玩闹,看着车子进来了,纷纷停止脚步观望着。 陆一伟下了车四周环看着,这时候一个戴眼镜的男子疑惑地走了过来,凶巴巴地道:“你们是哪个单位的,没看到禁止外单位车辆入内吗?” 南超要和他争辩,陆一伟拦下来微微一笑道:“你是学校的负责人?” 男子打量一番道:“你谁啊?” 陆一伟故意隐瞒身份道:“我就是路过,进来看看,你们校长不在吗?” “在啊,校长是你随便见的吗,有什么事和我说吧。” 对于对方的出言不逊陆一伟没有生气,看着他道:“你是什么职务?” “我是教导主任。” “哦。” 陆一伟指着道:“学校大门紧挨着公路,存在诸多安全隐患。最起码应该设置警示标志,示意过往车辆减速慢行。另外,应加强学校的安全教育监管,最起码在上课期间不能大门敞开,更不能让学生随意出入。一旦发生事故,后果不堪设想。” 男子再次打量着眼前的这位操着普通话的年轻人,问道:“你是市里下来的?” 1205 现场办公 陆一伟笑容僵在脸上,压着火气道:“很在乎我的身份吗,就算是作为一个学生家长或者普通社会人士,不应该给你指出存在的安全隐患吗?” 男子大手一挥道:“那你管不着,该干嘛干嘛去。嘴上说得轻巧,信口开河说了一通,你倒是给钱哪,没钱说什么也不管用。” 南超看不下去了,急得想要亮明身份,陆一伟不放话他又不敢,只能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急在心里。 陆一伟耐着性子道:“你的意思是给钱就能办了事?” “那当然了,县里干啥的钱都有,就是没有给学校的。你看看县委大院,修得多气派,就跟皇宫似的,再看看我们学校,还是七八十年代的老房子,塌了也没人管。”男子怨声载道道。 陆一伟听着格外刺耳,却无法反驳。他的话虽有些不中听,但是实情。看了看表,开会时间差不多能赶上,打算来个现场办公。拿起手机打给蒋振涛:“我现在在津门镇小学,你现在让分管教育的副县长和教育局的负责人过来一趟。” 男子听到此,似乎猜到了什么。又仔细打量一番,结结巴巴道:“您该不会是新来的陆书记吧?” 陆一伟抿嘴一笑,没有回应。 男子顿时脸色大变,身子有些站不稳,眼睛里释放着惊恐和不安。踉踉跄跄突然扭头拼命向教学楼跑去。 很快,一个较为肥胖的中年男子急急忙忙跑了出来。脑袋顶上全秃,只能靠右半球的头发支援左半球,跑起来迎风飘扬,瞬间凌乱。此外,身材属于五五分,褪比较短,跑起来样子十分滑稽,就这样都不忘整理飘逸的头发。 气喘吁吁跑到陆一伟面前定神一看,没错,就是新来的县委书记,昨晚在电视上看到过。立马伸出手激动不已道:“陆书记,实在不好意思,不知道您要来,怠慢了。”说完,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那男子,训斥道:“还不赶紧给陆书记赔礼道歉!” 那男子吓得双腿直打颤,身子前倾,头尽可能地往下低,不敢看对方,唯唯诺诺道:“对不起,陆书记,恕我有眼无珠,不该那样和你说话。” 陆一伟向来同情弱者,尤其是工作在一线的领导干部和教育工作者。连忙道:“你没做错什么干嘛要道歉,别这样,我不怪你,应该惭愧的是我。你的话句句在理,句句刺在我心上。你叫什么?” 男子依然很紧张,抬头看了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小声道:“我叫李建锋。” “很好,我就喜欢敢说话,说真话的人。” 旁边的校长按耐不住了,急忙道:“陆书记,我叫刘金山,在津门镇小学工作二十余年了。” 陆一伟能听懂他的话,闲聊道:“学校学生多吗?” 刘金山叹了口气道:“以前很多,最高的时候在校生达到1000多人,实在住不下了,我们租了民房上课。可最近几年生源越来越少,到现在只有不到100人。” “哦?为什么?” “津门镇距离县城近,好多人都去县城了,条件好一些的去了市里,再加上这些年外出打工者越来越多,把孩子都带出去了,流失相当严重。” “哦,这是现实问题,是城镇化的必然结果。” “是啊,要是在家门口就能赚了钱,谁还愿意跑出去打工。” 正说着,两三辆车急速驶进院子,还以为是副县长来了,从车上下来四五个不认识的人。一个中年男子老远就撅起屁股伸出手,笑盈盈地走过来握着陆一伟的手使劲摇晃着道:“陆书记,有失远迎,是我们的责任。我是津门镇党委书记康杰,这位是镇长李旭宏,这位是副镇长” 陆一伟一一握了手,紧跟着右有两辆车进来了。副县长温江河风尘仆仆走过来,摆出低姿态道:“陆书记,不知道您要调研教育,接到通知就赶紧赶过来了。” 一群人满是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陆一伟没时间享受这种优越感,直截了当道:“我是路过,顺便进来看了看。刚才一辆大车差点把几个学生刮倒,太危险了。我已经和李剑锋同志说了,应该设立警示标志,加强安全监管。” 温江河连连点头道:“陆书记提得非常正确也非常及时,我这就责令教育部门加以整改。” “嗯,不单单是津门小学,应该对全县中小学加大安全隐患排查力度,学校安全无小事,一旦出事,我们谁都担不起责任。” 一群人跟着点头,几个会来事的拿着笔记本快速记录着。 陆一伟环顾一周道:“教育局局长来了没?” 一男子赶紧上前,呲着黄牙道:“陆书记,我是教育局局长于俊志。” 陆一伟颌首道:“和温县长对接,利用半个月时间对全县学校进行一次摸底。一是排查安全隐患,再一个是排查教舍新旧程度,看看那些是危房需要维修或重建的,都统计回来。教育的钱不能省,在明年做财政预算的时候会加大倾斜力度。” 校长刘金山带头鼓起了掌,其他人也跟着鼓起来。一旁的副县长温江河给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似乎对其插手教育有些不满意。陆一伟的眼神扫过来,他顿时面带微笑,点头应承。 “先把津门小学的安全隐患排除了。我还要去市里开会,先走了。” 一群人瞬间围了起来,七嘴八舌道:“陆书记,留下来吃饭吧,吃了饭再走” 尽管是客套话,陆一伟一一回绝,上车离去。临走时从后视镜看了眼温江河的表情,看到他一脸不情愿,嘴角不由得浮现出冷笑。 今天是来了龙安县的第三天,陆一伟明显能感觉到龙安的领导干部自上而下比较懒政,对待工作一点激情都没有,个个溜须拍马挺在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扭转这一局面,需要时间。可是,留给他的时间又有多少,三年,五年,还是更长。 来之前,白宗峰当着众人的面明确表态,明年就把他调回来。作为省城的市委书记这点事应该不是难事,如果真的如此匆忙,很多事都来不及开展。是抱着过渡的心态耐心等待,还是开足马力干一番事业,耳边有两个声音在回旋 1206 女人当官 快到南州市区的时候,牛福勇来了电话。 “陆哥,在哪呢?” 陆一伟睡了一觉,睁开眼看看四周道:“我在去往市区的路上,你在哪?” “我已经到了龙安了。” “哦,我下午要在市里开会,已经吩咐胡鹏了,让他先陪你吃饭,我下午就回去了。要是等不及你先回去吧,到了省城再聚。” 牛福勇扯着大嗓门道:“我就是看你的,回去算哪门子事啊。行了,你先开会吧,我等你回来,要是回来晚的话就住这儿了。” “行,晚上回去再聊。” 牛福勇随着资本的积累越来越膨胀,膨胀得感觉在西江省都容不下他了,频繁出入京城,用金钱开路,和一些公子爷混到一起。对于一个商人来说,这一思路是正确的,有公子爷罩着,不管到了那里当地官员都敬三分。凡是有利就有弊,公子爷缺钱吗,或许根本看不上你那点小钱,充其量是利用罢了。这些人更容易翻脸不认人,用着你的时候捧上天,用不着的时候恨不得一脚踩死。他可以玩弄你,你却玩不起他。 对待京城公子爷,陆一伟向来保持平常心,既不走得太近,也不走的太远。说实话,他得罪不起,惹不起,还不如躲得远远的。而牛福勇天真的以为对方拿他当朋友,愚蠢至极。就拿上次那个什么田俊东说吧,人家能瞧得起你?可无论怎么劝,牛福勇就是听不进去,他也很无奈。 时针指向12点36分,陆一伟本想约市长董晓宁吃顿饭,可时间太晚了,人家也不一定能出来。 董晓宁是个女将,从省委宣传部空降下来的领导干部,和自己岳父曾经是同事。来之前,范荣奎与其打过招呼,陆一伟与其通过电话,但还没有相见。想想时间太晚了,没有惊动对方,在路边的饭店随便吃了口,来到市委大院躲在车里静等开会时间。 快到一点半时,陆一伟看到一辆车子在市委大楼门口停下,快速扫了眼,看到董晓宁从车上下来,踩着高跟鞋昂首挺胸走了进去。 女人当官,是一种洒脱,一种情怀,甚至是一种意境。深受儒道思想侵蚀,自古以来认为女人就应该屈居男人背后默默付出,相夫教子,是千百年来墨守成规的教条思想,深刻的融入到骨髓里,即便是现在都难以改变。 当一个女人放下锅碗瓢盆,走出厨房登上厅堂,迈入政界,人们常常带着有色眼镜去审视窥探。不外乎你的能力有多强,学识有多高,单刀直入从外貌身材审略,如果容貌姣好身材妖艳的女官,必定绕不开权钱色的话题。这种刻板偏见根深蒂固,再加上人们对各种**的膨胀,很难在短时间内纠正这一观念。 就好比马菲菲,一个京剧团唱戏的旦角,从北州市起步,短时间内摇身一变进入政界,混到了团市委,一路扶摇直上,混到现在的省会城市的常务副市长。如果说从学识能力讲,很难信服,因为她的履历就“不光彩”。戏曲中专毕业,分配到京剧团,何德何能成为副市长。她的美貌是绕不开的话题。 再说眼前的董晓宁,就读得正儿八经的211大学,还是硕士研究生,大学毕业分配到省委宣传部,一干就是近二十年。从宣传干事一步步熬到省委宣传部副部长,着实不易。抓住有效机遇登上了市长宝座。履历很平淡,能力不见得有多突出,相貌也没有马菲菲惊艳,但气质绝对不输任何人。 气质是什么,或许十个人就有九个人说不出来。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抽象意识形态,往往比直观视觉更有冲击力。可以说是与生俱来的,亦或是岁月的沉淀,文化的积累,成长的轨迹,潜移默化地融入到言行举止,体态相貌上。 董晓宁就是这样的女人,不能像其他女人穿裙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只能向男人一样穿着料子裤,黑皮鞋,上身可以千变万化,但突不出商务职业装的范畴。今天的她上身着一件黑色羊毛呢大衣,里面穿着枣红色打底毛衣,烫着精干的短发,颇有领导风范。走路的同时,不忘回头叮嘱着旁边的秘书,根本顾不上与打招呼的人回应。 距离开会还有一定时间,陆一伟打算抓住有限时间见她一面。整理衣服快速下车,疾步走进大厅,看到她正步入电梯,加快脚步走过去微微一笑正准备打招呼,她抬头定神瞄了眼,继续低头与旁边的秘书滔滔不绝讲着。 陆一伟分外尴尬,可又不好意思打断对方。等电梯来到6层,董晓宁快步走出去,似乎有打紧的要事。 陆一伟不想错过这次机会,硬着头皮再次走上前叫了一声。 董晓宁停止脚步,一脸疑惑看着他。 “董市长,我是陆一伟。” 董晓宁眉毛一挑,上下打量一番,露出笑容道:“你就是陆一伟?” 陆一伟客气地点了点头。 “早就听说过你,一直对不上号,真没想到你这么年轻。走,办公室聊。” 进了办公室,董晓宁再次叮嘱秘书道:“你现在就去和他们对接,务必今天晚上出结果,我等着。要是拿不下来,我直接接管了。” “好的,我现在就去落实。” 秘书走后,董晓宁露出疲惫的神情,无奈笑了笑道:“事情太多,没办法。前天我听说你来了,还打算这两天下去看看你,可一直走不开,还习惯吧?” 陆一伟连忙道:“您太客气了,是应该我来向您汇报工作,那天您正好不在,所以就……还行,挺不错的。” 董晓宁回到办公桌前坐下,压了压手道:“坐下聊,自己人,别那么拘束。对了,忘了给你倒茶了。” 说着,起身要倒茶,陆一伟赶忙道:“不劳烦您了,我自己来。” “抽烟不,桌子上有烟,自己拿。” “不必了,您房间这么干净,我还是忍忍吧。” 董晓宁笑了起来,再次打量一番,不停点头道:“不错,眉清目秀,仪表堂堂,老范果然有眼光。我记得在你们的婚礼上见过你,当时还和其他人夸你来着,英俊帅气,硬朗正直。隔了好长时间,我这记性都记不起来了,别见怪啊。” 1207 上层路线 董晓宁很会聊天,三下五除二拉近了距离。比较平易近人,没有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感觉。 闲聊了会儿,董晓宁话锋一转回到工作上,紧蹙眉头道:“你们县鑫盛煤矿和龙江煤业的问题要尽快解决,一直拖下去对谁都没好处。昨天下午,煤焦集团的金董给我打电话了,事情确实难办,但总有个解决的办法和途径。你是如何打算的,继续让承包,还是收回经营权?” 陆一伟实话实说道:“董市长,我刚到龙安,对两家的情况还不太熟悉,这两天正在了解。如何决定,还需要上常委会研究。” 董晓宁若有所思颌首道:“收回经营权也是不错的选择,但事情没那么简单,毕竟对方是国企,我们只有属地管理职能。要是对方从省委拿着尚方宝剑施压,我们最终还得选择屈服。与其这样,不如一早就答应对方的请求,省得忙活了一阵,最后两头不讨好,你说呢。” 这应该是她的态度,陆一伟没有明确表态,道:“是这样的,这件事一直是刘县长负责的。” 董晓宁听出了弦外音,瞬间变脸道:“他懂什么,要文化没文化,要思路没思路,简直是胡闹。你看他这些年把龙安搞得,乌烟瘴气,乱七八糟。我几次和市委常委会提议将此人撤换,可邵书记不同意,哼,难以理解。” “一伟,你刚来,和地方领导干部相处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谨慎,龙安那地方的人坏着呢。我真搞不懂老范为什么要让你来这里,县情相当复杂,不是一般人能拿下的。最近几年已经连续换过三任县委书记,闻所未闻。你是第四任,心里要提前有个底。” 陆一伟道:“谢谢董市长提醒,我会注意的。” 董晓宁又道:“到任后有何打算?” “呃……我现在还没有完善的发展思路,这段时间在加紧调研。不过我觉得龙安的路应该提上日程。” “哦。” 董晓宁思索片刻道:“修路的思路不错,是应该好好修修了,全市就属龙安的交通最落后。不过地方财政薄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还需要在提升财政收入上多下下功夫。南州市在外人眼里很有钱,还说都快超过东州市了,只是名声好听了些。谁当家谁心里清底,我们市的现状是政府穷百姓富,政府手里没多少钱,都在老百姓手里,这就是重视第三产业而忽略一产二产的恶果。政府手里没钱,干什么项目都是纸上谈兵。” 董晓宁讲话感性随意委婉,和聊家常一样就把事情讲完了,而不想其他领导似的,一本正经地一二三强调,临结束时还要吓唬几句,来体现他的权威和讲话的重要性。这样固然有效果,但受访者心里多多少少不舒服。而她的讲话方式很容易接受,或许是女人的原因? 另外,看似聊家常,不代表抓不住重点。董晓宁很聪明,听你讲话立马能想到后面的好几层意思,顺势把自己撇清。听到陆一伟说修路,先肯定这一做法,然后让想办法筹钱,至于市里,没钱支持你。 陆一伟自然明白她的意思,道:“这只是我的个人想法,能不能实施还需倾听民意,征求相关领导的意见。” “嗯,这是事关民生的大好事,市里肯定会支持,我这里没问题,鼎力相助。既然打算干,尽快把报告打上来,写进市政府明年的工作报告中,列入年度重点工程项目。此外,凡是涉及到办理手续的问题一律开绿灯,各有关部门无条件配合。但是,222公路是省道,涉及到市一级的范围很小,还需要你多跑跑省发改委和交通厅,争取相关配套资金。这件事必须要快,前两天我在省交通厅已经在编制年度计划,错过这段时间,一旦上了省政府常务会,那就要等到明年了,白白浪费一年时间。” “好,我回去以后就研究讨论。” 董晓宁看着他微微一笑道:“一伟,我这人吧心直口快,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即便是老范不打招呼,我对你的印象很不错。关于你的事迹,我听过不少,工作能力强,群众基础好,每走过一处口碑都不错,尤其是江东市委的白书记,高新区的郭金柱书记,提起你来交口陈赞,说明你的能力得到了有关领导肯定,我也迫切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来撑起大场面。” “这些年,市里不是不重视龙安发展,是龙安的领导干部不思进取,固步自封,不肯干事,不敢干事,你们都不愿意发展,难道我还追在后面求着你发展不成?我没那时间也没那心情,机会是自己争取来的,而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另外,龙安的情况相当糟糕,管理混乱,治安较差,名声不好,上访户多,这都是急需解决的问题。” “现在你来了,我也松了口气。我对你的要求不高,不指望你做出多么大的政绩,利用三年时间整饬龙安官场,整顿市场秩序,狠抓社会治安,打击黑势力,恢复声誉,扭转局势,这就足够了。至于发展,那不是一句话的事,就和一个家庭一样,内部矛盾都解决不了,还想团结起来奔小康?恐怕举步维艰,难以实现。” “当然了,想发展也是可以的。作为市政府可以考虑在来年适当财政倾斜,但意思不大,毕竟全市十八个县市区,孰轻孰重不好说,最起码的一碗水端平。你是从省里下来的,而且上层路线走得不错,比其他人有着天然优势,这就要求你开动脑筋了。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到各个部委要一些,然后县财政挤出一点,社会上招募一点,完全可以做出大事。” “我这是给你点出思路,至于如何干,还得靠你自己。” 董晓宁一边讲着,陆一伟一边默默地记着。等她讲完后,抬头道:“谢谢董市长的点拨和启发。回去以后我会对照您刚才所讲的认真消化领会,再对照龙安实际情况具体分析研判。尽快拿出建设性意见,呈报您审阅。” 1208 甜蜜回忆 董晓宁对陆一伟的态度很是满意,道:“不急,慢慢来吧,毕竟刚来,但有些事要尽快落实,就是我刚才提到的,务必的有超前思维。稳定,关键是安全稳定,在年前一定要抓好,决不能出任何岔子。市里打算下周召开全市安全工作大会,到时候你上台作表态发言。” “好的。” 陆一伟见差不多了,起身道:“董市长,非常感谢您的敦敦教诲,一伟受益匪浅,感触颇深。接受这份工作的时候,诚惶诚恐,战战兢兢,但既然组织信任,我就要想办法干好。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还希望您多多批评指正。” 董晓宁也跟着站起来,笑着道:“我相信你会干好的。过两天等我腾出手来,就下去看看你。好好干,争取把龙安打造成我们南州市的排头兵,我期待那一天。” 临走时,董晓宁又叫住道:“关于龙江煤业的事你再考虑考虑。我的一个原则是不给省里出难题,添麻烦,要是真到了有关省领导过问的时候,我们脸上谁都没面子。” “明白。” 从办公室出来,2点08分,陆一伟径直上了8楼的常委会议室,只见里面零零星星坐了几个人,正坐在那里喝着茶聊着天。看到他还以为是工作人员,继续谈天说笑。 陆一伟找到自己的席位牌坐下来,取出烟挨个发了一圈。这时候,一个男子盯着他颇为惊讶地道:“你就是陆一伟?” 陆一伟笑着点了点头。 “哎呦!这么年轻,比我想象得还要年轻,果然后生可畏啊。” 关于这句话陆一伟不知听了多少遍,早已习惯了。看到那男子前面摆着的席位牌,连忙探过身子伸出手道:“甘书记,您好,您是前辈,以后多多指点。” 迁安县县委书记甘连堂笑呵呵地道:“客气,咱们是兄弟县,指点谈不上,相互关照。” 其他县领导包括参加会议的常委都饶有兴趣地与其打招呼,问东问西,最关心的还是年龄问题。在他们眼里,像陆一伟这个年纪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一生。此外,都知道他是带着帽子下来的,多多少少有些忌讳。 2点28分,其他常委陆陆续续进场,董晓宁也进来了,坐到长方形会议桌前靠左的位置,环顾一周,眼神落到陆一伟身上,微微一笑,转身和旁边的市纪委书记聊了起来。 2点30分,邵中杰准时出现,会场瞬间安静。他往最中央的位置一坐,秘书将水杯放到面前,掏出烟放到桌子上,扫射一圈,点燃烟抽了一口,清清嗓子道:“人都到齐了吗?” 坐在靠下的市委秘书长道:“白岭县庆恩同志请假了,其他人都到齐了。” 邵中杰顿时脸一黑,眼神凌厉地道:“不知道今天的会议很重要吗,让他明天到我办公室来。” 其他人都选择了沉默。 邵中杰将手中的烟掐灭,秘书赶紧把烟和烟灰缸撤掉,新闻记者才打开设备进行拍摄。 “现在开会,今天召开常委扩大会事情很多,而且任务很重要。一个是继续深入学习**精神,一个是对当前经济形势分析研究,再者安排部署全市大观摩活动事宜,还有一些人事调整。下面先让立群同志带领大家学习**报告。” 坐在右侧的市委副书记朱立群拿起手中的文稿念了起来。 为了体现民主集中制,开会成了解决各类问题的重要途径。一年到头,大大小小开不完的会,让人甚是疲惫。在江东市委时,陆一伟一天组织会议的最高纪录是12场,那个都很重要,那个都必须得开。表现看是开会,实则成了某些人斗智斗勇的手段。用集体民意的幌子来实现个人意志,似乎成了某种共识。 陆一伟开会时喜欢研究每个人的行为仪态,通过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来判断某个人的性格,甚至能研究出谁和谁是一伙的,解读出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 邵中杰在面对镜头的时候正襟危坐,目光坚毅,试图通过面部表情来体现自己的权威和威信。等镜头移开,又逐个挨着过一遍,他也在琢磨每个人的心理活动,以及对这次会议的把控。 会议一直持续到下午五点,依然没有结束的意思。在分析经济运行形势时,邵中杰不停地向分管副市长发难,对一些工程项目的建设进度表现得极大不满。而董晓宁自始至终没有发言,那神情似乎不屑于与其争辩。 快到五点半的时候,陆一伟的衣兜里的手机持续震动着,他没有理会,继续凝神聆听着。终于到了下一个议题,市委秘书长聂文琦宣读了全市大观摩实施方案。邵中杰强调道:“同志们,全市大观摩是对每个县市区全年工作的大巡礼,真检验,干得好不好,这就是最直观的体现。希望大家回去以后认真准备,做好迎检工作。在此,我提几点要求……” 又滔滔不绝讲了将近一个小时,参会的人已经疲惫不堪。等外面已经完全天黑后,进入最后一个议程,由市委组织部长宣读相关人事调整。这时候,个个像打了鸡血似的精神抖擞,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这才是他们最感兴趣的兴奋点。 “……任命邱映雪为龙安县纪委书记……” 听到此,陆一伟猛然抬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是谁,邱映雪?是她吗,不可能吧。他有些难以置信,也迫不及待,很想立马就证实自己的判断。 他手里没有人事调整的名单,又不好意思询问其他人。如果真的是她,只能说这个世界太小了。 不可能,不可能是她,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可能偏偏是她。陆一伟清晰地记得,当年青干班结束时,邱映雪说她打算辞职,从此以后就再没相见过。想起那段时光,就像一段甜蜜的回忆。他正处于情感空白期,还大胆地追求过她,甚至陪着她去京城寻找她男朋友,为其举办画展…… 一晃都快五六年了,陆一伟还能想起她的模样,一头披肩长发,一袭飘逸白裙,坐在咖啡馆僻静的角落,戴着耳机安静地翻看着书页…… 1209 语言游戏 胡思乱想的回忆扰乱了他的心弦,以至于接下来讲什么他都没有听到,直至旁边的人推了他一把,低声道:“邵书记叫你呢。” 陆一伟这时候才回过神来,看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着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再看看邵中杰乌漆墨黑的脸色,他赶紧站了起来。 邵中杰盯着他看了半天,收回眼神道:“一伟同志,把你的履历简单向大家介绍一下。” 陆一伟定了定神道:“各位领导,我叫陆一伟,北州市南阳县人,1973年8月出生,现年35周岁,原先在江东市委担任副秘书长,承蒙组织信任和栽培,目前担任龙安县委书记。初来乍到,对各项工作还不熟悉,要是有做得不妥之处,恳请各位领导多多批评指正。在此,我向市委、市政府表态,坚定不移地贯彻落实党中央以及省市有关精神,不折不扣完成市委市府交办的各项任务,谢谢大家。” 话音未落,会场传来啧啧声音。惊叹的不是他的履历,还是他的年龄。 邵中杰对他的自我介绍还算满意,道:“我再补充两句,一伟同志甭看着年轻,已经有过主政一方的经历。2003年在西州市黑山县以负责人的身份主持县委工作,后担任江东市高新区工委主任,再到了江东市委。可以说,工作经验相对丰富。这次省委委派他到龙安县任职,自然有一定道理。年轻是资本,但也有一定弊端,至于如何开展工作,拭目以待。” 会议以陆一伟落下帷幕。散会后,众人还算友好,路过时纷纷点头打招呼。外面已经完全天黑,陆一伟心里还惦记着牛福勇,刚走出会议室,一个中年男子跑过来道:“陆书记,等一下,邵书记让您去他办公室一趟。” “哦,好的。” “要不走楼梯吧,电梯人太多。” “好的。” 下楼梯的时候,陆一伟主动与对方攀谈起来,道:“您是陆文哲?” 陆文哲好奇地道:“您认识我?” 陆一伟在来之前特意要了一份南州市的人员名单,包括领导身边的人都熟读于心。陆文哲是邵中杰的秘书,年纪和自己相仿,笑着道:“现在不是认识了嘛,都姓陆,说不定几百年前还是一家。” 陆一伟没有架子,瞬间拉近了距离。陆文哲附和道:“很有可能,呵呵。” 快下到6楼的时候,陆一伟从衣兜里取出提前准备好的购物卡握进陆文哲手里。陆文哲吓了一跳,不过很快恢复平静。四周看看低声道:“陆书记,您太客气了。” 陆一伟微微点头道:“我就是从你这个角色过来的,很辛苦,但付出总有回报。以后就是朋友,有事提前打个招呼,也欢迎你到龙安指导工作。” 陆一伟三下五除二把陆文哲拿下,他做贼似的收起购物卡,满脸感激道:“谢谢陆书记看得起我,我也很乐意与您成为朋友。” 陆一伟没再说话,以笑回应。 快到邵中杰办公室门口时,陆文哲拉着他低声提醒道:“邵书记今天心情不好,待会儿他说什么您应着。” “谢谢,明白。” 陆文哲将其送进办公室,邵中杰正在打电话,陆一伟尴尬地站在地上,不知道是否该回避。见他没打完的意思,递了个眼神准备往门外走,对方指了指沙发示意他坐下。 不一会儿,邵中杰打完电话气呼呼地把手机扔到桌子上。转向陆一伟道:“龙江煤业和鑫盛煤矿的事解决的怎么样了,不是让你三天内处理解决吗,我要不过问不打算汇报吗?” 面对对方不友好的举动,陆一伟早已准备,但摸不准他的心思。挺直腰板道:“邵书记,昨天下午,煤焦集团金董事长到龙安县实地进行了调研,就某些事基本达成了一致意见。我是想等处理完再向您汇报,要是现在汇报,可能汇报不全。” 邵中杰眉头紧锁,点燃烟道:“本来是完全避免的小事,现在惊动了省里,而且不少领导打电话过问,给市里制造了这么多麻烦,真不知道你们县里成天在干什么。不管采取什么手段和办法,尽快妥善处置,到时候你去和有关领导进行汇报。” 邵中杰把责任全都推到他身上,陆一伟不是怕惹事的人,一口应承下来。 邵中杰停顿片刻又道:“关于经营权的事,你是如何打算解决?” 又是这个问题,下午董晓宁已经对此事作出了间接处理意见,那就是让煤焦集团继续承包。董晓宁和他是否意见统一,无法揣摩。 本着两头都不得罪的原则,陆一伟含含糊糊道:“一方面征求煤焦集团的意见,一方面征求县里的意见,尽可能地达成共识。” 邵中杰听到他玩起了语言游戏,可又找不出任何破绽。思索片刻道:“龙安县穷,根本原因是没有产业支撑。仅有的几座煤矿又被国企控制,全都上缴了省财政,对我们地方而言毫无实惠可言。所以说,在处理此事时要着眼龙安长远考虑,提振县域经济实力,彻底改变现状才是唯一出路。在处理这件事时,要找到二者的平衡点,也要考虑各方利益。” 姜还是老的辣,邵中杰的语言游戏显然比陆一伟更胜一筹,看似说了一大堆,其实什么都没说。不过陆一伟听出了弦外之音,他的意图更倾向于由县里接管龙江煤业。往更深层想,就是让鑫盛煤矿接管。如此一来,书记和市长的意见不统一,到底该听谁的,他一时半会拿不定主意。 快速思考后,陆一伟道:“请邵书记放心,我会认真研究的。” 邵中杰点点头道:“龙安县情况复杂,何况又出了那么一档子事,我的意见是稳定压倒一切。无论是政治生态还是保障民生,稳定为主。换句话说,可以不发展,守住摊子就行。马上就过年了,谁都想平平安安过个年,在此期间,决不能再出任何差池,明白吗?” 1210 不祥预感 从邵中杰办公室出来,已是晚上八点多。陆一伟马不停蹄下楼上了车,以最快的速度往龙安县赶去。 路上,掏出手机一看,有二十多个未接来电,先给牛福勇打了过去。 “陆哥,还没开完会?” “快了快了,已经在路上了,要不先吃着,我回去就不早了。” “不急,我们等你。正好碰到个老朋友,现在正在王志全的伏山山庄呢,听说他约了你吃饭?正好,我们一起等你。” 听到牛福勇和王志全混到了一起,陆一伟颇为诧异,疑惑地道:“你什么时候和王志全是朋友?” 牛福勇大大咧咧地道:“嗨!做我煤炭生意这一行的,到处都是朋友。行了,回来再和你解释吧,路上慢点。” 陆一伟顾不上想这些,又赶紧给张志远回了过去。 “喂,张书记,下午开会了,刚结束。” “哦,就猜到你是开会了,也没什么事,就是问问你,感觉怎么样?” “还行吧,毕竟刚来,很多事还不熟悉。” “嗯,急不得,稳扎稳打来。昨晚我和郭书记在一起吃饭,还说过段时间去看你。” 陆一伟受宠若惊道:“这边太远了,路又不好走……” “那有什么,又不用我走路。有什么困难吗?” 陆一伟想了想道:“困难倒是有,我想把龙安县的路重新修一下,还的跑一趟发改委和交通厅。” 张志远不假思索道:“这简单,徐书记就是从发改委出来的,现在他又是常委。交通厅归沈省长分管,我和孟厅长关系不错,等你周末回来吧,完了我先把老孟约出来一起吃顿饭。必要时,让沈省长打个招呼。” 果然朝里有人好办事,对于别人比登天还难的事,在他面前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有贵人扶持,甭提少走多少弯路。感激地道:“那我就谢谢您嘞。” “咱俩之间就别来这些客套了。对了,今天上午煤焦集团的金福柱给我打了个电话,他知道咱俩的关系,在龙江煤业问题上,你是如何打算的。” 又来这个问题,陆一伟头疼不已。别人的面子可以不给,老领导的无论如何都得给。道:“您的意见呢。” 张志远顿了顿道:“龙江煤业只是西江煤焦集团的一小部分,但最近几年的盈利相当可观。金福柱的意思,他不想放弃西南市场。至于如何做,你结合龙安实际来搞,不用考虑我的意见。” 陆一伟一时半会拿不定主意,主要还没弄清两者之间的关系。道:“还是见了面再说吧。” “行,此事不急。还有,我还打算把曲文洲派到龙江煤业,你的意见呢。” “局势还不明朗,要不先等等?” “行,汽车厂搬迁已经接近尾声了,接下来就是人员分流,涉及人数太多,而空缺的位置不多,不好平衡。曲文洲在此次汽车厂搬迁表现是有目共睹的,可以考虑给个实缺。如果他另有打算,要及时和我沟通。” “好的,随后给您答复。” “行了,你先忙,回来再联系。” 回到龙安县已是晚上十点,陆一伟让南超径直开到了伏山山庄。本以为就像民宿似的一两栋房子,没想到这里已经连片开发。他饶有兴趣地问道:“这里是谁开发的?” 南超道:“是王志全开发的避暑度假山庄,据说投资了两三个亿,他把这一片的山都买下来了。” “哦,他打算如何开发?” “听别人讲,他打算把这里打造成南州市的休闲娱乐庄园。将来以后还要建设狩猎场,滑雪场,水上乐园等等。不过我还听说,搞这些都是幌子,他不过是买下来打算以后开煤矿。好像他请了什么专家来勘探过,这里下面蕴藏着上千万吨煤,不知真的假的。” “你这是听谁说的?” 南超急忙住口道:“好多人都这么说,我也不知道。” 来到一座仿古式建筑面前停了下来。王志全一行人站在门口满怀期待迎接。车子停稳后,亲自上来打开车门,笑呵呵地道:“陆书记,辛苦了。” 陆一伟环顾一周,都不认识。跟了进了大厅,乘坐电梯来到三楼,老远就听到牛福勇扯着大嗓门吆喝,推门进去,他红润着脸站起来亢奋地道:“陆哥,终于把你给盼回来了,快请上座。” 陆一伟不知和他说过多少次,在公众场合以职位称呼,别叫什么哥之类的,江湖义气太重。这要是让别有用心的人听去了,指不定在背后说三道四了。他狠狠瞪了一眼,牛福勇似乎明白了,赶忙道:“陆书记,快请坐。” 让陆一伟没想到的是,牛福勇居然把田俊东也带来了。只见他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进来后连起身的动作都没有,而是冲着他微笑。 陆一伟脱掉外套坐在正中央,牛福勇大呼小叫道:“我们等不及你了,就和王总他们先喝了几杯,前面是铺垫,重新开始。王总,赶紧让撤了。” 王志全屁颠屁颠道:“已经吩咐了,马上就重新上菜。” 上菜的时候,陆一伟探头和旁边的田俊东道:“田总最近不忙?” 田俊东挥挥手道:“也不是太忙,这不昨晚和福勇兄弟在一起吃饭,说你来这边当了书记了,再忙也得过来看看。”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田总费心了,一会儿好好敬你两杯。” “客气,应该我敬你才对。” 不知为什么,陆一伟对田俊东没有好感,甚至有些胆颤。这些公子爷无所事事,全国各地到处“行骗”,他突然出现在这里,隐隐约约有不详的预感。 饭菜上桌后,王志全站起来端起酒杯道:“陆书记,田总,还有牛总,你们今天赏脸来我这小地方,我王某感到莫大的荣幸。这样吧,先让陆书记垫巴垫巴肚子,我连喝六杯,一来是欢迎陆书记,一来是欢迎各位领导,先干了。” 说着,一口气喝下六大杯。陆一伟的酒量不错,但看到这架势暗暗吃惊,别看着个头小,酒量不是一般的惊人。 1211 啃硬骨头 也许是田俊东的原因,再加上心里有事,陆一伟一晚上不在状态,不到一个小时草草结束了晚宴。 吃过饭,一行人移步到旁边的会客厅,王志全安排人把好烟好茶准备上,坐在一侧一直想找机会聊天,可牛福勇和田俊东在场,打着哈哈无法切入主题。 “牛总,田总,好不容易来一次,就在这边玩两天。我在后山上弄了个狩猎场,明天我陪你们好好玩玩,打造猎物中午吃野味。” 听王志全这么一说,牛福勇兴奋地直搓手,道:“好啊,都有些什么野味啊。” 王志全看看陆一伟,压低声音道:“有野猪,野鸡,野兔,据说还有豹子,我没见过,说不定你也来就出现了。” “真的啊,那太好了,明天必须去,我现在都有些手痒了。”说罢,对田俊东道:“怎么样,在你们京城玩不到这么有趣的项目吧,哈哈。” 田俊东笑而不语,始终观察着陆一伟的一举一动。 “那行,我这就安排下去。” 陆一伟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无法发作。牛福勇毕竟是交过命的兄弟,不能因为这些小事而损害感情。可他现在越来越膨胀了,膨胀的有些难以置信。闲聊了一会儿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你们既然想玩那就住下来吧。” 牛福勇没看出他不高兴,借着酒劲起身道:“别走啊,就是过来专程看你的,晚上咱兄弟几个好好聊聊。” “你来看我很高兴,可明天还有会呢。这样吧,明天要是不走的话,晚上到县城,一起吃饭。” 牛福勇爽快地道:“行,那你忙你的,这边有王哥招待就行。” 陆一伟转向胡鹏,面无表情道:“你和许主任全程陪着牛总和田总,要招待好。” 胡鹏明白他眼神的意思,许昌远还不明白,赶紧颌首道:“请陆书记放心,一定会招待好。” 一行人将陆一伟送到楼下,乘车扬长而去。 路上,胡鹏打来了电话,陆一伟劈头盖脸训斥道:“田俊东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胡鹏一阵慌乱,在印象中对方很少和自己发脾气。满是愧疚道:“我还以为您知道,所以……” 陆一伟觉得语气有些重了,压着火气道:“行了,你要盯紧他们,别出什么岔子,要是明天能送走赶紧让他们走,要是不走晚上安排个僻静点的酒店,不要让外人知道。” “明白。” 回到房间,陆一伟换了衣服洗漱了下来到书房,仔细琢磨着这个田俊东。还记得上次见面,他说要西州市投资建设钢铁厂,不怀疑他的能力,也相信他有把握能拿到批文,至于投资,估计牛福勇是冤大头。且不说项目落地能来到多少收益,关键是摸不准他的套路,要是真的为了圈钱洗钱,坑得不是一半点。他这次来,是不是打算要在龙安投资,如果是,必须得想办法撵走。 再回到今天下午邵中杰和董晓宁二人的谈话,同样是一件事,却有着不同的处理结果。也就是说,不管采取哪种方式,必然得罪某一人,可得罪谁都不是明智的选择。如何解决,确实难办。从个人想法看,他更倾向于邵中杰的意见。他说得对,地方财力有限,却把有限的资源交给了国企,挖了龙安的煤,上交了省国库,返还的那点可怜的承包金和管理费,还不够县里的日常开支。要是收回来由县里经营,那就另一说了。 这样一来,就不是简单的和一个煤矿斗争,而是和省政府作对,毕竟,煤焦集团是由省政府控股的,他们能舍弃这么大一块大蛋糕吗。以一个县的力量对抗省政府,简直是自不量力。而且因为此事得罪一票人,对龙安是有利的,但对自己的仕途没什么好处,只会人为地制造各种障碍。 缜密思考了半天,在权衡各种利弊后,陆一伟打算冒天下之不韪,决定啃下这块硬骨头。他既然是龙安的父母官,就要为当地百姓撑腰说话。不管在龙安待多长时间,不能浑浑噩噩荒度,而要拿出点真本事来为群众干点实事。如此对抗,这是个技巧问题。 另外,即使拿回来也不能承包给鑫盛煤矿,与其这样还不如继续让龙江煤业承包。此举就是为了增加地方财政,只要有了钱才能实施自己的设想。要是政府出资成立个公司,全面接管了龙江煤业,这样一来不是一举两得吗,对,就这么干! 有了思路,可这项工作由谁来实施?来了龙安才几天,对龙安的领导干部还不太熟悉,必须得找个踏实的人。他突然想起王文超和自己提过一个人,拿起通讯录仔细翻看着,最最后一页找到了林希文,龙安县副食品加工厂经理。 陆一伟没见过他,也不知长什么样,能否重用,但有一条,王文超说他得罪过王志全,这就足够了。 看了看表,已是晚上十一点多。本打算明天再见他,想了半天觉得事不过夜,拿起手机打了过去。 电话连续响了五六声,林希文看到陌生号码迷迷糊糊接了起来,颇为懊恼道:“谁啊,深更半夜的。” 陆一伟没有生气,直截了当道:“我是陆一伟。” “陆一伟?哪个陆一伟,不认识。”说完,啪地挂了电话。 林希文翻了个身难以入眠,仔细回想着谁是陆一伟,突然猛地坐起来,把旁边熟睡的妻子吓了一大跳,看着他道:“不睡觉发什么神经啊。” 林希文连忙问道:“新来的县委书记叫什么?” 妻子迷迷糊糊道:“听他们说好像叫陆什么伟,怎么了?” “是不是陆一伟?” “好像是。” 林希文蹭地跳下床,急得在地上团团转,拿着手机道:“刚才有个人给我打电话说他是陆一伟,是不是真的?” 妻子坐起来道:“你一惊一乍什么,县委书记给你打电话?是不是做梦了,赶紧睡吧,别吵醒孩子,马上就要考试了。” “他说他是陆一伟。” 妻子愣怔半天道:“不可能吧,深更半夜县委书记打电话,没毛病吧,再说凭什么给你打,一个小小的经理,一定是做梦了,睡吧。” 1212 等候召唤 林希文以为自己听错了,来到床上躺下,可越想越不对劲,又坐起来道:“不对,肯定是他,一定是他。” 妻子不耐烦地道:“是不是他,你回过去一问不就知道了嘛,吵死了。” 林希文正寻思着,手机又响了,他激动地道:“你看,还是刚才的号码,他又打过来了。” 妻子凑前瞪大眼睛一看,催促道:“那你赶紧接啊。” 林希文小心翼翼地接了起来,按下免提键客气地道:“喂,您是哪位啊。” 陆一伟并不生气,道:“我是陆一伟,是林希文吗?” 这次,林希文听得千真万确,心里绷得紧紧的,试探地问道:“我是,您是陆书记吗?” “哦,我是。是不是睡觉了?” 得到确切答案,林希文心跳加速,像是陆一伟就站在面前似的,刻意弯下腰连连道:“陆书记,实在不好意思,刚才真没听出是您来,对不起。我刚躺下,没睡呢。” “哦,没事,你要没睡的话现在来我住处一趟,我等你。”说完,挂了电话。 听到县委书记深更半夜召唤自己,林希文激动得差点背过气去。愣怔在那里半天不说话,妻子上前推了一把,激动地道:“还傻站着干什么,赶紧去啊。” 林希文回过神,一把将胖媳妇搂在怀里左亲右亲,难以掩饰兴奋道:“媳妇儿,听到了吗,陆书记叫我去,我要东山再起了。” 妻子同样兴奋,频频点头道:“好事,好事,你赶紧去吧,别让陆书记等着。” “好,好,我这就去。” 说着,赶紧穿衣服。妻子也睡不着了,坐起来想了半天,从门后面提出两箱野酸枣汁道:“第一次登门,总不能空手去,把这个带上。” “是不是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又不是送礼,听我的。” 林希文采纳了妻子的意见,提着野酸枣汁跑出门外,发动了车一溜烟驶出了大门。 十几分钟后,门铃响了,陆一伟起身打开门,看到林希文一脸欣喜站在门外,手里还提着东西。道:“来就来吧,拿什么东西。” 林希文佝偻着身体进来道:“陆书记,这是厂子以前生产的野酸枣汁,特别好喝,开胃的。” “哦,那我就尝尝咯。” “嗳!” 林希文兴奋地放下,走到沙发前站在那里。陆一伟指着沙发道:“傻站着干什么,坐啊。” 林希文坐下后,陆一伟仔细打量着他。此人约莫四十岁上下,长得挺魁梧且精神抖擞,眼睛是清澈的,而且明显能够感觉到与其他官员有不同的地方。拿起烟丢给他道:“这么晚叫你来没什么事,就是随便聊聊,先把你的情况简单介绍一下。” 林希文立马道:“我叫林希文,龙安城关镇人,现年42岁,1982年农大毕业分配到农委工作,后调入津门镇历任扶贫专干,副镇长,纪委书记,党委副书记,镇长,发改委副主任,发改委主任,最后到了副食品加工厂,创办了野酸枣饮品公司,因经营不善,现已倒闭。” “哦,发改委主任调到副食品加工厂,这是怎么个调动法?” 林希文面露赧色,支支吾吾道:“陆书记,有些事不太好说。” “直说无妨。” 林希文鼓起勇气道:“当年好几个项目存在违规操作,我没有给立项,所以……” “什么项目?” “伏山生态山庄,狩猎场,复兴小区项目,还有现在的县委大楼。” 陆一伟紧蹙眉头道:“这么说,这些项目都是违规上项的?” 林希文实话实说道:“至少伏山生态山庄是,至于其他的,我不知道后来有没有办手续。” “哦。县里把你调到副食品加工厂,有怨言吗?” 林希文快速思考,不知该说不说实话。半天道:“怨言肯定是有的,但我服从组织安排。” 陆一伟点点头道:“不管以前是怎么样的,既往不咎,不翻旧账。关于你的情况我知道一点,能力很强,而且头脑灵活,我有意重用你,至于干什么还没考虑好,愿不愿意跟我干?” 林希文激动地道:“当然愿意。” “行,你心里提前有个准备,随时等候召唤。” 送走林希文,陆一伟长出了一口气。来到卧室躺下,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人人都盼着当领导,可这领导真不是好当的,操不完的心,想不完的事,大事小事都要过问,简直是心力憔悴。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他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庞大的队伍。 再想起今天下午开会结束时宣布的那个决定,调任邱映雪当纪委书记。是那个邱映雪吗? 他坐起来从书房找出西江,翻了半天找到了邱映雪写得散文:游走在亚细亚的天空。文笔优美,行文流畅,就像是走入了她的内心,跟着她一起遨游在亚细亚的天空。他爱好不多,不像别人似的爱好广泛,唯一爱好的就是。平时没事做的时候也写一些东西,却从来没发表过,闲暇时候翻出来自己欣赏。所以他特别爱惜像王文超这样的人才,算是情投意合吧。真正让他欣赏的,是邱映雪的文字。 可反过来想,让一个弱女子来担任纪委书记,如此任命又是出于何种目的。还有,她是怎么上来的,难道也想马菲菲那样靠美色吗?一连串疑问困扰着他,一直到天亮。 第二天,还如往常一样,蒋振涛早早来了房间。陆一伟昨晚睡得太晚,他进来时刚洗漱完。吃着早餐边道:“通知刘县长,一会儿去我办公室。还有,你今天安排人到津门镇小学督查一下,重点检查安全设施,昨天我已经交代温县长了。” “好的。” “另外,你考虑一下,这周打算召开常委会,主要议题是安排部署市里大观摩检查事宜,中心理论组学习**精神,人人都要撰写发言提纲,而且要交心得体会,到时候我会亲自看。再问一下其他常委,看有没有要议的,尽快提交上来。” 1213 争取派系 刘占魁在接到电话时脸上露出不悦,虽然你是县委书记,可我们级别一样,且资格比你老,凭什么让我去见你。想归想,去还是得去的,他故意拖延时间,等快下班时候再说。 陆一伟来到办公室,门口和昨天一样围了不少人,个个都眼巴巴地望着他。停止脚步环顾一周道:“经贸局蔡局长来了没?” 跟在身后的蒋振涛低声道:“好像没来。” “叫他马上过来,另外让财政局的梁局长也过来。” 进了办公室,宣传部长贺崎森插队先行进去,将起草好的方案递到桌前。陆一伟看了眼标题,颇为意外地道:“贺部长办事果然雷厉风行,这么快就出来了。” 谁都喜欢被夸,贺崎森合不拢嘴道:“这两天加班加点赶出来了,您看一下,不合适我再修改。” 陆一伟拿起笔凝神思考起来,通篇看下来没什么毛病,可距离自己的要求相差十万八千里,不知道他领会能力太差还是在应付差事。放下笔道:“贺部长,此次在全县范围内开展三讲活动,主要目的是宣讲**精神,另一层意思就是治病。治什么病,治理想信仰缺失问题,治组织纪律涣散问题,治党员干部作风问题,治民主集中松懈问题,每一条都要有具体举措。如何加强民主集中,那就要提高党领导一切的权威性,这是纲线,任何人不得触碰!如果解决理想信念,必须加强学习,任何人不得缺席。如何强化党员干部队伍建设,就要严肃民主生活会,每个人都要认真对照检查。如果加强组织纪律,就要整顿队伍建设,严肃工作纪律。” 贺崎森听到此,似乎琢磨透陆一伟的意思,他这是要借这次“三讲”活动来树立自己的权威,还要整顿党员干部队伍。看似是加强意识形态,而是牢牢把握对县里的控制权。甭看年纪轻轻,在玩弄政治手腕上果然有一套。 陆一伟继续道:“这不是一个单纯的学习问题,而是一项系统工程。每一点都要有具体举措还支撑,而且措施必须要严,要实,要硬。同时,我要在此次学习中发现一批肯干事的领导干部,也要处理一批不作为的领导干部,你给我往严的方向写。” 贺崎森本想借机拍陆一伟的马屁,没想到是一个得罪人的事。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道:“陆书记,宣传部没有写作方面的人才,要不您看让县委办配合一下?” 见他推卸责任,气不打一出来。那天还信誓旦旦要大干一番,转眼就不肯干事。而其他县委常委,到现在都缩着脖子不肯露面,摆明了不给自己面子。可现在手边一个可用之人都没有,用举步维艰一点都不为过。看来,他要改变思路了,不能这样一直谦让着。 “哦,也行吧,要不你放这儿吧,我来安排。” 贺崎森连忙起身道:“这年纪大了,领悟能力不行了,眼睛也花了,又不会用电脑。要不这样吧,让那个秘书科的起草好方案,到时候我来督办此事。” 陆一伟有些可笑,点点头道:“行,你不必过问了。” 贺崎森走后,陆一伟将手中的笔重重一摔,气呼呼地靠在椅子上,点燃烟猛地抽了几口,感觉情绪要瞬间爆发。这群老家伙个个把自己当小儿在玩弄,恨不得全部都给撤了,可他手里又不掌控着他们的生杀大权,就算是有,也不能随意动人,要是动摇了根基,或许自己就是上任县委书记,夹着尾巴灰溜溜离开。 要学会控制情绪! 陆一伟把火气降下来后,冷静了许多。不能操之过急,一定要稳住循序渐进,抽丝剥茧般分割他们的势力。虽然才来了几天,他基本摸清了县里的局势,和其他地方一样,分了好几个派系。刘占魁自然独占一派,而且这个派系队伍相当庞大,估计半个龙安县都是他的人,不少乡镇的书记乡镇长以及各局局长都是他提拔上来的。在副处以上领导里,蒋振涛、邓中原以及政法委书记张腾飞是他的核心骨干力量。 本土派另一股势力是以人大主任郭建业为核心的小团体。成员有政协主席张建安,统战部长冯康国,以及分管城建的副县长吴宏卓,还有几个人大副主任和政协副主席。这股势力虽不及刘占魁势力庞大,但力量不可小觑。 还有外县派势力是以县委副书记孙根生为主,成员有组织部长沈晨为,宣传部长贺崎森,以及武装部长申安仁。他们的共同点都是外县的,姑且理解为空降派。他们手中虽握着重权,但实际作用不大,与本土派格格不入,夹在两派中间艰难生存,也是两个本土派排挤,争取的对象。 每个地区存在派系不为过,毕竟人是有思想的动物,情投意合、意见统一的人才能走到一起。要是对个个派系进行打压,很显然不是明智的做法。笼络利用一个派系去打压另一个派系才是聪明的选择。他肯定和刘占魁走不到一起,可利用的就剩下郭建业和孙根生了。该争取谁,一时举棋不定。 按照当前形势,争取郭建业是明智的选择。此人虽没刘占魁势力大,好歹是本地成长起来的干部,各个角落肯定散布着他的势力。可马上要开展的“三讲”活动,又不能让人大去实施,只能依靠外县派了。在关键时刻贺崎森做了缩头乌龟,那就剩下孙根生和沈晨为了。如何能把两个老家伙为自己所用,他决定试一把。 说话间,孙根生敲门进来了。陆一伟连忙起身笑着道:“孙书记,身体好了?” 孙根生一副病恹恹的样子道:“老毛病了,三天两头就得住院,哎!” “糖尿病吗?” “只有糖尿病就好了,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腰间盘突出,还有慢性肾炎,干了一辈子啥都没捞着,就落了一身毛病。” 1214 顺水人情 “有病就得治!” 陆一伟以谦虚的姿态为其端茶递烟,并从办公桌移到沙发上,感性地道:“孙书记是老革命了,为党国事业奉献了一生,现如今带病工作,这种精神值得我们晚辈学习。有什么困难您尽管提出来,我力所能及解决实际问题。” 陆一伟的一举一动孙根生看在眼里,还算是懂规矩识大体,谈吐和行为与实际年龄并不相符。捂着肚子笑了笑道:“谢谢陆书记关心,人老了,不中用了,我几次三番和市里提议要内退,可邵书记就是不让。让我再坚持两年,我就怕坚持不到那时候咯。” “千万别这么说,我还需要您呢。初来乍到,资历尚浅,有您坐镇,我心里踏实放心。” 孙根生摆摆手道:“和你说句实话吧,我是真的干不动了。老伴儿也是一身毛病,就这样还得在省城伺候孙子。我儿子说是在省城工作,其实在乡镇,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副镇长干了将近十年,没什么出息。儿媳倒是在医院工作,干得最苦的护士工作,基本上没时间照顾孩子,只能靠老伴了。她身体又不好,所以我打算和你请个假,一来是去看看病,二来是帮着儿子带带孙子。” 说着,从衣兜里取出了请假条,放到面前。又道:“暂时先请一个月,一个月以后可能还得请。” “哦。” 陆一伟盯着请假条有些木然,忖度片刻笑道:“孙书记,有病该请假请假,我肯定批。本来还打算委您重任的,您这一走,我……” 孙根生看着他四平八稳道:“我也想继续工作,可身体不允许啊,实在抱歉。” 陆一伟没再说话,起身从办公桌上拿起笔爽快地签了字。递给他道:“孙书记,要不您过两天再走,马上要召开常委会,这是我第一次主持召开。” 孙根生明白他的意图,收起请假条起身道:“那好吧,那我就再等几天。先走了,你忙。” 望着孙根生的背影,陆一伟怅然所失,感慨万千。原本还打算让其落实“三讲”活动,看来是不现实了。其实他心里明白,此人非常聪明,圆滑世故,是想躲开舆论的漩涡,避免派别之间的斗争伤到自己。等你们消停了,尘埃落定了,再回来送顺水人情。不站队,不公然支持谁,谁得势支持谁。 想要轻松躲避,没那么容易。陆一伟苦思冥想了半天寻找突破口,想起他刚才说得话,心中有了主意。 这时候,财政局局长梁海平和经贸局局长刘春生相继进来了。陆一伟暂时放下孙根生的事,打起精神回到办公桌前直截了当道:“梁局长,刘局长,叫你们过来是对全县所有国有企业进行下统计,哪些是盈利的,哪些是亏损的,亏损的原因是什么,以及近三年来的税收情况,都要详细统计回来,今天下午就要。” 梁海平和刘春生相互看了眼,道:“我们马上就回去统计。” 陆一伟再次强调道:“必须要详细,明白吗?” 俩人纷纷点头。 “行了,先去吧。” 外面还有一大堆人等着要见面,陆一伟却没心情。想要见的人迟迟不来,这是在故意摆谱。他让蒋振涛将一干人打发走,让其留下来道:“老孙是什么情况?” 蒋振涛眼珠子一转道:“您说孙书记?他身体确实不太好,这不,都请了快半年假了,前段时间才回来,是不是又要请假?” “嗯。” “他就是心里有气!” 蒋振涛小声道:“前两年本来有提拔当县长的机会,结果市委书记调走了,他的事就此搁置下来。此后,就一副病恹恹的状态,什么事都不过问,分管领域的事也不管,挫伤了他的积极性。他和我同岁,基本没有往上爬的可能了。” “哦,那不一定。距离退休还有五六年了,当一天正职也是一把手,不是吗?” 面对陆一伟犀利的眼神蒋振涛有些恐慌,不由得往上瞄了眼,尽管一瞬间,已被陆一伟捕捉到。不出意外,监控的事和他有直接关系。不打算现在戳穿他,等以后自己选择退出。 蒋振涛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动作有些愚蠢了,想起监控和**被拆掉的事,背后一阵寒风,顿时坐立不安,如芒在背。一再小心,竟然栽到他手里。 见他不说话,陆一伟又问道:“他儿子是什么情况?” 蒋振涛回过神镇定地道:“你说老孙的儿子?叫孙少强,我见过几面,长得还不错,就是有些死相,不灵泛,估计是读书读傻了。当初老孙在迁安县当组织部长时,上面有精神可以解决子女工作问题,要是留在南州现在混得应该不差,最起码能相互照应,谁知道他不知怎么想的,非要弄到省城,说将来孙子上学方便。费了好大劲弄到省城,结果在乡镇,这些年他也一直在努力想办法把他儿子调到市里,那怕是区里,也能顾得上家。” “我听说他前前后后花了不少钱,托了不少关系,但最后还是没弄成,不知道那里出了问题。” “哦,是在江东市吗?” “嗯,好像是在丰谷县苗子堂镇,具体的也记不清了。” “那他儿媳又是什么情况?” 蒋振涛漫不经心道:“这个不太清楚,好像是在省儿童医院当护士。” “叫什么?” “这个真不知道,我给您打听一下?” “不必了,我就是随口一问。对了,你几个孩子?” 听到对方在关心自己,蒋振涛受宠若惊,道:“一儿一女,儿子就在县里,国土局上班。女儿在南州市,当老师。” “你儿子叫什么?” “蒋文浩。” 陆一伟将孙根生和蒋振涛的信息都记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蒋振涛探头望着,内心不免有些激动,能让他记录在本子上的,肯定是重点关照对象,这要是提拔儿子的节奏。可想起监控的事又心有余悸。既然他拆除了那就肯定知道了,到底是主动承认错误,还是假装不知道,一时半会举棋不定。但他猜测,对方肯定已经怀疑自己了,这他妈的办的什么事。 1215 请你出山 陆一伟放下笔合起本子道:“行了,你先去吧。对了,津门镇小学的事落实的怎么样了?” 蒋振涛连忙道:“我已经安排人下去看了,按照您的要求正在全面整改。” “要尽快,这事不能丝毫马虎。” “好的。” 蒋振涛起身要走,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出口,悄悄叹了口气离去。他的一举一动,陆一伟观察在眼里,暂时按兵不动,等时机成熟后再一个一个收拾。目前当紧的,先把孙根生拿下。 治理一个县,和当家一样,一个家里的人性格迥异,何况一个拥有80万的大县呢。在黑山县时,那时候不懂得什么叫害怕,也不怕得罪人,放开胆子胡冲乱撞,倒是也取得了一点成绩。再到高新区,经历了惊心动魄、山崩地裂的勾心斗角,切身体会到政治的可怕,孤军奋战与一大帮人掰手腕,好在自己赢得了民心,但最后的结局并不美好。 到了江东市委沉寂了三年,让他逐渐成熟理智,学会了沉得住气,学会了控制情绪,学会了笼络人心,学会了运用权谋,不会再想以前无脑冲撞,迫不及待。要知道,他现在同样在孤军奋战,而且远离了优势政治资源,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庞大的集团,稍有不慎,将是万劫不复。他不想狼狈仓皇而逃,而要用双手将籍籍无名的龙安推介出去,让全国人民都知道有个龙安。 要想实现美好的愿望,就要学习朱元璋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就要学习曾国藩“打脱牙和血吞”,提起神稳住气学会隐忍,才能在混战中求得生存。 眼下最打紧的,迫切需要可用之人。但通过几天观察下来,可用之人实在少得可怜。用人不白用,至少你的满足他的私心和需求。纵观现有的10个常委里,都已是到站升迁无望坐等退休的天花板干部,没有了追求,拿什么刺激和调动他们的积极性。 陆一伟想过了,要争取一批,撬动一批,打击一批,抛弃一批。孙根生就是他要争取的对象,而蒋振涛就是要抛弃的对象。 翻开笔记本,陆一伟研究了一会儿,拿起手机起身来到休息室将门反锁,踟躇半天,鼓起勇气拨通了白宗峰的电话。 “喂,白书记,在开会?” 白宗峰低声道:“正在谈事,有事?” “哦,那您忙,我随后再打给您。” 白宗峰毫不避讳道:“不碍事,直接说吧。” 陆一伟提振精神道:“白书记,有件事我想让您帮个忙……” 他把情况简单说了下,白宗峰明白他的意图,不假思索道:“你把他的个人情况给我短信发到手机上。” 一听这话,陆一伟就知道有戏,感激地道:“谢谢白书记。” “别扯没用的,这段时间太忙,等闲下来过去看你。另外记住,要稳扎稳打,切忌毛利毛躁,有什么事及时打电话沟通。” 寥寥数语,让他颇为感动。不管怎么样,这三年没有白跟,用实际行动换来了政治资本。 挂了电话,陆一伟又给大学教授蔡润年打了过去。 “喂,蔡教授,忙呢。” 蔡润年从书桌前坐起来舒展了身体道:“不忙,刚写了几个字,怎么样,到了龙安还适应吗?” 陆一伟笑了笑淡定地道:“还行吧,毕竟刚来,好多事还不熟悉。” “嗯,不要着急,慢慢来。龙安我去过几次,自然风光不错,但发展相对滞后。还是我上次和你说的的,先从意识形态抓起,从中你可以发现很多可用之才。” 陆一伟在来之前拜访过蔡润年,是他为自己提出了狠抓意识形态的思路,颌首道:“蔡教授,你最近忙吗?” “我一退休的人了,有什么可忙的,每天看看书,读读报,练练字,养养花,陶冶情操,安享余生。” “我想请你出山!” 听到这句话,蔡润年一愣,半天不说话。 蔡润年的一生都是沉浸在书香墨海中度过的,生活工作在相对封闭的大学校园里过着与世隔绝,与世无争的生活。他从来没想过过另一种生活,直至上任省委黄书记看中了他,从大学校园走进省委大院,成为黄书记背后的智囊人物。在此期间,他提出了转型发展的理念,即便现在看来都不过时。 从一个教书先生突然成为炙手可热的红人,从筒子楼搬进了豪华别墅,从自行车变成了豪车接送,再加上趋炎附势的人众星捧月般溜须拍马,清贫寡欲的生活一下子被强大的物质欲改和权利欲得面无全非,让年近半百的他尽情地享受了一番人上人的滋味。那时候的他,变得目中无人,高高在上,得意忘形。 然而,随着黄书记调走,他被打回了原形。从别墅又搬回了筒子楼,从前身边前呼后拥现在门罗可雀。经历了过山车般的跌宕人生,让他彻底顿悟,暗暗发誓绝不再触碰政治。现如今,自己得意门生提出了请求,让他的内心在左右摇摆。 陆一伟有自己的打算,光靠一个人的思维是不足以支撑起一个体系,需要有人在背后出谋划策,蔡润年是当仁不让的人选。好歹是伺候了省委书记的人,一个小小的县更不在话下。要是请他出山在背后坐镇,就是再强大的势力都无畏无惧。 见他不说话,陆一伟又道:“蔡教授,我知道您有所顾忌,不愿意再触碰政治。可您这些年一直在关心政治,专研政治。龙安这个平台太小,可能您不屑一顾,但学生我真的需要您的帮助。” 蔡润年喉咙涌动,半天道:“一伟,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我年纪大了,真心有些力不从心了,经不起折腾了。” 陆一伟不想放弃,穷追猛打道:“我不会让您长期待在龙安,三个月,一个月,甚至半个月都行,帮我规划出龙安的发展版图和方略,到时候您要走,我绝不拦着,可以吗?” “这……这不是为难我嘛。” 陆一伟见有机会,继续道:“我现在的思路真的很乱,乱七八糟的事根本静不下心来专研这些,我知道您不会袖手旁观的。” 1216 利益背后 在陆一伟的苦苦哀求下,蔡润年总算松口了,难为情地道:“那好吧,不过我提前说好了,只在龙安待一个星期,多一天都不待。” 陆一伟顿时笑了起来,像哄孩子似的道:“好,就一个星期。” “哎!你呀,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学生的份上,才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天天看看书多好,何必操那份心呢。” 蔡润年心里怎么想的,陆一伟一清二楚。权力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可他的魔力就像吸鸦片一样,一旦染上很难戒掉,因为太有诱惑力了。如果说他真正放下了,才不会每天雷打不动地看西江日报,格外关注西江官场的人事变动和事态走向。而且把**精神吃透了,陆一伟都自叹不如。一个人的学识和高度与不断学习的沉淀是分不开的。 “我知道,就当帮学生一个忙。既然决定了,那您收拾收拾,我让胡鹏回去接您。” 蔡润年吃了一惊道:“什么,今天就过去?” “对,就今天,我现在一天都耽误不起。时间就是金钱,就是效率。” 蔡润年无奈地摇摇头道:“你呀!”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给胡鹏打电话,您赶紧准备,顺便帮我和师母问好。” 挂了电话,陆一伟心情舒畅了许多。蔡润年一来,他心里就踏实了,最起码有个商量的人,而不是单打独斗。 “胡鹏,还在伏山?” “嗯,正陪着牛总和田总打猎呢。” “哦,你现在立马回来,回一趟省城,把蔡教授接过来。那边让许昌远陪着就行。” 胡鹏不敢怠慢,挂了电话立刻下山。 快到中午下班时,刘占魁才慢悠悠过来。陆一伟知道他在摆谱,依然客气地道:“刘县长,忙了吧。” 刘占魁往沙发上一坐,翘起二郎腿靠了后去,抽着烟慢条斯理道:“可不是嘛,马上就年底了,事情一大堆。” “是啊,转眼就过年了,一年过得真快。” “哎!又老了一岁。哪像你,还那么年轻。” 陆一伟观察他的表情,笑着道:“我转眼也快奔四了,不年轻了。对了,昨天和煤焦集团的金董事长谈得怎么样?” 刘占魁面无表情道:“还能怎么样,这些省里的老天爷下来就知道瞎指挥,不就是个国企老总嘛,摆什么谱。” 他这么指桑骂槐把陆一伟捎带了,陆一伟并不恼,道:“那刘县长有何建议?” 刘占魁这时候才扭头看着他,半天道:“这么大的事我做不了主,还是上常委会议吧。” “哦。” 陆一伟假装深思了片刻道:“昨天我去开会时见了邵书记,结合他的意见,在联系到龙安实情,我的建议是把龙江煤业收回来,我们县自己经营。” 听到此,刘占魁眉头一挑,身子微微前倾,弹了弹烟灰道:“陆书记也是这样想?” “嗯,其实你那天说得对,龙安财政薄弱,仅有的一点煤矿资源都贡献给省里了,而对县里的贡献微乎其微。正好赶上承包合同到期了,那就终止收回来吧,你说呢。” 刘占魁点点头道:“早该如此了,也不至于出现后面的矛盾,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手段,我赞成。” “既然打算这么做,就要面临巨大的压力。不仅是来自龙江煤业的,甚至是省政府。我猜测,他们肯定不会轻易放弃这块大蛋糕的,说不定还要惊动省领导。所以,我们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我来负责跑上层关系协调,你来负责处理好该煤矿与地方的衔接问题。” 刘占魁爽快地道:“没问题,正好你有上层资源,要是真的能把该煤矿收回来,算是你为龙安办了件大好事。” 陆一伟连忙摆手道:“功劳不是我的,还有你的一半。不管再难,我们共同把这件事办好。” 在这件事上,刘占魁对陆一伟还是满意的,心放怒放道:“嗯,只要团结齐心,没有办不成的事。” 意见达到空前的统一,陆一伟道:“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过两天打算召开常委会,你这边需要议的事吗?” 刘占魁眼珠子一转道:“是不是安排部署大观摩的事?” “嗯,这是其中一项。你经历的多了,应该轻车熟路,如何迎检,还需要你多操操心。” 刘占魁略有不悦道:“每年都一样,一大帮人走马观花下来看一会儿,就要准备大半天,尽搞一些形式主义,劳民伤财不说,哪怕多给拨点钱也算。” 面对他的牢骚,陆一伟安抚道:“全国上下都一样,算是对一年的工作检验吧。该花钱花钱,这个钱不能省。在常委会上分分工,各负责一块,你说呢。” 刘占魁尽管不情愿,但又不敢和组织对抗,道:“那就按照你说得办吧。” “行,那就这么定了。对了,我还想从你政府办要个人,把许昌远调到县委办,有意见吗?” 提到人事调整,刘占魁不由得提高了警惕。要知道,龙安官场的人事权一直由他牢牢控制着,这也是他拥有绝对权力的杀手锏。以前县委书记要动人,不经过他的同意门都没有,即便是现在也绝不会撒手。听到是许昌远,他想了半天道:“陆书记看上了他?” “也算是吧。” “哦,既然你提出来了,我岂有不放人之理?你是书记,你说了算。” “那不成,我不搞一言堂,事事商量着办,这样才能真正体现民主,不是吗?” 刘占魁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笑而不语。 送走刘占魁,陆一伟长舒了一口气。面对一群老奸巨猾的老家伙,简直心力交瘁。他刚才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不出意外他想把龙江煤业收回来转租给鑫盛煤矿,也更能说明他是这个利益集团背后的总舵主。 既然下定决心要收回龙江煤业,那就要及早准备。虽然还有三个多月,转眼就到了。这事必须尽快落实。 快下班时,人大主任郭建业打来电话约吃饭,陆一伟毫不犹豫答应了,他也打算会会此人。 1217 志同道合 吃饭的地方约在位于县城城外的一家农家饭店,陆一伟到了后,郭建业亲自到门口迎接,与其同行的还有政协主席张建安,统战部长冯康国,副县长吴宏卓,城关镇党委书记庞经纬,还有个不认识的女同志,“人大系”的核心成员基本上都来了。 郭建业主动迎上前伸出手笑盈盈道:“陆书记,还想着您忙,没想到过来了。” 陆一伟与众人一一握手道:“郭主任请客,我岂有不来的道理?” “哈哈,那太感谢了,快请进。” 一行人进去落座,郭建业和张建安一左一右陪同着,主动递上烟张罗道:“这位是吴县长。” 吴宏卓赶忙起身道:“陆书记,我们见过面的。” 陆一伟点点头道:“吴县长看起来比较年轻啊。” 张建安插话道:“吴县长是四套班子领导里面最年轻的,今年43岁吧,当年没有您年轻,肯吃苦,很能干,待会儿要好好敬陆书记两杯。” 他这么一介绍,陆一伟自然明白,这是要让其重用。 “这位是城关镇的党委书记庞经纬,和您是老乡。” 陆一伟特意盯着他看了半天,道:“你也是南阳的?” 庞经纬连连点头,操着南阳话恭敬地道:“我是石湾乡的。” “哦,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到老乡,挺好的。” 庞经纬笑着道:“您在石湾乡当书记的时候,给当地办了不少实事,就是现在回去,好多百姓都挂念您呢。” “哈哈,都过去的事了。” 气氛慢慢融洽起来,郭建业趁机指着那位女同志道:“这位是柳文娇,县五中的校长,黑山县人。” 陆一伟仔细打量了一番,此女子面容姣好,身材婀娜,关键是会打扮,一点都不想当地人的着装打扮。一头波浪秀发披肩,瓜子脸白嫩细腻,五官周正,尤其是嘴巴,小巧而性感,符合当下的审美。衣着也十分大胆,里面穿一件白色低胸打底衫,若隐若现的鸿沟不由得让男人荷尔蒙膨胀。外面套一件短款的大红色毛领羽绒服,而下身着紧身牛仔裤,显得苗条而性感。 陆一伟在柳文娇身上停留的时间有点长,这让旁边的郭建业很是满意。柳文娇早已习惯了男人的眼神,但像陆一伟如此帅气的领导头一次见,不由得有了倾慕之心。笑靥如花大方地道:“听他们说来了一位年轻帅气的县委书记,我还不相信,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呵呵。陆书记,我是黑山县人,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看来,郭建业为了今天的宴席动了一番脑筋,请来的都是和自己有关联的。陆一伟回过神点点头笑道:“柳校长怎么从黑山县跑到龙安县?” 柳文娇低头浅笑道:“我男人是龙安县的,师范毕业后一起过来了。” “哦,那不错,说明我们龙安的男人有魅力嘛。” “哈哈……” 一番玩笑把气氛带动起来。饭菜上桌后,郭建业端起杯兴高采烈道:“今天,我们很高兴把陆书记请来一同共进午餐,迎来了龙安有史以来最年轻最有魄力的县委书记,这是龙安百姓的大幸和福气,也是我们的荣幸和期盼。在场的,既有南阳县的,也有黑山县的,用所见所闻证实了陆书记的口碑和能力,相信龙安在陆书记的带领下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来,让我们共同敬陆书记一杯。” 陆一伟随即起身谦虚地道:“郭主任过奖了,在座的都是我的老师,前辈,承蒙组织信任,让我有幸和诸位相遇相识。能力谈不上,但有一膀子力气,翻天覆地不敢想,至少会让龙安有所改观。说一千道一万,离不开各位老领导,兄弟姐妹的支持帮衬。龙安能不能发展,我就拜托大家了。谈不上敬,我先自干三杯。”说罢,一口气喝下三杯,赢得了众人喝彩。 吃饭中间,郭建业讲起了龙安的历史,谈到了龙安的问题,颇为激动,也能看得出他对家乡有感情,也确实想让龙安有所改变。道:“陆书记,龙安不是没发展,只是错过了发展的黄金期,再加上一些领导的无能,致使被远远地抛在了最后。无论哪个方面,龙安在全市都是排名倒数第一,简直让人寒心啊。” 陆一伟知道他所指的“一些领导”是指谁,没有急于表态,而是继续往下听。 政协主席张建安也说话了,道:“陆书记,郭主任说得对,龙安已经到了历史的关口,再要是不发展,我们这批人就都成了历史的罪人了。您是从省里下来的,见多识广,而且人脉资源丰富,能力又强,很期待在您的领导下能让龙安改变一下。别的不说,最打紧的先把路给修了,再整治下县城,太破了,根本就不像一座城,还不如人家南方的一个镇呢。” 众人七嘴八舌提了一堆意见,陆一伟记在心里,但他分不清在座的到底为人如何,不能瞎说,也不敢乱说,毕竟身份不一样了。含含糊糊道:“刚才听了大家的意见,我很欣慰,这也是我这两天来龙安的切身感受。路该修,城该改,这都是事关民生的大事,必须慎重考虑对待。” “郭主任,张主席,你们两位一个要发挥人大的监督作用,一个要发挥政协作用,就刚才提到的问题,最近一段时间可以组织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进行视察调研,然后形成议案和提案,汇总起来交给我。在明年召开三干会和两会时,我会重点参考。” 郭建业喝得有点多,抓着陆一伟的手感性地道:“陆书记,我一大把年纪了,即便有再大的政治抱负也实现不了了,但真心想为家乡做点实事,就全靠您了。刚才您安排的任务,我们保证不折不扣完成。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肯定会全力以赴,绝对支持。” 陆一伟能听得出来,他们确实是在为家乡着想,但至于背后隐藏的什么目的,暂时猜不透。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和刘占魁是格格不入,水火不容的。想利用他的手腕扳倒对方,也是有可能的。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主动抛出橄榄枝想结为同盟。 1218 绝佳机遇 小÷说◎网】,♂小÷说◎网】, 吃过饭,陆一伟没有回住处,径直来到办公室,躺在床上回味琢磨着中午的谈话。郭建业虽没指名道姓,但种种迹象都指向了刘占魁。可见,对其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龙安教父”不是白叫的,自然有过人的手段。 不管他们之间的斗争,陆一伟清醒地认识到,如果不把刘占魁这块拦路石搬掉,很多事将无法开展。 下午本来说再去一趟津门镇小学,看看他们落实得怎么样,没想到牛福勇提前打猎回来了。 牛福勇进了办公室四处瞅瞅,随意往沙发上一坐,拍着扶手笑道:“陆哥,可以啊,这办公室够宽敞。不过缺点什么,对,缺个摆件,改天我安排人在京城买个纯金的华尔街牛,然后往正中央一放,甭提多阔气了,哈哈。” 见陆一伟不说话,牛福勇连忙改口道:“瞧我这嘴,陆书记,老是改不过来,哈哈。” 陆一伟没和他计较,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田哥接了个电话京城有急事,回去先处理一下。” 陆一伟转向田俊东道:“非走不可吗?” 田俊东点点头道:“廊坊的一个项目出了点问题,我过去看看。” “哦,不严重吧?” 田俊东表情轻松地摇摇头,嘴角掠过一丝淡定,道:“在皇城根脚下,天大的事都没事。不碍事,回去看一眼就行。” 陆一伟巴不得赶紧让他走,佯装道:“好不容易来一趟,我还没抽出时间好好陪你,有些遗憾,只能等下次了。” 还不等田俊东开口,牛福勇抢先道:“说不定我们过阵子还要来,田哥对伏山那块地方很感兴趣。” 陆一伟听了心里一紧,淡淡道:“伏山那里有什么,穷山沟沟。” 牛福勇饶有兴趣道:“听王哥说,那地底下蕴藏着大量的煤,而且水资源丰富,在那里搞个钢铁厂是再好不过了。” 怕什么来什么,陆一伟沉住气道:“哦,不是要去西州市的三里县吗?” 田俊东接过话茬道:“我请的有关专家去看了,那地方是不错,但交通相对落后,而且煤炭资源还得从邻县南阳县往过调,无疑增加了成本。伏山哪个地方我今天看了,确实很不错,只要路一修好,走出去就是南江,直抵南下。” 陆一伟寸步不让道:“伏山这地方我打算搞旅游开发,如果田总有意向,我非常欢迎。” 牛福勇又抢话道:“搞什么旅游啊,旅游投资战线多长,鬼知道何年某月才能收回成本。还是搞煤炭和钢材生意赚钱啊,国家天天搞建设,需求量太大。其他的甭说,就这两天,煤价一天一个样,蹭蹭往上涨。我都和几个煤矿说了,从今天开始不卖了,囤着,等价格翻一番再卖。” 陆一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牛福勇没明白意思,以为他在吹牛,梗着脖子道:“你还别不相信,南方几个化肥厂,造纸厂天天求着我卖给他们煤,只要卖,价格随便涨。就这样我都不卖,啥玩意儿。还有钢材,国家天天在修建高速铁路,房地产市场更是火热,钢材几乎供不应求,现在上马正当时,绝对能赚了大钱。” “再说了,投资十几个亿的项目落户龙安,这不是你的政绩吗,下一步立马就是副市长,市长。我说了不算,但田哥绝对能说上话,到时候让某个领导人给省委章书记打个电话,只要有位子,随便挑。就是没位子也要挤出来。” 牛福勇现在变得目中无人,狂妄自大,陆一伟看在多年的好兄弟份上不和他计较,转向田俊东道:“田总,你是从京城下来的,应该知道**的精神内核,可持续发展,也就是说国家在下一步会淘汰高污染产能,因为现在围着京城已经建了不下上千家钢铁厂,不可能再牺牲环境代价再兴建新的厂子。” “龙安穷,我也迫切想引进企业来改变现状,但自然环境是不可重生的资源,一旦破坏,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都难以恢复。从我个人角度而言,希望走可持续发展路子,而不是重走老路。” 田俊东是明白人,一点就透。斜视着陆一伟道:“陆书记,上头的精神是这么个意思,但也不能完全相信。要知道一个钢铁厂能解决几十万人的就业问题,不是说取缔就能取缔得了的。就算取缔,也是几十年以后的事情了。你说得对,国家在审批钢铁厂的政策上已经收紧,不再批,但我有能力拿到批文。” “提到自然环境,我也很爱惜,但要是经济不发展,谈何自然环境。走出去问问龙安的百姓,他们是要钱还是要自然环境?我想十个人就有九个人想要钱。一旦在这里建厂,我最少能解决你十万人的就业问题,甚至更多。因为除了钢铁厂,还有其他配套生产厂。如果有可能,我还能给你引进一个更大的项目,我一朋友手里攥着一家国外著名的汽车厂,往哪建,怎么建,他说了算。” “还有,据我了解,龙安县还没有高速,这点上我可以帮到你。我知道的,有一条高速即将穿过西江到广州,方案已经出来了,要经过南州,但不走龙安。可以的话,我动用关系稍微修改一下,龙安将改变无高速的历史了。” “还有,现在的这条路我也可以和省里争取一下,列入年度计划,按照国家贫困县走程序,意味着你们花很少的钱就可以把路修通。” 田俊东一口气说了好几个还有,让陆一伟感到意外有惊喜。别看是个纨绔子弟,对国家相关政策比他都清底,而且都是属于国家层面的机密。此外,他手中的资源确实丰富,可调动的稀有资源是他这辈子都够不着的。如果真如他所说,龙安用不了几年就有大发展前景。路一通,厂子一建,无以伦比的政绩最有说服力,是改变龙安穷山恶水面貌的绝佳机遇。 1219 独门秘籍 小÷说◎网】,♂小÷说◎网】, 怦然心动过后,是无比的冷静。就像一场潮水过后,有可能是琳琅满目的鱼虾蚌蟹,也有可能是满目疮痍的垃圾成堆。如果将龙安县如此好的自然资源破坏,极有可能是灭顶之灾。短时间内可能有漂亮的gdp,群众都富裕了,可再过几十年呢,龙安的子孙又能享受到什么,就是挖空的煤矿,废弃的工厂以及漫山遍野的苍凉。到那时候,没人记得起你当初为龙安做过多大贡献,只记得在你手中把龙安的美景给败光了。 可能有人说,几十年后都以入土为安了,管他以后怎么着。但陆一伟良心上过不去,宁愿放弃今天的财富,也要为龙安留下可持续发展的资源。 这些都是次要的,更关键的是,眼前这位公子爷的话有几分可信。从京城出来的,个个嘴上没把门的,吹起来信口开河,天花乱坠。当初牛福勇和他提这个项目时,第一直觉就是在洗钱,套取国家资金然后留下一个烂摊子拍拍屁股走人,才不管你怎么收拾呢,然后转战下一个地方继续“行骗”。如果是这样的话,更不可能让他的厂子进来了。 陆一伟不是臆断猜测,就他知道的类似事件不下五起。当年有个自称是国家某部位领导的亲戚,拿着批文跑到南方某个县要投资兴厂。时任领导一听顿时乐开花,向祖宗一样供着,而且在权限范围内敞开绿灯,创造最优越的条件助力厂子落地。然而,圈了上千亩地,只盖了几个厂房,投资人一夜之间蒸发了,急得县里的大大小小领导团团转。最后找到了这个领导亲戚,人家淡淡地说没钱投资了,就一句话,你也不敢把人家怎么着,只能乖乖地忍气吞声收拾烂摊子。 手段套路都一样,但很多地方领导都心甘情愿上当。为了什么,为了头顶上的乌纱帽,为了升官发财,更不敢得罪这群亲戚公子爷。 陆一伟同样害怕这些富家子弟,也得罪不起,但他不能成为历史的罪人遭世人唾弃。大不了不干了,也决不能让当地百姓遭殃。若有所思道:“谢谢田总对龙安的格外关心,我代表龙安百姓谢谢你。这事不急,我现在还没时间考虑这些问题,等龙安局势稳定后,咱再坐下好好聊,你看行吗?” 田俊东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起身道:“福勇兄弟经常在我跟前念叨你,说你讲义气,重感情,上次和这次接触下来,果然如此,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有什么难处的话尽管开口,我会尽最大努力。” “行,那我们下次见。” 陆一伟将其送到门口就折返回去,站在窗户前看着格外刺眼的悍马车驶出县委大院,心里久久无法平静。他知道,田俊东还会再来。 许昌远将其送走,回到办公室恭敬地道:“陆书记,他们走了。” 陆一伟嗯了声回到办公桌前坐下道:“王志全和他们聊什么了?” 许昌远从容淡定地道:“也没聊什么,昨晚打牌的时候他无意之中透露了伏山地底下有煤的事,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今天早上田总和牛总就沿着山走了一大圈,又去了狩猎场,期间没聊别的。” “哦,田俊东真接到电话了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 “行了,这件事先隔到一边,要是旁人问起来什么都别说。” “明白。” 陆一伟看着他有些拘束,指着办公桌前面的椅子道:“站着干什么,坐下聊。” 坐定后,陆一伟掏出烟递给他道:“你比我大不了几岁,以后别这样太拘谨。在公众场合要表现出尊重,但私底下就是朋友。前天到文联调研时,我一眼就看中了你,各方面素质都不错,至于能力,还有待检验。你什么时间到政府办的?” 许昌远放心提着的心道:“上班就在津门镇,后来调回来写材料,在政府办十几年了。” “哦,是刘县长把你调回来的吗?” 许昌远很聪明,听出了弦外音,这是要问他和刘占魁的关系。立马道:“我回来时刘县长还在永盛镇当书记。他对我并不感冒,若不然也不会一直在政府办坐冷板凳了,同批进来的人有的下乡镇当了书记,最次也是副局长。” 这算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陆一伟还算满意。他现在身边急需一个对县里情况了如指掌的人,姑且先他当作自己人。反问道:“为什么别人提拔了,唯独你没提拔?” “这……刘县长……” 陆一伟打断道:“不要一味地埋怨领导,还是你某些方面做得不够好。” 许昌远一阵慌张,低头沉默不语。 陆一伟这些年跟着白宗峰学到了很多本事,尤其是在用人方面,很有一套。而且看人看得特别准,就这个问题,专门请教过他,如何从一个陌生人身上读到想要的东西。 白宗峰很乐意传授他的“独门秘籍”。他说,看人先看衣着打扮,不管贫穷富贵,会打扮的人就是穿件破棉袄都是穿出走t台的感觉。一个人连自己都不会精心打扮的人,还能指望干成大事。注重小节,是对自己的尊重,也是对旁人的尊重。 再者看举止。肢体动作多的人不牢靠,一票否决。人的心理反应一般情况下通过面部表情、话语情感和肢体动作来传递。通常情况下表现最多的是前两种,后者则是养成的行为习惯。通过肢体来表达情绪,最容易暴露个性,甚至会让人产生厌恶。就像一个主持人,站在电视前手舞足蹈,第一直觉就很反感。 再看面相。古人总结的一些所谓的玄学看似荒谬,其实隐藏着深刻的哲学内涵。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五官周正之人往往比较正直。反之,心术不正,容易走极端。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眼睛。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所有的一切都能从眼神中反映出来。眼睛清澈,目光坚毅,无所畏惧,敢于直视对方,这类人往往比较自信…… 眼前的许昌远显然符合上面的几点,穿衣得体,举止端正,五官周正,眼睛清澈,思维敏捷,谈吐清晰,这就是他选中的他的原因。至于其他的,可以在工作中慢慢培养,但与生俱来的东西是无法改变的。 1220 指挥失灵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陆一伟既然选择了他,也算是一种缘分。反过来说,如果他当初不毛遂自荐,或许脱颖而出的就不是他。 面对比自己大的人,陆一伟不喜欢一直拿年龄说事,更希望他们把他当成县委书记。先抑后扬,向来是官场谈话屡试不爽的方式。先发制人,才能将其牢牢地攥在手心,为自己所用。弹了弹烟灰,放松语气道:“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一味地杞人忧天,牢骚不断那是懦夫的做法,一切向前看。从今天开始,你就来县委办上班吧,跟着我好好干,至于其他的,不要多想,我会替你考虑的。” 说罢,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打给蒋振涛:“蒋主任,过来一趟。” 不一会儿,蒋振涛敲门进来,看到许昌远一愣,瞬间明白了意图。 陆一伟直截了当道:“蒋主任,和沈部长说一声,把昌远的手续调到县委办,职务副主任,暂时分管内务后勤以及督查办。至于廖志飞,由他分管秘书科和610办公室。王副主任让负责外联加政研室。” 如此安排,足以可见对许昌远的分量。蒋振涛虽心里不悦,但不敢质疑,明显感觉到县委办即将变天。这么大的事,好歹和自己商量一下吧。故意道:“那昌远是第一副主任吗?” 陆一伟抬起头看着他,道:“以前分第一第二吗?” “那倒没有。” “那不就得了,不存在什么第一第二,干好自己的分内工作得了。你去办吧,今天就落实了。” 蒋振涛出去后,陆一伟继续道:“跟着干,就要做好吃苦的准备,有信心吗?” 许昌远看到了自己的春天,颇为激动地道:“有。” “那就好,我喜欢干脆利落的人。废话不多说了,三件事,第一,胡鹏去西江大学接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已经在路上,一会儿你把食宿安排好。蔡教授可能要这边多住一段时间,期间的生活起居全都由你和胡鹏负责。第二,一会儿你去津门镇小学看一下,我很担忧那里的安全情况。或者以县委办的名义给当地书记和镇长通通气,立即消除隐患。第三,给我拿一份名单,40岁以下的,可以委以重任的,明天就要。” 许昌远快速在笔记本上记录着,频频点头。 待他出去后,陆一伟仔细琢磨着蒋振涛,此人看着毕恭毕敬,规矩老实,但心里一直在揣摩他的心思。别的不说,就凭监控的事时至今日都不敢正视面对,一条就能将其打入死牢。再者,县委办作为核心指挥系统,很多事情安排下去得不到落实,存在严重的失职行为。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还是如此,直接架空他。 晚上9点,陆一伟左等右盼终于盼来了蔡润年。 蔡润年一下车直摆手道:“人老了,不中用了,一路上吐了好几次,差点快把我散架了。” 陆一伟望向旁边的胡鹏道:“是不是开得太快了?” 胡鹏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蔡润年笑呵呵地道:“不怨他,还是年纪大了。年轻那会儿,坐东风卡车连续五天五夜去新疆都不觉得累。人老不以筋骨为能,不得不服老啊。” 陆一伟连忙道:“您一点都不老,走,先上楼歇息一会儿。” 许昌远将住所安排到宾馆,这座刚落成的宾馆一点都不亚于城市里的星级酒店。一群人簇拥着俩人进入大厅,工作人员像吹响集结号似的飞速奔跑,看到这一幕熟悉的场景,蔡润年感慨万千,当年在省委时也是前簇后拥,风光无限。时隔多年,又找回了当年的感觉。 来到6楼,站在门口的服务员赶紧打开门,宾馆经理赵小军更是满头大汗,挪动着肥胖的身躯一个劲往前面凑,生怕有招待不周的地方。 “陆书记,蔡教授,这间房是宾馆最好的房间,南北通透,阳光充足,视野宽阔……” “哎呀,没必要住这么好的房间,有个地方住就行啦。”蔡润年嘴上如是说,心里却很满意。 陆一伟附和道:“您老好不容易来一次,一定以最高规格接待。赵经理,蔡教授的饮食起居就都交给你了。” 赵小军满脸欣喜,做出夸张的表情道:“请陆书记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胡鹏将行李放到卧室,和其他人递了个眼色,纷纷退了出去。陆一伟亲自为其泡了杯茶端到跟前,又递上烟道:“先喝点水压压惊,一会儿下去吃饭。” 蔡润年接过烟点燃,喘了几口气佯装埋怨道:“你也太猴急了,打了电话就让我来,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陆一伟笑了笑道:“学生我做事向来雷厉风行,不拖泥带水,师母没意见吧。” “她能有什么意见,得知你要我来龙安,比我还着急,一早就开始收拾衣物,一个劲地催促为什么还不动身,恨不得我立马就走。” “哈哈,下次回去我得专门感谢师母,若不然也请不动您这尊大神。” 蔡润年摆摆手道:“丑话说在前面,我可不能在这里待太多时间,事情办完就走。” “行,一切听你的。” “说吧,什么事?” 没想到他比自己都着急,陆一伟道:“不急,明天再说,一会儿吃过饭早点休息。” “我没事,你这样吊着我反而睡不踏实。” 陆一伟想了想道:“还是上次您和我提的,主抓意识形态。我已经有了初步想法,打算在全县范围内搞一个三讲活动,如何搞,搞到什么程度,还需要您指点把关。” 蔡润年明白了,斜视着他道:“先把你的设想讲一讲。” 陆一伟大致把思路讲了一遍,蔡润年听着频频点头。道:“想法很不错,通过意识形态来巩固党的核心领导地位,是很好的途径和举措。既然要干就要有效果,这样才能树立你的权威。这样吧,我来帮你起草方案,设置各个环节的流程。” 这句话说到他心坎上了,陆一伟感激地道:“那就有劳您了。” 1221 舆论阵地 就在陆一伟与蔡润年促膝长谈之际,位于县城以东的金阳山半山腰上,一栋阔绰豪气的三层楼别墅灯壁辉煌,璀璨夺目,与山脚下的低矮破旧的小平房形成鲜明的对比。窗外夜色蒙蒙,微弱的月光如海绵般柔软地包裹着这座千年古城,那样的安静祥和,寒风掠过,炊烟猎猎,镜头平移,绕过霄河再回到别墅中,刘占魁,邓中原,蒋振涛,温江河正围着麻将桌激战正酣,而王志全坐在一旁亲自端茶倒水。 “牛福勇是什么来历?”刘占魁摸着麻将桌,一边琢磨着手里的牌,一边漫不经心道。 王志全为其拍掉跌落在裤子上的烟灰道:“现如今是溪河煤业集团的董事长兼总经理,根据地在南阳县,在东州市安都县也有产业,目前是南阳县的首富,上层路线走得特别好,和陆一伟的关系比较铁。” “据说,牛福勇能有今天,全仰仗陆一伟。几次大起大落,陆一伟都不惜一切代价出手相助,最近的一次是这小子在澳门赌博输了几个亿,最后愣是给摆平了。非但毫发无损,生意越做越大,他的身价足以抵过龙安五年的财政收入。” “哦,这么说陆一伟也参与其中?” 王志全道:“我调查了,目前看没有。不过他先前经营着位于东州市的东成煤矿,后来卖给了牛福勇,至于有没有参股,暂时调查不出来。” 旁边的邓中原吃惊地道:“这小子年纪轻轻还有这一手?” 蒋振涛慢条斯理道:“有些事不在乎年轻,就看你胆子大不大。据我所知,陆一伟因为当年的政治斗争贬到偏远乡镇,也就是志全口中说得溪河煤矿所在地。他没有自暴自弃,而是搞起了果园种植,后来倒卖了县城的一块地赚了钱就去外县承包了个煤矿,狠狠地赚了一笔。所以说,他不在乎钱,因为他已经有了足够的原始资本积累。据我的一个朋友说,别人给他送钱从来不收。” 温江河张大嘴巴啧啧道:“我在他那个年纪还傻得什么都不知道呢,这人哪,活着就活出差距了。” 邓中原不屑地道:“那还不是跟对了人,要不是有张志远罩着,这小子早就进去了。现在更牛了,还有个市委书记的老丈人,就凭这层关系,谁敢动他。” 温江河不服气地道:“要是他关系足够硬还能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肯定得罪了人。我听说他得罪了省人大副主任邱远航,当年差点把他儿子送到大牢。要知道,邱主任和章书记的关系不一般哪,肯定与这有关系。” “你这是听谁说的?” “甭管听谁说的,这就是事实。” “好啦!” 刘占魁一说话,俩人乖乖地闭嘴。又道:“那那个田俊东又是什么来历?” 王志全道:“据牛福勇说是从京城来的,背景很深厚,具体是干什么不知道,不过从举止看应该有一定来头。” “回头好好查一查,一定要查清楚。” 刘占魁的嗅觉很灵敏,虽没见过此人,但从王志全的描述中感觉到此人非同一般。再者,他又预感到此人与陆一伟的关系并不那么铁。要是能把此人争取过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政治财富。 “好的,改天我亲自去一趟省城,会会牛福勇。” “嗯,要小心谨慎点,要是他和陆一伟的关系真那么铁,干脆不见。” “明白。” 刘占魁又转向另一个话题,道:“陆一伟今晚请来这个老头又是什么来历?” 蒋振涛平时比较关注政治,对省里的动向有一定了解,但不透彻。道:“据我了解,这个老头是西江大学的教授,陆一伟是他的学生,是上任省委书记身边的红人,担任西江前沿的总编,写得一手好文章。不过黄书记一走,他就乖乖地回到了学校,比较落魄。” “哦,那请他来打算干什么?” 蒋振涛继续道:“这件事我翻来覆去琢磨了,应该能看出一些端倪。陆一伟一来就去文联调研,又组织了全县老干部召开了座谈会,前两天和我说要主抓意识形态,贺崎森多次出入他的办公室,文联主席王文超又深夜去过他住所,如此联系起来,这是要在宣传上动脑筋下功夫。” 刘占魁文化程度不高,且瞧不起文化人,历来就不重视宣传,陆一伟反其道行之,一来就狠抓这块工作,这是要抢占舆论阵地,为自己将来推开一系列政策造势。如此剑走偏锋,果然有两把刷子。 他无心再打牌,双手一推牌起身背着手走了出去。来到客厅坐下点燃烟,其他人紧跟着出来了。见他面无表情,谁都不敢大出气。 刘占魁抽着烟凝望着天花板的吊灯,仔细琢磨着陆一伟近些天的种种举动,看似都是些小动作,其实在绕过他排兵布阵,步步为营,设卡筑堤,看来真低估他了。可他的一系列举动又拿其没办法,一次都没正面发生冲突,而是从外围包抄。按照他的设想,不喜欢搞这些虚头巴脑的,来一次正面会战,谁输谁赢一目了然。 见众人都不说话,蒋振涛小心翼翼道:“刘县长,我还知道了一个消息,就在昨晚11点多,陆一伟召见了林希文。” 刘占魁顿时眼睛睁大,坐起来掐灭烟头眼神凛冽道:“这事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蒋振涛吓得不敢说话,半天嘟嘟囔囔道:“我也是刚刚知道的。” “他这是干什么!” 所有人都不说话,仔细琢磨着这一非寻常举动。邓中原开口了,道:“刘县,我觉得没什么吧,一个副食品加工厂的经理,就是再这么着能翻了天,没必要搭理他。” 邓中原不知内情,但蒋振涛知道,这里面隐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林希文本事不大,能力一般,但娶了个好媳妇。人长得漂亮,身材又好。一次开会刘占魁看上了,想尽办法搞到了手,占有了她。为了补偿,将林希文从乡镇调到了发改委,直至提拔到主任。后来林希文知道了此事,和刘占魁大吵了一架,结局是从发改委主任调到副食品加工厂经理,从公务员身份变成了企业人员,不得不说这一招够狠。 1222 得一良师 被刘占魁如此羞辱,林希文一直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他依然深爱着妻子,不想把此事闹大而弄得家破人亡,毕竟不光彩,而且这种事没有真凭实据是无法告倒他的,总不至于为了报仇再让妻子做出牺牲,断然不能。 再者,刘占魁在龙安一手遮天,想要整一个人轻而易举,就算他豁出去了,还有其他家人,最后闹了一通没把他闹倒,反而把自己的家事抖落得满城风雨,以后在龙安怎么抬得起头,所以最后选择了妥协忍耐。暂时的忍让不代表此事就此罢休,总有一天会报此仇。当然,陆一伟并不知道背后还有这一段往事。 蒋振涛后悔连连,不该当着这么多的面提及此事。刘占魁也意识到情绪失态了,淡定起身道:“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你们接着玩吧。” 临走时,温江河赶紧来到面前道:“刘县长,昨天陆书记安排我要对全县学校开展一次安全隐患大排查,您看……” 刘占魁停顿片刻道:“那就按照他的做呗,马上就过年了,也应该开展一次安全大检查行动,不仅是教育,其他领域都要搞。” 邓中原分管安全,上前道:“过两天我就召开全县安全生产大会,到时候您也出席。” “行了,你安排吧。” 蒋振涛上了刘占魁的车。在车上,他连连道:“对不起刘县长,刚才我不该当着那么多的面提及此事的。” 刘占魁心里有底,此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淡淡地道:“他这是要起用林希文吗?” 蒋振涛紧锁眉头道:“暂时看不出来,不过深夜召见此举值得玩其三昧。” 刘占魁拖长语调道:“看来这小子不老实啊,得想办法把他调离。” 蒋振涛机灵一动道:“今年援藏干部的名额下来了,分配到我县一个,要不让他去?” 刘占魁回头打量着他疑惑地道:“能行吗,他的年龄不超吗?” 蒋振涛眯着小眼睛道:“据我所知,他**的年龄改小了五岁,也就是说今年38岁,刚好在范围内。而且此次援藏干部的条件很不错,到了地方直接就能享受副处待遇,如此诱人的条件我想他不会拒绝吧。” 刘占魁又不想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他,沉思片刻道:“援藏是几年?” “副处领导不低于两年半。” “回来的归宿呢。” “由省委组织部直接调配,很有可能就回不来了。” “哦,太便宜那小子了,还不如让你儿子去。” 蒋振涛摆手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才不想放那么远呢。貌似便宜他了,可您想要是把他支出去……” 刘占魁嘴角露出一抹邪笑,下定决心道:“那就这么办。” “那要不要请示陆一伟?” “不管他,你直接报上去,回头我和他谈。” “好的。” 蒋振涛又想起监控的事,头皮一阵发麻。小心翼翼道:“刘县长,我看陆一伟不简单啊,来了第一天就把监控给拆除了,说明此人疑心比较重。这不,把许昌远从政府办调到县委办,很明显已经不信任我了,试图架空我的权力。” 刘占魁厌恶地瞪了一眼道:“早就告诉你别动这些小心思,栽到他手里了吧。不管他,即便将来问起来就说不知道,要是一再追问把屎盆子扣到赵德军身上,反正人都成了黄花菜了。至于许昌远,是我同意的。他提出来了,我总不至于驳了他的面子吧。你给我盯紧他,要是敢胡来,立即拿下!” “对了,还有件事,他和我打听孙根生家里的情况了。” “哦?打听什么?” “也没什么,就问了他家的情况。” 刘占魁不屑一顾道:“不理他,一个病恹恹的人能翻了什么天。” 蒋振涛反而不踏实,道:“要是孙根生倒戈了陆一伟,恐怕……” “哼!上次收拾了他一番还不老实,那就干脆让他去养老吧。”刘占魁凶恶的脸上泛着寒光,分不清是灯光还是月光。 吃过饭,陆一伟又和蔡润年攀谈了将近一个多小时,基本上在思路上达成了一致。陆一伟起身笑着道:“蔡教授,那一切就有劳您了。” 蔡润年面色红润,似乎又找到了当年的感觉。笑呵呵道:“我就这点本事,你能用我看得起我,就放心好啦。” “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和您的栽培和指点是分不开的。” 听到这句话,蔡润年很受用,点头道:“还是那句话,你在所教过的学生里不是最优秀的,但是最刻苦最用功的,也是进步最快的。我尽最大的努力能送你多远就多远,也了无生憾了。” 陆一伟颇为感激地道:“得一良师,终身受益,是我陆某的福气。您早点歇息,我已经安排下去了,这段时间安心在这里住着,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行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从房间出来,站在走廊的许昌远、胡鹏、王文超以及赵小军迅速围了上来。陆一伟看着赵小军道:“赵经理,蔡教授是我的贵客,在生活起居上一定要安排妥当。” 赵小军连连点头,卑躬屈膝道:“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陆一伟又转向胡鹏道:“这两天你和王文超就专心陪着蔡教授,需要什么资料赶紧提供,需要去哪跟上前去,不能有丝毫懈怠。” “明白。” 下了楼,陆一伟临上车时又道:“昌远,你去津门镇小学看了吗?” 许昌远连忙上来道:“看了,我还特意拍了几张照片,您看一下。” 陆一伟接过手机瞟了眼,只见路边立了快简易的注意安全的牌子,校门口摆放了两个石墩,防止车辆进出。尽管不如意,好在看到行动了。道:“回头你和温县长联系一下,务必在本周对全县学校进行一次大排查,到时候让他向我汇报。另外,你以县委办的名义下去督查,谁家存在问题下督办卡,要是有太不像话的,报上来。” “好的。” 1223 祸从天降 又一天过去了,看似忙忙碌碌了一整天,也没干了多少事。不过蔡润年的到来让他心里踏实了不少,等大盘子定下来后,再循序渐进全面推开。 这一晚,他睡得比较踏实。就在做梦时,耳边传来嗡嗡声响,睁开眼仔细一听是手机的声响,看看外面的天色,立马翻身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看到是蒋振涛的,再看看时间,预感到大事不妙,匆忙接了起来。 蒋振涛气喘吁吁道:“喂,陆书记,打扰您休息了。有件紧急的事需要向您汇报,省道222津门镇路段发生了车祸,一辆大车撞上了正在跑早操的学生……” 陆一伟脑袋嗡地一声,简直是怕什么来什么。克制情绪道:“什么时候的事,严重吗?” “就在十分钟前,我还没赶到现场,不知道伤亡情况。” “通知刘县长了没?” “通知了,他已经在赶往的路上。” “知道了,有最新动态及时向我汇报。” 挂了电话,陆一伟恨不得把手机摔掉。他一再叮嘱,格外关心,最终还是酿成了惨祸,一群窝囊废!大车撞上学生,结果可想而知。他无心睡眠,赶紧起床匆忙洗脸下楼,刚到车上,津门镇党委书记康杰打来了电话。他黑着脸接起来道:“说。” 康杰已经吓破了胆,结结巴巴道:“陆……陆书记,向……向你汇报……件事……” 陆一伟示意南超开车,一边道:“到底怎么了,快点说。” 康杰居然哭了起来,泣不成声道:“陆书记,津门镇小学学生正在跑操的时候被一辆大车撞了上去……” 听到这里,如同晴天霹雳,脑袋顿时炸裂,原来不是一两个,而是一群!他克制着情绪道:“哭什么,死伤情况如何?” “暂时还没统计出来……” 陆一伟再也压不住火气,提高声音道:“有多少人跑操你不知道?” “全校学生有200多人,都在跑操。” 虽然不知道死伤多少,陆一伟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将是一起重特大交通事故。汽车厂发生的事故依然历历在目,现在又……他不敢往下想。冷静判断后道:“方圆五公里内立马封锁事故现场,不准任何人靠近。” “好的,我马上去办。” 挂了电话,刘占魁也打了进来:“陆书记,知道了吗?” “嗯,我也是刚知道的,已经在去往津门的路上,你到哪了?” 刘占魁声音急促地道:“我马上到。” “好,先封锁控制现场,统计伤亡人数,杜绝任何人拍照。” “明白。” 挂了电话,陆一伟握紧拳头狠狠砸了下座椅,然后闭上眼睛快速思考。上次汽车厂的事自己不过是个承办人,就是有问题上头还有人顶着,可这次依赖谁,只能靠自己。好像老天故意和他作对似的,不打算让他消停几天,这才过了多久…… 半个小时后,抵达津门镇交界,前面堵了一堆车,有交警站在路上指挥。陆一伟示意南超超过去,可堵了个水泄不通,压根无法过去。时间就是生命,他一刻也等不及,干脆下车穿过车辆独自前行,南超丢下车追了上来。 走到最前面,两辆警车闪着警报灯横着停在路边,看到陆一伟走上前,交警一愣一愣的,还不知道来者何人。 陆一伟示意了个眼色,南超立马上前道:“先把你的车借我用用。” “交警打量一番道:“你谁啊?” 陆一伟难以克制情绪,往前一步咆哮道:“瞎了你的狗眼,让开!” 坐在车里的交警认出了陆一伟,赶忙下车跑过来笑嘻嘻地道:“陆书记,您来了。” 陆一伟目光迥异,面无表情道:“你还笑得出来?” 交警迅速收起笑容,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南超将自己的车钥匙丢给交警,迅速上车,陆一伟临上车前道:“你们队长吗?” 交警结结巴巴道:“我们队长……” “拨通他的电话。” 交警赶紧拨通递了过去,陆一伟接起电话直截了当道:“我是陆一伟,现在命令你将出入龙安境内的省道全线封锁,一只苍蝇都不能飞进来。要是有半点差池,唯你是问。”说完,把手机丢给交警,上了警车呼啸而去。 接近目的地的时候,陆一伟看到校门口前人山人海,一辆大车斜插在沟底,山坡上拉出长长的痕迹,甚至能看到斑驳的血迹。与此同时,耳畔传来撕心裂肺的凄惨哭声,就像哀鸣鸟,地动山摇响彻天宇。 车子停稳后,陆一伟立马下车,看到眼前的一切,差点晕过去。校门口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尸体,有的面无全非,有的尸首分离,流淌出来的血染红了公路,冒着热气向战场上的血河一般往一侧流去,有的血块已经结成了冰。不少学生家长跪在血地上,抱着已经死去的孩子撼地恸哭,何等的惨烈。 陆一伟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处理过不少事故,可像今天如此惨烈的事故是头一次见,刷新了他的认知,以至于很长时间站在那里无法动弹。 陆一伟一到,一群人迅速围了上来,用期盼地眼神望着他。面对如此重大的事故,可能对于他们都是头一次见,惊恐不已,束手无策,等着他来拿主意。 短暂的悲痛过后,陆一伟从梦境中惊醒过来。望着一具具尸体,倒吸一口凉气道:“死伤多少?” 津门镇镇长李旭宏凑上来道:“陆书记,初步统计死亡19人,受伤12人。其中,学生死亡17人,还有2名老师。” 这时候,校长刘金山跌跌撞撞走过来,噗通一下子跪在面前,嚎啕大哭道:“陆书记,都怪我,全是我的责任,你要处罚就处罚我吧。” 陆一伟气不打一处来,但此时此刻绝对不能乱了阵脚。转向正狠狠抽烟的刘占魁道:“刘县长,怎么办吧。” 刘占魁作为老江湖,经历的远比陆一伟要多,可面对这前所未有的一幕有些乱了阵脚,拼命地抽着烟凝神不说话,半天道:“陆书记,你看如何处理呢。” 就在刚才思考的瞬间,刘占魁依然不忘权斗。他想的是如何脱了身子,不受牵连,远没有想如何处置。 1226 当众下跪 来自上头的严厉批评,陆一伟坦然接受。尽管不是他一手造成的,但难逃其咎,不管怎么样,他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牵连其他人。 “陆书记,麻烦您让让,我们要冲洗路面了。” 陆一伟后退到路边,加热的开水倒在消防车内,六辆车同时开动,几股热流瞬间喷涌出来,顿时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腥臭味。有的人赶紧捂着鼻子,往一边跑去。而他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安静地看着热水与血水混杂着汇成河流,往一侧的山坡湍流而去。 十几条年幼的生命就这样没了,渺小的如一粒微尘,还来不及窥探大山外面的世界就这样凋零玉损。他对不起他们,也不知是腿麻还是对生命的敬畏,他的双腿不停使唤,慢慢地弯曲,跪在了血水中。流泪满面,不足以表达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陆一伟下跪,让在场的人都吓傻了,就连冲洗路面的工作人员都愣在那里,安静地注视着这前所未闻的动人一幕。 一群人迅速围上去,架着他扶起来。蒋振涛老泪纵横道:“陆书记,你这是何必呢。” 陆一伟冻得双手红肿,嘴唇发紫,脸上淌下的泪痕被风吹着生疼。喃喃地道:“十几条生命啊,就这样走了。” “哎!这不是您的错。” “不,是我的错,我要亲自向他们赔礼道歉。”说着,回头道:“昌远,走,陪我去探望他们的家属,我挨家挨户一个个道歉。” 许昌远同样动容,哽噎道:“陆书记,这不是您的错。你所做的一切大家伙都看在眼里,都知道您是好书记。” 其他人立马附和道:“对,您是好书记。” 陆一伟苦笑道:“别恭维我了,都是我的责任。已经提前发现了这里存在安全隐患,可为什么没及时补救呢。” 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或许他们比陆一伟更清楚这里存在的重大问题,直至酿成惨祸才幡然觉悟,悔不当初。 陆一伟一直没离开,直至路面清洗干净,肇事车辆被拉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才一步两回头回到了津门镇政府。 这次事故从事发到处理完毕总共用了8个多小时,如此惊人的速度离不开决策正确,果断处置,步调一致。还有一方面,陆一伟亲自上阵参与处理,也起到了很好的效果。若不然绝对不会如此之快。要知道,这种事故行动越迅速越好,反之会引发更大的社会矛盾。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更大的挑战还在后头。 回到镇政府,党委书记康杰忙前忙后亲自端来了洗脸水,毛巾,许昌远专门去县城为其从里到外买了一套衣服。狭小的办公室内围了十几个人,都想在新书记面前表现邀功。陆一伟看在眼里,声音沙哑地道:“大家都辛苦了,回去先休息吧,接下来的任务很重,还需要你们继续冲锋陷阵。” 一个男子跳出来铮铮地道:“陆书记,我们不辛苦,您才是我们的榜样。” 这句拍马屁的话在平常听着让人反胃恶心,但在今天用得恰到好处,没人对其有异样的眼神,纷纷道:“是啊,陆书记才是我们的榜样。” 陆一伟深呼吸了一口气道:“行了,你们去吧。” 一行人依依不舍道别,房间里就留下蒋振涛,许昌远,康杰还有南超。南超才20多岁,看到陆一伟的模样躲在一旁悄悄地抹眼泪,却束手无策。 南超在这次事故中表现得相当勇猛。尽管没多少人知道他的身份,但依然靠前指挥,即充当司机又充当苦力,比任何人都积极。或许在外人眼里,他是表现给县委书记看的,也许说得对,但这么大的事谁能责无旁贷,也就是刘占魁会劳逸结合。 刘占魁一开始还靠前指挥,看到陆一伟亲自上手同样无动于衷,反而觉得有些可笑。到了后来干脆撤离了现场,就连分管安全的常务副县长邓中原也一并消失了,至于去了哪里,不得而知。 陆一伟肿胀的双手解冻后开始发痒,难以忍受。他咬着嘴唇不停地哆嗦着,旁人看了都心疼不已。 “陆书记,我帮你洗洗手吧。” “等会儿,我再缓一缓。” 又过去十分钟,陆一伟以及等不及了,将双手放到温水盆里,一盆水由清变红黑。许昌远为其轻轻揉着,看着手臂上一道一道的口子,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连续洗了三盆水,陆一伟的手才露出了皮肤的真面目,不过已是沟壑纵深,伤痕累累。康杰把镇卫生院的医生叫来要为其包扎,他摆摆手道:“不用,给我上点药就行了,废不了就行。” “这怎么能行,天气这么冷,容易生冻疮。而且您的伤口已经感染,必须立马处理包扎。” 陆一伟执意道:“还有许多事要处理,来不及了,按我的去做。” 医生只好为其上了点药。在脱衣服的时候,手臂肿胀的已经超过袖口的直径,还得要剪刀剪开才算脱下来。鞋子更是面目全非,完全看不到本来的模样。脱鞋的时候,袜子和鞋里已经粘连,只能连袜子一起脱。让人震惊的是,他的双脚长期在水里泡着已经冻伤了。 即便这样,他强忍着疼痛穿好衣服,来不及吃饭休息,就要去探望死者家属。蒋振涛拦着道:“陆书记,好歹你先吃点饭休息一下,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陆一伟淡淡地道:“你觉得我还能吃得下去吗,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难以下咽。行了,你别陪着我了,市委邵书记要这起事故的情况说明,你回去赶紧写好,晚上我要带着去市里。” 蒋振涛有些为难,低声道:“这个怎么写,报实情吗?” “当然了,你觉得能瞒得住吗?” “要不要和刘县长商量一下?” “没必要了,就按照实情写。另外,责令交警队尽快查明事故原因,司机醒来了没?” “还没,正在全力抢救。” 陆一伟咬牙切齿,却拿他没有任何办法。又道:“查清他驾驶的车是哪家公司的,必须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1227 严厉处理 其实蒋振涛已经知道实情了,但没有当场说出来。 死亡学生大部分是附近的村民,陆一伟跛着脚挨家挨户都走了一遍,大部分家属还是比较通情达理的,对县里没有太多抱怨,反而因为县委书记亲自登门心存感激。也有少部分家属情绪激动,当着陆一伟的面斥责他不负责任,面对批评,他没有争辩,虚心接受。与其随同的许昌远看到这一幕,对其佩服有加,甚至崇拜。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没架子的领导。 从死亡家属家出来,陆一伟又马不停蹄赶往县医院。刚步入大厅就听到阵阵哀鸣,凄惨之声不绝于耳。 得知县委书记来了,医院院长丁书明赶忙跑了过来汇报工作:“陆书记,目前已有8人脱离生命危险,1名不治身亡,还有2名伤势严重,已经送往市医院。” 陆一伟听着倒吸一口凉气,数了数道:“不对啊,还有1名呢。” “对,还有一名司机,伤势比较严重,头部受到剧烈撞击致使昏迷,而且下肢和一只手臂被挤压断裂,失血过多需要截肢,如何治疗还得等家属来后才能决定。” “哦,他家属还没来吗?” 丁书明摇摇头道:“据交警提供的资料,他是南江省人,已经想方设法联系到他家人,已经在来得路上。” 尽管对其恨之入骨,好歹是一条生命,陆一伟下命令道:“不管是谁,全力抢救。” 丁书明连连点头道:“您放心,我们已经请求市医院增派专家医生,马上就到。” “嗯,带我去看看。” 来到医院二楼,压抑的气氛让人窒息,用哀鸿遍野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个个捶胸顿足,哭声凄惨。陆一伟能够理解,这事要是换在谁身上都无法释怀。 走进一间病房,里面躺着四个学生,家属在旁边陪着。看到他进来,纷纷抬头报以诧异的眼神。 陆一伟走到一个学生面前,看到他正睁着眼睛,笑着摸了摸他的脸蛋道:“好点了吗?” 学生一脸茫然,没有回应。 跟在身后的医生赶紧汇报道:“陆书记,这个孩子伤势不算太严重,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陆一伟坐下来摸着他的手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学生看到这么多人有些紧张,哆哆嗦嗦道:“我叫张科,12岁,五年级二班。” 陆一伟抿着嘴唇点点头道:“和我女儿一样大,长大了想干什么?” “当老板。” “哦,为什么?” “等我有了钱,我爸爸妈妈就不用出去打工了。” 这个理想尽管很庸俗,却让他很感动。转向一旁憔悴的亲属道:“你是孩子的父亲吗?” 男子紧张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许昌远赶忙介绍道:“大哥,这是我们新来县委书记陆书记,亲自来看你们了。” 男子更加紧张了,身子不停地哆嗦着,显然没见过这么大的官。 陆一伟握着他的手安慰道:“大哥,首先和你说声对不起,发生这么大的事故我们有责任。但请你要相信县委县府,我们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尽百分之百努力,不惜一切代价处理好这件事。让孩子安心在医院养病,所有的费用都由县里承担。落下的课,我会安排老师专门为他们补习,你看这样行吗?” 男子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不会说话,只是不停地点头。 陆一伟挨着转了一圈,每到一个病房离开时都要深深地鞠一躬。一个小小的举动融化了所有人的心,如此接地气的县委书记向他们鞠躬,甭说想了,以前只能在电视上看到。而今天,他亲自来到病床前安抚聊家常,赢得了民心。 就剩下最后一家时,蒋振涛打来了电话,急匆匆道:“陆书记,董市长来了。” “在哪?” “已经在县委大院。” “好的,我马上回去。” 从医院出来,陆一伟马不停蹄赶回了县委大院,上了楼,只见董晓宁正坐在办公室。看到他这副模样,吃了一惊道:“一伟,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蒋振涛抢话道:“董市长,陆书记亲自上阵处理事故,你看看这手,都面目全非了,还有脚,肿的都不会走路了。” 董晓宁是女人,顿时眼眶湿润,不停地点头道:“这才是人民的好领导干部,没事吧?” 陆一伟故意将手藏起来道:“没事。” 董晓宁铮铮地道:“这事我回去以后一定会和邵书记如实汇报的,情况怎么样了?” 陆一伟坐下道:“基本算是控制住了,现场清理了,家属情绪也比较稳定,赔偿工作已经完成了80,剩下的几户一下子难以接受,拒绝赔偿,目前安排专人做思想工作。” 董晓宁对陆一伟的动作还是满意的,道:“由于这件事过于重大恶劣,邵书记不放心,所以安排我下来督查。我对你的工作很是认可的,这么大的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妥善处置,是我意料之外的。当然,事情该面对还得面对,该处理还得处理,毕竟影响太大。好在是你控制还算不错,社会上虽有舆论,但不知道实情。” “这件事有关省领导已经知道了,而且做出重要批示,迅速处理,严肃处理。两个处理的态度很明确,你要有个思想准备。” 陆一伟颌首道:“我接受组织的任何处理。” 董晓宁在来的路上非常气愤,可看到陆一伟的样子一下子气全消了,叹了口气道:“也难为你了,刚来就发生这么大的事……哎!” 正说着,刘占魁推门进来了,笑嘻嘻地道:“董市长,您来了啊。” 看到刘占魁衣冠整洁,毫发无损,本来对其不满意,再加上又这么晚才出现,气不打一处来,眉头紧锁道:“刘县长,您还能笑得出来?” 刘占魁笑容僵在脸上,不知该如何接茬。 董晓宁把矛头对准了刘占魁,毫不留情收拾起来:“刘县长,你平时怎么抓安全的,我在多次的会上不止一次强调安全,你是怎么做的,居然出这么大的乱子,给市里惹这么大的麻烦。因为你的工作失误,我们都得替你背黑锅。告诉你,沈省长和邵书记已经做出了批示,必须严厉处理。” 1228 太拼命了 刘占魁面红耳赤,坐在那里不说话。他心里憋着一肚子气,自己都这么大年纪了,一个女人当着众人的面如此批评,他的脸面往那里放。 董晓宁似乎不解恨,拍着桌子道:“邓中原呢?” 刘占魁解释道:“邓县长去处理赔偿事宜了。” “提前和你打声招呼,既然要处理,一个都不会放过,必须一竿子插到底。凡是涉及此事的,都要严肃追查。我已经安排市纪委成立了专项调查组,近日内即将下来展开全面调查,不管查到谁,严惩不贷。” 董晓宁作为一个女人说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至少在气势下压倒性地灭了刘占魁的威风。 董晓宁噼里啪啦收拾了十几分钟,觉得差不多了,气呼呼地道:“你们都先出去吧,我和陆书记说几句话。” 刘占魁起身走出去冲着门口啐了一口,骂骂咧咧道:“一个疯婆子,神气什么,呸!” 房间里只剩下俩人,董晓宁示意他关上门。压低声音道:“刚才他们在,说话不方便。我现在给你透露下省里和邵书记的意思。邵书记得知此事后,非常震惊生气,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得坦然面对,他已经和有关领导进行了汇报,上报的死亡是3人,伤者4人。要知道,按照相关规定,今天龙安发生的事故可以认定为重大事故,是需要上报国务院的。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将损失降到最低,所以上报了这么多。这样一来,就按一般事故对待,在县一级就可以内部消化解决。” 陆一伟知道官场上的潜规则,而且明白这个“3”的含义,用法非常微妙。按照安全事故认定标准,3人以下死亡的就为一般事故,3人以上是较大事故,这里就出现了模棱两可的含义,如果是正好是3人呢。对此,上级也是比较含糊的,绝大部分把正好等于3归为一般事故,要知道,每个等级的处罚力度就不一样了。 另外,邵中杰的胆子也太大了,敢把死亡将近20人的重大事故瞒报成一般事故,一旦上头追查下来,将会严肃处理。不过这同样是官场上约定成俗的潜规则。上头的领导也不想因为此事而牵连到自己,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只要下面处理妥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但也有失手的时候,就是不可小觑的媒体力量。有时候,往往省领导还不知道,网上已经炒成了一锅粥。现代媒体的传播速度如同病毒式传播,相当之快,快得让思维跟不上节奏,再加上众多网民的暴力攻击,上级层面不得已采取紧急措施想方设法补救。更大的麻烦还得由省里出面,召开相关媒体见面会,通报事故原因,处理意见,即便这样,都无法平息网民的愤慨。 对于这一套程序,无论是媒体还是政府,运用得滚瓜烂熟,可以说已经成了一套标准的模板,媒体有媒体的手段,政府有政府的对策。但不管怎么样,受伤还是政府,公信力下降,颜面尽扫,好不容易维护的声誉就因为一件事毁了。 陆一伟擅长宣传,也喜欢利用宣传,这一点和苏蒙有直接关系。而且借靠苏蒙,与一些国家级的党报党刊,包括省里的一些网站报刊都有着密切联系。出于对宣传的敏感,他在最开始就封锁了消息,包括对参与事故处理的人下了死命令,不准用手机拍照。而且专门安排许昌远对当时目击者进行了摸排,凡是手机里存有照片的,一律删除,力争把影响降到最低。当然,肯定有漏网之鱼,他又交代了公安机关,密切监控网上动态,一旦出现,想尽办法必须拿下。 陆一伟担心地道:“这样合适吗?” 董晓宁蹙眉凝神道:“这已经是不是办法的办法,要是把实数报上去,遭殃的不仅仅是你,还会牵连到我和邵书记。当然了,我们这个层面顶多是口头警告,但到了县一级,恐怕就不那么简单了。出了事后,你岳父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我也想办法力保你,经过商量后,只能这么做。” 事情发生后,已经传到了很多地方。范荣奎,张志远,白宗峰,甚至苏启明都打来电话询问。陆一伟都没有脸面对他们,上次那件事还历历在目,转眼就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好在都是关心自己的人,都在积极努力,想办法把影响降到最低。 陆一伟叹了口气道:“董市长,真的对不起,都是我做得不够好。” 董晓宁连忙宽慰道:“这不怪你,你才刚来,就是怪也轮不到你头上。放心吧,不会牵连到你。但其他人我不能饶恕,必须给上下一个交代。” “嗯,我接受。” “还有,一定要密切关注网上动态,我已经通知市公安局了,让他们与省厅网监大队进行了对接,会24小时不间断对龙安的有关新闻动态过滤筛查,只要出现,立马可以删除。尽管这样,我们还有漏洞,不可能全面监控。假如说,是通过外省发布的,我们就无能为力了。所以,72个小时内如果没有报道出来,基本上安全渡过。要是出现,只能看运气了。” 陆一伟点点头道:“谢谢董市长。” “谢什么,好不容易来了个干实事的领导,我不想看到你就这样被处理了。还是那句话,妥善处置,而且要尽快召开全县安全大会,我会亲自参加。具体时间你定,到时候通知我。” 说罢,起身又道:“龙安的事情就全权交给你了,要是有什么及时向我汇报。” 陆一伟也跟着起身道:“您要走吗?” “嗯,我还得赶回去和邵书记汇报。” “那我也得回去,亲自见一见邵书记。” 董晓宁打量一番心疼地道:“你就别去了,我代你向邵书记汇报。” “那不成,这是政治意识问题,该走的程序必须走。” 董晓宁想了半天道:“那好吧,要不坐我的车?” “不必了,我自己带车去吧。” “行,到时候我也过去,把所见所闻讲给邵书记。一伟,你太拼命了。”董晓宁对陆一伟另眼相看,非常欣赏。 1229 推卸责任 陆一伟前往南州市的路上,刘占魁、邓中原以及温江河正在老地方密谋事宜。 温江河表现得最为急躁,不停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时看看表道:“老蒋怎么还没来呢,快急死了。” 邓中原没搭理他,一口接一口不停地抽着烟,眼神不时地向刘占魁瞟去。而刘占魁此刻正心烦意乱,翻来覆去权衡着此事的利弊。 “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晃来晃去的我都眼晕。” 刘占魁厌恶地瞪了眼,温江河乖乖地坐下来,忐忑不安道:“刘县长,到底该怎么办啊,您说句话,我们照办就行。” 如果说上头追查下来,他们三个谁都逃脱不了责任。一个是分管教育,一个是主抓安全,一个是统揽全局,全都踩到了点上。要说最紧张的莫过于温江河,毕竟是教育领域出了事,首当其冲先处理他。 温江河和邓中原不能比,他还年轻,当上副县长不满一年,进步空间很大,要是步伐矫健,关系理顺,说不定还有可能向正处进发,当个县长都不是梦想。然而,还不等盖上被子做美梦,就让一场事故搅得大梦初醒。要是处理不好,他的仕途就此止步。 此外,他和刘占魁的关系没有邓中原的铁,人家俩人从永盛镇就搭伙齐头并进了,而自己是后来加入的。要是上头追求此事,他们必然会撇得一干二净,把他推向深渊。要是自己背了处分,你们也别想好过。 刘占魁凹凸不平的脸上写满阴森,眼睛里频频释放着瘆人的寒光,手中的烟才抽了三分之一,已经从烟盒里取出另外一支,夹在中指和无名指间,随时等着接替上一支英勇就义。他脑海里所想的,绝不单单是本次事故,还有更阴险的预谋。 邓中原作为刘占魁身边的红人,龙安县的二号人物,且在家里排行老二,在江湖上都叫他“二哥”。之所以能跟随刘占魁左右几十年不倒,很重要的原因是能揣摩到对方的心思。刘占魁心里想什么,他一清二楚,很多时候不用对方交代,他已经提前安排落实了,这种具有超前思维的属下那个领导不喜欢。 再者,俩人基于利益的重叠已经水火相容,密不可分。可以说,相互拿着对方的把柄牵制着,谁敢背叛只有死路一条。 邓中原厌恶地瞪了眼道:“你急什么,没看到刘县长在思考吗。” 温江河面露赧色,心悸惶惶道:“二哥,你说市里会如何处理?” “刘县长不是说了吗,董市长已经责成纪委成立了专案组彻查此事,要求严肃处理。” 温江河吓得满头大汗,故意镇定道:“这么说,凡是涉关此事的人都逃脱不了责任?” 邓中原眯着眼睛看着他道:“你以为呢,你这分管教育的副县长肯定难逃其咎。” 温江河蹭地站起来道:“我是分管教育,你是主抓安全,这样说来你也难逃其咎。” 见他在推卸责任,邓中原恼怒地道:“我主抓的大安全,侧重于煤炭领域的安全,而你具体抓教育安全,我顶多给个警告,追加个渎职,你呢,我看最次也是记大过,甚至更严重。要知道,陆一伟在事故发生前两天已经安排过你,并亲自叫到津门镇小学特意叮嘱,责成落实,而你视而不见,应付了事,要是有关领导知道了前因后果,估计你的位子也坐不稳了吧。” “你……” 温江河大汗淋漓,豆大的汗从额头落了下来,语无伦次道:“对,陆书记是安排我了,但此事我请示你了,是你没有足够引起重视,现在又怪到我头上。要是我坐不稳了,你也别打算安安稳稳地坐着!” “够了!” 刘占魁从喉咙深处喊出的话,让两位瞬间失声,乖乖地坐着那里歪着头各想各的事。 “吵什么吵,事情还没处理完就开始狗咬狗了?瞧你们那点出息,要是有陆一伟一半的本事,早就不在这里坐着了。” 通过这件事,刘占魁对陆一伟有了新的看法,不得不佩服这小子果然有胆识和魄力。面对这么大的事临危不乱,思路清晰,处置果断,沉稳坦然,而且打的一手好情感牌和亲民牌,主动参与处理事故,尤其最后那一跪,绝对加分。若不然也不会争取到死者家属的理解民众的好评,处理得如此神速,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他这一跪,保住了他的名声,赢得了民心,得到了上级的肯定,反而把自己推到了尴尬地步。好歹他是县长,风头全被他抢去了。 见二人不说话,刘占魁放缓语气道:“江河啊,你也别激动,也不要怕担责任。既然当上这个副县长了,就该拿出应有的担当意识,你不主动担起来,难道让我替你抗雷?” 温江河面红耳赤,惶惶不已道:“刘县长,该承担的责任我肯定担,但不能把所有的事都推到我身上。另外,还希望您多在邵书记和董市长面前美言几句。” 刘占魁最恨没有骨头的人,尤其在大是大非面前。现如今,已经对他彻底失去了兴趣,道:“我自己都保不了自己,怎么去保你?好啦,市里怎么处理还没拿出具体意见,等出来后再说吧。你现在赶紧去医院,在那边好好盯着,决不允许出任何差错。” 温江河有些不情愿,看到他冷漠的脸色,只好悻悻离去。刚出门,正好与进门的蒋振涛撞了个满怀,似乎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急切地道:“蒋主任,陆书记在吗?” 蒋振涛定了定神道:“哦,陆书记和董市长去市里了,有事吗?” “没有,就是随便问问,我先去医院了。”说完,钻进黑色奥迪车里,加速驶离。 望着他的车影,蒋振涛寻思着进来道:“江河这是着急忙慌去哪啊?” 邓中原白了眼道:“甭理他,胆小如鼠的东西。看把他吓得,现在就开始推卸责任了。” 1230 抢占先机 蒋振涛了解温江河的脾性,坐下点燃烟道:“江河做事向来小心谨慎,且胆小如鼠,这次估计给吓傻了。” 刘占魁挥手道:“不聊他,你说陆一伟去哪了?” “和董市长一起走了,应该是见邵书记了。” “哦,还有什么?” 蒋振涛摇了摇头道:“我出来后他们聊了好长时间,具体聊什么了不太清楚。不过我觉得董市长对陆一伟态度挺好的,不知道他们之间先前有什么关系。” 刘占魁立马道:“陆一伟他老丈人原先在省委宣传部,董晓宁也是从省委宣传部出来的,关系不是一目了然嘛。” 蒋振涛恍然大悟道:“我都没想到这一层,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啊。若是这样,这件事相对而言就好办了。刘县长,您今天上午见到邵书记了?” 刘占魁若有所思颌首道:“邵书记比较生气,不过也没有责备我,只说妥善处置好。” 蒋振涛松了口气道:“那这就好办了,邵书记不可能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这么大的事故报上去,甭说我们,他和董市长也脱不了干系。即便不会受到任何处分,下次提拔的时候肯定就一票否决了。” 刘占魁正是捏准邵中杰的这一心理才斗胆抢在陆一伟前面去市里汇报,只要上面不施加压力,在自己地盘上怎么也好说。又道:“和周凡林联系了没,他调查得怎么样了?” 蒋振涛道:“联系了,从事故现场分析看,基本上最开始判断的一致,司机疲劳驾驶,在津门镇小学路段睡着了,等到察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连车带人冲向学生,蹿进了沟里。” “司机呢?” “已经查到了,叫李兆庆,南江省人,目前正在医院抢救,处于深度昏迷状态,还得截肢,估计救过来也是个废人了。” “狗日的!” 刘占魁恨得直咬牙,要不是这混蛋闯下这么大的乱子,也不至于让自己如此被动。 蒋振涛又提供了很重要的线索,压低声音道:“刘县长,周凡林告诉我说,此人驾驶的车辆是金龙手底下的车队。” 刘占魁顿时一紧张,凑上前道:“确定吗?” 蒋振涛点点头道:“可以确定,我已经和金龙取得联系了,他也承认那辆车是他车队的。” 刘占魁拳头攥得紧紧的,预感到大事不妙。王金龙是他小舅子,目前经营着几个娱乐城,一个煤矿,还有两个拉煤车队。此事倒不会追究到他小舅子头上,关键是面临着巨额赔偿,绝对跑不了。 邓中原听闻后想了半天,出主意道:“要不和周凡林说一声,干脆连夜把车子销毁了得了,省得夜长梦多。” 蒋振涛摆手道:“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得真真的,谁敢销毁。要是专案组下来找不到肇事车,愈发引起对方怀疑。” “那怎么办?” 蒋振涛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道:“两种办法,第一种连夜把该车辆过户到个人名下,就弄到李兆庆头上,然后等他醒来后想办法通通气,让其一口咬定是自己的车,这样就算将来走公诉判下来,反正是没钱,赔不起,拖着就对了,慢慢不了了之。还有一种,连夜进行掉包,买下一辆个人的车辆,将发动机、车牌还有相关手续都放到肇事车辆上,再进行局部人为损毁,应该问题不大。” 邓中原狐疑道:“这能行吗?”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若不然没有更好的办法。” 蒋振涛作为这个圈子的灵魂人物,以智谋取胜,刘占魁对其深信不疑。想了半天下定决心道:“就按你说的办,现在立马给金龙打电话,连夜操作。” “好嘞。” 打完电话回来,蒋振涛继续道:“刘县长,虽然是这么大的事故,但我觉得市里会按下来内部消化处置,要不然,董市长也不会到现在才露面,就连分管安全的副市长都没下来,足以说明上级的态度。” 刘占魁点头道:“和我的判断基本一致,可接下来怎么做,总不能坐等吧。” 通过这件事,蒋振涛对陆一伟也有了新的看法,道:“其实陆一伟已经做得很到位了,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了他睿智沉着的一面,各方面处理得有条不紊,相得益彰。亲自参与了处理事故,事后还挨家挨户登门慰问,大部分家属对县里的态度很满意的,只有少数家庭胡搅蛮缠,不过影响不了大局。接下来,刘县长您要走到前面,不能一直处于被动状态。” “首先,立马召开全县安全生产工作大会,汲取教训,举一反三,在全县范围内开展为期一个月的安全隐患大排查,手段必须要硬,体现出县政府的决定。其次,主动和陆一伟请示,全部接管善后工作。态度必须坚决,不要等上级追查下来再行动,您先对相关责任人进行处分,只要走在前面,即使调查组下来也没什么好说的。” “最后,您也要打亲情牌,除原先的赔偿外,再额外赔偿点别的,诸如给办个低保啊,减免学费了等等,尤其是对两名牺牲的教师,建议召开追掉会,甚至可以追认为烈士。这一套动作下来,您可以化被动为主动,抢占先机,志在取胜。” 这就是刘占魁离不开蒋振涛的原因,每件事都能安排得井井有条,环环相扣,这好比考试告诉了你答案,只要往空格里填就行了。而且他知道对方想要什么,聪明绝顶。 当然,他有他的思路,总不至于都让他们猜透,显得他多没水平。道:“可以如此操作,回头你和陆一伟对接一下,争取明天上午就开安全大会。” “可以,不过他去了市里,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直接给他打电话!” “好吧,不过相关人员如何处理,是不是要召开常委会议一下?现在没有纪委书记,我们还是谨慎为好。” 1231 丢车保帅 刘占魁脑子里还想着别的事,道:“这事再说吧。你先去筹备,就按明天上午准备。” “好的,那我现在赶紧去。” 蒋振涛起身离去了。一大把年纪还干着小年轻的活,确实有些力不从心。但手里握着权力,他不忍心也不舍得就此放下。 蒋振涛走后,房间里只剩下刘占魁和邓中原。两人沉默了好大一阵子,邓中原率先打破沉默道:“刘县长,陆一伟这小子在这件事上抢尽了风头,如果再这样纵容下去,恐怕龙安很快就成了他的天下了。” 这才是刘占魁真实所想,长出一口气点头道:“嗯,你看他今天上蹿下跳的,好像全县就他一个人有本事,如此作秀也太张狂了。” 邓中原心中早有了主意,低声道:“得想办法治治他,灭灭他的威风。” 刘占魁转向他道:“哦?你有什么主意?” 邓中原道:“我有个并不完美的计划,但值得冒险一试,就看你敢不敢尝试了。” 刘占魁急不可耐,催促道:“赶紧说,废什么话。” 邓中原四周看看凑上前道:“你说陆一伟,包括邵书记,董市长最害怕的是什么?” “当然是害怕此事传出去了。” 邓中原一拍大腿道:“这就是要害之处。如果说我们现在把消息传出去,最好闹得满城风雨,这样一来,他陆一伟还能坐得稳吗?” 刘占魁摸着下巴想了半天道:“想得什么馊主意,这不是把你我也装进去了嘛。” “机遇与风险并存,谁都不知道哪个会占到主动权。你再仔细分析一下,陆一伟从头到尾都在主导这起事故,而且他一开始已经查到了该小学存在安全隐患,并当场将温江河叫过去要求立即整改,但他无动于衷。换个思路说,陆一伟明知道存在安全隐患,却不及时处理,这样调查下来,他难逃其咎。” “至于我和你,肯定会受到牵连。万一将来追查下来,你把责任都推到我和温江河身上,力保你安然无事。我了吧,眼看就到头了,背着处分什么无所谓,大不了不升了,原地踏步。而你不一样,若不是陆一伟横插一杠子,县委书记就是你的了。至于温江河,他承担主要责任,这种胆小怕事的人,直接将其干掉,丢车保帅。” “我们的目的是将陆一伟赶走,一旦昨天的消息铺天盖地在网上发布出来,邵书记指责的他,绝对不是你。到时候场面失控,逼着他主动辞职,然后你再站出来收拾烂摊子,这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嘛。” 刘占魁听完这个并不完美的方案,总觉得那里不妥。半天道:“要知道陆一伟背后可是有人的,别到时候他平安无事,反而把咱给装进去了。” 邓中原信心满满地道:“这个您放心,关键时刻绝对没人敢站出来说话。这么大的事,谁敢顶雷?再说了,您不是说省委章书记本来就不喜欢他吗,这么一闹,章书记必然会大发雷霆,拿下他都是有可能的。还有,你要是能把陆一伟干倒了,这可是接近省人大邱主任的大贺礼啊。完了想办法搭上这条线,和章书记稍微一提,这个县委书记必然是你的。” 刘占魁琢磨了许久,眉头紧锁狐疑道:“可行吗?” “保准能成,你想啊,陆一伟他本来就是勉勉强强来到龙安的,是各种利益妥协的结果。我相信,省委章书记绝对不乐意给他这个县委书记,若不然已经公示了谷未区委书记,突然临时变卦,跑到这穷乡僻壤来?” 刘占魁显然心动了,但一时半会拿不定主意,这显然是一步险棋啊。如果按照设想的,确实能给陆一伟带来很大打击,同时也有可能引火烧身,把自己给装进去。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失去主动权,他有些不甘心。道:“你打算怎么做?” 邓中原立马道:“今天发生事故后有不少人拿着手机进行拍照,我手机也保存着。我正好有个朋友在南方的一家报业集团,只要我给他传过去,往网上一发,一夜之间全国人民都知道了,必火无疑。” “是不是范围大了些?” “越大越好,就是要引起省领导的主意,到时候肯定会派调查组彻查此事。政府这块,我冲在前面替你扛着,再拉上温江河做垫背的,保证万无一失。” 刘占魁沉默了,翻来覆去想了许久,总觉得此事不妥。摆摆手道:“绝对不行,趁早放弃这个念头,上头追查下来,你以为我这个县长能逃脱得了吗,别太天真,这件事还是越小越好。再说了,把邵书记装进去,他能绕得了我吗?我反倒觉得老蒋的办法比较稳妥。” 见他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邓中原有些不服气,道:“刘县长,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刘占魁瞪了他一眼道:“好歹你是龙安人,让自己的家乡在全国人民面前出糗,好意思吗,我可丢不起那人。再说了,对付陆一伟的办法多得是,非要在此事上做文章?别最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到时候就知道错了。” 邓中原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焉了吧唧道:“好吧,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刘占魁快速思考道:“不过你有一点说得对,温江河必须处理掉。这小子胆子太小,指不定那一天就把我们给卖了。” “嗯,怎么个处理法?” “先看看上头的意见吧,到时候再说。” 就在刘占魁和邓中原密谋之际,县城的另一处民宿里,县人大主任郭建业,政协主席张建安以及副县长吴仁卓,城关镇党委书记庞经纬同样在围绕此事展开讨论。 郭建业对陆一伟做出了很高的评价,道:“陆一伟这个人很聪明啊,在做工作方面很有一套,比上任书记有头脑,这就是年轻的好处。” 张建安附和道:“确实如此,这就要大气魄,大手段,大作风。看来,他这些年没白在领导跟前啊。” 1232 鹤立独行 吴仁卓转动手中的酒杯道:“这下刘占魁傻眼了吧,全把他的风头抢去了,呵呵。郭主任,您信不信,他现在绝对和邓中原,蒋振涛聚在一起密谋,指不定又想出什么馊主意了。” “哼!就他们那点花花肠子,还真不一定是陆一伟的对手。你看那天吃饭,四平八稳,临危不乱,表现出少有的沉着和淡定。再看今天的这件事,处理得非常有艺术感,说不定有高人在背后指点。” 张建安立马道:“对了,陆一伟不是从省城请来一个教授吗,说不定他就是您说得高人。” 郭建业端起酒杯喝下去道:“也许吧。不过从他上任以来的种种举动看,重文轻工,这是文人的通病,先从自己熟悉的领域推开工作。另外,我觉得他在抢占高地,树立权威,这件事看似坏事,经他这么一处理,反而变成好事了,这就是高明之处。不是小看各位,在座的要是遇上此事,未必有他的胆识和魄力。” 众人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张建安想了半天道:“郭主任,陆一伟抢得了好机会,刘占魁就处于被动状态了,骑虎难下,要不我们助他一臂之力?” 郭建业眉毛一挑,好奇地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张建安和邓中原想到了一块儿,用手指蘸着酒在桌子上画了圈道:“您说这事要是上了网,会是什么样的效果呢。” 一直未说话的庞经纬立马明白了他的意图,眼前一亮道:“这个主意不错啊,要是传出去,估计他无翻身的机会了,哈哈。” 郭建业在权衡着利弊,他对陆一伟还是印象不错的。道:“你们这么一来,不是把陆一伟弄得处境尴尬了?” 吴仁卓接过话茬道:“这关陆书记什么事,出了这么大的事本来就是政府严重失责,就应该严肃追究政府相关人员的责任。你看哪起事故县委书记免职了,还不都是县长引咎辞职嘛。而且一处理一连串,不仅是刘占魁,邓中原,温江河……很有可能一网打尽。” 听到自己的主意得到支持,张建安颇为得意道:“这叫什么,这叫一石几鸟,把他们一锅端了才解恨呢,哈哈。” 在关键时刻郭建业耍起了小聪明,道:“我喝得有点多了,什么都没听到。” 众人听闻,相互一视,哈哈大笑起来。 这边绞尽脑汁密谋,那边谈笑风生起哄,而陆一伟坐在赶往省城的路上满脸愁容,身心疲惫,肿胀着的双手不停地哆嗦着。由于车里有空调,随着温度的升高手背上的伤口像是干透了的木材一样往开崩,感觉贴在上面的创可贴都要崩裂。他感觉不到疼痛,而是奇痒无比。 他不知道这么多伤口是怎么弄的,但有一条清晰地记得,是在抬一个学生尸体的时候,裸露在外且断裂的大腿骨刺伤了他。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愈合,但在他心口上留下了永不磨灭的伤疤。 “南超,把空调关了。” 南超以为温度高,赶紧调小了一些,回头关切地道:“陆书记,您今天到现在还没吃饭,连口水都没喝上,前面拐出去岔路口有家饭馆,要不先去那里垫巴垫巴吧。” 陆一伟哪有心思吃饭,闭上眼睛道:“不必了,回来再说吧。” 南超心疼地道:“不吃饭怎么能行啊,要不我下去给您买点?” “不用了,专心开车吧。” 南超咬着嘴唇望向前方,心里五味杂陈,今天陆一伟的所作所为足以让他动容。尽管上班时间不长,但他有所耳闻龙安官场的黑暗,原以为官场就是如此,陆一伟的到来刷新了他的世界观,这才是真正的好官。从来没见过那个领导亲自参与,顶多下来做做样子,而他不同,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忙碌,不管是不是作秀,至少感动了在场的所有人。 “南超,今天表现不错,辛苦你了。” 听到这句话,南超心里暖暖的,笑着道:“陆书记,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们连长。” “哦?你们连长?” “嗯。我们连长是很好的一人,广东人,从小到大没见过雪,参军以后就一直待在西藏,一干就是七八年。他特别善良,为人特好,照顾的我们无微不至,执行任务的时候总是冲在最前面,从来不计较得失。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他足足在冰天雪地了站了十几个小时,等任务结束后路都不会走了,我们赶紧把他抬回去,结果为时已晚,一条腿被截肢了,不得不复员,就这样他都不想走,和我们师长说,他还可以留在炊事班,哪怕是喂猪也行……” 说着说着,南超已是泪流满面。 陆一伟好奇地道:“那后来呢?” “后来还是复员了,回到了老家,现在开了一家饭馆,时不时还给我们打电话寒暄温暖,他挺乐观的,前两天我们还通电话,说他资助了两个大学生。” 陆一伟听着颇为感动,现在的社会正缺少这种正能量的东西。道:“有机会了你带我去看看他。” 南超重重点头道:“行。” 车子驶进市委大院,陆一伟双腿肿胀的下不来车。南超赶紧跑过去扶下来,进了大厅推开他,强忍着疼痛独自上了楼。 进了邵中杰办公室,董晓宁已经坐在那里,看到陆一伟立马上前扶着坐下道:“邵书记,看看一伟伤成什么样子了,看着都心疼。” 邵中杰本来一肚子火要发泄,看到这样子不忍心发作。瞥了眼道:“严重不严重?” 陆一伟笑着道:“不碍事,一点小伤而已。” 董晓宁一惊一乍地道:“什么小伤,手都肿成这个样子了,也太拼命了,不要命了啊。” 邵中杰不喜欢陆一伟,至于那里不喜欢,说不出理由。总觉得他和别人不一样,爱出风头,鹤立独行,个人主义意识太强,有时候没有组织纪律观念,就凭他先前在黑山县和高新区的事就能看出来。但不可否认他的工作能力和思维胆识,有的领导喜欢他,民众爱戴他,甚至在省内都小有名气,这样一个又爱又恨之人,不知道如何定位。 1233 服从决定 “处理得怎么样了?” 陆一伟赶紧将写好的情况汇报呈上去,与董晓宁对视了眼道:“邵书记,事故现场在今天下午2点多的时候已经清理完毕,恢复通车。赔偿工作同时启动,已经有80的家庭拿到了补偿金,情绪比较稳定。接下来,我将做大量的细致工作,力争将此事妥善处置。” 邵中杰听完后,将汇报材料放到一边道:“一伟,按道路说你刚来,发生这么大的事和你关系不大,但你是龙安县的县委书记,事故就发生龙安境内,所以,不管怎么说你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好在处理的比较及时,没有造成恶劣影响,但不意味着不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 “董市长和我提出了处理意见,我基本同意,要求不高,这件事必须压下来,内部消化解决。市里会派出调查组下去督办此事,涉事人员一律严肃处理,以此为戒,以正视听。你有什么想法?” 陆一伟惭愧地道:“邵书记,董市长,这件事我负主要责任,是我没有提前做出预判,虚心接受您的批评,我服从组织的决定。” 邵中杰没再说话,转向董晓宁道:“舆论这块情况怎么样?” 董晓宁道:“今天稍晚些时候,我亲自给省委宣传部段部长打了个电话,他已经责令网管中心密切关注网上动态,一旦有龙安的消息,立即撤下或屏蔽。” 邵中杰不放心地道:“能掌控信息吗?” “呃……网络上的应该差不多,但手机等移动设备不是太好监控。” “不管怎么样,必须严密监控,不能由漏网之鱼,现在通讯太发达了,稍不留神就成为社会热点,何况这么大的事。” 对他俩而言,也不希望这事捅出去,一旦传出去应对起来麻烦不说,关键是假数据已经上报了,到时候难圆其说。 正说着,邵中杰秘书陆文哲敲门进来了,走到跟前小声嘀咕了几句,还不等回应,外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苏启明出现在门口叫道:“邵书记,正忙呢。” 邵中杰连忙起身笑着道:“是苏市长啊,这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苏启明主动上前握手道:“这不正好路过嘛,顺便过来看看你。” 邵中杰眼珠子一转道:“你这路过可是绕远了啊,哈哈。” 董晓宁跟着起身握手道:“苏市长,正是越活越年轻,越来越标致啊。” 苏启明的到来让陆一伟吃了一惊,他也站了起来,与其微笑着点头。苏启明看到他的模样,眉头微微一蹙,走过来摸着手心疼地道:“这是怎么了?” 陆一伟赶忙把手藏起来遮掩道:“没事,不小心碰了下。” 董晓宁识时务,道:“苏市长,那您先聊着,我手头还有点事要处理。” “行,你先忙,下次到了江东我请客。” 董晓宁抿嘴一笑,看了眼陆一伟出去了。 陆一伟反而为难了,在不是,走也不是,犹豫片刻道:“邵书记,苏市长,你们聊,我去外面等着。” 苏启明立马道:“坐,不碍事。” 邵中杰猜到他是为啥事而来,坐定道:“近来可忙?” 苏启明佯装愁眉苦脸状道:“甭提了,年底一堆事,忙都忙不过来。这不,北州今年创建全国文明城市,有一大批项目要落地,忙得连轴转,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邵中杰笑着道:“那你还有工夫来我这儿?” “哈哈,怎么,不欢迎老同学?” “那有,欢迎还来不及呢,吃过饭了没?” “吃了,我就是路过,说几句话就走。”说着,瞟了眼陆一伟压低声音道:“我听说龙安出了点小事?” 苏启明故意把那么大的事说成小事,已经表明了态度。邵中杰眯着眼睛道:“苏市长消息够灵通啊,这么快就知道了。”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哦,多谢关心,事情已经解决了。” 苏启明若有所思点头道:“那就行,要是需要我帮忙你可得开口啊。” 邵中杰笑着道:“正好我缺钱,要不从手里借点?” 苏启明豪放地道:“这叫什么事,咱们是兄弟市,理所应当相互帮忙,相互关照,需要钱尽管开口。” “开玩笑的,再这么着也不能找你借钱啊。” 俩人寒暄了会儿,苏启明看看表起身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车子还在下面等着呢,先走了。” “这就要走?” “可不,晚上还有个项目协调会。” “行,那我就不留你了。” “要不让一伟送送我?” 邵中杰微微一笑,没有作声。 苏启明带着陆一伟下了楼,带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心焦地道:“问题不大吧?” 不出意外,苏启明是专门为了他的事从北州市赶过来的。陆一伟颇为感动,摇摇头道:“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 苏启明松了口气道:“那就好,我听闻后吓了一跳,就赶紧赶过来了。原本打算见邵中杰一面再去龙安,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了。早就应该过来了,一直抽不出时间,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陆一伟疲惫笑了笑道:“谢谢你,没事的,一点小伤。” 苏启明用柔弱的眼神看着他道:“别太拼命,你就是下来临时过渡。老白都和我说了,等明年瞅个合适时机把你调回江东。出了这档子事也不要害怕,天塌下来有其他人顶着呢,老邵的意见你也听到了,他不会不给我面子的。” “嗯。” “老邵和我大学同学,又是一个宿舍。此人优点很多,缺点也不少。读书时家里穷,比较自卑,自尊心强,有些小心眼,报复心也很强。那时候我们宿舍的人都欺负他,唯独我没有,关系还不错。有我在,他不会把你怎么样,也不敢。但是,毕竟人生地不熟的,时时处处要小心,有什么难处尽管和我说,好歹我和他同学一场,多多少少会给面子的。” “谢谢苏市长。” 苏启明看着他拍拍肩膀温柔一笑道:“行了,我先回去了。”说完,猫着腰钻进车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1234 利益奥妙 送走苏启明,陆一伟再次回到邵中杰办公室。进了门刚要说,他的手机响了起来,起身进了休息室关上门,足足等了十几分钟,才走了出来。 邵中杰瞟了眼,拿起桌子上的烟点燃道:“你和苏启明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让他难以回答,陆一伟想了想道:“苏市长原先在南阳县主持过工作,当初我在政府办。” “哦,我知道背后有关系,但手不要伸得太长。” 邵中杰显然对苏启明的到来很厌恶,陆一伟却有苦说不出,这又不是他本意,谁知道苏启明会亲自跑一趟呢。不管怎么样,有人关心总归是好事。面对警告,他诚恳地道:“谢谢邵书记点拨,我知道该怎么做。” “那就好,赶紧回去吧,务必把这件事圆满处理好,不要留下任何隐患。” 尽管他不喜欢陆一伟,但在这件事上不敢含糊,意见要保持高度统一,若不然会波及到自己。 从市委大院出来,陆一伟马不停蹄往回赶。路上,接到张志远的电话。 张志远保持一贯的冷静,不慌不忙道:“处理得怎么样了?” 面对老领导,陆一伟情绪底线有些崩溃,恨不得将苦水全部倒出来,可他现在是县委书记,就应该有个县委书记的样子。咬了咬嘴唇道:“正在处理中,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哦,越是遇到这种事越不能慌乱,只要你稳住了,下面的人才不会乱。要是你慌了手脚,很有可能会失控。今天下午,我特意去见了下沈省长,他已经接到相关方面的汇报。从他角度而言,不希望这件事蔓延开来,毕竟年关将至,安全抓得正当时,要是出了问题上面必定会追究责任。” “沈省长没有表态,但不代表没意见。省里这一层面我可以想办法给你摁下来,下面具体如何操作你的有个度,不能乱,更不能让这件事传播出去。” 陆一伟点点头道:“在舆论方面我已经想办法控制了各个关口,而且市里董市长也在积极努力,目前看暂时没有流出去相关消息。” 张志远提高警惕道:“切不可麻痹大意,一定要慎重。现在舆论的威力有多厉害你是知道的,一旦报出去很有可能波及到省里,给省领导施加压力,届时,就是想摁下来也不可能了,必然会采取一定措施。另外,一定要警惕别有用心的人趁机钻空子。” 陆一伟常年与媒体记者打交道,深谙其中利益奥妙。现在的媒体整体缺乏职业道德和素养,利欲熏心,驱使他们违背职业道德沦为金钱的工具,只要钱到位,黑的也能说成白的。尤其是在吸金的当下,龙安出了这么大的事故一旦爆出来绝对能吸引巨大流量,博得眼球。他也很担心,毕竟现在通讯如此发达,就是控制也控制不了。 “嗯,我会格外关注的。” 回到龙安,陆一伟径直去了宾馆。饿了一天,连口水都没喝上,即便吃饭都忘不了工作。让许昌远将邓中原、周凡林以及李旭宏叫了过来。 津门镇镇长李旭宏第一个赶到,看到衣衫不整,满脸憔悴,即便这样都干劲十足,信心满满。这让他很是欣慰,至少在这件事中发现了一个肯干事的可用之人。指着对面的椅子道:“坐,吃过饭了没?” 李旭宏比较实诚,实话实说道:“还没。” 陆一伟回头对站在一旁的宾馆经理赵小军道:“给添副碗筷。” 拿上筷子后,李旭宏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看来确实饿了。陆一伟将摆放在面前的菜推到他身边,对他在这起事件中的表现非常满意。在大是大非面前能够主动站出来,不管他能力如何,至少说明有担当。而且他能力非同小可,能够短时间内调来上百号人和十几辆车,足以可见他在龙安的影响力,这种人不重用,委实屈才。 李旭宏吃完后一抹嘴道:“陆书记,今天晚上我又谈下两户,赔偿款已经发到手,而且签了协议,保证不会再闹事。现在还剩下三户,其中一户狮子大开口要500万,这也太高了,我拒绝了,正安排干部和他继续谈。还有一户是孤儿,跟着她舅舅在一起生活,钱还没拿到手,女孩家的叔叔已经和她舅舅打起来了,就为了分赔偿款。还有一户情况比较特殊,她父母亲都在外地打工,联系不上,她爷爷奶奶也不敢轻易做决定,暂时搁置。” 陆一伟紧蹙眉头道:“前两户继续谈,事不过夜,再大的困难今晚必须拿下来。至于后一户,真的没办法联系上家人吗?” 李旭宏点点头道:“家里穷,没有按电话,也没有手机,平时就是过年回来一趟,年后就打工走了。据孩子爷爷说,两口子在东莞打工。” “一定要想办法联系上,要是联系不上派几个人亲自去一趟东莞,务必找到他父母。” “好,我这就安排。” “还有呢?” 李旭宏又道:“至于受伤的学生,慰问金已经全部发下去了,目前家属的情绪都比较稳定。刚才医院丁院长打来电话说,有两个孩子需要转院,病情比较严重,其中有一个脑部受到重创,已经病危。” 陆一伟倒吸一口凉气,果断地道:“那还等什么,赶紧转院啊。” “好的,我这就去。” 李旭宏刚要走,陆一伟又想到什么,叫回来道:“这样,你把受伤比较严重的全部转到北州市医院,那边我来联系。剩下比较轻微的,继续在医院治疗。” “好的。” 李旭宏刚出门,周凡林急急忙忙进来了。俩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各干各的。他小跑到陆一伟跟前,恭敬地道:“陆书记,您辛苦了。” 陆一伟懒得听这些马屁,直截了当道:“事故原因查清楚了吗?” 周凡林连忙道:“查清楚了,就是疲劳驾驶。犯罪嫌疑人目前还在医院抢救,我已经安排人控制起来了,等醒来后就进行审讯。” “事故车辆呢?” “哦,目前已经拖到县交警大队指定的停车场内。” “我不是问你这个,车子的所属人是谁?” 1235 赢得民心 周凡林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道:“就是犯罪嫌疑人本人的。相关手续我都仔细查了,虽然入了保险,但对于疲劳驾驶保险公司不予赔偿。” 陆一伟斜视着道:“是吗?” 周凡林看着他的眼神临危不惧,点了点头。 陆一伟收起眼神道:“两件事,第一件,这两天在所有的出入口增派警力,对进入的车辆严格盘点,尤其是外地车辆。第二,增加医院的警力,不准任何人随便进入病房,更不准进行拍照,明白吗?” “明白,明白。” 正说着,邓中原四平八稳姗姗来迟,过来直接坐下道:“刚才有点事耽误了。” 陆一伟对他的种种行为看在眼里,别的不说,就冲刚才的不敬足以反感。此外,发生这么大的事,一个分管安全的副县长表现得非常不积极,一直蜷缩在背后,对其厌恶至极,却无可奈何。很显然,他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陆一伟毕竟刚来,还不到动手的时候,目前只能忍着。小不忍则乱大谋,等时机到了再慢慢收拾他们。道:“邓县长,相关事宜我已经安排下去了,你作为分管安全的副县长应该主动担起来,积极协调相关部门妥善处置解决。” 邓中原心里有些不爽,眼珠子一转道:“这件事不应该是由温县长负责吗?” 陆一伟压力一肚子火,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推诿扯皮,面无表情道:“不是你分管安全吗?” 邓中原不急不慢道:“按照县政府分工,我负责大安全,但重点是煤矿安全,而温县长是教育安全,这起事发生在学校,理所应当由他负责,不是吗?什么事都我干了,那他们干什么。” “那你是不是县委常委,我现在以县委书记命令你,还有理由吗?” 邓中原歪着脖子盯着桌子上的剩饭,满脸写着不服气。 “好了,温县长那边也不会闲着,你俩各司其职,还要同心协作,目的是共同把这件事处理好。至于职责分工,随后我会和刘县长具体探讨的。” 邓中原和周凡林一前一后离去,陆一伟气得肝疼,无名火蹭蹭上蹿,考虑到大局,必须选择隐忍。 吃过饭,陆一伟依然不放心,交代许昌远道:“这两天你把手头的事全部放下,专心落实此事,及时了解掌握相关动态,一五一十向我汇报。另外,要特意留心陌生人员,若是记者,请过来,我亲自见见他。” 邓中原和周凡林对陆一伟的不礼貌,许昌远看在眼里,可他只是个小角色,有些话还轮不上他插嘴。他理解了陆一伟讲话的含义,暗示他不仅要掌握事故走向动态,还要掌控各路人马的一举一动。 吃过饭,陆一伟没有回家,而是上了楼来到蔡润年房间。 进了门,只见桌子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资料,还有龙安的地图,蔡润年手里拿着放大镜看着地图苦思冥想,王文超站在一旁为其讲解,而胡鹏端着笔记本电脑噼里啪啦敲打着,看到他进来,连忙起身正要说话,陆一伟摆了摆手,蹑手蹑脚走到背后,不忍心打断正在钻研的蔡润年。 “恢复霄关古城,打造历史文化城,这也是龙安未来的出路……” 王文超一边点头一边看着陆一伟,附和道:“一个霄字最能代表龙安的历史文化,自古以来字义从未变过,泛指云或天空。淮南子原道中提到乘云陵霄,梦溪笔谈中提到森然千霄,都是指天空的意思。我查阅过相关史料,之所以将龙安称为霄关,相传古时候这里就是一片汪洋大海,古人以为到了这里就是天边,就此命名为霄。后周朝封地时,周文王的一个儿子就叫周霄,就此命名为霄地。还有很多传说,但大多都无法考证。” 蔡润年若有所思点点头道:“龙安是一座具有文化底蕴的城市,有如此多的素材可深挖,为什么没有人着手干这件事?” 王文超面露难却,有些不敢看陆一伟的眼睛。 蔡润年发现了陆一伟,连忙放下放大镜上下打量一番心切地道:“怎么样了?”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不碍事,你们继续。” 王文超识眼色,和胡鹏递了个眼神道:“陆书记,蔡教授,我们先回去了,你们聊。” 陆一伟没有拒绝,走后拿起桌子上的烟点燃欣慰地道:“蔡教授,辛苦您了。” 蔡润年看着他的手心疼地道:“怎么会这样,疼不疼?” 陆一伟早就过了那阵疼痛,摇头道:“好多了。” 蔡润年叹了口气道:“发生这么大的事,想必已经惊动省里了吧。” “嗯。” 蔡润年宽慰道:“出了这种事固然是沉重的,换在谁头上能受得了。不过话又说回来,看似坏事,对于你也是好事。如何快速在龙安树立威信,这件事就是在考验你。处理稳妥得当,即可赢得民心。与此同时,一些阿猫阿狗也会蹦出来。有句粗话说得好,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是不是千里马,就凭一件事做出决断。” 陆一伟有些疲惫,颌首道:“也许吧,不过对于我而言,磨难确实够多了。几乎每到一个地方就会有大事发生,是不是我命不好?” 蔡润年摆手道:“既然你相信命运一说,那我就给你从这方面讲讲。很多人把一些事情的好与坏归结为命运,也有一定道理。易经里最重要的三个字:时位命。所谓时,指时机,时势,这是客观的,我们是无法创造时机的,只能等待时机,把握时势,所谓时势造英雄就是此。” “位是指地位,位置。一根稻草丢在大街上一文不值,可绑在大闸蟹上就创造了它的生命价值。秦朝丞相李斯在当仓库保管员时看到老鼠说过这样一句话:人生如鼠,不在仓在厕,位置不同,命运不同。” “命可分为生命,天命,使命,生命是最宝贵的,是父母给你的。而天命就是人们常说的命运,使命则是人一生中要努力的方向。命如何,不能单纯的归为天命,而要把时位命结合起来。你的时机未到,位置不同,所创造的天命自然不同。等将来一旦时位归正,天命即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1236 为时已晚 蔡润年在西江大学长期以来教授古汉语,对古典和传统文化研究得比较透彻,不亚于一些所谓大师级的专家教授。他讲话由表及里,深处浅出,娓娓道来,丝毫感觉不到枯燥无味。 陆一伟后期的成长很大程度上受到蔡润年影响,崇尚儒道,笃信心学,格物致知,知行合一。这些年来,他一直恪守着原则底线,尽管做得还不够完美,依然不忘初心,继续努力。他不奢望成为什么圣人,至少若干年后,别人还念他的好,就足够了。 陆一伟心情晦暗,吐了口烟圈道:“您说得这些我都懂,可为什么现在做一个好人就这么难,别人把你归为异类,难道与其同流合污,沆瀣一气才是正道吗?” 蔡润年摆摆手道:“自古邪不压正,一定要谨记住这一点。人在做天在看,上苍饶过谁?你为人正直,光明磊落,即便犯下天大错误也没人敢把你怎么样。反之,最先倒霉的必定是你。尤其是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保持一颗带有温度的心,百姓会记住你的。就拿这件事而言,谁都知道不是你造成的,但你能放下姿态积极处理应对,这就是非常正确的做法。百姓心中都有一杆秤,分得清好歹。” 陆一伟没想那么多,就如同汽车厂的事件一样,以最快的速度摆平息事宁人为准,至于其他的,慢慢去推进消化。从今天下午的入户走访看,大部分死者家属还是通情达理的,对他表现出无比的宽容。而他心里在滴血,毕竟是活生生的生命啊。不过最令他担心的,还是该事件会传出去。 蔡润年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道:“要不要我给夏雨鸿打个电话?” 夏雨鸿也是蔡润年的学生,是陆一伟的学长。现如今是中兴社的副总编,旗下有中兴日报人民阵地以及中兴网等舆论阵地,属于国家一级的党报党刊,地位与**社,新华报社旗鼓相当,权威性可想而知。 陆一伟与其接触过几次,但没进一步深交。按照行政级别,夏雨鸿好歹是副部级的人物,又是京官,交往方面多多少少不方便。不过此人念旧恩,对蔡润年极其尊重,当年能成为省委书记的幕僚,离不开他的举荐。 “能行吗?” 蔡润年深思片刻道:“只能试试看咯。雨鸿侵淫媒体几十载,社交广路子野资源丰富,在媒体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他说句话,远比我们管用许多。” 陆一伟想了半天摇头道:“暂时先算了吧,这层关系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轻易动用。何况现在事态还在可控范围之内,要是超出预期再做定论。” “嗯,这样也好。” 蔡润年本想和他探讨下其他事情,看到他焦头烂额暂时作罢,道:“累一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陆一伟确实累了,起身道:“那您也早点休息,安心干您的,我这边不用操心。” 从宾馆出来回到住所,陆一伟脱掉外套往沙发上一躺,胡鹏跟了进来为其细心地倒上茶,又把药放到茶几上,低声道:“陆书记,我来给您换药吧。” 陆一伟有气无力道:“不用了,放着吧,一会儿我自己换。” 胡鹏今天一直跟着蔡润年,得知消息后心急如焚,本想过去,被蔡润年拦了下来,道:“你去添什么乱,相信他能处理好。”看着他受伤的双手,就像疼在自己身上似的,强忍着道:“我已经给您放好了水,要不泡个热水澡吧。” 就这几句话的空隙,陆一伟已经睡着了。胡鹏没再打扰他,蹑手蹑脚来到卧室取出棉被盖上,关掉灯一脸凝重不舍离开。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被手机铃声吵醒,触电般地迅速坐起来,拿起手机看到是范春芳的,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又躺下去接了起来。 “喂,一伟,你没事吧?” 听到范春芳火急火燎的口气,陆一伟心平气和地道:“我能有什么事,盼着我有事?” 范春芳顿时呜咽起来,上气不接下气道:“今天早上我才知道了,快吓死我了,到底是怎么了?” 看来她还不了解实情,陆一伟轻描淡写道:“一点小事。” “什么一点小事,死了二十多个人是小事?” 陆一伟心头一紧,顿时睡意全无,立马坐起来道:“你听谁说的?” “你没有收到短信吗?” “什么短信?” 范春芳道:“早上我收到一条奇怪的短信,内容大致是龙安昨天发生了特大交通安全事故,死亡惨重,20多个学生命丧车祸……看到这条消息吓得一大跳,这不赶紧给你打电话嘛。” 陆一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沉着道:“你现在把短信内容给我转发过来。” 范春芳听到他的语气不对,小心翼翼道:“没事吧?” “先发过来,一会儿再聊。” 挂了电话,范春芳很快发了过来,看到短信的内容,陆一伟头皮阵阵发麻,最不愿意看到的事终于发生了,这事一旦传出去,事态的发展就不由他控制了。 正寻思着,佟欢也打来了电话,语气急促道:“一伟,事情严重吗?我刚才在网上看到关于龙安事故的报道了。” 陆一伟脑袋嗡嗡直响,坐起来走进书房打开电脑道:“哪个网站?” “叫什么大洋资讯的,早上我刚打开电脑就推送了这条新闻,若不然还不知道呢。” 陆一伟把手机调成免提,打开网页搜索了个龙安,果不其然,关于昨天的事故已经裂变式的蔓延开来。网络的传播速度远比传统媒体传播得更彻底更猛烈,根本无法制止。现在想要堵住缺口,恐怕为时已晚。 “喂,一伟,你还在听吗?” 陆一伟呆呆地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文字和瘆人的画面,已经感觉到最大的危险即将降临。不出意外,今天上午全国人民就都知道了,龙安要出名了,出名的代价可谓惨烈了一些。 1237 果断出击 到现在为止,陆一伟早把自己的仕途放到了一边,只期待保住龙安的名声和相关领导的声誉,这样一来,一切都化为泡影。不出意外,立马就有大批的记者从四面八方向龙安涌来,大量的报道不断给上层施加压力,相关领导震怒,会对此事进行彻查…… 到底是谁传出去的? 从文字的措词看,对该事件细节描述的相当到位,而且配发的照片绝对是当时在现场的人员。陆一伟首先想到刘占魁,不过仔细想想,想必他不会如此愚蠢,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将来追查下来首当其冲追究他的责任。那到底是谁? 每起事件背后都隐藏着不可告人的政治阴谋,要么想给他不好看,要么想给刘占魁重创,还有可能一些邪门歪道之人想把龙安搞臭,或者是为了汲取巨大的经济利益……种种都有可能,一时半会无法判定。 佟欢再次问候了一声,陆一伟从幻境中醒过来道:“哦,先这样吧,我还有事。” 正准备挂电话,佟欢着急忙慌道:“需要不需要帮忙?” 陆一伟此刻心里乱极了,道:“怎么帮?” 佟欢轻松地道:“这简单啊,把相关新闻删掉就行,现在的人只要有钱什么事办不到。” 陆一伟在短时间拿不定主意,半天道:“先等等吧,我汇报了领导再说。” “好吧,我等你电话。” 佟欢挂了电话,一旁的潘成军一脸凝重道:“欢儿,一伟这次恐怕是遇到难题了。” 佟欢毕竟是女人,在大事面前显得不够理智,焦灼地道:“那怎么办?老潘,你赶紧想想办法啊,一伟好不容易才熬了个县委书记,这才几天光阴啊,总不能屁股还没坐热就下来吧。” 潘成军缜密思考着,良久道:“账上现金还有多少钱?” “不多,三百多万吧,够不?” “怕是不够,你再想办法凑点。” “行,还需要多少?实在不行给福勇打个电话。” 提及牛福勇,潘成军立马想到了一个人,拿起手机立马打了过去。 牛福勇此刻正在搂着两个女人呼呼大睡,听到手机响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接起电话嗯了一声。 “喂,福勇,我是老潘,你在哪?” 牛福勇勉强睁开一只眼看了看手机道:“哦,老潘啊,我在家呢,怎么了?” “哪个家?” “天都苑别墅这里,怎么了?” “一伟出事了。” 牛福勇顿时睡意全无,将两个熟睡的女人推开坐起来道:“出什么事了?” “电话里说不清,我得见你一面,是我去找你,还是你过来?” 牛福勇不敢怠慢,定了定神道:“你在哪?” “公司。” “好的,我一会儿就过去。” 陆一伟坐在电脑跟前不停地刷新着搜索引擎,看到搜索条数在不断上涨,心里愈发不安。现在是7点10分,8点钟一上班,很多人都会看到该消息,届时态势难以掌控。起身来来回回在房间里走了几圈,决定向邵中杰汇报此事。 电话很快拨通,还不等他开口,邵中杰劈头盖脸训斥道:“陆一伟,瞧你干的好事,龙安一下子在全国出名了。昨天我是怎么叮嘱你的,一定要把控舆论动态,结果呢,现在闹得满城风雨,省委办公厅已经连续打了好几个电话询问此事了,你让我怎么回答?” 陆一伟如同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种事他如何把控,就是再做的完美,也不可能事无巨细。但面对领导的批评,他只能忍受着,道:“邵书记,昨天我已经做了大量的工作,谁知道一夜之间就会变成这个样子。我来想办法消除影响,挽救损失。” 邵中杰气得浑身发抖,道:“你挽救得过来吗,全国人民都知道了,我……”他咬着牙继续道:“陆一伟,如果因为此事而牵连到我,我也不会让你好过。”说完,气呼呼地挂了电话。 刚打完,市长董晓宁也打了进来。她虽然是个女人,要比邵中杰冷静许多。道:“看网上了吧?” “嗯,我现在就在电脑跟前。” 董晓宁黯然道:“怎么办啊,刚才沈省长给我打电话了,此事可能包不住了。一会儿他就要汇报章书记和赵省长,接下来走到那一步说那一步吧。我很想替你把此事扛下来,眼下可能性不大了。你是从省里下来的,该动用关系就动用吧,争取大事化小,若不然对谁都不利。” 她的话很平和,却更让人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陆一伟战战兢兢道:“董市长,对不起。” 董晓宁轻叹道:“这不怪你,可事已至此,只能各显神通,自寻出路了。我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是等上级的指示,如果确定要彻查,那我也没办法了。” 陆一伟沉默了许久道:“好吧,我再想想办法。” 撂了手机,陆一伟神情木然地坐在那里,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坐过山车的滋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接二连三的打击就是铁打的也无法承受,可又有什么办法,咬着牙也得继续前行。冷静思考后,他不能等省里做出决定再应对,必须果断出击,或许还有补救的机会,可怎么出击呢。 这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的心脏都随着节奏阵阵颤抖。深呼吸一口气起身打开门,蒋振涛一脸慌张出现在门口,不安地道:“陆书记,您看电脑了吗?” 陆一伟表现出前所未有的镇定,淡淡地道:“慌什么,还是老革命了。” 蒋振涛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可这么大的事换做谁谁都坐不住啊。倒是陆一伟年纪轻轻如此淡定自若,不得不让人佩服。 陆一伟回到沙发前,把被子叠好放回卧室,转身进了卫生间。蒋振涛只好惴惴不安坐在客厅等候,脑子里快速衡量着这件事。他的第一直觉和陆一伟一样,认为是刘占魁干的,可缜密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那到底是谁,这他妈的不是尽添乱嘛! 1077 相互促进 “之所以让你把现在的工作放下来,又把汽车厂这个大钉子压给你,就是为了起示范带头作用。刚才你说一个月要拔下来,我很开心,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不过一个月可能拿不下来,我给你50天时间,务必攻克。” 陆一伟信心满满道:“就一个月,我有信心拿下来。” “好!” 白宗峰激动地站起来,掐灭烟头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全力支持你。如果在执行过程中遇到什么阻力,一般事务自行处理,不必请示我。拿不定的主意的事报上来,我替你撑腰做主。万语千言一句话,目前我市的中心工作就是企业搬迁,凡是涉及这个项目的一切开绿灯。侯泽成那边配合吗?” 陆一伟不想落井下石,道:“还行,不过好像病得厉害。” 白宗峰冷笑道:“这个老滑头!先试试看,实在不行把他拿掉。” “好。” “行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把手头的工作暂时放下来,全力以赴做那边的工作,等你好消息。” 临走时,陆一伟鼓起勇气道:“白书记,鉴于汽车厂的情况比较复杂,我可能会使出一些非常规手段,还希望您支持我。” 白宗峰会心一笑道:“就知道你鬼点子多,放心大胆地干,一切有我呢。” “还有,我希望把马市长撤出去。” 白宗峰思索片刻道:“还是让她跟进吧,毕竟这是政府行为,万一有什么事她那边可以顶着,而不是一股脑把责任推到你身上,明白吗?” 陆一伟瞬间明白,白宗峰也不想过多地揽责任。道:“那好吧,我先出去了。” “嗯。” 走出门外,包树铭正和秘书严杰聊天,看到陆一伟侧身道:“聊完了?” 包树铭是市委常委、市委办公厅秘书长,市委班子核心领导成员,在江东市的地位举足轻重。陆一伟和他的关系不冷不热,不远不近,不亲不疏,也正是这种良好的距离让俩人的关系相处得还算融洽。不过,包树铭城府极深,深藏不露,陆一伟和白宗峰走得这么近,心里自然不舒服。 陆一伟恭敬地道:“白书记说可能后天召开誓师大会。” “哦。” 包树铭面无表情起身敲门走了进去。 陆一伟松了口气,从衣兜里掏出烟递给严杰,坐下来抽了起来。 严杰是京城人,白宗峰调到西江省后一并把他带过来,跟了将近十几年,深得对方信任。目前是市委政研室主任兼机要局局长,正处级。如此任命看得出领导的智慧,政研室主任作为市委办公厅的科室,副处级别,而机要局局长属正处,摆明了要提拔他。 陆一伟和他的关系因为白宗峰相处的不错,何况年轻相差不多,利益上没有多少交织,平时走动频繁。很多拿不准的事,还要与其商量。换句话说,两人属于相互依存,相互促进。 01238 统一意见 陆一伟从卫生间走出来,服务员将饭菜端了进来,坐下拿起一块馒头,就着咸菜吃了起来。 服务员要走,蒋振涛叫住道:“你们每天就给陆书记吃这个吗?” 服务员吓得腿都发软,脸色通红低头不说话。 蒋振涛厌恶地瞪了一眼,疾言厉色道:“告诉马晓晨,一会儿去我办公室。” 陆一伟拦着道:“好了,别怪她,是我安排的。我这个对吃不怎么讲究,早餐就喜欢吃点稀饭馒头之类的家常菜,你去吧。” 服务员走后,蒋振涛颇为关心地道:“陆书记,您平时工作忙,操心重,吃这些营养那跟得上,要是弟妹知道了,肯定说我们照顾不周。” 陆一伟淡淡一笑,笑容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思绪又回到了即将到来的危险中。他不知道省里有关领导见到此报道会作何感想,可以肯定的是,他给全省抹黑了。 蒋振涛心里同样波澜,很担心这件事会波及到自己。从另一个层面讲,他一开始并不喜欢陆一伟,但通过昨天的事刷新了他的世界观,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动情动容,触动了他无处安放的心弦,甚至觉得以前做的那些事有些不耻。 “陆书记,如果您放心我,我现在立马彻查,看看到底是谁把消息发出去的,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一点政治觉悟都没有,这不是把龙安推向风口浪尖吗,查到了绝对不能轻饶!” 陆一伟挥挥手道:“没必要了,查到又有什么意义。这不能怪人家把消息发出去,只能说明我们平时工作有漏洞,如果把安全一直抓在手心,至于出这么大的事故吗。” “哎!” 蒋振涛叹了口气道:“您说得对,确实有漏洞,但也有无奈的地方。如果津门镇小学有操场活动,也不至于让孩子们去公路上跑操。如果在学校方圆500米内设置安全警示标志,或者安装减速带,可能就会杜绝该事故发生。” 陆一伟没心情听这些,看了看表道:“通知下去,十分钟后召开常委扩大会,任何人不得缺席。” “好的,我马上通知。” 陆一伟快速吃完饭,穿好衣服准备出门,手机响了起来。看到是董晓宁的,快速接了起来。 “喂,一伟,看来是躲不过了。就在刚才,省委章书记就龙安事故作出指示,要求省府立即成立专项调查组对此事进行彻查,严肃追究相关责任人的责任。这是他的原话。邵书记已经在赶往省城的路上,他要亲自和章书记和赵省长汇报工作,临走时特意叮嘱我要做好各方面准备工作。” “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市里也紧急成立了调查组,我担任组长,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熊中华为副组长,将在半个小时后动身前往龙安县。与其同时,龙安县新任纪委书记邱映雪临危受命,尽管公示期还没结束,介于处于特殊时期,今天也即将到位,参与到调查组中调查该事件。” “一伟,市里本来想将此事摁下来,但媒体这么一曝光,眼前看是不可能了。不管是应对媒体还是调查组,要见机行事,灵活应对,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别乱说。能不能挺过去,就看造化了。” 董晓宁讲得心平气和,但能从绵软无力的话语中感受到紧张和不安。她也担心,担心这件事会牵连到她,毕竟她是市长,下面出了事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这事怪谁,怪陆一伟吗,可他刚来,只能把气撒到刘占魁头上。她已经下定决心,利用这次机会好好收拾一番,以解心头之恨。 陆一伟外表是平静的,内心却翻江倒海,慌乱不堪。定了定神道:“董市长,我服从市委市府的一切指令。” “嗯,我对你的要求不高,短时间内给我消除影响,或许还有可能向上级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若不然,谁都保不了你。” “明白。” 挂了电话,陆一伟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县委大楼走去。快进大厅时,蒋振涛凑到耳边低声道:“陆书记,刚刚接到电话,在进入龙安入口处,已有不少媒体记者想要进来,被交警拦下来了,您看……” 陆一伟当机立断道:“全部放行,让他们进来。” “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自己犯了错误还不允许别人采访了?通知下去,凡是进了龙安的媒体记者,一律热情招待,谁要是敢怠慢,立马处理!” 这是陆一伟到龙安县最硬气的一回,吓得蒋振涛都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上楼进了办公室,刘占魁后脚跟了进来。今天的他没有往日的嚣张,言行举止表现得很规矩,进门道:“陆书记,您看到了吗?” 陆一伟坐下点燃烟看看表道:“刘县长,省里和市里的调查组马上就进来了,而且四面八方的记者正在赶来,接下来该怎么办?” 刘占魁脸色煞白,快速思考道:“要不我们把死亡人数稍微降一降?” “你觉得能降下去吗?” 刘占魁瞬间变脸,骂骂咧咧道:“这是什么狗东西,一点组织纪律都没有,居然给捅了出去,让我们陷入被动局面,别让我查出来,查出来非要他好看不可!” 陆一伟懒得理这件事,道:“刘县长,这都是后话了,趁着调查组还没来,你我应该先通一下气,就此事如何处理,得先拿出个意见来,一会儿上常委会过一下。另外,纪委书记今天到岗,她又不熟悉情况。不管怎么样,在这个关键时刻,我们必须意见统一,一致对外。” 刘占魁抽着烟点头道:“对对对,统一意见,我完全同意,你是什么意见?” 陆一伟喝了口水道:“我原本打算不追究相关人员责任的,眼下看是不可能了。既然要处理,自上而下一视同仁,凡是涉及的有关人员,一律处置,不留情面,至于如何确定,还得你往出拿意见。” 1239 处置意见 刘占魁听出他不愿意得罪人,但事已至此,不处分下面的人就怕把战火烧到他身上。深思熟虑半天道:“那就从下面开始吧,津门镇学校校长是最直接的负责人,责任重大,建议党纪处分,开除职务。津门镇分管安全的副镇长作为直接管理者,建议留党察看,留用察看。津门镇镇长作为主要负责人,建议严重警告,行政记大过,并调离现有岗位。教育局局长玩忽职守,严重渎职,建议严重警告,行政记大过,调离现有岗位。分管教育副县长难逃其咎,建议党内警告,行政记过处分。邓中原作为主抓安全的副县长,存在责任落实不到位情况,建议党内警告,行政警告处分。” 刘占魁在短时间内对每个人的处分说出来,说明他在来的路上已经仔细琢磨过了。陆一伟心里也有底,不过他这是在避重就轻,和他的思路不合拍。试探地问道:“是不是处理的有些严重?” 刘占魁立马道:“一点都不严重,发生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他妈的成天在干什么。就是调查组下来,征求我的意见也是这样说。” 按照陆一伟的意思,两个人必须严肃处理,温江河和教育局局长于俊志。该事件发生前两天,特意将两人叫到学校叮嘱了一番,口口声声答应,压根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要是稍微上点心,也不会酿成惨祸。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那天当着那么多的面已经将于俊志就地免职,绝对不能变。至于温江河,给个行政处分未免太轻,难以交代上面,最主要的是,想要树立威信,借此机会先把刘占魁的爪牙拔掉。如此说来,调查组下来也是好事。 而对于学校校长和津门镇镇长、副镇长,认为处理有些重了。陆一伟是从基层爬上来的,十分了解基层工作的繁重和无奈。尤其是到了年底,光应付各种检查就褪一层皮,更别说常规工作了。有没有责任,肯定有,但不至于开除免职。特别是李旭宏,这样有担当的干部要是一棒子打死,还有什么可用之人。可要是不这么处分,又难以服众。 见陆一伟犹豫,刘占魁继续道:“要不只处理到乡镇,县里的就算了吧。” 陆一伟冷笑道:“你觉得能交了差吗?” 刘占魁转动眼珠子道:“那你说怎么处置,我听你的。” 陆一伟坐起来道:“温江河是什么时候上来的?” 刘占魁警惕地道:“去年,原先是城关镇是党委书记,此人工作方面还是有一套的。” 陆一伟打算一不做二不休,道:“哦,那你和他谈话吧,建议他先把工作放一放,等躲过这个风头再说。” 刘占魁一惊,半天道:“这是市里的意见吗,是不是有些重了?” 陆一伟斜视着他道:“这么大的事如果不处理一个县领导,你觉得能信服吗?如果不处理他,就有可能把目标对准你。” 这句话让他不寒而栗,噤若寒蝉。在龙安县他一手遮天说了算,可走出这个门就不由自己了。他深谙官场之道,这种事书记顶多做个检查或口头警告,而他是县长,要是协调不好关系很有可能万劫不复。忖度片刻道:“你的意思停职?” 陆一伟一直在观察他的面部表情,漫不经心道:“你说呢。” 又一阵沉默,刘占魁下定决心道:“行吧,我现在就找他谈话,那其他人呢。” 陆一伟不慌不忙有节奏敲打着的桌子,他很想将李旭宏保下来,但不能因为他坏了大局,道:“其余的就按照你的办吧。” 刘占魁起身道:“那好,我现在就去。” “好,我等你十分钟,十分钟后开会。” 望着刘占魁的背影,陆一伟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还以为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没想到如临大敌照样认怂。 刘占魁刚走,宣传部长贺崎森敲门进来急匆匆道:“陆书记,不好了,有几家媒体记者已经在县委楼下了,点名要见您。” “慌什么,不就是记者嘛。” 贺崎森没想到陆一伟能如此沉得住气,调整呼吸道:“您看怎么办?” 陆一伟起身瞄了一眼,果然有一拨人拿着长枪短炮站在院内,思索片刻道:“现在带他们去宾馆会议室,就说我马上到。记住,好生招待。” “好的,我这就去。” 事态的发展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就像一滴水掉进了滚烫的油锅里,霎时沸腾起来,让一个名不见传的小县城迅速在全国走红,不过付出的代价惨重了些,这种负面影响不知道需要多少年才能维护起来。能不能在这起事故中扭转乾坤,将坏事变成好事,他一直在权衡利弊。 这时候,佟欢又打来了电话。 “一伟,你别太着急,老潘已经聘请了国内顶级的公关公司,他们正在运作加紧删除有关龙安的新闻。另外,福勇已赶往京城,他会想办法利用上层关系将此事压下来。” 听到佟欢正在背后为自己不余努力,陆一伟颇为感动,在关键时刻还有人惦记着你,说明他的人缘还不错。笑着道:“能删的过来吗,别花那冤枉钱。没事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坦然面对就行,别瞎折腾。另外,告诉福勇,别咋咋呼呼的,还不知道事情如何呢就着急忙慌的,需要时再说。” “这就别管了,我自有主张。你安心处理好龙安的事,剩下的都交给我。你有难了我不帮谁帮你。”佟欢铮铮地道。 陆一伟顿了顿道:“花了多少钱?” “又不是花你的,管那么多干嘛。” “好好好,我不管了行吧。” “行,你忙你的。对方向我们承诺,到中午前在网上找不到龙安的任何信息,而且会持续监控一周时间,只要出现立马删除。” 佟欢主动做了,陆一伟还能说什么,道:“行,那就辛苦你了。” “说啥呢,就这样吧,挂了。” 1240 无法无天 刘占魁听出他不愿意得罪人,但事已至此,不处分下面的人就怕把战火烧到他身上。深思熟虑半天道:“那就从下面开始吧,津门镇学校校长是最直接的负责人,责任重大,建议党纪处分,开除职务。津门镇分管安全的副镇长作为直接管理者,建议留党察看,留用察看。津门镇镇长作为主要负责人,建议严重警告,行政记大过,并调离现有岗位。教育局局长玩忽职守,严重渎职,建议严重警告,行政记大过,调离现有岗位。分管教育副县长难逃其咎,建议党内警告,行政记过处分。邓中原作为主抓安全的副县长,存在责任落实不到位情况,建议党内警告,行政警告处分。” 刘占魁在短时间内对每个人的处分说出来,说明他在来的路上已经仔细琢磨过了。陆一伟心里也有底,不过他这是在避重就轻,和他的思路不合拍。试探地问道:“是不是处理的有些严重?” 刘占魁立马道:“一点都不严重,发生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他妈的成天在干什么。就是调查组下来,征求我的意见也是这样说。” 按照陆一伟的意思,两个人必须严肃处理,温江河和教育局局长于俊志。该事件发生前两天,特意将两人叫到学校叮嘱了一番,口口声声答应,压根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要是稍微上点心,也不会酿成惨祸。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那天当着那么多的面已经将于俊志就地免职,绝对不能变。至于温江河,给个行政处分未免太轻,难以交代上面,最主要的是,想要树立威信,借此机会先把刘占魁的爪牙拔掉。如此说来,调查组下来也是好事。 而对于学校校长和津门镇镇长、副镇长,认为处理有些重了。陆一伟是从基层爬上来的,十分了解基层工作的繁重和无奈。尤其是到了年底,光应付各种检查就褪一层皮,更别说常规工作了。有没有责任,肯定有,但不至于开除免职。特别是李旭宏,这样有担当的干部要是一棒子打死,还有什么可用之人。可要是不这么处分,又难以服众。 见陆一伟犹豫,刘占魁继续道:“要不只处理到乡镇,县里的就算了吧。” 陆一伟冷笑道:“你觉得能交了差吗?” 刘占魁转动眼珠子道:“那你说怎么处置,我听你的。” 陆一伟坐起来道:“温江河是什么时候上来的?” 刘占魁警惕地道:“去年,原先是城关镇是党委书记,此人工作方面还是有一套的。” 陆一伟打算一不做二不休,道:“哦,那你和他谈话吧,建议他先把工作放一放,等躲过这个风头再说。” 刘占魁一惊,半天道:“这是市里的意见吗,是不是有些重了?” 陆一伟斜视着他道:“这么大的事如果不处理一个县领导,你觉得能信服吗?如果不处理他,就有可能把目标对准你。” 这句话让他不寒而栗,噤若寒蝉。在龙安县他一手遮天说了算,可走出这个门就不由自己了。他深谙官场之道,这种事书记顶多做个检查或口头警告,而他是县长,要是协调不好关系很有可能万劫不复。忖度片刻道:“你的意思停职?” 陆一伟一直在观察他的面部表情,漫不经心道:“你说呢。” 又一阵沉默,刘占魁下定决心道:“行吧,我现在就找他谈话,那其他人呢。” 陆一伟不慌不忙有节奏敲打着的桌子,他很想将李旭宏保下来,但不能因为他坏了大局,道:“其余的就按照你的办吧。” 刘占魁起身道:“那好,我现在就去。” “好,我等你十分钟,十分钟后开会。” 望着刘占魁的背影,陆一伟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还以为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没想到如临大敌照样认怂。 刘占魁刚走,宣传部长贺崎森敲门进来急匆匆道:“陆书记,不好了,有几家媒体记者已经在县委楼下了,点名要见您。” “慌什么,不就是记者嘛。” 贺崎森没想到陆一伟能如此沉得住气,调整呼吸道:“您看怎么办?” 陆一伟起身瞄了一眼,果然有一拨人拿着长枪短炮站在院内,思索片刻道:“现在带他们去宾馆会议室,就说我马上到。记住,好生招待。” “好的,我这就去。” 事态的发展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就像一滴水掉进了滚烫的油锅里,霎时沸腾起来,让一个名不见传的小县城迅速在全国走红,不过付出的代价惨重了些,这种负面影响不知道需要多少年才能维护起来。能不能在这起事故中扭转乾坤,将坏事变成好事,他一直在权衡利弊。 这时候,佟欢又打来了电话。 “一伟,你别太着急,老潘已经聘请了国内顶级的公关公司,他们正在运作加紧删除有关龙安的新闻。另外,福勇已赶往京城,他会想办法利用上层关系将此事压下来。” 听到佟欢正在背后为自己不余努力,陆一伟颇为感动,在关键时刻还有人惦记着你,说明他的人缘还不错。笑着道:“能删的过来吗,别花那冤枉钱。没事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坦然面对就行,别瞎折腾。另外,告诉福勇,别咋咋呼呼的,还不知道事情如何呢就着急忙慌的,需要时再说。” “这就别管了,我自有主张。你安心处理好龙安的事,剩下的都交给我。你有难了我不帮谁帮你。”佟欢铮铮地道。 陆一伟顿了顿道:“花了多少钱?” “又不是花你的,管那么多干嘛。” “好好好,我不管了行吧。” “行,你忙你的。对方向我们承诺,到中午前在网上找不到龙安的任何信息,而且会持续监控一周时间,只要出现立马删除。” 佟欢主动做了,陆一伟还能说什么,道:“行,那就辛苦你了。” “说啥呢,就这样吧,挂了。” 1241 火线上阵 看着温江河胡搅蛮缠,刘占魁气不打一处来。没想到遇到如此愚蠢的东西。刚才已经和他说清楚了,暂时先让他休息一阵,等躲过风头再回来上班。可话没说完,就气汹汹地跑过来向陆一伟兴师问罪,简直无法无天。 对温江河的处分,是陆一伟提出来的,让他暂时休息,是为了保护他,连这层意思都没看出来,可见此人多愚蠢。正要说话,董晓宁的秘书陈虹打来了电话:“陆书记,以熊市长带队的调查组已抵达龙安,本来董市长也要来,她去省里向赵省长汇报工作了。” 陆一伟连忙站起来道:“好的,我这就和熊市长联系。” 挂了电话,刘占魁听到熊中华要来,松了口气道:“调查组组长是熊市长?” “嗯,已经到了龙安了。走,我们赶紧去迎接一下。” 临出门时,看着旁边的温江河,陆一伟欲言又止,转身快步往楼下走去。刚下了楼,三辆市政府车辆停在楼下,他赶紧跑上前打开车门,人高马大的熊中华从车上慢吞吞下来。对视一眼微微笑道:“陆书记,你这边好热闹啊。” 陆一伟听出是讽语,尴尬笑了笑,正准备和他握手,谁知他背着手往身后的刘占魁走去。眉头紧锁拖长语调道:“占魁啊,这下龙安可出了名了,都惊动国务院了,很好嘛。” 刘占魁堆着难堪的笑脸,毕恭毕敬道:“熊市长,是我领导无方,向您做深刻检讨。” 熊中华昂起头颅环视一周,背着手往门厅走去。 这时候,从另一辆车上下来一个女人,留着精干的沙宣头,穿着一件深紫色呢大衣,里面白色高领毛衣打底,一双黑色尖头小皮鞋,身材优雅,举止端庄,穿着得体大方,雍容大气。 她的眼神落到陆一伟身上,深邃而清澈的眼睛里写满冬季恋歌,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反射出月光般的瓷白,微微翘起的嘴唇轻轻一抿,无处安放的双手显得有些拘束。没错,她就是邱映雪。 陆一伟愣怔在那里,与其对视着。那天开会看到名字时已经猜到是她,不过今天亲眼所见还是大吃一惊。自从青干班毕业后,俩人就再没见过,一晃已是五年多,她没有变,依然是那么美丽漂亮。就像当初在咖啡馆看到的一样,清纯靓丽,温婉迷人。谁能想到,他们俩会在这种场合见面。 从另一辆车下来的市委组织部副部长焦海波下来看到这一幕怔了一下,凭借多年的经验已经看出了问题。本不想打扰,可他是带着使命下来的,上前走过去伸出手似笑非笑道:“陆书记,我们又见面了。” 陆一伟这是才回过神来,赶紧握手道:“焦部长,很高兴再次见到您。” 焦海波使劲握了握道:“我都听说了,难为你了。来,给你介绍下,这位是邱映雪,是上级给你配的纪委书记。” 听到叫自己,邱映雪大方地走过来,嘴角露出一丝浅笑,伸出手道:“陆书记,很高兴认识您。” 握着她柔软细滑的手,陆一伟竟然有些怦然心动。指尖传递的温度顺着血脉传递到心脏,又涌向头顶,浑身释放着难以抗拒的荷尔蒙,在寒冷的冬日里温暖绽放。 他竟然失态了! 邱映雪脸色绯红抽回了手,陆一伟才意识到刚才的举动多么的愚蠢。这一切,焦海波看在眼里,知道俩人关系不一般,故意问道:“你们认识?” 陆一伟不知该如何回答,倒是邱映雪坦然道:“我们是青干班同学,一晃已经四五年没见了。” “哦,怪不得。这样更好,既然是老同学,就不用彼此熟悉了,很快就能开展工作。何况邱书记这次是带着重大任务下来的。” 邱映雪点点头道:“请焦部长放心,我不会辜负组织的期望。” “那咱们上去吧,别让熊市长等着急了。” 陆一伟陪着焦海波上楼,脑海里还在回想着刚才那温柔的一瞬间。进入电梯后,他站在邱映雪身后,身上散发着阵阵熟悉的芳香让人陶醉。很难想象一个女人多少年都是一样的味道。她容颜没变,反而愈发漂亮了,独特的气质很有感染力,深深地虏获着男人的心。就不知道她现在的情感如何,难道还是单身吗。 电梯门打开的刹那,一股冷风吹了起来,把陆一伟从梦幻中拽回到现实中。都哈时候了,还想些乱七八糟的事,颇为自责而懊悔。 来到会议室,熊中华端坐中央抽着烟与刘占魁聊着,此人架子有些大,从一举一动就能看出来。夹烟的姿势食指和中指绷直伸展,用靠上位置轻轻夹着,无名指和小拇指微微弯曲,抽烟的时候身子往后靠,缓慢地抬起手臂伸过来,慢吞吞抽一口,然后优雅地用食指弹弹烟灰,动作连贯,一气呵成。 待其他工作人员落座后,陆一伟坐到左边陪着他,等候发号指令。熊中华环顾一周道:“该来的都来了吗?” 坐在一旁的蒋振涛恭敬地道:“熊市长,除了武装部申部长请假外,其余人都到了。” “哦,那就开会吧,先让焦部长宣读市里任命文件吧。” 焦海波拿起桌子上的文件念了一遍,熊中华接过话茬道:“有的同志可能对邱映雪同志不熟悉,我简单说一下吧。她原先一直在团市委工作,前年抽调到市纪检委担任纪检二室科长,办过不少案件,是位经验丰富,工作能力强的同志。龙安上任纪委书记因各种原因调离,但不能一直空缺着,因此市里研究决定让邱同志接任该职务。” “按道理说,邱同志的公示期还没结束,不应该今天出现在这里。但龙安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不得已火线上阵,编入此次调查组,参与1226事件调查。应该召开全县干部大会让大家认识一下,可眼下情况不允许,省里的调查组已经在来得路上,所以就免了。好了,先说1226事故吧。” 1242 能扛得住 熊中华端起水杯呷了一口,慢条斯理放下道:“就在昨天,龙安县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我们姑且就叫1226事故吧。事故发生3个小时以后,我才知道了。作为分管安全的副市长,没能在第一时间掌握消息,不知道你们龙安县的领导干部是怎么想的,是想隐报瞒报,还是想自行解决,不得而知。先行处理可以理解,可事后一个人都没有和我汇报情况,这是什么意识,眼里还有我吗?” 陆一伟听着心里忐忑不安,这分明是针对他的。可昨天到了市里已经晚上七八点了,见了邵中杰和董晓宁又马不停蹄赶回来,哪有时间去见他。另外,他是县委书记,即便汇报也应该是刘占魁。 刚才还态度温和的熊中华此刻变得面色铁青,情绪激动。继续道:“既然你们想自己解决也行,那就要解决好,可现在呢,直接闹得满城风雨,相关消息帖子在网上漫天飞舞,沸沸扬扬。这下好了,全国人民都知道了,给市里带来巨大压力,局面非常被动。这不,邵书记和董市长一前一后去了省里向有关省领导汇报情况,而且省里已经派出调查组对该事故进行彻查,已经在路上了,不出意外中午前就到了。” “来之前,邵书记和董市长已经明确表态,不包庇,不护短,实事求是配合省调查组全面展开调查。那个环节出了问题,严查不待,一查到底,严肃追究,绝不姑息。在省调查组下来之前,市调查组先行介入进行调查,陆书记,你的意思呢。” 陆一伟有些走神,听到叫自己回过神直起腰道:“熊市长,各位领导,首先我先做自我检讨,龙安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作为县委书记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在此,我向各位领导做深刻检查。”说着,起身面向众人深深鞠了一躬。 坐下继续道:“其次,刚才熊市长讲的完全同意,我和刘县长将主动配合省市调查组接受调查,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真实还原事故真相,严肃查处有关责任人。今天早上,我和刘县长已经进行了合议,对相关责任人提出了初步处理意见。合适不合适,还需要熊市长和各位领导审议定夺。” “最后,我们要深刻汲取该事故教训,痛定思痛,举一反三,将会在全县范围内开展安全隐患大排查行动,以刮骨疗伤,抓铁留痕的决心认真排查,消除安全隐患,增加安全意识,坚决杜绝类似事故再发生。” 陆一伟作为秘书出身,在讲话方面有一定优势,条理清晰,滴水不漏,基本上找不到任何漏洞。熊中华本来想借题发挥,无从下手,斜视着他道:“陆书记,你是从省里下来的,而且一直在领导身边工作,应该了解掌控党委政府的中心工作,分得清什么是主要工作。临近年关,安全是首当其冲的重点工作,前两天市委召开扩大会议时邵书记还特意强调了安全工作。你来龙安也快一周了,不知对这项工作是如何安排的。” 面对他的发难,陆一伟沉着冷静地道:“熊市长,对照市委市府要求,我们已经着手安排此项工作,但还没有召开安全工作大会。” “哦,为什么没有召开?” “那天晚上开完会回来已经不早了,还没来得及开就发生了该事故。” 熊中华寸步不让道:“如果你要是召开了安全工作会,是不是就可以避免该事故的发生,对吗?” 这分明是强词夺理,故意找茬。陆一伟心存不快,选择了沉默。 会场死一般的沉寂,安静的有些恐惧。熊中华挪动身躯,黑着脸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先考虑如何应对省调查组和堵住媒体记者。废话不多说了,调查组现在就下去展开调查,我在这儿等你们,省调查组下来之前要拿出初步调查结果,明白了吗?” 散会后,常务副县长邓中原带着调查组下去了,陆一伟和刘占魁陪着留在会议室。焦海波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起身道:“熊市长,人已经送来了,我的使命就算完成了,单位还有一摊子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熊中华故意道:“急什么,下午一起回去吧。” 焦海波连忙摆手道:“我就不添乱了,先告辞了。” 陆一伟将他送到楼底下,临上车时,焦海波语重心长地道:“一伟啊,有几句话本来不想说,但又不得不说。我对你印象特别好,看着你就像我孩子一样,不忍心看着你陷入泥淖中不得动弹。龙安官场乃至南州官场是比较混乱的,你一定要小心谨慎,擦亮眼睛,不能抱有害人之心,但绝不能任人摆布,该出手的时候就出手,果断一些,明白我的意思吗?” 陆一伟感激地点点头道:“谢谢焦部长指点,学生铭记在心。” 焦海波叹了口气,用柔软的眼神看着他道:“难为你了,慢慢来吧。要是有时间了就来市里,一起好好聊聊,先走了。” 送走焦海波,陆一伟又马不停蹄上了楼,正准备进会议室时,白宗峰来了电话。他退了出去,来到办公室休息室接了起来。 “很严重吗?” 面对老领导的关心,陆一伟硬撑着道:“还好,能扛得住。” 白宗峰沉默片刻道:“昨天晚上我就知道了,本来想给你打电话的,想着你也比较忙,没想到今天闹得沸沸扬扬。我侧面打听了下,省里对此事的态度比较模糊,而且持观望态度。我猜想,如果事态得到控制,估计就不会追究了。如果控制不住,恐怕就……不过放心吧,应该牵连不到你,假如会,我会力保的。” 陆一伟还能说什么呢,动容道:“谢谢白书记,都怪我给您闯了这么大的祸。” 白宗峰心平气和地道:“这不叫事,人在世上那有一帆风顺的,但要从曲折中总结失败的经验,杜绝发生类似的事件。我会持续关注,有紧急情况立马打电话,我会在第一时间出面解决。实在不行,我亲自去见见赵省长,看看能不能将此事压下来。” 1243 我的朋友 “要不先等等吧,我已经在想办法了。” “行,这样最好,什么时候都要靠自己,靠别人永远是靠不住的,挂了。” 接完白宗峰的电话,陆一伟头皮稍微轻松了些,不管怎么样,有这么多人关心自己,就算是没有出手相助,都无尽感激。他最后一句话说的很对,靠自己才是唯一出路。再艰苦再难,也要咬着牙走下去。 回到会议室,陆一伟坐到熊中华旁边,想就昨天没汇报的事解释一下。而他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和刘占魁聊得火热,反而把自己晾在一边。过了许久,他才回过头道:“一伟,听说你和沈省长关系不错?” 陆一伟定了定神道:“只是见过几次面,不太熟。” “哦。刚才占魁把处理意见说了下,我不发表任何意见,但这个尺度要把握好,既要和上面交了差,又要保全某些同志的颜面。” 这话等于没说,陆一伟本想反问,还是没说出口。附和道:“我们一定会谨慎处理的。” 熊中华一脸凝重道:“以后这种事要在第一时间向我汇报,不能等到事情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才想到我,还好我这人比较好说话,不和你们计较,要是换做别的领导,今天非要你们好看不可。” 他自始至终在和陆一伟说,而不是刘占魁。看得出,俩人私底下私交应该不错,这是拿此事来压。当官就如此,需要面对的领导实在太多,稍不留神就不知道得罪谁了。 陆一伟没有反驳,点头应和。过了一会儿起身道:“熊市长,您先坐一会儿,我去一趟宾馆,那边聚集了不少记者,去见见他们。” “行,去吧。” 陆一伟匆匆忙忙来到宾馆会议室,已经聚集了半屋子媒体记者。看到他立马蠢蠢欲动,拿起长枪短炮跑上前七嘴八舌地采访起来。 陆一伟大致扫了一圈,绝对大数都是一些听都没听过的媒体,能够在短时间内一起涌过来,让人不得不怀疑他们的动机。 现如今,官员最害怕的是什么,除了纪检委和检察院就是媒体记者了。他们信口开河添盐加醋胡乱一报道,利用舆论压力迫使对方屈服。这说明什么,说明官员还是没底气,经不起舆论和社会监督。可在政治生态圈中想要独善其身,难上加难。正因为此,一个全新的利益链应用而生。 人分为三六九等,媒体也一样。血统纯正的党报党刊,是不会将关注点盯在这种热点上,而是以点带面宏观指导。而一些小报媒体偏偏喜欢这类热点新闻,以此来提高关注度。这样就形成了一条灰色产业链,金钱成了影响新闻走向最直接的手段。钱给到位了,坏事也能说成好事,或者干脆不见报。要是舍不得花钱,这些人可以昧着良心瞎写乱发。 当然,在正规与非正规之间还活跃着一群所谓的“假记者”。你说他假,其实也不假。他们在某某报业集团下挂靠创立刊物,什么导报,晚报之类的。作为普通民众分不清真假。你说他真,其实也不真。这些人采访新闻的出发点就是利用官员不愿意报道的弱点为了赚钱。他们在在一个地区专门安排线人,一有事情立马就知道了,然后一伙人相跟赶过来,表面是采访,真实目的心知肚明。 陆一伟对这类记者深恶痛绝,就像水蛭一样趴在身上吸血,可又不能把他们怎么样。苍蝇不叮无缝蛋,你的把柄握在他们手里,是选择屈服还是不予理会,很多人会忍气吞声选择前者。 在东成煤矿时,陆一伟已经遇到过类似的假记者,打发点钱就兴高采烈的离去了。可这类人容易被宠坏,一旦沾上想要摆脱,又陷入另一个难题。 “陆书记,听说这次事故死了40多个人,您可以解释一下吗?” “陆书记,听说这次事故存在蓄意谋杀,是吗?” “陆书记,您是不是打算隐瞒此次事故,若不然昨天发生的事为什么今天才知道……” 面对众人的提问,陆一伟绕到前面坐下,环顾一周压压手道:“都坐下聊,我一一回答你们的问题。” 等坐下后,所有的镜头都对准了他。陆一伟不慌不忙地道:“大家都稍安勿躁,多大点事,值得你们这样兴师动众。刚才几位记者朋友提的问题很好,不过问法不对,什么叫听说,难道你们获取的新闻资讯都是道听途说的吗?作为一名记者,首先要遵守职业道德和基本的职业素养,新闻需要的是真实性,客观地把事情传达出去让公众熟知,而不是把听来的知道的拼凑成新闻连审核都不审核就发出去。请问,你们具备最起码的职业素养吗?” “再者,作为媒体人,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广而告之,准确地传达有价值有意义的新闻,龙安是一座具有千年历史的文化古城,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有着优美的自然风光,还有淳朴的民俗风情,这些你们报道过吗?” “作为县委书记,我非常欢迎你们来龙安,作为客人,我会好菜好酒热情招待。但要是为了挖掘一些所谓的劲爆新闻来博取眼球,增加你们的曝光率,对不起,我不欢迎。” 一席话让众人目瞪口呆,哑口无言,本来是采访的,结果被教训了一通,简直前所未闻。 陆一伟停顿了下,继续道:“关于昨天的事故省市调查组马上下来着手调查,在没调查清楚之前,一些细节问题我无法回答你们。调查应该很快,届时会召开通气会,到时候会邀请你们参加,并一一回答你们的提问。” 说完,立马换了个口吻道:“我是半个文化人,常年和媒体记者打交道,所以看到你们特别亲切,也很乐意和你们成为朋友。要是有事的话你们可以先离开,等召开通气会的时候再来。要是不忙的话完全可以住下来,我安排人带你们参观参观龙安,有什么感受可以写出来,到时候会支付你们稿费,可以吗?” 陆一伟三言两语将一大帮人带到了另一个思维中。见他们不说话,起身对许昌远道:“许主任,这都是我的朋友,一定要好好招待。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1244 另有转机 快到中午时,以省安监局副局长黄兴恩带队的省调查组一行七人抵达龙安县。陆一伟在宾馆安排好菜好酒,谁知人家根本不吃这一套。顾不上吃饭直接去了津门镇,对1226事故快速展开全面调查。 陆一伟这两天累得心力交瘁,疲惫不堪。即便如此,咬着牙也得坚持下去。与此同时,他时刻关注着网上的动态,中午时分,还有上千条关于龙安事故的新闻,下午四点多时,画风突然一转,相关新闻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下跪的画面。而且标题也十分醒目县委书记的一跪。不到半个小时,这一消息已纷纷登顶。看来,佟欢的公关起到了作用。 从内心讲,陆一伟不想这么做。毕竟是几十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不明不白消逝。如果他引起足够重视,完全可以避免这场惨剧的发生。然而,一切都晚了。 他不希望把龙安毁在他手里,背上洗不脱的罪名成为反面教材。既给省里市里抹了黑,又对自己未来的仕途极其不利。他还想在这方热土上干一番事业,不能因为一次交通事故就毁了一切。他要用实际行动对得起这些亡灵,还他们一个公道。 快到晚上的时候,牛福勇打来了电话:“陆哥,那事你别担心了,我已经想办法压下来了。把心踏踏实实放在肚子里,一点事儿都没有。” 陆一伟本不想惊动他,结果他主动在背后操作。感激地道:“知道了,都在心里了。” “说啥话呢,当初我倒霉的时候还不是你拉了我一把,若不然我估计都被人暗杀了。兄弟是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配得上是我兄弟,就是花再多钱都心甘情愿。不过这次多亏了田俊东,是他亲自出面找了某位领导,一个电话打到省里,建议冷处理。” 提及田俊东,陆一伟背后阵阵发怵,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要知道,对方在关键时刻帮你一把,将来必然要回报的,要是满足不了对方,这梁子算是结下了。不管怎么样,他不能透露出情绪,道:“那先替我谢谢他,回头再请他吃饭。” “客气,都是自家兄弟。”牛福勇颇为得意地道,“俊东这兄弟绝对够意思,我去京城的路上给他打了个电话,人家二话不说就满口答应。到了京城后直接带着我去了那位领导家里,三言两语就搞定。那魄力,我都快羡慕死了。有这个好兄弟,将来还发愁你升官发财?你就好好的当你的县委书记,过两年让俊东提一提,立马就是市委书记,哈哈。” 陆一伟无心谈论这些,道:“先就这样吧,回头再和你聊。” “好咧,先忙你的。” 挂了电话,一连串密集的脚步声从走廊里传来。陆一伟竖起耳朵仔细辨别,不一会儿,蒋振涛敲门进来道:“陆书记,省调查组已经回来了,黄主任要召开会议。另外,邵书记和董市长马上就到。” “好的,我马上上去。” 陆一伟收拾好笔记本快步来到6楼会议室,熊中华和刘占魁正陪着黄兴恩闲聊着,从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他找准位置坐了下来,黄兴恩目光平移,落到他身上,眯着眼睛淡定地抽着烟,没有言语。 不一会儿,邵中杰和董晓宁一前一后进来了。陆一伟立马起身试图迎接,邵中杰老远就面带笑容,伸出手笑呵呵地道:“黄主任,有失远迎啊。本来一早就该过来的,这不刚从省城回来,实在对不起啊。” 黄兴恩起身似笑非笑握了握手,道:“不碍事。按照相关领导的指示,这次下来调查不打招呼直接展开调查,我不能违反组织纪律啊。” “是是是,明白。我这也不是从省里汇报工作回来,马不停蹄就赶过来了。龙安这地方穷,要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多多海涵。” 黄兴恩是有性格的人,不搭他的茬,让邵中杰颇为尴尬。坐定后,他主动探过头道:“老邵,昨晚你和我汇报的是死亡3人,这与我们今天调查的有些不相符啊。” 邵中杰回头看看董晓宁,快速反应道:“是这样的,昨天统计的数据不太准确,本想今天重新上报的,结果您已经赶到了。” “这相差的有些太离谱了吧,要是按照相关规定,这就是重特大事故。” 邵中杰面露尴尬,笑了笑道:“一切以调查组调查结果为准。” 黄兴恩将手中的文件反扣到桌子上,道:“本来打算召开通报会的,但有些事我们也拿不定主意,需要回去向有关领导汇报后再做决定。” “行,听从您的指挥。时间不早了,要不我们先去吃饭吧。” 会可以不开,饭总得吃。一行人挪步到宾馆二楼包厢,比起刚才在正式场合冠冕堂皇的话,黄兴恩的话稍微软了些,道:“马上就要过年了,省里多次强调安全稳定工作,就害怕年前出什么事,结果你们还是兜不住,出了这么大的事,就是成心想摁下来,逼得我们束手无策。你也看到了,网上关于昨天的事故闹得沸沸扬扬,倒不是给省里交代,现在是给全国人民一个合理的交代。” “今天下来时,赵省长特意交代,一定要认真调查,实事求是。他非常生气,所以,有些事我也没办法,今天调查的结果只能如实向上汇报。” 邵中杰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压低声音道:“黄主任,没有商量的余地吗?” 黄兴恩摆出官架子道:“我也想啊,可……你不是刚从省里回来吗,那上面的意见是什么?” 邵中杰不想在这种场合具体谈,沉默片刻岔开话题道:“先不谈工作,吃饭!黄主任好不容易来南州一回,一定要好好招待。” 董晓宁趁机附和道:“对,上次去了省里黄主任正好有事,今天晚上必须补起来。” 黄兴恩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面容身材较好的董晓宁,笑着道:“怎么补啊?” 董晓宁爽快地道:“您说怎么来就怎么来,我舍命陪君子。” “哈哈,董市长果然是女中豪杰。” 1245 稳住心态 这种场合,陆一伟根本插不上话。而是眼观八路,耳听四方,观察着每个人的言行举止。 宴席开始,董晓宁没有用酒盅,而是直接用喝啤酒的杯子倒满白酒,端起来道:“黄主任,首先,我代表邵书记和市委市府对您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龙安穷,没什么好酒招待的,但再穷也不能亏待了您。这第一杯酒是欢迎您,我喝了。” 说着,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她的豪爽让黄兴恩目瞪口呆,心里发怵。没想到此女子喝酒这么厉害,待会儿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茬了。 董晓宁继续倒满酒,端起来又道:“这第二杯酒,我敬这次事故中那些无辜可怜的生命。如果我监管到位,管理有方,也不至于酿成此惨祸。我作为市长,有着不可脱卸的责任。”说完,又喝下去。 她还要倒第三杯酒,黄兴恩冷眼旁观,欲与试探她的真实酒量。一旁的陆一伟坐不住了,试图拦下来,结果她挡着再次端了起来。道:“黄主任,这第三杯我专门敬您,向您郑重其事地说声对不起。不管怎么样,这都是我的过错……” 三杯酒下肚,彻底把黄兴恩折服了。连忙挥手道:“董市长,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不能这样喝了,再下去让我一会儿怎么喝。” 董晓宁像没事人似的,坐下笑着道:“我的任务完成了,至于黄主任如何喝,我奉陪到底。” 黄兴恩苦笑道:“果然是女中豪杰啊,哈哈。”其他人跟着笑了起来。 酒过三巡,激战正酣,董晓宁似乎有些扛不住,起身快步走出去了。陆一伟见状,不知道该不该跟出去,可身边连个女同志都没有,思索再三还是起身出去了。她是为了龙安喝成这个样子,他不能坐以待毙。 疾步来到卫生间门口,宾馆经理赵小军以为他喝多了,挪动肥大身躯圆润飞过来,气喘吁吁地道:“陆书记,您没事吧?” 陆一伟心烦意乱地摆摆手道:“你现在赶紧去让做点解酒的汤,一会儿端到隔壁的包厢,快去!” “哦哦,马上去!” 赵小军走后,卫生间里传来乌拉乌拉的呕吐声,陆一伟听得心疼不已。甭说女人了,就是男人如此喝未必受得了。他想进去又不能进去,只能站在门外干着急。四处观望看到走廊口站着一个女服务员,挥挥手叫过来道:“你赶紧进去看看董市长。” 过了五六分钟后,服务员扶着董晓宁出来了。她就像没事人似的一脸惊愕看着陆一伟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您没事吧?” 董晓宁笑容从容摆摆手道:“没事,进去吧。” 走了进步她停下来道:“一伟,你也别担心。出了这种事谁都不愿意看到,既然出了就要坦然面对。干工作嘛,那有不犯错误的,能够正视问题改正就好。他们调查归调查,最终拿意见做决定还是省里说了算。今天我已经见过赵省长了,不像他说的那样,所以,稳住心态,从容镇定。” 陆一伟点点头道:“谢谢董市长,这都怪我。” 董晓宁迷离着眼睛道:“都啥时候了,还说这话,以后好好干工作,争取干出一番事业来,让龙安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才是我想看到的。” 俩人一前一后进了包厢,董晓宁精神焕发道:“这是喝到哪里了,是不是该我了,来来来,我得好好和黄主任喝两杯……” 今天有市里的三位主要领导在场,陆一伟显得格外低调,全程几乎不说话,充当服务员的角色倒酒斟酒。宴会快要结束时,黄兴恩的手机响起,绽放的笑容定格在脸上,急忙起身道:“我去接个电话。”说完,疾步向门外走去。 刚才还是热闹非凡,黄兴恩一走死一般的沉寂,各种神态揣测这个电话的用意。陆一伟无意之中与邵中杰对视了一眼,通红的眼珠子射出阵阵刀一般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不一会儿,黄兴恩面无表情进来了。坐定后再次绽放笑容道:“怎么都愣着,继续喝啊。” 饭局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才算结束。邵中杰拉着黄兴恩的手道:“黄主任,今晚没招待好,您也别见怪,等下次去省城,我一定会设宴好好请您,到时候可别拒绝啊。” 黄兴恩满面春风道:“邵书记太客气了,已经很不错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就回去了。” 邵中杰颇为惊讶道:“调查已经结束了?” 黄兴恩将他叫到一边嘀咕了好长时间,再回来时紧紧地握着手道:“那我就不留您了,本来想亲自送送您,市里还有一摊子事呢。” “送什么送,你忙你的,别误了正事。” “那好,那就在此一别了,到了省城咱再好好聊。” 邵中杰将其送回房间,灿烂的笑容瞬间消失,黑着脸往楼下走去。陆一伟赶紧跟在身后,小心翼翼道:“邵书记,时间不早了,要不您也住下来吧。” 邵中杰摆摆手道:“不用了,你把黄主任一行安顿好就行。” 陆一伟连连点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下了楼,临上车时,邵中杰停止脚步看着他回头道:“一伟,我知道你的能耐很大,既然如此神通广大,何必来龙安,是不是有些屈才了?” 陆一伟快速思考,想必牛福勇在京城的关系已经发挥了作用。小心翼翼道:“邵书记,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邵中杰想要说什么,还是没说出口,对视几秒后上车离去。 随后,董晓宁和熊中华一前一后相继离去。陆一伟站在空荡荡的宾馆院内,思绪万千,心情难以平复。不一会儿,天空居然飘起了雪花,他伸开手,雪花落到手心丝丝冰凉,很快融化,又一场大雪将光顾西江大地。 “陆书记,回去吧,外面冷。” 陆一伟本能地裹紧衣服,回头道:“刘县长呢?” “他在陪黄主任。” “哦,让他现在去宾馆接待厅,我去那里等他。” 1246 媒体风向 回到宾馆接待厅,服务员泡了杯浓茶端到跟前,陆一伟端起来抿了口问道:“那些记者还在吗?” 许昌远连忙道:“走了五六个,又来了一批,现在还剩下十几个吧。” “哦,如何安顿的?” “每人给了2000元的红包,外加一份小礼物。” “行吧,把账走好,回头找我签字,不过此时不易伸张。” “明白。” 不一会儿,刘占魁满脸红润进来了,比起上午阴沉着脸现在好了许多。坐下来道:“邵书记和董市长走了?” “嗯,刚刚送走。” “哎,这事闹得,都不得安宁。不过还好,我刚才从黄主任口中得知情况有转机,可能上头要求冷处理。” 陆一伟点点头道:“不管上头怎么处理,我们心里要有个谱。这事要是处理不好,不仅让邵书记和董市长下不来台,而且后患无穷,应该有个很好的交代。” 刘占魁明白他的意思,道:“那就还是按照咱早上商量的来办吧。” “嗯,这样吧,明天上午开常委会,一来是研究此事,二来是欢迎下新到的纪委书记,因为此事都没来得及关照她。” 刘占魁猜到此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肯定与陆一伟有关系,颌首道:“行,你来安排吧。对了,黄主任这边如此打点?” “你觉得呢?” 刘占魁眼珠子一转,伸出一只手指头道:“要不每人给这个数?黄主任那边翻五倍?” “行了,你看着办吧,我就不过问了。” 在这件事上,刘占魁表现得比较积极,毕竟关系到他的切身利益。要是追究下来,陆一伟可能来个金蝉脱壳,他可未必能逃脱的了。道:“好,我这就让人准备,一会儿都送进去。” 陆一伟揉了揉太阳穴起身道:“那这边的事就交给你了,我得回去休息了,确实有些累了。” “行。” 从宾馆回到住处,下车时外面已是白茫茫一片。今年雨雪要比往年频繁一些,距离上场雪才几天,又下了。要是下大了,估计近段时间没法回家了。不过他也没打算回去,这边不稳定,回去也不踏实。 正准备上楼,陆一伟恍然想起一件事,停止脚步道:“对了,新来的邱书记安顿好了吗?” 许昌远连忙道:“已经安顿好了,机关事务管理局安排的,和您一个单元,她在四楼。” “哦。” 陆一伟抬头望了眼,看着斜对角房间灯亮着,道:“回头你多操操心,看看她需要什么,尽快置办一下。” “明白。” 回到房间,陆一伟脱掉外套往沙发上一躺,头疼欲裂,浑身难受。这些天来高强度工作,折腾的他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工作量是在江东市的好几倍。不过两者无法相提并论,先前有得依靠,现在就好比飞出襁褓的雏鹰,不管前方有多危险,也得自己去觅食。 有时候想想,他如此卖命工作图了什么。有儿有女,不缺钱花,社会地位也有了,何必把自己折腾得这么累。人总是有追求的,按照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他已经完成了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爱和归属感三个层次,目前正在向第四层次尊重迸发,还远远达不到自我实现的层次。 尊重二字看似简单,但在现实中想要实现难上加难。尊重的资本需要付出百般努力,克服重重困难,才能达到不可乞求的高度。好比他现在的处境,一些人表现上尊重他是县委书记,实则心里一万个不服气,更多的人把他当作“小儿”看待,要想改变这种局面,还需要拿成绩说话。 这一晚,他又是在沙发上度过的。等醒来后,窗外已是白茫茫一片。这次的雪要比上次的还要大,整座小城都轮罩在唯美雪景中。也正是这场雪,把轰动全国的1226事故淹没在尘埃中。 第二天,省调查组和市调查组相继撤离了龙安县,所有人都焦急地等待处理结果,可左等右等不见处理结果下来,就像遗忘了一样,没人再提及此事。倒不是因为这件事影响不够大,而是一件震动全国的大事正在悄然发生…… 像类似事件,统称为热点事件。既然是热点,就有一定的时效性,当下全国人民的目光集中到该事件上,随着其他事件的发生或时间的推移,未必有多少人想起来。放在龙安算得上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在国家面前,此事渺小的不值一提。毕竟地大物博,热点事件每天在发生,就看谁能控制左右舆论走向。 媒体的风向,看似难以掌控,实则总有一双无形的手在人为左右。好比这件事,一个小小的公关公司就可以“兴风作浪”,背后是一个巨大的利益链和产业链。这步棋还算走得比较精妙,先是大面积删新闻,再以他的温情照片强制洗白,虽然没起到应有的效果,至少把这起事故巧妙地转移了视线。 此外,单凭一个公关公司不足以成大气候,省里相关部门必定也在出面积极处置,毕竟事关一个省的脸面。再加上高层的施压,各方力量汇集促成风向骤转。 上头虽不追究,但陆一伟在这件事上绝不手软。凡是牵涉的相关人等,一律从重做出了处理。他要树立威信,要给大众一个交代,不得已如此做。最难处理的,当属津门镇镇长李旭宏和副县长温江河。 李旭宏虽然有一定责任,但在这起事故中表现得非常积极主动,也让陆一伟看到了他的魄力和能力。但要是不处理他,难以服众。在召开常委会的前夜,特意找他谈了话。谈话内容很简短,只告诉他四个字:“静观其变”。 而对于温江河,陆一伟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直接停了对方的职务。这并非他本意,但撞到了枪口上就休怪无情无义了。拔掉刘占魁的一颗虎牙,他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而且处分意见是他提出来的,正好随了对方的意。 1247 无限潜能 时光无言,长河奔流不息光阴有知,历史从未忘却。当浑厚的钟声响彻神州,绚丽的曙光普照大地,崭新的一年又在眼前。 2007年就这样悄然在指尖滑过去了,都来不及停停脚步回眸岁月韶华。这一年,纵观华夏内外,一些重大事件的发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世界发展进程。巴以冲突升级,国际油价飙升,一个黑人宣布参加美国大选,伊朗核问题持续升温,联合国换了秘书长……聚焦国内,**的胜利召开,嫦娥奔月成功,香港回归十周年,奥运会筹备工作进入冲刺阶段,一只华南虎搅动了网络,个个成为打假英雄。一部色戒让籍籍无名的汤唯爆红,让一些吃瓜群众津津乐道地热议汤唯和梁朝伟到底有没有做…… 国是变幻,家事留痕。对于陆一伟而言,这一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抓住了时代的尾巴,实现了华丽转身,走上了真正意义上的领导岗位。虽然不尽人意,至少迈出了关键性的一步。然而,上任不久就送给他一个大大的“贺礼”,面对强大的舆论压力和上层压力,最终还是挺过来了。 有人说,陆一伟的命好,几次致命的大风大浪都岿然不倒,反而顺风顺水,一路高歌,平步青云。有人说,陆一伟后台硬,有那么多领导在背后帮衬,就是捅了再大的篓子照样稳坐如钟,傲然挺进。殊不知,他今天所得到的,全凭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走过来的。 岁月为犁,不负韶光。蓝图绘就,任重道远。未来道路如何走,就看他如何排兵布阵了。 一场大雪让龙安成了孤岛,单一的交通方式与自己家乡南阳县十分相似。不过南阳的高速公路已经在规划范围内,用不了几年就修通了,再加上经济实力雄厚,发展大有前景。破解交通**颈,迫在眉睫。 本以为这场雪结束后会放晴,谁知停了不到一天又开始飘飘洒洒下了起来。都说瑞雪兆丰年,这要是没完没了的下,很容易造成雪灾。当年南阳县的雪灾至今历历在目,陆一伟不敢掉以轻心。**可以避免,天灾就没得控制了。 这天晚上,蔡润年把这段时间起草的各类文件交给了陆一伟。道:“知道你这阵子因为那件事忙得焦头烂额,我也不方便叨扰你。这半个月来,我基本上把龙安的大小乡镇都跑遍了,对龙安的未来发展和定位有了初步思路,今晚一并向你汇报一下。” 陆一伟连忙道:“什么叫汇报,应该是共同探讨学习。胡鹏,去把王文超,许昌远叫来。呃……将李旭宏和林希文也叫过来,还有邱书记,让他们一起学习一下。” 蔡润年狐疑道:“合适吗?” 陆一伟不假思索道:“合适,要是他们有什么合理意见当下可以提出来,也好及时修改。” 这几个人是他到任龙安后物色的还算不错的可用之人,至于能不能靠得住,还需静观其变。 邱映雪第一个赶到。 这两天陆一伟还没顾得上与其交流,一摊子事都够忙活了。进来后指着沙发道:“邱书记,坐。” 邱映雪脱掉外套,凹凸曲线立马呈现出来,优雅地坐在沙发上微微一笑,大方地道:“蔡教授,早听陆书记说起过您,一直想过来拜访又怕叨扰您,实在不好意思。” 蔡润年兴致颇高,哈哈笑道:“前两天一伟还说来了位集美貌和才华为一身的纪委书记,今日一见,果然如他所说,年轻美丽,落落大方,前途无量啊,哈哈。” 邱映雪瞥了陆一伟一眼,优雅笑道:“蔡教授,您别听他瞎说,我真有那么好就好了。” “哈哈,听说你们还是同学?” “嗯,在青干班的时候同班同学。” “哦,既然是同学就更好了。一伟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还需要你多多关照帮衬。你这个纪委书记要是腰杆子硬,他开展工作也很顺当,不是吗?” 邱映雪捋捋头发莞尔一笑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工作干得好不好,全看火车头怎么带。他是班长,负责发号施令,而我们是兵,指哪打哪,就是前方纵有荆棘,无所畏惧,勇往直前。” 蔡润年频频点头道:“邱书记不愧是读书人啊,思想觉悟就是高。要是龙安再来几个像你这样式的,还愁没发展吗。你说是不是,一伟?” 陆一伟正专注地看着邱映雪,听蔡润年一叫,赶紧移开眼神附和点头。 邱映雪也意识到他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地低头浅笑。 不一会儿,一行人陆续赶到。蔡润年立马回归正题,滔滔不绝讲了起来。仿佛又走上了三尺讲台,找回了当年的感觉。 他指着墙上悬挂着的地图道:“我们先从龙安的地理位置入手,分析一下该县潜在和蕴藏的发展优势。” “龙安地处西江省东南角,一座万龙山和一条霄河将该地有机地切割开来,呈现北高南低之势。翻越万龙山进入南州腹地,跨过霄河抵达南江盆地,不到200公里,就到了南江省的省会城市孝迁市,如果路修通了,一个小时抵达是完全可能,甚至比到南州都近。要知道,南州市因为背靠孝迁市取得了长足发展,特别的娱乐业和房地产业,甚至带动了餐饮业。我们比南州还要近,这里面隐藏着巨大商机和无限潜能。” “我研究过孝迁和龙安历史,这两个地方是有历史渊源的。首先,两地虽隔着一条江,但乡音是一致的,稍微有差别,但差别不很大。据相关史料记载,历史上霄关就属于孝迁的一部分,是抵御匈奴的重要关隘,战略地位极其重要。霄关一旦失守,广阔平原就落入匈奴之手,所以此地一直是兵家必争之地。” “作为军事要塞,当年不断在此屯兵驻守,也就发展到现在的模样。到了明清时期,该地因为霄河而划拨给西江,此后一直隶属于南州府,因政治因素将两地割裂开来。若不然,龙安应该属于孝迁市下属的一个县。区域可以划分,但文化之魂是割不断的。时至今日,两地的语言、饮食以及各种习俗都非常相似。” 1248 旅游立县 “我之所以那龙安与孝迁做对比,是因为孝迁这些年的发展是有目共睹的。作为一个内陆省会城市,有着发达的交通网络,优越的自然环境,丰富的矿产资源,浓厚的商业氛围,而且抓住了改革开放和西部大开发的有利机遇,已经发展成为内地最有潜力的国际大都市,跃居二线城市之列。” “正因为经济发展迅猛,导致房价暴涨,致使一部分人不得已到其他地方投资兴业。而南州抓住了这一绝佳时机,提出了孝迁后花园的发展口号,提供最优惠的政策支持企业进来,短短几年内吸引了不少商家来南州投资,也就有了现在发达的娱乐业。可以说,南州承担了孝迁的一部分职能,但这种模式是不可复制的。” “据我了解,除去南州,周边好多县市区都纷纷模仿南州模式大搞大炒房地产市场,包括我们龙安县也蠢蠢欲动,但迫于交通因素没有发展起来。我想说,幸亏没发展起来,若不然可能会拖垮整个县,几十年都缓不过来。” “面对如此得天独厚的资源,我们龙安该如何定位,我想历任领导肯定都考虑过。文超说,上任领导想建设物流仓储贸易基地,这个思路非常超前,要知道,物流业是未来的新兴产业,随着互联网的兴起必然会引起巨大变革。但是,什么叫物流,要是路修不好,货物怎么能流动的起来呢。这点上,远远不如相邻的迁安县。” “再回到**报告,胡主席的讲话已经指出了未来的发展方向,就是可持续发展。其中提到了低碳发展,绿色发展,说明顶层已经意识到靠牺牲环境而换取是不可取的。下一步,国家肯定会在节能减排上下大功夫,要取缔一批高能耗、高污染的产业,所以,再走从前的老路子是肯定行不通的,必须要闯出一条新路子。” “低碳、绿色,可持续,这些关键字眼在我们龙安县随处可见。优美的自然风光,独特的生态系统,青山绿水,环境宜人,天然氧吧,这在全省都是别具一格,独树一帜的。所以,我建议龙安县未来的发展是以生态立县,旅游立县,挖掘生态发展潜质,大力开发发展旅游业,打造全省乃至全国的山水宜居园林城,这就是龙安的发展定位。” “这段时间我一直行走在龙安,看了山山水水,山峰独特秀丽,碧水清澈甘甜,尤其进入万龙山,如同走进画里一般,一江春水满城诗,特别美。即便是冬天,都抵挡不住她秀丽雍容的绝美姿态。而且四季分明,每一季都有一季的风光。再看县城,我们是千年古城,至今保存有完好的古城原貌,只要稍微修缮扩建,同样是吸引游客的优质资源。有着这么好的资源,我们为什么不去开发呢。引进一座厂子,可能解决几千人剩余劳动与,要是整个县开发了旅游,可以就地转移剩余劳动力,何必再背井离乡出去打工呢。” “旅游为基,文化为魂,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缺一不可的。旅游的发展离不开文化的繁荣,文化的绽放可以促进旅游的崛起。我们龙安的文化氛围历来浓厚,可惜这些年被丢弃了,转向发展经济,唯论导致很多东西不受重视。所以,繁荣文化也是龙安决策者应该考虑的问题。” “当然了,想要发展旅游业,前提也是最根本的是要修路。路不通,再大的发展抱负都是纸上谈兵。我所提到的这些工作可以同步进行,聘请相关专业设计规划院量身定做,他们毕竟专业。同时,积极向上级争取配套资金,完善交通网络,打通与外界的联系,才能吸引人源源不断进来。” “以上是鄙人的一点不成熟的建议,看看各位领导有什么想法,当场提出来,共同探讨。” 陆一伟听了他的介绍,颇为振奋激动。这些都是他的所思所想,只不过是通过蔡润年讲出来而已。但对方的水平就是高,看问题透彻,思问题清晰,讲问题明理,解问题得当,不愧是当过省委书记幕僚之人。 不仅陆一伟激动,其他人同样兴奋不已。尤其是王文超,早已按耐不住,等蔡润年讲完后立马道:“蔡教授,您不愧是大教授,大专家,看问题果然独到长远。关于发展旅游,我不止一次在政协提案中提过,可每次都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龙安早该发展旅游业了,只要做起来,整个龙安县一下子就活了,即解决了发展问题,又能带动相关产业,这种发展模式绝对能行得通。” 李旭宏也激动地道:“王主席说的没错,旅游作为一个朝阳产业,新兴产业,低碳产业,国家在未来绝对会大力扶持的。你看东州市,不正是靠旅游发展起来的吗,一下子跃居全省第一,在全国都小有名气。人们不知道江东市,但肯定知道东州,这就是品牌效应。发展旅游,才是龙安最根本的出路。” 林希文跟进道:“一个英明的决定可以让一座城焕发生机活力,一个愚蠢的决定可以让一个县陷入泥淖无法自拔。龙安虽然有矿产资源,但比不得其他县储量大。可近些年来煤炭市场一涨再涨,让很多人都红了眼,认为挖煤才是一本万利的事。可总有一天会挖完,到时候子孙如何生存,谁有想过。旅游立县,不管能不能实现,这个出发点就是好的,至少是为了龙安着想,而不是图谋私利。” 每个人都发表了看法,唯独邱映雪没发言。陆一伟主动道:“邱书记,说说你的看法吧。” 邱映雪从蔡润年的思路中回过神来,点头道:“我觉得蔡教授的思路非常好,也符合龙安的定位。不过我不懂经济,格局也没那么大,所以不敢提什么建议。不过我想问的是,搞这个庞大的项目,钱从哪里来,有想过吗?” 1249 所思所想 邱映雪的话戳中了所有人的痛处。是的,如此浩大的工程没有钱是绝对行不通的,依靠龙安现有的财力,估计再过几十年都难以实现。 蔡润年颌首道:“邱书记这个问题提的好,这个重大问题就是顶层设计者需要思考的问题。县财政没钱就不干了吗,有如此想法的人肯定不在少数,这也是为什么发展不起来的根本原因。什么叫敢想敢干,就看你有没有超前思维和胆识魄力。政府没钱可以想办法筹措资金嘛,现在融资渠道那么多,走那条路都可以,就看如何决定实施了。” “融资模式无非就那么几种,要么采取ppp模式,政府和企业联合开发,要么政府单方投资,向国开行,农发行等政策性银行或商业银行贷款,要么承包给企业,让企业单独投资。也可以吸收民间资本参与开发,等等。既然有了想法,接下来就是如何干了。想必陆书记心里已经有了底。” 众人的目光集中陆一伟上,他微微一笑道:“蔡教授说的没错,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连想都不敢想,谈何发展呢。至于如何发展,这个还需要我们进一步研究讨论。” 一行人一直讨论到深夜,房间里暖意融融,温暖如春,而窗外白雪皑皑,寒风凛冽。散会后,陆一伟特意让宾馆炒了几个菜,要了**好酒,单独与蔡润年喝了起来。端起酒杯道:“蔡教授,听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感谢您为龙安描绘了未来发展蓝图,我敬您一杯。” 蔡润年面色红润,喜笑颜开,摸着稀疏的头发笑着道:“现在就剩下咱俩了,就别恭维我了。这些思路都是你提出来的,我不过是进行了下细化而已。” “这还不是你点拨的我吗,有您在,我这心里就有底,十分踏实。就像一个家,您就是家里的顶梁柱。” 蔡润年连忙摆手道:“这捧得有点过了啊,不过听了非常舒坦。我不过是个无用之人,你能请我来说明看得起我。若不然,我每天就是读读书,写写字,庸庸碌碌安度晚年。即便空有一腔热血,也无用武之地啊。” “此话差矣,能够情动您是我的荣幸。据我所知,想请您的人多了去了,您老给我面子,放下家庭陪着来这小地方。您的情,我记在心里了。” 蔡润年放下酒杯道:“行了,你也别捧我了,咱俩的关系不需要靠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来维系。你是重情重义之人,我辉煌的时候身边围着多少人,个个溜须拍马,阿谀奉承。可落魄的时候,曾经嘴上抹了蜜的人不见了,甚至曾经帮过的人都不曾露面,唯独你依然还在,过时过年必会登门。尤其是上次我住院,你忙前忙后将近半个多月,比我那儿子都强。你能怎么做,我还能说什么呢。” 说着说着已是老泪纵横,进而泣不成声。他在为自己的命运哭,也是被陆一伟而感动。 陆一伟赶忙做上前抚摸着后背宽慰道:“怎么还哭起来了呢,都过去的事了,别提了。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传授我知识和本领,理所应当应该回敬您。记得当初我弄果园的时候,还不是您陪着省农科院的专家一趟趟往过跑?您一直教导我们,人要有三心,一是始终怀揣一颗梦想之心,一颗感恩之心,一颗天地之心。心里要装得下天下,容得下宽容,怀得住胸怀,时至今日都清醒地印刻在脑海中。我能有今天的成就,与您的敦敦教诲是离不开的。” 蔡润年慈祥的眼神看着他长叹一口气,颌首道:“还是那句话,你在我所有教过的学生里不是最优秀的,但是最用功的,最懂得感恩的。什么都不说了,只要需要,我随叫随到。只要有难处,我鼎力相助。” 陆一伟笑着道:“行,还是您疼我,哈哈。” 蔡润年也跟着笑了起来,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他道:“这是我给起草的三讲活动的方案,你看看。” 陆一伟认真地看了一遍,合上道:“知我者,蔡教授也,这正是我的所思所想。” 蔡润年收起笑容道:“一伟啊,有些事我不该过问,也不该管。但通过这些天观察下来,大致对龙安官场有了初步了解和认知。给我的感觉是十六个字,死气沉沉,缺乏活力,结构失衡,派别林立。” “具体讲,领导结构不平衡,老中青搭配不合理,部分部门单位一把手年龄偏大。特别是乡镇书记和镇长,这种在最一线的工作阵地,居然还有将近60岁的党委书记。这样的人已经在等着退休,还能指望他干什么,靠他发展吗,绝对不会出力了。这种人还留着干什么,趁早让回家歇着去。” “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是上头不愿意提拔年轻干部,这些老干部也不愿意腾位子,唯有几个年轻人还被压制着,这里面千丝万缕牵扯着某种利益。想要发展,必须大力提拔重用年轻干部。通过这次三讲活动,要淘汰一批干部,处理一批干部,发现一批干部,重用一批干部。如何操作,方案里已经写到了,至于如何把控节奏,还得你自己掌握。” “干部是基石,团结是根本。领导班子要是不团结,即使再好的蓝图也未必能实现。” 蔡润年压低声音道:“查出上次事件是谁传出去的了吗?” 陆一伟不打算追查,但心里有底。摇摇头道:“没有查。” “那你揣测是谁干的?” 陆一伟第一个就先把刘占魁排除掉,他不会傻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果不是他,极有可能是外县派和老干部派。他仔细分析过,孙根生和贺崎森属于那种遇事则躲的人,没有十足把握前是不可能参与到实质斗争中来。何况打压自己对他们并没好处,也不敢惹刘占魁。如此分析下来,那就有可能是以郭建业为首的老干部派了。 1250 隐藏锋芒 陆一伟自从来后与郭建业接触过三回,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马上到站的人,政治意图没那么强烈,倒是挺关心家乡事业的发展,也想在临谢幕前做点贡献,怎奈手中的权力无法渗透,只能把希望寄托到他培养的嫡系队伍上。此人看着人和面善,时常笑脸相迎,实则也不是个善茬。但凡能走到这一步,没有过人的本事和过硬的手腕是绝对不可能的。 陆一伟仔细研究过郭建业和刘占魁俩人,成长经历有些相似,但后者要顺当许多。刘占魁还是乡镇书记的时候,郭建业已是副县长,等他上了副县长时,后者已成为县委常委、组织部长。不过在今后的发展过程中,刘占魁奋起直追,三年内进入常委,兼任常务副县长。而且俩人同时要竞选县长,郭落败,只好退居二线。 郭建业在担任组织部长时,提拔了一批自己人,遍布龙安各个角落。刘占魁上任后,开始“血洗”对方的“郭家军”,俩人斗得不可开交,甚至撕破脸,在公众场合大打出手。而后者无论从社会关系还是上层关系都处理得游刃有余,在交战中一直处于上风。 斗争从来没有停止过。据说,郭使出诡计,设下圈套,想通过男女之事搞臭刘,偷鸡不成蚀把米,刘反手将郭收拾了一通,差点送进监狱,俩人恩怨越结越深。即便是现在,刘时时处处提防着郭,而郭卯足了劲想把对方拉下水,以报仇雪恨,成了一场无休止的战争。 如果以上所听到的为真,陆一伟更加坚信是郭建业,他倒不是要害自己,是想通过这种手段搞垮刘占魁。拿一个县的利益和声誉作为斗争资本,着实可憎可恨。若不是动用关系将此事压下来,后果不堪设想,只怕自己也逃脱不了干系。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作为局外人的陆一伟,在两者的争斗中得不到丝毫好处。 见他不说话,蔡润年蘸了点酒写下“郭”字,然后快速擦掉。俩人会心一笑,看来想法是一致的。 蔡润年压低声音道:“我虽然和郭没有接触过,但感觉到此人绝非善类。用好了是一把利剑,可以为你劈砍荆棘,斩妖除魔。用不好就是一把生锈的斧头,不能劈柴,不能捶打,反而可能伤到一大片。所以,针对此人你要下一番功夫,采用怀柔手段拉拢过来,切不可急躁,更不能走得太近。若即若离,既要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有用处,又要他依附于你,服从于你。” “这两天,我侧面听到一些龙安的风声,基本上对各个大人物有了初步断定。我猜想,郭建业他想争取到你的支持,以便为自己所用,来对付刘占魁。这个人在读心上很有一套,他能够揣摩到你的心思,甚至知道你将来每一步的意图,如果是这样,你是很危险的,就好像把整个人都暴露在外,成了完全透明人。所以,你要在城府上多加历练,谋定的一些事不到最后一刻切不可透露半点风声,若不然让对方掌握了你的节奏,很多计划难以实施。” 陆一伟也意识到自己在处理某些事上还是有些急躁,甚至不够冷静,虚心接受对方的意见。 蔡润年坐起来靠在沙发上,点燃烟舒展身体道:“城府这种东西,不是一朝一夕能炼成的,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和阅历的积累慢慢沉淀的。就好像大门口摆放的石狮子,长年累月保持一个姿势一个表情,不能动也不会动,但不管从哪个角度都能给人一种敬畏之心。不过是个雕塑,有如此大的威力吗,面色无华,不露声色,以静制动,这就是他的威力所在。” “你从政十几载,而且经历了大风大浪,看似积累了不少经验,但在官场上那些老油条眼里,你才初出茅庐,崭露头角。当然了,我不是让你刻意隐藏锋芒,畏首畏尾,年轻人就应该有年轻人的样子,要保持自己的个性,敢想敢做,敢做敢当,敢闯敢拼,唯有这样才能闯出一条路子。” “但在处理人际关系时,一定要学会圆滑。但凡对自己有利的人要想办法争取过来为之所用,对自己不利的,要利用他人之手排除异己。我认为,郭建业是完全可以争取过来的。此人虽步入暮年,但壮志未愁,还是有一颗驿动的心在支撑下去。还有可以争取的,就是孙根生。此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心思完全没放在工作上,而是卯足了劲想尽快调回市里,远离是非之地,也好告老还乡,颐养天年。想要用他,就要想办法满足他的心愿。但在调离之前,此人是值得一用的。” “再说刘占魁,此人心术不正,阴险狡诈,生性多疑,城府极深,坚决铲除。如果他在,你的很多新政将无法推进实施。对付这种人,切忌要沉得住气,不可急躁,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循序渐进。先慢慢剪除他的党羽,然后釜底抽薪,一招致命。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切不可轻举妄动,等时机成熟后,方可行动。” “刘占魁通过各种伎俩赶走上任县委书记,是要他上的,谁知你半路杀出来坏了他的好事。所以,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为什么,因为他年纪大了,马上就要到龄,要是再不上去,恐怕就来不及了。所以,对他来言一天就是一天,争分夺秒,在和时间赛跑,要在到站前过一把县委书记的瘾。” “你也别考虑想把他调离,他是不会离开龙安的。他深谙官场之道,一旦离开龙安,很多事情就无法把控,万一后院起火,将会引火烧身。所以,你占了他的位子,就要想办法尽快赶你走,不排除会使用各种手段。还有,你一旦触动他的利益,这也是矛盾的爆发点。谨慎,小心,细致,扎实,是你对付他的手段。” 1251 雪景相映 蔡润年好久没有这样开讲了,而且讲得非常细致实用,陆一伟听了很受鼓舞。点头道:“蔡教授,您刚才的一席话学生铭记在心。” 蔡润年笑了,看着他就像看到自己的儿子一般,颌首道:“不急,只要你稳住,龙安不会乱。刘占魁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翻了天。用政府来挑战党委的权威,下场只有死路一条,更何况你身后还有那么多帮衬你的人,大有发展前途。” 陆一伟吃了口菜,感慨道:“是的,我也庆幸身边有这么多人帮助我,扶持我。有时候想想,我何德何能,不就是个普通的农民子弟吗,从来没想过会有今天。放到若干年前,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回到镇政府,像正常人一样上班工作。而接下来的发展,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总结下来,我跟对了人,张书记扶持我亦步亦趋走到了今天,我很感激他。” 蔡润年若有所思道:“跟对了人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你品行端正,能力够强,要是扶不起的阿斗,就是跟了省委章书记也照样走不到今天。别胡思乱想了,维系好上层关系,处理好下层关系,踏踏实实往前走,没错的。人间正道是沧桑,就是这么个理儿。” “哈哈,好一个人间正道是沧桑,我敬您一杯。” 俩人三下五除二喝下一**酒,陆一伟还要开,蔡润年喝得有点高,连忙摆手道:“够了,够了,不能再喝了,人老不以胫骨为能,适量就好。乘着清醒,和你说件事,明天我就要回去了。” 陆一伟愣在那里,吃惊地道:“怎么,就要回去?” “嗯,该做的我都做完了,剩下的就看你怎么做了。” 陆一伟有些不舍,急切地道:“蔡教授,您可不能走啊,我还打算聘请您为龙安县的顾问了,怎么说走就要走啊。您走了,我可怎么办啊。” 蔡润年面色红润道:“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早就不在乎了。其实我留下来反而对你不利,我的一举一动都被他们盯在眼里,能没有其他想法吗,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何况你完全可以独当一面,按照自己的想法逐步实施就行。” “另外,你师母身体不好,一个人在家我实在不放心。马上就要过年了,回去多陪陪她。我儿子可能过两天回来,好久没见孙子了,比较想念。再说这天气没完没了的下,要是再下得大一点,我就真困在这里了。” 蔡润年罗列了一大堆理由,每一条都无法反驳。陆一伟只好道:“那好吧,明天一早我让胡鹏送您回去。这段时间天天忙,都顾不上陪您出去走走,心里有愧啊。” “咱们之间就不要那么见外了,客气啥,等你什么时候建成旅游生态县了,到时候我带着老伴在这里颐养天年,哈哈。” 陆一伟坚定地道:“请您放心,三年之内保证让满足您的愿望。” 蔡润年眉毛一挑,眯着眼睛轻声道:“你敢保证在龙安能待三年?” 陆一伟楞了,半天道:“只要我在一天,就要为龙安办一天事。” “嗯,想法是好的,不过要抓紧。我预感,你在龙安待不了多长时间,短则一年,长则两年,说不定就调到其他地方充当救火队员了。还是那句话,切不可急躁。” 俩人一直聊到深夜,陆一伟才恋恋不舍离去。 出了门,坐在对面的胡鹏、南超、许昌远还有赵小军立马走了出来。在领导身边工作就是如此,自己当年不也是这样走过来的吗。 陆一伟一边走一边道:“蔡教授明天要回去,胡鹏你去送,随便把车子还回江东市委去。” “嗯,好的。” 走出门外,雪越下越大,踩到雪地里已经没过了脚踝,陆一伟有些不放心地道:“明天回去的时候千万要小心。” 临上车前,陆一伟又叮嘱许昌远:“两件事,蔡教授为我们龙安提供了智力支持,不能让他白付出,适当地给点补贴,至于怎么操作,你看着办。还有件事,以两办的名义通知下去,明天所有机关单位人员全部出来清扫积雪,你带人下去督查。” 陆一伟乘坐车离去后,许昌远一头雾水愣在那里,转向旁边的胡鹏道:“老弟,你听懂陆书记的话了吗?” 胡鹏向来很低调,抿嘴一笑道:“许主任难道不明白吗?” 许昌远寻思着道:“听懂是听懂了,可怎么给蔡教授合适,这个尺度我把握不准啊,胡老弟快帮我出出主意。” “这个……还需要你自己去领会,我也不太好把握。” “哦。行吧,我明白了。” 回到住处,陆一伟上楼前看到邱映雪房间的灯还亮着,一阵怦然心动,某种强烈的**涌上心头。以前他从来不相信缘分,但邱映雪的出现不得不让他相信冥冥注定。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已经忘记了这个人存在,每当闲暇时静下心来阅读文字时就会想起她。就在前阵子还迫不及待地寻找西江,试图从文字中探寻她的足迹。没想到的是,缘分让他们重逢了。 五年多未见,邱映雪在他心目中依然是那个白衣飘飘的文艺女青年,安静地坐在咖啡馆里听音乐看书。多年过去了,她依然未变,身上散发着淡淡的书香气以及独特的冷傲气质,就像她的名字一样,与今天的雪景相映。 文字,是传递情感的另一种情愫。在外人眼里一篇文章读后酣畅淋漓,当时情绪激荡,过后过眼云烟。而遇到志同道合之人,跃动的文字极富感染力,某一句话某一个片段直抵心间,引发共鸣。所谓的文人骚客,不是贬低之意,而是一种灵魂的碰撞,燃起心底最纯真最温情的诗情画意。 邱映雪的文章看似平淡无奇,但字里行间的穿透力让人欲罢不能。用细腻温和的文笔和柔软独特的角度,讲述着一曲千年之恋。 1252 局势动荡 陆一伟在楼底下站了一会儿,身上已蒙上一层雪。在南超的提醒下,他迈开脚步上了楼。到了第一个楼梯转角处,回头道:“你回去吧。” 南超有些不放心,站在那里不动。 陆一伟没有搭理他,继续爬楼。来到邱映雪房间门外,停止了脚步。挣扎许久伸出手准备敲门,又收了回来。听到楼道里有脚步声,一下子让他从梦中惊醒,快步回到了自己房间。 进了家门,他开始检点自己,对刚才的冲动暗暗自责,差点出现了低级错误。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份不一样,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犯错误,要是刚才进去了,必然会留下口舌。在如今的大环境下,因为女人问题倒下的官员不计其数,他绝对不能胡思乱想。 洗了个澡,浑身舒爽了不少。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干脆拿着蔡润年起草好的方案来到书房仔细研读起来。 正在琢磨时,手机响了。看到是张志远的,瞅了眼时间,已是晚上十一点多,犹豫片刻接了起来。 对方始终保持一贯风格,直截了当道:“睡了?” “还没,刚回来。” “白书记可能要动了。” 听到这个问题,陆一伟立马起身,关上门压低声音惊愕地道:“不会吧,怎么个动法?” 张志远道:“今晚我陪着京城的一位官员吃饭,他无意之中透漏了消息。说白书记可能调任外省,也有可能回京,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陆一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前段时间一直跟随他左右,也从来没听他提到过要调动的事,反而有一次喝多了说明年要想办法进省委常委,怎么这么快就有所变动。官场上的事变幻莫测,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他已经准备上任谷未区书记,还不是临时将他撤下换做其他人? 另外,陆一伟虽是他的秘书,但事关**问题是不会轻易透露的。也许他早就活动了,只不过不知道而已。这个消息确实来得太突然,没有丝毫防备。如果是正常调动,一切好说,要是非正常调动,这里面的水就够深了。警惕地道:“您见他了?” “没有,我还在京城,过两天才能回去。给你打电话是让你心里有所准备,我觉得这次调动怕是非正常调动。” 原来他也这样想,陆一伟赶忙道:“您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张志远顿了顿道:“我听说,前段时间召开省委常委会的时候,省委章书记在会上就企业搬迁做了新的指示,而且点名批评了江东市委市府在这次行动中差强人意,表现不主动,延缓工作进程。批评是正常的,但是在这么敏感的会上如此严厉,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我揣测,有两种情况,要么白书记力不从心,主动向省委提出相关要求,进而要求调动。还有种可能,章书记因为工作不力将其踢出了西江。” 听到此,陆一伟大吃一惊,半天道:“您觉得哪种更可信?” 张志远沉默片刻道:“这种事是不会有答案的,只能靠揣测。白书记肯定不会说实情,顶多通过只言片语进行分析。给你打电话,是让你心里提前有个准备。如果是后者,我想可能对你不利。” 陆一伟有些发懵,半天回过神道:“消息可靠吗?” “应该**不离十,因为已经有了动向了。还有,我听说省里正在商议江东市委书记重进省委常委的事情,如此一来,东州市委将有可能出局。” 西江省在一件事上全国开创了先例,省会城市的市委书记居然不是省委常委,反倒是东州市委书记进入常委序列,放眼全国,绝无仅有,极其罕见。按照常委人选规定,省会城市的市委书记是必须进常委的,毫无疑问,唯独西江是个例。 造成这一局面是有历史渊源的。上上任省委书记到任西江省后提出了大胆设想,要把省会迁移到东州市。因为东州市的发展基础好,城市建设远比江东市要现代许多,再加上江东市污染严重,发展空间不足,各种因素累加起来促使萌生了迁省会的想法。 此举必然遭到绝大对数人的反对,甚至一些老领导进京阻止这一愚蠢的决定。但这位省委书记雷厉风行,办事果断,不知从哪请来了尚方宝剑,一意孤行要实现自己的想法。第一步策略就是降低江东市的规格,将东州市高配,将市委书记纳入常委序列。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当年引起强烈震动,一时间成了众矢之的,纷纷讨伐。因为此事还闹到了中央,不过最终还是支持他的提议。 在接下来的几年中,他投入巨资建设东州市,就在快要实现他的夙愿时,中途发生意外,这场闹剧就此搁置。 按理说,既然不迁省会了,应该把省委常委还给江东市,但上任省委黄书记没有这样做,保持了现状。有人说,他也想将省会迁到东州市,具体原因不详。新来的章书记一来就对这场闹剧做出了定论,认为荒唐至极,一早就听说要恢复省会城市的名分,迟迟未动静。看来,这次是要动真格了。 陆一伟离开了江东市,意味着远离了权力中心。他原先不过是个小小的副秘书长,有些事与他沾不上边,但和白宗峰是密切相关的。要是调离,对他无疑是个重大损失。还有,东州市委书记徐茂才要是出局省委常委,“东湖会”一损两员大将,无疑是致命的。如果往深层次想,是不是省委章书记有意为之,打算血洗东湖会。想到此,不寒而栗。 唇亡齿寒,在官场上尤为显现。一个人的离去或倒台,将会牵扯到一大片。如果白宗峰高升还好说,要是平调,他的前途必定会受到影响。 见他不说话,张志远又道:“在两会之前,省里可能要密集动人,至于如何动,目前还处于高度保密阶段。白书记这边,你先不要说,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肯定会主动找你的。另外,你也不必过于担心,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但在这段时间一定要保持低调,别再捅娄子,明白吗?” 1253 非同寻常 结束了与张志远的通话,陆一伟无心再看方案,惴惴不安坐在书桌前,满脑子萦绕着各种思绪,隐隐约约感觉到伴随着这场大雪,西江政治将迎来一次大的动荡变革,这应该是章秉同上任以后最大的一次人事调整。 陆一伟坐立不安,起身在房间里走了几个来回,心神不宁来到客厅坐下,拿着手机沉思片刻,考虑再三拨给了范春芳。 响了七八声后范春芳接了起来,迷迷糊糊道:“一伟,还没睡?” “嗯,刚回来不久,朗朗睡了吗?” 范春芳坐起来披上衣服来到客厅道:“早睡下了,晚上有些发烧,闹了好大一阵子,十点多才好不容易睡着。” “辛苦你了。” 面对男人的关心,范春芳心里跟吃了蜜似的甘甜,撒娇道:“一伟,我都快半个月没见到你了。你说上个周末回来,也不见人影,这周末也不打算回来吗?朗朗天天吵着要爸爸,我也挺想你的。” 陆一伟很想回去,可人在其位身不由已。叹了口气道:“我也特别想你们,可我现在的身份不同了,很多事情由不得自己。龙安的局势还没稳定,我要一走,恐怕很多事就乱套了。再说下这么大的雪,我也回不去啊。这样吧,下周末我一定回去。” 范春芳身在官场,能够理解他的苦衷。心里尽管不舒服,可又能怎么样。看了看外面的天气道:“江东也在下雪,已经连续下了三天了。” “哦,那你上班开车慢点,朗朗不行的话就送到全托班吧,这样中午也不用接。” “不用,我自己应付得过来,再说还有淑曼姐帮忙了,我可不放心把孩子放到学校,万一吃不好睡不好到时候你又该骂我了。” “呵呵,我怎么会骂你呢。对了,爸最近回家了没?” “没有啊,我也好长时间没见到他了,怎么了?” “哦,没什么,我听说省里在调整人事。” 范春芳立马明白了,寻思着道:“我也听说了,不知道有没有他。倒是听我妈说了句,好像省委章书记找他谈话了。” “哦,没说什么吗?” “没有,你也知道,我爸从来不在家里提他工作的事,我们也不敢问。” “他今年多大了?” “53岁。” “不算大,还能干一届。” 范春芳撇嘴道:“你们啊,个个都是官迷,都不知说什么好了。我觉得爸已经到头了,想升也升不上去了,等过两年回清闲的单位安心养老得了。” “你不懂,算了。” 范春芳不服气地道:“你干嘛不亲自问他,非要绕过我与其对话?” 陆一伟虽与范春芳结婚多年,但他始终融入不到那个家庭。说句不好听的,对方还是瞧不起他。道:“先这样吧,挂了。” “喂,等等!你要是回不来,要不我过两天去看看你。” “别,下着这么大的雪,不安全,我也不放心。下周我肯定回去,行了吧。” 范春芳露出笑容道:“这还差不多,那你也早点休息,别熬夜喝酒,伤身体……” 在她的絮叨中,陆一伟心烦意乱地挂了电话。几次三番想给范荣奎打电话,最后还是没勇气。干脆不打了,起身进卧室睡觉。 第二天,陆一伟如同往常一样早早起床,窗外已是白茫茫一片。站在文人的角度可能会有感而发,触景生情,美不胜收,吟诗一首。但站在县委书记角度,更关心这场雪会不会给群众出行带来不便,会不会造成生命财产损失。很显然,这一场接一场的雪非同寻常,已经超出了想象。天气预报说,未来一周,还会持续下雪,局部还有暴雪。如果这样不停地下,极有可能诱发更大的次生灾害。 正胡思乱想着,有人敲门。走过去打开门,是服务员小洁。每天早上7点,小洁准时送饭上来。陆一伟不想如此官僚,道:“小洁啊,以后早上不用给我送饭,我下楼去餐厅吃。” 小洁还是个小姑娘,战战兢兢地低声道:“陆书记,马主任特意交代让给您送饭……” “嗯,从今天开始不用了。” “可是……” “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小洁怯怯地低头道:“我听您的。” “那就好,一会儿我下去吃。另外,以后我的衣服我自己洗。” 前段时间,他换下来的内衣内裤袜子来不及洗,丢到卫生间里,结果回来就洗好了。小洁顶多二十岁上下,还没结婚,让她洗这些多尴尬。后来他干脆藏到柜子里,结果还是被翻出来洗了。无奈之下,就是再累也要抢着洗。前天晚上确实太累了,又忘记了,回来后已经洗好了。 小洁心思重,还以为干得不够好,急得满脸通红,泪眼汪汪道:“陆书记,是不是嫌我洗得不够干净?您放心,下次我一定多洗几次。”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多心啊。我是说,你还小,这种事还是我自己来吧。” 小洁有些执拗,不解地道:“您每天工作那么忙,能为您干点事是我的本职工作。要是什么都不干,回头又要挨骂了。” 陆一伟一脸严肃道:“谁骂你了?” 小洁意识到说错话了,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谁都没骂我,是我自己做得不够好。陆书记,求求你别辞退我。” 听到此,陆一伟有些发酸,看来她很珍惜这份工作,但凡有能力跳出农门,谁会干伺候人的事情。半天道:“好好干,没人要辞退你。” 小洁连忙鞠躬致谢。 陆一伟洗漱完来到一楼餐厅,正好邱映雪也在用餐。看到他抿嘴一笑,有意无意挪了挪位置,示意落座。他没那么大的架子,非要一个人坐一桌吃饭,坐下来笑道:“昨晚休息的好吗?” 邱映雪一只手拿着筷子,一只手拿着馒头,略微点点头道:“还行,这里环境不错。再加上下雪了,睡得挺好。” 陆一伟道:“这段时间工作忙,也没顾得上关心你。要是生活上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马局长说,让他为你悉心安排。” “谢谢陆书记关心。” 1254 恶性循环 饭菜端上来后,陆一伟端起稀饭喝了口道:“对了,你今天忙吗?” 邱映雪摇摇头道:“还行,正在熟悉工作。” “哦,是这样的,我已经安排县委办通知各单位各部门今天全体动员进行除雪,完了你派几路人马下去督查一下。” “行,没问题。” 正说着,蒋振涛推门进来了。先不管此人能力如何,又是谁的人,每天早上雷打不动地过来汇报工作,领取一天任务。看到陆一伟和邱映雪在一起坐着,走过来微微一笑道:“陆书记,您怎么下楼吃饭了,是不是他们送早餐迟了?” 陆一伟摆摆手道:“是我要下来的,以后别搞这些,我没那么大架子。” 对方如此说,蒋振涛也不敢违抗,坐在一旁一声不吭。 邱映雪知道俩人要谈工作,匆忙吃完道:“陆书记,蒋主任,你们先吃着,我先上去了。”说完,起身离去,留下一连串香气。 陆一伟的眼神不自觉地跟随她的背影,直至走出门外。这一细小举动被蒋振涛看在眼里,凑上前小声道:“陆书记,您知道她的背景吗?” 陆一伟匆忙收回眼神,漫不经心夹着菜。 蒋振涛已经揣摩到他的部分习性,要是不说话就意味着让其继续往下说。道:“邱书记是市委组织部龚部长的儿媳妇,这次下来是锻炼的。” 陆一伟不喜欢八卦,不过错综复杂的官场关系网还是要了解的。淡然道:“既然是有这层关系,怎么还会到龙安,最起码也是到南州周边县区或城区锻炼。” “的确如此,我也有这样的疑惑,不过我听说是她主动要求来龙安的。” “哦,她男人是干什么的?” “这个不太清楚,不过据说在某银行工作。” 陆一伟不打算继续打探下去,转移话题道:“昨天晚上我已经交代许昌远了,要求各乡镇各部门全体动员除雪,回头你跟紧落实,我今天会亲自下去督查。” “好的,我现在马上去落实。” 看着蒋振涛苍凉和年迈的背影,陆一伟心里仔细琢磨着,不知该如何权衡他。是该拉拢过来为自己所用,还是直接弃之不用,一时间难以决断。从工作能力看,此人确实还不错,一大把年纪跑上跑下,自己的指令到了他那里基本可以执行下去。但想到监控器的事,直接宣判了死刑,就是工作能力再强,也不能留在身边。可用什么办法将其打发走,是个难题。在年前,他不打算调整人事,先熟悉情况再说。 吃过饭,陆一伟叫上许昌远,打算下乡镇转转。来了快半个月了,他只去了几个单位和部门,原本打算年前把所有的单位乡镇都转一圈,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搁置了。今天正好事情不多,一边调研一边督查。 许昌远现在俨然成了陆一伟身边的红人,基本上外出都带上他。面对别人嫉妒羡慕的眼神,他不敢掉以轻心,深谙伺候领导是一把双刃剑,结果只有两种,要么飞黄腾达,要么万山深渊,至于走向哪个方向,命运皆在手中。干得好,等对方调离时上一个台阶,这也是他梦寐以求的。 一个人前进下去的动力无非是**,如何把握,难以权衡。他试探性地问道:“陆书记,我们先去哪个乡镇?” 陆一伟想了想道:“先去万龙山吧。” “哦,要不要通知一声?” “不必了,直接过去。” “新闻媒体通知吗?” “不用了。” 许昌远本想继续往下说,最后还是咽了下去。换乘了越野车,碾压着还未融化的积雪缓慢前行。陆一伟透过车窗凝望着皑皑白雪,脑海里回想着蔡润年提出的旅游立县的发展定位。他是要眼前利益制造漂亮的速度攀升,还是着眼长远利益为龙安县留下金饭碗造福一方百姓,这是他一直在琢磨的事。 一个人一个执政理念,就好比苏启明,担任市长后的口号就是大招商,招大商,不管什么企业,只要愿意落户北州市,市政府将提供各种优惠政策,通过产业聚集来汇集人气,拉动城市发展框架,提升综合经济实力。再看东州市,产业和旅游是其手中的两大王牌,双轮驱动,齐驱并进,最大限度地盘活市场资源,成为全省当之无愧的第一经济大市。 当然,龙安不能与地级市比,也不具备可比性。底子薄,产业少,企业少的可怜,除了几个煤矿外几乎没有一个像样的企业,如此单一的产业模式,想要发展如同逼近死胡同。 “昌远,昨晚听了蔡教授的讲授有何感想?” 许昌远坐在副驾驶室,扭头道:“陆书记,我觉得蔡教授的定位非常准确,认清形势,破解难题,找到了龙安未来的发展的路子。” “我不是听这些,而是问你如何实施。” 许昌远想了半天,鼓起勇气道:“我觉得还是钱的问题,如果没有钱,什么都干不成。” 陆一伟看着他微微一笑道:“钱从哪里来,你想过吗?” 许昌远一下子难住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陆书记,恕我愚钝,还需您指点一二。” 面前的许昌远比自己大,但在思维方面有些僵化。这不能怪他,龙安本来就封闭,走出去的人很少,带不回先进的思维。到目前为止,他还没发现一个有超前思维且有想法的人。当然,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需要慢慢引导启迪。 陆一伟望着窗外道:“其实龙安最大的**颈不是交通,不是没钱,更不是贫穷,而是头脑,是思维,更是想法。我到龙安后这些天,机关干部给我的感觉就是不思进取,故步自封,没有人开动脑筋想要改变现状,更多的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这是非常恐怖的一件事。” 许昌远惭愧地低下了头,道:“您说的没错,龙安现状就是如此。您说龙安不重视教育,每年考试在全市都是名列前茅,走出去的优秀学子很多很多,但回来的没有几个。用老百姓的话说,回来干什么,要企业没企业,要公司没公司,难道还回来种地吗。长此以往形成了恶性循环,留不住人才。” 1255 官场秩序 “留不住人才是一方面,最主要的还是干部队伍缺乏活力。死气沉沉,宛如暮年,要是朝气蓬勃,活力四射,上下齐心,众志成城,还有干不成的事吗?” 许昌远点点头道:“确实如此,但现在机关单位的人员构成有些不合理,老中青比例失调,老的不愿意动,也不情愿挪位置,中的上不去,干脆放飞自我,小的资历尚浅,无法扛起重任,是应该好好整顿下官场秩序。” “万龙山镇的黄小年怎么样?” 许昌远眼珠子一转道:“黄小年是我县为数不多的正儿八经的本科毕业生,而且还是名牌大学,好像是中央财经大学。大学毕业后留在了京城,已经在某外企参加工作,结果母亲病重,他毅然辞职回到了龙安专心伺候母亲,这一伺候就是七年,最终还是没留住老人家,撒手人寰。” “在伺候母亲的期间,他参加了公务员考试,结果以第一的成绩顺利录取,分配到红旗乡担任乡长助理。从乡长助理到办公室主任,后来选上副乡长,再上了纪委书记。几年前乡镇换届选举时,他本来是乡长差额候选人,结果稀里糊涂就选上了,当时引起不小的轰动,以至于一些县领导对其很不满,但又不得不面对现实,毕竟是当选了。在调整职务时,一脚将他踢到了万龙山,直至今日。” 龙安县共6镇9乡,万龙山镇最为偏远,是龙安的南大门,出了万龙山就到了南江省了。在当地人的印象中,万龙山就是最偏僻最落后最贫穷的地方,崇山峻岭,交通不便,环境恶劣,资源匮乏,距离县城还要走2个多小时的路程,典型的落后山区。就这样一个镇,就连当地人都不愿意去,更别说外人了。 陆一伟得知黄小年是从全县干部登记表上看到的。他让组织部长沈晨为将全县6000多在职人员的情况造册报了一份,这段时间一有时间就翻看,还没看完,差不多看了四分之一。其中,黄小年留给他的印象最深,全县最年轻的乡镇长,和他同岁,而且毕业于名牌大学,光这几个标签就足以打动人,再加上许昌远刚才的讲述,没想到此人还是个孝子,能做到这一点,人品肯定差不了,就不知道工作能力如何了。 正值用人之际,他希望能挖掘更多像黄小年这样的干部,以便将来所用。 去万龙山的路上,要路过龙泉镇和红旗乡。进入龙泉镇境内,路上已出动大批人马机械清扫积雪,这让他很欣慰,至少说明发出的指令还能贯彻落实下去。总体而言,龙安官员还是质朴听话的,见到他表面上规规矩矩,客客气气,至于心里怎么想,无从得知。不过从他们眼神里能够看得出羡慕嫉妒敬畏,如此年轻就是县委书记,是他们一辈子无法企及的高度。 陆一伟算是幸运的,跟对了领导,再加上勤奋刻苦,用几年光景就完成了别人一生奋斗的华丽换身。倘若现在还在北河镇,或许和他们一样,走不出大山,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到退休时顶多熬个正科就算功德圆满了。有时候想想,命运这东西实在太奇妙了,谁都不知道下一步会走向何方。 “陆书记,您看,前面站着的是龙泉镇党委书记魏德明。” 陆一伟仔细一看,只见一个男子穿着军绿大衣站在路边抽着烟,一边哈着热气指挥着众人除雪,脸冻得发紫,手脚都伸不开。早上出门时,他特意看了眼天气预报。今天阴转小雪,最高温度零下10度,最低温度零下23度。现在按照农历算,正处于四九,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期。而此刻的室外温度,逼近零下20度。 “要停下吗?” 陆一伟不假思索道:“前面停车。” 一辆崭新的越野车停在魏德明跟前,他满是疑惑地使劲往车里瞅,看到许昌远下来时,顿时明白了什么,立马丢掉烟头跑到车前,由于道路结冰太滑,一下子滑倒在地,直接钻进了车底,引得众人哈哈大笑,给天寒地冻的季节里带来一丝暖意。 陆一伟赶忙下车扶起来,为其拍了拍身上的残雪,让魏德明受宠若惊,激动不已道:“陆书记,别脏了您的手,我自己来。” 陆一伟直起腰笑着道:“魏书记这个见面礼有点大了啊。” “哈哈……” 在众人的欢笑中魏德明不好意思地道:“主要是见到您太激动了,一不留神就来了个马趴哈,让您见笑了。” 得知县委书记来了,其他人纷纷停止除雪围了过来,一睹真容。陆一伟环顾一周频频点头道:“大家也看到了,魏书记都一不留神滑倒了,更说明及时除雪的必要性。马上就要过年了,家家都在外出置办年货,最起码的出行问题必须给群众解决好。另外,天气预报说,未来一周内还有大范围的降雪,降雪量是同期的几倍,这给我们党员干部带来了巨大考验。不能把为人民服务挂在嘴上,而是真真切切,实实在在解决好群众的大事小事。” 陆一伟的讲话引得众人纷纷鼓掌,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大爷伸出大拇指道:“都说我们县来了位年轻书记,今天总算见到真人了,比电视上还年轻。这就对了嘛,年轻人有活力,有激情,真希望陆书记能把龙安的交通问题解决一下。” 魏德明不停地冲老大爷瞪眼睛,等他说完赶忙道:“陆书记,外面冷,咱们进去坐会吧。” 陆一伟没有理会,上前握着老大爷粗糙干裂且冰冷发黑的手,一道道沟壑就像年轮似的镌刻着岁月的痕迹。微笑道:“大爷,谢谢您对我的肯定。刚才您提的建议也是我在考虑的问题,虚心接受,这也是县委县府下一步要下定决心做的几件大事之一。” 老大爷紧紧地握着手兴奋地道:“陆书记,您要是能解决了交通问题,就是龙安史上最伟大的县委书记。现在不让磕头了,要不然我给您跪下磕一个。” “这可使不得,您的心情可以理解。咱一步一步来,龙安肯定会越来越好。” 1256 雅致之人 群众七嘴八舌和陆一伟聊了好多,魏德明看到他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将身上的军大衣脱下来披到身上。对于他来说,今天早上没白出来压马路,其他的不指望,先给对方留下个好印象。从后面的种种迹象看,他这一跤确实没白摔,得到了陆一伟的重用,众人给他取了个绰号叫“跌倒书记”。 陆一伟没有久留,上车继续前行。走出龙泉镇界线,就到了红旗乡。与龙泉镇截然相反,该乡路上一个人都看不到,一尺厚的积雪压出两道轮胎印,脸上不由得浮现出疑云。 许昌远同样慌张,透过后视镜悄悄地观察他的面部表情,回头低声道:“陆书记,昨晚所有的单位乡镇我都挨个通知了,有些不放心,今天早上又安排人给一把手亲自打了电话。” 陆一伟阴沉着脸没有言语,快到乡政府所在地时道:“拐进去。” 到了乡政府院内,院子里的积雪比外面的还厚,只有靠人力走出两条小路,一条通往大门,一条通往厕所,就连停靠在左右两侧的车辆上都是厚厚的雪,看不到一个人影,荒凉的以为是废弃的楼房。 下了车,陆一伟咯吱咯吱踩着雪进了办公楼,先来到办公室,没有人,地上扔着一地烟头瓜子皮,桌子上散落着一些文件,沙发上一层厚厚的灰尘,能够清晰看到人坐的屁股印。茶几上还有一滩未来得及收拾的扑克牌。 看到这一幕,许昌远大气不敢出,低声道:“要不我给李刚书记打个电话?” 陆一伟摆摆手,走到办公桌前看到签到表上堆满了瓜子皮,轻轻拨开看到日期是1月3日,这都上个星期的事了,上面只有几个人签了到。再看看县里下放的文件随意丢弃,连个人收拾都没有。他将签到表扯出来,折叠好揣进了衣兜里,正准备出去,一个中年妇女衣衫不整走了进来,盯着两人看了半天道:“你们找谁啊。” 许昌远要开口,陆一伟拦着道:“你们书记呢?” 妇女见此人有些面熟,但想不起来在那见过,听着是一口普通话,还以为是外地要账的,没好气地道:“书记是你随便见的吗,有什么事直接和我说吧。” “你是谁?” 妇女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份文件往屁股一掂,坐在那里得意地道:“我是办公室主任,是要账的吧,别费那力气了,明年再来吧,乡政府都穷得揭不开锅了。” 陆一伟仔细打量着她,想起在北河镇时的办公室主任,同样是一个飞扬跋扈的妇女,但那人好歹还把办公室收拾的干干净净,而此人邋遢得自己都懒得捯饬,更别说办公室了。 “你们没人上班吗?” 妇女阴阳怪气地道:“这话说得,我不是人吗。” 陆一伟压着火气道:“那其他人呢。” 妇女不耐烦地道:“不知道,人家去哪我那管得着。你谁啊,进来就问东问西的,该找谁找谁去,我可没闲工夫和你扯。”说完,抓起一把瓜子怡然自得地磕了起来。 陆一伟有些后悔没带媒体记者过来,要不然把眼下的情景录下来好好曝光一下,让众人看看都养了一群什么废物。 他没有言语,退出办公室道:“你给邱书记打个电话,让纪委的人立马过来,给我好好查一查。” 许昌远不敢怠慢,赶紧出去打电话了。 陆一伟来到二楼,走廊里依然没有人。少倾,总算冒出一个人,只见那男子蓬头垢面穿着大红秋裤从一间房走了出来,先重重地吸了一口浓痰,随意吐在地上,懒洋洋地走了过来。路过时,用诧异地眼神盯着陆一伟看了半天,然后悠哉地走了过去。正要进卫生间时,一个女子从里面出来,男子嬉笑着道:“昨晚挣了多少?” 女子一脸不快道:“这个月的工资都输没了,都让你和李书记赚了,不行,给我吐出来,要不然连年都过不了了。” 男子提高嗓音道:“我靠,你咋不说这星期都是你赚了,才输了一晚上就猴急狗跳的,来日方长,今晚再干。” 女子意味深长地低头浅笑,撩发道:“今晚不行,我男人回来了。” 男子不顾及旁人有人,往女子屁股上拍了一把,挑眉戏谑地道:“我不比你男人强吗,哈哈。” 女子咯咯地笑了起来,这时候才发现了陆一伟,笑容顿时僵在脸上,从而变得凌乱,推了一把责怪道:“瞎说什么,没看到有人吗,这谁啊。” “不知道,早站那里了,估计要工钱的吧,甭理他。不扯了,我的上厕所了。” 说完,转身进了卫生间。女子端着脸盆披头散发走过来,略显紧张地瞟了一眼,红着脸加快脚步进了宿舍。 陆一伟在乡镇待过,非常清楚乡镇的生活比较枯燥无味,很多时候除了打牌喝酒,最津津乐道的就是男女之事了。他不知道刚才女子的职务,不过一般情况能住到二楼都是所谓的领导,相貌马马虎虎,如此年轻就成天不思进取,让人有些心寒。 许昌远气喘吁吁地跑上来道:“陆书记,打了,正好邱书记也往这个方向走,现在在龙泉镇,马上就到了。” “哦。” 陆一伟来到党委书记办公室门口,试着推了下门,结果门开着,索性走了进去。办公室装修得挺气派,墙上挂着字画,靠门的一侧挂着一幅“马到成功”四个大字,落款是不是别人,正是李刚。 从章法和运笔看,此人在书法上有一定功底和造诣。办公桌后面的书柜里摆放着不少关于书法的书籍。书桌上散落着易经渊海子平三命通会神峰通考等几本书籍,稿纸上密密麻麻写着字符,看得出,此人也是雅致之人。 陆一伟随意拿起一本书翻看了下,转向许昌远故意问道:“知道这是什么书吗?” 许昌远读的书不多,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1257 党性信仰 陆一伟重重把书往桌子上一丢,气呼呼地往桌子前一坐,点燃烟拿起旁边的一本工作笔记看了起来。越看越气,真不知道这帮人天天在干什么。 就在这时候,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较为肥胖的男子气喘吁吁跑了进来。看到陆一伟满头大汗,一脸尴尬扭捏半天怯怯地道:“陆书记,我不知道您要来……” 陆一伟没看他,慢条斯理地弹了弹烟灰,声音平和道:“李书记在忙什么?” 李刚额头的汗水哗啦啦往下流,不停地看着许昌远求救,想了半天,编出个看似天衣无缝的谎言道:“我刚刚去了白水村,那边有几户农民的大棚被大雪压垮了。” “哦,情况怎么样?” “还好,我正在组织人马全力抢救,最大限度地减少群众的损失。” 陆一伟这时候才扭头看着他,一道寒光射过去,吓得他惊慌失措,匆忙躲避眼神,站在那里像犯了错误的学生似的,双腿紧紧并拢,双手无处安放。 “很热吗?” 李刚用袖口擦了擦汗,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没有回应。 看到他的模样,陆一伟气不打一处来,压着火气道:“接到县委办的电话了没?” 李刚看看许昌远,极不自然点了点头。狡辩道:“我已经通知薛乡长了。” “啪!” 陆一伟重重往桌子上一拍,本不想发火,可对他简直失望至极,站起来道:“李书记,我问你,能分得清是县委县府的区别吗?” 李刚吓得双腿发软,不敢抬头看,低着头嘟囔道:“分得清。” 陆一伟加重语气道:“既然分得清,那你说是应该党委落实,还是政府落实?” “……” 陆一伟继续道:“李书记,我本来不想发火,但你的做法太令我失望了。许主任昨天就通知了各个单位,就怕你们不重视,今天早上又打了一遍,结果呢,你重视了吗,来的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再去看看旁边的龙泉镇,如此相邻的两个乡镇,差距就这么大呢。” “再看看乡政府,到现在没几个人上班,办公桌脏的像什么样子,桌子上还摆着扑克牌,这要让来办事的群众看到了像话吗。还有,李书记的雅致很高啊,作为一名**员,竟然看得都是一些迷信占卜的书籍,你的党性信仰呢,就是这样吗?” 李刚面红耳赤站在那里,额头的汗如瀑布般淌下来,一滴滴落到地上。 这时候,又一名男子快步走了进来,看到此情此景,大气不敢出,乖乖地站在了一旁。 陆一伟斜视着他道:“你是谁?” 男子挪动脚步道:“陆书记,我是薛志强,红旗乡乡长。” 陆一伟走到身边看着他,衣冠不整,外套的领子还在里面掖着。胡子拉碴,头发来不及梳理,满身的烟味酒味让人作呕,手指熏成金黄色,拿起他的手看了看,食指肚上磨出厚厚的茧子,拇指的指纹都磨没了,如此功力,打麻将不下二十年。 陆一伟丢开他的手,回到办公桌前坐下道:“昨晚熬了一夜?” 薛志强顶着黑眼圈抓了抓头发道:“陆书记,我已经安排人出来除雪了,保证在中午前全部完成。” “不是问你这个,你昨晚在哪?” 薛志强看了看李刚,选择了沉默。 看到俩人的样子,陆一伟最终还是忍了下去,起身往门外走去。俩人赶紧跟了上来,追随到楼下。 这时候,一辆车驶进了院子,邱映雪和工作人员从车上下来,走过来道:“陆书记,我刚从龙泉镇过来。” 陆一伟没有多言,从口袋里将签到表递给她道:“三天内给我结果。”说完,钻进车扬长而去。 在车上,陆一伟气得直咬牙,连喝了几口水才算平静下来。道:“昌远,像这种情况在龙安多吗?” 许昌远不敢说实话,道:“可能红旗乡是个例外吧。” “哦。” 陆一伟没再说话。马上就到万龙山镇了,他非常不希望该镇也是这样的情况,那就彻底寒心了。先不说工作干得如何,最起码态度得端正,就像李刚和薛志强,真不知道是如何混进来的,这种人坚决不用。 翻过一座山,进入万龙山,路上同样一个人都没有,但路上干干净净,就连进村的路都清扫得没有一处积雪,这让他稍许宽慰。本以为第一个村是脸面,没想到接下来路过的村都是如此,而且村容村貌整理得井井有条,出乎意料。 来到一个叫小河村的村口停下车,陆一伟下车环顾看了看,碰到一位闲庭信步的老人,主动问道:“大爷,你们什么时候清扫的积雪?” 大爷看着他上下打量一番道:“镇政府的人天天下来督查,只要一下雪就让清扫,今天早上天不亮就让出来扫雪。” “哦,镇政府的人谁下来啊。” “黄镇长啊,还有赵镇长。” “您都认识?” “那当然了,黄镇长就包着我们这边了,刚才好像还看到他的车了,这会儿不知道又去哪了。” 听得出,老大爷对黄小年还是比较熟悉的。故意问道:“你觉得黄镇长怎么样?” 老大爷竖起大拇指连说了三个好字,道:“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镇长,一点都没官架子,见了我们特别热情又随和。每次去我家吃饭,脱鞋上炕,就像在自己家一样,饭好饭孬不嫌弃,我抽两块钱的烟给他,接过来就抽,从来不讲究。去年还给我家小子找了个媳妇,办事的时候还亲自主持婚礼,好人呐!” 没想到黄小年在群众的口碑如此之好,这是始料未及的。又道:“是你觉得他好,其他村民都这样吗?” 老大爷梗着脖子道:“那当然了,你去万龙山随便找个人问问,谁要敢说他一个不字,我和他拼命。” 陆一伟被他的表情和语言逗乐了,一扫刚才的阴霾,看来,龙安还是有能干事会干事的好官。 1258 实干干部 告别了老大爷,陆一伟又进了一个村子,这次直接进了农户家。 沿着青石板路进入小院,院子并不大,收拾得整整齐齐。四间年代久远的正房能够看得出岁月的痕迹,四梁八柱,飞檐斗拱,精致雕花。窗框刷了深绿色油漆,玻璃上贴着大红喜字,应该是刚办完喜事。窗台上晒着核桃和豆角,用五彩布拼成的菱形门帘分外亲切。阁楼上挂着红辣椒和玉米,院子里靠围墙的一侧有四个玉米柱子,那一抹黄橙橙的颜色在冬日里格外温暖。 院子的右侧是新盖的三间西房,与老房子形成鲜明的对比。在另一角是猪圈,肥大的猪哼哼唧唧叫着,一条步入老年的黄狗懒洋洋地躺在地上,看到他们都懒得叫一声,继续倒头呼呼大睡。 看到这一幕,陆一伟眼眶有些湿润,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家。已经很久没回去过了,也不知道老家成了什么样子了。很多东西可以忘记,唯独乡愁是无法忘却的。临近年关,那种思念愈发强烈,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 母亲围着炕头蒸馒头,父亲在门外烧猪头,他和妹妹冷得蜷缩在炕上双手托着下巴看蒸汽袅袅上升,咂巴着嘴等着白通通香喷喷的馒头出锅,馒头里有糖,咬一口黑糖水瞬间流淌下来,流到手上,烫得直打摆子,就这样都阻挡不了大口大口吃馒头的决心。那味道,估计这辈子都忘不了。 这时候,一位围着围裙的老妪走了出来,看到二人愣怔在那里,半天道:“你们找谁?” 陆一伟笑了笑道:“不找谁,进来看看。” 老妪盯着陆一伟打量了半天,进而瞪大眼睛结结巴巴道:“你是不是新来的陆书记?” 没想到她认出了自己,陆一伟笑着点了点头。 “哎呀!” 老妪激动得不知该干什么了,赶紧撩起门帘道:“陆书记,快进屋。” 陆一伟不客气地走了进去。家里烟雾缭绕,玻璃上呵着都是水珠,一道道往下流。炕头前的灶火烧得正旺,灶腔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上面的锅烧得正欢腾,散发出白面的清香和独有的味道。 老妪用袖管擦了擦炕沿,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神,不停地道:“陆书记,快坐。家里脏,您别嫌弃啊。” 陆一伟坐下笑着道:“您认识我?” “嗯,在电视上见过您,见了本人比电视上还年轻帅气,哈哈。” 老妪是个性格开朗的人,笑声很有感染力,陆一伟和许昌远都跟着笑了起来。 “陆书记,要不你脱鞋上炕吧,炕上暖和。我蒸了馒头,马上就出锅,让您尝尝我的手艺。” 听到是馒头,一下子勾起了回忆。陆一伟爽快地脱掉鞋,上炕盘坐在暖呼呼的炕头,那感觉甭提多美妙。老妪为他倒了杯红糖水,又翻箱倒柜找出了烟递上前不好意思地道:“烟不好,一会儿我让我家老汉买盒好烟去。” 陆一伟不讲究这些,接过烟点燃饶有兴趣地道:“大娘,您多大了,叫什么啊。” 老妪满脸欢喜道:“我就王翠珍,过了这个年就64了,年纪越来越大,都快成老太婆了。” 和他母亲年纪相仿,不过她的心态特别好,看得出比较幸福。又道:“你家几口人?” “五口,明年就是六口了。我,我男人,老大是女儿,在上海工作,老二是儿子,今年刚娶了媳妇,媳妇已经怀上了,明年就能抱上孙子了,哈哈哈。” “哦,儿子做什么呢?” 王翠珍滔滔不绝道:“在镇政府上班,管民政的,儿媳是大学生村官,也在镇政府上班。” “都在万龙山镇吗?” “嗯,两口子昨晚都没回来,说镇里安排下乡,让除雪呢。” “连夜干?” “好像是吧。我儿子昨晚刚回来,接了个电话就走了。我追问了句,说黄镇长说了,让他值班,准备好救灾工作。这不,这雪没玩没了的下,隔壁村倒塌了几间房,跑了十几只羊。还有我们村,去年新盖的大棚给压垮了,今天早上黄镇长还来看了。” 听到此,陆一伟紧蹙眉头道:“这样的情况多吗?” 王翠珍道:“还好,多亏黄镇长预见及时,下雪前就挨家挨户通知了,还把后山上的村民转移到学校住。黄镇长还说了,过两天还有暴雪呢。” “黄镇长有那么好?” “那可不,这十里八乡的,不是和你吹,黄镇长几乎谁家都去过,还经常在我家吃饭。确实是个好干部,可惜就是到现在还没娶媳妇,一个人挺遭罪的,哎!” 陆一伟心理咯噔一下,追问道:“为什么没娶?” “还不是为了照顾他母亲,一来二去就耽搁了。另外家里又穷,欠了一屁股债,都给他妈看病了,谁都知道他家的情况,那个姑娘愿意嫁过去就还债。倒是好多人给他介绍,可他特别慢热,都快急死我了。别的领导都在县城买房子了,他肯定没有,常年就住在镇政府。” 看着王翠珍形声并茂的表情,陆一伟笑不出来,这样的好干部却是这样的待遇。又道:“他家里没其他人了吗?” “好像还有个妹妹,在外面打工了。他爸死得早,可能十几岁的时候就走了。家里全靠他撑着,要不然早就垮了。” 陆一伟到现在都没见过他,只看过他的免冠照。照片中看似特别瘦弱,脸颊深深地凹下去,眼睛不大却有神,两道浓密的眉毛很有特点。先后被两个村民夸其好,看来没必要去检查工作了,有这样实干的人肯定没问题。不过特别想见见本人,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这时候,王翠珍揭开了锅,拳头大的白面馒头出锅了。她徒手拿起一个递过去,烫得直倒手,催促道:“陆书记,趁热吃,里面还包了糖,特别好吃。” 陆一伟不嫌弃地接过来,撕了一块放到嘴里,烫得他直吸溜,乐得王翠珍前仰后翻。 1259 花卉基地 陆一伟三下五除二吃下一个馒头,确实是小时候的味道,已经很久没尝到过如此美味的食物了,比起所谓的山珍海味,这才是美味佳肴。他又要了一个,含在嘴里,甜在心头。 “陆书记,快看,那就是黄镇长的车!” 陆一伟望向窗外,看到一辆破旧的老式桑塔纳驶进了村子,直接往村里开去。 “他这是去哪?” “应该还是去看倒塌的大棚了。” 陆一伟下地穿鞋道:“走,我们也去看看。” 他没有坐车,沿着乡间小路一路向北,老远就看到几处被积雪压坏的大棚。桑塔纳停在大棚口,等他走过去时,司机可能认出了他,顿时惊慌失措,想要进去汇报,他嘘了一声,站在大棚外静静听着。 “哎呀,建国,你别哭了,多大点事,我这不是又来看你了嘛。你放心,我已经和民政上说了,随后给你补点钱。而且还联系了县农委,他们下午安排人下来给你提供技术指导。早和你说了不听,那天怎么告你了,让你在大棚里生火,你嫌费煤,这下好了,损失更惨重。” 另一个男子吸溜着鼻涕哽噎道:“黄镇长,我不是怪你,是怪我自己。去年光建大棚就投资了30多万,全部都是借的贷的,还没见一分钱的收益,全都砸手里了,这年怎么过啊,呜呜呜……” 黄小年宽慰道:“好啦,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大棚是我让你建的,我也有一定责任。镇政府没钱,等我这个月发了工资都给你。” “我怎么能要你钱的呢。” “没事,反正我就一个人,别再哭了啊。另外,回去哄哄你媳妇,别去县里告了,多大点事儿,我就能解决了,非要给县领导添麻烦。个个都忙,谁管你这点破事儿。” “怎么哄?” 黄小年提高声音道:“卧槽,这种事还用我教你?晚上搂着好好来一下,立马就服服帖帖了。” “哈哈……” 外面的陆一伟听到此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站在大棚门口的司机眼神急切,不时地看看他,再看看里面,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了,我还有其他事,一会儿书记要来,我得去迎接。你别乱跑了,回去赶紧吃饭。要是让书记知道了,我可不管求了。” 说着,弓着身子走了出来,抬头的瞬间看到陆一伟,一下子吓傻了。半天才回过神,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伸出手道:“陆书记,不好意思,不知道您已经来了,刚才的话我说得有些欠妥,我以后一定改正。” 陆一伟握着他冰冷的手仔细打量着,和照片一样瘦弱,不过精气神更显得颓废。长发不规则的倒向一边,还留有枕头的痕迹。胡子没来得及刮,密密匝匝,脸色青灰,眼眶发黑,一看就是好几天没休息好。 再看衣着打扮,黑衬衣领口磨得发亮,外面穿着的毛衣已经脱线,最外面的人造棕色皮衣皱巴巴的,而且袖口处还掉了皮,磨出了一片白。裤子上沾着灰尘,脚上的皮鞋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面貌,就这身打扮,还不如村干部,怎么也不可能和镇长联系起来。 他一直坚信这个世上还是好人多,但想黄小年这样不修边幅,一心为民的焦裕禄干部实属罕见,在他身上能够感受到满满的正能量。可这样的人为什么不被重用,却一脚踢到偏远乡镇。在他身上,或多或少能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却远远没有他做得好。 陆一伟紧紧地握着手,一见如故,露出笑容道:“昨晚没睡好?” 黄小年颇为感动地道:“睡了会儿,睡不着,失眠。昨晚接到县委办许主任的电话不敢怠慢,连夜出动人马先把路上的积雪清除干净,不能让群众出行困难。” 寥寥数语,满满是情,从刚才主动要给工资,到现在解决群众困难,陆一伟很为震撼,为其拍拍肩膀上的灰颌首道:“很好,很好。” 松开手后转向身后的男子,黄小年赶忙将男子推上前道:“陆书记,这位是郭嘉俊,万龙山镇副镇长,分管农业、民政、安全,司法、维稳工作。” 陆一伟仔细打量一番,小伙子倍精神,眼睛里的精气神干劲十足,而且看到他没有丝毫胆怯,不慌不忙,临危不惧,这种人能成大器。握手道:“你母亲叫王翠珍吧?” 郭嘉俊颇为意外,吃惊地道:“您怎么知道的?” 陆一伟笑着道:“我刚从你家出来,顺便还在你家吃了两个馒头,哈哈。” 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郭嘉俊难以置信,嬉笑道:“我妈蒸的馒头好吃吧,那是她的一手绝活。” 初生牛犊不怕虎,郭嘉俊一方面胆识过人,另一方面**没那么强烈。其他人见了自己为什么卑躬屈膝,点头哈腰,还不是为了升官发财。他不卑不亢,不谄不媚,至少说明此人正直。跟什么样的领导出什么样的人,与红旗乡形成鲜明的对比。 又转向另一名男子,黄小年介绍道:“这位是老赵,赵恒生,农科员。” 赵恒生年纪大一些,与郭嘉俊做出截然相反的举动。受宠若惊般握着手战战兢兢道:“陆书记,感谢您百忙之中来万龙山视察指导工作,我……我……” 话没说完,卡壳了。陆一伟没有嫌弃,用眼神鼓励他。结果他还是没说出来,憋着通红的脸尴尬至极。 黄小年干脆打断他,将站在身后的中年男子叫上前道:“这位是李建国,李家庄村的能人,去年投资30多万建了10多个大棚,今年还打算继续扩建,再建20个。到了后年,还要联合其他几户农户,完成100座大棚建设,计划用五年时间打造成南州市乃至全省最大的花卉种植基地。” 看着眼前的李建国,其貌不扬,身材矮小,没想到有如此大的能耐。饶有兴趣道:“想法不错啊,是自己想出来的吗?” 李建国慌张地转向黄小年,半天道:“是黄镇长鼓动我搞的,都把钱赔进去了。” 1260 入乡随俗 黄小年立马接过话茬道:“李建国,怎么能说我鼓动你呢,是你自己想干的。” 李建国嘟囔着道:“你说盖大棚赚钱,上头还有补贴,到现在都没见到一分钱,结果大棚就塌了。” 黄小年不停地冲他眨眼睛,示意不要说。陆一伟明白他的意思,回头对许昌远道:“下午你让农委赵主任去我办公室。” 许昌远赶忙掏出笔记本记录下来,陆一伟笑着道:“别担心,像你这样有想法有能力的人县里肯定会大力扶持,回头等我了解相关政策后,会适当向你倾斜。” 李建国顿时眉飞色舞,抓着手使劲摇晃道:“谢谢陆书记,你是我的大恩人啊。” 从大棚基地出来,黄小年陪同前行,指着前面的一大片空地道:“陆书记,李家庄村是万龙山镇发展较好的一个村,这一大片耕地已经全部土地流转了,大概有1000多亩,一部分流转给李建国成立的建国花卉种植合作社,剩下的流转给山东的一家农业公司,他们打算把这里建成农科研基地,还要建立博士工作站,也就是说,很多农产品将要在这里试验出来,然后卖到全国各地广泛种植。” 陆一伟点头道:“都流转了,靠种地的农民吃什么?” “这个我已经给他们算过一笔账,种一亩地一年收入也就1000多块,租出去后一年可拿到租金2000元,高出了将近一倍。不仅如此,他们将来还可以到公司打工赚钱,这一进一出,年收入直接翻番,何乐而不为呢。” “挺好,还有什么打算?” 黄小年信心满满地道:“短期目标,我想把万龙山打造成蔬菜种植基地,花卉种植基地,主要供南江省,市场前景非常广阔,不愁销路。长期目标,我打算把万龙山的旅游资源开发出来,有这么好的山水资源不开发简直是浪费,不知道能不能实现,呵呵。” 陆一伟看着他弱不禁风的身躯,眼神里却充满了力量,深受感染。暂时先把打算开发万龙山的事藏起来,道:“这样吧,回头你写个报告,直接给我,完了我好好研究一下。” 听到此,黄小年似乎看到了希望,重重点头道:“谢谢陆书记,我明天,哦不,今天晚上就写出来交给您。” “不急,慢慢来。” 走到马路上,黄小年忧心忡忡道:“陆书记,我看天气预报说,未来半个月都可能降雪,而且雪量只会大不会小,如果这样持续降雪的话,势必会发生次生灾害,尤其是对农业,损失可能会惨重。” 陆一伟颌首道:“是的,所以有些事必须走道前面,做细做实。像类似的大棚,全县有多少?” “呃……其他地方不知道,万龙山有236座,是全县最多的。” “哦,都采取措施了吗?” “还没来得及,今天下午我继续跑,让所有大棚主都在棚内燃烧煤炉子,做好各种防范准备。此外,我们已经转移了66户危房户,计划在一两天内把所有危房户全部转移出来,暂时先安置到学校,等暴雪过后再回迁。至于牲畜,我正在积极地找地方,争取这几天落实。” 对于黄小年的预见性和实干劲,陆一伟很受鼓舞,直截了当道:“行,按照你的想法继续干,这样吧,需要多少钱你一并给我打个报告,我安排财政立马拨下来。” “谢谢陆书记,不给县里添麻烦,我能克服。” 陆一伟看着他笑道:“何必这样为难自己呢,对于实干的人,我鼎力支持。” 黄小年露出笑容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呵呵。” “行了,你的工作我很满意,就不回镇政府了,直接回县城了。” 黄小年连忙道:“陆书记,别急着走啊,好不容易来一次,就留下来吃顿便饭吧。万龙山穷,没什么山珍海味,但都是纯天然绿色的,绝对比超市里卖的好吃。” 身后的郭嘉俊也跟着挽留道:“就是,陆书记,我妈做饭可好吃了,让她给您做一顿龙安最有名的菜团子,保证您吃了还想吃。” 众人的挽留,陆一伟不再推辞,爽快地道:“好,那我就不客气了,尝尝最有名的菜团子,哈哈。” 一行人回到郭嘉俊家,陆一伟突然想起了邱映雪,对许昌远道:“你现在给邱书记打个电话,让她中午也过来。” “好咧!” 坐在暖融融的热炕上,喝着熬着发红热乎乎的大叶茶,甭提多有滋味。不一会儿,万龙山镇党委书记邢炳文急冲冲跑了进来,撅起屁股放低姿态伸出手谦恭地道:“陆书记,真是对不起,我还以为您会去镇政府呢,一直在那等着,没想到来这边了,实在抱歉。” 邢炳文年纪大了点,不过看起来比较老实憨厚,性格温和。也难怪,如果他的性子烈,权欲重,绝不会给黄小年足够的空间发挥。换句话说,是他成就了黄小年。这样和谐融洽的领导班子,不可多得。 陆一伟拍拍炕道:“别站着,上来聊。” 邢炳文有些不好意思,坐在炕沿上道:“我就坐这里了,脱鞋味儿太大。” “哈哈……” 陆一伟转向坐在角落一言不发的南超道:“南超,你去村口等着,一会儿邱书记过来。” 邢炳文立马下地道:“不用不用,我去接邱书记。”说完,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邱映雪进来了。进门扇着鼻子道:“这是抽了多少烟啊,快熏死了。” 陆一伟赶紧掐灭道:“那我们照顾一下女士,从现在开始少抽。” 邱映雪见他大大咧咧地坐在炕上,有些难为情地道:“我也上去吗?” 陆一伟故意道:“嗯呐,中午就在炕上吃饭,你不会没见过吧?” 邱映雪眉头紧蹙摇了摇头。 看来她真的没有,陆一伟不想让他为难,道:“那我们下去到桌子上吃。” 邱映雪连忙道:“算了,算了,还是入乡随俗吧,我上炕。”说着,脱掉靴子,小心翼翼地上了炕。 1261 守住家园 早上出来时还是乌云密布,此刻天空撕开了口子,些许阳光渗出来,透过玻璃倾泻在炕上,让本来亮堂暖和的房间更加暖意融融。 闲聊时,陆一伟无意之中看到邱映雪坐着有些别扭,一会儿动一下,看来不习惯这硬邦邦的炕头。笑着道:“不会盘腿吗?” 邱映雪脸颊绯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陆一伟开始有模有样的教学:“你把全身放松,挺直腰板,然后两腿很自然地交叉,就这么简单。” 邱映雪尝试了几次,倒是成功了,可坚持不了一分钟立马浑身难受,可在这种场合她一个女同志,又是县领导,做出怪异的举动有失尊严和威信。陆一伟干脆与其换了个位置,又拿了个枕头,道:“你靠在窗台上,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都是自己人,没那么多讲究。” 邢炳文附和道:“对对对,农村就是这样,比不得城里,哈哈。” 邱映雪调整到最佳位置终于消停下来,可不一会儿屁股又开始烫了,陆一伟观察到表情的微妙变化,道:“那我们还是下地吧。” 一行人从炕上挪到地下,邢炳文摆开架势道:“陆书记,邱书记,一直盼望你们来,没想到今天如此恶劣的天气还不辞辛苦来万龙山调研指导工作,我和小年同志非常感动。今天是非正式场合,也没准备讲话稿,我就以这种方式简单汇报下万龙山的情况以及下一步打算。” “万龙山镇是全县最大的一个乡镇,总面积700多平方公里,辖32个村,总人口12万人,常住人口不足6万人。境内森林资源丰富,树种多,主要以落叶松为主,矿产资源匮乏,不过前些年省地质勘探队探明,底下蕴藏着金矿,但开采技术不成熟,暂时搁置下来。此后县里多次带领相关方面专家进行实地考察,采走了土地样品。此后,有不少企业陆续接洽,但种种原因一直搁置。” “我和小年也存在很多困惑,如果开发开采,对万龙山乃至龙安都会带来巨大财富,可对于万龙山来说,将会造成毁灭性的破坏,就是再过几十年上百年都无法恢复。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我们持谨慎态度。” 黄小年接过话茬补充道:“陆书记,邱书记,你们刚到龙安,可能对有些情况还不熟悉。像万龙山这块的地质情况非常脆弱,树木相当于长在石头上,植被仅仅不到三米,有些地方连一米都不到。一铁锹挖下去,就能看到地底下的砂石。如果要开挖金矿,这万亩森林恐怕保不住了。所以,我是坚决反对的。” “万龙山不是没资源,为什么就要靠挖矿产牺牲生态环境来赚取短期利益呢,更应该着眼未来,给子孙留下点东西。我觉得发展旅游业是完全行得通的,对资源环境破坏少,而且收益是持续的,几代人都可以持续享受红利。金矿呢,挖完了只剩下满目疮痍的空壳山。我已经和我几个大学同学取得了联系,想通过他们的人脉资源把万龙山推介出去。万龙山未来的发展只有两条路,发展旅游业和现代化农业,这就是我和邢书记达成的一致意见。” 鲜有党政领导如此团结齐心的,陆一伟听着很是欣慰,但他不能急于发表意见,问道:“金矿的储量有多大?” 邢炳文道:“上次地质勘探队沿着万龙山脉一共钻了20多个,取走40多个样本,他们分析下来,金矿储量可能达到150吨,价值1000亿以上。不仅发现了金矿,还发现了天然碱、铅锌矿等矿产资源。他们说,万龙山就是一座大宝藏,一旦开发,将创造不可估量的经济价值。” 陆一伟蹙眉道:“哪里的地质勘探队?” “省里的。” “省地勘局的?” “好像是。” “哦,这个我回去落实一下。” “嗯,不过上次那个工程师也说了,万龙山金矿矿脉比较分散,而且开采难度特别大,就像秦始皇陵墓似的,没有足够成熟的技术不敢轻易开采,需要向国家勘探局请示,派更专业的专家前来继续勘探。短时间内无法开采,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我想请求的是,关于对万龙山的旅游开发应该尽快启动立项,这样一来就可以保护万龙山的生态环境。” 陆一伟沉默片刻,转向邱映雪道:“邱书记,你的意思呢。” 邱映雪挺了挺身子道:“我不懂经济,也不懂技术,从上班就去了团市委,再到市纪委,现在还是从事纪委工作。刚才听了邢书记和黄镇长的汇报,其实我和你们一样忧心忡忡,为万龙山的前景担忧。如果真如邢书记所说,万龙山有上千亿的价值,必然会引起省里甚至国家层面的重视,一些企业家也会不惜手段争夺资源,我们所能做的微乎其微,紧靠我们的力量是无法保住万龙山的,还需要向上级寻找庇护。” 陆一伟频频点头道:“邱书记的话讲到了点子上,思路非常正确。如果想要保住万龙山,就得寻找更大的利益集团保护住一草一木。想必各位看了**报告,可持续发展,生态发展已经写进了相关法律法规,国家在下一步将会大力保护生态环境,这是非常友好的信号,就应该从这方面入手。” “其实,国家部委之间摩擦时有发生。特别是国土部和林业部、农业部经常发生冲突,相关政策文件各管一块,前后矛盾,执行起来不知该听谁的,最后还得国务院站出来划清界限。神仙打架,底下的部门是最遭殃的。有的地方可以钻政策空子,顺势就发展起来了。所以,大家可以好好研究下上头的政策,只要对万龙山有利的,就要摘录出来套进去。” “我记得林业部有个文件可以申报综合生态保护区,如果申报成功,得到国家层面的保护,到时候即便省里想开发,也不敢碰生态红线。” 1262 创造机会 经陆一伟一点拨,邢炳文顿时豁然开朗,连连点头道:“果然是陆书记水平高啊,这一招实在太妙,我和黄镇长回去以后就赶紧研究,条件成熟就申报,尽最大努力把家园守住。” 黄小年寻思片刻道:“正好我有个同学在林业部,下午就和他联系一下,争取短时间内把这个项目落实。” 陆一伟接过话茬道:“黄镇长,既然你有上层资源,就好好好利用起来。有想法就要干,而不是一直等待观望。刚才提到的旅游业,现在就可以聘请相关专家和设计单位进行总体规划设计,至于钱的问题,不必考虑,先把前期工作做下来,到时候我们再想办法推介。” 黄小年兴奋地一拍大腿道:“我一直在等相关精神,既然陆书记指明了方向,我就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干了。” 陆一伟对黄小年还是欣赏的,像这样的人才放到乡镇实在可惜了,完全可以提拔县领导层面到更广阔的平台历练。有他在身边,工作何愁干不好呢。可是县处级领导职务满编,唯一可以动脑筋的就是刚刚停职的温江河,将其提到副县长位置是最合适不过。可要是将温江河一脚踢出去,他服气吗。 不行,就是想办法也要创造机会。马上要开两会,正好以此契机动几个人。可怎么调整,有一定困难。 吃过饭,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思考,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宣传部长贺崎森不是一直想调回市里吗,如果将其调回去,不是空出一个常委吗,再依次递进,这样黄小年就顺理成章进来了。他打算一不做二不休,既然要做就一做到底,一步到位,直接将黄小年入常,担任常务副县长,让他来分管旅游和城建,自己就要省心不少。 想法是好的,可操作起来相对困难。首先要和市里沟通好,争得市领导的支持,前提还得有合适的位子。市长董晓宁那边应该问题不大,可邵中杰那边…… 自从来到龙安后,邵中杰对其一直不冷不热,尤其是上次发生了那么重大的事故,更加有看法了。想要动人,必须经过他同意,若不然一切免谈。另外,省里在大面积调整人事,估计他们也是人心惶惶,坐立不安,有没有闲心管这些事,又是另一说。 回到县里,最大的门槛就是刘占魁。自从来后,他一直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在什么场合说过什么话,见过什么人,不出一个小时总会知道,就是今天在万龙山的话都不敢保证会不会传到他耳朵,对付这样的人必须斗智斗勇。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前,他不会轻举妄动。 在车上睡了一觉,醒来后已经到了县委大院。陆一伟下车来到办公室,邱映雪后脚跟进来道:“陆书记,和你汇报下红旗乡的情况。该乡确实存在管理松懈,执纪不严的现象,我查看了他们近一个月的签到表,只给我拿出三五张,而且签到零零散散。此外,有几个人长期脱岗,走读现象非常严重,您看接下来如何处置?” 提及红旗乡就来气,陆一伟喝了口水道:“你的意见呢。” 邱映雪是纪检干部出身,对待纪律问题向来严谨严苛。道:“我和您到红旗乡的事肯定全县都知道了,要是不拿出处理意见,很多人还以为我们在走过场。所以,我建议必须从重处罚,严厉杜绝这种不作为慢作为的懒政行为。建议对今天没来上班的人全部进行诫勉谈话,写出检查,并作出处分。书记和镇长进行约谈,写出情况说明,给予警告处分。” 邱映雪看起来比较柔弱,没想到干起来雷厉风行,出手果断。陆一伟也打算以此狠刹龙安官场的歪风邪气,道:“我同意,就按照你的想法办吧。不仅要从重处罚,还要在全县范围内进行通报。” “好,我尽快落实。” 邱映雪起身出去了,陆一伟本想说什么,没有说出口。她刚走,蒋振涛敲门进来了,道:“陆书记,市里观摩取消了。” 陆一伟颇为诧异,道:“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刚才市委办公厅通知的,我猜与近期省里的人事调整有关系。据说,邵书记也在调整之列。” “哦。” “另外,市里通知下周一下午2点召开全市党建工作会议,要求各县市区一把手进行党建述职。” “你来安排起草述职报告吧。” “行,我这就安排。还有件事,明天省地勘局副局长李耀明一行要来我县调研视察工作,重要要去万龙山。” 今天中午刚谈论了此事,没想到这么快就到眼前了。陆一伟此刻心里乱哄哄的,道:“你让刘县长陪同吧,我明天要去一趟省里。” “好的。” 蒋振涛从兜里掏出烟递上,双手为其点燃道:“今天上午我亲自下去督查了下,基本上所有单位都出来除雪了,仅有个别单位不像话,经过批评教育后意识到错误,积极配合落实,县城范围内主要道路全部畅通。” “嗯,随后你完善下县领导包片包单位的落实机制,遇到大型活动,通知所有县领导都下乡督查,而不是靠你一个人。你这么大年纪了,跟着我跑来跑去的,也不是回事。” 蒋振涛顿时心里一紧,以为陆一伟不想用他了,叹了口气道:“陆书记,我确实年纪大了,干工作力不从心了,有时候想想主动让出来让年轻人上,要不今年干下来明年就歇了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主要是看着你比较累。县委办如此要害部门,没有像你这样的人坐镇是不行的,我对你的工作还是满意的。以后多培养年轻人,让他们去跑腿办事,你就安安心心坐在办公室指挥就行。” 蒋振涛不知道他说得是不是真心话,不过很受用。打:“谢谢陆书记关心,我还有膀子力气,能干多少是多少吧。对了,今年的经济工作会是年前开还是年后开?” 1263 又见江东 “往年是怎么开的?” 蒋振涛道:“往年是年前开。省里应该最近几天就要开了,紧接着市里开,完后县里再开。龙安历来是召开三级干部大会暨表彰大会,与经济工作会三会合一。” “哦,年前还有什么会?” 蒋振涛如数家珍道:“年前年后的会比较集中,年前除了三干会,还有政协的茶话会,老干部新春座谈会,以及系统的年终总结大会。还要开展各种慰问,武警官兵,离退休老干部,老党员,老红军等。年后要在京召开同乡会,广州同乡会,以及杭州同乡会,再接下来就是人大政协两会了。” 陆一伟从政多年,对这些各种固定套路会议非常熟悉,但这些会又不能不开。好奇地道:“龙安在外人员多吗?” “嗯,比较多。京城同乡会主要是一些龙安籍当官的,做生意的,学者教授之类的。广州同乡会,主要是针对我县外出务工人员无法返乡回家过年的,每年都会召开会议慰问他们。而杭州同乡会,专门针对龙安籍南下干部,分散在浙江,福建一带。” “有具体名录吗?” “有,县委办和老干局都有。” “行吧,你逐项进行安排吧。不过同乡会我今年想换种模式,能不能把他们都请回来?” “这个……恐怕有些难度。在京的老干部大部分是从小就离开龙安,平时也不怎么回来,且年纪都大了,行动不便,再加上路途遥远,组织起来比较费劲。而南下干部跟别说了,大部分已经退休,对龙安的感情没那么深厚……” 陆一伟蹙眉打断道:“那他们给龙安做过贡献吗?” 蒋振涛沉默片刻道:“倒是物理学家徐海乔给龙安捐过款,其他的……” “没做过贡献每年还组织什么同乡会,意义何在。他们都不把龙安当家乡,我们还腆着脸求他们?别那么没骨气。” 见陆一伟发火,蒋振涛小心翼翼道:“这些人对龙安没感情是有历史渊源的,其中不少是w革受到迫害走出去的,所以……” 陆一伟明白了,忖度半天道:“还是按照我刚才说的,明年把他们请回来召开,不再外出。至于他们愿不愿意回来是他们的事,咱先把工作做到位。把邀请函发下去,然后逐一打电话进行核实,能回来多少是多少,让他们回来看看家乡有无变化。” 见已经决定了,蒋振涛没再多言。 “回头你把同乡会会长的号码给我,我亲自和他们联系。” “好的。” 蒋振涛出去后,陆一伟坐在办公桌前忐忑不安,心里牵挂着这次省里的人事变动。看似与他没什么关系,但几个关键人物有着直接利害关系。他有些坐不住了,决定连夜回一趟江东市。既然要回去,就不能扑空。想了半天,拨通张志远的电话。 “喂,张书记,晚上有时间吗?” “你回来了?” “没,打算回去。” 张志远关心地道:“没什么事就别回来了,路不好走,不安全。” “没事,慢点就行。” “哦,我晚上还有个饭局,这样吧,到时候你一起过来吧。” 陆一伟来了精神道:“都有谁?” “国土厅的马副厅长,东胜集团的董事长,平康市的王市长,省委组织部杨副部长。” 听到都是重量级的人物,陆一伟跃跃欲试,不过没他想见的人。试探性地道:“这是谁做的局?” “东胜集团鲁东胜。” 和张志远没什么不可说的,陆一伟鼓起勇气道:“张书记,我想约见他交通厅的刘厅长,您看……” 张志远明白他的意思,想了半天道:“我试试吧,要是他没时间那就没办法了。” “行,那我马上往回走。” 挂电话前,张志远不忘叮嘱道:“路上慢点,别着急,我等你。” 听到这话,陆一伟心里暖暖的。俩人的关系远远超越了上下级关系,更像是亲人。若关系一般,也就没有最后那句话。 事不宜迟,陆一伟看看表起身下楼上车直奔江东市。好在高速没有封锁,不到五个小时已到江东市。这是他上任以后第一次回家,看着光怪陆离,花花绿绿的城市夜景,恍惚视野一下子开阔了。成天钻到山沟里,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换句话说,他已经适应了城市生活。 车子抵达东湖会所,陆一伟坐在车里观察下周围的车辆,没发现张志远的车,拿起手机打给他。 “回来了?” “嗯,在门口呢。” “直接来六厅。” “好的。” 临下车时,南超从身上取出五万元现金递给他,陆一伟疑惑地道:“谁给你的?” “宾馆赵经理安排的,他说出差身上要多准备点现金,以备急用。” 陆一伟身上没带多少钱,犹豫片刻道:“你先拿着,需要的时候再说,你也进来吧。” 东湖会所曾经封了一段时间,至于原因不详。上任省委黄书记在的时候,特别喜欢到旁边的金龙会所吃饭,他这一走,这里就落没了,没几个人再来这里。后来听说有个大老板买下来了,重新装修扩建,改成了企业内部的招待场所,但人们还是习惯于叫东湖会所。 陆一伟对这里再熟悉不过,当初跟着张志远不知进出过多少回,封了以后再没来过,这是第一次。 到了门口,一个男子堆着笑脸急急忙忙跑上前道:“您是陆书记?” “嗯。” “快跟我来,张主任他们已经等候多时了。” “哦,我的司机……” “这您放心,我会安顿的。” 穿过长廊,来到熟悉的院子里,假山,池塘,大红灯笼,以及穿着旗袍的清一色美女服务员,还保留着当年的美景。不过重新装修后,更加气势磅礴,富丽堂皇。以前只有四进院,现在扩建到六进,穿过一道道门,来到最后一座院落,偌大的院子空旷无比,正对面盖了一栋三层楼仿古式建筑,灯壁辉煌,光彩耀人。三楼传来阵阵爽朗的笑声,应该是今晚的主角。 1264 交际手段 男子带着陆一伟上了三楼,推门进去后,张志远立马起身走过来道:“来来来,让各位认识一下,这位就是陆一伟,全省最年轻的县委书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陆一伟身上,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挨着逐个点头微笑示意。 坐在边上的一男子笑着道:“也是最得意的门生吧,哈哈。” 张志远没有回避,道:“没有门生这一说,但一伟进步确实快,很多领导都对他赞赏有加,老郭,老白,都是他的老领导。” 说完,指着坐在正中央的男子道:“一伟,这位是交通厅刘厅长。刘厅长本来已经有饭局的,好说歹说将其拉过来,所以,今晚你必须好好陪刘厅长喝好。” 陆一伟赶紧过去握了握手,不卑不亢道:“刘厅长,早就想去拜访您,可总觉得有些冒失,今晚提供了如此好的平台,希望您给晚辈一次补救的机会。” 都说越大的官架子越小,刘曙光的架子也不大,不过身上散发着的官威,让人本能地产生敬畏。笑眯眯地道:“别那么客气,都是自己人。” 这句“自己人”是有含义的,这要说到他和张志远的关系,张志远能有今天,与其有着莫大的关联。 刘曙光当年是某中学的校长,张志远正好是他的学生。后来从学校转入政界,调入交通厅工作,从此就没离开过。张志远毕业后分配到北州市交通局,再到后来的交通局副局长,离不开他在背后的协助。现如今,自己的学生和自己同级别,看着他一步步成长起来,内心十分欣慰。 正因为有这层关系,陆一伟才敢让张志远向他邀约,果不其然,很顺利约了出来。 张志远又转向另一个男子道:“这个你应该认识吧,你爱人的直接领导,国土厅马厅长。” 陆一伟赶忙握手笑道:“和马厅长吃过几次饭,很随和的一位领导,多谢您对我和春芳的关照和栽培。” 马振和眯着眼睛道:“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范荣奎以前一直因为没生出儿子怄气,在我们面前都抬不起头,没想到找了这么好的女婿,瞧把他神气的,走路都恨不得横着走,哈哈。” 另一位领导附和道:“可不是嘛,再加上他女儿争气,生了个男孩。那段时间瞅把他乐得,逢人就说,生怕外人不知道似的。” 看得出,这几位和岳父的关系都还不错。转向旁边不等张志远介绍,陆一伟主动道:“杨部长,您好,您可能不记得我,我记得您。” 杨晓庆立马道:“怎么可能不记得呢,当初青干班培训的时候,我当时还在组织部办公室,专门负责你们的饮食起居以及日常管理。那一批我对你印象特别深刻,好像属你进步最快了吧。” “也不是,还有一名同志已经调到南江团省委副书记。” “哦,这个厉害了,前途无量啊。” 又轮到一位,陆一伟已经提前知道今晚参会的人,从仪态举止判断出此人,握着手道:“王市长,很高兴见到您。” 此人正是平康市市长王青川。当年张志远在平康市担任常务副市长时,他时任县委副书记,俩人关系不错,去年刚刚提得市长,按照市里的提拔节奏,他属于慢的。打量着道:“不错,不错,早听志远提起你,好好干,大有前途。” 轮到最后一位,男子主动站了起来伸出手道:“我叫鲁东胜,幸会。” 每个官员都有生意上的伙伴,陆一伟听过此人,但从来没见过,张志远也没打算让他俩认识,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鲁东胜其貌不扬,个头矮小,不过手劲挺大。握手是一门学问,如何控制力度和停留时间足以说明双方的关系。如果蜻蜓点水,浅尝辄止,一般情况下是初次见面,萍水相逢。要是家中力度,停留时间较长,不见得有多熟,最起码关系不浅。而真正的关系从来不握手,这只是一种交际的手段。 “鲁总,早听张主任提及您,热烈欢迎到龙安投资。” 鲁东胜热情地道:“那是自然的,等过段时间消停了,一定去拜访你,到时候可别拒之门外啊。” 本来是客套话,陆一伟没太当真,顺势挨着他坐了下来。 这顿饭本来是鲁东胜组织的,但陆一伟的到来和刘曙光的加盟,规格一下子升格,张志远亲自主持,端起酒杯起身道:“诸位,都是自己人,咱就没那么多客套了,往一起凑不容易,吃好喝好玩好,就是今晚的目的。来来来,咱们先共同喝一杯。” 连喝了三盅,进入自由时间,话题自然而然引到了省里的人事调整焦点上。杨晓庆是组织部的,目光集中到他身上。马振和饶有兴趣地道:“杨部长,快给我们讲讲省里的动态,都有哪些人要动。” 组工干部出身的向来口风极严,这是组织纪律,也是多年养成的习惯。杨晓庆摸着肚皮打哈哈道:“我和你一样,听到的消息就那么多。这次动人是章书记亲自操刀,就连组织部赵部长说了都不算。而我们要下去考察人,往往是临下去时才能拿到名单。” “哦,目前都考察了谁?” “大概七八个吧,我主要负责地市,目前考察了江东市市长刘柏宏,北州市市长苏启明,还有我们的王市长。” 马振和瞪大眼睛道:“这些都是书记人选?” “可以这么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能说的只能到这里了。” 马振和之所以如此积极,他也想上一个台阶,其他人没那么强烈。又问道:“那这次章书记用人的原则是什么?” 杨晓庆顿了顿道:“这我就不清楚了,领导的意图能随意揣测?我要有那本事,就不至于在组织部呆一辈子了。不过这次最大的亮点,莫过于恢复江东市入常,当年的笑话总算要画上句号了。” 马振和附和道:“可不是嘛,早就应该如此了。放眼全国看看,哪个省会城市不是高配,市委书记直接入常,这是上头明文规定的,唯独西江省鹤立鸡群,让东州市入常,简直是天大的笑话,难道上头就看不见吗。” 1265 言多必失 马振和满是猎奇心道:“老杨,你说东州市常委一撤,徐才茂如何安置,回省里还是原地不动,或者是直接退居二线?还有,谁来出任江东市一把手?” 杨晓庆推了推眼镜框坐起来打着哈哈道:“这种事谁知道呢,咱们在这里也是瞎猜一通,省里自然有安排。” 马振和转向刘曙光道:“刘厅,你说说看。” 刘曙光调整了下坐姿,眯着眼睛微微一笑道:“晓庆在组织部都不知道,我这么能知道呢。” 马振和依然不肯放弃,又问旁边的张志远:“志远在省领导跟前待过,你给分析分析。” 张志远抽了口烟若有所思道:“这种事我可分析不来,马厅长消息灵通,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要不你给分析分析?” 张志远很巧妙地把问题推回去,马振和本来就想说,这下给了个台阶,立马聚精会神地讲了起来,道:“我听说许省长和沈省长要外调到其他省了,这样一来空出两个位置。许省长虽是副省长,但是省委常委,徐才茂很有可能顶他的位置。而另一个副省长位置,很有可能从地市书记中产生,至于是谁,不得而知。” “至于江东市委书记,流传出多个版本。有人说白宗峰不动,直接入常。还有人说,白宗峰要进京,徐才茂接替。更有甚者说,省委章书记可能会重新启用省人大副主任邱远航,说不定他会出任市委书记。” 此话一出,现场出现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十几秒。马振和一脸茫然道:“怎么,都不相信,你看着吧,我的话**不离十,这都是从内部传出来的,极其可靠。” 马振和唱着独角戏,其他人习惯性地成为吃瓜群众。 类似于这种规格的饭局,三类人是不会参与这种敏感话题的。一类是在场最大的官。今天在场的,官最大的是刘曙光,张志远和王青川和他级别虽一样,但对方是老厅长,而他俩一个是新晋厅官,一个是地市官员,自然不可相提并论。作为领导,知道在什么场合和什么人说什么话,事关人事变动和高层领导的事情不会妄自议论,也不会阻止别人谈论,安静倾听,附和点头示意。即便知道某些秘闻,谁知道是否隔墙有耳,万一传出去,对自己不利。 一类是当局者。王青川不主动参与话题,很有可能这次也在调整之列,甚至相关领导已经找他谈过话,确定了下一步的动向。但一切皆有变数,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结局如何。所以,他持谨慎态度,不该说的不说,沉默总不至于犯错误。 还有一类是局外人。陆一伟作为在场级别最低的官员,自然不在省委调整人事序列。何况他获取信息的渠道单一,掌握的信息也不太准确,万一说错或说漏,传到某个领导耳朵里,对自己前途不利。他级别不在那里,不足以掌握话语权。另外,他今天是带着目的参加饭局的,深谙言多必失的道理。 而在饭局中比较活跃,能说会道的人,往往是升迁无望,且带有情绪的人。他们口口声声说不在乎,实则比谁都在乎,格外关注。通过这种方式来宣泄情绪,满足好奇心。 每个饭局都有一定的目的性,绝不会草率为之。今晚做局的是东胜集团董事长鲁东胜,应该是通过王青川邀请到张志远和马振和,至于组工干部杨晓庆为什么会出现,应该是凑巧,或者和谁关系不错。 另外,张志远能把刘曙光邀请到这个饭局,应该提前做足了文章。甚至有可能不是他邀请的,而是王青川或鲁东胜。 陆一伟惊奇的发现,在场的没有一个“东湖会”成员,是否在释放着某种信号?当然,饭局和饭局之间的意义不一样,不能肆意揣测。还有,“东湖会”的核心要员在调整范围内,在敏感时期是不会出来参加这种无意义的饭局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刚才马振和的话让陆一伟吃了一惊,不管是否为真,释放的信号有些不友好。沈省长要走,这对张志远来说并不是好消息。毕竟跟了三四年的老领导,他这一走就没人为他说话撑腰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沈广明在早些时候就知道要调走的消息,临走之前将张志远安顿了。反过来说,白宗峰也是不是提前得知要走的信号,所以突击将自己提拔。谷未区没弄成,想办法也给了个县委书记,算是临行前的交代。 越接近事情真相,越感到后怕。如同黎明前的黑暗,无法知道天亮之后将会发生什么。 还有邱远航,这个人物最近一段时间频频在电视上露面,难道真如马振和所说,要重新起用? 种种疑问,让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不只是他,其他人都心不在焉,最后草草收场。 吃过饭,鲁东胜安排了其他娱乐项目,除了马振和响应外,其他人都借口有事匆匆离开。 出了会所,张志远冲他递了个眼色,陆一伟赶紧上前,带着他来到刘曙光跟前小声道:“刘厅长,一伟向和您汇报下工作,您看……” 刘曙光停住脚步,看了看陆一伟寻思片刻道:“哦,这样吧,明天上午9点来我办公室吧。” “谢谢刘厅长。” 刘曙光钻进车一溜烟离去,陆续送走其他人,张志远示意上他的车,找了处僻静的茶馆停下来,进入二楼包厢。 只剩下俩人,在饭桌上不能说的话现在可以畅所欲言。坐定后,陆一伟为其点燃烟道:“张书记,今晚邀请刘厅长是不是有点冒失,看着他不是太开心。” 张志远宽慰道:“没事,他就是不露声色之人。在场的他都是认识,也比较熟,若不然也不会赴宴。倒是马振和不太会说话,戳中了刘厅长的要害部位。” “哦,刘厅长可能也要动?” 张志远眯着眼睛点点头道:“这段时间个个人心不稳,坐立不安,谁都想借着这次大调整动一动,挪一挪位置。刘厅长今年54了,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恐怕就再也没机会了。” 1266 剪去羽翼 “哦,那他可能去哪?” 张志远摇头道:“这次调整是章书记说了算,底下的人谁都不知道他的意图。而且前段时间的谈话名单中没有刘厅长,会不会动,还是另一说呢。” 见陆一伟心事重重,张志远又道:“你的事要抓紧了,趁着刘厅长还在,还能说上话,如果他一走,换了别的人,那就不太好说了。另外,不单单是刘厅长这里,还得去省发改委那边走动走动,如果交通厅同意,发改委不立项,还是行不通。发改委那边可以找找徐才茂书记,如果你说不动,找找郭金柱书记,他们关系不一般。” “还有,立项还要上省政府常务会通过,列入年度发展计划,这一系列操作下来相当繁琐,如果时间抓得紧,赶在两会前全部办下来就不错了。再加上这段时间人事调整,恐怕操作起来有一定难度,你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陆一伟倒吸一口凉气,道:“这么说有点晚了?” 张志远弹弹烟灰道:“也不算晚,关键是时机不太好。保持一颗平常心吧,如果弄不成也不要气馁,等人事定下来再说。” 陆一伟不甘心地道:“如果错过这次机会,恐怕就要等到明年了。我能在龙安待多长时间还不知道,想抓住有限时间为当地办点实事。” 张志远看着他微微一笑道:“有想法固然是好的,切不可操之过急。立项是一方面,至于能不能动工实施又是一方面,一步一步来吧。明天先去见见刘厅长,看他这么说。” “您不陪我去?” “我都提前和他说了,你直接找他谈就行。” “哦,那要不要打点一下?” 张志远摆手道:“暂时不要,随后再说。现在打点无疑是往枪口上撞,要是留下什么把柄适得其反。放心吧,刘厅长是我的老师,这个面子还是给的。” 陆一伟松了口气道:“那行,明天我再去拜访拜访郭书记,既然要做,就想尽办法将此事促成。” 看着他的韧劲,张志远倍感欣慰,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道:“在那边还行?” 在他面前陆一伟不端着,不过也不想表现出脆弱的一面,目光迥异道:“还行吧。” 张志远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看着他道:“上次的事处理的还算及时,没有造成恶劣影响,走得什么关系?” 陆一伟心里一紧,小心翼翼道:“福勇帮我跑的,从中央下来的。” “哦,怪不得。这么大的事能在短时间内销声匿迹,瞬间平息,要不是有人在背后说话肯定不可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听说章书记因为此事在办公室拍了桌子,解决了就行。” 陆一伟担心他心里有顾忌,连忙道:“张书记,我是不想给您添麻烦,所以……” 张志远明白了,摆手道:“你和我没必要如此,不存在,目的只有一个,事情办了就行。说句实话,我的能力有限,还够不着章书记,让我办肯定办不了,只能通过沈省长和赵省长递话,赵省长和章书记的关系很微妙,不见得能说上话。” 提及沈广明,陆一伟凑上前压低声音道:“沈省长真的要动?” 张志远变得警惕起来,四周看看不放心,示意陆一伟关上门,道:“并非谣言,已经定了,xx省组织部长。” “哦,那白书记呢?” 张志远挠挠头道:“他的情况我也不太了解,可能还没最终敲定。也许他已经知道了,不说而已。两种传言,一种是回原单位,建设部,具体职位不清楚。还有一种是去南江省,不过前者的可能性较大。总而言之,留在西江省基本无望。” 得知白宗峰要走,陆一伟心里空落落的,好歹伺候了三年多的领导,说走就走了,没有一丝防备。走得如此匆忙,实在太诡异。道:“这是正常调动,还是对他的工作不满?” 张志远眉头紧蹙,将烟头揉碎丢进烟灰缸道:“怎么说呢,对他不满是肯定的。你想啊,企业搬迁早在两年前就启动了,到现在还没完成,进展相当缓慢,影响了其他工作的推进。你在老白跟前,应该知道企业搬迁意味着什么,已经有不少开发商进驻江东市准备旧城改造,就因为此项工作影响了全局,章书记能不生气吗。可以说,对其早就不满,一忍再忍,拖到了现在。” “跳出江东看全局,你会发现另有奥妙。刚才提到,章书记和赵省长关系微妙,沈省长和白宗峰相继调离,能看出其中的信号吗?” 陆一伟立马明白,低声道:“这么说,章书记在剪去赵省长的羽翼?” 张志远闭上眼睛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陆一伟算是明白了,章秉同在下一盘大棋,提拔一批自己人,然后削弱赵昆生的权力,以便控制大局。看来,无论大小官场,每天都在上演不见硝烟的战争。而越往上走,战争手段越高端,远比一个小县城斗争更加激烈。而更担心的是,这场战争会不会波及到他,看不清局势。 “今晚马厅长说得可信吗,邱远航真的要接替白宗峰?” 张志远睁开眼睛道:“有这样的传言,但有没有可能就另一说了。按照惯例,进入人大政协基本就退居二线了,鲜有再走到一线,至少我知道没有。不过什么事情都有个万一,邱远航和章书记走得比较近,打破先例重新起用也是有可能的。” 陆一伟不由得紧张起来,当年因为高新区的事间接地得罪了邱远航,虽然从来没找过他的麻烦,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在背后使绊子,无从得知。 张志远猜透了他的心思,宽慰道:“不管邱远航到什么位置,保持一个平常心。当年的事又不是你造成的,只是中间存在误会。瞅个合适的时机,做个局,说两句软话,给个台阶下,也就没什么事了。这件事,还得找郭金柱书记,他们的关系相对不错。” 1267 世事难料 陆一伟点点头道:“明天我打算去见见郭书记。” “现在不要提此事,以后再说吧。记住,不管什么时候,不论面对什么样的情况,都要沉得住气。已经是走上领导岗位的人了,更要学会控制情绪,还要保持一定的个性,明白吗?” 陆一伟虚心接受。 张志远看看表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是不是去了龙安还没回家?” “嗯。” “别冷落了春芳,是个好女人。” “明白。” 下了楼,陆一伟执意要送他,在车上,张志远又道:“这次调整可能你岳父也会动,但具体如何调整不清楚。目前的形势谁都有可能,包括我。” 陆一伟侧头看着他诧异道:“你刚去了国资委,不会这么快吧?” 张志远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世事难料,风云变幻莫测,谁知道呢。我跟了沈省长三年多,他马上要走,我……不说了。” 看得出,他心里藏着心事,陆一伟没再追问。 将他送回家,陆一伟心里空落落的。回到车上,让南超打开音乐,正好播放着许巍的蓝莲花,望着窗外流动的夜景,心情跟着熟悉的旋律而波动,一阵寒风从缝隙吹了进来,吹乱了他的心扉。 记得当初在统计局时,时任老领导说过一句话,在官场越久,越觉得害怕。那时候,他刚刚步入官场,并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甚至觉得有些矫情。谁不想往上爬,官越大意味着手中的权越大。随着自己的地位逐渐上升,才真正明白了他为何发出如此感慨。如果让他埋头苦干也没什么,关键是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就让人头疼不已。龙安县还没理清楚,省里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他和白宗峰的感情没有张志远深厚,可毕竟相处了多年,听到他很快要离开西江,心头莫名一阵伤感。他这一走,意味着失去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陆书记,您家在哪个方向?” 南超第一次来,还不知道他的住所。陆一伟回过神道:“先沿着东江路走一圈吧。” 南超不明白他的意图,只好继续前行。 陆一伟靠在车窗上,乱七八糟的事在脑海里翻腾着。转了一大圈,等情绪平静后才回到家。下了车道:“你找个酒店住下来,明天早上七点半过来接我。” 乘坐电梯到了家门口,摸了半天没找到钥匙,敲了敲门,等了半天范春芳才打开门。看到陆一伟站在面前,有些不敢相信眼睛,惊讶地捂着嘴巴看了半天,一下子扑到怀里喜极而泣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陆一伟骨子里是浪漫的,但多年混迹官场早已把那份浪漫消磨殆尽。范春芳突然来这么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回应,僵硬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范春芳松开,擦掉眼泪笑着道:“早知道你要回来,我就让妈回去了。” “妈在?” “嗯。” 陆一伟刚刚燃起的激情就像温度计一样,瞬间降了下来。不知为什么,他不想见到岳母,每次见到她倍感压抑。 范春芳看出他的心思,牵着手低声道:“怕什么,我妈又吃不了你,快进来。” “妈,一伟回来了。” 陆一伟换了拖鞋,看到孙春云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抬起眼皮瞅了眼,没有言语,继续拿着遥控换台。 范春芳又说了句,孙春云才算施舍地说了句:“回来了?” 陆一伟笑了笑,不知该说什么。这要是他母亲,总有说不完的话。 正准备进卧室看看孩子,谁知孙春云立马叫喊道:“别进去!” 陆一伟吓了一跳,愣怔在那里。 孙春云起身道:“大半夜的回来,万一带回来不干净东西吓着孩子怎么办,先去洗洗澡。” 范春芳格外尴尬,连忙道:“妈,您是老党员了,还迷信这些东西?一伟半个月没见到朗朗了,先让他进去看看吧。” 孙春云寸步不让道:“不行,再说他是冷身子,朗朗高烧刚退,万一再度引发,又得去医院。” 陆一伟本来满怀期待回来,结果刚进门就泼了盆冷水,极其不舒服。干脆不进去了,径直进了书房。 范春芳赶忙跟进来关上门道:“一伟,你别和妈见怪啊,她就那脾气。” 陆一伟一边脱衣服一边道:“没事,我已经习惯了。” 范春芳从手中接过衣服挂起来道:“吃饭了没,我去给你做。” “吃了。” “喝酒了吧,我去给你泡杯茶。”说着,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范春芳越是这样,陆一伟心里越难受。本身俩人的结合就是某种政治因素的干预,与第一段婚姻如出一辙,不同的是,是范春芳爱上了他。 俩人结合时,遭到了孙春云的激烈反对,嫌弃他二婚,还是农村人,怎奈范春芳死活愿意,并争取到父亲范荣奎的支持,即便不同意,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结婚以后,在陆一伟印象中对方就没给过好脸色。他也想极力表现改善缓和关系,但甭管怎么努力都于事无补。特别是出现了苏蒙那档子事,对其更有看法,一步步紧逼下致使婚姻走到崩裂的边缘。范春芳是无辜的,她是个好女人,好妻子,好妈妈,每每想到此,内心燃起的冲动渐渐平息。换句话说,我又不和她过一辈子,该忍则忍。 范春芳夹在中间很是为难,不知说过母亲多少次,但都无法熄灭她心中的愤懑。其实她心里非常清楚,母亲更中意出身较好的许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时至今日说起来都对许磊念念不忘。 尘世间的事情就是如此,上天早已冥冥注定,却在轮回中历经坎坷磨难。对于陆一伟来说,他这一生的感情是失败的,喜欢的人一个驾鹤西去,一个漂洋过海,一次次的擦肩而过,留下太多太多的遗憾。但他从来没想过背叛,不管出于什么理由选择了她,就等于选择了一生。 1268 半夜造访 范春芳端着茶水小心翼翼进来,轻轻地放下站在身后为其揉捏着肩膀,眼神里满满都是溺爱,故意缓和气氛道:“伟大的陆书记,这段时间辛苦了。” 陆一伟纵使心里不舒服,也不会和妻子发脾气。自从结婚后,几乎没有一次发生争吵,回头看着笑了笑道:“应该是你辛苦了,既操持家务又带孩子的。” 听到这句话,范春芳心里甭提多开心,环着脖颈抱紧贴在脸上呢喃道:“有你和孩子在,我一点都不辛苦。夏天的时候还答应我去三亚过年,看来又泡汤了,哎!” 陆一伟摸着脸颊道:“对不起,我今年刚刚上任,肯定不敢离开。这样,明年过年,一定带你们去,好吗?” “拉倒吧,这话都不知说过多少回了,一次都没实现。” 范春芳松开坐在床上打量着他,心疼地道:“你瘦了。” “是吗,我怎么没觉得。” “在那边肯定吃不好吧,要不我干脆辞职过去给你做饭。” “别说傻话,你走了朗朗怎么办。安心上班,说不定过两年就调回来了。” “嗯,我听爸说你下去也是过渡的,明年争取调回来。” “爸回来了?” “没,前天晚上回来一次,在家里拢共没待了一个小时,看了看朗朗就走了。” “哦,什么也没说吗?” 范春芳摇了摇头。 官场中人回到家很少提及工作的事,一方面不想让家里人担心,另一方面有些事不能乱说。不管和范荣奎关系是否融洽,好歹是自己家人,陆一伟很关心他的前途,不知道这次调整是否有他。 正聊着,门铃响了。范春芳立马起身道:“可能是爸回来了,我去开门。” 陆一伟随即起身,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随着门响,传来一阵声音:“范主任,您在家啊,这么晚打扰您实在不好意思。” “您是?” 听到是陌生人,陆一伟仔细辩听着,这声音如此耳熟,想不起在那听过。随即开门出去,居然是红旗乡党委书记李刚。 李刚手里提着东西,点头哈腰假笑道:“陆书记,您也在家啊。” 陆一伟明白了,阴沉着脸道:“李书记,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啊。” 李刚尴尬地站在那里,笑而不语。 范春芳似乎明白了什么,赶忙道:“快进来啊,别站在门口说话。” 李刚斜视着陆一伟征求意见,见他面无表情,弓着腰小心翼翼迈了进来。把东西放柜子上一放,拘束地直搓手,道:“陆书记,范主任,时间不早了,我就不进去了,先走了。”说着,转身要走。 “等等!” 李刚连忙站住,回头挤出一丝笑容。 陆一伟倒不是嫌弃他深更半夜上门造访,而是生气他们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甚至知道住所。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又是怎么混进来的。 与其对视了几秒,陆一伟收起冷峻的眼光道:“进来吧。” 得到“圣旨”一般的命令,李刚赶紧腆着脸笑嘻嘻进来,换好拖鞋跟着进了书房。范春芳知道他们要谈事,为其泡了杯茶自觉关上门离去。 李刚显然有些紧张,穿着笨重的羽绒服额头直冒汗,双手无处安放,浮现复杂的眼神凝望着比自己大十多岁的县委书记。 陆一伟拿起桌子上的烟递过去,李刚赶紧起身接过来,掏出打火机双手捧着为其点燃,自己不敢抽,将烟放到桌子上。 陆一伟看着他满头大汗,道:“热就把衣服脱了吧。” “嗳!” 李刚脱掉外套顺手抹了把额头的汗,酝酿情绪道:“陆书记,这么晚叨扰您实在不应该,但有些事憋在肚子里无法释然,我来向您做深刻检查。” 台灯发出微弱的光照在陆一伟脸上,反射出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和凝重。半天道:“昨晚你接到通知了吗?” 李刚惭愧地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行动?” 李刚身体肥胖且虚,加上房间里热,额头的汗直冒,顺着脸颊哗啦啦往下流。低头道:“我想着今天完成任务就行,没想到……” 陆一伟板着脸又道:“昨晚你在干什么?” 李刚身子一哆嗦,没有回应。 陆一伟没有就事论事,转移话题道:“红旗乡为什么叫红旗乡,能解释一下吗?” 李刚抬起头道:“红旗乡原来谷子乡,当年一个旅的日本鬼子携带枪支弹药和军用物资南下路过龙安,得知情报的敌后游击队连夜奔袭,在谷子乡进行了正面交火,经过三天三夜苦战,最终取得了胜利,为正面战场赢得了更多时间。这次以少胜多的战役命名为谷子战役,受到了西北革命军事委员会以及党中央的充分肯定,并在人民日报刊登,得到周总理的亲自批示,说龙安是红色革命的一面旗帜。为了纪念这场战役,在1948年解放后改名为红旗乡。” 看来,李刚还是有一定文化素养的。陆一伟稍稍缓和情绪道:“既然红旗乡有如此深厚的红色文化底蕴,为什么外人知道的甚少?” 李刚叹了口气道:“我也想把红旗乡的红色旗帜竖起来,但历任领导不重视这块工作,我是干着急使不上力啊。” “你在红旗乡多少年了?” “12年。” “就地提拔的?” “嗯,土管员干了10年,95年底提拔为副乡长到了红旗乡就没离开过。” 用12年时间从副乡长到党委书记,在县里来说不算慢也不算快,说明此人能力还行。陆一伟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动了调离他的心思,而他也觉得情况不妙,所以赶紧跑来主动承认错误。 沉默片刻,陆一伟道:“行了,我知道了,回去吧。马上要过年,给我把安全稳定抓好,决不能出任何事。” 见对方下了逐客令,李刚随即起身,拿起外套道:“陆书记,那您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陆一伟将其送到门外,指着东西道:“把这个拿走。” “这是给孩子买的,一点小心意。” 陆一伟提起东西强行塞到手里道:“多把心思用到工作上,别成天胡思乱想,耍小聪明。”说完,关上了门。 李刚提着东西站在门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刚才他没有发表任何意见,那到底有没有原谅自己,不得而知。叹了口气进了电梯。 1269 来势汹汹 陆一伟本想刚才说道几句,有些话在家里说不合适。另外,他故意为之,不能让其揣摩到自己的心思,留给他更多的空间自由想象。 在人事调整上,不能操之过急,要沉得住气。他要在接下来开展的“三讲活动”中,发现一批可委以重任的干部,处理一批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干部。 李刚走后,陆一伟换好睡衣进卫生间洗了个澡,看到孙春云进了她的房间,推开卧室走了进去。来到床边看着熟睡的儿子,瞬间一切烦恼事都烟消云散,上床挨着儿子躺下来,用手拖着脑袋仔细看着,在额头上亲了亲,眼神里满满的父爱。 人到了一定年纪,才知道家庭的重要。 范春芳兴高采烈洗好澡出来,穿着单薄的睡衣钻进被窝里,身子贴着陆一伟抱紧贴耳道:“想我了没?” 陆一伟翻了个身躺下,看着温柔娴淑的妻子一把揽入怀中,抚摸着道:“你说呢。” 范春芳像小鹿般钻进怀里,头贴在胸腔道:“有你才是完整的家,这些天我无时不刻在思念你,担心你,就怕你吃不好,睡不好。前阵子又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我都快害怕死了。” 陆一伟笑着道:“有什么害怕的,我是打不死的小强,老天爷眷恋,一次又一次扛过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等着瞧好了,你老公我现在是全省最年轻的县委书记,将来还要做最年轻的市委书记。” 看着他信心满满的神情,范春芳无法理解,道:“当官有那么好吗?” “这……其实吧,当官和修理工一样,只是一个职业而已。入了一行,庸庸碌碌是一生,忙忙碌碌也是一生,只要有能力,何不做出一番事业,证明自己的存在感和价值感,不是吗?” 范春芳爬在身上,善解人意道:“那你实现你的伟大事业,我就做你的坚强后盾。” 陆一伟翻了个身将其压在身底道:“谢谢你的理解。”说着,俯下身子吻了下去。 “等等!” 范春芳坐起来小心翼翼地将朗朗挪到床边,一下子扑进怀里…… 大汗淋漓过后,范春芳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依偎在怀里道:“一伟,你已经是县委书记了,是不是身边围着很多女人?” “说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 “我当然相信你,就怕那些女人往你身上扑。” 陆一伟笑着道:“放心吧,我绝不会在这种问题上犯错误。” “其他错误也不能犯,咱们不愁吃不愁穿的。” “嗯,我知道。” 范春芳又转向另一个话题道:“对了,前两天中阳区的那块地拍卖出去了,一家叫隆盛房地产公司的拿下了。佟欢的通成公司也参标了,不过没中标。我想帮她来着,可你也知道我手里就那么点权力……” “嗯,不怪你,我已经提前给老潘打了预防针了,一个刚成立的公司就想拿下黄金地段不可能的。这家隆盛公司是什么来历?” “不清楚,我查了下该公司的情况,也是去年年底刚成立的,成立时间比佟欢的公司还晚,不过来势汹汹,财大气粗,法人代表显示叫秦明,你认识吗?” 陆一伟摇摇头道:“从来没听说过。” “哦,现在江东市的房地产市场特别混乱,光去年后半年就有二十多家地产公司入市大量购买土地囤地,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等着今年的旧城改造。一旦开工,江东市将是一个巨大的工地。就因为他们的到来,房价一路飙升,就咱们小区的房价现在已经涨了1000多,据说还要涨。要不趁现在我们也再买一套?” 陆一伟拒绝道:“要那么多房子干嘛,够住就行了。我现在身份敏感,千万别找事惹事。再说了,钟鸣就是搞房地产的,佟欢又紧接着跟进,想要房子还用得着去市场上买?别干糊涂事。” “哦,我还说给给爸妈买一套用作养老,那就算了。” “妈要求的?” “她没说,我是这么想的。” “嗯,爸的身份也敏感,在这个关键时刻千万要低调。省里正在密集调整人事,估计爸也会动。” “是吗,他回来也没说,你给他打电话了?” “没,还是算了,他肯定心里烦着呢。回头你问问他,如果需要钱或者需要往上面跑,说不定我可以帮上忙。” “你怎么不直接说?” 陆一伟看着她,没有说话。 范春芳道:“好吧,明天我就给他打电话。” 沉默了片刻,陆一伟又问道:“咱们家现在还有多少钱?” “差不多还有一千多万吧。” 陆一伟从来不管钱,听到这个庞大的数字惊奇地道:“怎么还有这么多?” 范春芳如数家珍地掰饬了半天,道:“我手里办了三个卡,留了300万,剩下的我以佟欢的名义存在另一张卡里。” “哦,小心谨慎点。如果爸需要,你取出一部分给他吧。” “好的,明天我问他。” 俩人一直聊到深夜两点多才依偎着进入梦乡。第二天陆一伟照常早早起床,洗漱吃饭准备下楼。临走时,抱着朗朗亲了亲,又和孙春云打了声招呼,出门离去。这次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下了楼,乘车来到省交通厅,等了将近一个多小时才见到刘曙光。 都知道这段时间在人事调动,刘曙光门口围了一大堆人等着见面。看到他后,第一个让先进去。 刘曙光坐定后,没有兜圈子,直截了当道:“你是干什么?” 陆一伟赶忙将起草好请示递给他道:“刘厅长,222省道贯穿龙安县境内,全场200多公里,是龙安县主要交通要道。因车流量特别大,加上年久失修,破损严重,还有几处弯路急,存在诸多安全隐患。所以,特申请贵厅对该路进行加宽改建修缮。” 刘曙光看着报告挠头道:“不早点申请,年度计划已经报到省政府了。这虽然不是什么大工程,但也要生省政府常务会通过,何况还没立项。一套程序下来相当繁琐,要不等明年再申请吧,现在恐怕来不及了。” 1270 再拼一把 刘曙光说得是实情,陆一伟对这套程序还是熟悉的,但他不想放弃,争取到:“刘厅长,我知道您很为难,但我想争取年内开工。您也知道,前段时间龙安发生了特大交通事故,事发点刚好是弯路,且紧邻学校,此处急需改线路,若不然,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发生事故。所以,您看想想办法,需要走什么程序,准备什么手续,或者说怎么样就能纳入项目库,还需指点一二。” 刘曙光紧蹙眉头,道:“以前申请过没有?” “这个……好像没有。” 刘曙光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出去,不一会儿进来一个中年男子,问道:“文山,你现在去项目库查一下,看有没有222省道的报备情况,如果没有,现在申请还能不能赶上。” “好的,我马上去查。” 等了十几分钟,男子进来道:“刘厅,我查了,最近五年的项目库里没有,好像该道路没有申请过。” “哦,那现在申请来得及吗?” 男子看看陆一伟,道:“恐怕来不及了,我们还要进行实地勘察,做相关可研材料,项目投资预算,还得和省政府对接修改项目库,这一系列程序下来,至少要两个月。还不算发改委那边的立项速度。” 刘曙光看着陆一伟道:“听到了吧,不是我不帮你,是确实困难重重。就算这些手续在短时间内可以做出来,省政府工作报告你不能随意修改吧。两会召开在即,各方面都已经定了大盘子,恕我无能为力,明年吧,早点来申请。” 对方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要再纠缠就是无理取闹了,无奈笑笑道:“那好吧,谢谢刘厅长。” 刘曙光指着男子道:“这位是综合规划处曹文山处长,你可以认识一下,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直接和他聊。” 陆一伟赶忙起身握了握手道:“曹处长好,我是陆一伟,来自龙安县。” 曹文山微笑着点点头道:“久仰大名,幸会。” 刘曙光见的人还很多,陆一伟只好起身离开。下楼的时候,越想越不甘心,如果真的这批赶不上,就要等到明年了,明年能不能立项开工,还是另一码事。还有,到时候说不定就不是刘曙光了。 下到一楼,他又折返回七楼,找了半天找到综合规划处,敲了敲门道:“请问曹处长在吗?” 一个年轻女孩抬头瞟了眼,话都不想说,指了指对门。 果然上级部门个个是大爷,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不过想想也是,全省那么多县,每天找的人不计其数,谁有功夫搭理你。就算你是县委书记,照样一视同仁。 陆一伟来到对门,看到里面坐着人,曹文山看到了他,微微一笑没有搭理,继续与那男子火热聊着,他站在旁边听不太合适,只好退出来在走廊里等候。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那男子才算出来。 再进去时,曹文山诧异地道:“陆书记还没走啊。” 陆一伟赶紧掏出烟递上,谁知对方摆摆手道:“不好意思,不会抽,还有事吗?” 陆一伟只好收起烟放低姿态道:“曹处长,我还是想咨询下刚才的事,龙安的情况真的特殊,迫切需要改扩建,您看能不能指导一下,通过何种渠道可以办下来。” 曹文山显得有些不耐烦,道:“陆书记,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现在真的来不及了。我们做规划往往是提前半年就开始了,由公路管理局申报,再由我们统一作出规划,一系列手续办下来,至少也得四五个月。就算特事特办,那也得两个月。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今年的规划已经上了省政府常务会,总不能推翻省里的决定吧。” 陆一伟厚着脸皮道:“那就没有补救的办法了吗?” 曹文山压着火气道:“全县156个县,100多条省道,那条路都是我们的孩子,总不能顾此失彼吧。再说了,省里关于修建公路的预算是死的,你这加一条一下子多出几千万,甚至上亿,谁敢给你担责任。你看人家其他几个县,从5月份就开始跑了,这次顺理成章列入年度计划。没有你这么办事的,交通厅也不是单独为你们龙安县服务的,对吧。” 看来是真的不行了,陆一伟只好起身告辞。他是真想为龙安县办点实事,眼下看是不可能了。 回到车里,陆一伟给张志远去了个电话,将情况简要说了一遍。张志远听后道:“要是刘厅长说不行,那就真不行了。放一放吧,今年了早点启动申请,争取纳入明年的年度计划。” 陆一伟有些钻牛角尖了,道:“张书记,我是真心想把这件事办成,要不你帮我引荐一下,见一面赵省长。” 张志远沉默片刻道:“我和赵省长只有点头之缘,恐怕够不着。白宗峰与其走得比较近,他倒是可以帮你引荐。不过我劝你还是放弃吧,最近省里人心不稳,加上年底事情会议多,赵省长那有心思听你汇报工作。” “那好吧。” 张志远又道:“昨天我和你说什么了,一定要沉得住气,切不可操之过急,在这件事上你表现得比较急躁草率。我知道你急于想出成绩,但没有十足把握前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陆一伟虚心接受,道:“明白了,谢谢张书记点拨。” “行了,我还有点事,就这样吧。” 挂了电话,陆一伟靠在座椅上长出了一口气,考虑到底要不要再去见郭金柱。如果不打算争取了,没必要欠对方人情。可他思来想去不甘心,不去争取谁知道能不能成呢,万一还有机会呢。他决定再争取一把,如果此条路再行不通,只好暂时放弃。 他没有直接给郭金柱打电话,而是打给了高新区办公室主任胡志雄。 胡志雄是他从南阳县带出来的,离开高新区时将其交给了郭金柱,配合得还算默契,现在已官至正处。不过岁月不饶人,已过50岁的他能不能再拼一把,就看郭金柱如何安排他了。眼下看,他能无能为力了。 1271 过期不候 胡志雄接到陆一伟电话甚至开心,道:“我刚想给你打电话了,你就打过来了,昨晚胡鹏回来了。” “嗯,我知道,忙了?” “还行,有事?” “郭书记在不在?” 胡志雄探头瞄了眼道:“刚才还在,现在车不在了,估计是出去了。” “哦,不知道去哪了?” “不清楚,这段时间省里在动人,郭书记可能也要动。电话里说不清楚,要不你过来吧,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 “好的。” 驱车来到高新区,胡志雄早早在门口等候,俩人结伴上了楼进了办公室,安排人倒好茶,笑着道:“前两天郭书记还说过阵子要过去看你,也是比较关心你啊。” 比起其他人,陆一伟就这点好处,上层路线走得不错,有幸认识一大帮厅级官员,而且个个对自己还不错,这是不可多得,不可复制的政治资本,也是敲开仕途大门的敲门砖。附和道:“我那地方穷山恶水的,没什么可看的,再加上这段时间降雪不断,还是安全为好。” 胡志雄看看外面的天忧心忡忡道:“可不是嘛,今年的降雪要比往年多许多,天气预报说明天又有中雪,还有可能转大雪,没完没了的下,不知何时是个头。胡鹏跟着你还算听话吧,要是不听话训他,实在不行打都成。” 陆一伟苦笑道:“胡鹏都那么大的人了,以后对他态度好点,别总是板着个脸。而且他又聪明懂事,很会办事。不过留在我身边不是长久之计,等安顿好了还是把他调回来吧。” “别!” 胡志雄立马道:“回来干什么,我就是想让他跟着你到基层多锻炼锻炼,这是为他好。就让跟着你吧,多给压担子,慢慢才能成长起来。” “那好吧,我也需要他。” 胡志雄淡然一笑道:“怎么样,县委书记当得过瘾吧?” 陆一伟摆摆手道:“甭提了,一团糟,还在摸索阶段,情况比较复杂。” 胡志雄宽慰道:“慢慢来吧,那里都一样。高新区最近也是人心躁动,惴惴不安。马上要迎接国家验收,郭书记又面临调动,都心不在焉。” “哦,已经定下来了吗?” “不知道,不过省委章书记找他谈话了,肯定要动,至于去哪,估计他心里有数。” 这两天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在谈论此事,弄得陆一伟都心情凌乱。表面上和没关系,但这几个人的变动与他有着间接关系。肯定希望高升,这样对他未来的仕途只有好处,最担心的就是退居二线,大权旁落。 胡志雄凑上前低声道:“不过外界有传言,郭书记很有可能回省政府。” “什么职位?” “上一个台阶。” 陆一伟惊讶地道:“副省长?” 胡志雄点点头道:“这只是传言,谁知道呢。肯定希望郭书记高升,这样对你我都有好处。” “那当然了,这倒是个好消息。他要去了省府,肯定会给你有个交代。” 胡志雄摆摆手道:“我已经不指望了,毕竟年纪大了,能有今天已经烧高香了,就在高新区退休得了。” 说话间,楼底有车响,胡志雄立马起身走到窗前,压低声音道:“郭书记回来了。” 陆一伟赶忙起身凑过去,看到他下车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看样子,心里有事。正盘算着如何见面时,谁知已经出现在门口,看到他吃惊地道:“一伟,你怎么来了?” 陆一伟笑笑,客气地道:“昨晚回来了,过来和胡主任聊聊天。” “哦。” 郭金柱顾不得理他,转向胡志雄道:“老胡,今天下午省委组织部要下来考察,你赶紧准备一下,通知全体人员2点准时参会,任何人不得缺席,却有特殊情况,和我电话请假。” 胡志雄不敢怠慢,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郭金柱进了办公室,陆一伟有些尴尬,不知该不该进去见他。已经进入考察程序,说明马上就要调动了。还是算了,人家惦记着自己的前途,那有功夫管你这些不值一提的破事。转向胡志雄道:“那你忙吧,我先走了。” 胡志雄摊摊手道:“本来想和你好好聊聊的,刚好赶上有事,那就下次吧。” “行。” 出了门,陆一伟瞥了眼郭金柱的办公室,无奈地摇摇头准备离去。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看到是郭金柱的,迅速接了起来。对方直截了当道:“来我办公室。” 陆一伟快步走进去,郭金柱直言不讳道:“是不是找我有事?” “呃……也没啥事,就是过来看看您。” 郭金柱爽快地道:“和我不要那么见外,有事就说。这段时间忙得迎接国家验收,顾不上过问你的事,不过我心里有底。” “谢谢郭书记挂念。” 郭金柱坐起来靠着椅子看着他道:“说吧,什么事?” 话到了这份上了,陆一伟鼓起勇气把修路的事说了一通。郭金柱听完后蹙眉道:“这么说,刘曙光那边行不通?” “嗯,他说太迟了,来不及了。” 郭金柱陷入深思,坐在那里思考了半天,拿起手机按了半天又放下道:“如果要办成这件事,谁说了算。” “听刘厅长的口气,除非赵省长点头。” 又一阵沉默,郭金柱捋捋半秃的头发,再次拿起手机,寻思良久丢到一旁道:“这样吧,下午5点我正好要找赵省长汇报工作,到时候我带你过去。” 郭金柱办事向来雷厉风行,不拖泥带水。陆一伟看到了希望,不停地说着谢谢。 郭金柱挥手道:“自己人,别那么见外,何况能不能办成还是另一码事呢。还有什么事?” “没了。” “真没了?” “嗯。” “要是有现在就提出来,过期不候。” 陆一伟不敢提太多要求,对方能办成一件事就感激不尽了。 郭金柱又道:“你这出任县委书记了,我这个单位比较特殊,帮不上什么忙,不过我打算送你个大礼。昨晚我和农业厅陶厅长一起吃饭时,提及要在全省建立10个现代农业示范县。龙安是个纯农业县,如果愿意,我和他说一声,把这个项目放到你那里,意下如何?” 1272 意外收获 记得第一次与其见面,陆一伟还是北河镇的副镇长,为了救牛福勇,已经顾不得什么了,急病乱投医,误打误撞找到了郭金柱,最终化险为夷,从此结下不解之缘。一路走来,关系还算融洽,在多次场合中不同程度给予助力,成为他成长路上的“贵人”。 郭金柱在西江官场是很有个性的官员,脾气暴躁说话直,从来不会拐弯抹角,办事雷厉风行,果敢刚毅,且心狠手辣,杀伐决断,外界一直叫他“郭大炮”,足以说明他个性鲜明,性格独特。 官场讲求中庸之道,可以碌碌无为,无所作为,但鹤立鸡群,木秀于林,贴上某种标签,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依照郭金柱的性格,非但没有打倒,反而一路高歌猛进,离不开身后一直默默支持的谭良年。 前面提到,谭老从省委组织部长退休后不问世事,加上身体有病,常年在外疗养,很少过问西江官场之事。说是不过问,即便远在千里对西江格局了如指掌,洞若观火。不管谁出任一把手,什么人都敢得罪,唯独不敢得罪离退休老干部。尤其是有红色背景的老革命,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一意孤行。要知道,这个群体手眼通天,法力无边,党羽遍布朝内外,轻而易举可以断送你的前程。 所以,在做某些决定前要征求老领导的意见,征得他们的支持。即便调整人事,也要顾及他们的颜面,不敢草率而为。 郭金柱不是没有对手,也不见得上头领导有喜欢,作为谭老的门徒,还没有人敢对其下手。要不是他罩着,恐怕举步维艰,早已打入“冷宫”。 陆一伟能清醒地看透这一局势,郭金柱胆大妄为,无所顾忌,迟早有一天会栽跟头的。说句不好听的,一旦谭老离世,就怕是破鼓万人擂,墙倒众人推。因此,与其关系一直维系在“不冷不热”之间,这也是保护自己的有效举措。 现如今,郭金柱主动关心自己,陆一伟感激不尽,道:“谢谢郭书记,我愿意。” 郭金柱立马拿起手机拨了出去,不一会儿笑着道:“老陶啊,昨晚你在饭桌上说得那事有谱没,是吗,那就行。是这样的,你看这个项目能不能放到龙安县……对对对,南州龙安县,这里农业基础不错,各方面都挺好的……行,太感谢了,帮了我一大忙,改天我请客,哈哈……” 挂了电话,郭金柱把手机扔到桌子上道:“老陶同意了,这个项目在年后才实施。不过你当成回事,过两天赶紧去见见他,先把此事敲死。” “好好好,要不我下午就去见见他?” “也行,这样最好。” “行,那您说如何打点……” 郭金柱拿起烟点燃道:“这种事问我?你看着办吧。” 陆一伟觉得刚才失言了,连连后悔,道:“明白了。” 郭金柱显然心不在焉,陆一伟知道他的处境,也不便询问,起身道:“郭书记,那您先忙。” “嗯,下午4点半到省政府门口等我。” “好的。” 胡志雄正忙着准备下午的会议,陆一伟没有打扰他,悄悄地离开了高新区。 这次回来,他主要是跑关系解决交通问题,虽然不尽如意,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他现在的想法是,不管什么项目,只要对龙安有利就行,有多少要多少,来者不拒。在有限的时间内能为龙安办点实事,这就是他的价值追求。 从高新区出来已临近中午,南超问他去哪时,一时间无法作出决定。一方面想回家和家人吃顿饭,可心里还惦记着另外一件事。既然回来了,不去见一面白宗峰,多多少少说不过去。毕竟是老领导,且马上要离开,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不抓住这次机会,似乎有些不妥。 思来想去,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严杰的电话。 “忙呢?” 严杰压低声音道:“还行,你回来了?” “嗯。” 严杰明白他的意思,道:“白书记去省委了,不知道中午回不回来,下午3点省委组织部来考察。” “哦。” 严杰又道:“白书记这两天比较忙,要不这样吧,一会儿他回来了我给你打电话。” “行,那拜托你了。” “客气!” 挂了电话,陆一伟立马道:“南超,你现在马上和许昌远联系,让他带20万元,分别办20张银行卡,每张卡1万,密码123456,写到后面,叫上交通局王局长,农委赵主任以最快的速度往过赶,争取3点前赶到。” “好的,那您现在去哪?” “江东市委。” 来到江东市委大院,陆一伟看着熟悉的环境倍感亲切,毕竟在这里三年多。尽管每天忙忙碌碌,但过得相当充实。如果再有机会进来,将是以全新的身份出现在这里。 刚进入门厅,马菲菲和石晓曼从电梯里走了出来。看到他愣怔了下,进而绽放出笑容走过来道:“是一伟啊,刚才我还和晓曼提及你了,没想到立马就见到了,简直太神奇了。” 上次江东汽车厂出了事,马菲菲作为主要负责人选择生病巧妙地躲了过去,甚至还反咬了一口,陆一伟对她的做法嗤之以鼻,先前的好感荡然无存。官场是很现实的,有利的哄拥而上,生怕吃亏,要是遇到问题,个个像老鼠见了猫似的躲得远远的,把责任一推三六九,生怕沾上半点关系。最后好在妥善解决,平稳过渡,谁都没有受到牵连。 都说官场人人是戏精,此话不假。对其再有多大的看法也不能表现出来,应该像没事人似的笑脸相迎。陆一伟看了眼身后的石晓曼,笑笑道:“马市长这是要下班?” “嗯,刚刚忙完,中午还要去轴承厂,那边搬迁工作已经接近尾声。”马菲菲叹了口气道,“那天我还和白书记抱怨,企业搬迁这么繁重的任务,结果把得力干将放走了。要是你在,我不知道省多少心,哎!” 陆一伟虽然离开了,但依然关心企业搬迁的进度。在白宗峰的高压态势下,总体推进还算顺利,不过听说这段时间又放缓了节奏。其中个由,应该与近期人事调整有直接关系。 1273 躁动的心 , 陆一伟不知道她是真心话还是虚情假意,附和道:“我不过是跟在您后面打杂,说得力干将有些过了。” 马菲菲笑了笑道:“还是那么谦虚,在那边怎么样?” “还行。” “哦,等过阵子不忙了,我和晓曼过去看看你。” “那太谢谢马市长了。” “客气,吃过饭了没,要不一起去?” 陆一伟摆摆手道:“谢谢您了,我还有点事。” 马菲菲知道他要去找白宗峰,没再客气,道:“那行,那等你下次回来了一起吃个饭。” “好咧,我保证随叫随到。” 留下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马菲菲踩着高跟鞋呱嗒呱嗒走了出去,爬上了市委大院最牛气的丰田霸道车扬长而去。 陆一伟选择中午过来,就是怕遇见熟人,事与愿违,从进电梯就开始打招呼,一路打到严杰办公室,重复的话不知说了多少次,该说还得说,若不然别人以为你当了县委书记变清高了。 推门进去后,严杰正心不在焉坐在那里望着墙上的画手里玩着笔,看到陆一伟连忙起身惊呼道:“我的大陆书记,好久不见甚是想念,要不要来个大大的拥抱?” 陆一伟往沙发上一坐,笑着道:“才半个多月没见,有那么想念吗,呵呵。” “那当然了,市委办公厅就咱俩走得最近,感情最深,你走了我心里空落落的,难受了好一阵子,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 严杰不像是在演戏,应该是真心话。他说得没错,由于工作关系,同为白宗峰服务,一个主内,一个主外,俩人配合得相当默契,相得益彰。 陆一伟从外套里掏出两条中华烟放到桌子上,道:“也不知道给你带上么,将就吧。” 严杰拿着烟嘿嘿一笑,放到抽屉里道:“谢谢啊,还是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哈哈。来来来,点上。” 陆一伟环顾一周,漫不经心道:“包秘书长呢?” “哦,他请假了,好几天了。” “怎么,病了?” 严杰嘴角浮现出诡谲的笑容道:“他是这样说,你相信吗,我反正不信。最近上上下下都人心惶惶,忐忑不安,动用可以动用的力量在想办法找关系,估计老包借病假之由上下活动去了,也想借此机会挪挪位置。” 陆一伟若有所思道:“哦,不是这次只调整地市部委一把手吗?” “嗯,调整一把手意味着有人要提拔,位置一空出来,自然有人就盯上了。何况市委书记这次要升格,个个都有一颗躁动的心,包括我。” 陆一伟看着他半天道:“你躁动什么,打算拼一把市委书记?” “得了吧,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严杰唉声叹气道,“白书记一走,我可怎么办啊。你倒好,先跑路了,我这在半空中吊着,痛不欲生。” 秘书这个职业,陆一伟深有体会,始终贴着某个人的标签,这辈子都无法撕掉。放眼当下,很少有新任领导用上一任的秘书,往往都是司机秘书一起带过来。原先的,如果上任一走了之不妥善安置,很难再有出头之日。宽慰道:“别担心,白书记肯定有考虑。” “哎!但愿吧,我没你运气好,也不指望当县委书记,给个合适的平台就行。要不干脆带我走,不过眼下可能性不大。” 陆一伟试探性地问道:“已经定了吗?” 严杰瞅了眼门口,小声警惕道:“那天我听小波说了句,回京的可能性很大。” 小波是白宗峰的司机,从京城带过来的,一直没更换过。和陆一伟猜测的**不离十,道:“没说去什么部门?” “这个涉及到高度机密了,我岂能知道。你和他走得近,要不一会儿回来了打听打听?” “拉倒吧,没事找事。大概什么时候走?” “应该快了,今天下午不是来考察刘市长嘛,听说他下去当一把手了。” “哦。”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陆一伟竖起耳朵一听,习惯性地迅速起身开门出去。白宗峰一脸凝重走了过来,看到他没有丝毫惊讶,淡淡地道:“回来了?” “嗯。” 白宗峰进了办公室,陆一伟尾随跟了进去,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将凉水倒掉,重新沏了一杯热茶端到跟前,又将散落的文件整理好,规规矩矩地坐在对面。 白宗峰心事重重,接过烟点燃道:“上次你托我的事办了,调到中阳区教育局了。” 没想到他还惦记着自己的事,陆一伟赶忙道:“谢谢白书记。” 白宗峰没有回应,怅然所失道:“看看我还能帮你做点什么,尽管提出来,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他在暗示自己离开,陆一伟心里有些难受,摇了摇头。 白宗峰欲言又止,端起水杯喝了口道:“你知道了吧?” “嗯。” 白宗峰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清了清嗓子道:“还没来得及过去看你,算是遗憾吧,等回了京城瞅个合适的时机再下来。以后要保持联系,我会一直关注你的动态。” 莫名的伤感涌上心头,陆一伟眼眶有些湿润,努力笑了笑道:“一切来得太突然,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你这一走……” 话到一半,哽噎难语。白宗峰同样不舍,道:“别这样,以后又不是不见面了。在西江将近七年,要说最不舍的,值得留恋的还是你。不管未来如何,按照自己的想法往下走,就是有困难也要咬着牙坚持下去。在不久的将来,西江政局将会大洗牌,机遇和危机并存,就看你怎么把握了。” “嗯,我会继续努力的。” “好了,我有点饿了,陪我去吃点饭吧。” 俩人相跟来到餐厅,白宗峰要了**酒,一人一半分开道:“下午还要开会,就意思下吧。来,先走一个。” 白宗峰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放下酒杯道:“你岳父可能回科协。” 陆一伟暗自惊叹,道:“已经定了吗?” “差不多了,在没有宣布之前暂时不要乱说。” 1274 靠你自己 , 悉数范荣奎的从政历程,从那个时代的天之骄子进入机关大院,一生中没有波澜壮阔,跌宕起伏,平凡的如同繁星,和大多数公务员一样,在煎熬等待中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或许他并没有强烈的政治抱负,按部就班一步步往上爬。怎奈起点高,参加工作就进入省委宣传部,从宣传干事,到宣传科科长,再到宣传部副部长,把大半辈子献给了宣传系统。 直至步入暮年,才有所觉悟,鼓起勇气走出宣传部,到了卫生厅担任正厅级第一副厅长。因为抗击**做出卓越成绩,实现了华丽转身,得到了人生第一个实职,出任西州市委书记。在西州四年多,工作业绩平平,也没取得惊天动地的成绩。印证了那句话,有命当官,没命享福,以他的能力不足以胜任市委书记。 工作能力一般但不可否认他的才华,写得一手好文章,无论是散文还是新闻评论,样样精通,信手拈来。换句话说,他更适合搞学术研究。如果调入科协,等于是退居二线,仕途生涯就此画上了句号。 白宗峰又道:“这次人事调整涉及范围广,人数多,基本上地市部委要来一次大换血。虽然与你没多大关系,但上面的调整布局关乎每一项决策政令。另外,也要仔细研究章书记这次大换防,很多地方是值得学习的。因为你接下来马上也要面临同样问题,既要顾及大多数人利益,还要提拔一批能为你所用的人。” 陆一伟颌首应承,不过他脑海里想得另外一件事。要是交通厅和农业厅的一把手也要调整,现在跑项目是不是时机不恰当。前脚答应了,后脚换了领导推翻前任的重来,这在官场屡见不鲜,再正常不过。 白宗峰叹了口气道:“即将远行,唯一遗憾的就是你。说实话,让你去龙安当县委书记实在是无奈之举,原本想着是到谷未区,下一步再入常,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完全打乱了节奏。我这一走,很多事就暂时要搁置了,接下来如何走,就全靠你自己了。” 陆一伟不想把气氛搞得如此凝重,淡然一笑道:“您马上就是京官,以后咱京城也有人了,呵呵。” 白宗峰无奈笑了笑道:“以后到了京城直接来找我,大事搞不定,小事还是能摆平的。” 他不说去什么部门,陆一伟也不好问,不过他更关心南州的局势,道:“南州会有变化吗?” 白宗峰眨着眼睛道:“可能变化不大,说不定原地不动。” “为什么?” 白宗峰看着他道:“听说可能是因为龙安上次发生的那起事故。” 陆一伟心里一紧,没想到那起事故关乎到邵中杰和董晓宁的前途命运,如果这样的话,对方以后肯定对自己有看法。 白宗峰看出了他的心思,宽慰道:“也不一定,省里有省里的考虑,别胡思乱想。以你现在的身份,背后有那么多人为你撑腰说话,量他也不敢把你怎么样。昨晚我和徐才茂书记吃饭的时候,特意说起你的事,他会格外关照的。” “哦,他去什么地方?” 白宗峰想了半天道:“政法委。” 正说着,包树铭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看到陆一伟一愣,进而绽放笑容道:“一伟回来了啊。” 陆一伟赶忙起身,为其挪开椅子。 包树铭来不及坐,凑到白宗峰耳边嘀咕了几句。白宗峰脸色凝重,回头道:“来了几个人?” “三个。” “哦,那你先招呼他们,我马上过去。” 包树铭走后,白宗峰起身道:“不能陪你了,我手头有点事,那就先这样吧。”说完,手压在肩膀上,重重拍了拍,扬长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一阵莫名的凄凉。经历了太多分别,而这次,是最让他难忘的。 主客已走,陆一伟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起身离去。回到车里,南超道:“陆书记,许主任已经办妥,正在赶来的路上。” 陆一伟原本信心满满,现在被乱七八糟的事搅得情绪低落。让南超随便找了个餐馆,将就吃了点,蜷缩在后座休息了一会儿,三点刚过许昌远带着农委主任赵黎明和交通局局长王建新赶到,没有丝毫喘息,直奔农业厅。 到了农业厅门口下车后,陆一伟扭头问赵黎明:“龙安农业情况简介带来了吗?” 赵黎明一脸茫然,面露赧色尴尬地站在那里。 陆一伟有些生气,道:“你作为农委主任,这些材料还不准备在手边吗,叫你来省城干什么,旅游吗?” 赵黎明大气不敢出,匆忙躲避埋下了头。 陆一伟闻着他身上浓烈的酒味甚至无奈,道:“你现在把龙安相关农业数据告诉我。” 赵黎明赶紧汇报,陆一伟一边走一边仔细听以最快的速度在脑海里记录着,上了楼来到陶安生办公室门外,停止脚步低声道:“一会儿我要是有没说到的地方你做补充。” “好的。” 一个戴眼镜的男子拦住了他们,陆一伟介绍后男子敲门进去了,不一会儿出来道:“你们进来吧。” 陆一伟进去后,走到办公室前微笑道:“陶厅长,我是龙安县陆一伟,冒昧打扰您了。” 陶安生抬头看着他打量一番,面无表情点了点头,指着沙发道:“坐,坐下聊。” 坐定后,陶安生没有急于说话,而是把刚才的男子叫进来,找了半天翻到一份文件看了半天,放到桌子上道:“你把这份文件回去好好看看,后面附有申报表,争取两三天内报回来,我也好向赵省长汇报。” 对方既没询问龙安的情况,也没捅破与郭金柱的关系,干脆利落地把弥足珍贵的资源给了他。要知道全省有130多个县,只有10个名额,这个项目能落户龙安,可以说是历史性的。陆一伟赶忙接过文件感激道:“陶厅长,谢谢您对龙安县的关心和厚爱,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将这个项目不折不扣,坚定不移落实下去。” 陶安生脸上浮现出笑容,点点头道:“这个项目是农业部的,要在全国范围内建立百个现代农业示范县,到了我们西江有10个指标,但也不一定能全部通过申报,还要往下刷一批。先申报吧,回头我们再具体对接。” 1275 见到省长 “好好,回去以后我一定认真研读文件。” 陶安生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道:“那就这样吧。” 见对方下了逐客令,陆一伟赶忙起身,手里握着银行卡快速思考,到底该不该在这个时候出手,收下还好,要是不收彼此都尴尬。最终,还是没出手,与其道别离去。 送礼在官场上是一门大学问,尤其是求人办事,跑部钱进,成为很多人颇为头疼的事。年关临近,不光是他一个基层官员,上上下下都在想尽办法,绞尽脑汁变着法子跑人情,送关系,投其所好,曲意逢迎,是考验官员大智慧的练兵场,检验人脉大资源的集结号。 陆一伟作为领导身边的人,见多了各式各样的送礼方式,而且送得东西都是五花八门,各显神通,大展身手,将领导甚至家属的喜好琢磨的一清二楚,除了普遍的烟酒茶外,最实在的还是硬通货。他深恶这种陋习,但现行国情就是人情社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无法改变这一局势。 一些人成天不想着如何干工作,就琢磨领导的喜好,据说有个领导喜欢拳击,拍马屁的下属专门到京城学习了拳击,并把自己家里改成拳击场,每天陪着领导打拳击,甚至邀请世界级拳王前来助阵。类似的案例举不胜举,让人啼笑皆非,却有所无奈。 尤其是面对省部委官员,每天见他的人不计其数,想办法送礼的更不在少数。刚才这位陶厅长,陆一伟不摸他的脾性喜好,万一做法不妥反而适得其反。还是等了解情况后再做决定。 出了农业厅,陆一伟将手中的文件交给赵黎明,道:“赵主任,刚才你也听到了,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赵黎明一脸兴奋,小心翼翼地将文件折叠起来,重重点头道:“请陆书记放心,保证在规定时间内不折不扣落实。” “嗯,回去以后你和刘县长汇报一下,然后去市里见见董市长,争取后天报回来。情况紧急,时间有限,一定要引起高度重视,慎重对待,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晚上我回去就找刘县长汇报。” “行了,回头把文件给我复印一份,然后把填好的申报表报上来,我要亲自审。” 解决了此事,陆一伟又马不停蹄地赶往省政府。在车上,与交通局局长王建新详细了解了龙安县的交通情况,许昌远把起草好的请示装到文件袋交给他,在进入省府大院时遇到了阻力,没有省政府通行证站岗武警不让进,他只好打给了李二毛。 不一会儿,李二毛出现在门口,与武警交涉了一番放行进去。 李二毛北河镇东瓦村老憨叔的儿子,陆一伟将其带到身边开车,后送进了省府机关事务管理局,专职为副省长沈广明开车。现如今的他出落得自信而大方,完全没有先前的青涩害羞。看来,一个人如何成长,平台很重要。 李二毛虽说成了副省长的司机,对陆一伟依旧客气尊敬。亲自打开车门,恭敬地道:“陆书记,好久不见。” 陆一伟下车伸出手,李二毛赶紧伸出双手哈腰接应,看着他越来越成熟稳重,颇为欣慰。笑着道:“不错,越来越精神了。” 李二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没有您的培养我也走不到今天。” “说什么呢,以后别说这种话了。” 陆一伟将其拉到一边小声道:“沈省长定了吗?” 李二毛点点头道:“基本定了,南江省常委,组织部长。” 看来传闻是真的,又道:“什么时候走?” “快了,调令已经下来了,这两天在交接工作。” “哦,他没说如何安置你吗?” 李二毛抿了抿嘴唇,若有所思道:“那天他倒是问了句,愿意留下来还是跟他走。” “那你说什么。” “我当然说跟他走了,不过他没有表态。” “哦,你也别担心,把心态放宽,带你走最好,要是留下来也别气馁,反正都是为省领导服务,只要干得好,跟谁都一样。” 李二毛颌首道:“我明白。” 陆一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行了,你上去吧,别一会儿沈省长找你找不到。” “行,那我先进去了。” 李二毛能一步步走到今天,陆一伟真心替他高兴。别看他只是个司机,在处理某些事情上远远比一般官员要管用许多。 陆一伟没有等太久,郭金柱准时出现。与其交换了个眼神,带着他进入省府大楼。 一个地方最繁忙的地方莫过于最高权力中心,每个人个个都是神色凝重,疾步穿梭在走廊里。并不是他们清高架子大,见面爱理不理,即便是走路都在思考领导交办的事,生怕办错办砸。 来到八楼,省长赵昆生门外站了一堆人,仔细一看,原来候客室也是满满当当的,放不下只好在门外等候。陆一伟惊奇的发现,范荣奎居然也在其中。俩人四目相对,没有过多交流。 郭金柱可能已提前约好,穿过人群径直走了进去,与一个男子嘀咕了几句。等里面的人出来后,直接带着陆一伟走了进去。 陆一伟到过省委书记办公室,但省长办公室还头一次来。相比起来,章秉同的办公室更古朴庄重,他的办公室更具现代风格。 郭金柱平日里大大咧咧,见到省长照样规规矩矩,不过看两人平时的关系应该不错。坐下笑着道:“赵省长,耽误您几分钟时间,再说我的事之前,先听听基层的呼声。” 郭金柱将陆一伟推到前面道:“这位是陆一伟,龙安县委书记,一直想见您,可找不到门路,只好求助于我。” 不知是听到龙安县而敏感,还是听到陆一伟这个名字熟悉,伏案工作的赵昆生缓缓抬起头凝望着他,一道寒光射过来,让陆一伟有些紧张拘束。 陆一伟先前与他见过几次面,不知道对自己是否有印象。毕恭毕敬微微点头道:“赵省长好。” 1276 越级反映 “你就是陆一伟?” 看来对方记不得他了,陆一伟点了点头。 郭金柱赶忙道:“一伟原来是白宗峰书记的秘书,前阵子刚下放到龙安县担任县委书记。该同志无论从能力还是人品没得说,深受多位领导喜欢。” 赵昆生把手中的笔放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我正想问问你呢,龙安前阵子的事故是如何发生的,死伤情况如何,最后是怎样解决的。” 陆一伟顿时慌了神,倒不是不敢汇报,关键是他也不清楚市里上报的具体伤亡情况。容不得半点思考,他快速反应道:“赵省长,事故起因是一辆拉煤车疲劳驾驶,冲撞到正在公路上跑操的学生,致使3人当场死亡,8人受伤。经全力抢救,已经有7名学生出院,剩下1名正在康复中。” “事情发生后,我县第一时间启动了应急预案,以最快速度保障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动用各种力量,不惜一切代价抢救受伤学生,并立即展开调查事故原因,及时清理事故现场,各类补偿金和抚恤金全部赔偿到位。同时,积极配合省市调查组开展工作,我代表龙安县做了深刻检查,处理了一批涉事人员。” 陆一伟撒了谎,但在这种情况下不得已撒谎。他猜测,赵昆生肯定知道事情真相以及真实死亡人员,但有些话不能放到桌面上说。刚才的回答,堪称官方对外宣传的范本,滴水不漏,面面俱到,用精准语言高度概括,没有多年的秘书生涯是达不到如此水平的。 赵昆生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紧蹙眉头道:“我不止在一次会议上强调过安全稳定,三令五申,举一反三,可就有一些地方把安全工作当儿戏,这说明什么,思想上认识不到位,行动上落实不到位,工作上监管不到位。尤其是基层领导干部,更应该紧绷安全这根弦,把安全抓在手上,放在心上,不能落到嘴上,停在手上。更应该入脑入心,见行见效,触及灵魂,狠抓落实。” 对方不愧是省领导,讲话水平就是高,很多话就挂在嘴边,随用随说。此番能耐非一日炼成的,都是岁月的沉淀,经验的积累,思想的提高,学习的结果。陆一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等赵昆生讲完后,郭金柱替陆一伟辩护道:“赵省长,此次事故发生时,一伟同志才去了三天。” 赵昆生没有给他面子,加重语气道:“哪怕就是当天上任,当天出了事故也应该承担相应责任。今年安全工作,龙安县不必再申报,直接排除。” 陆一伟不敢说话,低着头沉默不语。 郭金柱也觉得脸上无光,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赵昆生消气后,指着陆一伟道:“老郭,你还别说,他还是有点能耐的。网上一夜之间大量出现了关于龙安的新闻,让我很为恼火,可到了中午时分相关新闻已经不见,而且变了报道导向,大量出现了他下跪的图片,我是有气又好笑。” 见他情绪有所缓和,郭金柱陪着笑脸道:“一伟同志在应急处置问题上还是很有实战经验的,脑子反应快,行动又敏捷,而且能够准确把握住政治风向和宣传导向,别看他年轻,也是经历了大风大浪的人。” 赵昆生似笑非笑,看着他道:“你就是要和我说这事吗?” 陆一伟看看郭金柱,鼓起勇气道:“也是也不是,但此事与上次事故有关联。”说着,将报告递到面前继续道:“发生此次事故,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该路车流量大,且破损严重,还有一些在设计上不合理的地方,所以,我想……” 赵昆生凝神看了看,将请示丢在桌子上道:“这种事你直接去找交通厅。另外,今年的交通总体规划已经出来了,不能再更改了。” 一盆冷水泼到头上,陆一伟凉了半截。他还想再争取,郭金柱与其使了个眼色,选择了沉默。 赵昆生作为一省之长,那顾得上管龙安县那点小事,转向郭金柱道:“国务院验收组什么来?” “计划是下周。” 见俩人谈起了别的事,陆一伟只好灰溜溜退了出去。看来,修路的计划是彻底泡汤了。如果路不通,想要发展别的都是无稽之谈。他不甘心,决不能轻而易举放弃,就算是修不成,也要争取到相关维修基金。哪怕县里出一部分,也要把路给修成。 离开时,范荣奎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叫他来到一边低声道:“你找赵省长什么事?” 陆一伟把情况简单说了下,范荣奎道:“你胆子够大的,这点小事也敢找赵省长,成了吗?” 陆一伟摇了摇头。 “行了,你知道领导最反感什么,就是越级反映问题。这种事完全可以找市里或者交通部门,赵省长哪有功夫管这些事。” 陆一伟已经顾不得这些了,能办成就行。要是交通厅答应,还至于跑到这里吗。他不想与其争辩,诚恳接受。 范荣奎沉默片刻道:“还要回龙安吗?” “嗯,一会儿就回去。” “行了,回头再聊吧,路上慢点。” 陆一伟垂头丧气下了楼,正准备离去时,郭金柱从里面走出来叫住,风风火火道:“走,和我去省公路管理局。” 郭金柱的霸气行为再起燃起了希望,赶紧跟在他车后面一路抵达公路管理局。 进了局长办公室,郭金柱往沙发上一坐,嘻嘻哈哈道:“我还以为你又去打麻将了,今天怎么有闲心待在办公室。” 局长郑银祥看看陆一伟,表现得有些慌张。郭金柱看出他的心思,道:“自己人,紧张什么。老郑,我今天来求你帮忙的,到底帮不帮你看着办吧。我这人脾气不好,你要是不帮,下次打麻将可别怪我不客气。” 郑银祥堆着笑脸道:“这是咋了,进来就急冲冲的,我还以为怎么着了。” “你到底帮不帮?” 郑银祥有些无奈,道:“那还得看我能不能帮,直接将我顶到南墙,万一帮不了,谁脸上都不好看。” 郭金柱立马道:“少废话,你肯定能帮,这就是你管辖范围的事。一伟,给郑局长汇报工作。” 1277 后顾之忧 郭金柱的强势让郑银祥哭笑不得,陆一伟将龙安的交通情况简单讲了讲,郭金柱补充道:“一伟都去省交通厅找了老刘,刚才又见了赵省长,列入年度计划是不可能了,你看着办吧,可以通过什么渠道解决一下。” 郑银祥起身来到对面站在全省交通地图前找到了222省道,问道:“你说得就是这条路?” 陆一伟点点头道:“对,222省道是龙安县的交通主动脉,关乎将近80万人的交通出行问题。所以……” 郑银祥回到办公桌前坐下苦思冥想道:“既然刘厅长都无法解决,我这边就更不可能了。我们工作的流程是这样的,由我们统一申报,再由综合规划处进行规划,对接发改委纳入年度计划,财政厅做出相关预算,经分管领导后同意后上政府常务会通过……” “得得得!” 郭金柱不耐烦地打断道:“我不想听你这些,就给我个准话,到底能不能解决?” 郑银祥无奈地道:“都要当省领导的人了,还是这么心急,你总得让我想想吧。” “那你赶紧想,现在就想。” 郑银祥想了半天,转向陆一伟道:“重新修路是不可能了,就算修也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要不这样吧,过两天我上会研究一下,不行了先修补一下。破损严重的该铺油铺油,需要改道的稍作改动,需要加宽的适当加宽。局里资金倒是不紧张,突然增加项目也不可能追加资金,只能从其他项目挪点资金过来。不会太多,不足资金还得你们出一点,行不行?” 听到此,陆一伟连连点头道:“谢谢郑局长。” 江湖还是老的辣,郭金柱立马道:“不要光嘴上说,得实际行动起来。这样吧,留个字据。” 郑银祥似笑非笑道:“这是把我当杨白劳了,哈哈。” 郭金柱从陆一伟手中拿过请示拍到桌子上道:“哼,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实权部门的领导,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说过的话转眼就不承认了。来,在这上面签个字。” 郑银祥无语,指着他道:“你呀,不知说你什么好。” “别废话,快签!” 郑银祥拿起笔签了一行字,郭金柱看起来看看露出笑容道:“这还差不多,谢了啊。”说完,将文件递给陆一伟道:“一伟,一定要保存好了,这可是证据。随后你直接找郑局长,他要是反悔给我打电话,我来收拾他,哈哈。” 郭金柱如此卖力,陆一伟深受感动。连忙鞠了一躬动容地道:“谢谢郭书记,谢谢郑局长,我替龙安的百姓谢谢二位。” 郭金柱也是感性之人,看着陆一伟眼眶湿润,溢满爱的眼神凝望了半天,回头道:“老郑,看到了吧,一伟是真正干实事的人,这种人我们要是不帮就说不过去了。” 郑银祥颌首道:“既然答应你了,就会去办。不过年前事情太多,年后来找我。” “好的。” 郭金柱随即起身道:“行了,不打扰你办公了,万一来个送礼的多尴尬。” “哈哈……” 郑银祥爽朗一笑,指着他道:“你呀,尽瞎说大实话,不聊会儿了?” 郭金柱收起笑容道:“不了,我那边还有一堆事呢。” 郑银祥起身送出门外,挥手道别。来到楼下,郭金柱叮嘱道:“这件事你要抓紧办理,不能等不能拖,郑银祥这小子我太了解了,鬼滑头一个,就怕过后不承认。不过也没事,还有我呢。” 陆一伟重重点头道:“明白。” 几片雪花飘了下来,郭金柱抬头望了望天感叹道:“又要下了,这什么年景,你晚上还要回?” “嗯。” “那赶紧走吧,要不下大了就不安全了,路上一定要小心。” 陆一伟为其打开车门送上车,目送离去。冰冷的雪落在脸上,刺骨的寒风直往脖子里灌,身体是冷的,心却是热的。尽管没有如自己所愿,但今天收获不小。而且两个项目都是郭金柱给办的,欠下这么大的人情,都不知该如何还。 他没有迟疑,上了车立马道:“回龙安。” 路上,范春芳来了电话,得知他已经在回去的路上,心里尽管不舍,却很无奈。叮嘱道:“又下雪了,那你路上慢点,记得吃胃药。” “嗯,知道了。” 这时候,电话里传来了朗朗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叫着爸爸,瞬间融化,直抵心间。等挂了电话,闭上眼睛靠在座椅上,耳畔依然回响着儿子稚嫩的呼喊声……欠他们的实在太多了。 回到龙安已是晚上十点,陆一伟随便吃了点饭,回到房间脱了衣服准备洗澡,有人敲门。打开门看到是县委副书记孙根生,淡然一笑道:“孙书记来了,快进来。” 一向焉了吧唧的孙根生今天精神异常抖擞,进了门从怀里取出用黑色塑料袋包裹的两条烟放到茶几上,兴高采烈道:“陆书记,昨天我战友从兰州回来,带了几条稀罕烟,拿过来给你尝尝。” 陆一伟知道他为什么而来,坐下来拿起烟看了看笑道:“多谢孙书记惦记,那我就收下了。” 孙根生还怕他不要,结果收下了,松了口气道:“你要是喜欢,下次我让他多带几条过来。” 陆一伟摆摆手道:“太客气了,尝尝鲜就行。” 空气忽然凝固,孙根生沉默片刻,流露出感激的眼神道:“陆书记,谢谢了。” 陆一伟故意道:“好好的谢我干嘛。” “孩子都和我说了。为了他的工作我托了不少人,找了不少关系,可最终还没办成。没想到您主动就给我办了,而且还给提拔了,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既然他挑明了,陆一伟也不兜着,佯装轻松地道:“上次也是无意之中听说的,正好我在江东市干过,还有点关系,举手之劳的事,没必要太多心。您也是老革命了,为党国奉献了一辈子,我这当班长的应该主动关心关怀关爱,解决你的后顾之忧,我也很高兴。” 1278 敌人朋友 作为老革命,孙根生自然明白此举之意。主动投诚道:“陆书记,我年纪大了,也干不动了,早些年就想调回市里,多次向组织申请,有关领导考虑到龙安实际问题,让我暂时按兵不动,随后再考虑。这一考虑就是好几年,等得我看不到任何希望。”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既然我还是县委副书记,就要把分内工作抓起来,配合您搞好落实好各项工作。” 陆一伟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忖度片刻道:“说实话,不想让您走,毕竟我还年轻,资历履历尚浅,只身一人来到龙安,很多工作不好开展。要是有您坐镇,至少我心里踏实。但考虑到您的前途,也不得不尊重您的意见。这事我会放在心上,等市委市府班子定下来后亲自找书记谈一谈。” 陆一伟将其抬高,孙根生要是不接着就有些不识抬举了。通过儿子的事,看到了他能量巨大,背景深厚,要是靠着他好好干,说不定将来回到市里还能捞个实缺。表态道:“只要我在龙安一天,我就要把工作干好,坚决拥护县委权威,不折不扣落实县委决定,无论从思想上还是行动上与您保持一致。” 见他如此正式,陆一伟故意轻松道:“孙书记,您这是干啥啊,您的工作做得很扎实到位,我是非常肯定的。” 孙根生尴尬笑了笑道:“龙安的局势想必您这两天也了解的差不多了,多余的话不多说了,对方的势力非常庞大,根深蒂固,您要想要短期内扭转局面是不太可能的,但可以采用怀柔手段,选拨一批干部为您所用。我在龙安县十多年,那些干部可用还是掌握的,如果您信任我,可以协助您挑选几个德才兼备的干部上来。” 这一点,陆一伟深信不疑,毕竟他是从组织部长提到县委副书记的。转动眼珠子道:“那你觉得谁比较合适?” 孙根生道:“先说县领导层面,我认为分管农业的副县长叶虎臣可以重用。叶虎臣,南州迁安人,03年从迁安县调入龙安。交通员出身,原先在领导身边服务,后调到宾馆当副经理,历任接待办主任,驻京办主任,直接提拔到龙安副县长。此人为人处世相当圆滑,交际能力非常强,人脉资源广,能说会道,办事干练,能够准确领会意图。到龙安后,处理各方面关系很有一套,是个八面玲珑的多面手。” “不过,此人也有缺点,手脚不是太干净,在廉洁自律上做得不到位。而且私生活比较混乱,据说与多名女同志有染。爱好赌博喝酒,如果抛开这些缺点,他还是不错的。” 陆一伟对此人还是有印象,在来后的第二天他就过来拜访。正如孙根生所说,能说会道,巧舌如簧,拍起马屁来,嘴巴甜的阵阵恶心。陆一伟不喜欢这种投机取巧的人,架不住其他领导喜欢。但身边也不能全用正直正派,踏实苦干的人,需要这种人为自己协调各方面关系。连牛福勇都可以成为朋友,为什么不能接纳他。 陆一伟若有所思颌首道:“他平时和谁玩麻将?” 孙根生明白他的意思,道:“他和红旗乡党委书记李刚,财政局局长梁海平,农业局局长赵黎明,城关镇镇长侯文勇,还有关南村的村委主任李东彪经常在一起。” “在谁家?” “不确定,大部分时间关南村李东彪家。” “李东彪是干什么的。” “此人在龙安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村里开设有娱乐城,洗浴城,还有关南大酒店。他们经常就在该酒店聚会打牌。” 陆一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道:“还有呢。” 孙根生又道:“旅游局局长侯永杰,此人原先在安监局,因犯了错误调到旅游局时至今日。” 陆一伟还没见过此人,他也没来汇报过工作。追问道:“什么错误?” 孙根生压低声音道:“其实也不是他的错,鑫盛煤矿发生了煤矿事故,他可能动作大了点,被刘县长调离。” 陆一伟明白了,这是被刘占魁打压过。孙根生的意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记住了这个名字,但短时间内不会起用。 孙根生又推荐了他颇为欣赏的万龙山镇镇长黄小年。看来,此人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可以委以重任。 连续推荐了好几个人,陆一伟都记在了脑海里。他一边说,一边权衡着此人的利弊。等时机成熟后,起身进书房将蔡润年起草好的“三讲”活动方案递给他道:“孙书记,回去以后你仔细研究下这份方案,看看有那里不合适的,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希望由你来负责这个活动。” 孙根生作为官场老油条,自然明白陆一伟此举目的,翻看了半天道:“打算什么时候启动?” “尽快。” “好,我回去以后就物色人选,尽快筹建三讲领导小组及办公室。” “嗯,三讲活动办公室是必要的,在挑选人选上我只有一个要求,肯干事的且要年轻的,其他的你自己把握。” “好嘞!” 孙根生精神抖擞,干劲十足,打算还陆一伟这个人情。道:“我回去以后安排人再把方案细化一下,回头向您汇报。” 陆一伟叮嘱道:“在方案未敲定之前暂时先不对外透露。另外,这项活动我计划在年前启动。” “好的,明白。” 孙根生走后,陆一伟总算消停了一会儿。从来到龙安后,时间被挤压的所剩无几,除了工作还是工作,连学习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私人时间了。今晚,他打算放纵。 洗了个澡,来到书桌前将服务员送来的报纸和书籍翻了一遍,看到新一期的西江眼前一亮,有些迫不及待,拿着书进了卧室,躺在床上翻看起来。浏览了一遍目录,果然没让他失望,找到了熟悉的名字,直接翻到24页,仔细阅读起来。 1279 冬雪莺歌 邱映雪这期写得依然是散文,题目叫冬雪莺歌。淡淡的文字如同在诉说一曲长歌,借景抒发着内心的真情实感,把人带进了优美的意境中。 “树枝忽然颤抖,将我从梦中唤醒,浪潮已经褪去,天边那倦怠的夕阳已经落去,鹅黄的月亮渐渐升起。那浅黄色的光芒,笼着屋旁的槐树,参差的叶斑驳摇曳。又片片雪白的花瓣打落在我孤独的背影,飘到了大海里。我的忧伤,如同这片片洁白的花瓣,飘进孤凉的夜里……” 她用忧伤和孤凉结束了全文,她的文章好像大多是这种悲凉的线条。陆一伟无法揣测她这篇文章时的心境,但可以肯定的是,她过得并不开心。 自从她来后,陆一伟还没有真正意义与其聊过。他的身份敏感,在办公室大多数谈工作,总不至于闲聊吧。下班回来要么中午,要么晚上,这个时间点去她房间或叫到自己房间都不太合适,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看到,流言蜚语瞬间满天飞。他有个原则,绝对不能再女人问题上出问题。 另外,俩人见面后似乎聊不起来。干脆说,没有了当年的激情澎湃。反而更习惯于在字里行间中倾听她的心声,读懂她的心思。看到文字,眼前浮现出她的轮廓,迷人的微笑,忧郁的眼神,飘逸的长发,以及性感的身姿,可以说,对她的认知还停留在从前。现在的她依然美丽漂亮,但失去了从前的青涩和温婉,变得成熟而有韵味。 外表柔弱的女人骨子里都渗透着倔强的个性,给人感觉不食人间烟火。还记得当年她叫着自己去京城寻找前男朋友,一个喜欢艺术的北漂,谁知道喝酒喝死了,即便这样都为其举办了画展。因为回去迟到了,差点不能结业。记得她说过,打算辞掉工作,沿着她男友的路继续追逐艺术的梦想。 然而,她没有去。不知道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依然混迹在官场。陆一伟无法窥探到她的真情实感,不过她选择来龙安此举着实让人捉摸不透。如果真如蒋振涛所说,她是市委组织部长的儿媳,绝对不可能送到偏远山区来历练。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无从得知,但隐隐约约感到,这次下来应该是她的意图。 陆一伟猜想,她的婚姻并不幸福,甚至有些厌倦,所以选择了逃离。而且她的文字里也在释放着某种信号,如果她过得幸福,绝对不会出现忧伤和孤凉的字眼。她的生活,充满了负能量。 来来回回看了两三遍,陆一伟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突然有种想动笔的冲动,起床下地来到书房,打开电脑对着屏幕凝思,不一会儿,洋洋洒洒一篇散文成型。通读下来,好像在回答她文章中提出的困惑,也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进行心与心的交流。 陆一伟写了很多作品,都珍藏在电脑里和笔记本上,从来没想过要发表。偶尔闲暇时间拿出来阅读一下,聊以欣慰,不过他这次打算试着投一下稿。在杂志扉页找到了投稿邮箱,正准备发时,觉得不能用笔名,苦思冥想了半天,取了个“他客”的网名发了出去。 等到发出去的时候,他似乎有些觉醒过来,想要撤却撤不回来。带着无限悔意回到卧室睡觉去了。 好久没有睡个安稳觉,这一觉睡得特别踏实舒服,等睁开眼时,窗外已是白茫茫一片。今年的雪下得确实有些过分了,没玩没了,何时是个头。据天气预报说,雪线已经压到长江以南,难道全国范围普遍降雪? 起床洗漱,穿戴整齐下了楼进入餐厅,一行人立马匆匆忙忙行动起来,事务管理局局长马晓晨每天雷打不动亲自监督每顿饭,这是他表现得大好时机。陆一伟看在眼里,没有言语。 刚坐定,邱映雪掀起门帘进来,看到他微微一笑,主动去了另一张空桌子,也是敬畏,也是男女有别。 陆一伟没有主动要求坐一起,等饭菜端上来后埋头吃了起来。今天有些罕见,蒋振涛没有过来汇报工作。天天见他不觉得有什么,可一天没见到反而有些不适应。他猜想,估计对方不知道自己回来。 “陆书记,饭菜还合您胃口吗?”马晓晨颇为紧张地问道。 陆一伟对吃饭向来不讲究,当秘书时逮着什么吃什么,填饱肚子就行,从来不讲究质量。正因为如此,落下了胃病。在范春芳的再三催促下,到医院检查了下,慢性胃溃疡,没什么好办法医治,只能慢慢调养。 陆一伟点点头道:“还行。” “哦,我从周一到周日排了个菜谱,要不您过目一下?” “不必了,我不能吃硬的东西,胃不好,注意点就行。” “好的好的,我一定注意。” 吃过饭,陆一伟走路来到县委大楼。进去后空荡荡的,这才想起今天是周末。其实他完全可以留在江东陪家人过个周末,但他始终不放心,毕竟刚刚来,要是再发生什么事,他罪责难逃。何况全省正在大换防,局势不明朗,这时候更不能选择离开。 乘坐电梯来到6楼,许昌远第一时间站在了身边,陆一伟一边走一边道:“这两天你盯紧农委和交通局,必须尽快落实。” “好的。刚才农委赵主任给我打电话了,想见您一面。” “行,让他过来吧。” 进了办公室,陆一伟看看外面的天气道:“通知财政局,旅游局,城建局以及公安局,一会儿我要下去调研。另外,通知分管副县长,到所分管单位等候,汇报全年工作以及下一步打算。” “好,我马上通知。” 许昌远准备要走,陆一伟叫住道:“蒋主任怎么没来?” “呃……我也不知道,要不我打电话问问?” “行吧,要是有事就不必过来了,让邱书记和我下去调研。” “需要叫新闻媒体吗?” “一并叫上。” “明白。” 1280 思路分歧 “陆书记回来了?” 刘占魁直接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文件很随意地坐在沙发上。这一随意举动放在朋友之间再正常不过,但放在官场上升到政治高度就耐人寻味了。很显然,他压根没把陆一伟放在眼里。 陆一伟看在眼里,不与其计较,笑了笑道:“昨晚就回来了。” 刘占魁从口袋里掏出烟,如同抛食般随意一丢,滑出一道弧线,落到陆一伟身上,滚落在地上。见状,他又丢了一根,自顾点燃道:“还想着你在家里过个周末,没想到赶回来了。其实也什么事,下这么大的雪,出不了什么乱子,一切还有我呢。” 陆一伟将丢过来的烟放一边,从桌子上的烟盒里取出一支点燃,淡然一笑道:“反正在家里也没什么事,马上要过年了,安全稳定第一。” 陆一伟刚才的举动刘占魁有些不悦,道:“前两天不是刚开了安全大会嘛,他们会引起足够重视。这段时间邓县长一直在下面督查,问题不大。” 对于他轻视的态度陆一伟保持缄默,转移话题道:“昨天省地质勘查局下来主要是干什么了?” 刘占魁坐起来道:“我正要和你说这事了。昨天,省地质勘查局副局长亲自带队,带领地质处处长、118地质队,以及昆达集团总经理一行到万龙山、伏山一带进行了实地调研。这是第七次来我们龙安县,明年开春后,国家有色金属勘查局、煤炭地质勘探队还会亲自下来,对我县煤矿和有色金属进行再一次全面勘探。” “可能你已经知道了,伏山蕴藏着一个巨大煤田,据初步勘探,煤炭储量接近上亿吨,而且都是优质焦煤,具体如何,还需要国家级的煤炭勘探队进一步核定。还有万龙山,早年间在史书上就有记载,该地有金矿,而且还有当年开采金矿的遗迹。省里先先后后多次勘探,取走样品进行化验,基本已经可以肯定,沿着万龙山有长达50余公里的金矿矿脉,这要是开发出来,龙安将一洗雪耻,成为南州乃至全省最有潜力的资源强县。” “另外,昆达集团已经多次与我们接触碰面,有意与县政府合作共同开发万龙山。前期工作,我们不需要花一分钱,全部由该集团出钱。昨天还说等你回来,可看到天气不太好,先回去了,过两天还会再来,与我们对接。” 刘占魁在提及此事时,情绪激动,言语高亢,举止夸张,看来对这两个大项目有着前所未有的激情和期待。而且他讲话时有个习惯,不停地抽烟,讲一段拼命抽两口,这要是滔滔不绝讲下去,一盒烟都不够抽的。 陆一伟对这两个项目并不感兴趣,倒不是不推崇大力发展经济,在黑山县时他发现了石英矿,并促成相关公司的合作,时至今日都是黑山县宝贵财富,支撑着整个县的发展。时过境迁,不可同日而语。国家层面从顶层设计以及意识到破坏生态环境的危害性,提出了可持续发展道路,如果还是沿着老路走粗放式发展模式,龙安的原始生态环境将毁于一旦。 他还是坚持认为,龙安县未来发展的两张王牌,农业和旅游。既是响应国家发展战略号召,也是造福子孙后代的长远之计。如果能借助全国现代农业示范县把龙安农业发展壮大,再把万龙山的旅游资源开发出来,即使再过一百年,龙安百姓依然手捧金饭碗,压根不用为生计发愁。要是开发金矿和煤矿,短时间内富裕了,将来将是满目疮痍,伤痕累累。别的领导如何定位他管不着,但在他手里,绝对要守住青山绿水。 陆一伟没有急于发言,刘占魁有些急不可耐。催促道:“陆书记,这两个项目一旦落地,将是几十亿甚至上百亿的投入,龙安税收在一夜之间就能翻几十番,甚至更多。我相信,市委市府,包括省委省府也会大力支持。创造这么大的价值,对你未来的仕途也有好处。”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这事不急,随后再考虑,眼下先把龙安的交通解决了。昨天,我已经和省交通厅,省公路管理局,还亲自见了赵省长,暂时不会重修,但可以适当修补扩宽改道。这事基本已经定了,也是我们明年的重点工程。另外,曲江高速也纳入全国交通网络体系,届时会并入青兰高速,我们必须想办法把这条高速引入我县,对未来的经济发展将有很大的促进作用。” 刘占魁似乎不上心,道:“我觉得修路的事先搁一边,毕竟已是多年形成的历史问题了,不急的解决。要是等伏山煤矿和万龙山金矿一开,修路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即便我们不考虑,投资商就想办法解决了,一举两得的事。” 话不投资半句多,两人在发展理念上已经出现了偏差,再聊下去也是徒劳无功。陆一伟不想让他跌面,道:“这么大的事你我做不了主,还是上常务会研究决定吧。” “不是,上常委会前你我的思路先要统一……” 正说着,许昌远敲门进来了。刘占魁就像唱歌唱到一半突然停电,甭提多恼火,一脸不快瞪着他。 许昌远不知道他进来,赶忙打招呼道:“刘县长好,你们先聊。” 他要出去,陆一伟叫住道:“什么情况?” 许昌远看看刘占魁,不知该不该说,隐晦地道:“已经就绪。” “好,那等我一会儿,马上下去。” 许昌远出去后,陆一伟喝了口水拧上盖子准备起身道:“刘县长,关于这件事咱随后再讨论,我还有事。” 刘占魁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又点燃一根烟,大有对方不同意就不离开的意图。陆一伟屁股已经座椅,看到此番模样,又坐下道:“刘县长还有事?” 刘占魁面无表情道:“还有点小事,一并向你汇报了吧。关于温江河,是不是考虑让回来工作?” 1281 小试牛刀 陆一伟寻思片刻道:“这事儿年后再说吧。” 刘占魁不依不饶道:“县政府本来人手就不够,再加上又到年底,现在又少了个副县长,很多工作无法开展,特别是教育这块,目前处于监管真空期。要是再出了问题,谁都担不起责任。” 陆一伟对此人已经失去了信心,尤其是那天跑到办公室大吵大闹。工作能力先搁一边,要是品行不端正,这种人坚决不用。道:“教育这块不是暂时由邓县长负责吗?” “邓县长主抓大安全,已经特别忙了,那能管得过来。” “哦,那就先让吴县长兼顾吧。” 见此态度,刘占魁故意摆龙门阵道:“陆书记,这不是兼顾不兼顾的问题,要是出了问题,吴县长能担得起责任吗。” 陆一伟压着火气道:“温县长身上还背着处分,暂停职务也是市里的决定,如果要恢复职务,还得向市里申请,再上常委会通过。” 刘占魁抓住了话柄,立马掏出手机拨通了常务副市长熊中华的电话。接通后,笑嘻嘻道:“熊市长,我是占魁,忙吗,哦,是这么回事……好的,好的。”说罢,将手机递到面前。 对于他的强势举动,陆一伟难以置信,这是故意让其下不来台。与其对视了几秒,结果手机凑到耳边。 熊中华拖长语调道:“一伟啊,安全无小事,不可丝毫马虎。尤其是临近年关,学校面临放假,安全更不得松懈。一定要和占魁高度统一思想,抓实抓细安全稳定工作。” 对方只字未提温江河的事,陆一伟心知肚明,硬着头皮道:“谢谢熊市长提醒,在年前我还会安排部署安全工作,请您放心。” “嗯,那就好。行了,还有点事,改天再聊。” 挂了电话,陆一伟将手机还给他,心里十分不爽,这是拿熊中华来压自己。依照他的脾性,绝不吃这一套。但现在还不到与其翻脸的时候,只能隐忍。淡然道:“既然刘县长迫切需要温县长,那你看着办吧。还有事吗?” 刘占魁嘴角浮现出笑容,又坐下道:“还有件小事,我想对万龙山镇的领导班子进行下适当调整,陆书记意下如何?” 如果前两件是政府的事,而此事已经把手探到了他的头上。或者说,前两件是小试牛刀,这件事直接挑战他的权威,试探他的底气。 陆一伟想听听他有什么想法,道:“刘县长打算怎么调整呢。” “党委书记邢炳文和镇长黄小年在万龙山镇待着时间不短了,特别黄小年,全县公认了的好干部,这种干部就应该放到合适的岗位上,提供更大的平台,让其发挥潜能,更好地开展工作。综合考虑,我建议调黄小年到教育局,邢炳文到卫生局,将卫生局局长康伟军调任万龙山镇党委书记,红旗乡乡长薛志强为镇长,你觉得如何呢。” 事关人事调动,一直以来是书记手中的法宝,底线,甚至是雷区,你可以建议,但要是手伸得太长,这是**裸的挑战。刘占魁那是在商量,分明是给他下命令。而且,陆一伟明白他的意图,这是要为开发万龙山清除障碍。隐忍着怒气道:“刘县长调整的依据是什么呢。” 刘占魁摆出老资格,强势地道:“我毕竟是土生土长的龙安人,摸爬滚打了几十载,在识人用人方面还是有话语权的。卫生局康伟军是高学历人才,正儿八经的大学本科毕业,工作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早在七八年前就是正科,担任一把手也快四五年了。本来想让其进入县领导班子,可没有乡镇工作经历,不能提拔。像这么好的人才,要是不重用可惜了。让他下去锻炼几年,回头提拔上来,是很好的全面手。” “至于薛志强,此人毛病不少,学历也不行,还不到担任书记的程度,不过再磨炼几年,可以委以重任的。从乡到镇,让康伟军多带带他,约束他。” 陆一伟听完,佯装思索片刻道:“刘县长爱惜人才这是好的,不过我不打算在年前动人,过了年再说吧。” 刘占魁眼睛一斜,用犀利的眼神霸气回应道:“陆书记,你刚来,可能对龙安的情况不熟悉,万龙山的情况比较复杂,需要有个作风硬派的人下去主持工作。要是诱发一些不稳定因素,可能对全局不利啊。” “哦,意思是万龙山现在存在不稳定因素?” “可以这么说吧。” 陆一伟沉默片刻,看了看表道:“在识人用人方面,不仅要考虑工作能力,还要从德勤廉绩综合考量。为了保持稳定,实现平稳过渡,暂时不考虑人事调整。不过刘县长的意见我会记下来,等时机成熟后一并考虑。” 见对方再次拒绝,刘占魁脸上挂不住,起身轻哼了一声转身背着手离去。 陆一伟心里憋了一肚子火,真把自己当三岁小孩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休想得逞。他就是再强势,也不敢硬碰硬可自己硬上。今天的小试牛刀,这才刚刚开始。陆一伟并不惧怕他,但此人极其危险,必须提防。 刘占魁回到办公室,站在窗前看到陆一伟乘坐中巴车离去。一旁的邓中原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道:“刘县长,他这是去哪?” “说是要下去调研,说是要去财政,旅游,公安以及城建。” 邓中原眼珠子一转道:“哦,看来他挺有想法的。前两天去了万龙山,今天又去财政局探财路,去旅游局定思路,到公安局抓队伍,到城建看规划,循序渐进,步步为营,打算推行他的旅游立县,生态立县。” 刘占魁哼笑道:“有想法是好的,但要得不到我的支持,一切都是在痴人做梦。在龙安,还没人敢越过我放肆。郭建业那么不老实的一个人,还不是被收拾的服服帖帖?何况一个刚入局的小秘书。纵使他背景深厚,在龙安不吃这一套。” 1282 改变策略 邓中原对刘占魁深信不疑,掏出烟递上道:“听说省里在大洗牌,是吗?” 刘占魁回到办公桌前道:“嗯,已经在陆续调整了,估计在年前会定下大盘子。” 邓中原饶有兴趣地道:“南州的那两位动不动?” 刘占魁眉头紧锁,摇摇头道:“其他地方的基本上定了,唯独南州局势不明朗。据我所知,很有可能不会动。” “啊?为什么?” “不清楚,据说可能与上次龙安的事故有关。” 邓中原瞪大眼睛道:“邵书记早就想走了,要是因为这件事而耽误了他的前程,将来不恨死我们才怪。” “怕什么,轮也轮不到我们。前两天,我和邵书记一起吃饭了,能够听得出来,他对陆一伟很是不满。以为是从省城下来的,完全不把市里放在眼里。就上次事故,没有及时汇报,而且动用中央的关系直接捅到省里,有关省领导很是恼火,把气撒到了邵书记头上。要是这次他不动,接下来就有好戏看了。” 邓中原诡谲一笑,道:“赶紧让他滚蛋,简直是个瘟神。干脆和邵书记说一声,要不调到其他县,要么调回市里给个闲职,他在龙安赖着,一来是挡了你的官路,二来是挡了我们的财路,我倒看了,只要他在,开发万龙山肯定阻力重重。” 刘占魁不屑地道:“怕什么,大可不必担心。据我所知,他岳父即将从西州调回省科协,这意味着什么,弃之不用。还有他的老领导白宗峰,被省委章书记一脚踢回京城,不用他了。就连不听话的副省长沈广明也被赶出了西江。” 邓中原远远没有刘占魁政治敏感性强,一脸期待道:“快给我讲讲什么情况。” 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刘占魁有些沾沾自喜,摇头晃脑道:“中原啊,你已经是当县领导的人了,应该加强下学习,平时多看看报,读读书,关心下政治,对你还是有好处的,从中可以学到很多有用的知识。别一天到晚就知道打麻将唱歌,将来我一提拔,这个位置还不是你的?要是现在这个状态,给你个县长都不知道怎么当。” 邓中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我就困,密密麻麻的,简直比蹲监狱还难受。” 刘占魁没有理会,继续道:“就拿白宗峰来说吧,章书记早就对他不满了。企业搬迁是章书记上台以后提出的思路,两年多都没拿下来,换做谁,谁能乐意。这是一方面,还有就是白宗峰和赵省长是同乡,自然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种种迹象表明,章书记在削弱对方势力,巩固自身地位。换句话说,要让底下的人知道,谁才是西江省的老大。” “那天听他们聊起来,说此次人事调整都是安排的自己人,原先的只保留几个,其余一律弃用。有个值得高兴的事情,邱远航主任要再次重返政坛了。” “啊?真的吗?” “嗯,两种可能。一个是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就是他原来的职位。一个是省委常委、江东市委书记。不过前者可能性更大,因为章书记想要控制省府,必须有自己人坐镇。” 邓中原兴奋得乐开了花,直搓手道:“要是邱主任一上台,岂不是对我们有好处?” 刘占魁得意一笑道:“矜持,一定要矜持。千万别把林昊昆给卖了。” “放心吧,林总一般不出面,都是老五在前面撑场面。” “嗯,一旦万龙山开发出来,这可是个巨大的宝藏啊。” 邓中原似乎已经看到了闪闪发光的金子,亢奋地道:“想尽一切办法都要弄成,这可是白花花的钱啊。2000亿是什么概念,乖乖!” 刘占魁厌恶地瞪了一眼,道:“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想着发财梦。先想办法把那个黄小年给除掉。” 邓中原回过神道:“您刚才没和他说吗?” “说了,这小子还和我玩心眼,哼!” “要不干脆和熊市长说一声,直接让市里下调令,轰走得了。” “你办事情就不动脑子吗?”刘占魁没好气地道,“行了行了,这事你不必考虑了,我自有办法。对了,你让老五牵牵线,过年前拜访下邱主任,不对,是邱省长。” 邓中原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点了点头。 陆一伟上了车,气呼呼地坐在那里,想起刘占魁刚才与其大不敬的对话就恼火憋屈。要放在从前,绝对寸步不让,与其针锋相对。但现在要学会隐忍,要沉得住气,时机未成熟时切不可急躁。对方巴不得他跳出来,如果真那样做,正中下怀。哼,偏偏不让你得逞。 坐在走廊另一侧的邱映雪侧头注视着,看出他心情不太高兴,拿起手机发了条短信:“你没事吧?” 陆一伟拿起手机看了看,扭头与其抿嘴一笑,摇了摇头。 邱映雪也笑了,笑容就像窗外的雪一样洁白干净。如同她的名字一样,就是为这个季节而生的。想起昨晚的那篇文章,陆一伟很希望和她好好聊一聊。尽在天边,却远在千里。走廊过道恰似无法逾越的鸿沟,存有当年彼此的思念,可难以回归从前的温存。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陆一伟一直认为当年对她的爱是在情感真空期的宣泄,压根谈不上什么爱情。可文字的东西是长情的,让他在现实社会中找寻到别样的寄存。是心灵的碰撞,也是精神的叙述,从字里行间读懂另一个真实的她。 许昌远的出现打断了他的思绪,压低声音道:“陆书记,第一站是财政局,第二站您看去哪里?” 陆一伟临时改变主意,道:“去公安局。” “好的。另外,我给蒋主任打电话了,他生病了。” “哦?严重吗?” “这个具体没问,不过他说是受了风寒,让我和您请个假。” “知道了。” 望着窗外的景色,陆一伟仔细琢磨着刘占魁。想了半天,决定改变策略。要利用他人之手除掉他,蒋振涛就是很好的人选,此人还是可以争取过来的。 1283 角色定位 现有十一位常委中,过半数都是刘占魁的人。一旦上会研究重大事项,他作为常委会的召集人和主持人处于劣势地位,恐怕就让对方架空自己的权力。这不是危言耸听,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邱映雪自然不必说,肯定站在他这一边。孙根生昨晚已拿下,不出意外应该会支持自己。蒋振涛是刘占魁的人,但他作为县委办主任明白角色定位,很有可能会选择弃权。宣传部长贺崎森和组织部长沈晨为是墙头草,估计也会选择弃权。还有武装部长申安仁,他是外地人,不过在龙安多年,有没有政治觉悟不得而知。而剩下的,应该一边倒支持刘占魁。 他在心中预演了一遍常委会,加上他3票赞成,假设3票弃权,还有1票不确定,剩下4票都在刘占魁手中。即便申安仁的那一票投了赞成,4比4打成平手,照样通不过。要是把蒋振涛争取过来,情况便会有逆转。 在这之前,已经召开过两次常委会,全是关于上次事故的有关事项议定。这两次开得还算成功,全部赞成票,就连刘占魁也投了赞成票。事关一个县的重大利益,哪怕天大的恩怨都以大局为重,没人敢与政治作对,拿前途开玩笑。 寻思着,车子已经抵达财政局。 龙安县政府所在地位于城关镇,建成区辖8个村,4个社区,机关单位散落在各个城中村中,财政局处在相对富有的关北村。 车子停稳后,财政局一行人站在门口迎接,等陆一伟下车后,个个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都想在新任书记面前留个好印象。局长梁海平伸出宽大的手重重一握,一脸欣荣期待道:“欢迎陆书记来财政局调研指导工作。” 陆一伟环顾一周,院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大楼前悬挂着欢迎横幅,各个窗户上爬满了攒动的脑袋在注视。这一幕,让他想起了在北河镇时的情景。同样是隔窗观望,心境早已不同。 **、照相机对准了自己,陆一伟油然而生的复杂心情难以用言语形容。在省里点头哈腰,卑躬屈膝,但在龙安县可以挺直腰板,俯视一切。 一一握手后,梁海平带着他参观了核算中心,决算大厅以及国库中心,在接下来的座谈会中,他代表财政局汇报了全年工作以及明年打算。在他汇报的同时,陆一伟认真聆听着,飞快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关键数据,一边酝酿待会儿的讲话。 等他汇报完后,陆一伟凝神道:“你再把支出重新汇报一遍。” 梁海平忽然有些紧张,又按照讲话稿念了一遍,陆一伟抓住关键点道:“全年基建支出高达22亿,公务接待费达到8000多万元,也就是说,这两项差不多3个亿,而全年的财政收入才14个亿,收支平衡吗?” 梁海平看了看旁边的副局长,擦擦额头的汗道:“陆书记,是这样的,财政收入我们每年年底都会有结余,为了完成下年度任务。而且一部分收入上缴了国库,返还部分还没到账……” “我不是问你这个。”陆一伟打断道,“我想问一下,这么多公务接待费是如何产生的?” 梁海平脸色凝重,似笑非笑,摸不准对方的套路。像这部分钱的花销不是在这种会议上说明的,毕竟还有新闻媒体,有些事上不得台面,只能私底下说。 陆一伟是故意为之,停顿了片刻道:“我刚才听了你明年的预算计划,涉及到12个单位办公楼重修重建,光这部分就高达2000多万,这是在发展经济吗,这是在助长不正之风。钱要用到刀刃上,而不是胡乱作为。所有单位办公楼项目全部停建,暂时不予考虑。如有单位确实是危房,直接向我打报告申请。” 陆一伟的话掷地有声,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敢作声。许昌远起身对着正摄像的工作人员低声道:“还有没有点政治敏锐度,把机器赶紧关了。” 工作人员顿时脸色发红,关了机器躲在一边。 陆一伟环顾一周继续道:“刚才听了梁局长的汇报,总体还是满意的,也看出在座的各位平时非常辛苦,县委予以充分肯定。龙安底子薄,收入低,这是现实情况,短时间内无法改变。但全县有一百多家企业,其中大型企业6家,光鑫盛煤矿每年的净收入就高达几个亿,而我们的财政收入还不足他的三分之一。有些事我不点破,你们自己去想,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明年,我们财政工作要全力保障五大板块,交通,农业,民生,教育以及机关人员工资。县里决定要大搞交通建设,大力发展现代农业,全力保障民生事业,全面提升教育环境,投入上要适当往这上面倾斜。至于其他的,一切暂缓。” 陆一伟没有像其他领导似的滔滔不绝讲一个多小时,简短精干,语言精练,准确表达了意思就行,至于能不能理解,就看他们的领会能力了。 开完会,陆一伟没再财政局久留,往相反方向驶去,来到了公安局。 公安局局长周凡林率领中层以上领导一字排开站在院子里,等下车后来了个标准的敬礼,然后跑过来热情地握着手道:“欢迎陆书记莅临公安局指导工作。” 陆一伟微微一笑,抬头看着办公大楼道:“周局长的官邸够气派啊。” 周凡林没听出对方话的含义,笑着道:“去年刚刚建成,这要感谢县委县政府的大力支持,给我们公安干警提供了好的办公环境。” 陆一伟指着停靠在一侧的一排警车道:“这也是新配的?” “嗯,今年年初集中采购了50辆,把以前那些破旧的警车全都淘汰了,用崭新的形象更好的人民群众服务。” 陆一伟点点头道:“挺好,办公条件好了,设备更新了,不知道战斗力如何?” 周凡林哈哈大笑道:“去年我们龙安县公安局在全市获得了优秀,各项工作得到了相关领导的充分肯定。” 1284 大开眼界 陆一伟没有回应,在周凡林的陪同下参观了气势宏伟的公安大楼。工作人员介绍着各种先进设备以及在全省领先的指挥中心,他听着反而高兴不起来。 来了快20天了,虽没去城关镇调研,基本上对县城有个大概了解,给他第一直觉是,机关单位的办公楼修得一家比一家气派,与周边低矮破旧的民房形成鲜明的对比,格外刺眼。你说龙安没钱吗,可盖楼的钱都是从哪来的,把钱都用于这些形象面子工程上,着实让人心痛。 越穷的地方越注重面子工程,越想通过简单粗暴的炫富来满足虚荣心。 进了局长办公室,陆一伟四周看看,原以为外表靓丽,没想到装修装饰一点都不含糊。崭新的红木家具,进门处摆放着一个超大鱼缸,仔细一看,里面养着的是金龙鱼。墙上悬挂着一把长剑,而办公桌后面的书柜里摆满了各类书籍,看样子是装点门面的,都没有翻动的痕迹。此外,还摆放着各种奖杯奖牌以及军功章,意在炫耀他所作出的成绩。 陆一伟走到书柜前浏览了一遍,似乎发现了什么端倪。伸手轻轻一推,书柜居然动了,一旁的周凡林脸都绿了,却不敢上前阻拦。许昌远眼疾手快,迅速将媒体记者请出了办公室。 陆一伟本不想进去,既然打开了那就满足一下好奇心。顺着书柜隐形门进去,是一间装修相当奢华的卧室。清一色欧式家具,别的不说,光那个超大床就价格不菲。床头柜上摆放着手枪,走过去拿在手里掂了掂,回头问道:“这是真枪吗?” 高大威猛的周凡林脸色绯红,不自然地勉强笑了笑。 陆一伟把手枪放下,看到另一侧还有个门,指着道:“能进去参观一下吗?” 周凡林便秘状的脸,不知该如何回答。 陆一伟干脆走过去推开,一股香火味扑鼻而来。让他没想到的是,这里面居然供奉着各种神像,有观音菩萨,关公,财神爷以及道教的王重阳,真武大帝,全真七子。看到这一幕,无比震惊,难以置信,着实大开眼界。 陆一伟阴沉着脸,而周凡林大汗淋漓,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本以为已经结束了,居然还有一道门。陆一伟二话不说往过走,周凡林赶忙上前拦着道:“陆书记,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陆一伟没听他的,推门而入,是一个巨大的健身房,各种健身器械一应俱全。靠窗户的一边还有休息茶座,上面摆放着茶具,紧挨着的柜子里珍藏着琳琅满目的茶叶和名贵红酒,超出了他的想象。然而,眼前的震撼远远不止此,因为他又发现了两道门。 陆一伟快步走上前,打开一扇门,里面是装饰同样豪华的,而另一个房间摆放着一张麻将桌。可能是昨晚玩了一夜,还未来得及收拾,烟头扔了一地,麻将桌上还扔着一沓钱,房间里角落里摆放着保险柜,是关着的,若不然真想看看里面有多少钱。 周凡林的奢华生活着实刷新了他的想象力。以前见过有的领导有二进,或者三进套房,这直接是五进套房,意思是整个一层他全都占了,供他吃喝玩乐**服务。 陆一伟坐在麻将桌前,看着一副未打完的牌仔细研究着。他会玩但不经常玩,偶尔陪领导娱乐一下,也是交际的一种手段。 “周局长,这是怎么个玩法,可以停牌了吗?” 周凡林尴尬不已,赶紧关上门低声道:“陆书记,我……我……” 陆一伟猛地抬头看着他,周凡林吓得抖了一下,扭捏半天道:“陆书记,是这样的,我是新安人,一年四季基本上不回家,长期居住在这里。公安局的任务您是知道的,容不得半点马虎,稍微松懈就容易出大问题。可以说,这里已经成了我的家。” 周凡林在为自己辩解,陆一伟没有回应,继续低头看着牌,顺手摸起一张,推倒笑着道:“胡了!” 周凡林知道他是故意的,又解释道:“陆书记,我承认我的住所超标了,回头我立马整改。” 陆一伟起身看着他,淡然一笑道:“周局长,你住多大的,如何娱乐,只要不在办公楼内,只要不在工作期间,我不会过问,但你这样搞,我很意外,也很震惊。省委书记的办公室还不及你的五分之一大,你居然……” “还有,手枪随意丢在桌子上,供奉着杂七杂八的神像,这是一个**员应该做的吗,你的信仰呢,你的党性呢。” 豆大的汗从额头滚落下来,周凡林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他内心没有丝毫惭愧,反而憋着一肚子气记恨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娃娃书记如此不给他面子。也怪自己粗心大意,没有关紧隐形门。 陆一伟本来因为刘占魁的飞扬跋扈十分不愉快,现在又看到了这一幕,硬是往下压火气,现在还不到动他的时候。转移话题道:“周局长,问你个问题,龙安这地方偏僻,为什么娱乐业比较发达?那天我去县城里转了一圈,新华街一条街上都是娱乐场所,酒店一家挨着一家,你的监管到位吗?” 周凡林赶忙道:“陆书记,这些都是正规娱乐场所,都办有特种行业许可证。之所以娱乐业如此发达,和南州市娱乐业兴起有直接关系。龙安县本身人口就多,甚至比一些地级市的人口都多,如果按照人口总量看,完全可以升级为市。进入消费的,还是以当地人居多。” “是吗?那这么多娱乐场所是谁开的?” 周凡林擦擦汗道:“都是一些小商小贩。” “哦,公安局现有多少干警?” “如果算上辅警的话,差不多有200多人。” “人手够吗?” “马马虎虎,还存在很大缺口。我去年已经和县政府打报告了,希望再招一批协警充实到公安队伍中。特别是基层派出所,还需要补充警力。” 、 1285 咸鱼翻身 陆一伟寻思片刻起身道:“行,我就过来看看,你忙吧。” 见他要走,周凡林快步跟上去低声道:“陆书记,您好不容易来一次,中午留下来吃饭吧。” 陆一伟摆摆手道:“我还要去其他单位,改天吧。” “那好吧,我马上整改。” 陆一伟没有回应,走出隐形门,径直乘坐电梯下了楼,一声不吭上了中巴车,扬长而去。周凡林站在院子里尴尬地挥手,预感到自己将要大祸临头了。在等着当羔羊,还是金蝉脱壳,或者是奋起反击,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回办公室的路上,无缘无故冲身边的发了一通火,进了办公室赶紧拨通了刘占魁的电话。 陆一伟心情异常抑郁,原本如此好的美景就被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搅乱得不得安宁。他还打算给周凡林一次机会,或者说还可以拉拢过来重用,眼下看来必须得撤换掉,不让这类苍蝇坏了一锅粥。 原计划一上午就调研两个单位,在公安局大大缩短了时间,许昌远凑过来征求意见:“陆书记,我们是回县委还是继续调研?” “去旅游局。” 在旅游业不发达的地方,旅游局一般是边缘化的单位。要钱没钱,要权没权,类似于档案局,史志办之类是养老单位,一旦到了这里,就等于仕途生涯结束了,想要再往上爬基本无望。而对于旅游业发生的地方,旅游局绝对是吃香单位,只要不犯错误,下一步基本上是进常委,最次也是个副处领导。还有的地方直接就是高配,由常委兼任,这要根据地方的管理方略具体实施。 龙安县旅游局位于原先县委大院,修建于七八十年代的办公楼显得萧瑟没落,破旧不堪,满是沧桑,与现在气派恢宏的县委大楼形成鲜明对比。院子里与楼齐高的大槐树见证了一个时代的发展。 旅游局局长侯永杰和几个工作人员站在楼底下迎接,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做梦都想不到,县委书记会到旅游局来调研。对他而言,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紧紧抓住,说不定可以咸鱼翻身,东山再起。 等车一停,快步走上前激动地握着手道:“陆书记,非常欢迎您到旅游局指导工作。” 陆一伟握着手看着他挺拔的身躯微笑道:“侯局长当过兵?” 侯永杰立马立正稍息,敬了个军礼声音洪亮道:“报告首长,中国人民解放军第54集团军第480团6营营长侯永杰前来报到,请首长指示。” 不知为什么,陆一伟一直对军人有好感。别的不说,当过兵的站姿走姿和别人就不一样,不管是多少年的老兵,走起路上英姿飒爽,腰板挺直,身体素质过硬,品行也端正,身上散发着独特的精气神备受感染。而且讲话干脆,办事干练,这是多年在军营里培养出的气质气节。 侯永志看似四十多岁,站姿挺拔,就像院子里的槐树一样傲立风霜。留着精干的短发,浓眉大眼,四方大脸,英俊帅气,符合那个时代美男子的标准。别人见了他低三下四,唯唯诺诺,而他没有俯首称臣,刚正不阿,威武不屈,笔挺的衣服穿出了军装的感觉,清澈的眼睛里释放着使不完的精气神,可以说,这是他来龙安后见过的第一个如此有气质的领导干部。 黄小年也不错,不过他是知识分子人才,不修边幅,只会埋头干活,而侯永杰不同,是个能担得起事的汉子。看来,孙根生的眼光果然毒辣,为自己推荐了可用之人。 陆一伟微笑着颌首道:“不错,还有当年的军人气质。” 侯永志附和道:“虽转业几十年,我现在依然每天早上锻炼,基本一天不落。” “那就好,咱们上去聊。” 上了楼,又有几个领导前来打招呼,侯永杰介绍道:“这栋楼里挤了十几家单位,大多数是承担职能较弱的部门,诸如档案局,科协,地震局之类的。” 陆一伟不打算一一参观,在侯永杰的带领下来到三楼。他指着三间办公室道:“这就是旅游局,三间办公室,我一间,两个副局长一间,剩下的人都挤在一间。” 陆一伟想起南阳县的旅游局,情景多么惊人相似。和他一同被打压的马志明想出了更好的办法,职工轮流上班,以缓解办公场所问题。问道:“够用吗?” 侯永杰直爽地道:“看这么说,旅游局共有23个人,正常上班的话肯定放不下。无奈之下,我们和档案局借了间大资料库,勉强够用。” “哦。” 面对镜头与工作人员亲切握手,简单攀谈了几句,一行人来到局长办公室。 不足10平米的办公室内坐下四五个人就显得拥挤,办公桌和档案柜还是上个世纪的产物,枣红色的漆皮经过岁月的洗礼留下不可磨灭的烙印,磨得锃光瓦亮,熠熠生辉。 以前的办公桌都是手工打制的,笨重且皮实,要是一直用下去估计能成了文物,不像现在的办公桌,用木屑压制的木工板就像玩具似的往起一拼凑成型,倒是美观大方,但经不起折腾,只要一搬动肯定散架,就和当下社会一样,急功近利,又快又好,根本静不下心像以前的匠人似的认真仔细打磨,不亏死才怪。 陆一伟来到办公桌前坐下,上面铺了一块厚重的玻璃板,下面压着通讯录、值班表以及侯永杰的照片。年轻时候的他身着军装英俊帅气,精神抖擞,眼神坚毅,阳刚飒爽,领人羡慕不已。他这辈子最后悔的是没有当兵,那种军人情结一直伴随现在。 一侧的档案柜漆皮脱落,玻璃板上用麻纸糊着,上面用毛笔写着“求真务实,实事求是”八个大字,笔力苍劲,浑然天成。回到办公桌上,上面摆放着一台老式电脑,看样子很久没打开了,应该是装点门面的。与公安局一对比,欧洲与非洲的区别。 1286 投资意向 侯永杰亲自端着茶端到跟前,拿起桌子上的芙蓉王递上去道:“旅游局条件简陋,工作环境一般,还望您多多批评指正。” 陆一伟接过烟点燃,看着他道:“你原来在安监局待过?” 提及此事,侯永杰略显尴尬,点点头道:“在安监局八年,大前年调到旅游局。” “哦,你转业回来就在安监局吗?” “没,回来时先去的武装部,后来调到民政局副局长,又去了县委办待了三年,再去的安监局。” 他的履历相对简单,不过待过的都是要害单位,陆一伟不想翻旧账,又道:“你来了旅游局这些年干了些什么?” 侯永杰端正坐姿道:“龙安没有一处像样的旅游景点,但不缺乏旅游资源。无论从历史文化,还是红色文化,无论天然美景,还是地域文化,如果算下来不少于十处景点。只是没有整合开发,再加上交通不畅,宣传不到位,很多人并不知道这里还隐藏着这么美丽的地方。不过最近几年有所改善,特别是南江省人,到了夏天的时候到万龙山自驾游的不少。” “这两年,我积极在外推介龙安旅游资源,希望有识之士共同开发万龙山。通过战友资源,先后与京城一家叫盛世嘉美的文化公司接触过几次,有意开发万龙山。” 听到这个消息,陆一伟坐起来道:“这是家什么公司?” 侯永杰道:“是一家新成立的文化公司,主要从事旅游开发,文化传媒等业务。” 陆一伟对招商引资向来谨慎,因为当年在南阳县苏启明招回来一家骗子公司至今留有阴影,在没有十足把握之下不轻易出击。道:“他的经济实力如何?” “这……我了解了下注册资金是2000万元,还没有更深层次地接触。” 陆一伟觉得基本无望,开发万龙山,没有几个亿,甚至数十亿压根拿不下来。一个刚刚成立的公司岂能拿下来。不过也不一定,万一人家背后有大财团支撑呢。 自从确定了旅游立县的思路后,这段时间他没有闲着,一直考虑与哪些企业接触比较合适。放眼省内,财力雄厚的企业非同耀集团莫属了。作为全省最大的民营企业,且是上市公司,拿出十几亿应该不在话下,不过对方好像没有往旅游业发展的意向。 早在高新区时,陆一伟已经通过范春芳的关系见到了杨同耀,与其谈过开发菜家园的旅游项目,对方直接拒绝了,没有商量的余地。现在会不会有所改变,不得而知。 也考虑过让牛福勇投资。现在的牛福勇不可同日而语,身价蹭蹭上涨,在西江省排在前列。用他的话说,旗下的三个煤矿就是印钞机,一天一千多万哗哗往出印钱,对他而言钱已成了数字。照现在的赚钱速度,投资开发万龙山绰绰有余。 不过有所顾虑,他和牛福勇的关系外人有所耳闻,如果他来投资,必然会引起一些流言蜚语,对他的仕途也不利。何况他对旅游业不太感兴趣,要是游说一下还是差不多的。 陆一伟思索片刻道:“继续跟进,持续对接,如果需要我出面和我说。另外,不单单要和一个公司对接,多往南方走走,那边要比北方思维更开阔,资金也比较充足,不管和谁合作,一定要摸清对方的底数,要是开发到一半资金链断裂,还不如不投资。” 侯永杰点点头道:“我会慎重考虑的。” “嗯,旅游规划做出来了吗?” 侯永杰将手中的一本规划书递上去,陆一伟简单翻看了下合上道:“我带回去仔细研究一下,还有什么需要解决的问题吗?” 侯永杰想了半天,直截了当道:“目前只有两个,一个是办公场所问题,一个是经费问题。” 陆一伟不假思索道:“行,办公场所我让昌远和机关事务管理局沟通,尽快落实解决,至于经费问题,有多少缺口打报告上来。” 没想到新来的书记如此爽快,侯永杰看到了希望。早在前段时间,他已经听说陆一伟有开发万龙山的意愿,这无疑是个好消息。能在他手里干成一件大事,这辈子值了。 快到中午时,侯永杰主动道:“陆书记,到饭点了,我备了一桌便饭,您看……” 陆一伟看了看邱映雪,见她没什么反应,道:“行,那就在你这儿吃吧。” 侯永杰顿时心放怒放,连连感谢赶紧跑出去安排午饭。 就在这时,副县长叶虎臣风风火火进来了,连忙道:“陆书记,邱书记,实在不好意思啊,我刚刚从同源镇下乡回来,路不好走,所以回来晚了。” 陆一伟让许昌远安排各副县长到分管单位等候调研,财政局是由刘占魁直管,他没有去说得过去,公安局则是由政法委书记分管,没有见到他的人影,也没有给出说法为什么没到场。很显然,不给他面子。 孙根生昨晚给他推荐过叶虎臣和侯永杰,后者很中意,可前者怎么也喜欢不起来。个子矮小,头发年纪轻轻就谢顶,眉毛少得可怜,如同指甲盖那么一点。一双三角眼滴溜溜直转,鼻子塌陷下去,人中很短,笑起来一口不整齐的牙齿熏得黑黄,穿着一件不太合体的风衣,与高大威猛的侯永杰比起来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 陆一伟忘不了蔡润年的忠告,要和不同类型的人成为朋友。叶虎臣能从一个交通员爬到副县长的位置,自然有过人本领。给人感觉此人在交际方面很会来事,或许这就是他的优点。 陆一伟没有起身,微微一笑道:“路不好走就别急着赶回来了,注意安全。” 叶虎臣立马呲牙笑道:“陆书记第一次到我分管的领域调研,我要是不在且不是不识抬举?哪怕就是大雪封了山,我走也要走回来。” 果然会来事,陆一伟颌首道:“同源镇什么情况?” 叶虎臣猜到他的意图,道:“同源镇是我包的片区,不管县里有没有安排,我得下去督查,及时除雪,检查灾情,排除安全隐患,搞好安全稳定,确保两节来临之际万无一失,让群众过一个安全,幸福,祥和的春节。” 1287 选择站队 刚才不喜欢,现在反而有些喜欢他。每个县领导都有包片任务,陆一伟没看到其他领导下乡督查,反倒是叶虎臣主动下去。从浅层意思分析,这是作为包片领导的分内工作,往深层次讲,他这是在选择站队,而且旗帜鲜明地站到了陆一伟这一边。 让各单位除雪,是陆一伟亲自下达的命令。从工作节奏看,大部分单位还是听话的,只有几个单位无动于衷。而这次下雪,他没有往下安排,各单位已经主动行动起来,用实际行动来响应他的号召。 龙安县人相对而言还是比较淳朴敦厚的,这与地理位置和地貌特征有关。四面环山,与外界完全隔绝,造就了质朴的民风。之所以被外界称之为刁民县,小偷县,只是一小撮人坏了龙安的名声和风气,这与近些年的快速发展密不可分。 原本要去酒店,陆一伟拒绝了,一来不想抛头露面,大张旗鼓,二来旅游局经费紧张,没必要铺张浪费,选择在职工餐厅,也能体现亲民的一面。当官和明星在一定程度上有着相似的地方,明星为了提高身价,通过慈善捐款,参加各种公益活动,冠名各种形象大使来维护声誉增加曝光度。官员作为公众人物,一举一动都曝光在群众监督之下,比明星更要谨小慎微,时时处处要格外小心,树立亲民形象赢得良好口碑,是每位官员的初衷。一旦树立起来,就要像演戏似的一直坚持下去。 一行人移步到餐厅,正在就餐的职工纷纷起立鼓掌,大喊着欢迎陆书记。陆一伟看着一张张质朴而充满期待的脸庞倍感激动荣光,不管他们是不是真心在鼓掌,这一刻,心情难以言喻。 进了包厢,叶虎臣挨着陆一伟坐下,双手端上茶递上烟,点燃道:“陆书记,昨天晚上,农委赵主任已经向我汇报了,得知这个消息,我倍感振奋,激动不已。全国1636个县里选100家,其中就有龙安县,这是至高荣耀,是我们龙安有史以来获得的最高国字号荣誉。” “我都听赵主任说了,说您为了个这个项目忙前跑后,一家一家挨着上门说清,不仅动用了各种关系,还亲自面见了赵省长,可以说,您是龙安县的头号功臣。您一来,龙安立马有变化,而且变化如此之大,是龙安之大幸啊。” 孙根生说他巧舌如簧,陆一伟算是真正领教了。他不喜欢拍马屁的人,但在公众场合给他台阶下,笑着道:“都说叶县长伶牙俐齿,果然能说会道。” 叶虎臣比陆一伟大不了几岁,见对方释放友好信号,放开了胆子,继续道:“我这不是恭维,更不是巴结,而是将您所干的通过语言表达出来而已。您没来之前就听过一些光辉事迹,尤其是当年抗击**,能在全省乃至全国取得傲人成绩,全省卫生工作会到了黑山县召开,这是什么,这就是丰功伟业。更让人惊叹的是,据说您当年才30出头,哎呀,我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很多人拿当年的**说事,陆一伟承认因为此事因祸得福,不仅控制住了疫情,还在全省拔得头筹。成绩的事先放一边,能让更多的人记住黑山县,记住陆一伟,离不开苏蒙在背后推波助澜。她让自己登上了央视和人民日报,所以说,很大程度上宣传起到了决定性作用。从那时起,他特别注重宣传。埋头苦干未必讨巧,只要牢牢把控住宣传导向,拿起宣传武器,才能在众多人群中脱颖而出。 话题说开,侯永杰接过话茬道:“陆书记当年的确轰动一时,成为我省抗击**的一面旗帜。时势造英雄,纵有千军万马,不见得个个都是将军,唯有有志向有魄力的将领,才能破城拔寨,突出重围,以一敌千,保卫山河。” 陆一伟连忙摆摆手道:“侯局长不愧是当过兵的,句句不离老本行。过誉了,好汉不提当年勇,何况此事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不是我干得好,而是有一支团结向上,敢啃硬骨头的队伍。那么大的事,靠我一个人能行吗,肯定不行的。回到龙安,想要这条沉睡的龙觉醒崛起,同样需要一直强有力的队伍,只要抱着不忘初心的使命感,时不我待的责任感,挺膺负责的时代感,没有干不成的事。” 叶虎臣带头鼓起了掌,颇为激动地道:“陆书记不愧是从省里下来的,讲话水平就是高。龙安不缺队伍,而是缺一双识人才的慧眼,缺一个干大事的领军人物,我们坚信,龙安在您的带领下一定会龙腾飞舞,国泰民安。” 这话有一定导向性了,不适合在公众场合讲。要是传到刘占魁耳朵里,还以为要另起炉灶了。不过也释放了另一个信号,叶虎臣不是刘占魁阵营里的人。 陆一伟没有回应,巧妙地转移话题道:“叶县长,我想把农委的这个项目全权交给你,能行吗?” 叶虎臣立马拍着胸脯道:“其实我刚才就想说这话了,只要您信得过我,保证把这个项目拿下来,要是拿不下来,这个县长就不干了,主动辞职。” 陆一伟侧头看着他,试图从眼神里捕捉到什么东西,无法判断他的真实目的,是真正为了干一番大事业,还是看到了这个项目背后的利益。一旦落户龙安,相关配套资金将陆续从中央拨下来,而且肯定不会少。 孙根生说他手脚不干净,陆一伟无从得知。不过现在身边缺人手,暂时找不出能拿得起的人。既然他主动请缨,暂且就信他一次。道:“那行,农业厅陶厅长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了,让这一两天内赶紧上报,你要当回事抓点紧,因为最近省里人事变动频繁,趁着陶厅长还在位,赶紧拿下来。具体如何打点,你应该轻车熟路,把省里市里涉及相关部门人员都要面面俱到考虑到。” 叶虎臣爽快地应承下来,豪迈地道:“陆书记,这种事交给我您放心,保证给您办得好好的。” “不是给我,而是给龙安。” “对对对,是为了龙安,为了未来的龙安。” 1288 霄关古城 吃过饭,陆一伟没有停歇,径直来到城建局。 城建局的办公大楼同样气派,而且还是纯欧式风格,罗马柱,汉白玉,大理石,落地窗,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了国。看来,龙安上上下下都喜欢修建办公楼,倒不是不能修建,关键是财政收入上不来,不把钱用到正经地方,尽搞一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这股歪风邪气必须狠狠刹住! 城建局局长刘占辉接到通知后还在酒场上,没想到对方会大中午的过来视察,放下酒杯赶紧洗了把脸,嚼了块口香糖马不停蹄赶回去。等他回去以后,陆一伟的车已经停到门口,立马下车小跑过去伸出手恭敬地打招呼。 “陆书记,邱书记,快楼上请。” 陆一伟不打算上楼,公安局的奢华装修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力,估计城建局也差不了。要是看了定会生气,还不如不去看。站在院子里看了看道:“我们直接去城里转转吧。” 刘占辉一头雾水,但不敢违抗,小心翼翼道:“陆书记,是去新城区还是旧城区?” “旧城。” “好的,我在前面带路。” 刘占辉要上车,陆一伟叫住道:“上我的车吧。” 上了中巴车,刘占辉忐忑不安坐在对面,主动道:“陆书记,接到县委办通知后,我已经安排环卫队,道路管理处及时清理主城区内的积雪,全力保障百姓出行安全。” 陆一伟看着窗外,对他的工作还是比较认可的。点点头道:“明年城建上都有些什么项目?” 刘占辉道:“明年计划开工50个工程项目,包括万隆广场建设,英雄路、新华街改扩建,霄关大桥维护及亮化工程,民安、泰安、新安三个小区建设,县五中扩建,关北幼儿园新建,县中医院建设,体育馆建设,自来水管网改造,还有12个机关单位返修新建……” 陆一伟耐心地听完,问道:“这么多项目需要多少钱?” “初步算下来差不多要5个多亿。” “钱从哪里来?” “几种渠道。像民安、泰安、新安三个小区主要是开发商投资建设,通过拍卖土地我们还能赚一点钱。有的机关单位新建可以争取到上级配套资金,剩下的由县财政承担一部分。而一些公益性项目主要还是通过县财政。” “县财政有那么多钱吗?” 刘占辉若有所思道:“这个……我只是把项目打包上报给县政府了,至于能不能实施,何时实施,还需要县委县府研究决定。” 刘占辉是刘占魁的亲弟弟,陆一伟到城建局调研是有针对性的,他的出现必然会引发某些人的紧张,这就是他所要的效果。半天道:“回头把近些年开工建设的项目以及今后要实施的项目以书面的形式报过来。” 刘占辉心里一紧,点头应承。 旧城区位于县城中心,辖内有关西村、关东村、刘家堡、河神庙村四个村以及英雄路和解放西街两个社区。下了车,沿着解放西街往里走,道路两旁是近些年修建起来的三层建筑,全都用作商铺。马上快要过年,家家门口堆放着各式各样的货物,采购年货的人乘着不同的交通工具前来采购。看到一堆人出现在街道上,还有人举着**跑在前面拍摄,纷纷驻足脚步观望。 刘占辉在一旁介绍道:“陆书记,这里是解放西街,穿过英雄路,那边是解放东街。这一带就属于严格意义上的旧城区,我们所处的位置是关东村,这条街上商贸业发达,是全县主要的物资品交易市场,老百姓过年采购年货都来这里。再过几天,整条街全都是小商小贩,到时候会封路缓解交通压力。” 陆一伟一边走一边点头道:“这里面是不是还有学校?” “嗯,县一中,二中,还有关东小学以及关东幼儿园都位于此,平时这里就非常拥堵,迫不得已,学校采取错峰放学来缓解压力。” 路过一处城门楼,陆一伟停下来仔细观看,残垣断壁,破败不堪,看样子长时间没有维护。城门楼上石头雕刻着“东华门”三个字,经过岁月的洗礼已经磨损,不过依然清晰可见。指着道:“这城门是什么年代的?” 刘占辉挠挠头道:“可能是清代的吧。” 城门楼正好有个卖蔬菜的商贩,陆一伟径直走过去。老大爷直勾勾地看着,手里夹着烟卷愣在那里。 陆一伟走过去弯腰笑道:“大爷,生意怎么样?” 老大爷看着一大群人,**还对准他,紧张得不敢说话。许昌远赶忙上前道:“德旺叔,这是新来的县委陆书记。” 老大爷盯着看了半天,蠕动嘴唇紧张得浑身发抖。 许昌远站起来道:“陆书记,这是我五叔,可能见了您有些紧张。” 陆一伟干脆蹲下道:“大爷,你就住在村子里吗?” 老大爷点点头道:“在这里住了一辈子了。” “哦,那这城门是什么时候修建的?” 老大爷憋得脸通红,起身突然跑开了。不一会儿拉着一位耄耋老人出来,指着道:“这是我们村的秀才,他知道。” 陆一伟看着老者打量一番,许昌远凑到耳边小声道:“这位是许德才,从县人大副主任位置上退下来的,是个文化人,对龙安的历史比较熟悉。” 许德才赶忙伸出手紧握道:“陆书记,我们见过面的,那晚还在一起吃饭。其实我早就想请您到城里转转,没想到今天来了,太激动了。” 陆一伟记忆力不错,只要见过的人就算记不住名字也能记住相貌,颌首笑道:“许主任精神还不错,要不带我进城里逛逛?” “太好了,我正有此意。” 许德才顿时眉飞色舞,滔滔不绝讲了起来:“陆书记,我专门写过一本关于霄关古城的书籍,回头我让昌远给您送过去。要是详细讲起来,估计三天三夜都讲不完。我就挑重点的简单给您介绍下。” 1289 郑家大院 胡鹏出去后,黄小年进来了。将手中的请示递到面前道:“陆书记,本来不想和您开口的,但万龙山资金缺口严重,特申请拨点资金,以缓解眼下燃眉之急。” 陆一伟扫了一眼,看到上面写着120万,抬头道:“够吗?” 黄小年连连点头道:“够了。” 陆一伟将请示递给他道:“现在去秘书科让他们修改一下,直接给你拨300万。” 黄小年喜出望外,诚惶诚恐道:“太多了。” “听我的,去修改吧。” 不一会儿,黄小年拿着修改好的请示进来了,陆一伟拿起笔爽快地签下一行字:“请周局长尽快予以办理”,然后签下大名。 按照相关规定,县长是管财权的,也就是说,除了县长签字管用外,其他人都视为无效。不过现行体制下党管一切,即便书记签了字不合规,但财政局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办理。 办完正事,陆一伟放下笔微笑着道:“倒塌的大棚处理好了?” “嗯,差不多了。这不又下了一场雪,昨晚又倒塌了三座大棚,损失比较惨重。今天上午我全镇排查了一遍,全力应对下一次大雪。天气预报后,下周有大雪,局部暴雪。” 陆一伟眉头紧蹙道:“今天雨雪有些不正常,应该提前做好防备。” “嗯,中午时候我给各村开了个会安排下去了,确保万无一失。” 谈完工作,陆一伟递上烟换了个口气道:“小年,你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堂堂中央财经大学高材生,为了母亲回到龙安,着实感人,可歌可泣。以你的才智留在乡镇可惜了,假如把你调回县里,愿意吗?” 黄小年没有丝毫准备,紧张地道:“陆书记,是我干的不够好吗?” “不不不,你干得很好,只是觉得你需要更大的平台去锻炼,才能真正实现你的价值。” 黄小年明白了,叹了口气道:“不瞒您说,在以前我还考虑过往上爬,甚至考虑过辞职。我的大学同学,现在个个混得相当厉害,有的是国企老总,有的自己开公司,有的在国外,还有的在中央机关,也就是我还待在基层。前天晚上,一个朋友给我打电话,让我去他公司。现在早已失去了当年的激情,没心劲再去重新开始了。” “更关键的是,我对万龙山已经有了感情,不想离开,宁愿当作一个守林人守护住这片宝贵的资源,这就是我的价值所在。而且,我还有未完成的夙愿,打算建设现代化农业基地,所以……” 陆一伟点点头道:“你的精神我非常佩服,要是全县干部都像你一样,恐怕没有干不成的事。不过话说回来,就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是不足以成大器的,还需要多个部门力量的配合。”说着,将示范基地的申报表递给他。 黄小年看了半天,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激动地道:“陆书记,这是真的吗?太好了,这正是我的梦寐以求的事。” 陆一伟颌首道:“这个项目一旦申报成功,龙安的农业会大放异彩,越走越远。农业为天,工业为纲,不管任何时候国家都会重视农业生产,而且会加大这方面的补贴力度。另外,龙安是一方净土,全省难得一见的纯天然县,我希望保留住这份美好,还原他的农耕文化,而不是大跃进走后工业化时代。” 黄小年高兴地道:“陆书记,我和您想到一块儿了,这正是我对龙安的定位。唯有壮大发展农业,才是龙安的唯一出路。不过省地质勘探队一直到万龙山勘探,说这里蕴藏着巨大的金矿。我虽然不懂地质,但附近的老百姓说这里金矿并不多,若不然国家早些年就开发了,不至于等到现在。” 陆一伟坐起来道:“此消息可靠?” “我也是听百姓说的。即便真的有金矿,我不希望开采出来。旅游的价值远比金矿更有潜力更持久,东州市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普定山没有资源吗,有,而且蕴藏着巨大的煤矿资源,但当地官员眼光超前,用最严厉的政策加以保护。记得当初的市委书记说过一句话,资源是有限的,而旅游是无限的,现在看来这句话非常正确,东州市每年产生的旅游价值就高达上百亿,远比挖资源赚的更多。就是前期投入比较大,后期只需要维护,一本万利的事。” 陆一伟听完,沉默了许久道:“让你来开发万龙山,愿意吗?” 黄小年有些不敢相信,指着自己道:“您觉得我可以吗?”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就看你敢不敢干了。” 黄小年立马道:“只要您信得过我,我愿意。” “那行,回去好好干工作,等时机成熟了,我会叫你回来的。这件事你知我知,如果有第三个人知道,我会很被动。” 黄小年起身铮铮地道:“请陆书记放心,我作为一名党员还是知道组织纪律的。” 陆一伟微微一笑,道:“行了,忙你的吧。” 黄小年走后,陆一伟将许昌远叫了进来,直截了当道:“明天上午召开安全工作推进会,要求各乡镇书记镇长,安委会成员单位以及涉及单位部门。” 许昌远快速记录着,抬头道:“县领导都有谁参加?” “刘县长,邓县长,还有孙书记。孙书记主持会议,刘县长作安排部署,邓县长具体分解任务,我最后做强调。内容方面,主要是应对即将来临的暴风雪,以及当前安全工作部署,以及春运,两节期间的安全大检查。” “好的。” 许昌远记录完起身道:“我这就通知相关领导,布置会场。让秘书科给您起草一份讲话稿?” 陆一伟秘书出身,肚子里有货,开会时信手拈来,压根不需要讲话。此外,秘书科的人水平太低,写的稿子入不了他的法眼。干脆说,这些人不注重学习,讲话稿的东西都是老一套,估计没几个人把**报告学透彻的。不过有意考验一下,问道:“秘书科现在有多少人?” “6个人。” “哦,这样吧,你让每个秘书都写一份,明天早上放到办公桌上,我要看。” “好的,我这就安排。” 1290 农耕文化 胡鹏出去后,黄小年进来了。将手中的请示递到面前道:“陆书记,本来不想和您开口的,但万龙山资金缺口严重,特申请拨点资金,以缓解眼下燃眉之急。” 陆一伟扫了一眼,看到上面写着120万,抬头道:“够吗?” 黄小年连连点头道:“够了。” 陆一伟将请示递给他道:“现在去秘书科让他们修改一下,直接给你拨300万。” 黄小年喜出望外,诚惶诚恐道:“太多了。” “听我的,去修改吧。” 不一会儿,黄小年拿着修改好的请示进来了,陆一伟拿起笔爽快地签下一行字:“请周局长尽快予以办理”,然后签下大名。 按照相关规定,县长是管财权的,也就是说,除了县长签字管用外,其他人都视为无效。不过现行体制下党管一切,即便书记签了字不合规,但财政局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办理。 办完正事,陆一伟放下笔微笑着道:“倒塌的大棚处理好了?” “嗯,差不多了。这不又下了一场雪,昨晚又倒塌了三座大棚,损失比较惨重。今天上午我全镇排查了一遍,全力应对下一次大雪。天气预报后,下周有大雪,局部暴雪。” 陆一伟眉头紧蹙道:“今天雨雪有些不正常,应该提前做好防备。” “嗯,中午时候我给各村开了个会安排下去了,确保万无一失。” 谈完工作,陆一伟递上烟换了个口气道:“小年,你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堂堂中央财经大学高材生,为了母亲回到龙安,着实感人,可歌可泣。以你的才智留在乡镇可惜了,假如把你调回县里,愿意吗?” 黄小年没有丝毫准备,紧张地道:“陆书记,是我干的不够好吗?” “不不不,你干得很好,只是觉得你需要更大的平台去锻炼,才能真正实现你的价值。” 黄小年明白了,叹了口气道:“不瞒您说,在以前我还考虑过往上爬,甚至考虑过辞职。我的大学同学,现在个个混得相当厉害,有的是国企老总,有的自己开公司,有的在国外,还有的在中央机关,也就是我还待在基层。前天晚上,一个朋友给我打电话,让我去他公司。现在早已失去了当年的激情,没心劲再去重新开始了。” “更关键的是,我对万龙山已经有了感情,不想离开,宁愿当作一个守林人守护住这片宝贵的资源,这就是我的价值所在。而且,我还有未完成的夙愿,打算建设现代化农业基地,所以……” 陆一伟点点头道:“你的精神我非常佩服,要是全县干部都像你一样,恐怕没有干不成的事。不过话说回来,就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是不足以成大器的,还需要多个部门力量的配合。”说着,将示范基地的申报表递给他。 黄小年看了半天,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激动地道:“陆书记,这是真的吗?太好了,这正是我的梦寐以求的事。” 陆一伟颌首道:“这个项目一旦申报成功,龙安的农业会大放异彩,越走越远。农业为天,工业为纲,不管任何时候国家都会重视农业生产,而且会加大这方面的补贴力度。另外,龙安是一方净土,全省难得一见的纯天然县,我希望保留住这份美好,还原他的农耕文化,而不是大跃进走后工业化时代。” 黄小年高兴地道:“陆书记,我和您想到一块儿了,这正是我对龙安的定位。唯有壮大发展农业,才是龙安的唯一出路。不过省地质勘探队一直到万龙山勘探,说这里蕴藏着巨大的金矿。我虽然不懂地质,但附近的老百姓说这里金矿并不多,若不然国家早些年就开发了,不至于等到现在。” 陆一伟坐起来道:“此消息可靠?” “我也是听百姓说的。即便真的有金矿,我不希望开采出来。旅游的价值远比金矿更有潜力更持久,东州市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普定山没有资源吗,有,而且蕴藏着巨大的煤矿资源,但当地官员眼光超前,用最严厉的政策加以保护。记得当初的市委书记说过一句话,资源是有限的,而旅游是无限的,现在看来这句话非常正确,东州市每年产生的旅游价值就高达上百亿,远比挖资源赚的更多。就是前期投入比较大,后期只需要维护,一本万利的事。” 陆一伟听完,沉默了许久道:“让你来开发万龙山,愿意吗?” 黄小年有些不敢相信,指着自己道:“您觉得我可以吗?”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就看你敢不敢干了。” 黄小年立马道:“只要您信得过我,我愿意。” “那行,回去好好干工作,等时机成熟了,我会叫你回来的。这件事你知我知,如果有第三个人知道,我会很被动。” 黄小年起身铮铮地道:“请陆书记放心,我作为一名党员还是知道组织纪律的。” 陆一伟微微一笑,道:“行了,忙你的吧。” 黄小年走后,陆一伟将许昌远叫了进来,直截了当道:“明天上午召开安全工作推进会,要求各乡镇书记镇长,安委会成员单位以及涉及单位部门。” 许昌远快速记录着,抬头道:“县领导都有谁参加?” “刘县长,邓县长,还有孙书记。孙书记主持会议,刘县长作安排部署,邓县长具体分解任务,我最后做强调。内容方面,主要是应对即将来临的暴风雪,以及当前安全工作部署,以及春运,两节期间的安全大检查。” “好的。” 许昌远记录完起身道:“我这就通知相关领导,布置会场。让秘书科给您起草一份讲话稿?” 陆一伟秘书出身,肚子里有货,开会时信手拈来,压根不需要讲话。此外,秘书科的人水平太低,写的稿子入不了他的法眼。干脆说,这些人不注重学习,讲话稿的东西都是老一套,估计没几个人把**报告学透彻的。不过有意考验一下,问道:“秘书科现在有多少人?” “6个人。” “哦,这样吧,你让每个秘书都写一份,明天早上放到办公桌上,我要看。” “好的,我这就安排。” 1291 佟欢怀孕 陆一伟想给每个秘书一次机会,也仅有一次,如果谁能在这次脱颖而出,那就看真才实学了。外界常说,给有文化的,尤其是当过秘书的领导不好伺候,在他看来完全不是那回事。只要你肚子里有货,还怕埋没了你?更多的是庸才,靠老本吃饭,不是时代淘汰你,而自己淘汰自己。 他起身舒展了下筋骨,刚进了休息室准备洗把脸,手机响了,又迅速走了出去,看到是佟欢的,松了口气接了起来。 “敬爱的陆书记,下午好!” 佟欢一本正经的语气把他逗乐了,笑着道:“你打错了,我不是陆书记。” 佟欢咯咯地笑了起来,故意道:“哟!当县委书记了,脾气见长啊。这要是当了市委书记,都不敢给你打电话了。” 陆一伟回到卧室关上门叹了口气道:“真以为当官是好差事啊,都快累散架了。刚刚下乡回来,还没喘口气呢。” “哦,那你要多加注意身体啊,那么拼命干嘛。” “能不拼命吗,既然组织上信任我,就要干出点成绩来。对了,上次的事谢谢你,花了多少钱?” 佟欢撇嘴道:“什么时候你也这么客气了,多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陆一伟笑笑道:“行吧,那这份情先欠着,以后一起还。” “拉倒吧,照这么说我不知欠了你多少了。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怀孕了。” 听到这个消息,陆一伟异常震惊,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放弃矜持激动地道:“真的?” 佟欢同样开心,重重点头道:“嗯,上个月没来那个,我也没太在意。这段时间一直头昏脑涨,浑身发软,老潘非要带我去医院检查,结果是怀孕了。” 佟欢和他几乎无话不谈,若不然也不会第一时间告诉他这个好消息。陆一伟频频点头道:“那太好了,这是今年听到最开心的事情。那你千万别像以前那么拼命啊,一定要保重身体,安心养胎。另外,过段时间再去趟日本,回头我和许磊联系,一定要好好感谢下井上和彦医生,顺便再让他给你看看。” 佟欢幸福地应道:“嗯,等忙完这阵子就去。哎!他来得真不是时候,地产公司刚刚成立……” “什么事重要?该放就得放下,就是不开公司了也得把孩子保住,听到了没?” “听到啦。” 佟欢突然很认真地道:“一伟,谢谢你。” 她如此正式,陆一伟不知该如何接茬,沉默许久道:“你终于可以做母亲了,我真心替你高兴。不管怎么样,以后一定要好好的,明白吗。” 佟欢哭泣起来,新生命猝不及防到来简直是天大喜讯。哽咽着道:“知道了,你也要好好的。等孩子生下来,他就是你干儿子,认不认都是。” “那肯定的,不过你怎么是儿子?” “我有预感,而且预感特别准。” “成,儿子女儿都一样,只要健健康康的,管他什么呢。” “嗯,这是一件事,还有一件事。这不马上过年了嘛,得志慈善基金想搞一次活动,我想把这次活动放到龙安,你意下如何?” 听到此事,陆一伟有所顾虑,不过这是好事,道:“行,打算什么时候过来?” “看你那边安排吧,我随时可以过去。钱不多,给孩子们买了些书本,文化用品以及衣服,还拿出一部分钱给孩子们奖励,一部分奖给老师,你觉得呢。” “可以,我落实一下,回头给你电话。” “成!” 陆一伟看着外面的天气,不免担心起来,道:“这两天天气不好,而且还要下雪,要不过段时间吧。” “过两天我还想去日本……” “行,我尽快安排。要不你别来了,让老潘过来就成。” “那不行,我是得志慈善基金会的理事长,必须过去,正好顺便看看你的工作环境。” “好吧。” 挂了电话,陆一伟难以掩饰内心的兴奋,打心眼里替佟欢高兴,对她而言这一天等着太不容易了。 佟欢被人摧残过,而且医生已经给她宣判了死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怀孕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不能当妈妈意味着什么,是巨大的打击。陆一伟没有放弃,偶然机会和许磊聊了起来,许磊说他在日本认识一个老中医,可以尝试一下。他二话没说,和老潘带着佟欢前往大阪,经过一系列检查后,医生得出的结论和国内一样,但不是没有治愈的可能,给佟欢带来了微弱的希望。 这些年,佟欢一年五六次往日本跑,但效果并不如此。她都想放弃了,但老中医井上和彦不让她放弃,继续接受治疗。中医本来就来慢,在陆一伟劝说下,佟欢坚持下来了。不过两三年过去了,她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只是不想辜负关心她的人的一片好意,可意外就这样发生了,老天赐给了她最好的礼物。 激动之余,陆一伟拨通了潘成军的电话,对方很快接了起来,开心地道:“佟欢都告诉你了?” “嗯,刚刚打完电话,这不立马给你打,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上午,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 潘成军也是个命苦之人,当年怀揣梦想到北方淘金,从一个煤矿工人熬成了包工头,后四处借钱承包下煤矿,正准备大干一番时,被人通过掠夺的手段抢走了煤矿,最后落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他老婆带着孩子走了后,到现在都没有踪影。他要感谢陆一伟,是对方给他了他第二次生命,如果当年不找到他,估计到现在还是煤矿工人,哪有现在的成就。 现如今,资产有了,媳妇有了,孩子也有了,作为一个男人来说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陆一伟加重语气道:“老潘,这是你前辈子修来的福气,感动了老天,送给你的礼物。所以,你一定要珍惜。从今天开始,不能再让佟欢劳累了,让她回家好好休息,千万别动了胎气。实在不行,干脆让她去日本,等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去了那边有许磊关照,还有井上和彦医生,一旦有什么事也能及时处理。” 1292 人无完人 陆一伟讲着,潘成军不停地点着头,等讲完道:“回头我征求下她的意见,估计行不通。有时候,你说话比我管用,哈哈。” “行了,回头再说吧。” “好的,那事她和你说了没?” “说了,我对接一下,不行的话就明天吧,下雪之前办完此事。” “好,我等你电话。” 挂了电话,陆一伟又给范春芳打了过去。范春芳听闻后同样激动,道:“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一会儿我过去看看她。” “嗯,你们女人沟通起来方便,顺便劝劝她,别像以前那么拼命。” 女人的心思是敏感的,范春芳嘴上开心,心里泛起阵阵涟漪。陆一伟和佟欢的事她知道的,如果当时不是她出现,或许俩人就结婚了。婚后,俩人依然保持着密切的关系,但她坚信陆一伟不是那样的人,从来没出面阻拦,而且和佟欢成了很要好的姐妹。现在听到他如此关心佟欢,多多少少难免吃醋。 见范春芳不说话,陆一伟意识到什么,连忙道:“你别胡思乱想,佟欢有了孩子非常不容易,我们应该替她高兴才对。” “知道啦,我又没胡思乱想,是你胡思乱想了吧,呵呵。” 陆一伟笑着道:“我要胡思乱想就不会给你打电话,不是吗?” 范春芳摇头晃脑道:“那倒是,行了,忙你的吧,佟欢就交给我。” “好嘞!” “记得吃药啊,别喝太多酒,你胃不好……” 每次打电话,都要以一连串叮嘱结束,除了最亲密的人没人会如此关心他。亲情,是任何情感无法代替的。 陆一伟站在窗前思考了一会儿,不知该如何落实此事。教育局局长被免职,分管教育的副县长温江河还在停职,干脆不管了,直接跳过他们,给最需要的学校。想起前阵子发生的事,决定把这次活动放到津门镇小学。不过在一个学校有些单薄,可以在全县重点高中县二中也搞一下,前者为了资助贫困学生和教师,后者为了奖励优秀学生和突出教师。 得志慈善基金会的发起人是陆一伟,但他没有担任任何职务,一直由佟欢担任理事长。这些年资助了不少学生,而且一年建一所得志学校,算是给许半仙他老人家行善积德吧。 走出休息室给许昌远打了个电话,让他去落实。 他不能丝毫松懈,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去做。刚缓了缓,又坐在办公桌前拿起从旅游局拿回来的旅游规划书仔细研读起来。他不懂规划,但从一个普通民众的角度看,这个规划设计有些潦草,甚至是应付差事。不过也难怪,县里不支持旅游,旅游局又没经费,侯永杰能挤出钱做了这套资料,算是用心了。 要么不做,要做就要请国家顶尖的设计公司来做。 陆一伟没有这方面的朋友,不过有个人让他印象非常深刻,江东汽车厂退休工会主席赵国庆之子赵未来。他父亲去世时,与他有过几次接触,而且还特意问了下他的职业,北师大教授,还有一个头衔,中国城市规划设计院顾问。如果聘请他来设计,那就是大手笔大气魄。抽个时间一定要去京城亲自拜访他。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陆一伟起身伸了个懒腰,忽然想起蒋振涛生病了,转念一想心里有了主意。 出了门,看到县委办忙成一锅粥,都在为明天的会议做准备。路过秘书科时,特意进去瞅了眼,看到几个大笔杆子个个盯着电脑屏幕挠腮沉思。一个秘书发现了他,急忙站了起来。其他人见状,全都站了起来。 陆一伟来到一个秘书电脑前扫了眼,点点头道:“没什么事,大家继续吧。别加班太晚,注意休息。” 这时候,县委办副主任廖志国进来了,看到他身子还抖了一下,连忙道:“陆书记,我已经安排了。” “嗯,同志们都辛苦了,完了告诉宾馆,把加班餐做得好一点。另外,多准备点方便面火腿肠之类的,还有茶叶咖啡烟,以及感冒药降火药,都准备好。” 不是秘书出身的那懂得秘书的苦,陆一伟是过来人,对秘书格外亲切。不过有个人已经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爬在门上偷听的那个秘书,这种人就是有天大的才华都不会再用。 廖志国连连点头道:“谢谢陆书记关心。”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起来。 “行了,你们继续吧。” 陆一伟又来到办公室,看到工作人员正抱着电话逐个通知参会人员,没有打扰他。推开许昌远的门,道:“都通知到了?” 许昌远掐灭烟起身道:“基本上差不多了,邓县长手机无法接通,正在加紧联系。” 陆一伟脸色一沉,没有作声。道:“会议的事就交给他们吧,跟我出去一趟。” “好的。” 陆一伟试用了一段时间许昌远,觉得此人还不错。做事稳稳当当,不急不忙,交代下去的事基本上都能办妥。不过他也有缺点,杂念比较重,一直想揣摩他的心思,至少还不够坦诚。人无完人,在他所接触的官员里,此人还是值得信任的。 陆一伟果然猜得没错,下楼的时候许昌远在努力揣摩对方的心思,可想了半天猜不透到底要干嘛。 作为领导身边的人,用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领导既害怕你摸准他的性情,猜透他的心思,又希望通过眼神和举止让你明白他的用意。陆一伟在这点上做得非常到位,从来不在白宗峰面前耍小聪明,实实在在,有一说一,这也是他跟了那么多领导对他有好感的原因。 不要刻意揣摩任何人的想法,更不要自以为是觉得你了解领导,这样的人结局只有一个,比领导最恨的人都死得惨。而许昌远现在就犯这样的错误。 陆一伟履历尚浅,但工作经验一点都不次于任何人。从乡镇一步一个脚印上来的官员,谈不上人精,至少你斗不过他。 1293 揣摩心思 下了楼,陆一伟停止脚步回头道:“昌远,你说蒋主任是真病还是假病?” 许昌远立马猜到了他的意图,假装愚钝道:“这个……我也猜不到。不过今天打电话的时候好像是真病了。” “哦,他家在哪?” 许昌远扬手一指道:“不远,就在咱今天下午去过的关东村。” 陆一伟想了想道:“你现在给他打个电话,就说我过去看他。” “好咧!” 蒋振涛并没有生病,而是故意假装不知道陆一伟回来了,然后看看自己不在对方的一举一动。如果离了自己照常运转,说明对方有心思要撤换他了。在龙安县,他算不上举足轻重的人物,也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接到许昌远电话时,蒋振涛正悠闲地在隔壁打麻将,听到陆一伟要来,顿时脸都绿了,猛地起身把麻将一推,连滚带爬回到家里。还没进门就急赤白脸喊道:“孩他妈,快点的,陆书记要来咱家。” 蒋振涛妻子郑玉梅是一名教师,退休后一直在南州市给老大家做饭带孩子,前两天才回来。看着他火急火燎的样子,一脸茫然道:“你说谁来?” 蒋振涛急得满头大汗,跺脚道:“陆书记,新来的陆书记,你赶紧的收拾一下。” 郑玉梅蹭地起身,有些不敢相信,惊讶地道:“陆书记真的要来?” “废话,我还骗你不成。刚才许昌远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已经在路上了。” 郑玉梅顿时慌乱起来,双手在衣服上蹭着不知所措,急得转圈道:“我该怎么收拾,你觉得那里不合适……” 蒋振涛管不了这些,赶紧去卫生间拿了条毛巾沾湿,然后往沙发上一趟,耷拉着脸道:“你看我像不像生病了?” 郑玉梅打量一番,道:“谁家生病在家还穿着外套,赶紧脱了。” “哦哦哦。” 蒋振涛起身脱了外套再次躺下,装作病恹恹的样子呻吟着,郑玉梅看着都想笑,瞪了眼道:“好好的不去上班装什么病啊,我就要看你一会儿怎么露馅的。” “哎呀,别婆婆妈妈的了,你赶紧准备晚饭,说不定陆书记还要在咱家吃饭。” “那我现在去买菜?” 蒋振涛摆摆手道:“来不及了,一会儿再说吧,你去门口迎接。” 郑玉梅嘀嘀咕咕正要出门,蒋振涛一下子坐起来又道:“你现在立刻给老二打电话,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回来。” 郑玉梅不解道:“让他回来干嘛?” “哎呀,你怎么这么笨呢。别人倒想在县委书记面前表现了都没机会,现在如此好的机会且能白白错过?不管怎么样,等我退休之前要让他当上一把手。” 郑玉梅明白了,掏出手机一边打电话一边出去了。 蒋振涛在沙发上躺着揣摩着陆一伟的用意,这是不相信他的话,还是关心他。揣摩了半天,觉得两者都有可能。刚想着去卧室把药取出来放到茶几上,这样显得更真实,就听到妻子的声音,紧接着陆一伟已经进来了。 蒋振涛对于表演已经到了炉火纯青地步,挣扎着坐起来,有气无力道:“陆书记,您来了,快坐,快坐!” 陆一伟上前扶着他道:“你赶紧躺下,病得这么厉害?” 蒋振涛“强忍”着坐起来,靠着沙发喘着气道:“人老了,身体不行了,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早上起来就觉得昏昏沉沉的,到现在头都一阵一阵痛。” 陆一伟仔细看了看,半天道:“别这么说,你还年轻,黄忠60岁跟刘备混,德川家康70岁打天下,姜子牙80岁当丞相,佘太君100岁挂帅,孙悟空500岁取经,白素贞1000岁才下山谈恋爱,在他们面前你敢说老吗?” 蒋振涛愣怔片刻笑了笑道:“没想到陆书记这么幽默,呵呵。孩他妈,别傻站着啊,赶紧给陆书记和许主任倒茶,烟呢,拿过来啊。” 郑玉梅手忙脚乱不知该干啥,陆一伟连忙道:“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我还打算和昌远在你家蹭饭呢。” 一句“自己人”,蒋振涛心里暖暖的,将额头上的毛巾一丢,起身道:“陆书记,您大驾光临,我诚惶诚恐,感动不已。您坐着,我这就去买菜,不行的话去饭店炒几个菜,晚上陪您好好喝两杯。” 陆一伟拦着道:“您可别忙活了,感冒还没好,要是病情加重了回头怪我,哈哈。我就是吃腻了大鱼大肉,想吃点家常便饭。听说龙安县的菜团子最有名了,不知嫂子会不会做?” 郑玉梅连连点头道:“会做,会做,只是这饭太不讲究了,要不我再炒几个菜?” “不不不,就吃菜团子,熬点稀饭,这才有家的感觉。” 郑玉梅不停地像蒋振涛征求意见,他递了个眼色道:“那就按陆书记说的,把你的看家本领拿出来,好好给陆书记展示下我们龙安的名吃。” 郑玉梅心领神会,倒好茶道:“陆书记,许主任,那你们先聊着,我这就去做饭,马上就好。” 蒋振涛看着桌子上的东西,眼眶有些湿润,喃喃道:“陆书记,您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我都……” “应该的,你每天忙钱跑后的为县委服务,说句不好听的,是为我服务。这种事本来是年轻人干的,以后你多动嘴,别什么都身体力行,让年轻人多跑腿。” 蒋振涛异常敏感,对陆一伟的每句话都要仔细揣摩。他这么说是不想用我了,而今天来是提前打预防针?有这种可能,若不然带许昌远来干什么,这是要让他取代自己。 蒋振涛在琢磨他,陆一伟也在揣摩对方的心思,似乎猜到了,又补充道:“我原先在县委办待过,也在市委办公厅待过,伺候人的事真不是好干的。在江东市委办公厅时,市委秘书长包树铭和您年纪相仿,无论是考虑问题还是安排部署面面俱到,井井有条。有这样的人在前面带着,我异常踏实,也非常幸福。学到了不少东西,懂得了不少道理。” “我现在虽然转变了身份,但县委办的工作依然非常关心,需要一个经验丰富,能力强干,能镇得住场面,压得住事态,把得住防线,控得住底线的人,而您,就是我需要的人。” 1294 根在龙安 陆一伟的讲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蒋振涛产生错觉,甚是感动。眼眶有些湿润,激动地握着手道:“陆书记,谢谢您的信任。”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我从来没把自己当领导,也没拿你当下属,在工作上您是老领导,老前辈,在生活中您是老大哥,老师,很多东西还得向您学习,换句话说,只要您在,我就踏实。” 几句话说得蒋振涛眼泪盈眶,频频点头道:“哎!您年纪轻轻就有这么高的觉悟和涵养,我非常惭愧。只要您信得过我,就是拼了这把老命也要努力工作。” “干工作是一方面,也得多保重身体啊。以后大事你决定,小事就交给昌远吧,他还年轻,多给他压担子。但是,大方向还得你把控。” “嗯,明白。” 陆一伟不想在家里聊工作,抬头看着墙上挂着的全家福,饶有兴趣地道:“蒋主任也是儿孙满堂啊。” 蒋振涛顺势望过去,摆摆手道:“看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靠不上。现在就是二儿子在身边还能指望上,其他两个压根不指望。” “哦,老大在哪里工作?” “老大在西江师范大学上的学,毕业了就留在了江东市,在一家国企上班,儿媳妇是大学同学,在一所小学当老师。平时都顾不上孩子,他妈一直帮他们带孩子,前两天才回来。女儿在深圳打工,还没结婚。二儿子留在了身边,前两年才结婚,孩子我们顾不上,都是他岳父岳母帮忙照顾。都说人到晚年享清福,那能享得上,比以前更累。等我退休后,还得帮他们带孩子,有的忙了,哎!” 蒋振涛家和陆一伟家的情况还有些相似,只不过人家家里底子厚,要是有他家一半的条件,或许又是另一种活法。 陆一伟宽慰道:“人嘛,就得有点事做。要是真的天天无事可做,反而觉得活着没什么意义。你帮孩子们带好孙子,这也是一种使命。” “对对对,我就是当成使命来看待的,尊重人类繁衍生息的自然规律,也是对自己的交代。” 正说着,二儿子蒋文浩风风火火提着东西进来了,把手中的东西往那里一放,愣在那里。 蒋振涛黑着脸道:“没看到陆书记和许主任?” 蒋文浩似乎有些腼腆,甚至习惯于听从父亲的指挥,赶忙打了声招呼。 蒋振涛没好气地道:“陆书记,您别见怪啊,这孩子性格内向,不会说话,读书都读傻了。” 陆一伟看着他微微一笑,对其印象还不错。不过一点都没遗传他霸气的基因,反倒像他母亲。亦或蒋振涛太强势,习惯于从前的家长式教育方式,致使他学会服从,不敢反抗。亦或蒋振涛已经按部就班把他的路铺好了,压根不需要他动脑筋为生计发愁,一旦形成这种固式思维,很难改变。 陆一伟在蒋振涛家里火热聊着,刘占魁则在南州市博亚温泉度假山庄享受。舒坦地躺在温泉池里,品着美味的红酒,抽着古巴雪茄,身后还有美女服务员伺候着。而一旁的邓中原怀里搂着一个美女,正动手动脚嬉笑玩闹。 一个长相猥琐的男子游到刘占魁身边,堆满笑脸道:“魁哥,这酒怎么样?” 刘占魁举着酒杯咂巴着嘴道:“还行,不过喝不惯,除了一股酸味,也品不出什么滋味。” 男子连忙道:“魁哥,这可是从法国空运回来的,小酒庄产的,市面上不流通,专门给领导人特供的,一般人搞不到。可以这么说,有市无价。我来得时候,林董特意让我给您带了一箱。” 刘占魁不以为然道:“走得时候还是带回去吧,我可享受不了这高档货。” 男子笑了笑道:“您要是喝不惯,可以送人啊,上面的领导就喜欢喝红酒,而且一品就能品出来。” 刘占魁看着他,半天道:“拿几**酒就想打发我?” 男子赶紧道:“这只是小小的见面礼,林董听说您儿子在澳大利亚留学,已经在堪培拉买了套别墅,一来是让您儿子暂住,二来是让您及家人过去度假。至于工作不用考虑,林董已经会想办法将他安排到世界五百强企业。” 刘占魁把酒杯一放,面无表情道:“我儿子将来是要回国的,至于什么别墅,我不稀罕。另外,我儿子说了,他想自己单干。” 男子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明白了他的意图,凑上前道:“那公子将来想去哪个城市?” 刘占魁嘴角上扬,慢条斯理道:“他说想去京城,也可能厦门,现在还定不下来呢。” 男子心领神会,道:“哦,我回去以后向林董说一声。” 刘占魁邪魅一笑道:“这事不急,等万龙山的事定下来再说吧。回去以后你催着点,一个是派更专业的专家下来勘探,再次确认一下金矿的储量。一个是尽快跑关系,先把手续办下来再说。别到时候前期的钱投进去了,结果拿不下批文,这不白忙活一场嘛。” 男子点点头道:“林董已经在和上层接触了,这次花重金接触到一个重量级的人物,应该问题不大。至于勘探,林董打算从美国聘请顶级的专家。” 刘占魁抽了口雪茄,冲着天花板吐着烟圈道:“2000个亿,这是什么概念,相当于西江省全年的财政收入,甚至更多。这要一旦开发出来,就等着数钱吧,数钱数到手抽筋。” 男子腆着脸笑道:“那可不,所以在这个事上魁哥要多操操心,我们尽可能地达成合作,互惠互利,实现共赢。” 刘占魁看了看邓中原,起身走出温泉池,服务员立马递上浴巾,裹起来进入空调房。男子知道他要回避其他人,跟了进去关上门。 刘占魁喝了口茶,斜视着他道:“老五,刚才我的话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老五明白他说什么,故意道:“哪句话?” 刘占魁白了眼,没好气地道:“老五,你是土生土长的龙安人,不能有了点小成绩就忘了本,不管你走到那里,根在龙安,无法改变的事实。何况你爸妈弟弟还在龙安,明白吗?” 1295 现身说法 , 老五嘿嘿一笑道:“所以嘛,这不全仰仗魁哥,咱们有钱一起赚,肯定亏待不了您的。这样,我回去和林董说说,到时候让您儿子进昆达集团,而且直接进董事,持股权,您看怎么样?” 刘占魁哼笑道:“老五,你们商人啊,脑子就是转得快。不过转得太快未必是好事。刚才我已经点拨你了,怎么就想不明白了。” 老五没想到对方胃口如此之大,咬着牙故意装傻充愣道:“魁哥,我这脑子愚钝,您就别和我兜圈子了,咱俩的关系没必要,直接说吧。” 刘占魁欲言又止,始终没说出心中之想。他好歹是个县长,有些话不能放在明处。摸着下巴道:“那你回去好好想想吧,等想明白了再来见我。” “别呀!林董特意交代了,这次来龙安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把您招待好。” 刘占魁眼睛微眯,躺在那里不说话。 老五没办法了,假装在那里想了半天恍然大悟道:“魁哥,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是给您儿子开一家公司,然后参与开发万龙山?” 刘占魁嘴角浮现出笑容,坐起来拖长语调道:“老五啊,这做生意嘛,该糊涂的时候就要糊涂,该清醒的时候就得清醒,不能一味地去猜别人的心思,在我面前玩这种把戏,这不是自找没趣嘛。” 老五颌首道:“我明白了,不过此事重大,我做不了主,等回了京城后向林董请示后再向您汇报。” 刘占魁连忙摆手道:“这可不是我说的啊。” 老五立马道:“这完全是我的想法,和您一点关系都没有。” “哈哈,我就喜欢明白人。” 聊完此事,老五试探性地问道:“魁哥,如果您刚才提得要求办成后,那万龙山这边……” 刘占魁搓着身上的泥道:“这边大可放心,在龙安还没有我办不成的事。另外,你那小舅子的事也没问题,已经在考虑把他从红旗乡调到万龙山镇,当书记他还不行,镇不住,吊儿郎当的样子压根不像当领导的。考虑此,打算给他配个书记,卫生局的康伟军,此人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靠得住。” “另外,我已经在考虑将万龙山镇取消,升级为开发区,成为管委会。管委会工委书记高配副处待遇,管委会主任享受副处待遇。这样一来,为薛志强进县领导打好基础。更关键的是,这也是为下一步开发万龙山做准备。” 老五开心地道:“那多谢魁哥了。您也知道,我那小舅子不争气,成天就知道打牌玩女人,要不是您照顾,这小子早就进去了。我也不喜欢他,什么东西,但没办法,谁让是小舅子呢,该管还得管。” 刘占魁眨动眼睛道:“你这小舅子确实不像话,回头你说说他。去年是和郭建业的儿媳妇搞在一起,结果被人家发现了,差点没打死他。要不是我出面解决,后果不堪设想。他妈的搞什么女人不行,非要搞人家儿媳妇,这不找死嘛。还有,今年前半年我又听说一事,居然把人家一个十几岁高中生的肚子搞大了,这是人干的事吗,好在没造成恶劣影响,若不然谁敢给他兜着。” 老五惭愧地道:“是是是,我回去以后让我媳妇说说他,这狗东西,狗改不了吃屎。” 刘占魁躺在躺椅上慢条斯理道:“男人嘛,有点爱好是正常的,但要有底线,不能胡来,向他这样完全是胡来。再给他一次机会,若是还扶不起来,你还是把他带走吧,这种人不适合从政。” “好的,好的,我一定严加管教。”老五叹了口气道,“我家兄弟姐妹多,他家也一样。三个女儿,就他一个儿子,爹妈又走得早,三个姐姐宠着,都惯坏了。我一个当姐夫的,说不得打不得,快愁死我了。” “行啦,知道你也有难处。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子虽然浑点,也不知一无是处,在办事方面还是可以的。” 老五挤出一丝笑容道:“这都是您的功劳。” 正聊着,门推开了。刘占魁的司机郑强手里拿着响着的手机,看看旁边的老五,小心翼翼走过来递了过去。 刘占魁看到是周凡林的,起身走出门外接了起来。 “刘县长,刚才在鑫恒大酒店发生了一起打架斗殴事件。我还以为没什么,就让派出所的人过去看了看,结果有人拿枪把王志全的弟弟王志安腿上打了一枪。” 刘占魁顿时火冒三丈,骂骂咧咧道:“这是谁他妈的不想活了,那凶手抓到了没有?” “抓到了,不是别人,是红旗乡乡长薛志强。” 刘占魁有些发懵,不可思议道:“确定是薛志强?” “千真万确,薛志强喝多了,因为女人问题在酒店撒泼,王志安上前劝了几句,结果吵了起来,那知道他从身上掏出枪就是一枪,要不是志安躲闪及时,就命丧黄泉了。” “艹他妈的!” 刘占魁忍不住爆起了粗口,思考半天道:“人现在怎么样?” 周凡林道:“王志安送去了医院,薛志强带回了派出所,现在神志不清,差点把民警都打了。” 刘占魁蹙眉道:“他身上的枪从哪来的?” “这……我也不清楚。” “此事看到的人多吗?” “我没去现场,不过据反映是围观的很多。刚才王志全给我打了个电话,气得不轻。他的意思是不饶薛志强,我一时拿不定主意,您看……” 刘占魁快速思考道:“你现在把薛志强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稳住志全,一会儿我就回去了。” “好的。” 挂了电话,刘占魁狠狠地骂了一句,进门对老五大声道:“刚才还说你小舅子不是东西,立马就现身说法,瞧瞧他干的好事!” 老五不明所以,紧张地道:“他又怎么了?” 刘占魁大致讲了下来龙去脉,老五同样气得直跺脚,骂道:“这狗东西是活腻了,居然干出这种蠢事!” 1296 比较难办 刘占魁手里紧紧攥着手机,脸色凝重快速思考着。 老五打了半天电话没打通,焦急地道:“魁哥,您看该怎么办啊。” “哼!还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都拿枪行凶了,这是犯罪!” 老五吓得一哆嗦,转动眼珠子思索片刻,凑到跟前低声道:“魁哥,您看这事弄的,我都快恨死他了。但我就这么一个小舅子,我媳妇要知道了又哭哭啼啼的。要不您高抬贵手,放过他一马吧。” 刘占魁瞥了眼道:“说得轻巧,你知道他打的是谁吗,王志全的弟弟王志安,能饶得了他吗?” 老五知道王志全,在南州市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而且和刘占魁私交甚好。正寻思着如何说,手机响了。看到是妻子的,出门接了起来。与他猜得一样,在电话里一通嚎啕大哭,让其务必出手相救。 老五焦头烂额,恨不得让这个小舅子彻底消失,一天到晚就知道惹祸闯祸,都不知道给他擦了多少屁股。可想到妻子,又不得不咬着牙继续擦屁股。想了半天,从柜子里取出张银行卡,硬着头皮进去了。 “魁哥,我知道您也难办,好歹是自家小舅子,您不能见死不救啊。”说着,将银行卡塞到手里,道:“这里面有10万元,您看着上下打点一下。” 刘占魁看都没看,把卡丢了回去,起身道:“不是我不帮,关键是王志全我也惹不起。要不你亲自找找他,把事说开就行了。” 老五急切地道:“我和王志全不是太熟,听说您和他关系不错,要不在中间串掇串掇,或者递个话,该怎么赔就这么赔。” 刘占魁淡然道:“你以为他在乎你那俩钱?依照志全的性格,非弄死他不可。” “那您说怎么办,我全听您的。” 刘占魁没有说话,而是闭上眼睛躺在躺椅上佯装思考。 老五寻思片刻,一狠心道:“魁哥,我们公司在京城公主坟附近买了块地皮打算今年开发,到时候我给您留一套。” 刘占魁无动于衷,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扶手。 老五知道他胃口大,咬着牙道:“刚才您说得是包在我身上,等您儿子回来,立马注册公司。” 刘占魁眼睛微微睁开,坐起来拖长语调道:“我不是说这事,关键是比较难办啊。” 对方在打太极拳,老五猜出他刚才已经想出了处理办法,腆着脸道:“相信魁哥一定有办法。” 刘占魁与其对视几秒,站起来一挥手道:“回龙安。” “好的,好的。” …… 蒋振涛家中,一桌丰盛的饭餐已做好。蒋振涛从楼上将珍藏多年的好酒取下来,饶有兴趣地道:“陆书记,这**三十年的西江红到现在有五十年了。当年刚上班那会儿,一个大学同学送给我的,一直舍不得喝,就藏在地窖里,结果一藏就二十多年。前两天刚从地窖里取出来,就打算邀请您一起喝,没想到您就来了。” 陆一伟哈哈大笑道:“这么说,这**酒就是等着我来的?” “那当然了,虽然是一**再普通不过的酒,但酒里蕴藏着浓浓的情谊和情感,是无法取代的。” 陆一伟接过酒看看,也不知他所说真假,但这份心意收下了,爽快地道:“行,那咱今晚就解决掉。不过你还病着,还是少喝点吧。” 蒋振涛本来没病,红光满面道:“您这一来,我的病全好了,浑身都有劲了。” 陆一伟看看许昌远,几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期待已久的菜团子端了上来,郑玉梅将配好的调料放到跟前道:“陆书记,用这个蘸着吃。” 陆一伟闻了闻道:“香,这是羊肉汤?” 郑玉梅解释道:“也不是,把羊肉剁碎,用西红柿和红辣椒和在一起炒出来,在放点香菜葱花,吃起来麻麻的,辣辣的,特别带劲。” 听她的描述陆一伟嘴巴有些发酸,迫不及待地想吃一口。从蒸屉里夹了块馒头大小的菜团子,蘸着调料尝了口,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屏住呼吸期待评价。 一口下肚,陆一伟辣的赶紧喝了口水,竖起大拇指连连道:“嫂子的手艺果然高,简直太好吃了。” 蒋振涛松了口气,赶紧又夹了块道:“好吃就多吃点,这是粗粮,对血糖血脂高的特别有用。” “这是什么做的?” 郑玉梅介绍道:“将土豆去皮煮烂,酸菜切成丝,红薯切成小丁,与荞麦面、高粱面、玉米面还有白面和起来,揉成团子,蒸十几分钟就好了。” 陆一伟连连道:“不错,很不错,很久没有吃过如此地道家乡味了,我们南阳也有,不过做法不同,你这个,更美味一些。” 蒋振涛附和道:“这种东西太土,上不了大雅之堂,不过偶尔吃一顿还是不错的。” 陆一伟摆手道:“现在的人吃得太精细,反而身体毛病越来越多,以前没吃的,也没听说过什么三高,而现在呢,什么高血压,糖尿病等等,都快成标配了。你要是不得还不好意思,呵呵。” 蒋振涛端起酒道:“陆书记,这杯酒我敬您,感谢您光临寒舍,这是我们全家的福气和荣耀。”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又不是大领导,在您面前还是学生,以后要多多向你学习,你可不能有所保留,要时刻提醒我,鞭策我,指点我,批评我。这样,我才能进步成长。换句话说,我们都是为了龙安的明天和未来,不是吗?” 蒋振涛激动鼓掌道:“您说得对,为了龙安的明天,我们共同干杯!” 许昌远刚放下酒杯,手机响了起来,起身出门外接了个电话,进来后心神不安,不知道该不该说。 蒋振涛看出他的心思,道:“有事吗?” “呃……哦,有点小情况。” 陆一伟回头看了眼,道:“蒋主任又不是外人,直接说吧。” 许昌远考虑再三,低声道:“刚刚接到电话,说在鑫恒酒店发生了一起枪击案。”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在那里。蒋振涛见情况不对,冲妻子和儿子递了个眼色,两人匆忙起身上了二楼。 蒋振涛催促问道:“什么情况?” 1297 挑唆矛盾 许昌远小心翼翼道:“具体情况县委办的人也没说清楚,不过他们说是薛志强和王志安发生了口角……” 听到这两位主人公,蒋振涛脸色大变,半晌道:“严重吗?” “说是开了一枪。” 蒋振涛腾地站起来,怒不可遏道:“简直是放肆,你现在给周凡林打个电话,问询下具体情况。” 许昌远用眼神征求陆一伟的意见,见他无动于衷,只好硬着头皮拨了过去。他故意摁开免提键,让俩人都听到。 电话接通后,周凡林轻描淡写道:“这是谣传,没有的事,他们怎么可能会有枪。不过俩人确实发生了点小冲突,我已经安排人去处理了。” 许昌远看看俩人道:“周局长,确定没情况?” 周凡林道:“这种事我敢欺瞒吗,绝对没有。” “哦,那这样吧,等处理结果出来后给我打个电话,我也好向陆书记汇报。” 周凡林不知道陆一伟在跟前,不耐烦地道:“多大点破事,还值当汇报,也太大惊小怪了。另外,你们县委办管的事也宽了吧。”说完,立马挂了电话。 一个电话把一顿饭搅得索然无味。蒋振涛拍着桌子愤怒地道:“这个周凡林,什么东西。陆书记,您别计较啊,回头我把他叫过来,让给您赔礼道歉。” 陆一伟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心智逐渐成熟稳重。处变不惊淡然一笑道:“不管他,我们继续吃饭。” 蒋振涛那有心思再吃饭,如坐针毡,锋芒在背,他确信周凡林说了假话。道:“昌远,你现在去了解下情况,如果真如周凡林所说,什么都不说了。要是确定动了枪,这性质就变了。” 许昌远赶忙起身,陆一伟拦着道:“不必了,让他们自己处理吧。” 几人各怀心思吃完了一顿饭,陆一伟见时候差不多了,起身笑着道:“蒋主任,嫂子,感谢你们的盛情款待,蒋主任还有病,就不多叨扰了。” 郑玉梅赶忙道:“平时想请您都请不来呢,要是什么时候想吃,言语一声。” “好的。” 将陆一伟送上车,蒋振涛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快步走进家里,坐在那里思考了半天,拨通一个电话,印证了此事却是真事。 一旁的郑玉梅见他脸色不对,伸手摸了摸道:“你怎么了,该不会真病了吧?” “去去去,别打扰我,烦着呢。” 郑玉梅白了眼道:“你成天说新来的陆书记是娃娃书记,能力不行,阅历不够,完全是你的一面之词。你看人家年纪轻轻的多懂礼貌啊,还提着东西来看你,要我说,别成天和那个刘占魁鬼混到一起,他能给你前途吗?跟着陆书记好好干两年,到时候儿子也能跟你沾光。” 蒋振涛心烦意乱地道:“你懂什么,不懂就别瞎说。你以为他是好心来看我?别天真了。他是故意的,明知道我和刘占魁走得近,来这么一手。我敢保证,刘占魁已经知道他来过了,间接地以为我和他走到了一起,这不是故意挑唆矛盾吗。” 郑玉梅有些听不懂,摆摆手起身道:“你们这些人啊,个个都是官迷。不管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吧。不过有一点,以后少跟刘占魁在一起。这种人多危险,说不定哪天就把你给卖了,好自为之吧。”说完,起身收拾餐桌去了。 陆一伟上了车,脸色瞬间拉了下来,面无表情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昌远回头忐忑地道:“陆书记,其实刚才是我一朋友打过来的,蒋主任在场,我不方便说。今天晚上他就在现场,眼睁睁地看着薛志强掏出枪打了王志安,好在枪法不准,打在腿上。目前,王志安已送往医院,薛志强在城关镇派出所关押着。” 南超也附和道:“我也听说了,确有此事。” 陆一伟快速思考道:“南超,把我们送回县委大院,然后你去核实一下,一定要打听清楚,及时汇报。” “好的。” 陆一伟喝了点酒,本打算回家休息,因为这件事弄得心烦意乱。回到办公室,许昌远为其泡好茶,不敢多言。 准备出去时,陆一伟叫住道:“薛志强什么情况?” 许昌远返回来道:“这个……从头讲起吗?” 陆一伟指着办公桌前面的椅子道:“坐下说。” 许昌远道:“薛志强是上川乡人,兄妹五个,他最小,父母亲去世得早,由四个姐姐拉扯大。大姐前两年因病去世,二姐嫁给了万龙山镇的曹文刚,目前在京城生活。老三老四都在龙安,都是普通人家。” “薛志强缺少管教,从小就成天打架斗殴,还坐了三年的监狱。高中没毕业后混社会了,更加肆无忌惮,在龙安县是出了名的混混。早些年就和王志全兄弟不对付,有一次被人装进麻袋丢进了河里,幸亏他命大,保住了小命。” “也不知什么时候,此人摇身一变,进了城建局,成了一名城管。还以为临时的,没想到正式入编。此后,不到三年时间提了副科,担任城管队队长。期间,有恃无恐,带着城管队伍在街上吆五喝六,好不嚣张,但没人敢得罪他。他还记恨当年的事,又一次和王志安发生了冲突,迫于压力,将其调离城管队,到同源镇担任纪委书记。在换届的时候,他被提名为乡镇长人选,并顺利选上,一直到现在担任红旗乡乡长。” “之所以如此顺风顺水,离不开他二姐薛红霞。倒不是她有多大本事,嫁了个好老公,就是前面提到的曹文刚。此人家里也穷,兄弟姐妹多,早些年辍学外出打工,据说什么都干过,捡垃圾,收破烂,搓澡工,保安,等等,不是太如意。在昆达集团当保安的时候,被董事长看上,此后就留在身边当司机。伺候了七八年,摇身一变成了副总经理,前两年又成了总经理。龙安籍在外的,他算混得不错的。” 1298 精彩大戏 听到“昆达集团”,陆一伟不由得眉头紧蹙,好像在那里听过。他记起来了,今天刘占魁提及过。打断道:“昆达集团是一家什么样的企业?” 许昌远道:“我特意在网上查一下,该公司主要从事冶金行业,近些年又转向地产、国际贸易等新型热门行业。旗下有三个子公司,其中一个在我们西江省平康市,有三座煤矿,一个火力发电厂。” “哦,这么说该企业做得蛮大了?” “还可以吧,别看曹文刚没读过书,在做生意方面很有一套。到平康市投资煤矿,正是他的杰作。现如今,就凭这一个子公司就赚了盆满钵满,为总公司贡献了不少财富。” “哦,你继续往下说。” 许昌远继续道:“曹文刚在家里排行老五,外人都叫他曹老五。此人在人际交往上能力特别强,据说当年为了在平康市买煤矿,不惜重金买通了省里的关系,而且动用了上层关系,能量之大超乎想象。虽然有钱了,但没有忘本。基本上每年都回来过年,老家的房子推到盖了五层楼,放眼全县都属他家最好。不仅照顾自家兄弟赚了钱,就连她妻子的家人都照顾到,过上了富足生活。在龙安,算得上混得不错的人物。很多人有事都找他,他也爽快,给不少人办了实事。有这层关系,薛志强爬得快不足为怪了。” 陆一伟一边听一边点头道:“他和刘占魁又是什么关系?” 许昌远不想乱说,也不敢乱说,道:“具体什么关系不清楚,不过听说他们走得很近。” 陆一伟明白了,如果不出意外,打算要开发万龙山,也是此人在背后串掇。怪不得刘占魁今天提议薛志强担任万龙山镇镇长,这一系列举动是有目的的。 这时候,有人敲门。许昌远起身打开门,南超进来道:“陆书记,许主任,打听到了,今晚在鑫恒酒店确实发生了枪击案。起因是薛志强喝了酒,去ktv唱歌,非要让服务员陪他一起唱,还动手动脚,王志安知道了,进去与他吵了几句,结果薛志强就拔出了枪。目前,王志安已经转到了市医院,贯穿伤,打到了骨头,需要动手术。而薛志强在城关镇派出所关押着,还没酒醒。” 陆一伟连抽了几口烟掐灭烟头问道:“枪是从哪里来的?” 南超道:“我听别人说是一把真枪,估计是从黑市上买来的,南州市区就有黑市。” 陆一伟前些年陪牛福勇来过几次,那时候的南州到处是地下钱庄,博彩业非常泛滥,到处充斥着色情暴力赌博等乌烟瘴气的东西。时至今日,这股歪风邪气不减当年,而且大有抬头之势。形成这个局面,完全是当初的决策者发展导向有问题。 不可否认,娱乐业和房地产给南州带来了巨大财富,但隐藏着的危机是非常脆弱的。游走在灰色地带,一旦被国家盯上,将是毁灭性的打击。可以说,成也娱乐,败也娱乐。如此混乱的城市,让一个女市长来管理,真不知道上面怎么想的。 陆一伟凝神思考了半天,打算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他倒要看看,在这件事上有几方力量在背后博弈。如果周凡林敢公然包庇薛志强,他的死期已到。道:“持续关注此事动态,随时向我汇报。” “好的。” 南超出去后,陆一伟道:“昌远,你觉得此事最后是什么结果?” 许昌远不敢妄自推断,道:“我想最后的结果是息事宁人,不过王家兄弟不是省油的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如果一个有分量的人物站出来主持,可能双方会握手言和。” 许昌远说得很隐晦,但陆一伟听明白了,这个有分量的人物就是刘占魁。道:“ktv里有监控吗?” “这个不清楚。” “城关镇派出所你有人吗?” “有,副所长郑俊生是我高中同学。” “可靠不可靠?” “应该可靠。” 陆一伟顿了顿道:“你想办法见见他,我要整个事件的详细过程。另外,我想看看那把枪,不需要提供实物,有照片就行。记住,此事一定要保密。” “好的。” “你先去吧。” 许昌远走后,陆一伟翻来覆去想着这件事,看似是坏事,对于他而言是好事。一方面看看周凡林如何处理此事,再看看刘占魁扮演什么角色,王家兄弟又是怎么决断,届时,各路人马纷纷亮相,将是一起精彩的大戏。而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以上帝的视角静观其变。 就在这时,肚子突然痛了起来,顿时豆大的汗从额头滚落下来。 陆一伟趴在桌子上用手肘顶着胃,不停地呻吟着。不知是今晚的酒太烈,还是吃菜团子太辣,刺激着胃不停痉挛着。 他有胃病史,这要追溯到在南阳县县委办时。那时候经常加班,饮食不规律,吃泡面是家常便饭,落下了胃病的毛病。结婚后好了许多,到了江东市委后,老毛病再犯,时常疼得在地上打滚。不知去了几次医院,得出的结果是慢性胃溃疡。也没什么特效药,只能慢慢养。奥美拉唑是随身携带的药物,疼的时候吃几片,可以暂时缓解症状,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陆一伟从抽屉里取出奥美拉唑,一口气吃下三片,进休息室躺了一会儿,可依然没缓解,反而越来越疼。实在忍不住了,起身准备回休息室。 出了门,许昌远刚从办公室出来,看到他脸色煞白,顿时紧张地问道:“陆书记,您怎么了?” 陆一伟强忍着疼痛,摆摆手道:“没事,肚子有点不舒服,我先回去了。” 许昌远观察了下,道:“要不我送您去医院吧。” “不用,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那我送您回家。” 见他没有拒绝,许昌远扶着回到家属院。上到三楼的时候,陆一伟疼痛难忍,蹲在地上起都起不来。许昌远慌了,道:“陆书记,我还是赶紧送您去医院吧。” 1299 旷野的心 , “别别别,我蹲一会儿就好了。” 许昌远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不知所措。 这时候,对面的防盗门开了,邱映雪探出脑袋瞄了眼,看到陆一伟蹲在地上,同样慌张,上前道:“陆书记,这是怎么了?” 许昌远心急如焚道:“陆书记胃疼。” “那赶紧去医院啊,还等什么。” 许昌远一脸无奈,束手无策。 邱映雪当机立断,将陆一伟扶起来,用命令的口吻道:“都疼成这样了,赶紧去医院。” 陆一伟感觉好点了,摇头道:“老毛病了,去了医院也于事无补,我可不想再做什么胃镜,躺一会儿就好了。” “真的没事?” 陆一伟微微一笑,道:“没事,谢谢关心。” 回到家中,等许昌远走后,陆一伟脱了外套,从卧室取出电热水袋,通电放到肚子上,躺在沙发上平复情绪,症状慢慢消失,刚才就想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人到中年,各项生理机能开始慢慢衰退,抵抗力和免疫力显然不如从前,各种疾病伴随而来。好在他身体还不错,没有什么三高,唯独胃病折磨得他无法忍受。 回想起邱映雪刚才急切的眼神,陆一伟不由得想起了苏蒙,感觉俩人有相似的地方。特别是眼神,可再也看不到那双美丽而清澈的眼睛。 他从衣服里取出钱包打开,抽出苏蒙的照片仔细端详着。她笑容清纯,双眼传神,古灵精怪,活力四射,可人生苦短,世事无常,老天爷夺走了她的生命。有时候想想,为什么会这样,难道真的好人不长命吗? 刚刚进入情绪,有人敲门。他赶紧把照片藏起来,起身走到门口道:“谁啊。” “我。” 听到是邱映雪,陆一伟打开门,只见她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进来了。放到茶几上心焦地道:“趁热赶紧喝了。” “这啥?” “红糖水啊。” 陆一伟不由得笑了起来,道:“这不是女人因为那个才喝吗,还能治胃病?” 邱映雪瞪了眼道:“无知!谁说一定是女人才能喝。红糖属于阳性,可以促进红细胞的产生,使体内血液加快循环,从而起到驱寒的作用。温而补之,温而通之,温而散之,不懂这个道理吗?” 看着她认真的样子,似乎找到当年的感觉。笑了笑道:“我又不是学医的,不过你说有效,那我就喝了,非常感谢。” 陆一伟端起来喝了口,一下子喷了出去。扇着嘴道:“烫死我了。” 邱映雪噗嗤一笑,道:“你也太心急了,我可以进你家的厨房吗?” 陆一伟不解,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邱映雪拿着碗出来,坐在沙发上来回倒凉,然后用手指贴着碗试了试道:“现在可以了。” 陆一伟端起来喝下去,确实舒服很多。道:“没想到很管用啊,那我以后天天喝。” “那不成,天天喝容易得糖尿病。胃病要慢慢养,尤其在饮食上多加注意。多吃软一点的东西,而且吃饭要有规律。还有,少喝酒。你这胃病肯定是喝酒喝成这样的。” “嗯,谢谢了。” 邱映雪看到他在看自己,匆忙移开眼神起身道:“那你早点休息吧,我回去了。” 陆一伟看看表道:“要是没什么事就聊会儿吧。” 邱映雪迈出的腿定在那里,既想走又不想走。她也害怕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毕竟对方的身份不同。可回去以后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那种寂寞,难以用言语形容。 陆一伟见她踟蹰,也觉得刚才的话有些不合适。 最终,邱映雪收回迈出去的腿,略显拘束的坐在沙发上。双手放在腿上,不敢看对方,而是环顾一周没话找话道:“现在好点了吗?” 陆一伟点点头道:“好多了。” “你可以尝试着吃点小米饭,养胃的。” “哦,行,回头让餐厅做一点。” 她立马道:“餐厅估计做不好,要小火慢炖至少一个小时以上,那样才有营养。这不是有厨房吗,可以自己做。哦对了,恐怕你没时间。要不,我帮你做吧。” 此话一出,俩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邱映雪意识到有些冒失,而陆一伟不知该如何接茬,从他内心讲是非常乐意的,但也在刻意与其保持一定距离,毕竟早已不是当年的愤青。 这时候,阵阵疼痛再次袭来,陆一伟蜷缩在沙发上,捂着肚子不停呻吟着。邱映雪见状,吓得不知所措。短时间内做出果断措施,将其扶起来道:“快到床上躺下。” 陆一伟疼得都站不直,邱映雪放下思想包袱,一把搀住他,将手臂绕到肩膀上,用瘦弱的身体将其背回床上平放,然后跑到卫生间打了一盆热水,将毛巾浸湿,烫着双手红彤彤的,站在床边愣住了。 看着他疼痛难忍,经过激烈思想斗争后,她顾不得那些了,当机立断道:“把衣服撩起来。” 陆一伟脸色煞白,强忍着睁开眼睛看着她,有些木然。 邱映雪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上手将他的衬衣解开,撩起背心把热毛巾敷到肚子上,用手呈顺时针方向缓慢揉着,等毛巾凉了后,再次烫热,反复揉搓了几回,陆一伟渐渐平静下来。 “好点了吗?” 陆一伟看着她点了点头。 眼神相遇,邱映雪的脸唰地红了,赶紧躲避眼神侧向一边,而手依然在缓缓揉着。 尽管隔着毛巾,丝丝温度透过肌肤顺着血液传递到脑垂体,进而传遍全身。自从和范春芳结婚后,他再没有接触过任何女人。而现在,面前就站着曾经喜欢过的女人,而且他们的精神世界是相通的,都有颗对生活文艺的心,对世态躁动的心,对人生旷野的心。 陆一伟仔细看着她,发现她留着短发比从前更魅惑迷人,特别是在灯光的映衬下,俊俏精致的脸庞,白皙嫩滑的肌肤,宛如皎洁的月光,散发着别样的柔和静谧,让人如痴如醉。 1300 以正视听 , 邱映雪感觉到他在看自己,匆忙将手移开,站起来思绪凌乱道:“好点了吗?” 陆一伟也意识到有些不礼貌,从梦幻中拉回现实,将毛巾取掉,放下衣服坐起来道:“好多了。” “哦,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有看过中医吗?” 陆一伟点了点头。 邱映雪想了想道:“我倒是认识一个老中医,在南州市,要不改天我带你去,看胃病看得特别好。” 陆一伟擦掉额头的汗,微微一笑道:“好。” 邱映雪不敢看他,低着头道:“要是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陆一伟想挽留她,可找不到什么借口,想了半天道:“时间还早,要不我们聊会儿工作?” 邱映雪这才抬起头看着他,疑惑地道:“你还是早点休息吧,工作的事不急。” 陆一伟下了床道:“不碍事,可能就是今晚又喝酒又吃辣椒的,胃有些受不了。刚才热敷了下,现在好多了。” 来到客厅,陆一伟为其倒了杯水,拿起桌子上的烟正准备点,看着她道:“可以抽吗?” 邱映雪没有回应,陆一伟点燃后道:“红旗乡的事你打算如何处理?” 提及工作,她很快进入工作状态,直起身子道:“这两天我一直派人在调查,发现该乡赌博风气非常严重,书记乡长带头赌博,包括机关人员,村干部几乎是全员参赌,而且赌资比较大。我侧面了解了下,党委书记李刚在小湾村参赌,而乡长薛志强一般在县城关北村,赌资上万,据有关人员反应,一晚上有几百万的进出账。” “不仅是红旗乡,整个龙安县赌博都非常盛行,其中不乏有大量的公职人员。前天晚上,我特意去城里暗防了下,关中街一条街上家家都开着麻将馆,而且没有牌照,进了村子就能听到此起彼伏的麻将声,好不热闹。我随便问了个人,问他在这里打麻将安全吗,他笑着说,在这里打麻将绝对安全,县领导,公安局的人都在这里玩,谁敢来查。” “随后,我又和监察一室的工作人员侧面了解了下。他说之所以形成全员参与赌博,正因为公职人员的参与助长了不良风气,甚至还有大量的老师,简直骇人听闻。如果不及时刹住这股歪风邪气,不仅是党性信仰缺失,更严重的是无视工作纪律。所以,我想在近期内针对赌博出台一个文件,开展为期一百天的纪律大检查,必须果断出击,严肃纪律。” 陆一伟听完点点头道:“你的意见我完全同意,打算什么时候召开这个会议?” “我已经在安排人起草,如果可以,我想在下周三召开。” “好,正好我也要开展‘三讲活动’,与你的有一定关联性,到时候一起召开。” “行,那我等您。” 陆一伟坐起来道:“在开会之前,必须抓几个典型,到时候在大会上进行通报批评,并做出纪律处分。特别是红旗乡,要严肃处理,以正视听。” 邱映雪点点头道:“这两天我也在思考,不知如何处置才能平衡关系。” 陆一伟立马道:“决不能心慈手软!你作为新来的纪委书记,就应该唱黑脸把威信竖起来,最好能办一两件大案要案。你放心大胆地干,我在背后全力支持你。出了问题,我全部扛下来,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邱映雪很敬佩陆一伟的担当意识,这要是换做别的领导,往往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完全相信他说到做到。道:“我来了这段时间将过往的案子全部过了一遍,积压了40多个案子还没办理。而且去年龙安的办案任务是全市排名倒数第一,压根没完成任务。我打算在前半年将这些案件集中处理掉。” “行,需要人抽调人,缺钱向上打报告,要培养一支强有力的纪检干部,这就是今年工作的重中之重。知道今晚发生的事吗?” 邱映雪摇了摇头。 “红旗乡乡长薛志强持枪行凶,目前在公安机关手中,你可以给检察院施加点压力,让他们严密监控这起案件的动态。纪检上也要出动,如果情况属实,立即将他拿下,把这类人开除出干部队伍。” 陆一伟下定决心要整饬下龙安官场的风气,尽管现在有些匆忙,但不能再等了。既然薛志强撞到了枪口上,那就休怪无情无义了。只有啃的下硬骨头,下面的人才能服气。不过这起案件刘占魁必然会参与,而且会提出不同意见,陆一伟就要正面会会他,看看他有多大能耐。 “好,如果情况属实,我会尽快启动纪检程序。” 聊完此事,陆一伟转移话题道:“今天到公安局你也看到了,周凡林的办公室多么的奢华,让人瞠目结舌,难以置信。这仅仅是一方面,龙安一个小县城娱乐业如此发达,不知是悲还是喜,这是故意纵容,还是虚假繁荣。如果靠这样的繁荣来撑起龙安经济,我觉得脸上丢人,决不能再走南州市的老路子。” “接下来,你可以侧面查一查周凡林,不要轻举妄动,此人还是有一定背景的,只要掌握线索即可,剩下的具体研究后再做决定。” “好的,我手里正好有他的几封举报信,回头我沿着举报信提供的线索顺藤摸瓜往下查。” 俩人一不小心聊到十点多,邱映雪见时候不早了,起身道:“我得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陆一伟没有挽留,起身送到门口。在楼梯的拐角处,邱映雪猛然抬头,目光不期而遇,一个浅浅的微笑,消失在昏暗的楼道里。听到防盗门声响,他才依依不舍进了家门。 看着茶几上还放着她的碗,陆一伟内心跌宕起伏,波澜壮阔。进了卫生间冲了个澡,热水冲刷下来的时候,依然感觉到肚子热热的,刚才的那一幕植入脑海中挥之不去。就像一朵水莲花,静静地在这寒冷的冬日里绽放…… 1301 抢占先机 第二天,陆一伟依照往常早早起床,吃了点早饭来到办公室,看到办公桌上摆放着几份讲话稿,认真看了起来。 在材料上,陆一伟的标准并不像其他领导那样苛刻,只要语言通顺,结构完整,逻辑严密即可。从事多年文字工作,起草过无数个领导讲话,也看过不少秘书起草的讲话,有好有坏,没有严格的标准,但根据多年的工作经验,基本上可以分为三个档次。 三档。这类讲话基本上是从网上随便找了一篇,然后结合会议实际和龙安情况随便润色了下,挑不出任何毛病,但也看不出那里出彩,感觉适用于任何会议,应付一般领导没问题,但交代大领导恐怕拿不出手,压根没把领导的思路和想法融入进去。这类秘书不善于动脑筋,完全在应付差事。 二档。要比三档进步一点,即便从网上找,也不会大段大段抄,要进行适当修改,能够把领导的想法贯穿进去。但文章不会出彩,应该说生搬硬套,照猫画虎。 一档。这类秘书肚子里有东西,而且善于学习,有思想有想法,能够把中央,省市的会议精神全篇贯穿始终,能够结合会议内容站在领导的角度写出气势和情感,用字用语相当精炼,旁征博引,娓娓道来,逻辑清晰。当然,这类秘书可谓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讲话稿趋向于八股文,想要写好并非易事,就看你如何对待这份工作。有的人把写材料当作人生跳板,带有强烈的政治目的性。有的人当作一份工作,只要完成就行。心态不同,所写出的东西自然不同。 陆一伟翻看了一下,六份讲话稿水平都一般般,唯有一份还写得凑合。但写作手法稚嫩,稍加锻炼还是可以的。可能是他的要求太高,不能用他的站位去审视一切,毕竟层次不一样。 蒋振涛敲门进来了,陆一伟诧异地道:“蒋主任,你的病好了吗?” “好点了。” “那也不敢大意,要多加注意休息。” 蒋振涛那有心思在家里待着,昨晚发生的事虽和他没多大关系,但不敢掉以轻心。试探性地问道:“上午的会还需要我做什么?” “哦,昌远已经安排好了,回头你再和刘县长和邓县长对接一下。” “好的。” 陆一伟拿起一份讲话稿递给他道:“这是谁写的?” 蒋振涛接过来看了半天道:“好像是王江凯写的,不敢确定。” “你去确定一下,把他叫过来。” “好的。” 不一会儿,蒋振涛带着王江凯进来了。指着道:“陆书记,就是他写的。” 陆一伟抬头打量一番,比较清秀羞涩的一个小伙子。站在那里显得有些紧张,双手不停地拽扯着衣角。 “这是你写的?” 王江凯紧张的话都不会说,转向蒋振涛寻求帮助。 蒋振涛没好气地道:“没听到陆书记问你了?” 王江凯赶忙点了点头。 “你今年多大了?” “26岁。” 蒋振涛补充道:“王江凯原先是县二中的历史老师,去年秘书科缺人就抽调回来。他写的东西比较稚嫩,不过爱动脑筋,暂时没给他安排具体任务,主要协助其他同志起草文件。” 在龙安官场罕见年轻人,陆一伟对其比较感兴趣,没有多言,道:“写得不错,继续努力。” 得到县委书记的肯定,王江凯不免有些激动,深深地鞠了一躬道:“谢谢陆书记的肯定,我会继续努力的。” 蒋振涛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很显然对其不满意。他推荐的人陆一伟没有看上,反而挑选了个刚进来的,这是要重用他的节奏。 等王江凯出去后,陆一伟看了看表道:“现在通知廖志国和赵小军到我办公室。” 蒋振涛不明所以,这是要干什么,揣着诸多疑问出去了。 不一会儿,廖志国敲门进来了,堆满笑脸走过来毕恭毕敬道:“陆书记。” 陆一伟指了指椅子道:“坐吧。” 廖志国忐忑不安坐下,陆一伟从烟盒里抽出烟,他立马上前点燃。 “你在县委办几年了?” “报告陆书记,快八年了。” “哦。我看过你的履历,原先在红旗乡担任过纪委书记,后调入县委办,时至今日,对吗?” 廖志国点了点头。 陆一伟没有兜圈子,直截了当道:“现在让你下乡镇愿意吗?” 廖志国心里泛起了嘀咕,难道这是要提拔他的节奏?不假思索道:“我服从组织安排。” “行了,你先去吧。” 寥寥数语,让廖志国难以平静,他无法揣摩对方的心思。是觉得他干得不好,赶自己出去,还是要提拔别人,让他腾位置。或者说要提拔他下去到乡镇,如果真如此,给他一个什么职位,乡镇长还是党委书记,想都不敢想。在接下来的时间内,他战战兢兢,诚惶诚恐,成天想着这件事,可怎么也揣摩不透。 陆一伟决定要对县委办开刀了。作为一个县的中枢神经,不能失去了控制,要在短时间内更换新鲜的血液,既要有中坚力量,也要有后备队伍。而现在的组成结构有些失衡,必须尽快改变这一局面。当然,他也是做给蒋振涛看的。 他打算让廖志国到红旗乡接替薛志强担任乡长,倒不是说他有多优秀,关键要释放某种信号,在人事大权上,一定要牢牢掌握在手中,这样才能控制大局。提拔了廖志国,底下的人自然会明白谁才是龙安县的主人。 赵小军进来了。陆一伟没有拖泥带水,直接道:“教育局局长的位置暂时空缺,你愿不愿意去?” 赵小军难以置信,半天道:“陆书记,我可以胜任吗?” 陆一伟来得时间不长,但对他印象比较深刻。在这段时间,此人安排工作井井有条,有条不紊,别的不说,从伺候蔡润年就能看出来。每天变着花样改善伙食,而且顿顿陪着吃饭,下乡时派车接送,不管多晚,总要等到蔡润年休息后才回家。 此外,后勤工作做得相当到位。陆一伟的日常开支包括外出要送礼的东西或所需财物,不用他说,一早就安排好,远比那些县委办的人有眼色。这样的人不重用还用谁。 这里面蕴藏着一个浅显易懂的道理,经常在领导身边活跃的人,只要把握好分寸好好表现,往往能抢占先机,捷足先登。 1302 提携之恩 陆一伟反问道:“那你觉得可不可以胜任?” 赵小军一阵慌乱,很快平静下来,在最短的时间内试图揣摩对方的心思。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觉得陆一伟比较务实干脆,不摆架子,没有虚情假意。如果没考虑清楚前,绝对不会与自己突然谈话。缜密思考后,重重点头道:“我能胜任。” 陆一伟与其凝视,赵小军明显感觉到汗水顺着脖子流淌在背上,双手紧张地在大腿上抓着,既不敢直视对方,又不敢移开,难道回答错了?是不是应该推辞一番,绕个大圈子,可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后悔也来不及了。 对视了几秒,陆一伟收回眼神道:“龙安经济不行,但教育在全市算得上走在前列的。百年大计,教育为本,丝毫马虎不得。我向来非常重视教育,不希望在我手里开历史倒车,在继续保持的基础下,再创佳绩。我看过你的履历,教员出身,一直从事教育管理工作,现在再让你回教育,不单单是做好本职工作,还要把其他方面都抓起来。前段时间的事情历历在目,教育领域的安全整治迫在眉睫,明白吗?” 赵小军松了口气,颌首道:“请陆书记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陆一伟不想多说,继续道:“今天下午,西江省得志慈善基金会到我县开展慈善活动,估计中午就到。我已经让县委办通知了教育局,初步定在县二中和津门镇小学,到时候我会亲自参加。你可以参与进来,把这次活动办好。” “好的,我一定尽力。” 赵小军要出去的时候,陆一伟特意说了句,在没有最终定论的时候一切皆有可能。凭借他聪明的智慧,猜出对方在表达什么。是他告诉他没有拍板前要是泄露了机密,局长位置不一定是他的。此外,让他参与到此次活动中,是有意考验他。可是,他一个宾馆经理以什么样的名义去参与呢,让他一时陷入了困局。 “小军,谈完了?” 赵小军在寻思着,猛地抬头看到了蒋振涛,笑呵呵地道:“蒋主任,谢谢关心。”说着,四周瞅瞅见没人,顺势往口袋里塞了一张超市购物卡。 蒋振涛见多识广,处变不惊,压低声音道:“陆书记找你谈什么了?” 赵小军眼珠子一转,快速反应道:“也没什么,省里一慈善基金会下来开展活动,让我做好接待工作。” 蒋振涛眯着眼睛,皮笑肉不笑道:“是吗?” 赵小军微微一笑道:“这还骗您不成,我一宾馆经理干得就是接待的活儿,倒想干别的,还得您同意才行,不是吗?” 蒋振涛没有回应,而是琢磨着此举背后的意图。关于这件事,刚才许昌远向他汇报了。按道理讲,接待工作应该由县委办全权负责,通知宾馆做好接待事宜,还从来没有县委书记亲自安排的。此举说明两点,要么今天所到的客人比较尊贵,他们可能认识,甚至是好友。要么对自己的工作产生不信任,直接跳过他进行安排。 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这段时间以来,蒋振涛一直在试图揣摩陆一伟的心思和掌握他的行为习惯。后者接触的多了,自然可以熟悉。而前者时至今日都无法揣透,本以为一个娃娃书记,没想到城府隐藏的如此之深,看不出他的意图。 “蒋主任,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啊。” “嗯。” 赵小军一溜烟消失在走廊里,在回去的路上仔细思考着这件事的切入点。翻来覆去想,怎么也掌握不好分寸。无奈之下,他决定求救胡鹏。 胡鹏作为陆一伟带过来的唯一一个人,足以可见在其心目中的地位。来了以后,暂时安排到宾馆居住。近水楼台先得月,放着这么好的机会岂能放过,赵小军百般巴结,从吃的住的,穿的用的,面面俱到,考虑的无微不至。胡鹏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的,一来二去和他成了朋友。 胡鹏跟随陆一伟多年,自然了解他的秉性和脾性。这段时间,试图接触他的人不在少数,请客吃饭的,上门送礼的,邀约娱乐的等等,蜂拥而至,络绎不绝。他非常清楚这些人接触他的目的,也明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道理,一一果断拒绝了,不能给对方添麻烦。三四年的信任,不能在一瞬间毁于一旦。 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有些飘飘然。一下子有这么多人巴结他,逢迎他,尤其是看到一袋子钱,不免怦然心动。好在经受得住了诱惑,若不然,万丈深渊,难以自拔。 他的人事手续刚刚在省国资委下属的企业落户,还没来得及调入龙安县。陆一伟暂时让他先在县委办,没有具体职务和事情,前阵子一直陪着蔡润年,忙活完此事一直在宾馆待着,没去上班。毕竟刚来,能低调则低调。这不,又有了新的任务,陪同叶虎臣到省城跑关系,明天就前往江东市。 赵小军匆匆忙忙赶回来,进入房间后抱拳激动地道:“胡鹏兄,哥哥谢过你了。” 胡鹏一头雾水,道:“谢我干啥?” “哎呀,你就被瞒我了,多谢提携之恩,老哥永生难忘。” 胡鹏更加迷惑了,道:“什么提携之恩,我怎么听不懂呢。” 赵小军没兜圈子,直截了当道:“刚才陆书记找我谈话了,可能会让我去教育局当一把手。要不是你在背后说话,我且能进步如此之快。” 胡鹏连忙摆手道:“这事儿和我丁点关系都没有,你也知道,我虽是陆书记身边的人,但说不上话,外人不知道,你应该清底吧。” 赵小军懵了,挠头道:“难道天下掉馅饼了?” 胡鹏想了想道:“陆书记这人最讲情义,可能对你这段时间的表现比较满意,而且教育局正好缺人,赶巧了。” 赵小军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半天道:“难道是蔡教授替我说话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 赵小军坚决地道:“如果不是你,那肯定是蔡教授了。过年前一定要去省城好好感谢下他。” 胡鹏眉头一蹙道:“事情还没定下来之前千万别轻举妄动,否则会适得其反。” “对对对,你提醒得对!” 1303 远胜一筹 赵小军想到了下午的活动,试探性地问道:“得志慈善基金会是什么单位?” 胡鹏对此了如指掌,但知道那些事能说那些不能说。轻描淡写道:“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民间组织吧。” 赵小军此时顾不得想这些,从衣兜里掏出烟递上点燃道:“快给老哥想想办法,陆书记让我参与此次活动,而我是个宾馆经理,怎么参与?太靠前容易引起别人胡思乱想,要是不靠前还以为我不出力,实在难办啊。” 胡鹏虽年纪小,但这些年跟着陆一伟学了不少。躺在床上斜视着他道:“以你这么聪明的嗯都遇到难事了?” 赵小军火急火燎道:“你就别寒碜我了,快点帮我出出主意。” 胡鹏想了半天道:“要不你以宾馆的名义也搞一次慈善活动?” 听到这个主意,赵小军两眼冒光,坐起来一拍大腿道:“这个主意好,既能顺理成章陪同得志慈善基金会开展活动,也能掩饰我的身份,不显山不露水的,太妙了,简直太妙了,就这么干。怪不得陆书记喜欢你呢,这就是资本。” 胡鹏没有沾沾自喜,进而眉头紧蹙道:“赵经理,我也有一事相求,县人大郭主任晚上请我吃饭,我这也不好拒绝,可又不想去,如何回避呢。” 赵小军狐疑道:“他请你吃饭干什么?” “不清楚。” 赵小军想了一会儿道:“既然邀请就去吧,这是抬举你。郭建业在龙安县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得罪不起。另外,你要多和龙安的官员接触,不仅是为自己打开局面,也可以为陆书记搜集一些有价值的信息。但要记住,和这些人在一起,一定要谨慎,稍不留神就容易掉入圈套。” 胡鹏长舒一口气道:“我还是向陆书记请教一下吧。” “嗯,最好和他沟通一下。” “中午陆书记来吃饭吗?” “他说基金会的人中午就来,那肯定过来吧。” “好的,到时候见面再说吧。” 俩人在这边热聊着,县委办副主任廖志国坐在办公室忐忑不安,七上八下。刚才的谈话把他的心搅得乱七八糟的,可不知此番谈话背后的意图。 这时候,许昌远推门进来火急火燎道:“廖主任,你怎么还在这里坐着,马上要开会了,人都来了吗?” 廖志国回过神,看了看表起身拉着许昌远坐下低声道:“老许,快给老弟分析分析。刚才陆书记找我谈话了,问我愿不愿意再回乡镇,这是什么意思?” 许昌远哦了一声,一下子猜透了陆一伟的意图。从对红旗乡的不满,再到万龙山镇的肯定,总有人会调离或提拔,何况薛志强在昨晚出了那么一档子事,这是让他下去接任?可为什么偏偏是他。 在揣摩领导意图上,许昌远远比蒋振涛远胜一筹。可能是年纪差距不大,对他近来的一些举动基本上能猜个大概。昨天,先后在财政局和公安局表现出不满,但在旅游局和城建局截然相反的举动,而且还参观了霄关古城。可以如此理解,到财政局是了解县财政情况,为明天的工作做打算。去公安局掌握警力情况,甚至是专门针对周凡林去的,表明对县城的治安不是很满意,下一步很有可能在这上面做文章。 而去旅游局意图就更明显了,恰好是蔡润年提出的旅游立县发展定位,打算在旅游业下功夫。而接下来去霄关古城印证了他的推测。很显然,他关注的焦点正是刘占魁一直忽视的。俩人思路不合拍,接下来将会爆发更加激烈的冲突。 眼下看来,对薛志强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打算让廖志国顶上去。至于为何用他,一时半会猜不透。 廖志国见他寻思,催促道:“老许,赶紧帮我分析分析啊。” 许昌远回过神道:“我那知道,可能你要高升了。” “啊?不会吧。” 廖志国尽管心里这样想,但通过别人嘴里说出来倍感兴奋和惊恐。 廖志国是心里藏不住事的人,陆一伟前脚和他谈完话,后脚就说了出去,这不是作死嘛。若是传了出去,好事也能办成坏事。许昌远对其不屑,也很羡慕,起身道:“别想了,赶紧去会场吧,马上就开始了。” 廖志国也意识到话多了,拉着他哀求道:“老许,我是信任你才告诉你,千万别说出去啊。” 许昌远没有说话,起身匆忙出去了。 8点55分,陆一伟乘坐电梯来到9楼会议室。他一出现,一群人立马围了上来。从最初的紧张忐忑,惶恐不安,迷幻错乱,到现在的坦然应对,习以为常,他已经适应了这种簇拥追随的感觉。有时候他不想绷着脸面对众人,但作为龙安县的最高统帅,如果不拿出点性格和脾气不足以压得住一群老家伙。现在只是刚来,更大的挑战还在后头。 进入主席台休息室,孙根生和邓中原坐在沙发上抽烟聊天,看到陆一伟后,孙根生立马站了起来,而邓中原稳坐在那里,悠然自得拧开水杯喝了口茶。 陆一伟没工夫搭理他,环顾一周道:“刘县长呢?” 蒋振涛立马回头对许昌远道:“赶紧给刘县长打电话,催一催。” 许昌远夹在中间十分难堪。因为这次会议,他不知烧死了多少脑细胞,承受了多大的精神压力。通知刘占魁开会的时候,人家压根不鸟他。还问道,不是前阵子才开得安全生产会吗,怎么又开。另外,这种会不是政府的事吗。 而邓中原还是今天早上联系上的,对方埋怨他通知得太迟,说了一大堆风凉话,明显不给面子。但奈于对方是县委书记,不敢唱反调。 许昌远准备打电话,陆一伟看了看表道:“不必了,我们先开。”说完,径直从侧门步入了会场,其他人陆续跟了进去。许昌远将水杯放到面前,悄悄地离开。 这是陆一伟来龙安县后第三次大型会议,第一次是自己上任全县干部大会,第二次是通报津门镇事故,而这次安全推进会不是率性而为,更加猛烈的暴风雪即将来临,不得已高度重视,提前安排。 1304 帮他一把 坐在主席台上,陆一伟正襟危坐环顾一周。坐在第一排的是县处级领导,基本上能到的都到了。第二排是各乡镇书记,因为他们兼任县委委员,要比其他局领导更高一个层次。第三批是乡镇长,再往后是各成员单位一把手。他惊奇的发现,薛志强居然也出现在会场,看来,昨晚的事摆平了。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让一起枪击案息事宁人,此人在龙安县的地位非同一般。 坐在一侧的孙根生不停地看表,似乎在等刘占魁。九点钟已经到了,他还没有出场,陆一伟递了个眼色,示意开始。孙根生只好清了清嗓子,将话筒挪到嘴边道:“同志们,今天的会议议题很集中,很明确,就是对近期乃至两节期间的安全稳定工作进行再安排,再部署,再动员。参加会议的有……会议议程共三项,下面进行第一项,有请邓县长就当前安全稳定工作进行安排部署……” 邓中原因为今天早上才得知开会的,临时让秘书将上次的讲话稿随便修改了下,没来得及通读一篇就直接上了主席台。等全篇读下来的时候,他都感觉到难堪,几乎与上次的讲话一模一样,甚至还多次提到了津门镇事故。 陆一伟听着面无表情,下面的人纷纷窃窃私语,好像听出了什么差异。而孙根生无心听讲话,不停地看着表把控时间,因为接下来是刘占魁讲话,要是他不来,意味着要跳过这一议程。 刘占魁终于慢条斯理出现,让孙根生松了口气。只见他叼着烟拿着水杯霸气地坐在主席台上,压根不顾下面在摄像拍照。下面的人谁都了解他的脾性,个个对其有微词,却不敢发声。而新闻工作者刻意地避开镜头,每次拍摄他都颇为头疼。 等邓中原安排完后,会议进行到第二项。刘占魁带着情绪掐灭烟,端起水杯喝了口水,又往地上啐了口茶叶沫子,拿起稿子翻看了下,丢在桌子上坐起来道:“安全工作嘛,老生常谈的事,今天把大家召集回来再安排部署,可见县委县政府多么的高度重视。有些话我就不多讲了,邓县长安排得很到位,我将三点要求。第一,谁要是在这个时候掉链子,严惩不贷。第二,谁要是在这个时候出乱子,严肃追责。第三,谁要是在这个时候捅娄子,严厉执纪……” 刘占魁滔滔不绝讲了半个多小时,陆一伟在一旁认真聆听着,别看他没文化,讲话水平还是有一套的。此外,在如此严肃的场合讲话脏字连篇,有失大雅。不过倒是挺管用的,下面的人都低着头倾听,显然对这位“龙安教父”存有敬畏之心。还有,他的讲话语调和气势很明显是带有情绪的,这是给他不好看。 陆一伟不计较这些细小末节,但在官场很多时候都在暗战,尤其是书记和行政首长的关系,思想和思路很难统一到一起。表面上看着心平气和,实则在暗中较量。坐在下面的人不是傻子,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轮到陆一伟讲话的时候,孙根生特意加了句大家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下面响起了阵阵掌声,让刘占魁脸色铁青,眼神凌厉。 虽然秘书起草好了讲话稿,但并没与他的思路合拍,干脆脱稿演讲,这对于他而言轻车熟路,小菜一碟。刚才刘占魁慷慨激昂,语气强势,他干脆唱起了红脸,把语调降下来,带着节奏引导,发出自己的声音。 “同志们,距离上次安全大会不到十天时间,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再次召集大家紧急召开,主要是当年的安全形势异常严峻,既涉及到民本大计,又关乎群众利益,还体现和谐稳定。今年的天气非常罕见,据天气预报说,未来半个月内还有好几场大雪,甚至是暴雪,一旦降雪,极易形成次生灾害,首当其冲的就是农业和交通,所以,大家务必得重视起来,提前着手准备,积极应对,最大限度地降低损失,全力保障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陆一伟针对农业和交通讲了几点要求,临时把治安也加了进去。坐在下面的公安局局长周凡林心不在焉地听着,完全没当回事。 会议在十点半结束,刘占魁和邓中原一前一后先行离去,孙根生和陆一伟相跟着回到办公室,将手中的方案放到桌子上道:“陆书记,我又简单修改了下,您看行不行?” 陆一伟浏览了一遍,合上道:“行了,就按照你的意思来吧。纪检委也打算搞个活动,到时候这两个活动合在一起召开。” “哦,那是不是上常委会定一下?” “嗯,初步拟定周二晚上召开常委会,还要通报其他事项。今天下午,我会安排县委办通知各位领导,将议题提前草拟出来,一并上会通过。我大致罗列了下,大概有十几项议题,你看你还有什么补充的,到时候一起上会。” 孙根生为陆一伟的这次常委会捏了把汗。今天的会议已经明显嗅出火药味,到时候刘占魁绝对会鸡蛋里挑骨头。此外,能不能通过还是另一码事,毕竟多数人的票决权控制在刘占魁手中,总共就十一个常委,到时候谁投了赞成票反对票弃权票一目了然。 现在的人都不愿意得罪人,本着和稀泥的态度应付差事,何况是一些马上到站的天花板干部。 孙根生本来也不想参与,但陆一伟为他办了大事,要是不表明立场就显得不识抬举了。起身关上门,好心建议道:“陆书记,在召开常委会之前,我觉得还是和各位常委提前沟通一下为好,这样到时候好实行民主集中制。” 陆一伟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我会提前征求意见的。” 孙根生有意帮他一把,不想让他到时候挫败。试探性地问道:“具体有哪些议程,可以和我说说吗?” 1305 时间赛跑 陆一伟看着他寻思再三,决定和盘托出,道:“三讲活动,纪委要开展一次严禁公职人员赌博行为活动,我从农业厅拿到了全国现代化农业示范县的入场券,同时从省交通厅争取到22省道的维修资金,总结今年工作谋划明年发展思路,研究部署经济工作会召开事宜以及年前相关会议,研究元宵节怎么搞,此外,还涉及到部分人员调整。” 孙根生一边听一边快速记录着,对陆一伟还是比较佩服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县委书记,思路如此清晰,工作如此严密,比那些成天光会耍嘴皮子的人务实许多。此外,他的切入点与其他人不同,上几任书记一来就是抓环境卫生,丝毫没有创意。 不可否认的是,环境卫生最容易出成绩,立竿见影,显而易见。而他从文化切入,不急不慢,不慌不忙,没有急不可耐地推行新政策,与其他领导闹得不可开交,还是有大智慧的,表现出与年龄极不相符的能力,不愧是从跟了大领导的大秘。 孙根生想了半天道:“陆书记果然有魄力,别的不说,光全国农业示范县和解决交通问题就是为龙安办了大好事,我想没有人会反对的。此外,总结工作谋划明年工作也是有必要的,提早定盘子对各项工作是非常有利的。经济工作会您打算年前召开吗?” 陆一伟点头道:“今年二月份才过年,时间比较紧,要是拖到年后就到了三月份了。” “嗯,确实如此,那经济工作会材料打算让谁起草?” 陆一伟看着他道:“我也正在考虑此事,来了时间不长,很多工作还不熟悉,而且对秘书科的人不是很满意。听说孙书记以前也是大笔杆子,要不您来主持起草?” 孙根生没有推辞,爽快地应承下来,道:“我对秘书科的人也不满意,真不知道当初怎么进来的。不过我倒是在县二中发现了个人才,文字功底很扎实,还是中作协会员,其作品刊登在不少国内著名报刊杂志。” 陆一伟眼前一亮,求贤如渴,道:“谁?” “张旭桓。” 陆一伟记住了这个名字,道:“你的意思是让他来起草材料?” 孙根生摆摆手道:“他肯定不行,毕竟不在政界混。初稿还得让秘书科草拟,可以让他参与进来,最后我来把关审核,递交您修改。” “行,就按你说的办。” 孙根生又道:“元宵节您打算大闹?” “往年是如何办的?” 孙根生道:“实话说,龙安县的文化根基还是丰厚的,但历任领导不重视文艺宣传。往年的元宵节比较程式化,还是沿用以前的模式,唱大戏,扭秧歌,放烟花……就是这些。其实一直想建议重视这块,但我又不分管宣传,省得让别人有微词,干脆不说了。如果今年要搞,我建议要么不搞,要么大搞。我无聊的时候起草过一份元宵节方案,一会儿给您拿过来看看。” “求之不得,太好了。” 陆一伟也打算大搞,不仅全县上下大联欢,还要把龙安籍各路神仙都请回来,一同看看自己家乡的变化,同时,该出钱出钱,该出力出力。道:“前段时间我已经和蒋主任提过了,年后不再去各地召开同乡会了,今年决定变一下形式,把这些人都请回来。出去这么多年了,我也没见他们给家乡做过多大贡献,借此机会,正好为他们搭建一个平台,回来团圆叙旧。” “这个可以有,不过您确定能邀请回来吗?” 陆一伟没有底气,道:“能邀请多少算多少,过两年我亲自去见见同乡会会长,让他们来动员龙安籍人员返乡过年。” “嗯,我和杭州同乡会会长李有年是忘年之交,我来和他说。京城同乡会会长是著名物理学家徐海乔,这个需要您亲自拜访。而广州同乡会多数是一些务工人员,想要让他们回来不是易事。” 陆一伟淡然道:“不就是舍不得放弃过年赚钱的机会嘛,到时候由县政府出资,给他们统一买往返票。” 孙根生觉得他的思路是正确的,不过每项工作都需要花大量的钱,县财政允许吗,就算允许,能过了刘占魁那关吗。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不想挫败积极心,道:“这事儿我觉得可以放到下次常委会上,一下子提这么多议题,恐怕容易产生疲劳。” 陆一伟当机立断道:“我不喜欢开会,更喜欢把有限的时间用在做事上,但有些会不得不开,既然要开就讲求效率。” 陆一伟终于表现出急功近利的一面,孙根生没再多言,因为他知道劝说是没有用的。落到最后一个话题上,也是最为敏感的议程。小心翼翼道:“不知陆书记这次打算如何调整人事?” 陆一伟觉得他话有些多了,已经触探他的底线。轻描淡写道:“涉及到几个单位人员调整,小范围的。” “哦。” 孙根生沉思片刻道:“陆书记,我建议您暂时先别动人,等一切就绪后再说。龙安与别的地方不一样,一动人就容易出乱,而且是好几方力量的角逐,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是历任领导最为头疼的事。所以,谨小慎微,等大盘子确定后再动也不迟。” 各有各的想法,孙根生凭借多年的组织部长站在龙安实际出发提出了建议,而陆一伟是站在龙安的未来和自身的前途着想。对于他而言,时间就是金钱,他在争分夺秒快速推进,无法知道自己哪一天就调离了,在有限的时间内能做多少是多少,如果再拖下去,恐怕一件事都干不成。谁去干,当然是人了,不提拔一些自己人,谁会压着脖子替你卖命。此外,刘占魁早已盯上了县委书记的位置,憋足了劲想把自己赶出去,可以说,他在和时间赛跑,有些事等不及,等不得,刻不容缓,立说立行。 1306 操之过急 陆一伟知道孙根生是好心,但他不了解自己的想法。道:“大盘子暂时不会动,先把空缺的位置补起来。” 孙根生明白了,道:“也行吧。既然定在周二晚上,也就是后天,时间有些匆促,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嗯,慢有慢的好处,快有快的节奏,以效率取胜,是我今后管理龙安县的用人思路和方略。而对于一些慢作为不作为的,一律清除出去。” 这时候,手机响了。孙根生见好就收,急忙起身道:“那您先忙,我下去落实。” “好的。” 等孙根生走后,陆一伟接起手机,佟欢在电话那头兴奋地道:“喂,在哪呢,我们已经到宾馆了。” “这么快?那你们先休息一会儿,我手头还有点事,中午吃饭时过去。” “好咧,不急,先忙你的。” 挂了电话,陆一伟仔细琢磨着孙根生的话,有些话说得不无道理,在某些事上确实操之过急,但迟早要与刘占魁针锋相对,与其拖延时间,不如及早面对,省得夜长梦多。对这次常委会有多大把握,他心里没底。 走廊的另一头,刘占魁和邓中原俩人正密谋着。 邓中原气势汹汹地道:“他陆一伟是什么意思,前两天才开了安全会,今天又开。何况这是政府的事,他一县委书记凑什么热闹。” 刘占魁厌恶地瞪了一眼道:“中原,你说话想事的时候能不能多动动脑子,他是县委书记,党领导一切都不懂吗,只要他提议,什么会不能参加。” 邓中原不屑地道:“话是这么说,以前这种会还不都是你主持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能一样吗,他这是要发出自己的声音,明白吗?” 邓中原有些窝火,道:“要不干脆找邵书记说一声,干脆把他调到其他县吧,这要等他离开等到猴年马月,他年纪还轻,您可等不起啊。万一要待个两三年的,你恐怕就没指望了。” 刘占魁眼神一挺,一道寒光射过来,吓得邓中原不敢说话。俩人关系就是再不错,对方好歹是县长,他的话显然触动了对方的敏感神经。 刘占魁沉默片刻道:“昨天晚上他去了蒋振涛家?” 邓中原附和道:“我也是今天早上才听说的,看来老蒋这是要站到陆一伟那边了。” 刘占魁凝神思考,看着他道:“他们说了什么?” “这个……不太清楚。据说是带着许昌远去的,而且还在他家吃了饭,一直到晚上8点半才离开。” “哦。” 邓中原不放心地道:“刘县长,老蒋知道我们的内幕可不少啊,要是被陆一伟所利用,对你我可是不利啊。” “他敢!量他几个胆子也不敢。” 刘占魁坐起来黑着脸道:“在龙安地界上,想要为所欲为,还嫩了点,不怕他上面有什么关系,到了这里我就是王法。” “那倒是。不过昨天他去了四个单位,在财政局把梁海平说了一通,而去了公安局参观了周凡林的卧室,这孙子早就和他说收敛一点,整那么大的房间,还恰巧让陆一伟发现了,简直愚蠢至极。不出意外,已经盯上了他。” 这些天,刘占魁一直在暗中观察着陆一伟的一举一动,仔细揣摩每个动作背后隐藏的意图。一段时间观察下来,此人很有想法,也很会来事,做事稳妥,能沉得住气,不想上任书记一上台就急于发声。他巴不得对方与自己正面冲突,这样正好落入圈套,可偏偏不中计,而是通过外围迂回,试图剪去羽翼,拉拢人心,培养嫡系,策反同僚,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不可掉以轻心。 刘占魁突然起身往门外走去,邓中原见状也跟着起身道:“刘县长,您去哪?” 他没有作声,而是径直来到了陆一伟办公室。 陆一伟刚要起身离开,与他撞了个正面,微微一笑道:“刘县长,有事?” 刘占魁走进去道:“有点小事商量一下。” 陆一伟本打算去宾馆的,又折返回来,从桌子上拿上烟与其坐在沙发上,侧身递给他道:“我正好也有事找你商量。” “哦?要不你先说?” “还是你先说吧。” 刘占魁寻思片刻道:“我想在近期召开常委会,把近期积攒的事情一起上会通过一下。” 没想到他先提出来了。常委会作为党代会闭幕期间最高规格会议,发起人和主持人理所应当由县委书记,刘占魁急着提出来,他想要干什么。陆一伟故意道:“我也在考虑这次常委会,不过近期事情比较多,要不过阵子吧。” 刘占魁摆出老资格道:“有些事可以放一放,但有些事必须尽快解决落实。” “哦,具体什么事呢。” 刘占魁不打算与他兜圈子,直截了当道:“一个是龙江煤业合同到期的问题,一个是万龙山开发问题,这两件事必须尽快定下来,还有那天提到的几个人事调动问题。” 陆一伟想了想道:“龙江煤业我同意收回县里运营,但运营模式要改变。至于万龙山,我打算开发旅游。” 这是两人头一次坐下来聊具体工作,也是陆一伟第一次表达自己的观点。刘占魁耐着性子道:“你打算用什么运营模式?” “县里没有像样的企业,我打算由经贸局成立全资公司,全面接管龙江煤业。这样一来,可以给县里带来不少财政收入。如果再承包出去,每年只赚到点承包费和税费,关键的是,一旦出了安全问题,谁来担责?” 刘占魁原本打算把龙江煤业收回来承包给王志全,而且一早就答应过的。加上昨晚处理王志安和薛志强的事,又重申了这件事,现在他直接驳了,且不是驳他的面子?道:“收归国有固然是好事,但也有一定的弊端。没有管理经验,能管理好吗?再说了,现在恨不得把责任转嫁给私企,一旦出了事他们可以自行解决承担责任,你这样大包大揽揽到县府头上,你担责吗?” 1307 坚持初心 陆一伟明白他的意图,道:“管理方面应该问题不大,可以从外面聘请职业经理人进行管理,我不希望国有资产流失,而且国进民退是未来发展的趋势。” 刘占魁流露出不屑的眼神道:“国家一直在提倡民进国退,什么时候又要提倡国进民退了?这才改革了多少年,怎么可能轻而易举推翻。再说了,国企管理死板,很容易造成资源浪费,而且养活一大帮闲人,最后节流财政又有多少?” 陆一伟耐心地道:“刘县长,我也是从基层上来的,而且当年参与了国企改革,见证了国企的种种弊端,但也清醒地看到民企种种不负责任的行为。一切向钱看齐,出了事故逃之夭夭,甚至不择手段隐瞒矿难,肆意践踏人权,这种带血的必须加以遏制,这与**提出的相关要求是一脉相承的。” 刘占魁只专注眼前利益,那顾得了那么远的事,黑着脸道:“一伟,我知道你学识高,站位高,但这是在龙安,一个欠发达的地区,不发展经济那来的,这件事既然有分歧,那就上常委会定吧。” 刘占魁称呼的转变已经说明激怒,陆一伟没有丝毫退缩,笑着道:“刘县长也是为了龙安好,但应该处理好短期利益和长远利益的关系。如果收回来转租给民营企业,还不如让龙江煤业继续经营,至少在安全方面有保障。” “说得轻巧!” 刘占魁霸气地回应道:“你不是龙安人,自然对龙安没感情。这是历史遗留问题,也必须尽快解决。” 眼见对方要撕破脸,陆一伟冷静片刻道:“我虽然不是龙安人,但要对龙安负责。只要在一天龙安,就要对龙安的明天着想。” 刘占魁叼着烟斜视着他,奸诈阴冷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过了良久,缓和口气道:“一伟啊,你知道你现在坐着的这个位置是属于谁的吗?” 陆一伟已有所耳闻,佯装不知道摇了摇头。 “如果你不来,这个位置就是我的,而且市里已经上了会确定了的,谁知道你半路插了一杠子。当然,这是组织的决定,谁也无法改变,包括你,也不敢违抗组织。换句话说,你肯定也不想来这里,下来只不过是临时过渡,说不定过几个月,半年,或者一年就调离了,到更高的层次任职。不管未来如何,希望在龙安的这段时间我们相处愉快,合作顺心,而不是兵刃相见,针尖对麦芒,若干年后回忆起来还能念及彼此的好,是最好的结局,不是吗?” 陆一伟若有所思点点头道:“刘县长的话也是我的心里话。记得在上任之前,省委组织部赵部长和我说过,做人要脚踏实地,做事要问心无愧,时至今日都记忆犹新。我没有多么崇高的理想,只想在有限的时间内为龙安做点实事。至于其他的,从来没考虑过。当然,我一直很敬重你,把你当成老领导,老前辈,老大哥,可能我们在某些事情上会产生分歧,目的只有一个,一切为了龙安。” 刘占魁懒得与他费口舌,转移话题道:“万龙山的事情昨天我已经和你说了,这是不可多得的机遇,一旦错过,恐怕再无机会。昆达集团已经在跑相关手续,这事应该尽快提上日程。” 陆一伟在前段时间故意放出风声要开发万龙山旅游业,想必他已经知道了。道:“知道我们龙安最宝贵的资源是什么吗,是青山绿水,森林覆盖率居全省首位,一旦遭到破坏,恐怕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都无法恢复植被。在开发的时候必须加以保护,而不是毁灭性的破坏。据我所知,万龙山确实有金矿,但储量并不大,远没有你昨天说的好几百吨,即便有,需要露天开采,意味着整个万龙山要铲平,青山绿水还在吗?” 几件事都被他无情地反驳,刘占魁颜面尽扫,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发火时,陆一伟的手机响了,当着他的面接了起来。挂断道:“刘县长,宾馆还有客人,我得过去一趟,我们随后再聊。” 刘占魁起身气呼呼离去,陆一伟松了口气。说实话,刚才的架势他确实有些露怯,甚至有些紧张,稍不留神就容易被对方掌握主动权,好在沉着应对,没有丝毫退让。隐隐感觉到,一场大戏才刚刚拉开帷幕,后面还有更大的危险和风险等待着他。该如何应对,是就像他说得一样和平共处,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推行新政,左右动摇后,他决定依然坚持自己的原则和初心,哪怕前方千难万阻,也要咬着牙一条道走到黑。 下了楼乘车来到宾馆,在二楼包厢见到了佟欢和潘成军,让他意外的是,李海东也来了。见到他后纷纷起身,佟欢笑容可掬,大方地伸出手道:“陆书记,感谢您在百忙之中过来陪同。” 佟欢很会来事,不想让别人看出他们之间关系不一般,而是用正常交往的口吻接洽。陆一伟自然明白,逐个握了握手坐下道:“我应该感谢你们才对,下这么大的雪还来龙安开展慈善活动,我深受感动,也非常荣幸。你们此行来了多少人?” 潘成军主动道:“一共来了12个人,带来了200万元的物资和100万元的资金。虽然不多,这是我们企业回馈社会的一点小心意。” 陆一伟频频点头道:“对于龙安来说已经不少了,我代表县委县府向你们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和真挚感谢。来,先干一杯。” 由于路途遥远,加上天气不好,吃过饭没有休息,直接来到了津门镇小学。在隆重的欢迎仪式结束后,佟欢为全体学生发放了学习用品和体育器材,并未上次车祸中受伤的学生额外增发了2000元慰问金。 离开津门镇小学,又马不停蹄赶到了县二中。为优秀教师和学生发放了鼓励金和奖学金,陆一伟特意留意了孙根生提到的张旭桓,也在此次奖励名单中。 1308 铁血战友 行程结束后,一行人返回了宾馆。进入会客厅后,陆一伟将其他人都支了出去,就剩下当年一同肩并肩奋斗过的铁血战友。 李海东自然不必说,从北河镇就跟着他,风风雨雨十几载,因为利益选择了背叛,但陆一伟不计前嫌依然接纳了他。从内心讲,早已把他当成了亲人。亲人犯了错,就是天大的错误都得原谅。 而与潘成军的相识,完全是因为当年的一起案子。相差将近十岁竟然成了忘年之交,七八年下来,他为自己赚取了财富,他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与佟欢认识,还是张志远牵的线。那时候的她还是丁昌华的情人,一步步蜕变,现如今已经成为西江省商场不可多得的“铁娘子”,混得如火如荼,风生水起。 剩下自己人,陆一伟掩饰不住兴奋道:“佟欢,马上就要当妈妈了,有何感想?” 佟欢本能地摸了摸肚皮,微微一笑道:“也谈不上多激动,不过既然她来了就是缘分,可是她来得不是时候。” 陆一伟立马道:“生孩子是女人的事,干事业是男人的事,一切有老潘呢,现在海东也进入公司,他虽然文化浅,但这些年打拼下来也积累了丰富的工作经验,可以独当一面。你就专心在家里养胎,等孩子安安全全出生后再考虑别的,听到了没?” 在大事上,佟欢还是听从陆一伟的,点点头道:“我和老潘说好了,等欢城公司进入正轨后,我就去日本。” “嗯,越早越好。回头我和许磊联系一下,让他在那边照顾你。” “谢谢了。” “客气啥,这是好事。” 陆一伟心里由衷地高兴,如果当年不是范春芳突然出现,也许就和她走到一起了。不管怎么样,他们的友谊如故,感情如沐,在某些事上已不分彼此,成了这个大家庭的一份子。 聊完此事,潘成军探头道:“一伟,关于龙安的情况我了解了不少,是个穷地方。来的路上,我和佟欢还商量,要不以企业的名义给县里资助一些,这样你也好开展工作。” 陆一伟摆摆手道:“这些事不用你们考虑,我自有办法。年后可能会重修公路,如果时机成熟的话你们过来参标,一定不成也别强求。” “嗯,考虑到你的情况,我们还是别参与了,赚钱倒无所谓,关键是别把你拖下水。何况明年的重点工作转向了房地产,路桥这块暂时让海东管理。” “有项目吗?” “有,东州市计划修直达江东市的快速路,经过不懈努力拿下了两个标段,3月份开工。” 陆一伟转向李海东,不放心地道:“海东,你没干过工程,要虚心向老潘学习请教,这可和干煤矿不一样,专业性太强,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李海东时至今日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让自己继续在煤矿干,但又不敢反驳,颌首道:“明白。” 几人闲聊了半个多小时,陆一伟看看表道:“时间不早了,你们赶紧走吧,要是再晚一些路上不安全。等天气暖和点再过来,到时候好好陪你们逛逛。” 佟欢随即起身,眼神里流露出诸多不舍和复杂的情感,蠕动嘴唇道:“你在这边也要好好的,别太拼命了。等时机成熟了,还是调回江东吧。” 陆一伟淡然一笑,点了点头。 送走几人,天空再次飘起了雪花,陆一伟站在门口久久不肯离去。他的朋友并不多,但这些年相处下来都是过硬的交情和过命的关系。也许生活就是这样,身边看似围着一大堆朋友,但真正了解你的,愿意出手相助的,也就那么几个。上次出事,要不是佟欢和牛福勇,或许事情将走向另一个极端。 回到办公室,许昌远后脚跟了进来。进门压低声音道:“陆书记,昨晚的视频没有搞到,不过拿到了照片。”说着,掏出手机递到面前。 许昌远在一旁解释道:“这张是薛志强和王志安发生冲突时候拍摄的,您看,明显能看出一个掏枪的动作。而这张是派出所的,薛志强神志不清躺在椅子上。郑俊生特意拍了一张他所持的手枪,就是这张。” 陆一伟点开照片放大,仔细琢磨了半天觉得有些眼熟,道:“你认识这种枪吗?” 许昌远摇了摇头道:“我活这么大还没见过手枪。” 陆一伟想起了付江伟,立马拨通电话把图片发了过去。对方辨认后告知这是警用枪,简直难以置信。追问许昌远:“你确定是这把枪吗?” 许昌远也犯了迷糊,半天道:“要不我现在给他打个电话?” “不必了,事情解决成什么样了?” 许昌远道:“我听说昨晚刘县长连夜赶回来,着手处理了此事。具体情况不太清楚,但双方握手言和了。” “哼!发生这么大的事居然敢隐报瞒报。这样,你晚上把郑俊生约出来,约到一个秘密地方,我亲自和他谈谈。” “要不去我家?” “也行,你来安排吧。” “好的。” 陆一伟停顿片刻想了想道:“龚县长在家吗?” 许昌远一愣,道:“您说龚之儒县长吗?” “嗯。” “好像应该在,前两天还看到他带着孙子在街上遛弯呢。” 陆一伟看了看表道:“你现在联系一下,如果在就说我要过去,顺便带点东西。” 他的举动让许昌远摸不着头脑,只好乖乖照做。很快道:“陆书记,龚县长在家,听到您要过去,比较激动。” 龚之儒是上一任龙安县长,将刘占魁送到县长位置上选择了退休,一直休息在家。他对龙安的情况是相当熟悉的,而且有一定威望,就连刘占魁都敬他三分。陆一伟想争取到他的支持,以便推行新政。 “你有车吗?” 许昌远不好意思挠挠头道:“有倒是有,不过破了点,一辆丰田卡罗拉。” “哦,那没关系,等天黑后开你的车去。” 1309 港人治港 天色渐晚,雪越下越大。陆一伟出门后一直挂念佟欢他们,去了个电话,得知还在路上,一再叮嘱安全,让到了后报个平安。 下了楼,县委大院已没几个人,可能因为下雪都早早回了家,倒是一侧的文联依然灯火通明。陆一伟这段时间一直没有打扰王文超,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本想进去看看,脑子里还有一堆事,只好放弃。 乘车来到位于关北村,在一栋三层楼小院停下。陆一伟下车驻足观望,比起蒋振涛家要阔气许多,好歹当过县长,太寒碜了也不想,何况他的子女混得都不错,住进这样的房子对得起他的身份。 推门进去,一个老妇撩起门帘观望,定了定神热情地道:“是陆书记啊,快进来。” 龚之儒闻声站了起来,快步来到门外上前握着手兴奋地道:“听昌远说你要过来,我还不相信,原来没有骗我啊,哈哈。” 陆一伟笑着道:“早就应该过来看您,一直没抽出时间,今天刚好有点时间,就过来了,顺便蹭顿饭。” 龚之儒哈哈大笑,紧紧地攥着手拉着进了房间,坐在沙发上都不肯松开,仔细打量着陆一伟不停点头道:“上次冬至吃饭,本来想和你好好聊聊的,看着你忙,就没打扰,今天晚上一定要好好聊聊。你看,我把我儿子带回来的好酒都拿出来了,喝完才能走。” 陆一伟爽快地道:“行,没问题。” 龚之儒60多岁,满头白发,精神气质绝佳,远比那些退休下来的老领导面容好得多。说到底,这是心态问题,有的人失去了权总会空落落的,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适应。而且要面对很多烦恼,曾经的下属以前见了客客气气,逢年过年必登门拜访,可退下来后门罗可雀,不得不感叹世态炎凉。新任县委书记登门拜访,他还是挺高兴的,至少对方心里装着他。 龚之儒看到桌子上的东西,埋怨道:“来就来吧,还提什么东西,你能过来看我就心满意足了。” “那有上门空着手来的,您是龙安的功臣,更应该尊敬和学习。” 龚之儒连忙摆手道:“千万别这么说,愧不可当。龙安在我手里没有什么起色,时至今日都后悔连连,哎!人老了,不中用了,老是爱回忆,越是回忆越遗憾。这下好了,来了个敢干事的年轻人,我非常高兴。” 不打无准备之仗,陆一伟早已将他的事迹了如指掌,道:“您别谦虚,据我所知,现如今的222省道就是您修起来的。当初省里没那么多钱,您组织各乡镇单位该出钱出钱,该出力出力,主动捐款半年工资,才连通龙安与外界的联系。还有,当年您组织万人在万龙山植树造林,十几年过去了,满山绿树,这不是您的功劳吗?” 龚之儒一愣,笑了笑道:“都过去的事了,不提了。时间不早了,要不咱开饭?” “行,那我就不客气了。” 在饭桌上,只是闲聊,不提及工作的事。等吃过饭后,龚之儒请他上了楼来到书房,俩人坐在沙发上,续茶点烟,主动关心道:“来了龙安快一个月了吧,感觉如何?” 陆一伟摆出谦虚的姿态道:“还行,还在慢慢摸索中。” 龚之儒翘起二郎腿道:“龙安这地方相对封闭落后,自改革开放以来一直就是港人治港,外来的和尚未必会念经。县委书记倒是换了一茬又一茬,可那个都呆的时间不长,多则一届,少则几个月,有的是高升了,有的是待不下去选择离开,时至今日都打不破如此魔咒。间接地说明,龙安这地方太穷了,养不住人,而且难于管理。我听说你也是下来过渡的,对吗?” 陆一伟淡然道:“来之前没有任何人和我说过是过渡的,省委赵部长让我下来好好干。我也从来没想到干几天就拍拍屁股走人,既来之则安之,能为龙安做多少算多少。如果下来过渡,我完全可以不闻不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理会。我还年轻,要对组织负责,对龙安负责,这就是我的心态和决心。” 龚之儒对他的回答很满意,道:“我和省委赵部长是老相识了,他在南州市当市委书记时,我们经常在一起聊天。在他手里,南州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下子跃居全省第三,仅次于东州和江东,非常不容易。固然,现在的发展模式有一定弊端,但不可否认他做出的功绩。赵部长派你到龙安来,也有一定目的,想让你为龙安做点贡献,改变一下面貌。” 陆一伟实话实说道:“龚县长,来龙安我真的意想不到,您可能知道,我来龙安之前已经公示了到谷未区,谁知情况有变,临时到了这里。即便如此,我没有灰心,到哪都是干工作,相反,在这里更容易出成绩。” 龚之儒眯着眼睛道:“你能这样想我很欣慰,也看出你是干大事的人。遇到什么难处了,不妨说来听听?” 陆一伟有些诧异,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被他看穿了,假装道:“也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您。” “别骗我了,就你那心思我还看不出来?” 龚之儒投来意味深长的眼神,陆一伟乖乖束手就擒,从衣兜里取出罗列的议程递给他道:“这是明年打算干的几件大事,您过目一下。” 龚之儒接过来从书桌上拿起老花镜认真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点头道:“很好嘛,很好嘛,果然有想法。这个全国现代化农业示范县已经争取下来了吗?” “还没,这两天正在往上申报,不出意外应该没问题。” “那就好。龙安的出路还是农业,其他的一律免谈。资源不多,交通不便,劳动力多,闲置土地多,发展农业是非常正确的选择,我支持你。那这条路呢,批了吗?” “也正在积极努力,倒是省公路管理局同意了。” “好好好。” 1310 徒劳无功 龚之儒凝神继续追问道:“一伟啊,你打算开发万龙山旅游业?” “嗯,今天我正是为这个问题专门请教您。” 龚之儒摸着下巴考虑许久道:“关于这个想法,我当县长的时候也想过,想把万龙山打造成张家界那样的旅游胜地。只不过开发起来难度较大,当年估算下来至少要五六个亿,现在要开发,没有十几个亿下不来。而且相关配套设施要跟上,从哪弄这么多钱,你想过吗?” 陆一伟寻思道:“钱的事我暂时还没考虑,现如今开发模式无非是政府举债投资,要么走ppp,前者自然行不通,现有财政能保持正常运转就不错了,到头来只能走ppp模式。我手里倒是有这方面的资源,至于愿不愿意投资,还需要多方面努力合作了。” “嗯,要找公司合作就要找大公司,最起码财力雄厚,若不然开发了一半资金链断裂,扔下个烂摊子,谁都不愿意接盘。所以,在起步时就要考虑清楚。” “我先把旅游规划做出来,然后再拍摄成宣传片到电视台或网站宣传推介,要是想都不敢想,还能做成什么事。” 龚之儒坐起来道:“有这个想法很好,这才是年轻人的魄力。不过呢,这条路很漫长,投资旅游可不是建一个企业,一年建成,两年就能达效。旅游短则四五年,长则十几年,所以,一般领导很少在这上面做文章,进展太慢了,谁能耗得起。就算项目落地了,立马调走了,下一任领导未必按照上任的思路往下走。企业也一样,他们不可能把全部赌注压到你身上,要综合考量的。” “您说的没错,我同样有这样的顾虑。但是我不去做,估计就没人去做了。我们南州市的定位是旅游,龙安又有这么好的资源,不去开发真的可惜了。一旦建成,将是几代人受益,远比任何项目都有超前目光。” 龚之儒能理解他的心情,看着他道:“想法是好的,不过我敢肯定,你这提到常委会上,恐怕很难通过。” 陆一伟立马道:“所以我想请您指点迷津。” 龚之儒又点上烟,长舒一口气道:“龙安这地方,别看小,情况很复杂。尤其是常委会,历来就没统一过。人心不齐,怎么统一?个个都目光短浅,只顾个人得失,藏着小九九打自己的算盘。有的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管想法好坏都是投弃权票,其目的非常歹毒,比那些投反对票的更可恶。有的人觉得与自己的想法有出入,直接给了反对票。我们召开常委会那会儿是举手表决,谁反对谁弃权一目了然,基本上是全票通过,没人站出来。现在倒好,搞无记名投票,这就给了某些人可乘之机。” “所以,要想开好常委会,必须得事前沟通好,最好一个一个做思想工作,思想要保持高度统一。如果准备不充分,还不如不开。切不可急躁,要静下心沉下气好好研究,分析每个人的特点,一一突破。” 龚之儒说得这些道理他都懂,关键是刘占魁……可又不能直说。沉默片刻道:“听说刘县长是您一手带出来的?” 龚之儒点头道:“嗯,当年我当常务副县长的时候他还是个企管员,一次调研中发现了此人很能干,当即就提拔上来,让他分管煤矿安全。此后,他和王志全配合得很愉快,成了鑫恒煤矿,一步一步做大做强。而占魁也在我的影响下,一步一步爬了上来。” “此人在做工作还是不错的,缺点也不少。此人心胸狭窄,脾气暴躁,刚愎自用,听不进别人的意见,这些都是在当了领导慢慢出现的。我本以为会慢慢变好,结果越来越独断专行,我行我素,把龙安官场弄得乌烟瘴气,很是恼火。以前还听我的,现在听都听不去,对他甚是失望。” “你想要做出点成绩,占魁是迈不过去的坎。换句话说,你要是得不到他的支持,什么都别想干成。所以,要学着聪明点,该退则退,该进则进。蛋糕就那么大,谁都不可能独食,相互迁就一些,或许会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你说呢。” 陆一伟看着他半天道:“您知道他要在万龙山开发金矿吗?” 龚之儒移开眼神望着天花板点了点头,道:“他来找过我,我没有作任何回应。其实如果金矿储量够多,何尝不是一条新路子呢。” 理想的天平偏向了刘占魁一边,陆一伟有些失望。本想着能争取到他的支持,结果徒劳无功,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孤立无援。 龚之儒看出了他的心思,慢条斯理道:“陆书记,想为龙安做实事出发点是好的,但有些事需要慢慢来,而不是一蹴而就。如果达不到太阳照射的位置,就像利用自身光耀照亮世界,唯恐有些操之过急。这样吧,回头我和占魁坐一坐,看看他有什么想法,到时候再具体商量,怎么样?” 话已至此,陆一伟只好道:“好的,很感谢您的指点和教诲,我定会铭记在心。时间不早了,不打扰您休息了。” 从龚之儒家里出来,陆一伟憋了一肚子火。是自己的新政过于理想化,还是敌对势力过于强大。从古到今,但凡推行新政必然会触及部分人的利益,那他应该选择妥协还是坚持到底。 许昌远看出他心情不好,主动道:“陆书记,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讲,可憋在心里难受。您虽然来得时间不长,但在群众中口碑很好。尤其是上次津门镇事故,那么大的事,没有造成恶劣影响,最后妥协解决,几乎没有不同声音。这说明什么,您的做法是大家认可的。” “这段时间,街头巷尾都是热议您,不管是群众,还是基层干部,对您的到来都寄予很高的期望。他们也迫切也希望生活有所改变,待遇有所提高,环境更加美丽,工作更加有激情,这不是我说的,而是龙安人民的共同呼声。” 1311 即将赴京 许昌远越说越激动,继续道:“从我内心讲,跟着您这段时间深有体会。从您来后,一天都未停歇过,一直在为龙安忙碌奔波着。反观别人,心思都不在发展上,只想着升官发财,为个人私欲奔波操劳。如果龙安不在您手里有所改变,恐怕就没机会了。” “固然,发展肯定会遇到重重阻力,历史上诸多变革没有一帆风顺的。要是因为某些阻力而轻言放弃,我想您也不甘心,老百姓也会很失望的。所以,希望您一定不要放弃,不管成功与否,我会站在背后支持您,配合您。我的话可能有些多了,不妥之处还望见谅。” 陆一伟轻叹一口气道:“你说的没错,但有些事并非那么简单,慢慢来吧。通知下去,明天到县人大,县政协,人武部,以及组织部调研。另外,通知县四套班子领导,明天晚上8点准时召开班子会议,任何人不得缺席,如有特殊情况,和我打电话请假。” “好的。” “送我回家吧。” “您不去我家了?” “不了,这件事就交给你落实吧,把薛志强的犯罪事实整理成一套资料,交到我办公室。” “好的。” 回到家中,陆一伟坐在沙发上抽着烟发呆,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明天晚上召开常委会确实有些太着急了,但他没有时间了,如果再拖下去,无法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时候,手机响了。陆一伟看到是张志远的,起身来到书房关上门接了起来。他预感到这个电话将带来惊天动地的消息,果不其然,今天下午召开了省委常委会,宣布了一系列人事变动,白宗峰即将赴京。尽管先前心里有准备,得知后还是吃了一惊,半天道:“回住建部吗?” “暂时还没定,只是让回中组部报到,明天就要离开了。” 陆一伟看看外面的天气,叹了口气道:“还说回去送送他,天气不允许。” “不必了,回头给他打个电话就行。” 陆一伟忍不住好奇问道:“还有些谁有变动?” 张志远道:“徐才茂调任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郭金柱提拔为副省长,邱远航再次起用,恢复原来职务,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省住建厅厅长杨德昌担任省委常委、江东市委书记,许寿松回省人大副主任,苏启明就地提拔为北州市委书记。沈省长到南江省担任组织部长,你岳父回省科协……” 陆一伟在脑海里快速记录着每个人的名字,大部分都认识,而且与原先的传言基本一致。这么多人都在提拔调动,应该说最大的赢家是邱远航和郭金柱。邱远航当年因为高新区的事被迫撤职,现如今摇身一变有官复原职。一般情况下,到了人大政协基本上就等着退休了,很少有再次起用的情况,但他书写了奇迹,再次走上了领导岗位,不得不说创造了不可能。 而郭金柱能成为副省长,也算是意外。要知道,上面的领导并不喜欢他的性格和为人,当年从西州市委书记直接掉到省旅游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贬职,后来又调到高新区,再成为副省长,如果背后没有人扶持和暗助,不可能如此一帆顺风。他能提拔,对于陆一伟也是好事。 最让人意外的就是岳父范荣奎了,他今天走的路子和郭金柱当年是多么的惊人相似,甚至还不如对方。一个省委委员,市委书记,最后到了科协……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反观许寿松,最起码还上了个台阶,算是有了个圆满的结局。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无从得知。 平时,范荣奎和他在工作上基本上很少沟通交流,也不知道他在西州干得如何,如此一来,很显然省里对他的工作不满意。回到科协,意味着政治生涯画上了句号。 忐忑有余,陆一伟继续问道:“那谁接替我岳父了?” “江东市长刘柏宏。” 又是一位老相识,陆一伟有些看不懂了。又问道:“那南州市有变动吗?” “暂时没有。这只是第一批,过两天还有第二批,说不定到时候我也可能会动。” “哦,没说去哪吗?” “还不确定,可能要下去。” “哦,那下去最少是个市长吧。” 张志远这两天心里也不踏实,半天道:“听天由命吧,这次调整是章书记一个人说了算,谁都不知道命运如何。前两天征求我的意见,我什么都没说,只说服从组织安排。” 陆一伟笑着道:“要是你来南州市多好啊,那样的话咱俩又在一起了。” 张志远停顿片刻道:“但愿吧,也有这种可能。行了,不聊了,一会儿给你岳父打个电话关心一下,估计他心里不好受。” “嗯,那你也早点休息。” 挂了电话,陆一伟握着手机思考了半天,拨通了范荣奎的电话。对方传来一阵沙哑的声音,让他不知该从何说起,良久道:“爸,你的事我刚刚知道了。可能结局不太好,您也别灰心,回去以后正好好好休息。” 范荣奎叹了口气,淡然道:“我倒是看得开,反正就那样吧,去哪不是工作。回去以后正好带外孙子,年纪大了,也确实该休息了。” 他的话不免有些凄凉,陆一伟知道他心里肯定不舒服,甚至不甘心。以上提到的几个全部提拔,就连能力平平的苏启明都提拔为市委书记,他却被赶到了科协,巨大的心理落差换做谁都接受不了。省里是如何考虑的,不得而知。宽慰道:“您能这样想最好了,今天这边在下雪,路不好走,要不然就过去看您了。” “看我干什么,这不好好的嘛。”范荣奎沉默片刻道,“一伟,爸还说能再多送你一程,眼下看来是不可能了,以后的路就全靠你自己了。记住,做人做事一定要低调再低调,不要想以前那样子冲在前面,到头来吃亏的是你自己。再说了,你也不可能在龙安县长待,凑合过去熬上一两年平安过渡就行了,至于其他的,不要想得太多。” 1312 左右摇摆 面对岳父的忠告,陆一伟点头应承,道:“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范荣奎反而不放心,道:“一伟,有句话不得不提醒你,白宗峰虽然调离了,但情况不容乐观。这段时间你要仔细想一想,看看跟着他时有没有做过什么不合适的事情。如果有,尽快想办法补救,一旦上面追查下来,很有可能牵连到你。” 陆一伟心里一紧,半天道:“您说上头可能要查白书记?” “这只是我的预感。我听说省委章书记对他早就不满,碍于他京城有关系一直没动他。这次调离,上头还没给他任何职务,这一信号很微妙,所以必须警惕起来,万一上头来个回马枪,将牵扯一大堆人。” “哦,明白。” “行了,有电话打进来了,回去再聊。” 挂了电话,陆一伟仔细回想着和白宗峰的点点滴滴。三年多来,他掌握对方的不少秘密,而且很多事参与其中。但事关个人的私事,全是他的司机一手操作,他压根不知情。别的不敢说,这三年中他没有接受过任何人的馈赠,顶多逢年过节拿了点别人送得土特产和烟酒茶,这是不可避免的。如果不要,显得不合群,也不符合当下的人情社会。 章秉同为什么对他不满,不出意外是因为企业搬迁。这项工程早在两年前已经启动,前前后后不知开了多少次会,下拨了多少款,可一直进展缓慢。不是说白宗峰不工作,他也火急火燎,每天着急上火,可涉及上百家企业,每个企业都有实际情况和历史遗留问题,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得了的。换做别人,未必会有更好的效果。但工作就如此,领导才不管你的难处,拿不下来只能把你撤掉。 章秉同想动白宗峰,陆一伟觉得可能性不大。先不说别的,白宗峰的父亲原先是住建部的副部长,后调入南水北调担任副主任,官至正部,也算是高级官员了。打脸还得看主人,如此深厚的背景估计要掂量的。再说了,白宗峰在京城根基深厚,家族势力强大,若不然也不会爬升如此之快。 按照白宗峰的设想,他是打算在西江省进入常委,然后再交流到其他省,可现在情况有变,中止了他的设想。回到了京城,要想再进步就没有在下面速度快了。不管怎么样,他在西江省结局不是太好,间接地展现了章秉同的铁血手腕。 对于陆一伟而言,失去白宗峰这座靠山带来不小损失。再加上岳父失势,沈广明调离,感觉这一切都是冲他而来。隐隐感觉,往后的路将会越来越艰难。 从西江省回归到龙安县,他所处的位置正是章秉同的位置,只不过格局没那么大。一个省对一个县,几千万人对几十万,压根不是一个级别。虽然以前有过短暂的主政经验,龙安县远远比黑山县更为复杂。 现如今的他如同走到了人生十字路口,是无所畏惧前进,还是苟且偷生退缩,耳畔响起不同的声音让他飘忽不定,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仿佛身陷囹吾,找不到任何出口。 就在陆一伟焦灼之际,刘占魁和邓中原正在王志全家里搓麻将。表面看着风平浪静,嘻嘻哈哈,实则个个各怀鬼胎,各想心事。 “志全,昨晚的事就到此为止了,不要再提了。薛志强虽不是东西,但他姐夫的面子还得给,老五在外面混得还是不错的。要是将来开发万龙山,到时候你也可以进来。” 王志全不服气地道:“魁哥,这次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了,薛志强那孙子欺负人都欺负到我头上了,怎么能咽下这口气。而且还是在我的地盘上开枪,这要是传出去我的脸往哪里放。老二现在都在医院躺着呢,医生说将来治好也是瘸子,我能忍了,他能忍了吗?” 刘占魁拿着麻将黑着脸道:“这点事都办不成还指望你干什么。对方好话给你说了一大堆,而且也提出赔偿方案,面子上过去就行了,都是一个县的,何必纠缠住不放呢。告诉你啊,要是薛志强有个三长两短,饶不了你。” 王志全平时飞扬跋扈,蛮横无理,但在刘占魁面前规规矩矩,服服帖帖。一旁的政法委书记张腾飞和起了稀泥,道:“志全,这件事也不能全怪薛志强,志安也有问题。好好的去找茬干什么,要不是激怒了他,也不至于成了这个样子。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发生了,刘县长也出面摆平了,对方的态度也非常友好,都各自走开算了。如果继续闹下去,对谁都不好,不是吗?” 邓中原也附和道:“老五可是我们的财神爷啊,要是万龙山一旦开发,金光闪闪的金矿挖出来,到时候你又能狠狠赚一笔。谁会和钱过不去,让你开发,你能拿出十几个亿投资吗,好不容易诳住一个有钱的主,我们更应该齐心协力办好这件好事。行了,你要是实在想不开,回头我把薛志强叫过来,好好发泄一下,不要出了人命就行。” 刘占魁瞪了一眼,吓得邓中原不敢说话。 打了三四圈,刘占魁无心再战,干脆把麻将一推起身来到客厅,点燃烟坐在沙发上闭目深思。 邓中原跟着出来道:“还在为今天的事生气呢。” 刘占魁没有吭声,邓中原坐下来道:“要我说啊,咱不能就这样一直等着了,等到何时是个头。他陆一伟不调走,难道我们什么事都不干了?要不还是上点手段,直接赶出去算了。你要是放心,这件事交给我。” 刘占魁摆摆手道:“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轻举妄动,你以为他真有那么好动?背后有那么多人为他撑腰,一旦失手,别把自己装进去。我现在倒不是担心他胡来,关键是在一步步把势力向龙安渗透。这才来了几天,蒋振涛都开始左右摇摆了,就连孙根生这个老东西都站了过去。” 1313 葬身之地 邓中原听后,顿时火冒三丈,拍着沙发道:“怪不得老蒋这两天连来都不来了,原来已经倒向那边了,这个老东西,不给他点教训看来是不行了。” 邓中原属于那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考虑问题很肤浅,就喜欢来痛快的,刘占魁对其很是反感,但又离不开他。厌恶地道:“中原,以后做事说话能不能稳重点,万事过过脑子,别信口开河。” 邓中原选择了沉默,一旁的张腾飞凝神道:“我听说陆一伟把孙根生的儿子从乡镇调到了江东市,不声不响的,说明这小子还是有点手段的。此外,您仔细想想,他明知道蒋振涛和我们是一起的,却故意去他家,说明什么,他在故意混淆视听,声东击西。让我们错以为老蒋倒向他那一边,而老蒋也非常尴尬,估计这就是他不敢见您的原因。” 刘占魁点点头道:“你说得对,蒋振涛是个关键的棋子,要是失去,对我们非常不利。暂时先观察一段时间,如果确实有反骨,一脚把他踢出去。” “嗯,他比较胆小,我想应该问题不大。此外,您也看出来了,陆一伟对其也不是太感冒,一直重用许昌远,寸步不离,说明他也在提防着蒋振涛。刚才老邓的话也不无道理,如果他一直在中间乱搅,不如适当地上点眼药水,要是不制住他,恐怕将来要凌驾于您之上。” 刘占魁沉默了半天道:“怎么上眼药水?” 张腾飞凑到耳边阴险地道:“陆一伟不是带来个司机吗,这就是突破口。改天让志全约出来,想怎么搞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提及此事,邓中原来了精神,道:“今天晚上,我听说郭建业约这小子吃饭,看来他已经在争取了。还有,今天下午来的那伙人,什么得志慈善基金会的,别的人我不知道,但那个瘸子我认识,就是李海东,陆一伟的铁哥们,与他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我安排人特意查了一下,这个公司陆一伟很有可能从中有股份,若不然大老远的跑来献什么殷勤。” “消息可靠?” 邓中原眼珠子一转道:“我还得再具体落实一下。” “没有准确的消息别瞎说!” 张腾飞作为刘占魁身边的得力助手,擅长权谋,而且比较沉稳,最关键的是忠诚。道:“中原说得有一定根据,与我了解到的不差上下。这家公司陆一伟有没有参股不敢保证,但绝对与他有一定关系,不过我觉得他不会愚蠢到这个程度。关于这件事,我听说早在开发区已经查过,最后查无实据,所以,别再这上面动脑筋,抓不到任何把柄的。” “今天下午,省里召开了常委会,邱主任又恢复了常委身份,出任常务副省长。” 听到这个消息,刘占魁身子一倾,睁大眼睛道:“消息确切?” 张腾飞点点头道:“千真万确。” 刘占魁脸上乐开了花,眯着眼睛道:“邱主任一上台,这风向就要改变了。这说明什么,章书记要重用他,对我们是非常有利的。对了,你和邱江一直有联系吧?” “嗯,最近一段时间他在京城,前两天还通电话了,我问他情况,守口如**,没说实话。” 刘占魁一边点头一边道:“这层关系千万别断,继续保持下去。回头你和老五说一声,尝试着搭上这条线,要是让他参与进万龙山项目的开发,很多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张腾飞附和道:“我已经和老五说了,他不是和任东方关系不错嘛,应该早就有瓜葛。不过我听说他接下来要参与省城的城中村改造,继续搞房地产,未必看得起这个项目。” “那不一定,房子盖起来才赚多少钱,金矿开了又是多少钱,几十倍几百倍都不止。这样吧,你回头做个局,我们亲自去拜访下这位公子爷,一定要想办法打动他。” “好。” 刘占魁脸色由阴转晴,怡然自得道:“当年陆一伟把任东方送进了监狱,现在他出来了,如果俩人相见,你说会是什么样呢,呵呵。” 张腾飞笑了起来,道:“还不止如此,他的老领导白宗峰被赶回了京城,他岳父范荣奎调到省科协,这说明什么,他的后台在逐步瓦解,至于其他人未必说得上话。如此一来,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失去爪牙的狮子如同虎口拔牙,探囊取物,轻而易举。而坏消息是他的后台一垮,就怕短时间内离不开龙安县。” “这没关系,一步一步来嘛,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刘占魁不屑地道,“一个三十多岁的娃娃书记,靠着关系混到今天这一步,也算不错了。要是老实点,可以让他平安离开龙安,要是胆敢有反骨,这里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张腾飞不免有些同情,道:“他还小,给他一两次机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只要他老实规矩,还是可以争取过来的。或者换一个角度,不一定走到对立面,利用其为咱们服务,岂不是更好?” 刘占魁摆摆手道:“这点我倒不指望,你没看他和我说话的态度,真把自己当领导了。我倒要试试他的软硬,明天逼着他召开常委会,要敢不答应,直接跳过他拍板决定。” 张腾飞看着他小心翼翼道:“这样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在龙安谁说了算,还轮不到他指手画脚。” 张腾飞没再说话,邓中原凑上前道:“魁哥,那那个胡鹏呢,要不要动动脑筋?” 刘占魁想了一会儿道:“可以先盯着,但不要轻举妄动,时机一到,再给下一剂猛药,到时候看看他怎么办。” 邓中原诡异一笑,起身道:“好嘞!时间还早,咱再搓几把。” 刘占魁一时高兴,拍着沙发扶手坐起来道:“走。”说完,哼着小曲进了麻将室。 1314 劲爆消息 经过一夜的发酵,龙安县再次笼罩在冰天雪地中。而这次,不仅仅是西江省,全国范围普降大雪,雪线都压到了长江以南,颇有“瑞雪兆丰年”的盛景。如此罕见的天气,陆一伟活这么大还没见过。 有关科学家说,厄尔尼诺现象致使全球变暖,南北极融化,海平面上升,生活在内陆的人们似乎感觉不到有什么变化,甚至不知道厄尔尼诺是什么玩意儿。不过,这些年天气确实有些反常。 记得小时候,每年冬天都会下大雪,一下就是过膝那么厚,最开心的莫过于孩子们。陆一伟和同村的小伙伴,穿着肥厚的棉裤,笨重的棉鞋,戴着雷锋帽,全掌手套,拿着自制的雪橇去山坡上玩滑雪,一玩能玩一整天,乐不思蜀,不知疲倦,而回家往往面临的挨揍,第二天照常依旧。 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发现冬天降雪越来越少了。即便下,也是薄薄的一层,第二天就全融化了。尤其是去年,一冬天都没见过雪,而今年,老天爷在发怒。一场接一场的雪下得让人心慌。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陆一伟要是在江东市继续当他的副秘书长,也不必考虑天气因素,安心坐在办公室喝着茶抽着烟欣赏雪景,还能借景抒情抒发一下情感。可现在成了县委书记,而且龙安县又是农业大县,涉及80万人口,这份沉甸甸的责任,面对如此暴雪有些恐慌。担心农畜有没有受损,担心大棚有没有倒塌,关心有没有人员伤亡等等。他作为领导不去关心,下面的人才懒得主动管闲事。 看完早间新闻和天气预报,陆一伟关掉电视准备下楼吃饭。刚出门,与蒋振涛迎面相遇。眉头紧蹙道:“蒋主任,一会儿你以县委办的名义,通知通知邓县长,叶县长,农委,畜牧局,林业局,下去督察检查农作物受损情况。若有灾情,及时上报。通知各乡镇主职干部24小时待命,随时启动应急预案。通知城建,交通,环卫等部门立即组织人力物力,清除路面积雪。” 蒋振涛拿着笔记本一边下楼一边记录,道:“好的。刚才市委办公厅打来电话,通知您下午3点到市里开会。” 陆一伟停止脚步道:“什么会?” “一揽子会。主要是集中学习章书记昨天在省委常委会上的讲话。” “哦。” 突如其来的事情打乱了他的节奏,但市里的会必须参加,这是政治任务。此外,因为省里这段时间的人事变动,他心里也七上八下。尽管和他没多大关系,但一些人员的变动事关他的前途和龙安的未来。白宗峰一走,剪断了他的后路,要是农业厅和交通厅的一把手发生变动,前面提到的两个项目能不能落实还是另一说。现在有个好消息是,郭金柱成了副省长,至少还能替他说话。 下了楼,陆一伟发现今天早上的饭成了小米粥,看看旁边的邱映雪,一个眼神交流说明了一切。屁股刚坐稳,组织部长沈晨为进来了。拿着文件递给他道:“陆书记,昨天接到市委组织部通知,明天上午市委组织部龚部长要下来检查党建,您过目一下。” 陆一伟翻着文件看了看道:“那就按照文件要求准备吧,准备上两三个点。” “好的。还有一件事,市里让上报一名进藏干部,明天就要。您看报谁合适?” 陆一伟接过文件看了半天,落到文件日期上,不禁蹙眉道:“这都是半个月以前的文件了,为什么今天才汇报?” 沈晨为略显尴尬,良久道:“还想着这件事不着急,没想到……” 陆一伟忍住没发火,道:“你先把符合条件的列出来,等晚上回来了再决定。” “好的。” 沈晨为走后,陆一伟一脸不快,心情十分不爽。以前的他挺有耐心的,可不知为什么现在变得容易躁动,尤其是看到他们办事拖拖拉拉,不急不慢,无名的怒火陡然上升。坐到这个位子上才能切身体会到领导的难处,由不得自己。 正准备吃饭,手机响了起来。看到是石晓曼的,犹豫片刻接了起来。对方颇为神秘地道:“一伟,现在说话方便吗?” 陆一伟抬头看了眼蒋振涛,嗯了一声。 石晓曼压低声音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陆一伟有些不耐烦,道:“别卖关子了,赶紧说。” 石晓曼道:“那就先说好消息吧,马市长这次要高升了,很有可能到南州市当市长。” “哦。” “一点都不惊讶?” 对于马菲菲的升迁,陆一伟看得很淡然。这些年来,她的升迁轨迹可谓是坐着直升飞机上升,几乎一步都未落下。能从一个小小的南阳县提拔到省会城市的副市长,要是没有通天的本事基本上不可能。用了不到两年,很快又进入市委常委,兼任常务副市长。这才过了多久,立马又转正出任市长。还说他爬的快,马菲菲在西江政坛简直是个传奇。只要有人事变动,她必然会调动。 陆一伟虽然与她一直有交往,但对其并不感冒。能力一般,就会当官。不过她来了南州也是件好事。 见他不说话,石晓曼开心地道:“昨晚马市长和我聊了,如果她去南州,把我也带过去。到时候咱俩又在一起了,呵呵。” 蒋振涛在身边,陆一伟不方便说话,只是哼哈应承。而他更加期待的是坏消息。 卖了半天关子,石晓曼爆出了劲爆消息。道:“昨晚发生的事你知道吗?” 陆一伟不由得提高了警惕,道:“什么事?” “昨晚省纪委把高新区的工委书记郭金柱带走了。” 听到这个消息,陆一伟蹭地站起来,四周看看走出门外来到偏僻的角落加重语气道:“你说什么?” 石晓曼又重复了一遍,陆一伟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怎么可能,昨天下午的常委会刚刚宣布了他提名副省长候选人,转眼间就被带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什么原因?” 石晓曼道:“我也是今天早上才听说的,据说昨晚凌晨一点多从他家带走的,具体原因不知道。不过听他们说可能与企业搬迁有一定关系。” 1315 两难境地 提到企业搬迁,郭金柱与这次浩荡的大工程脱离不了干系。自从高新区扩容升格后,经过不懈努力,落户了三四十家企业。与此同时,省里要求高新区与开发区接纳不少于30家企业外迁,也就是说,从城里搬出来的企业将近一半要落户到高新区。而且每个企业上面都有配套资金,实行定点安置。 向来强势敢说敢做的郭金柱不乐意了,曾在不同场合大放厥词,说省里把高新区当什么了,成垃圾桶了,什么企业都往进塞,居然把钢铁厂、副食品加工厂、糖酒厂、屠宰厂等等统统迁到高新区。高新区的功能是什么,最起码是高精尖的科技产业,这些乱七八糟的企业能代表科技生产力吗。就算办过来,将来上面也验收不了。 他说得没错,也符合实情,私底下发发牢骚可以,但这消息传到了章秉同耳朵里,还将他叫到办公室批评了一通。牢骚归牢骚,工作还得继续干。自从谈话后他干脆彻底放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来者不拒,把高新区整成了四不像。因为此事,省长赵昆生亲自和章秉同谈过,但最后不了了之。 郭金柱此番提拔,肯定离不开赵昆生和谭良年的大力举荐。可还没有正式上任,距离常委会结束不到10个小时就被拉下马,前所未闻,实属罕见。被纪委带走意味着什么,官场中人都深有体会。 陆一伟快成了纪委的常客,先后被纪委三次约谈,双规了四五天,还被中纪委约谈过一次,经历相当丰富。幸运的是,每次他都幸运地走了出来,郭金柱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一伟,你在听吗?” 陆一伟回过神淡定地道:“此事知道的人多吗?” “肯定了,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已经全都传开了,我还想着你已经知道了。” 陆一伟惊魂未定,哈着热气无奈地道:“我这穷乡僻壤的,山高地远的,那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石晓曼笑着道:“就别发牢骚了,好歹是全省最年轻的县委书记,这个标签任何人都取代不了。好好干吧,大有发展前途,将来还指望着沾光呢。” 陆一伟没心情和她闲聊,挂了电话站在雪地里冻得脚麻,攥得手机紧紧的,脑子飞速运转,先考虑着自己与郭金柱之间有何瓜葛。 他和郭金柱的关系也不是特别好,中间还隔了一层张志远。这些年来,除了平时在一起吃吃饭喝喝酒打打牌,也没什么过多的密集交往。最近的一次,就是把他女儿从京城接回来,还有带着自己跑了几个部门,仅此而已。他这一进去,前段时间上报的那两个项目能不能成功还另一说。 思索了许久,他想给张志远打电话,可现在处于紧急状态,想必对方也是焦头烂额,惶惶不安。关于他俩有什么交割,张志远很少在面前提及,他也不会去过多追问,毕竟涉及到个人**,再好的关系决不能触碰底线。 陆一伟盘算着能为郭金柱做点什么,可他羽翼未丰满,还指望着别人关照。再说了,要是章秉同成心整他,换做谁都说不上话,除非上头开恩。最关键的是,不知道郭金柱到底犯了什么错误。一旦被上头盯上,往出查点问题绰绰有余。 最终,他还是没给张志远打电话。这个时候,他只能静观其变,耐心等待。 准备回餐厅的时候,他猛然想到了白宗峰,是不是也会受到牵连,无从得知。 回到餐桌前坐下,蒋振涛看到他闷闷不乐,猜到有什么大事发生,不敢多言。陆一伟一边扒拉着饭一边寻思着,吃了一半将碗一推道:“现在立马让叶县长和赵黎明来我办公室。”说完,起身急匆匆往办公室赶去。 屁股刚坐稳,手机传来了短信提示音。打开一看,是个陌生人发来的短信,而且内容很简单,一个英文字母s,还有一个“女”子。这是谁发的,什么意思,他琢磨了半天也没整明白。 这时候,走廊里传来叮叮咣咣的高跟鞋声,触发了他的灵感,这个“女”字要不是女人就是女儿,联想到前面那个“”,要是联系起来就是送女?他好像猜到了什么,难道这条短信是郭金柱发出来的,让把他女儿送出去? 不可能!他已经被纪委控制起来了,压根不可能拿到手机,更不可能传出任何消息。可谁又会给他发这么奇怪的短信,如果不是他本人,可能就是委托别人。而且发短信的时候比较匆忙,连字都没打全。 翻来覆去想了半天,陆一伟基本上断定这条短信来自郭金柱。他想让自己把他女儿送出去,送到哪里,没有明确说明,让他陷入了两难境地。 上次,陆一伟将他女儿郭悦从京城带了回来,暂时安置到得志路桥公司,托付给佟欢照顾。一开始并不满意,死活要走,在佟欢的百般劝说下,总算留了下来,目前是欢城地产公司的副总经理。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给了个职务,让她安心待着。 郭金柱就这一个女儿,从小宠到大,学习不行,长得一般,身上的公主病倒是不少。要是没有她父亲的光环,丢到人群里压根不起眼。此外,相当叛逆疯癫。大学毕业后留在了京城,每天开着豪车泡吧蹦迪,玩的花样五花八门,层出不穷。佟欢陆陆续续给过她七八十万,对于花钱如流水的她来说就是几天的开销。 关于女儿的事,郭金柱基本上都是交代给张志远和陆一伟来处理。后来张志远比较忙,就全权委托给陆一伟。这些年,隔三差五就要去京城看看她,别的管不了,物质上最大限度满足。他知道这样不妥,但没有其他办法,毕竟是老领导的女儿。 回到短信上,陆一伟思来想去,不知该如何下手。如果这时候插手管这件事,将来查下来他必定逃脱不了干系。如果不管,对方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周折才传出这条信息,难道落井下石吗。 1316 一代枭雄 痛苦的挣扎莫过于生死,要是身边有个商量的人一切好说,可他和谁商量,和张志远还是郭金柱的妻子,似乎谁都不合适。这个关键时刻,估计他妻子的通讯设备已经被监控起来,打过去是自投罗网。 时间不等人,陆一伟在快速思考后作出了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对方如此信任自己,要是置若罔闻,置之不理,对不起人家这些年的栽培和厚爱,做人还是要讲情义的。至于将来查下来,到时候再说。 下定决心后,他起身进了休息室将门反锁,拨通了潘成军的电话。 潘成军接起来慌张道:“我还正准备给你打电话了,知道了?” 陆一伟凝神点头道:“我也是刚知道。” 潘成军喃喃道:“这么会这样,简直是晴天霹雳,到现在都难以置信。” 陆一伟顾不得谈这些,直截了当问道:“和我说实话,你和郭书记有瓜葛吗?” 潘成军实话实说道:“去年的一个项目郭书记帮我打过招呼,还承揽了高新区路网建设工程。这些工程已经都审计过了,没什么问题。” 陆一伟不放心地道:“你和佟欢再仔细回忆一下,认认真真过一遍,要是有什么地方觉得不妥,赶紧补救,如果没办法补救,想办法也得抹平。” “好的,我一会儿就和佟欢核实一下。” “这是一件事,郭悦在吗?” “昨天在了,今天还没来上班。” 陆一伟加重语气道:“你现在想办法找到她,然后安排个人将其送出国。我记得去年给她办过日本签证,你看在不在有效期,如果不在,先将她送到泰国,在想办法送到日本。许磊那边我会联系。” 潘成军沉默片刻道:“很严重吗?” 陆一伟轻叹一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但现在能做的只有这些。动作一定要快,最好今天就送出去,明白吗。实在不行,你亲自跑一趟,一定要安全送到日本,不能有任何闪失。” 潘成军道:“如果郭书记真的有事,你觉得郭悦能走得了吗?” “顾不了那些了,走不了再说。记住,一定要保密,任何人都不能让知道。” “好的。” “有事及时给我回电话。” 挂了电话,陆一伟发现双手莫名地颤抖,甚至连手机都合不上,这是怎么了。他坐在床上点燃烟,平静了好大一阵子才算缓过来。郭金柱一去,意味着“西江会”失去了核心领袖,将会面临土崩瓦解。他虽然不是核心成员,但明显感觉到这次风暴是有针对性的。 门外有人敲门,陆一伟起身走了出去。叶虎臣和赵黎明相继进来。他坐下直截了当道:“项目申报上去了吗?” 叶虎臣坐下道:“原本打算今天去,可下着这么大的雪,高速全部封了,只能过两天了。” “等不及了,今天不管想什么办法务必报上去。” 见对方态度坚决,叶虎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果断地道:“行,那我们就走省道。” “嗯,到了农业厅后要见到陶厅长,如果见不到交给具体办事人员。该花钱花钱,要把这件事办妥办实。” 叶虎臣也很想促成这个项目,起身道:“好的,那我们现在就走。那督查农作物这块……” “不用管了,我会另行安排。” 叶虎臣走后,陆一伟感觉到心口悸动,一直惶惶直跳。他明白,官场人最势利眼,别看着平时嘻嘻哈哈,有说有笑,一旦出了事恨不得立马撇清。陶安生是不是这样的人,这个项目能不能申报上去,他心里完全没底,只能听天由命了。 肖志雄打来了电话,陆一伟赶忙起身进了休息室。 “一伟,听说了?” “嗯。” 肖志雄叹了口气道:“事情来得太突然,昨天才刚刚宣布了副省长,一晚上还没过就……” “到底什么情况,你知底吗?” 肖志雄摇头道:“我要知道就好了。昨天下午下班时,郭书记还把我叫到办公室安排部署过两天高新区验收工作,可……哎!” 陆一伟一边听一边快速思考,半天道:“在此之前,有没有什么征兆?” 肖志雄想了想道:“没有。” “你再仔细想想。” 过了良久,肖志雄道:“半个月前,省审计厅下来查过账,只是例行检查,也没查出什么问题啊。” 陆一伟作为过来人,很熟悉纪检办案的手段。他们盯郭金柱绝对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很早就开始收集证据。昨晚突击带走,肯定是掌握了大量的详实的证据。如果证据确凿,估计是翻不了身了。道:“老肖,我估计纪委肯定会找你谈话,不管郭书记犯下什么错误,咱不能落井下石,但也不能把自己装进去。” “嗯,我知道。一伟,你说郭书记能挺过这一关吗?” 陆一伟闭上眼睛,咬着嘴唇许久道:“我们不去妄自猜测,做好眼前的事就行了。”说归说,他隐隐感觉到,郭金柱此次能出来的可能性非常渺茫,一代枭雄就此陨落。 本来今天还有很多事,因为郭金柱的事完全打乱了节奏,让本来寒冷的冬天蒙上了一层霜。这时候,郭悦打来了电话。看着跳动的名字,他不知该不该接,如果接起来,除了他俩通话外,说不定还有第三个人在监听。考虑再三,果断挂了电话。 郭悦似乎不死心,又打了过来。连续拨打了七八个,陆一伟强忍着不去接,心里暗暗自语:“就不能换个电话打过来啊。” 终于消停了,陆一伟觉得自己的手机号码已经不安全。好在还有个私人号码,是用潘成军的**办理的,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停顿片刻,他又打给了潘成军。 “一伟,已经联系上郭悦了。她现在还不知情,要不要告诉她?” 陆一伟镇定地道:“她应该已经知道了,告诉她吧。” 潘成军担心道:“哦,这样的情况能走得了吗?” “有人找过她吗?” “暂时没有。” “那她现在在哪?” “正在来公司的路上。” 陆一伟想了想道:“恐怕走不了了,说不定已经被监视了。见了她后,一定要稳住她,千万别出什么岔子。另外,别让她给任何人打电话,因为她的一举一动关乎到其他人的命运,明白吗?” 1317 水火不容 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一个人的命运关乎到一大片人的命运。郭金柱出事,有多少人出声为其撑腰说话,又有多少人树倒猢狲散,众人推墙倒,到了真正考验的时候。 首当其冲的是郭金柱的老领导谭良年。作为一手提拔上来的得意弟子,遇到险情应该不会袖手旁观。无奈于早已远离朝政,即便出力也微乎其微。再者是省长赵昆生,俩人虽相识较晚,相处得还算融洽,从上次去办公室见面就能看出来。但这次,他应该会沉默。拿下即将成为副部级的官员,不是章秉同一人说了算的,不出意外,赵昆生早已知情。只不过在权利角逐中他选择了妥协。 除此之外,其他人估计都说不上话,只能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陆一伟见手机没再响起,起身走出门外。不一会儿,许昌远敲门进来道:“陆书记,人大郭主任已经在等候。” 陆一伟调整情绪,起身整理了下衣服,打起精神道:“出发。” 县人大办公楼距离原来的县委大院不远,两栋古色古香的半包围三层四合院,一栋是县人大,一栋是县政协,紧紧相依,一衣带水。 车子开进了院子,县人大主任郭建业率领四位副主任站在楼下迎接。等陆一伟下来后,主动向前走了几步伸出手微笑道:“欢迎陆书记来人大视察指导工作。” 陆一伟有些心不在焉,强颜欢笑与其他副主任握了握手,在郭建业的陪同下参观了人大办公楼,共同回忆了人大历史,在随后的座谈会上,郭建业汇报了去年以来的工作以及下一步打算。陆一伟简单讲了几句,提了几点要求。 散会后,郭建业带着他来到办公室,俩人促膝而坐,点烟对茶。 陆一伟之所以临时增加今天的行程,与今晚召开的县四套班子会议有直接关系。原计划,今晚就召开常委会,冷静下来思考后,觉得孙根生的话不无道理,有些操之过急。一旦形成事实,恐怕难以改变。最主要的是,常委的意见还没统一,在没有十足把握之下不能贸然行动。 随即,临时改变主意,打算把四套班子成员都拉进来,共同议一下他即将要实施的发展思路。刘占魁可以把控常委,但控制不了人大政协,何况郭建业本来就与他不对付,不可能公然支持他。有人大政协的加盟,无形中增加了话语权。可对方会不会跟着他的思路走,这就是今天来的目的。 “郭主任,我来了快一个月了,你对我的工作有没有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提出来。”陆一伟谦虚地道。 郭建业很会来事,赶忙竖起大拇指道:“陆书记,不和我和你吹,自从你来了龙安后,自上而下焕然一新,精神抖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尤其是你在群众中的口碑,是前所未有的,个个都夸你好。” 见过能捧得,没见过如此会说话的。陆一伟摆摆手笑着道:“郭主任,您就别捧了,我来了什么都没干呢,哪来的焕然一新,更谈不上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过,我真心希望龙安能有所改观,离不开你的大力支持啊。” 郭建业何等聪明,自然明白这句话的含义,这是主动示好。很乐意地接过来道:“县人大也是在县委领导下开展工作的,我肯定会全力以赴配合县委工作。只不过人大的职能和权责有限,恐怕有些力不从心啊。” 陆一伟反驳道:“郭主任这样理解就错了,人大作为权力机关,手里掌握着监督大权,应该充分发挥作用,让每位人大代表行使好权力。” 郭建业频频点头道:“陆书记说的没错。我刚才的汇报里也写到了,明年将加大重点领域的监督检查工作。尤其是重点工程和民生工程,以及审批审核国民经济发展计划和财政收支情况。” “嗯,对了,县委办给你打电话了没?” “打了,昌远打的。” 陆一伟坐起来道:“今天晚上的会主要是讨论。可能你也有所耳闻,明年我计划把修路和发展农业作为两件大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郭建业佯装思考半天道:“修路当然是好事,这是几十万龙安人民的共同呼声。不过县里有那么多钱吗?” “倒是向上级争取了一部分资金,剩下的肯定要自筹。按照县财政现行收入看,可支配的资金并不多,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我会想办法的。” 郭建业人送外号“滚刀肉”,倒不是说他死猪不怕开水烫,胡搅蛮缠,而是做事做人都浅尝辄止,浮于表面,间接地说明他精明脑子活。如同肉丸子的脑袋头发稀疏,脖子后三四层褶子,前面还有三四层下巴,不大的眼睛被浮肿的眼睑包裹着,蒜头鼻子红红的,嘴唇肥厚而黝黑,长相相当丑陋,可就这样不起眼的人能混到正处,说明他有过人之处。 如果说刘占魁靠得是霸气和强势,郭建业靠的是聪明绝顶的脑袋。可以说,他对陆一伟的意图了如指掌,甚至明白今天来调研的目的。不就是为了争取他的支持嘛,他很乐意与其结为同盟,共同对付刘占魁。摸准了这一心理,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郭建业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慢条斯理地击打着,半天道:“这是好事,我肯定支持。就是砍掉一些所谓的民生工程,也要举全县之力把路修通修好。” 陆一伟也在揣摩他的心思,自然明白他所指。凑前递了个眼神道:“今天晚上还得你说几句。” 郭建业脸上绽放出笑容,轻声道:“别的我干不了,讲话还是挺在行的,我知道该怎么做。” 如此友好的信号,让陆一伟轻松了不少。来得时候还隐隐担心,毕竟没接触过几回,且交往不深,谁知道对方什么底细,一概不知。但他抓住了一个关键点,郭建业和刘占魁水火不容,这就是很好的突破口。 1318 毛遂自荐 陆一伟向来光明磊落,胸襟坦荡,为人正直,做事正派,待人接物上坦诚相待,很少利用权谋构陷别人来达到目的。而官场就像股市一样跌宕起伏,风云变幻,稍不留神就容易被套牢,要是没有睿智的眼光和犀利的手段不足以在大浪淘沙中站稳脚跟。他必须得适应这个社会,才能求得生存法则。 时至今日,刘占魁还没有亮剑摆开架势与其对垒,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如果等到对方出击的时候再奋力反击,为时已晚。 郭建业摸准了他的心思,漫不经心道:“陆书记,我听说您打算开发万龙山?” 因为该想法还不成熟,陆一伟不打算抛出这个话题,不过前段时间通过多种渠道吹出了风,想必不少人已经在议论此事。他要的就是这效果,希望听到不同声音来测试民众的反响。如果绝大多数人跳出来反对,再好的设想也得中止搁置。 县委出思路,人大出方案,政府出举措,政协出主意,顶层设计作为指导性方针,具体实施的还是政府,如果人大不拍板,到头来只是一纸空文。现实中,人大往往依附于县委,很少站出来唱反调。要是县委书记提出的思路得不到人大代表的审议,说明领导上出了问题。 陆一伟没有回避,道:“是有这个设想,郭主任有何高见?” 郭建业手中的烟还没抽完,已经从烟盒里取出另一支夹在食指和中指间,随时等待着替换,可见其烟瘾有多大。吐了口烟圈,望着墙上的龙安县地图道:“万龙山是龙安的龙脉,也是龙头。自古以来发生了多少战争,龙安依然安然无恙,百姓安居乐业。从风水学角度讲,这是龙安的根,只能适度开发,合理保护,而不是毁灭性地破坏。要是大面积的开发,恐怕龙安的百姓不答应。” 陆一伟颌首道:“信仰问题是底线,任何人不得触碰,这点我早已想到了。所以,我打算深挖万龙山的旅游资源,这样一来,既能有充足的资金保护万龙山,又能为龙安创造新的经济增长点,还能为当地群众输送源源不断的经济利益。” “嗯,想法甚好,我比较赞成。可你想过没有,钱从哪里来?” 郭建业更关心的是钱,陆一伟还是那句话,道:“依靠县财政肯定是不行的,除非招商引资。因为目前思路还不成熟,等做出旅游规划后再进行推介。” 郭建业显然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坐起来主动请缨道:“要是这个项目敲定的话,将来能不能让我来负责?” 陆一伟诧异地看着他,郭建业信心满满地道:“不瞒你说,以前有不少领导都想开发万龙山,包括我在内,但由于没有资金,一拖再拖最终流产搁置。作为土生土长的万龙山人,我对万龙山的感情比任何人都浓厚,而且对该山的历史渊源,人文古迹,神话传说都了如指掌。所以,我毛遂自荐,主动请缨,希望将来能参与到万龙山的开发中。” 他这么一说,陆一伟眼前一亮,这不失一个绝妙的办法。刘占魁要开挖金矿,郭建业和自己站在一边开发旅游,要是俩人展开正面对抗,他可以躲在一边渔翁得利。当然,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鸟,郭建业看着情绪高涨,其背后阴谋不可告人。直白点说,他也想借助陆一伟的手腕扳倒刘占魁,然后从中分一杯美羹。 陆一伟佯装思考片刻道:“郭主任这个想法好,我看可以。” 郭建业笑了起来,拖长音调道:“我虽然老了,但还想为家乡出点力,做点贡献。如果万龙山真的能开发出来,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冲锋陷阵。不为别的,只为祖孙后辈积点德,对得起几十万龙安百姓的厚爱。” 陆一伟心里还有事,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八字还没一撇,再谈也是空中楼阁。看了看表道:“时间不早了,我还得去政协,今天晚上开会时我们再继续探讨。” 郭建业随即起身道:“中午留下来吃饭吧?” “不了,一会儿我还要去市里,下午开会。” “哦,那就不留你了。” 陆一伟要走时,郭建业拦着道:“陆书记,不知你听说了没,昨天晚上在鑫恒酒店发生了枪击案。” 陆一伟停止脚步与其对视几秒,点了点头。 郭建业眉头一蹙,眼神里流露出凶狠的目光,道:“发生这么大的事,居然硬生生地被公安局摁下来了,这要是传出去,县委县政府的公信力何在?” 陆一伟不了解他们之间的恩怨,但又不想把这件事闹大。道:“这件事性质虽然恶劣,好在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考虑到当前的安全环境,此事暂时搁置,随后再谈。” 郭建业不依不饶道:“周凡林就不是个东西,这件事我要追查到底,决不能纵容犯罪。另外,我要行使人大的权力,决定罢免薛志强的乡长职务。” 陆一伟欲言又止,半天道:“郭主任,三思而后行。”说完,走出了办公室。 政协和人大一墙之隔,陆一伟直接走了过去。同样受到了政协主席张建安一行的热情接待。 政协的全称是政治协商会议,是爱国统一战线,是多党合作的重要机构,主要作用建言献策,为县委县府制定政策时提供决策依据。在一个县里,政协的作用并不大,久而久之成了二线机构。不少做过突出贡献的,但又无法升迁的,到政协捞个副处退居二线,颐养天年。 虽然作用不大,但这里是藏龙卧虎的地方。要知道,一个县就那么几个副处名额,不是谁都能捞着的。但凡能进入这个序列,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些人甚至比那些老干部都难对付。陆一伟想要在龙安有所作为,离不开这个群体的支持。换句话说,刘占魁瞧不起的,他都要拉拢过来为自己所用。 1319 光明使者 上次郭建业叫吃饭,张建安也列席陪同,说明两人关系不错。比起刘占魁的粗鄙,郭建业的精明,此人相对而言儒雅许多,身上散发着书卷气,算是龙安官场为数不多的“文将”。 张建安和郭建业年龄不差上下,都已50多岁,但气质上相差甚远。此人长得人高马大,仪表堂堂,标准的国字脸皮肤白净,脸上看不到胡须渣子甚至皱纹,说明平时保养的不错。浓眉大眼,悬胆鼻,四方口,浓密黢黑的头发整齐地向后梳去,符合上个世纪美男子的审美标准。 此外,在穿衣打扮方面特别讲究。一身精干的深灰色西服,里面白衬衣加深蓝色羊毛衫,外加蓝色条纹领带,皮鞋擦着锃光瓦亮,袖口处裸露出的万国手表格外刺眼。这身打扮放到城市里不算什么,应该是职场人的标配,但在一隅的小县城,如此打扮显得有些另类,甚至格格不入。 细节之处彰显人的品位和性格,张建安并没有因为世俗的眼光而放弃对美的追求,也没有随波逐流如沧海一粟般甘愿平庸。在缺少个性的年代,他没有受时空和环境制约活出了精彩人生,也是一种人文情怀的洒脱。 从他的履历看,张建安中专毕业后分配到一中当老师,靠着文字功底扎实进入县委通讯组,从事了将近20年的新闻工作。后转战文艺担任文化局局长,上升到宣传部长,直至现在的政协主席,成为四套班子领导之一。 对于他的生平似乎没什么大写特写的,但成长轨迹值得研究探讨。秘书和记者同样是从事文字工作,但表现出来的效果截然相反。秘书是单对单为领导服务,如同走进黢黑悠长的胡同,宛如伫立在海岸边的灯塔,注定是孤独者,没有人知道你经历了什么,苦闷,彷徨,迷茫,困惑,惆怅,绝望,其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孤独守望过后,也可能是一片光明,也可能是万丈深渊,注定决定不了命运。 相反,新闻工作者如同光明使者,有更广阔的平台任由驰骋,自由放逐。只要将领导的执政理念和丰功伟业宣传出去,甚至能成为一种现象级的经验,提拔指日可待。此外,他们身上不需要贴任何标签,不需要为领导的升迁或调离背上沉重的负担,只要导向明确,笔力苍劲,远比秘书的路走得更远。 陆一伟作为大笔杆子,从来没有把写材料当成一种职业,而是跳板。现如今,他已经跳出了秘书的圈子,走向了领导岗位。至于以后还会不会重操旧业,不得而知,谁也不敢轻易下结论。 张建安知道陆一伟是文人出身,他自己也是搞文字工作的,见面后相对亲切。带着他上了楼,参观了政协文化,特意将主编的几本书拿出来大说特说,意在拉近距离,也在邀功。 陆一伟心里还惦记着郭金柱的事,时刻关注着手机,生怕漏接了来电。奇怪的是,一上午时间居然一直没响。最害怕的莫过于沉寂,就像黎明前的黑暗,谁都不知道天亮后会发生什么。 简单地座谈后,俩人来到办公室。张建安笑嘻嘻地道:“陆书记,咱们县的政协工作历来在全市都是走在最前列的,去年政协委员的提案议案数量最多,得到了市政协有管理的的充分肯定和赞赏。今年,我们将继续发挥参政议政作用,组织委员积极建言献策,为县委县府谋划布局提供智力支持。” “哦,龙安县每年的两会大概在什么时候召开?” “差不多4月底5月初的样子。” 陆一伟若有所思点头道:“提案议案不能用数量来决定,而是取决于落地多少问题。今年,建议多倾斜民生和重点工程领域。建议张主席在开会之前召开不同层次的座谈会具体研究探讨,到时候我也可以参加。” 在他来之前,张建安和郭建业已经沟通过,明白他此行意图。投其所好道:“陆书记说得对,明年我们必须大刀破斧改革,轰轰烈烈来一场思想革命。尤其在解放思想上,政协会擎起大旗全力支持,召集民主党派人士为龙安的发展注入新的活力。” 讲到此,陆一伟突然机灵一动,侧身道:“对了,张主席,你和龙安籍在外的官员和名人应该有交往吧?” “嗯,不少都有联系。著名物理学家徐海乔院士去年还回来祭祖,90多岁了,身体倍棒。还有国务院政研室副主任郑三水,总政副参谋长刘建明,光明日报首席记者龚珊珊,这些大人物平时都有交往。” “哦,很好。前两天我还和蒋主任聊了,打算年后把龙安籍的名人都邀请回来,隆重举办一次联谊会,你意下如何?” 张建安转动眼珠子道:“这个想法不错,不过组织起来比较困难,毕竟分散在全国各地,且年后事情多,怕回来的不是很多。” 陆一伟笑着道:“要是张主席出马,恐怕就是另一说了。” 怕什么来什么,张建安才不想揽闲事,可不偏不倚落到了他头上。佯装挠头道:“这个任务……” 陆一伟直接堵住他的嘴道:“您就别谦虚了。我打算把此次活动全权托付给你,共同把这件事搞好,行吗?” 事已至此,张建安硬着头皮道:“好吧,但我不敢保证座谈会效果,能回来多少算多少。” “嗯,这样吧,你能邀请动的不说了,邀请不动的交给我,我亲自打电话。如果打电话也不行,我亲自上门邀请。你告诉他们,回来的所有一切费用县政府全部承担,让大家回来过一个快乐温馨的春节。” 张建安一拍大腿道:“既然陆书记如此信任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县政协的财力……” “这算什么事,需要多少钱直接和财政要。不要怕花钱,只要能用钱办得了的事就不是事。” 1320 蝴蝶效应 从政协出来,陆一伟马不停蹄往市区赶去。 这场雪比上一次的要大,还来不及融化又覆盖上厚厚的一层,即便是性能较好的越野车都在打滑。 一路上,陆一伟手里始终紧紧攥着手机,时不时翻开盖瞄一眼,看看有没有打进来电话。可手机就像失去信号一样,一上午都很安静,出奇的安静。 他很想给张志远打个电话了解下情况,但这个时候打电话是否合适,吃不准,摸不透,却又等不及。估计他也像自己一样,坐在办公室惴惴不安,忐忑不已。 他实在等不及了,拨通了潘成军的电话。接起来直接问道:“什么情况?” 潘成军镇定地道:“一切安好。” “没听到什么消息?” “没有。我托朋友到省里打听了下,对这件事知道内情的很少,但不少人议论,郭书记这次怕是凶多吉少。” 陆一伟拨动着头发吐了口气欲言又止,半天道:“密切关注动态,随时向我汇报。” “好的,我一直在关注打听呢。一伟,你说要不我到上面活动下?刚才还和福勇通电话了,他说上面有人。” 陆一伟连忙决绝道:“千万别做傻事,没用的。福勇能有什么关系,顶多认识几个招摇撞骗的公子爷,能左右政局,搅乱乾坤吗,不可能。虽然不知道郭书记犯了什么错误,但绝对不是一般人可以撼动的,除非大佬出手相助……” 潘成军虽不是官场中人,但借着陆一伟认识了不少官场朋友,对其中的微妙动态很是敏感。他与郭金柱谈不上很熟,却知道此人的分量。道:“那需要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要做,保护好郭悦就是对郭书记最大的安慰。对了,她现在在哪?” “在隔壁房间。” “哦,她情绪正常吗?” “刚才吵着闹着要回家,佟欢劝说了好大阵才算安静下来。我合计着,要不采纳你的意见,干脆把她送出国算了。” 陆一伟闭上眼睛呢喃道:“晚了,已经出不去了。我冷静思考了下,她现在不能走,要是走了很多事说不清楚了。一旦给郭书记下定论,肯定会侧面调查她。你现在看一下,周围有没有什么异样举动?” 潘成军探头望了眼楼下,又四周看看道:“暂时没什么异样,你是说会有人找上门?” “嗯,而且很快。这样,你现在把电话给郭悦,我和她说几句。” “好的,稍等!” 潘成军来到隔壁房间,将手机递到郭悦面前。郭悦泪流满面望着他道:“谁的?” “一伟的。” 郭悦一把夺过手机嚎啕大哭起来,泣不成声道:“一伟叔,求求你救救我爸,你一定有办法的。” 陆一伟心如刀绞,安抚道:“你别哭,我正在想办法。” 郭悦哭声越来越大,愤怒地道:“我今天上午不知我爸所谓的好朋友打了多少个电话,居然一个人都不接,包括你。怕什么,就这么害怕吗。你们平时用着我爸的时候,一口一个郭书记叫着,可到了关键时刻都当起了缩头乌龟,世态炎凉啊。要是见了我爸,我要告诉他把你们一个个都咬出来,撕掉你们虚伪的面具。” 陆一伟愧不可当,但她说得是事实。同林鸟在大难临头各自飞,更别说用各种利益堆砌起来的官场“友谊”。平时在饭桌上一套一套的,可到了关键时刻没人敢跳起来,哪怕说一句话,都显得格外谨慎细微。 一石激起千层浪。郭金柱突然进去,意味着政治风向的转变,每一个微妙的举动都有可能引起蝴蝶效应,从而一发不可收拾。凡是与其有利益关系的人员,估计此时此刻和陆一伟一样,惶恐不安,胆战心惊。蜷缩在角落梳理回忆利益交织,擦除毁灭交易痕迹,暗暗祷告求其不拉下水,甚至旗帜鲜明地撇清关系,站在对立面摇旗呐喊,以求自保。 陆一伟也不例外。虽然他和郭金柱交易并不多,交往并不密切,但将来一旦查下来必然会受到牵连。经历过大风大浪,他对此已经看得很淡。然而,他刚刚走上领导岗位,不希望仕途在龙安终结。 “郭悦,你别激动。得知这件事我非常震惊,也很无奈。带走不意味着就有问题,说不定只是例行配合调查,很快就会出来。不管情况如何,我希望你一定要冷静,千万别做什么傻事,更不要无谓的冲动。这样,不仅不会帮助郭书记,反而会害了他。” 陆一伟整理思路道:“从现在开始,你要认真听每一句话,而且要做到,因为关乎到你父亲的前途和命运。一是要冷静。不要再给任何人打电话,也不要主动去找任何人,没用的,谁都不会站出来。另外,你老老实实在公司待着,不要频繁走动,更不要出去,说不定你已经被监视起来,每一个举动都会影响到你父亲。你能冷静就是给他足够的时间。” “二要配合。把你知道的统统都告诉佟欢或潘成军,包括名下的资产,房产,存款等。虽然为时已晚,但还有补救的空间。佟欢和老潘不是外人,他们会想办法帮你解决,最大限度地争取时间。” “三是做好准备。这点我不想过早说,但情况紧急,不得不说。万一你父亲真的有问题,你要积极主动配合调查,有些话能说,有些话绝对不要说。不管结局如何,我会对你负责到底。留在中国或出国由你选择。” 陆一伟说完后,郭悦变得出奇的冷静。擦掉眼泪绝望地道:“一伟叔,你的意思是我爸可能要进去吗?” 陆一伟直截了当道:“不排除这种可能,所以我希望你做好最坏的打算。你已经长大成人,各方面都已成熟,应该学会面对,学会担当。以后的路还很长,明白吗?” 郭悦泪眼婆娑转向佟欢,佟欢满脸愁容将其搂入怀中,颌首道:“听一伟的,他会有办法的。” 1321 虎落平阳 与郭悦通完电话,陆一伟胃部隐隐作痛,疼得面色无华,浑身发软。进而越来越痛,倒在座椅上捂着肚子痛苦呻吟。 正在开车的南超见此,顿时慌张起来,一脚急刹车想停住,结果路面太滑,车子直接在路中央打起转来,好在越野车体积大,车身重,若不然就滑到一侧的山沟里。 南超握着方向盘惊魂未定,瑟瑟发抖。陆一伟头撞击了车门,没有撞破。强忍着疼痛坐起来四周看看,安抚道:“南超,你没事吧?” 南超整个人都僵了,木讷地摇了摇头。 “没事啊,小插曲,不怪你。要是情绪波动的话慢慢开到边上,等稳定下来再走。” 本以为对方会勃然大怒训斥,结果反而安慰起自己了。南超投来感激的眼神,半天道:“陆书记,对不起……” “说了没事,好了,靠边,我下去歇一会儿。” 南超将车开到路边,陆一伟从温暖如春的车里出来,刺骨凌冽的寒风不由得浑身打颤。今天的天气格外寒冷,冷得痛彻心扉,沁人心骨。哈出去的热气瞬间化作一团雾气随风而去,鼻孔里的绒毛都已结冰,裸露在外的双手冻得麻木,鞋底与路边的融雪很快黏连,动弹不得。 这应该是入冬以来最寒冷的一天。 冷热交替让他清醒了许多,甚至暂时忘记了疼痛。站在路边凝望着对面的白茫茫的山峦,心底间莫名的一阵空旷寂凉。 人在冷静下来的时候最容易思考人生。郭金柱的事对他触动很大,辛辛苦苦,战战兢兢一辈子,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果。是他的个性融不进变幻莫测的浮世绘,还是复杂多变的金字塔容不下他的倔强。 一无所知,万念俱灰。 从郭金柱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若干年后,他会不会也像郭金柱一样被组织抛弃。即便立下汗马功劳,斩获丰功伟业,也无法挽留一颗政治灿星的陨落。 诚然,他不是包庇郭金柱,如果对方真的犯下错误死有余辜,就害怕成为政治牺牲品,替别人挡了子弹,被别人构陷宰割。问题是,谁没有错误,只要干工作肯定会犯错误,要想不犯错误就碌碌无为一辈子,到头来会被别人说庸才无能不作为。左不是,右不是,那又该怎么样。 郭金柱在西江省算得上风云人物,在外人眼里一直是很厉害的狠角色。而如今,曾经威风凛凛的老虎落入平阳,要想东山再起,基本无望。 一阵更猛烈的寒风卷雪而来,坚硬的冰碴子打到脸上刀割般的疼。陆一伟不由得裹紧衣服,就这样都抵挡不住刺心的寒冷。 “陆书记,上车吧,外面冷。” 在南超的再三催促下,陆一伟收回无比留恋的目光上了车。关门的瞬间,一声叹息,道出了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车子驶出了龙安,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进入宽敞平整的城际路,陆一伟打起精神回到了工作中。 自从来了南阳市后,陆一伟来市里顶多三四回,他不想别人一样成天往市里跑,大事小事都向市领导汇报。不能说别人做法不对,而且非常对,这是政治立场,党性原则问题,多在领导跟前抛头露脸,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而他显然不是这种人,性格使然。不会溜须拍马,趋炎附势,靠着一腔热血的冲劲和拼劲跌跌撞撞走到了今天。 相反,也正是他的性格才会有今天,不是那个领导都喜欢耍嘴皮子的,关键时刻还得靠担当。 从石晓曼那里得知马菲菲即将来南州后,陆一伟表现得非常平静。没有再遇老相识老领导老朋友的喜悦,反而更为南州的前景担忧。让他想不通的是,南州如此边关重镇,且情况复杂,为什么偏偏要让女子当市长。 走了董晓宁,来了马菲菲,又一个难以言喻的女市长。 他与董晓宁并不熟,只接触过几次,但对她的印象还是挺好的。至少在上次津门事件表现得很得体庄重,并没有想象的撒泼叱骂。刚刚认识,就要面临着分别,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凄凉。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官场亦如此。 陆一伟很想请她吃顿饭,算作道谢道别吧。可对方是市长,肯定工作繁忙。再说到了这个点午饭早就约出去了,应该不会出来。可要是不尝试他又不甘心,寻思了许久,一狠心拨通了电话。 “董市长,我是一伟。” 董晓宁似乎说话不方便,接起来嗯了声道:“你说。” 陆一伟不知该如何说,干脆直截了当道:“董市长,中午想约您吃顿饭,不知方便吗?” 董晓宁沉默了片刻道:“一会儿再说。”说完,挂了电话。 这句话让他心里没底,到底是出不出来,一会儿再说就没影了,应该是不出来。反正中午也要吃饭,陆一伟想了半天,想起了市委统战部部长王凯峰。来报到的第一天就是他热情接待的,何况他和白宗峰关系不错,差不多会给面子。想着,已经打了过去。不等他说话,王凯峰主动道:“一伟啊,好像还没给我打过电话了,是吗?” 陆一伟一愣,不好意思地道:“不好意思王部长,这不是来给您汇报工作了嘛。” 王凯峰笑着道:“到市里了?” “嗯,马上就到,想约您一起吃个饭,您看……” 王凯峰若有所思道:“还有谁?” “哦,您看需要叫谁,我只约了您。” “呃……在哪吃饭?” 见他同意了,陆一伟高兴地道:“我对南州不熟悉,您平时去哪我就去哪。” “哦,那就去太子港吧。” “成,那我等您。” 挂了电话,陆一伟松了口气,总算约出一个市领导来,也算给足了面子。深呼吸了口气道:“太子港在哪?” 南超侧头道:“新开的一家酒店,在南街路。” “哦,那就去太子港。车后面还有酒吗?” “有,都已经准备好了。” “好,那直接去太子港。” 1322 担当意识 南州这座城市起步虽然较晚,但发展速度足以让人瞠目结舌。从去年的政府工作报告看,全市税收已突破百亿大关,紧跟省会江东市其后,全省名列第三。如此傲人的成绩,始终绕不开该市的畸形发展。娱乐业和房地产的兴旺发达,被外人称之为“小香港”“小东莞”。 不可否认的是,南州市的规划相当漂亮,而且超前。中央大道可以同时行驶12辆车,两旁的建筑形态各异,鳞次栉比,一幢幢高楼高耸入云,直穿云霄,尤其是夜幕降临的时候,灯光璀璨,流光溢彩,车水马龙,置身其中,仿佛走进了国际大都市,让人流连忘返,心旷神怡。 城市虽漂亮,但有些不露脸,一家接一家的酒店娱乐城,鲜有企业公司的存在,在感叹繁华的同时,不得不让人为这种畸形的发展模式而担忧。一旦国家重拳出击打击,将是毁灭性的打击。就像房地产一样,不知什么时候经济泡沫即将幻灭。 在中央大道的尽头,一栋大气磅礴的现代化建筑引入眼帘,楼体上刻着“太子港国际大酒店”,相当气派奢华,放到国际大都市都不为过。 陆一伟全国各地出入过不少知名五星级酒店,一开始是震撼,但去的次数多了觉得也就那样,反正是住,他在这方面没有那么苛刻的要求。 南超介绍道:“太子港酒店上个月才开业,定位五星级大酒店,如果从花费造价和内部装饰看应该是目前为止最好的。住一晚最便宜1888元,最贵的达到30000元了。” “哦,3万元是什么消费标准?” “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是最顶层的总统套,整个一层都是,据说里面各种娱乐设施应有尽有,什么私人餐厅,露天游泳池,还有私家花园,相当奢华。” “你进去过?” 南超赶忙道:“我可消费不起,也是听其他人吹牛的。” “哦。” 见陆一伟不搭茬,南超选择了沉默。抵达酒店后,在门童的带领下进入富丽堂皇的大厅,足有十几米高,一个硕大的水晶吊灯垂下来,闪着晶莹剔透的璀璨光芒。四周的罗马柱,几何图形的大理石地板,以及巨幅长城山水画作,每一处细节都散发着金钱的光辉,足以让人瞠目结舌,不由感叹。 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陆一伟来到四楼包厢,给王凯峰发了条短信,焦躁不安地等待着。 快到十二点半时,王凯峰和焦海波一同出现了,旁边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人。陆一伟主动上前握手,王凯峰饶有兴趣地道:“一伟,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市委组织部焦部长。” 焦海波哈哈大笑道:“这个不用介绍,我们一早就认识了。” 王凯峰有些诧异,焦海波解释道:“你忘了,一伟上任就是我去的。” “哦哦哦,瞧我这记性,认识最好,你这娘家人以后可得多多招呼关照。” 焦海波对陆一伟的印象不错,看着他颌首道:“这个自然,哈哈。” 王凯峰转向旁边的中年男子道:“这位是郭建群副市长,分管农林牧水,说不定以后要经常打交道。” 陆一伟不喜欢趋炎附势,面对上级领导照样身躯挺拔,泰然处之,目光坚毅,伸出手微微一笑道:“郭市长,初次见面,多多关照。” 郭建群眼神清澈,握手的时间格外延长了一会儿,嘴角扬起笑容道:“我见过你,也听过你的事迹,很不错,继续加油。”说完,重重一握,松开手拍了拍肩膀。 这一友好的举动让陆一伟躁动的心些许宽松。另一个男子主动伸出了手,开怀大笑道:“陆书记,西江省的名人啊,哈哈。” 该男子人高马大,身材伟岸,陆一伟从直觉判断此人不是军人出身就是从事司法的。果不其然,王凯峰道:“这位是市公安局的高小龙政委。” 陆一伟早想认识公安战线的领导,面对面目慈祥,眼里藏刀的高小龙,略显一丝紧张,赶忙道:“请各位领导落座。” 王凯峰自觉地坐在最中央位置,好歹是市委常委,而今天陪同他一起吃饭的,应该与他私交不错。或者说,在座的人都是他的人。陆一伟取出烟挨个发了一圈,请示道:“王部长,可以开饭了吗?” “没有其他人了吗?” “没有了。” “那开吧。” 饭菜上桌,白酒进杯,陆一伟端起酒杯绕到王凯峰背后,双手捧着酒盅道:“王部长,今天您能来参加宴会,我非常感动,也非常荣幸。我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的,没多少朋友和同事,以后还得您多多指点和鼓励,支持龙安县的发展。您喝一杯,我喝五杯,您看可以吗?” 陆一伟的开场白镇住了王凯峰,见过能喝酒的,没见过如此拼命的,能够看出他的诚意,是个实在人。端起酒杯道:“下午还要开会,悠着点喝,就一杯,干了。”说完,一饮而尽。 转了一圈下来,王凯峰红光满面道:“你们知道我是怎么认识一伟的吗,现在江东市委书记白书记是我的老领导,当初在省住建厅工作了很多年,合作非常愉快,即便调离后都经常联系。每次吃饭的时候,他和我说得最多的就是陆一伟,对其夸奖赞美毫不掩饰,足以可见他的优秀。一伟到任的当天,白书记还亲自给我打电话,要我务必关照。遇到这样的好领导,是他的福气。” 一旁的焦海波频频点头道:“一伟看着年轻,后生可畏,各方面综合素质非常不错,若不然也不会成为省直管干部,敢问整个南州有几个他这样的殊荣,应该和邵书记董市长一个层次了,哈哈。” 面对这样的夸赞,陆一伟不知听了多少,但每次听都有不一样的感觉。不可否认的是,他每伺候一任领导,都能留下较好的口碑。不是他能力有多强,而是有担当意识,但凡领导交办的任务,当成自己的事不折不扣办好落实好,这才是取得信任的根本原因。 有才华有能力的人多了去了,常常抱怨怀才不遇,得不到提携,这部分人很少去反思自己,为什么得不到领导的赏识和信任,原因之一,说明你身上还是有毛病。 1323 明升暗降 面对众人的力捧陆一伟没有冲昏头脑,而是非常冷静镇定。他明白,王凯峰之所以拉这么多人过来吃饭,正是为他结识新朋友。平台提供了,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自己了。 明知道下午还有会,但不能错过这个大好机会。交往第一步必然要过酒这一关,甚至酒量多少决定将来交往程度。陆一伟顾不得胃疼,与各位领导交杯换盏,敞开豪饮,就连人高马大的高小龙都有些招架不住,不由得道:“都说秘书出身的领导是文弱书生,陆书记显然不是,喝酒够爽快,哈哈。” 焦海波附和道:“老高,这就你的错误判断了。领导跟前的人个个都是好酒量。不是天生的,而是逼出来的。我当秘书那会儿,领导让你挡酒,你敢不从?就是拼了命都得喝。秘书这个职业真不是好干的,一般人抗不下来,工作累且风险高,坚持到最后的不一定有好前景。从跟某个领导那天起,就把命运交给他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同呼吸,共命运。” 陆一伟对他的话深表认同,各种酸甜苦辣只有自己知道。白宗峰一走,他的命运在何方,一切都是未知数。 正热聊着,陆一伟的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是董晓宁的,心都提到嗓子眼,该不会是要过来吃饭吧,可已是残局,怎么回答她呢。 王凯峰见他神色凝重,猜到来电之人不一般,收起笑容道:“谁的电话?” 陆一伟拿起手机让他看了看,王凯峰也难以置信,摆了摆手示意不让对方知道。他一边思考一边往门外走去,接起来道:“董市长。” 董晓宁有些疲惫,有气无力道:“刚忙完,你在哪?” 陆一伟想了半天不敢撒谎,规规矩矩道:“太子港酒店。” “哪个房间?” 他回头看了看,硬着头皮道:“牡丹亭。” 说话间,一侧的电梯门开了,董晓宁和秘书陈虹走了出来。四目相对,陆一伟有些不知所适。凭借多年的经验快速做出了反应,走上前道:“董市长。” 董晓宁停止脚步上下打量一番,眉头紧蹙道:“喝了多少酒,不知道下午要开会吗?” 陆一伟虽与其不熟,但通过几次接触大致了解她的性格和作风,装作一脸轻松笑道:“我散发的快,不耽误开会。” 董晓宁似乎没脾气,往包厢瞅了眼道:“谁在里面?” 陆一伟实话实说道:“王凯峰部长,郭建群副市长,焦海波副部长,以及公安局高小龙政委。” 董晓宁没有回应,陆一伟也不敢主动说话。要知道,市领导出席每个活动或宴席都是有规矩的,作为一市之长,不能自行降低身份。 董晓宁斟酌半天,递了个眼色道:“带我进去吧。” 陆一伟不知道是偶遇还是邀请的结果,对方如此给面子多少有些激动忐忑。立马上前打开门,董晓宁一出现,众人纷纷起身迎接,王凯峰赶忙走过来伸出手道:“实在不好意思,不知道您要来,快上坐。”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陆一伟一眼。 董晓宁做到王凯峰的座位上,服务员迅速将餐具更换,陆一伟让重新上菜,她拦着道:“不用了,我就是路过,听说王部长在,过来看看。” 说归说,做归做,陆一伟还是安排了饭菜。董晓宁的出现,让本来热闹非凡的饭局变得格外凝重。要说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难道怕一个弱女子不成?而她手中的权力足以让他们敬让三分。 不管什么人,只要坐拥权力,在政治生态里谈不上呼风唤雨,至少可以享受权力带来的快感和满足感。换句话说,很多人所谓的官威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被别人捧起来的。时间一长,自然而然习惯了前呼后拥,阿谀奉承,要是哪一天没人吹捧,反而不适应。 王凯峰为董晓宁倒上酒,颇为客气地道:“董市长,您来南州好几年了,吃过很多次饭,但在私人场合很少很少。今天借着一伟做局,我借花献佛,敬您一杯。” 董晓宁很讲原则,端起桌子上的饮料道:“要是今下午没事,你说喝多少就喝多少,但下午还有会,我只能以饮料代酒了。你也少喝点。” 说完,抿了一口放下去。环顾一周落到高小龙身上道:“高政委,早就见你一面了。本来想单独谈谈的,但一直没时间。以后你的多关照龙安县,给选配个有能力有担当的好局长,以便一伟好开展工作。” 高小龙立马明白她的意图,起身端起酒道:“董市长既然交代了,我回去以后立即遵照执行。” 董晓宁连忙道:“我这可不是指示,而是建议。龙安的治安历来乱,除去多年的顽疾外,作为公安机关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都对不起龙安这两个字。不仅是龙安,包括南州市你也应该狠抓整顿。” “是是是,近期我已经有计划,打算年后开展一次大整顿行动。到时候还需要董市长指点工作。” 董晓宁欲言而止,端起杯子象征性地碰了下,随即起身道:“你们先吃着,我和一伟聊几句话。” 陆一伟跟着她来到门外,在服务员的带领下来到一侧的会客厅,坐在沙发上侧身而坐,董晓宁神色凝重,半天道:“听说你岳父要调到科协?” 陆一伟点点头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可能是真的吧。” “哎!范部长是挺有能力的一个人,是我的恩师,要不是他培养提携我,也没有我的今天。多好的一个人,正值事业黄金期,一下子退居二线,不知省里是怎么想的。” 陆一伟勉强一笑道:“省里作出决定肯定有组织的考虑,回去也好,他也想回省里工作。” 董晓宁摆摆手道:“这次各地市大调整,大部分人都算是提拔,而范部长其实是明升暗降,或者干脆说是降级了。市委书记好歹是省委委员,到了群团组织担任一把手,实在……说不过去。你见过他了吗?” “嗯。” “心情怎么样?” “前两天在省政府见了一面,时间很短,没聊几句。这两天没给他打电话,应该心情还好吧。” 1324 临行别语 “这事搁在谁头上都难以接受。有时间了多安慰安慰他,这个时候除了亲人其他的情感都是假的。” “嗯,谢谢董市长关心。” 董晓宁一脸凝重,过了片刻无奈笑道:“我可能也要离开了。” 陆一伟提前已经知道了消息,不过从她嘴里说出来多少有些不舍。相处时间不长,但对方对他极其袒护,从上次的津门事件中就能看出来。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市里没对他任何处分,甚至没有谈话,相反同样努力在采取措施将损失降到最低。如果因为此事而耽误了他们的前途,这影响是无法估量的。试探性地问道:“您打算去哪?” “省妇联。” “哦。” 陆一伟不该如何接茬,按理说,从市长到省妇联主任也算是高升了,好歹是一把手,但要比起地市的政治资源和优势看,显然不可同日而语。在下面提拔的快,而回到省里,提拔的可能性基本不大,除非有特别强大的政治背景和工作能力,若不然就熬着退休,效果和省科协是一样的。对于女人而言,结局还是不错的。 董晓宁捋捋头发道:“知道谁来接替我吗?” 陆一伟假装摇了摇头。 “你认识,应该是老相识,江东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马菲菲。” “哦,是吗?” 看到他如此淡定,董晓宁道:“马市长来了也好,对你开展工作是有利的。不过南州的工作真心不好干,何况是个女人。或许马市长比我能力强,能够镇得住南州的乌烟瘴气。但很多顽疾需要一步一步慢慢消化,急功近利反而得不偿失。你和她熟,可以侧面提醒一下。” “好的,邵书记不走吗?” “这……我不太清楚,据说动得可能性比较小。” 陆一伟比较敏感,道:“该不会是因为上次龙安的事而影响您和他的前程吧,要是这样的话,我羞愧难当。” “别多心,这是正常的组织调动。省委章书记上台后,头一次如此大规模动人,说明他对西江省的情况已经掌握了,谁适合去什么位置心里一清二楚,你要说没有人情在是不可能的,但绝大部分人还是依照工作业绩和能力调用的。当然,一些没提拔调动的人自然会找客观原因,不必放在心上,只能说明他能力不够,成绩不佳,还不足以取得领导的信任。” “就像你一样,年纪轻轻就能出任县委书记,还是有能力的,若不然再有天大的关系谁敢拿政治开玩笑,就是章书记也不敢把一个县交给能力不足的人来历练。我知道你来之前是打算去谷未区的,谷未区顶多30多万人,还不及龙安的一半。突然改变主意,省里是有意图的。所以,也不必庸人自扰,来了就好好干,争取拿出点成绩来,堂堂正正走出南州。就像在黑山县一样,让全省人民都记住了你。” “所谓时势造英雄,在和平年代很难脱颖而出。但在某些重大事项中显现出来,走到前面,自然而然会成就自己,明白吗?” 董晓宁和他聊了十几分钟,看看表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一会儿还要参加市委扩大会议,你也别喝酒了,说不定下午还要让你发言呢。” “没说什么主题?” “传达章书记昨天省委常委会有关精神,并安排部署当前工作。” 陆一伟将其送到电梯口,临别时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抿嘴一笑关上了门。 回到包厢,几人正在闲聊着,还说继续进行,结果因为下午的会不欢而散。董晓宁的出现,搅乱了本来和睦的饭局。 其他人都回去了,王凯峰留了下来。登机了个房间,将陆一伟叫了进去。从进门的那一瞬间就猜到对方想问什么,果不其然,对方直入主题聊起了白宗峰。 王凯峰斜躺在沙发上,不停地唉声叹气道:“我和老白相处了四五年,非常愉快。我能下来当这个统战部长,他出了不少力。现如今听说要走,心里实在不舒服。是今天走吗?” 陆一伟点点头道:“好像是。” “其实你应该去送送他。” 陆一伟苦笑道:“我也想去,可下午有会。” “开会可以请假嘛,老白的事才是正事。他这一走,估计这辈子都不可能回西江省了。你作为他的秘书,感情应该比我深厚。” 陆一伟何尝不想为其送行呢,一个是下午开会,还是市委书记亲自主持的会议,他不能缺席,本来邵中杰对他就有看法,要是这时候请假,那不是自讨苦吃嘛。二来是自然因素,下这么大的雪,高速肯定全封闭了,就算赶回去,说不定他已经离开了。沉默片刻道:“不想给他添乱,等以后到了新单位再去探望吧。” “哎!实在看不懂啊。多好的一人,就这样灰溜溜地离开西江了。别人不知道,我最清楚。他和赵省长是老乡,再说平时相处得融洽,很容易贴上对方的标签。再者,企业搬迁成了坟场,要不是这件事,将来很有可能进常委,但……不说了。” “还有,郭金柱忽然出事,这是始料未及的。有人说他早该被查,当年在北州市的时候就作风强硬,雷厉风行,干事很有想法,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 整整一天,陆一伟都在惶惶中度过的。郭金柱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出现在脑海里,随着心脏的跳动而浑身忐忑,牵挂,甚至恐慌。倒不是害怕受到牵连,关键是背后故事,以及政治意图,谁也无法猜透。 陆一伟对王凯峰并不了解,有些话不能轻易发表意见,道:“也许回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倒是,他就是京城人,而且背景深厚,说不定过两年就又下来了,这种事谁也说不准,猜不透,看不清。但是,释放出一个非常不友好的信号,他的离开,不是自己本意,而是一场**裸的政治博弈。” 1325 借题发挥 王凯峰并没有借着酒精作用继续往下说,点到为止,及时刹住了车。陆一伟退出了房间,到另一个房间休息了一小会儿,赶到市委大院会议室,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陆书记,来得够早啊。” 看到是迁安县委书记甘连堂,陆一伟起身主动将椅子挪开,客气地道:“我也是刚来,您请坐。” 甘连堂坐下环顾四周,做了个掏烟的动作,又收回了手。侧头低声道:“下午的会什么内容?” “不是传达省委常委会议精神吗?” “哦,我是说具体的。” “这不太清楚。” 甘连堂斜视着笑道:“你可是从省城下来的,消息比我们灵通,听说昨天的常委会重头戏是调整人事?” 陆一伟笑着道:“我原来是在江东市,省城驻地,可没在省委待过一天,这等消息岂能知道。” 甘连堂不甘心地道:“听说调整了不少人,邵书记有没有动静?”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 甘连堂见问不出什么,转移话题道:“对了,听说你打算在龙安开发旅游?” “呃是有这个打算。” “哦,从万龙山翻过去就是我们迁安了。可以说,我们俩家是一个整体,一脉相承,一衣带水。其实我也有这个想法,苦于没有资金,一直不敢轻易触碰。既然陆书记有此想法,是不是资金已经到位了?” 面对棘手的提问,陆记挺关心我们龙安发展的。” “哈哈,咱们是兄弟县,名字一字之差,古时候又是一家,即便现在两个县都互通有无,交往密切。所以,陆书记要发展旅游,可不能忘了迁安啊。要不咱俩合作一把?” 陆一伟正思考着如何回答时,邵中杰神色凝重步入会场,坐在最中央位置环顾一周,侧身问旁边的市委秘书长聂文琦:“人都全了吗?” 聂文琦凑到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邵中杰没有回应,与董晓宁交换了眼神,示意会议开始。 会议传达了省委常委会议精神,一要抓好两节期间安全稳定工作,坚决杜绝出现越级上访事件,要把矛盾化解在一线,对落实不力的,严肃追究责任。二要抓好农业农民生产生活工作,据天气预报未来半个月内还有好几起大范围的降雪,要加强监控,周密部署,压实责任,层层传导,采取有效措施,做好防范工作。三要加大招商引资力度,每个市在今年必须完成100个亿的招商引资任务,完不成的实行一票否决制,并全省通报批评。四要大干城建推进年,每个市县都要有标志性建筑,并作为年底考核的其中一项。五要开展重点领域巡视巡查工作,狠抓**,每个市必须办10件以上大案要案 邵中杰在上面讲着,陆一伟在笔记上快速记录着,一边思考每项工作背后的意图。按道理说,除去反**其他工作都应该属于政府的事,现在书记亲自抓了起来,其中缘由值得玩其三昧。看来,章秉同的时代即将到来。 此外,前两件事可以理解,招商引资和标志性建筑以及大案要案,这种工作摊派任务有些过了。100个亿的招商引资,对于一些经济基础较好的城市不是问题,可对于欠发达地区简直是天方夜谭,痴人做梦。还有标志性建筑,劳民伤财的事成了硬性规定,这不是变了味了吗。还有办案不知此举目的意图何在。 传达完会议精神后,邵中杰接着道:“大家也听到了,这是章书记昨天在省委常委会上的指示精神,大家回去以后一定要深刻领会,认真学习,迅速行动,立即落实。安全稳定,是当前工作的重中之重,谁要是在这个时候掉链子,直接给我腾位子交帽子,说到做到,绝不含糊。前段时间,龙安县发生重特大事故给我们南州摸了黑,造成恶劣影响,这件事不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陆一伟来了没有?” 听到叫自己,陆一伟坐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邵中杰黑着脸转向市纪委书记道:“玉文同志,按照省委章书记要求,津门事件要严肃追究,不管是谁,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都要处理。你立即启动问责程序,对该案件来一次回头看,尽快做出处理意见,我要向章书记汇报。” 陆一伟断然没想到对方猛地来这一手,摆明了是针对他。联想到白宗峰即将离开,再加上他这次可能不会调整,把气全都撒到了自己头上。但自己理亏,找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只能任人宰割。 邵中杰似乎还不解气,当着众人的面批评起来,指着陆一伟道:“你们龙安县什么工作都排在最后,拖了全市的后腿,严重影响整体发展。工作搞不上去,班子还不团结,在这里,我要对你提出严肃批评。不要觉得是从省里下来的就好高骛远,不要觉得是省管干部就目中无人,考核还是在市委,要是干得不好,我完全可以向省里建议更换你” 邵中杰一反常态滔滔不绝讲了起来,会场的人个个目瞪口呆,不明所以。从来没见过市委书记在这种场合批评过下属,破天荒的头一次。而且措辞严厉,十分罕见。 陆一伟挺直腰板面不改色盯着他认真听着,双手放在腿上,慢慢地握紧了拳头,进而又缓缓松开。这要是放在从前,他绝对会站起来与其理论,什么叫好高骛远,目中无人,是对你大不敬还是不给你面子,如此严厉的措辞,换做谁谁能受得了。但现在他身份不同,不能情绪用事,更不能冲动。耐着性子任由他借题发挥,不服气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邵中杰足足批评了十分钟,过足了嘴瘾停了下来。拿起水杯喝了口水补充道:“建议龙安县委班子立即召开民主生活会,克明同志下去亲自参加。” 1326 夸下海口 坐在一侧的组织部长龚克明抬头颌首,又迅速低下头快速记录。 邵中杰发泄完后,浑身舒畅了许多。但似乎还不解气,继续道:“刚才说了安全稳定,现在说招商引资。大家也听到了,每个市都有100亿的任务,全市12个市县区,我们按地理区位、人口数量以及发展程度进行安排。城区,完成15个亿,郊区,完成12个亿,龙安,完成10个亿迁安,完成2个亿。” 此话一出,个个叫苦连天,有苦难言。对于城郊区而言,完成十几亿的任务应该不成问题,可对于下面的县市区来说,谁家吃跑了撑着来穷乡僻壤投资。南州娱乐业繁荣只成就了市区,下面的县区照样靠财政吃饭。 唉声叹气的同时,众人注意到全市最落后贫穷的龙安县居然紧随城郊区之后要完成10个亿的任务。联想到刚才邵中杰的一通脾气,摆明了要拿陆一伟好看。 陆一伟端坐在那里面十分镇静淡定,似乎觉得此事和他无关。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恰好又忘记关铃声,目光再次聚焦他身上。他赶紧取出手机挂掉,切换到振动模式。是白宗峰的电话,他非常想接,可这种场合 等会场安静后,邵中杰继续道:“刚才我说的话,工作人员都要记录下来,形成会议纪要下发下去,由县委督查办督办,纳入年度考核计划,而且比重一定要高,完不成任务的,和省里一样,一票否决,没有商量的余地。” “再说标志性建筑。关于这个话题,省委章书记进行了重点阐述,这是大干城建年其中的重要一环。大家都知道,章书记来了西江后非常重视城市建设,他曾经对西江的城市做了很形象的定位,就是非洲也比西江的城市好,这是**裸的讽刺,也是提出了尖锐批评。环看整个西江省,确实如章书记所说,城不像城,镇不像镇,太落后了。不过,章书记对我们南州的发展进行了表扬,但我们决不能骄傲自满,要严格按照省委的要求,提振精神,苦干实干,每个县市区都要拿得出叫得响的标志性建筑。到时候我们会组织大观摩,看那家干的最好。” “有人说,我们县财政没钱,没钱不是我的问题,而是你的问题。别指望向市里伸手要钱,市财政也没钱。但事情还得办,这是政治任务!怎么办,各自向各自的办法,各显神通,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必须不折不扣落实。哪怕你们县的标志性建筑是公共厕所,那也是标志性建筑。这个月底,每家都要报到市委办公厅建设项目,到时候我一家一家挨着约谈,听取相关汇报。” 他在上面夸夸其谈,陆一伟则心不在焉摸着手机,要是白宗峰再次打过来,他肯定冲出会场接听。可沉寂了许久,没有再响起。就在失落的时候,手机再次振动起来,他赶紧取出来,是一条短信:“一伟,我已经在回京的路上,勿念。此时一别,来日方长,继续努力,期待重逢。” 这是白宗峰给他发过文字最多的短信,以前多以“知”“收到”,还有他们的暗语“里”“后”等居多,突然发来这么多,一阵莫名的感动凄凉。一句“期待重逢”,彻底扰乱了他的情绪。三年多的老领导,就这样悄无声息低调离开了。他连送都没去送,留下无限悔思的遗憾。以后肯定还会见面,可再要重逢,不知何时。 白宗峰不是他伺候时间最长的领导,但是最用心的。起早贪黑,没日没夜,稿子一个接一个,会议一个接一个,事情一件接一件他就像陀螺一样不间断地旋转了三年。虽然累点,却过得异常充实,也跟他学到了很多东西。 白宗峰算不上好领导,在领导方面有所欠缺,但在人际关系方面绝对很有一套。人脉之广,全国各地都有资源,很多事一个电话搞定。尤其是到了京城,才能真正领教他的关系,几乎什么单位部门都有人。陆一伟沾他的光还进过中南海,差一点就见到领导人 此外,白宗峰为他办过不少私事。只要提出来,从来没拒绝过,想尽一切办法也会办到,办成后从来不在面前邀功,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其实,陆一伟在提拔之际就应该意识到对方要离开,可没想到走得如此匆忙。按照设想是想让他留在江东市,计划赶不上变化,从谷未区一下子来到龙安县,巨大落差让其很是内疚。他倒没什么,有些事是冥冥注定的,谁都无法改变。 正寻思着,旁边的甘连堂推了推他,回过神看到邵中杰正盯着自己,陆一伟有些茫然,甘连堂赶紧低声提醒道:“邵书记让你表态了。” 刚才讲了什么,陆一伟压根没听进去。邵中杰以为他是故意的,提高声音道:“一伟同志,我讲的话你听到了吗?” 陆一伟慢悠悠站了起来,点头道:“邵书记的讲话我会铭记在心,同时会不折不扣完成各项任务。” 邵中杰与其对视,追问道:“你表个态吧,10个亿的招商引资能不能完成?” 陆一伟不假思索道:“既然邵书记信任我,那我就表个态,龙安县会在全市率先完成任务。”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邵中杰同样觉得不可思议,嘴角流出一丝蔑笑道:“好,既然你有这个决心那我就期待着。在这里我也向大家表个态,只要是上亿的项目,我都会亲自参加,要是上了十亿的,我会率领四套班子领导参加。要是百亿的项目,我会邀请省委章书记参加。此外,还会有重奖,至于怎么奖,随后会以文件的形式下发。” 会议一直持续到晚上七点,窗外已是漆黑一片。从市委大院出来,陆一伟马不停蹄往龙安县赶去,今天晚上,还有重头戏等着他上演。 1327 一文不值 回到龙安县已是晚上9点,陆一伟下了车顾不上吃饭,直奔会场。 走出电梯,县委办主任蒋振涛迎了上来,陆一伟一脸严肃问道:“人都到齐了吗?” 蒋振涛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刘县长和邓县长有事先离开了。还有几个领导请假外,其余的都到了。” 陆一伟停止脚步黑着脸道:“他们有什么急事?都有谁请假了?” 蒋振涛快速转动眼珠子道:“刘县长说要夜查鑫恒煤矿,邓县长陪同。叶虎臣县长在省城没赶回来,宣传部贺崎森部长昨天受了风寒,政协牛建军副主席在外面看病,人大魏胜利副主任家里有急事……” 今天发生的事,本来心情很不爽,现在听到这么多人不参加会,更为恼火。道:“你现在通知这些人,让全部参会,他们要是不来,所有人一直等下去。”说完,甩开臂膀进了会议室。 蒋振涛站在门外,一脸茫然,可又不敢反驳,再怎么样对方是县委书记,只好躲进旁边的休息室打电话去了。 会场暖意融融,烟雾缭绕,欢声笑语,热闹非凡。陆一伟进去后,会场顷刻安静下来,目光集中到他身上,揣摩脸色的变化和情绪的波动。 陆一伟找准位置坐下,缓了口气环顾一周,端起茶杯喝了口水,从烟盒里取出烟点燃,看到一侧的邱映雪捂着嘴巴,匆忙又把烟掐灭,转向工作人员道:“把通风机和窗户打开,散散烟。咱们照顾下女同志,一会儿少抽点烟。” 说归说,在当时还没提倡在公共场合禁烟时,会场烟雾腾腾是常态,而且都是几十年的老烟枪,研究思考问题一根接着一根,压根不顾场合。陆一伟从乡镇上来的,早已习以为常,可以说,抽烟是一种习惯,也是一种思考。 坐在旁边的孙根生探头过来低声道:“陆书记,可以开始了吗?” 陆一伟脸色凝重,看看表道:“再等十分钟,十分钟后开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会场最开始还能保持安静,越往后渐渐失去了耐心,变得躁动起来。尤其是一些年纪大的,偷偷摸摸地点燃烟,脸上虽不表现,但一举一动将内心活动显现的淋漓尽致。 依然不见刘占魁的踪影。今天这场戏主要是唱给他看的,他要是不来意义何在。陆一伟本以为他会来参加,结果故意玩套路,显然不给面子。 陆一伟肚子饿得咕咕叫,再加上今天发生的种种,心里甭提多窝火。时间一到,将茶杯重重往桌子上一放,加重语气道:“不等了,现在开始。” 孙根生主持会议,请假的几个人陆续赶来,找准位置乖乖做下。本来一开始就打算展开讨论,陆一伟临时改变主意,决定先传达市委扩大会议精神。当他传达完后,人大主任郭建业带头道:“这市里有完没完了,事情都过去了还要继续追查,查什么,再查不就还是原来的处理结果吗。还有,完成10个亿的招商引资,呵呵,这不是存心找茬吗,别搭理他们,往往是雷声大雨点小,过去就没事了。” 一侧的政协主席张建安附和道:“白岭县比我们有钱多了才5个亿的任务,龙安去哪偷10个亿去,给我们10个亿还差不多。再说了,招商可不是说句话,要是那么好招,早就是发达城市了。这不禁让我想起90年代初大招商的景象,全县一半人都去招商了,结果商没找回来,出去的有一半人辞职下海了,世界果然是一轮回啊,呵呵。” 招商引资,无论在那个时期那个地方都是非常重要的一项工作,引进金凤凰才能谈发展,才能注入新的活力。而且招商工作是每年的硬性考核指标,完不成任务要扣分,影响整个县的综合排名。一些地方为了完成任务,全靠弄虚作假,数字堆砌,什么养鸡场、养猪场都算作招商引资的一部分,甚至将编造一些子午须有的项目。这一情况,自上而下都了如指掌,十分清底,但都知道这项工作不好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应付过去了。 这些年招商引资力度最大的,当属北州市了。苏启明一直热衷于招商引资,担任北州市长后更是确立了招商引资的大策略。光去年一年,落地的项目多达200多个,签约资金高达600多亿,在全省遥遥领先。岂不说这个数字背后水分有多大,但是他实实在在干了,谁都不敢否认他的成绩,这次提拔为市委书记理所应当。 关于这两个话题,龙安县的决策层议论纷纷,讨论了好一阵子。而陆一伟似乎不在状态,有些走神。这时候,刘占魁和邓中原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他一出现,会场顷刻安静下来,足以可见他在众人心目中的威信。 刘占魁步伐稳健,慢条斯理地来到座位上坐下,如同蟾蜍背的脸呈现猪肝色,锋利的眼神释放着某种威严,一圈扫射过去,基本没人敢与其对视,纷纷躲避,或低头,或发呆,或望向别处,完全没有刚才的活跃。 刘占魁对众人的举动比较满意,这是他多年惨淡经营的结果,对得起“龙安教父”的称号。走出龙安,或许没多少人认识,但在龙安,他是绝对的权威,任何人都不能撼动他的地位。谁要胆敢侵犯,只有死路一条。郭建业不是厉害吗,到头来还不是乖乖的选择了顺从。 组织派下来一个年轻的县委书记,刘占魁本来就极其不服气,甚至试图对抗组织,市里好一通安抚才做通思想工作。本以为这个娃娃书记好控制,没想到超乎他的想象。这才来了几天,对他提出的要求一一拒绝或否定,摆明了要对着干。你若不走,我只好送你离开。要是不识抬举,龙安就是你仕途的葬送之地。 刘占魁今天很高兴,一方面得知关系并不紧密的甚至够不着的邱远航东山再起,重出江湖,一方面了解到陆一伟的岳父范荣奎被调到省科协,还有郭金柱被纪委带走,种种信号往有利的一方面倒向。这充分说明了一点,领导用你不在乎一切,打破先例也可以从人大重新进入常委。要是不用你,一文不值。 1328 稳中求进 陆一伟闻到刘占魁满身的酒味,不由得紧蹙眉头。有些事,他心知肚明。刘占魁是故意摆谱,但又不能不来,也想听听众人的反应。看看是支持新来的书记,还是支持他几十年的老革命。 陆一伟与其没有交流,而是调整情绪道:“关于招商引资这块工作,我们会召开专题会议进行研究部署,今天不再讨论。今晚召集大家开会,主要是结合**会议精神和围绕龙安的实情研究探讨未来的出路和发展,集思广益破解发展**颈,凝聚众智收集相关意见,也是为了接下来召开县委经济工作会以及人代会政协会做准备。接下来,大家畅所欲言,踊跃发言,工作人员全程录音记录,会后我要看。” 今晚的这次座谈会筹备得过于匆忙,比较急躁,充分说明他考虑问题还不够周全。这么大的会想要控制节奏,引导主题,把控全局,并非易事。应该在会前进行周密思考部署,哪些人该说什么,如何统一到自己的意志上来,万一失去控制,被刘占魁占得上风,这次座谈会开得毫无意义。反过来说,正好借这次机会触探下众人的导向。 他讲完话很长时间,会场陷入了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环顾一周,有的低头盯着笔记本,有的托着下巴拿着笔在本子上乱画,有的望着天花板不停地抽烟,还有的闭上眼睛凝神思考,千人千面,众人众相。 陆一伟肯定不能第一个发言,他还要在最后总结。刘占魁也不能第一个站出来,而孙根生是主持人,县委班子不能说话,那就轮到人大班子了。今天上午,陆一伟与其的谈话应该能明白含义,而且也希望他第一个将议题抛出来。可以说,他的话对其他人接下来发言至关重要。 “郭主任,要不你先说?” 孙根生在揣摩心思上还是有一定过人之处的,基本上摸准陆一伟的意图。郭建业双手撑在桌子上抽着烟,夹烟的手指熏得发黄。环看一周,眼神与刘占魁不期而遇。刘占魁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他心里直犯嘀咕。再移到陆一伟身上,又激发了他藏在心底的怨气和抱负。清了清嗓子道:“既然让我说,那我就说一说吧。陆书记刚才说,围绕龙安的实情畅所欲言,作为人大有权有义务给县里的发展提建议提思路。” “我是看着龙安走到今天的。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一步步发展起来。虽然发展相对落后,但改变了不少。龙安的现状大家都知根知底,交通是短板,经济是缺陷,发展后劲不足,严重制约了整个县的发展。究其原因,产业单一,交通不便,企业数量不多,厚植力量不充分,是当前急需解决的问题。” “要想富先修路,我的建议是先把路修好,再谈其他的。连最起码的出行都解决不好,谈发展还为时过早,讲完了。” 郭建业不痛不痒提了个交通,显然对刘占魁有所顾忌。孙根生故意道:“郭主任在产业发展有什么好的建议?” 郭建业狠狠抽了一口,将烟蒂戳进烟灰缸半天道:“怎么说呢,产业是一个县的支撑力,该发展,但怎么发展,我还没有想好,交给其他人来出谋划策吧。不过,农业是我县的根本,我建议深挖农业潜力,还是大有发展前景的。” “说得轻巧!” 刘占魁突然抢话,坐起来道:“龙安的农业潜力何在,郭主任能详细阐述一下吗?” 郭建业嗅到了浓郁的火药味,淡然冷笑道:“刘县长是主抓这方面的,难道你不知道有何潜力吗?” 刘占魁不屑地道:“关于农业,早些年就有论断,是国之根本,这方面就是不用你说也是要大力发展的。怎么发展,保增收即可。至于其他的,你给我发展出花样来。一亩地的产量多少,投入多少,收入多少,农民能得多少钱,我们又能赚多少钱,仔细算下来,各种补贴源源不断,而一斤玉米才6毛钱,算算一亩地是多少。站在农民角度他们赚了,赚了点零花钱,除去买下年的种子,加上地膜覆盖,翻地等等,剩下的钱刚够补贴家用。就算提高产量,手里的余钱又有多少。你问他们,愿意为了这点辛苦钱一年到头扑到地里吗?” “所以说,在农业方面我们可以积极响应国家号召,持续保增收,但不能成为我们县的发展之路。各个地方都在喊上项目,到处都在建工厂,个个是几个亿的大项目。你听说有几个投资农业的,就算投资,又能投多少钱。那点钱还不及一个项目的边角料。既然提到了龙安未来的发展,壮大发展第二产业是必由之路,其他的,都是空谈。” 刘占魁说完,会场再次出现死一般的安静。他已经做了定论,谁还敢提出不同意见。而且陆一伟已经告诉他在积极争取全国现代化示范农业基地,这不是推翻全部,否定所有吗。他不能急于说话,要耐心地等下去。 眼见要冷场,孙根生急忙道:“郭主任的建议很好,刘县长的想法也不错。不管怎么样,都是为龙安出谋划策,多进行交流才能汇集民意,为接下来决策提供依据……” 不等他说完,邓中原硬生生地打断道:“孙书记,我可以说两句吗?” 孙根生投去厌恶的表情,打断别人说话本来就很不礼貌,再说也轮不到你发言啊。既然陆一伟出于信任让他主持,就不能让场面失控。道:“邓县长踊跃发言是好事,但郭主任还没说完,一会儿你再说。”说完,转向郭建业道:“郭主任,你还有要补充的吗?” 被刘占魁怼回来,郭建业满肚子气,本想隐藏锋芒,但又不甘心。抬起头道:“刘县长作为县长,立意肯定比人大高,但是,你的权力是人民赋予的,就应该替百姓说话。全县有69万是农民,你敢说他们不依靠土地生存吗,就算壮大发展第二产业,又有多少农民从中能拿到红利,刘县长考虑过吗。稳中求进,是最稳妥的办法。” 1329 唇枪舌战 一石激起千层浪,本来俩人关系就颇为紧张,郭建业这么一说,激起了刘占魁的怒气。他黑着脸道:“郭主任,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的权力是人民赋予的,但我没给老百姓办事说话吗,发展产业有过错吗?全国上下都是大兴产业,大规模建设高新区,开发区,工业园区,走得都是高精尖,集约产业化路子,又有几个在农业上做大做强的。农业是根本不假,我说过不重视农业了吗,发展起工业就不能反哺农业吗?” 郭建业丝毫不退让,梗着脖子冷笑道:“发展工业是好事,那也得看底子厚薄。一个连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的乞丐就想着成为钢铁大亨,你觉得现实吗?万事都应该一分为二看问题,而且要抓住主要矛盾,因地制宜,结合实际。龙安作为农业大县,产粮大县,这才是的根基,应该厚植农业,拉升农业,提振农业,这才是唯一的出路。” 一侧的邓中原终于憋不住了,抢过话题道:“郭主任,这么说就有些偏激了。农业应该大力支持发展,但绝不是唯一出路。都说龙安穷,穷得不是志向,而是挖掘开辟新发展思路的眼光。有些人就甘于做井底之蛙,光沉浸在自己的小圈圈里仰望天空,而不知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样了。沿海城市一个工厂挨一个工厂,一夜之间就增长几十个甚至上百个工厂,卯足了劲在工业上下文章。” “远的不说,再看看山西,以前也是穷得叮当响,现如今呢,靠着煤炭成为中国的富矿,煤价一天天上涨,一天一个价,诞生了多少煤老板,个个富得流油。再回到我们龙安,煤炭蕴藏量的确少,但那是没勘探出来。这不,在伏山一带已经发现了大型煤田,一旦开采,龙安立马就能翻身,成为西江省的煤都。” “还有万龙山……” 不等他说完,政协主席张建安打断了他的话,一脸不快道:“邓县长,岂不说伏山有没有煤田,但在如此正式的场合应该遵循最起码的规矩,郭主任还没讲完,你就迫不及待插话,急于发表你的观点,这样做是否有些不妥?” 邓中原的脸呈现猪肝色,转向刘占魁求助。刘占魁点燃烟慢条斯理道:“既然是座谈会,就不必讲那么多规矩。陆书记都说了,畅所欲言,难道中原同志有想法不能说出来?你说是不是,陆书记。” 见他把这个棘手问题推给自己,陆一伟快速做出反应,微微一笑道:“对,畅所欲言,有什么说什么,农业也好,工业也罢,今天我们是探讨,而不是做出决策。张主席,要不你说一说?” 陆一伟用很巧妙的方式避开了刘占魁的发难,同时直接忽略邓中原的发言,让张建安来发表意见,间接地表明了态度。张建安搞文化宣传出身,在讲话方面占据先天优势。打开桌子上的话筒直截了当道:“我赞成郭主任的观点,其他的先不谈,把路修好才是正事。我听说陆书记已经在积极和省交通厅、省公路管理局对接,而且已经有了眉目,这对于龙安百姓是天大的好事,我绝对举双手赞成。” “此外,农业是国本,中央连续几年的一号文件都事关农业,可见上面对农业的重视程度。刘县长说农业的产值附加值不高,这点我赞成,确实没有挖一吨煤来得快,十年后五十年后呢,煤矿总有开采完的一天,谁来抚平伤痕累累的龙安,子孙后代又靠什么生存,难道要背井离乡离开这片热土吗?” “农业不是没潜力,而是大有潜力。山东的寿光县能够成为全国最大的农产品集散交易地,走在了全国之巅。可以说,农产品的价格完全由他们说了算,为什么我们不能。是没有土地,还是没有消费市场,条件都具备,只是欠东风,要是有个人站出来说带领龙安走上农业现代化之路,我想全县人民都会赞成。” “还有,龙安的山山水水,资源禀赋是上天恩赐的,走过工业化路子后,必然会唤醒对自然资源的留恋和保护。记得住乡愁,留得住文脉,是若干年后最宝贵的财富。一寸山河一寸血,一片故土一份情,不是为了发展而牺牲子孙后代的利益,而是为他们创造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源动力。不要等到追悔莫及的时候才想起当年的满目苍翠,对生态环境合理保护与开发,才是根本之道。”说完,身子往后一靠,摸了摸嘴唇端起茶杯大口喝了起来。 这次,刘占魁没有及时发表意见怼回去,他清醒地看到,郭建业和张建安摆明了立场站在了陆一伟那一边。不见得多么支持对方,而是把矛头对准了他。目的只有一个,他的设想甭想绕过他们顺利实施。他不急不躁,然而愈发沉静,倒要看看他们接下来如此唱戏。 冷场了半分钟,孙根生转向一侧快要睡着的宣传部长贺崎森道:“贺部长,要不你说两句?” 贺崎森从梦中惊醒,慢慢地睁开眼睛,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环顾四周身子往前靠,将话筒往嘴边挪了挪道:“我不懂经济,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我觉得建安同志说得挺不错的,完了。”说完,将话筒关掉,靠在椅子上继续假寐。 贺崎森的话虽不多,算是表明了立场。他和刘占魁不对付,自然不会站在另一边。陆一伟刚来没几天,此人就打小报告,将刘占魁说得一无是处,甚至诋毁。可后来不知为什么,一下子安静下来,当初的凌云壮志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至于背后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 孙根生没有追问,对组织部长沈晨为道:“沈部长,要不你说几句?” 沈晨为比贺崎森强不到哪儿去,慢悠悠坐起来道:“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既然提到了龙安的发展思路,就从分管领域谈一谈吧。不管怎么发展,都需要靠人来实施,来推动。所以,我建议多提拔一些年轻力壮的,思维活跃的年轻干部,就这样。” 1330 戒备状态 孙根生没有放过他,继续追问道:“沈部长,我觉得在这方面可以阐开讲一讲。” 沈晨为眉头一蹙,一个眼神交换,对对方的提问方式表示反感,但又不敢直接拒绝。想了半天道:“我已经提到了,具体情况还得到常委会上阐明。既然孙书记让我阐开,不妨讲一讲龙安县人事结构现状……” 正说着,桌子上的手机响了。陆一伟探头看到是张志远的,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等了一天,终于等到他的音讯了。是现在接还是随后回过去,可他等不及了,迫切想知道答案,随即拿起手机起身道:“你们继续,我出去接个电话。” 陆一伟快步走出会场,许昌远立马跟了出来。跟了对方将近半个多月,基本上摸清了他的脾性和习惯。若不是重要的电话,绝不会半途离场。快步走出来打开休息室,等他进去后,随手关上门,像守卫一样站在门口观察着四周的一举一动。 “喂,张书记。” 陆一伟尽量保持平稳的情绪,张志远依旧像往日声音低沉,不紧不慢道:“知道了吧?” “嗯。” 一阵沉默后,张志远轻叹一口气道:“事发太突然,有些措手不及,此事非常蹊跷,切不可过度声张,更不能主动靠近。不管郭书记情况如何,先自保再说。” 张志远作为郭金柱的徒弟,能有今天与其有着莫大的关系。要是对方倒台,唯恐会牵连到他。他在这个时候选择自保,看来情况相当糟糕。道:“很严重吗?” “嗯,目前还不知道具体情况。不过从省纪委那边透露出来的内部消息说,郭书记恐怕逃不过此劫。” 陆一伟心里咯噔一下,闭上眼睛冷静片刻道:“能告诉我什么理由吗?” 又一阵沉默,张志远良久道:“郭书记可能栽到了女人手里。据说,昨天晚上办案人员是在景秀花园小区将其带走,而不是他家。” 听到此,陆一伟错愕,不由得提高声音道:“什么,真的吗?” “小点声!这是内部消息,到底是不是如此,还需进一步了解。” “哦,太不可思议了,这分明是做的局,故意让郭书记上钩。” 有些事,张志远心知肚明,但不想都告诉他。道:“能借我300万吗?” 陆一伟明白其意,爽快地道:“没问题,转账还是现金?” “办理三张银行卡,每张卡100万,明天上午九点前找个踏实的人送到飞机场。” “好,我让海东去。” “换个人,他目标太明显。” “那就老潘吧。” “可靠吗?” “绝对可靠。” “行了,告诉他明天不要给我打电话,放到一辆西0062车里立马走人。” 陆一伟知道他要干什么,这是打算营救郭金柱。有些事明明知道不可能,但又不想放弃。就是垂死挣扎的病人,已经知道归期不远,还要不间断地输送养分,为的是让他在这个世间多停留一秒,多回忆一下人生往事。郭金柱的案子如果是章秉同亲自指示的,估计任何人出面都于事无补。不过还有一线希望,能不能抓住救命稻草,就看幕后权力的角逐和较量了。 不出意外,张志远是去京城找谭良年,此人虽退下来了,但余威还在,很多事出面可轻松摆平。但郭金柱的案子……陆一伟来不及想,关切地道:“要不我陪您一起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记住,在这段时间一定要保持低调,切不可让旁人有可乘之机。你和郭金柱交往不是太深,应该问题不大,但不可掉以轻心,一旦上面追查下来,主动积极配合,至于该说什么话,想必你比我有经验。所以说,时刻进入戒备状态,随时接受纪委的传唤。” 听到纪委二字,陆一伟心颤了下。这些年,他已经成为纪委的“常客”,对他们的办案程序和手段了如指掌。如同活跃在官场的一支“神秘组织”,让人闻风丧胆,丧魂落魄。距离上次与纪委工作人员过招,已是三年多前。现如今,难道又要经历一次吗? 见陆一伟不说话,张志远补充道:“别太担心,应该不会查到你的。即便是郭书记真的有事,我相信他不会咬出任何人。我问你,你和郭书记私底下有没有什么交易?” 陆一伟深呼吸一口气道:“没有,他很少找我。如果非要牵扯起来,那就是前段时间郭悦的事。” “哦,那和牛福勇呢?” “这……应该没有。” 张志远加重语气道:“现在可不是藏着掖着的时候,如果有,尽快摆平。” “好,我一会儿打电话询问一下。” “好了,先就这样吧,不要给我打电话,我会联系你。” 临挂电话的时候,陆一伟鼓起勇气道:“张书记,郭书记这次是不是栽赃陷害?” 张志远很长时间没说话,良久道:“现在我也不确定,但猜测和你的一样。而且我预感到,这件事绝非突如其来,而是蓄谋已久的。至于谁在幕后操控,暂时不敢妄下结论。” 陆一伟蠕动嘴唇道:“那郭书记调查和白书记调离有某种联系吗?” 张志远没有回答,道:“不要胡思乱想,做好自己,保持低调。”说完,挂了电话。 陆一伟站在窗户前,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咬着嘴唇头慢慢顶在玻璃上,冰凉刺骨的玻璃穿透了他的肌肤,蚀骨般的寒冷顺着血液传遍了全身。以前的他不过是小角色,而现在是县委书记,算得上真正意义的领导干部,要是出了问题,必然会在全省引起轰动。眼下看,“西江会”将会土崩瓦解。 前所未有的恐惧如同冬日的夜色,不是漆黑的黑,而是洁白的白。窗外光影交汇,与白色的雪糅合在一起,形成泛黄的光亮。而远处的天空,深邃而空旷,仿佛镶刻的轮廓笼罩着黑黢黢的山,是夜晚,是黎明,还是北极之光,沉睡不醒…… 1331 天然屏障 点燃的香烟升起烟雾,贴着玻璃缓慢爬升,看似姿态优雅,倏尔间,一团烟雾拧在一起,随着从缝隙吹进来的寒风消失得无影无踪。玻璃上反射着陆一伟凝重而憔悴的脸庞,眼神时不时闪动着彷徨和惆怅。 以前,给白宗峰写讲话稿的时候,经常会用到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如履薄冰等字眼。他理解这些词的含义,但从来没切身体会过。而今天,他感受到这些冰冷字眼的背后,是责任,是担当,还有惶恐。 行走在官场,先把能力放一边,更多的精力用到了维护社会和人际关系上。像是一个演员,不同场合不同时段都在扮演不同的角色搪塞不同的话语,殚精竭虑,小心翼翼维护着各种关系。即便如此,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从背后捅一刀,措手不及,防不胜防。 当官越久越害怕,他现在深有体会。在黑山县时想法单纯,胆子也大,何况是个主持工作的,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二字,冲在最前面直接开干,从来没想过后果。即便到了高新区,一往无前,无所畏惧,敢于和权贵动真碰硬,敢于为群众发出声音,而今天,他变得胆战心惊,格外谨慎,每走一步都要翻来覆去思考许久,生怕迈出去就追悔莫及。 思考,成为他每天的必修课。 琢磨,成为他每天的必选题。 陆一伟仔仔细细把和郭金柱交往过的场景和事件回顾了一遍,除了郭悦的事应该没有牵扯到利益关系。可脑子这东西容易短路,就算有超群的记忆力都有遗漏的地方。那么,还有什么事没回想起来。 猛然间,他想起来了。若干年前为了营救牛福勇曾给他送过20万元,这件事除了他的秘书于小川和关在监狱的丁昌华外没人知道。一旦挖掘出来,必然会遭殃。陈年旧事,在纪委办案时也是新鲜线索。 他慌了,慌得手在颤抖。正想着给牛福勇打电话时,有人敲门。许昌远推门进来小声提醒道:“陆书记,那边还在开会。” 许昌远从他刚才进门接电话的动作猜出有重要事,但已经进去十几分钟了,要是再不出现在会场,恐怕那边会失控,不得已硬着头皮进来提醒。 陆一伟有些恍惚,将手机收起来调整情绪,准备步入会场。许昌远跟在身后善意道:“陆书记,要不您去卫生间洗把脸吧。” 陆一伟停止脚步猛地回头,吓得许昌远赶紧低头。沉默片刻,眼神柔弱下来道:“脸色很难看吗?” 许昌远思维敏捷,快速反应道:“不是脸色,而是有一点油墨的痕迹。” “哦。” 陆一伟寻思了会儿,转身进了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确实面容有些惨白。打开水龙头,故意调成冷水,冰冷的水贴在脸上,传遍全身。揉了揉眼睛,似乎从一个世界到了另一个世界。抬起头时,还是原来的世界,从来没改变过。 许昌远递上毛巾,低声道:“您是不是晚上没吃饭,要不我安排餐厅做点晚餐?” 陆一伟确实饿了,饿得有些发慌,就好像低血糖的状态。擦完脸道:“身上有糖吗?” 许昌远立马从口袋里掏出一粒糖递给他,让陆一伟另眼相看,道:“你随身携带着?” 许昌远笑了笑道:“不仅是糖,胃药,速效药都随着带着,以防万一。” 陆一伟看着他将糖塞到嘴里道:“有心了。”说完,昂首阔步走进了会场。 会场一片寂静,陆一伟环顾一周侧头道:“进行到哪里了?” “该蒋主任了。” “哦,那继续。” 说着,调整坐姿拿起笔准备记录。 在陆一伟出去的这段时间,蒋振涛坐在那里一直思考如何发言。他实在不想说话,可又不能不说,好歹是排名靠前的常委,又是县委办主任。可要是说,怎么说,支持陆一伟还是支持刘占魁,似乎都不太妥。每每与刘占魁锋利的眼神相遇,他的信念就有所动摇。 “蒋主任,该你了。” 孙根生连叫了两次,蒋振涛才回过神。慢吞吞坐起来,佯装镇定的样子道:“轮到我发言了,那就说两句吧。我是土生土长的龙安人,对这方热土有着深厚的感情。谁不希望家乡好,我当然希望她变得越来越富有,越来越美丽。但在发展路上,我们更要清醒地看到自身的不足。产业单一,后劲不足,企业较少,动能不足,生态良好,开发不足。邓总设计师说过,两手抓两手都要硬,我们不能单纯地发展某一个方面,而应该统筹兼顾,协调发展……” 蒋振涛滔滔不绝讲了四五分钟,看似内容丰富,实则什么都没说,充分利用自己的所长玩起了语言艺术。这在官场是典型的“两面派”“墙头草”,没有坚定的立场,看似回答的很完美,最终结果是两边不讨好。这样的人,无论是谁,都会果断弃用。 陆一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埋头奋笔疾书。孙根生也没做任何评价,转向邓中原道:“邓县长,现在该你发言了。” 邓中原没有了刚才的激情,看看刘占魁道:“该说的都说了,还有什么可说的。我还是那句话,不抓工业,龙安只有死路一条。” 轮到邱映雪发言时,她挪动柔弱的身体,抬起头道:“这是我来了龙安县后第一次在这种大场合发言,如果有说得不对的地方,敬请谅解。我来龙安时间不长,比陆书记还要短,对龙安的情况还不太熟悉,没有调研就没发言权。听了大家的发言后,结合对龙安的了解,我赞成郭主任和张主席的说法。” 此话一出,所有人纷纷抬头看着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在座的可能有人不认识她,但都了解她背后的关系。市委组织部长的儿媳妇,没人敢得罪她。何况又是纪委书记,无形中对其产生天然的屏障。 这个人惹不起。 1332 我说了算 邱映雪捋捋头发放开胆子道:“从龙安的境况看,我忽然想到了教育。在国外,注重素质教育,更多的是为孩子创造足够的环境让其自然生长,而不像国内限制条条框框让其按照别人的意志揠苗助长。一个优等生,更应该发现他的长处,扬长避短,让其茁壮成长,而不是从短处入手,期待他成为某方面的高手。他个子高大,擅长田径,却非要让成为一名举重运动员,恐怕不现实吧。” “刚才,几位同志都提到了保护与开发,低碳发展,协调发展,和谐发展,可持续发展,这是十七大的核心价值所在。什么叫可持续,我还没学懂弄通,但依靠能源型企业绝不是可持续。龙安的农业底子好,我们就应该在这上面做文章。自然风光美,就应该在旅游上下功夫。或许短期见不了效果,若干年形成规模后将是源源不断的财富。” “蒋主任说两手抓两手都要硬,此话不假。但你的左右手分别是20岁的成年小伙子和刚刚学会走路的孩童,如何让两人均衡发展,恐怕只有时间才能见证历史性的一刻。当务之急,不是让他开辟新的天地,而是瞄准最迫切的最需要的着手解决。路网不畅,急需解决。农业振兴,提早谋划,保护开发,慎重考虑。” 邱映雪是第一个直面支持他的人,陆一伟听了深受感动。他的想法想要在龙安落地生根,开花结果,至少得需要一半以上的人支持,除此之外,几乎不可能。虽然她的力量很弱小,但摆明了立场。 座谈会一直持续到深夜十一点半,陆一伟在总结发言时道:“时间不早了,我也不想占用大家太多的时间,简单总结一下吧。听到大家刚才的发言,我受益匪浅,感慨万千。可以说,每个人的发言都是在关心龙安的发展,不管对与错,是与非,只要对龙安有利,就应该综合考量,调研论证。” “从大家的发言中,无非是一二三产业的定位发展。到底哪个适用于龙安,我不能轻易下结论,应该更广泛地征集民意。但有时候也不能完全听民众的,如果他们站位高,立意深,也就不需要我们这些所谓的决策者了。会后,工作人员将今晚的问题分门别类梳理出来,由蒋主任把关后,分别下发到每个人手中。下次开会,我们不再阐开说,针对梳理出来的问题进行民意表决,通过后递交常委会审议通过,散会!” 众人纷纷起身疾步离去,刘占魁要离开时,陆一伟叫住了他,道:“刘县长,先等等,有事和你商量。” 刘占魁对今晚的会议非常不满意,看看表道:“时间太晚了,有事明天说吧。” 陆一伟耐着性子道:“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一会儿就完。” 会场只剩下他们俩人,许昌远将门关上。陆一伟取出烟递给他道:“刘县长,自从我来了以后还没有正儿八经和你好好聊过,正好借今天时间,咱俩推心置腹地聊一聊好吗?” 刘占魁歪着头抽着烟,半天道:“不是聊过很多次了吗,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我觉得每次谈话都很正经。”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场合不同,心境不同,聊天的内容自然不同。今天,我想知道刘县长对我的看法。” 刘占魁抬头斜视着他,嘴角露出笑容道:“看法?没什么看法。” 陆一伟单刀直入道:“没有看法是假的,而且我知道你此刻在想什么。来到龙安后,我听过不同的声音,各种各样的观点和言论轰炸而来,好坏参半。不管别人说什么,我能明辨是非,分得清那些是真话那些是假话。从我个人而言,一直拿你当老大哥看待,年龄不是问题,关键是我们要齐心,都是为了龙安,不存在任何私心。” 刘占魁抓住了他的话柄,歪着头眯着眼睛道:“这么说,你我不齐心咯?” “那倒不是,我们相处还是融洽的。明人不说暗话,如果我不来,坐在县委书记位置上的就是你,对吗?” 刘占魁没有回应,低着头一口接一口抽着烟。 陆一伟继续道:“可能你也知道,我来龙安纯属巧合。说句不好听的,来之前我只听过龙安这个名字,但一次都没来过。我也不想来这里,可组织的命令无法违抗,既然来了,我就要死心塌地地干,而且要干好。哪怕是待一天,也要干好一天的事。” “在你眼里,我资历尚浅,经验不足,这是不争的事实。我自己也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甚至操之过急。能不能干好工作,离不开你的支持。” 见陆一伟主动服软,刘占魁忖度半天道:“也不能这么说,我这一辈子就没走出过龙安,而你不一样,从县城到省城,跟得都是大领导,眼界思路自然不一样。年轻有年轻的好处,不像我,一辈子没出息,到头来只混到个县长。在外人眼里已经是登天,但身在仕途,永无止境。” “你急于想出成绩,可以理解。都一样,我刚当县长那会儿也是凌云壮志,但时间长了才知道有些事是急不得的。多余的话不说了,一句忠告,你是下来过渡的,没必要大张旗鼓地构思伟大设想,守住摊子不出事,平安离开是最稳妥的。我也不会为难你,反而会助你一臂之力,拿出漂亮的成绩向上级交差。至于愿不愿意配合,就看你怎么做了。” 陆一伟若有所思点点头道:“谢谢刘县长的支持,我也是这么想的。” 刘占魁写满沧桑的脸上绽放出笑容,道:“这样想最好,我也和你说实话,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到了这个年纪别无他求,能让我到你的位置上退下来,算是功德圆满了。其实我们完全可以成为朋友,什么事商量着来,也就没必要开什么座谈会了。在龙安,我说了算。” 1333 连片燃烧 龙安最“高端”的对话在一连串手机震动中结束,刘占魁接起来嘀咕了几句,挂掉后起身道:“今天我们就谈到这儿吧,具体事情明天再说。”说完,大摇大摆走了出去,出了门外,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神情。在他看来,陆一伟亦在触探他的底线。 刘占魁走后,偌大的会议室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一个人。就像万人瞩目的舞台,刚才还热闹非凡,灯光熄灭,幕布收起,顷刻曲终人散。陆一伟依然坐在那里,盯着横竖七八的椅子抽着烟有些发呆。脑海里如同一团乱麻,找不到任何头绪。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征服不会说话,没有思想的大自然,只要掌握自然规律,学会利用工具即可应对。而人是有思想的,复杂的心态变化让人无法捉摸,甚至精疲力尽。 龙安的关系还没理顺,江东的战火已经连片燃烧。郭金柱能否挺过这一关,陆一伟并不看好,不出意外,恐怕要在监狱里度过余生了。政治斗争,往往是残酷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以郭金柱的性格肯定得罪了不少人,至于这次是谁弄他,眼下无法推断。 两种可能,要么在北州市任职期间东窗事发,要么在高新区涉及工程,至于女人,那只是借口而已。 不知什么时候,蒋振涛和许昌远站在身后。陆一伟回头道:“你俩怎么还没走?” 俩人相互看了眼,蒋振涛面露赧色道:“陆书记,今晚我的发言……” 陆一伟立马伸手打断他的话,起身道:“你讲得很好,过去的事就不提了,走吧,回去吧。” 乘坐电梯来到楼下,凌冽的寒风吹来,穿透了单薄的衣服。陆一伟不由得哆嗦,许昌远赶忙将手中的军大衣为其披在身上,人在情绪低落的时候一个细小的举动往往更容易暖心,至少说明他看没走眼。道:“蒋主任,不早了,你回去吧。” 蒋振涛欲言又止,只好道:“那行,您也回去早点休息。” 蒋振涛乘车离去,陆一伟和许昌远沿着雪路往家属院走去。哈着热气道:“昌远,你说刘县长此刻在干嘛?” 面对棘手的问题,许昌远没有太多时间思考如何回答。不过准确地判断出,既然对方如此询问,应该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凑上前冒险道:“陆书记,我猜测他应该和邓县长、周凡林在王志全家中。” “哦,那他们在干什么?” “这……” 陆一伟没有为难他,又道:“他们几个经常在一起吗?” “嗯,经常在一起打麻将。有时候在王志全家中,到了夏天就去伏山了。” 陆一伟停止脚步侧头道:“蒋振涛呢?” 许昌远匆忙躲避眼神,半天道:“也经常在一起,不过最近好像去得次数少了。” “那今晚呢?” “这……不太清楚。” 陆一伟寻思片刻道:“你现在去看看。” 许昌远心领神会,转身离去。 回到家属院,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马晓晨站在门口等候,看到他立马迎了上来,小心翼翼道:“陆书记,我让餐厅给您做了点宵夜,小米焖饭。” 开会的时候饿得浑身冒冷汗,过了那股劲也不觉得饿了,不过听到小米焖饭勾起他的食欲。进了餐厅,马晓晨亲自端饭,准备了各式各样丰富的晚餐。站在一边笑着道:“我已经吩咐厨房了,知道您胃不好,以后就做一些软和清淡的食物。” 关于他的胃病,知道的没几个,马晓晨能打探到这些细节,说明他用心了。陆一伟拿起吃了口,点头道:“味道还不错。” 马晓晨提着的心放了下来,道:“谢谢您的肯定,是我先前的工作做得不够好,还请您原谅。” 陆一伟没有回应,指着椅子道:“坐,站着干嘛。” 马晓晨战战兢兢坐了下来,屁股只坐了一半,身子挺直,像听报告似的正襟危坐。倒不是害怕眼前的人,更敬畏他手中的权力。近水楼台先得月,能够活跃在领导身边,只要伺候得当,说不定前途还有转机。 闲聊中,陆一伟主动问道:“你今年多大了,原来在哪个单位?” 听到此,马晓晨心里乐开了花。连忙道:“报告陆书记,我今年44岁,毕业于南州师专,1982年参加工作,原先在粮食局,后调到生产资料公司,再到了政府办,担任过宾馆经理,最后到了机关事务管理局。” “哦,在师专时学得什么专业?” “历史。” “没教过书?” “我本来是分配到津门镇小学的,教了不到一个月,就借调到粮食局,后来手续也跟着过来了。” 陆一伟若有所思道:“我发现一个问题,龙安县各级官员多多少少都有老师的背景,这个现象好像比较普遍。” 马晓晨颌首道:“确实如此。因为当时包分配,好学生都读中专了,像我们学习不好的上了高中再考大学。考出去的大部分都走了,而我们属于定向师范生,毕业了只能回龙安。据不完全统计,那几年陆陆续续回来将近400多人,又将近一半通过各种关系借调到各个单位。包括许昌远副主任,也是类似情况。” 陆一伟一边听一边记在心里,又问道:“你们这批有多少人,目前在领导岗位上的又有多少?” “我们这批50多个,大部分还奋战在教育一线,有十几个走了出来,目前混得最好的是任宇飞,市委办公厅副秘书长。还有杜金泉,市农委副主任。” “哦,你也算混得不错的吧。” 马晓晨赶忙道:“比起任宇飞,杜金泉我不算什么,但要在龙安县还算可以。毕竟在一个县能混到正科已经不容易了,要想再进步,可能性极小。” 他说的是实情,在省市一级提拔个副科正科轻而易举,可在县里正科对于很多人已经走到头了,极少数人能步入副处,要是官运好,再继续往上爬。如果陆一伟还在南阳县,混到正科是他的终极目标。 1334 新生力量 聊天中间,许昌远进来了。看到俩人在攀谈,站在边上一声不吭。马晓晨见状,赶忙起身道:“许主任,你也没吃饭吧,要不一起吃点?” “不必了,我不饿。” 马晓晨知道二人要谈事,主动起身退了出去。许昌远坐下后略微点了点头,陆一伟没有回应,端起碗三下五除二吃过饭,擦擦嘴往楼上走去。 回到家中,许昌远眼疾手快为其泡好茶端到跟前,又取出中华烟递上去为其点燃,陆一伟脱掉外套坐在沙发上凝神思考,半天道:“你说他们在聊什么?” 许昌远眼珠子一转,凑前低声道:“陆书记,其实您完全不用在乎聊什么,他们每天都聚在一起琢磨,刘县长的很多设想都是来自于蒋主任和王志全。您前两天去他家,刘县长已经产生怀疑,这是很友好的信号。” 陆一伟来了不久,对龙安官场各式各样的人还捉摸不透,包括眼前的许昌远,虽然是亲自挑选的,但摸不清他底子的情况下,有些话不能轻易说。他现在是县委书记,每句话都有一定的含金量,一旦传出去就带有导向性。可以说,他现在任何人都不信任。 他曾经想过带几个亲信来龙安,可缜密思考后果断放弃了想法。一来,外来的和尚未必会念经,一旦场面失控,激起公愤,恐怕难以收场。二来,自己的前途未卜,指不定哪天就调离,要是高升还好说,可以把他们一并带走,转战下一个地方,万一落寞离场,他们的前途谁来解决,要是继续留在龙安,或许会成为别人打击报复的对象。 所以,还是要利用重用当地人,培养一批自己的嫡系,来对抗强大的力量。即便将来离开,这些人还可以继续完成未完成的夙愿,把他既定的决策执行下去。这些人敢于和刘占魁叫板对抗,敢于挑战权威,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然而,眼下他还没发现这样的人。 郭建业和张建安倒是敢站出来,可俩人的势力单薄,不足以撼动刘占魁的地位。需要有一支新生力量站出来,搅乱龙安的格局。想起马晓晨的话,以及面前的许昌远,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他要把这批师范生重用起来。 许昌远很聪明,知道陆一伟还信不过他,但主动靠拢,试探性地触探底线,不能太浅,也不敢太深,如何拿捏分寸,只能像采矿一样一点一点向前掘进。 陆一伟明白他的意思,意在把蒋振涛砍掉,刘占魁就失去了智囊团,这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但实施起来就要技巧了。道:“刘占魁和蒋振涛是什么关系?” 许昌远道:“蒋主任算得上当时少有的大学生,当年作为工农学兵推荐上的西江农大,毕业回来后到了农委工作,因为工作突出,很早就提拔为副科,农机局的副主任,当时顶多二十五六岁,如此年轻提拔为副科,轰动一时。而此时的刘县长还在同源镇跑交通,临时工。” “本以为蒋主任会大放异彩,结果仕途戛然而止,在农机局一干就是十几年。直到王衡水书记来后到农机局调研,发现了他,随即调到县委办。而刘县长此时已是永盛镇的镇长,走到了他的前面。因为在领导身边工作,俩人慢慢有了交往,关系愈发密切。” “王衡水书记走后,提拔刘县长为永盛镇党委书记,蒋主任也到了乡镇担任党委书记,后调到农委担任主任,又转战到城关镇担任书记,最后再次回到县委办,进入常委,一干就是七八年。刘县长到了后面进步越来越快,副县长到县长用了不到五年时间。他能得到领导的赏识,离不开蒋主任在背后出谋划策,对其深信不疑。” “这些年来,俩人的关系一直保持若即若离,既相互提携,又暗中较量,可以说,刘县长能当上县长,蒋主任功不可没,几人合计着将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人大郭主任推下去,顺理成章当选,若不然龙安的历史可能改写。” 陆一伟听后,体会到到处是战场,从未停歇过。权力的较量总是悄无声息,又来得波涛汹涌,看似尘埃落定,实则暗流涌动。 陆一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许昌远见时间差不多了,起身道:“陆书记,今天忙了一天了,您早点休息吧,我先走了。” “嗯,路上慢点。” 许昌远走后,劳累了一天的身子慢慢松懈下来。自从来了龙安后,他就像拧紧发条的钟表,只能一往无前持续转动,丝毫不敢松懈。适应现在的角色,需要漫长的过程,来自于自己的压力折磨得成宿成宿睡不着觉。当忙碌成为一种常态,就开始怀念当初的清闲。昏天暗地地睡到天亮,从不用操心任何事,可一旦踏上了这条路,就是再艰难也得咬着牙坚持下去。 躺在沙发上连续抽了三四支烟,坐起来拖着疲倦的身子到卫生间洗了个澡,回到卧室躺在床上浑身难受,后背感觉阵阵针扎般的疼。折腾了许久,他干脆起身将床垫子撤掉,直接睡到硬床板上才舒服了些。 关掉灯,刚刚闭上眼睛,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看到是牛福勇的,猛地坐起来接通。 “喂,陆哥,睡了吗?” “刚躺下,你说。” 牛福勇唉声叹气道:“你应该听说了,郭书记情况不妙啊。” 陆一伟故作镇定道:“我问你,你和郭书记有关系没有?” “没,绝对没有。如果有也是以前的,后来顶多过年前看看他,除此之外没发生过任何交易。” 陆一伟松了口气道:“那就好,你自己再好好回想回想,如果有,尽快采取应对措施,不能把自己牵扯进去。” 牛福勇大大咧咧道:“放心吧,现在没人敢动我。就是省委章书记,见了面还面带笑容,主动握手。咱好歹是西江省的杰出民营企业家,纳税大户啊。” 1335 全身而退 这些年,随着煤炭价格水涨船高,赚了大钱的牛福勇愈发膨胀,不满足金钱带来的快感,开始用金钱开路结交政界朋友,大把大把地往外送钱,相当阔绰。用他的说话,今天花出去的钱是为了明天赚更多的钱。理是这么个理儿,不过他玩得有点飘。 结交了分管安全的副省长康成伟,又通过各种关系盘上了京城公子爷,再打通赵省长的关系,经常出入各种高档会所,京城和江东飞来飞去,在维护人际关系上下足了血本,不能说他这样做不妥,但不管什么时候要摆正自己的身份,你永远是个商人,别想着利用手中的钱左右官员的行动和思维,杨同耀算得上赫赫有名的企业家,在官员面前照样点头哈腰装孙子。得罪谁,都不敢得罪官员。 牛福勇的暗中行动,陆一伟是知道的。不止一次提醒他,别玩得太过火,适可而止。可他完全听不进去,甚至不屑地道:“陆哥,兄弟我当年没人能瞧得起,而如今省城有人,京城有人,赵省长经常约我一起吃饭,中n海也进去了,谁有我的本事,这就是能耐和资本。你也太谨慎了,放心,我绝对不会牵扯到你。我今天的努力也是为了你的将来,到时候想提拔的时候,随便打个招呼,轻而易举……” 牛福勇的狂妄如同山西煤老板的真实写照。从一个斗字不识穷怕了的农民摇身一变成了身价上亿的土豪,有了钱的他不想着如何管理资本,而是无节制地大肆挥霍,来填补曾经的穷苦岁月。认为用物质才能彰显身份和地位,让一代人思想扭曲,把金钱视为至上,时至今日,国人对金钱的崇拜依然癫狂。 牛福勇再次在他面前大放厥词,陆一伟有些不耐烦了,严肃地道:“福勇,我不止一次和你说过,不要和他们走得太近,要懂得全身而退。若不然,将来追悔莫及。别人今天抬举你是因为钱,要是有一天你成了穷光蛋,谁还认识你。” 牛福勇略微不悦道:“陆哥,你也太谨慎了吧。现在的社会有钱就是爷,就问你一句话,捞不捞郭金柱?” 如此口吻让陆一伟很是震惊,道:“你有门路?” “这你别管了,你要捞,我就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捞出来。要是没必要,我也懒得瞎操心。” 牛福勇的路子野,不清楚他又走谁的门路。想到张志远已经在采取措施,半天道:“先等等看吧,一定不行再找你。” “成,我听你的。这段时间也没给你打电话,干得还顺心吗?” “就那样吧,不好不坏。” 牛福勇财大气粗道:“有困难就说,等过了年我以溪河集团的名义给龙安捐点钱,也算支持你的工作。要是不想在龙安干了,到时候我和赵省长打个招呼,干脆调回来得了。” 陆一伟不想与其探讨这些问题,客套了几句挂了电话。躺在床上寻思了良久,给潘成军发了条短信,蒙头大睡。 就在陆一伟辗转反侧的时候,刘占魁一行在王志全别墅二楼的茶室彻夜密聊。不过,蒋振涛的出现让谈话氛围显得格外小心翼翼,即便刘占魁本人,都对他产生了怀疑。 邓中原阴阳怪气道:“蒋主任,你出现在这里似乎有些不合适吧,万一让陆书记知道了,指不定胡思乱想呢。” 蒋振涛有些尴尬,看看面无表情的刘占魁道:“工作以外的时间我和谁在一起,应该不受旁人限制吧。” 邓中原冷笑道:“那你说说陆一伟今晚召集四套班子开这个会有何目的?” 蒋振涛愣住了,寻思了半天道:“这就是一个寻常的座谈会,邓县长不必过多地解读吧?” “是吗,那你提前肯定知道座谈会的内容咯。” 蒋振涛哑言,坐了半天见几人不出声,继续留下来也是尴尬,磨磨蹭蹭起身道:“刘县长,那我先回去了。” 刘占魁没有回应,只是用锋利的眼神与其对视,写满了疑惑与不信任。 蒋振涛欲言又止,黯然离去。很显然,陆一伟给他下了个套,故意挑唆他们之间的关系,弄得他两边不是人。现在该怎么办,是主动找刘占魁撇清关系,挑明立场,还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站在陆一伟那一边。除此之外,还有一种选择,全身而退,告老还乡。 他老了,确实干不动了。看着是县委常委,风光无限,实则还是干着伺候人的买卖。一大把年纪伺候和比自己儿子还小的县委书记,从工作关系上没什么,可心里始终迈步过去那道坎。 蒋振涛不知道怎么回到家的,进了家门,妻子郑玉梅立马从沙发上坐起来焦急地道:“这都一点了,怎么才回来?” 蒋振涛没有理会,重重往沙发上一坐,闭上眼睛靠着道:“给我倒杯水。” 郑玉梅见其脸色不对,倒了杯水端到跟前坐下心切地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蒋振涛端起水喝了口,叹了口气道:“人老了,不中用了,我打算提前休息。” 郑玉梅疑惑地道:“怎么好好的有此念头?” 蒋振涛坐起来道:“我都53岁的人了,还指望什么,再往上爬吗,不可能了。安安稳稳退下来,比什么都强。” “刘占魁比你还大一岁了,人家都没有懈怠,还想着当县委书记,你怎么就轻而易举放弃了。就算爬不上去了,好不容易熬了个常委,不能就这样为别人腾位子吧。按照60岁退休,至少还能干七年。只要在位,别人还拿你当领导,要是退下来,谁看得起你,到时候就怕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掀风起浪。再说了,人家新来的陆书记不是对你挺好的吗,好好的发什么牢骚。” “你懂什么,别胡咧咧。” 蒋振涛生气地道:“就因为他来我们家转了一圈,刘占魁对我有看法了,今晚都不瞧我一眼,这种人,你能得罪得起吗?” 1336 道听途说 郑玉梅不以为然道:“我早就和你说过,别和刘占魁走得太近。他是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你帮了他那么大的忙,感激过你吗,要不是你,他能当上这个县长吗。可当了以后呢,赚钱的买卖都和邓中原吞了,有你一分钱吗。反而对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成了什么……” 郑玉梅越说越气,继续道:“还有咱儿子,当时说好了解决正科,还能到小一点的单位担任一把手,结果呢,正科都解决不了,更别说一把手了。当初许下的承诺一件都没办了,早就把他们看得透透的了。还有,刘占魁在龙安县如此飞扬跋扈,得罪了那么多人,迟早有人会站出来收拾他,到时候把你也牵扯进去,图了什么,一辈子的名声毁在一旦。” 蒋振涛最反感女人指手画脚,重重把水杯往桌子上一放,生气地道:“一个妇道人家你懂什么,别在别人背后妄议,小心隔墙有耳。” 郑玉梅才不管那些,气呼呼地道:“难道我说得不是真的吗,你也傻,别人利用你还屁颠屁颠跟在背后,何必呢。要我说,新来的陆书记是个很有想法的人,那天来咱家讲得那一番话多有道理,总比那些酒囊饭袋强。虽然年纪小,但人家履历丰富,且人脉资源广,搭上这条线,不指望你有多大的发展前途,给咱两个儿子一个好的前程也就完美了。听我的,别胡思乱想,跟着陆书记好好干,他不会亏待你。” 蒋振涛懒得和她费口舌,起身顾不得洗漱上了楼宽衣躺在床上,点燃烟冷静分析当下的局势。作为一个局外人,他对刘占魁和陆一伟的种种行为看得一清二楚。 刘占魁的野心很大,最近与昆达集团的曹老五走动相当频繁,卯足了劲想要开发万龙山,来实现他的“淘金梦”。至于万龙山的金矿储量有多大,他比谁都底清数明。如果矿脉真的巨大,还用等到现在才开发吗,早些年就挖空了。明明知道储量不大,为什么现在突然又提此事,其中个由是什么,一时间揣摩不透。 而陆一伟今晚召集四套班子领导开座谈会,不管成功与否,这一步走得很高明,意图也很明显,拉拢郭建业和张建安释放自己实施新政的思路,评测反应,再触探刘占魁的底线,看看他做如何回击。不过看到对方一晚上心不在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妻子刚才的一番话虽然不着边际,但也很在理。当年刘占魁找上门,低三下四哀求,希望助他一臂之力,并承诺当上县长后共享富贵。蒋振涛一时鬼迷心窍答应了,为其谋划干掉了呼声最高的郭建业,顺利当选。可当上县长后,刘占魁立马变了嘴脸,架子大了,说话语气变了,当初的承诺一件都没履行,反而变得相同陌路,时常以领导的身份一本正经安排部署工作。特别是今天晚上,眼神里的不信任让他愈发心寒。 抉择的路上,就是站队的高度。不管如何选择,总要得罪一方。是全力支持陆一伟,还是继续跟刘占魁同流合污,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信念的摇摆,是抉择的关键。 “刘县长,你也看到了,蒋振涛很明显倒向了陆一伟那边,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让他出局。” 对于邓中原的言论,刘占魁已经产生了怀疑。良久道:“回头你和蒋振涛坐一坐,要是敢叛变,直接干掉!” 邓中原凑上前小声道:“陆一伟今晚的意图很明显,想通过这种方式树立威信,贯穿理念,每走一步都是针对你的。” 刘占魁不屑地道:“哼!他的后台垮了,我倒要看看他想干什么。” 邓中原狡黠地道:“要我说,干脆给他上点眼药水,让其乘早滚蛋。” 刘占魁嘴角浮现出笑容道:“不急,慢慢来。” 众人哈哈大笑,放荡的笑容漂浮在静夜上空。 …… 陆一伟一觉睡到天亮,很少如此睡得踏实,但一夜做噩梦,梦到被纪委传唤,梦到郭金柱供出他,梦到了苏蒙,甚至夏瑾和…… 市委组织部长要下来调研,他不敢掉以轻心。吃过早饭将沈晨为叫到办公室,落实调研地点筹备情况及接待规格。其实他心里明白,龚克明这次下来调研是借口,主要是看他儿媳妇邱映雪的工作情况。 关于邱映雪的家庭情况,陆一伟还没有深入了解,只是道听途说与她丈夫的关系并不融洽,而此次到龙安县,也是她主动提出来的。此外,她来了龙安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回过一次家,侧面反映出道听途说很有可能是真的。 陆一伟没见过她丈夫,但邱映雪属于文艺青年。爱好文学的人思想相对而言比较活跃,更看重有没有共同语言,没有碰撞的火花,生活如同一潭死水,更无法引起心灵的碰撞。 “都准备好了吗?” 沈晨为颌首道:“都安排好了,先去一下万龙山镇,返回来到霄关社区和河神庙村,这几个地方搞党建都相当不错。此外,饭我也安排好了,一律以最高规格接待。” “可以,一定要招待好。另外同志邱书记,全程陪同参与调研。” “好的。” 正聊着,手机响了起来。看到陌生的号码,陆一伟不由得发怵,起身进了休息室接了起来。 “请问是陆一伟书记吗?” 听到如此口吻,陆一伟似乎明白了什么,道:“我是。” “哦,我是省纪委的,想和你了解点情况,我们已经到了龙安县,可以的话,我们想上次进行一次谈话。” 怕什么来什么,陆一伟故作镇定道:“同志,今天上午市领导下来调研,我得全程陪同,要不等领导走后再谈,行吗?” 对方铁面无情道:“我们是带着任务下来的,建议你最好上午约谈,我们下午回去还要和有关领导汇报,请你配合一下。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了解一点情况就行。” 陆一伟深呼吸了一口气道:“那好吧,我去哪里见你们。” “友谊宾馆。” “好的,我马上过去。” 1337 友谊宾馆 挂了电话,陆一伟心跳狂乱不止,好一阵子才算安定下来。约谈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无非是两种可能,要么简单问询,平安无事,随风而去,要么被带走,前途未卜。 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与郭金柱的交往细节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在心里模拟了一遍谈话情景,可心里依然没底,不清楚对方要询问什么。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镇定,越要保持清醒的头脑。陆一伟闭上眼沉思了片刻,拿起手机拨通了潘成军的电话。 “一伟,我正想给你打电话了,郭悦今天早上回家了。” “哦,是她要回的,还是……” “她母亲一早过来接走的。” “就她一个人吗?” “还有个男子,应该是司机,都没来得及说话,就匆匆忙忙离开了,不会有什么事吧?” 陆一伟现在心里没底,道:“安排个可靠的人,密切关注动态,一定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能暴露行踪。” “明白,我马上安排。” 陆一伟长舒了一口气道:“老潘,有件事我现在只能和你说,因为你最放心最踏实。省纪委的人已经到了龙安,我马上要去接受约谈,不知道谈话内容,不知道谈话结果,一切都是未知数,不过我推测肯定和郭书记有关联。” 潘成军心里一惊,不由得提高分贝道:“不会吧,严重吗?” “我也不知道,但肯定有一定联系,若不然也不会大老远跑过来约谈。长话短说,如果我没事,一切好说,一旦有事,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四处动用关系想办法捞我,说不定暗处有一双眼睛已经盯上了你,万一站出来很有可能暴露目标。” 潘成军倒吸一口凉气,紧张地道:“那怎么办?我应该做什么?” “什么都不要做,有人会想办法的。你要做的,保住公司,保护好我家人。” 潘成军被陆一伟的话吓得不轻,如鲠在喉道:“有这么严重吗,这也太……” “好了,我得走了。记住,任何人都不要说,包括佟欢。” 说完,挂了电话。望着窗外皑皑白雪,整理了下衣衫,阔步走出了休息室。坐在一侧的沈晨为仔细打量着他,试图从脸上捕捉到他进去长达8分钟的表情变化,遗憾的是,对方一脸镇定,甚至看不出喜怒哀乐。年纪轻轻城府如此之深,深藏不露。 陆一伟淡定从容回到座位上,双手交叉看着他道:“那就这样吧,按照你说的实施。龚部长什么时候来?” 沈晨为道:“今天早上我联系了下,说是8点半从市里出发,这会儿应该走开了。” 陆一伟看了看表道:“差不多两个小时,这样,你去交界处迎接,我还有点其他事,如果赶得上也过去,赶不上就在县城等候。” “好的。” “你现在再去观摩点仔仔细细检查一遍,看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尽快补救。” “好的,我这就去。” 沈晨为离开后,陆一伟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深思着,许昌远敲门进来了。看到他的状态小心翼翼走过来站到一边不敢吭声。 陆一伟睁开眼睛坐了起来,许昌远赶紧将手中的讲话稿递到面前,道:“陆书记,这是今天龚部长调研座谈会上的讲话稿,您看一下。” 陆一伟接过来大致翻看了下,递给他道:“一会儿给我拿到会场,蒋主任来了没?” “来了。” “叫他进来。” 不一会儿,蒋振涛进来了。陆一伟看到他脸色不对劲,顾不上关心,道:“蒋主任,我已经安排沈部长了,现在你下去再督查一遍,看看情况,不能有任何纰漏。另外,通知邱书记,让她全程陪同。” “哦,要不要通知刘县长?” “不必了。” “好的。” 蒋振涛出去后,陆一伟站起来道:“昌远,你开车了吗?” 许昌远连忙点头道:“开了,在楼下。” “哦,走,跟我出去一趟。” 许昌远有些不解,但不敢追问,快速在前面引路,下了楼发动了车,载着陆一伟驶离县委大院。他本想低调离开,可毕竟是公众人物,必然会引起旁人的格外注目。看到他乘坐许昌远的车离去,不由得浮想联翩。 “知道友谊宾馆吗?” 许昌远点头道:“在关东村,一个很小的旅馆,当地居民开的。” “哦,就去那里。” 十分钟后,车子钻进巷子来到了友谊宾馆。一栋普通的三层楼民房,门口悬挂着“友谊宾馆”招牌,经过岁月的洗礼加之风吹日晒,字迹淡化且字体残缺,房屋也比较破旧,不得不佩服纪委人员,选择在这种地方约谈,愈发神秘。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们昨天已经到了龙安,经过四处踩点才选择了这里。 “你先回去吧,完了我给你打电话。” 许昌远愈发好奇,不知他来这里有何目的,难道要约见什么人?间接地说明,对方对其比较信任,若不然也不会让他送过来。道:“要不我等您?” “不用了,等电话。” 说完,抬头看了看装有防盗窗的窗户,昂首挺胸推门进去。 宾馆接待厅很小,顶多十几平米,正对门处是一个小型吧台,紧挨着是陡峭的楼梯,左侧摆放着一组掉了漆皮的沙发,墙壁熏得发黑,弥漫着阵阵污浊的味道。吧台处站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妇女,正睡眼惺忪吃着方便面,看到他后漫不经心道:“住店啊,对不起,十二点以后再来吧,这里被人包下了。” 陆一伟没有理会她,而是关注到坐在沙发上的衣着整洁,皮肤白净的年轻男子,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只见他微微一笑,起身道:“来了。” 陆一伟打量着他点了点头。 “那我们上楼谈吧。” 俩人素未谋面,只凭直觉认出了对方。上楼的时候,彼此没有交流,只是男子警惕地走到身后。来到三楼,男子带着他来到走廊最里面的房间。 1338 连续追问 男子关了上门,简陋的房间里还坐着两个人,看到他起身走过来伸出手道:“一伟同志,谢谢你配合我们工作。” 陆一伟仔细打量着俩人,其中有一个很是面熟,可就是想不起在那见过。疑惑地道:“您是?” 中年男子收起笑容道:“不好意思,我们有纪律,不能透露姓名。” “哦,那我怎么知道你们的身份?” 男子扭头与另一男子递了个眼神,从床上拿起公文包打开,取出一份文件伸到面前道:“这是省纪委对你出具的问询函,上面有联系方式和公章,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当场确定身份。” 陆一伟虽没干过纪检工作,但对他们打交道多了,对其工作方式和流程比较熟悉。从几位的着装打扮看,像是纪检干部。而且郭金柱的事知道的人不多,骗子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进行行骗,也不可能摸清对方的关系网。凝神颌首道:“需要我做什么?” 年轻男子道:“陆书记,为了便于我们开展工作,请您把手机暂时交由我保管,询问结束后归还。” 现在是信息时代,手机就是指挥中心,失去意味着什么,不说都清楚。作为领导,手机更是不离身,电池常备三四个,就怕漏接重要电话。想了半天不情愿将手机掏出来道:“要是一会儿有重要电话,我可以接吗?” 男子摇了摇头道:“对不起,这是纪律,请您配合。” 犹豫再三,将手机交了出去。男子直接为其关机装进一个信封里放到门口的桌子上,又道:“陆书记,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请允许我搜身。” 这个要求有些过分,陆一伟有些不悦,道:“你们有权搜身吗?” “是没有权力,但为了保证你和我们的人身安全,不得已如此做。这样做,也是经过有关领导点头同意的。如果您觉得不合适,将来可以向我们领导反映。” 陆一伟没有争辩,抬起手让其搜身。男子摸了半天,与中年男子点点头,搬了把椅子放到两张床中间,主动退到门口把守。 中年男子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指着椅子慢吞吞道:“一伟同志,坐吧。” 陆一伟犹豫片刻坐了下来,与男子对视几秒快速在脑海里搜索着,猛然间想了起来,道:“您是鲁明宏?” 男子镇定自若,半天道:“你认识我?” “我见过你一面,好像还在一起吃过饭。” 鲁明宏对其很佩服,道:“陆书记果然好记忆力,见过一面都能记起我的名字。没错,我是鲁明宏,既然认识就更好了,知道我此行目的吗?” 陆一伟佯装摇了摇头。 鲁明宏没继续追问,示意对方开始记录,打开录音笔道:“根据有关领导指示,对你进行例行约谈。约谈前,有几条纪律必须讲明白,要主动配合,问什么答什么,不能有所隐瞒,更不能撒谎,如果谈话内容与我们所掌握的不符,同样要追究责任。还有,不要试图逃避,虽然在龙安,我们有权将你带走,二楼有一同前来的6名特警,时刻关注着外面的一切,明白吗?” 陆一伟没有辩解,道:“可以开始了吗?” 鲁明宏展开笔记本道:“你哪年到的高新区?” “03年12月。” “你到了后账上还有多少钱?” 陆一伟摇头道:“这个我真记不清了,你们可以查一下当年的财务情况,应该有进出账记录,不过我好像记得有800多万。” “哦,你担任高新区主任的时候花了多少?” 陆一伟仔细回想着,良久道:“具体准确数额记不清,但有个大概。在高新区一年半,我总共花了1200万元,主要用于处理菜家园历史遗留问题。而且每一笔账都有流向,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查。” 鲁明宏没有追问,继续道:“据说当年你引进了一个房地产项目,而且这个开发商是你的大学同学?” 事情都过去四五年了,没想到现在翻出来。陆一伟实话实说道:“开发商是我大学同学没错,但不是我引进来的。而且我当时是非常反对将建设用地搞房地产开发,但迫于某种压力最终妥协,不过最后该项目流产。” 对方抓住了话柄,追问道:“什么压力?” “这……我觉得这件事你们可以用时任党工委书记赵家林,他比我更清楚。” “好,下一个问题,宏达集团知道吗?” 陆一伟点头道:“知道,该项目当初是我引进来的。” 鲁明宏若有所思道:“据我了解,宏达集团在南方也是很有名气的大公司,而且老板是香港人,你是通过什么方式引进来的?” “呃……这说来就话长了。简单地说,我一个朋友在宏达集团担任副总裁,是她牵线搭桥落户西江省的。” “哦,我了解到的,该公司最初是计划在河北建分厂,为什么要到了西江省?” “我说过了,这里面有人情在。” “哦?你说得人情是不是有什么交易?” 面对咄咄逼人的追问,陆一伟有些招架不住,耐着性子道:“鲁主任,你可以这么认为,也可以这么想,但我们之间绝对是光明磊落的。换句话说,人情只占了一小部分,对方更看重的是强大的北方市场。西江省作为原料产地,这也是他们所看重的。” “是吗,那你从中有没有拿好处?” 陆一伟噎得说不出话来,停顿片刻道:“鲁主任,我现在说什么都是苍白的,一切用事实说话。如果你们怀疑我与该公司之间有什么非法交易,我主动接受组织调查。但如果有人污蔑诽谤,我定会申诉到底。” “别激动,我只是简单地询问,没有给你定罪。再问你,你这个朋友是不是叫夏瑾和,她人现在在哪?” “是,她在哪我也不清楚,已经有三年多时间没有联系了。” “为什么不联系?” “各种原因,有些事恕我不方便回答。” 1339 任人唯亲 鲁明宏脸上浮现出微妙的表情,沉默片刻道:“陆一伟同志,我再次提醒你,现在每一个问题,每一个回答都事关你未来的前途,不要用模棱两可的语气回答,而是用充分肯定和完全否定,或者回答是与不是,明白吗?” 陆一伟不知道他们要深究什么,关于夏瑾和这篇早已翻过去,现在提起来有何目的,难道她……他不敢往下想,双腿不由得抖动起来,他赶紧用双手压住,努力控制情绪。这一动作尽管很细微,但逃不过纪检干部锋利的眼神。 “现在可以回答了吗?” 陆一伟提了口气道:“既然你们想知道,那我就直说了。说实话,过去的往事不愿意再提及,但她是你们办案的关键人物,说出来也无妨。她是我以前的恋人,维持了大半年,后来她消失了,再见面已是宏达集团副总裁。这个项目虽然因我而起,但后续跟进主要是省政府和省商务厅具体对接,后面谈成什么样了我就不知道了。” 鲁明宏撇了一眼,沉闷地道:“你从中拿什么好处了吗?” 陆一伟底气十足道:“说了你们也不相信,我接受组织任何形式的调查。” 陆一伟嘴角浮现出一抹笑容,道:“这点上我相信你,因为你先前已经完成了原始资本积累,对吗?” 关于他开煤矿的事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但不管别人如何追问,他始终不承认,尤其面对狡猾的纪检干部,更不能随便乱说。道:“这可能是道听途说,我没有。” 鲁明宏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亦或和本案没直接关系,转移话题道:“好,你当初是如何离开高新区的?” “组织任命,调任江东市政府副秘书长。” “为什么调离?” “这……我也不清楚,一切服从组织安排。如果非要理由,是因为高新区升格为省政府直接管辖的国家级高新产业园区,从正处升格为正厅单位,我自然不是合适人选。” 又一阵沉默,鲁明宏正式切入今天谈话的主题,道:“你和郭金柱又是什么关系?” 果然是此事,陆一伟沉着应对道:“我和他没关系,如果非要扯关系,他原来是北州市委副书记,后来调任西州市委书记,相互产生了工作关系。” “哦,你去西州市时是不是郭金柱打过招呼?” “我敢肯定,不是。当时我在省委党校青干班学习,毕业后由组织部门统一调配,将我划分到黑山县挂职锻炼,期限为两年。” “那后来为什么让你主持工作,是不是郭金柱任人唯亲?” 陆一伟来不及喘气,继续道:“我觉得不是,因为当时处于非典非常时期,时任县委书记因病请假,市委决定暂时让我来主持,并没有正式任命,挂职锻炼结束后我回到省委组织部报到,到了高新区担任管委会主任。” “很好,那你知道郭金柱利用职务之便收受贿赂吗?” 陆一伟心里一紧,郑重其事道:“这个我不知道,因为我们交往并不深。” 鲁明宏眉毛一挑,歪着嘴道:“是吗,据我了解,就在前段时间他还带着你去过省农业厅,交通厅,对吗?” 没想到他们这都知道,看来盯上郭金柱不是一天两天了。陆一伟没有回避,点了点头。 “带你去干什么?” “为龙安县争取项目。” “什么项目?” “你来的时候也看到了,龙安的路破损严重,我想要重修。另外,龙安作为农业大县,我希望能争取到省厅的支持。” 鲁明宏绝对是办案高手,问问题咄咄逼人,一环扣一环,稍有不慎就可能让对方抓住把柄。接下来,又连续问了七八个问题,陆一伟都一一回答了,持续了将近两个多小时,不仅是他,其他人也累得筋疲力尽。 谈话终于结束了,鲁明宏拿过工作人员的谈话记录认认真真看了一遍,递给陆一伟道:“你看看,谈话内容属实吗?” 陆一伟接过来大致浏览了遍,点头道:“基本属实。” “那请你签字吧。另外,还要写份承诺书,承诺你所说的都为真,如有隐瞒自觉接受组织再次审查。” 陆一伟没有回辩,按照相关流程走了下来。彻底结束后,鲁明宏脸上露出笑容,起身道:“多谢陆书记配合,希望你能理解,我们也是在执行公务。” 陆一伟随即起身附和道:“我理解,和你们纪委的人打交道不是一次两次了,再这样审查下去,我也能当纪检干部了。” “哈哈……” 谈话结束后,聊天的气氛瞬间转变,鲁明宏笑着道:“来之前我检索过你的信息,确实有多次约谈,不过每次都有惊无险,说明你是光明磊落的,经得起考验的。而且你的口碑很不错,至少在群众眼里是认可的。” 陆一伟松了口气道:“谢谢鲁主任,其实我做得远远不够,特别在工作中处理一些事上还是比较急躁,若不然也不会多次被约谈。” “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优缺点,不可能是完美无缺的。其实谈话对你而言是有利的,旨在提醒你不要犯错误,更不要触探纪律底线。好好干,我们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谢谢鲁主任提醒,我铭记在心。” “好了,你可以走了。” 陆一伟出于礼貌道:“你们好不容易来一回,要不中午一起吃顿饭吧。” 鲁明宏摆摆手道:“我们是带着任务下来的,现在任务结束了,也该回去了。另外,我希望你对我们的行踪保密,也不要向任何人提及今天的谈话,明白?” 陆一伟点了点头。 临走时,鲁明宏追了出来,来到楼梯转角处拉着他低声道:“你知道西江会吗?” 陆一伟心里咯噔一下,摇了摇头。 “哦,那没事了,以后有机会再见面。” 陆一伟笑着道:“我倒不希望再见。” “哈哈,那就不见了,告辞。” 1340 我的榜样 从友谊宾馆出来,阴沉沉的天居然放晴了,天空撕开一道口子,久违的阳光倾泻下来,照到脸上,暖意融融。陆一伟闭上眼睛贪婪地享受着,试图将阳光吸入肺里,让每个毛孔都吸收阳光的柔意。 来之前,他设想过一万种可能,最终结果出乎意料,他走了出来,没有受到任何牵连。间接地说明,郭金柱并没有把从前的事供出来,也不打算拉他下水。一旦提及几年前的20万元,或许他就直接带走了。 他感谢郭金柱的大赦之恩,也在替他捏一把汗。纪检干部撒开网在全省搜罗证据,这一举动释放着某种信号,要把他的案子办成铁案。 辉煌一时,只剩归途。 在惋惜的同时,也给他敲响了警钟,底线,永远的底线。 陆一伟打开手机,给许昌远去了电话。不一会儿,车过来了,临走时,他抬头望了一眼,正好鲁明宏站在窗口,与其微微一笑,挥手道别。他伫立片刻,钻进车快速离去。 “龚部长来了吗?” “嗯,一个多小时前就到了,目前在最后一个观摩点观摩,这会儿应该前往会议室了。” “哦,没说什么吧?” “蒋主任替您请假了,说您胃疼。” 这个理由极其牵强,但没有更好的理由来圆谎。总不能说临时有事离开,还以为故意躲着不见他呢。可事情偏偏凑到一起了,只能这样了。路上,他拨通了潘成军的电话,什么话都没说,只说了安好匆匆挂断。 回到县委大院,观摩车刚好停了下来,龚克明从上面走了下来,陆一伟见状,立马下车快步跑上前,走过去紧紧地握着手道:“龚部长,实在不好意思,昨晚喝了点酒,难受了一夜,早上醒来胃疼得打滚,刚刚好了一些,马上赶了过来,实在对不起。” 龚克明挺着大肚子身子往后倾,不大的小眼睛透过眼镜片上下打量着,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道:“振涛同志已经和我说了,我听后十分担心。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工作归工作,身体归身体,在工作的同时一定要把身体保护好,不能过于拼命,明白吗?” 龚克明干了一辈子组工工作,陆一伟的谎言且能瞒得过他,但他没有当场戳穿,而是顺着话题往下聊。 陆一伟也读懂他眼神的含义,后悔撒谎。要知道,一旦撒谎,就要用一个接一个的谎言掩盖事实真相。毕竟是谎言,总有纰漏,对方已经看出来了。事已至此,不能改变,连连点头道:“谢谢龚部长关心,一定谨听教诲。” 龚克明松开了手,陆一伟陪在身边一同上了楼。在会议室旁边的会客厅,俩人一左一右坐在正中央,背后是一副长方形长城油画,显得格外肃穆。县市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扛着摄影器械对准俩人,正式会晤开始。 龚克明面对镜头应对自如,而陆一伟面对四五个黑洞洞的摄像机略显紧张,侧身保持笑容道:“龚部长,很感谢您在这样恶劣的天气情况下还来调研,我特别感动,虚心接受您的批评指正。” 龚克明摆摆手道:“龙安县其他工作做得怎么样我不清楚,但党建搞得还是很有特色的。三月初,省委组织部要开展一次大调研活动,每个市都要走到,而且肯定要深入基层。经过多方面考虑,我打算把党建示范基地放到龙安县,意下如何?” 陆一伟激动地道:“多谢龚部长抬爱,我一定会全力以赴,圆满完成您交办的任务。” “这不是我交办,而是市里决定的。我刚才看了一圈,总体上还满意,但一些细节问题还需要再好好斟酌。特别是一些软硬件资料,可以组织人力物力进行一次再加工。不希望领导点名表扬,但求不要提出批评。” 陆一伟信心满满道:“您放心,这是我来龙安县第一个艰巨的任务,一定会办好办实办妥。” 龚克明若有所思点点头道:“那就好。我还有几点意见,首先是交通,我来的路上一路颠簸,虽无大碍,但如果省领导下来,好像不妥吧,建议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交通问题。再者是环境卫生,比较脏乱差,特别是县城街道两旁,该清理的立即清理,视野内不能有任何垃圾。还有氛围,这个必须营造,从进入龙安境内就要打造,挂标语,做版面,搞文化墙等等,你自己把握,届时我会派人下来指导。” “好的,会后我立即安排,把这件事当成当前最紧要的事去做。” 龚克明对陆一伟的态度还算满意,继续道:“这项工作是邵书记批准的,都是为了一件事,不要给市里抹黑掉链子。在经费方面,我可以适当地拨一点,主要还是依靠你。” “没问题,我知道怎么做。” 龚克明看了看表道:“时间不早了,那我们开会吧。” 一行人步入会场,会议不长,一个小时后结束。紧接着又转战宾馆,以最高规格迎接娘家人。 陆一伟陪着龚克明坐在正中央,几个副部长由其他常委陪同,正要开饭时,刘占魁突然出现在门口,快步走上前撅着屁股弓着腰握手道:“龚部长,有失远迎,实在抱歉。” 龚克明故意开玩笑地道:“你该不会也是胃疼吧,哈哈。” 刘占魁看了眼陆一伟,低声道:“下去督查安全了,这接二连三的雪遭灾严重,刚从万龙山回来。” “哦,严重吗?” “还行,正在全力采取措施。” “那就好,快坐。” 刘占魁陪着坐到了右边,俩人贴耳火热地聊了起来,倒是把陆一伟凉到了一边。陆一伟腆着脸假装聆听,还不是配合微笑。对于这样的日常,是一个领导必须具备的表演功底。 龚克明突然转身道:“一伟,你刚到龙安,又很年轻,不论在资历还是履历上,相对有所欠缺。占魁是从基层一步步走上来的,经验丰富且能力强,所以,在处理一些事情时要多和他请教商量着来,这样既维护了团结,又能把事办好。” 这话明显带有一定的导向性,陆一伟勉强一笑,道:“刘县长一直是我的榜样,有他在我特别放心。” 1341 虚情假意 刘占魁与其对视一眼,堆着笑脸道:“龚部长,我和陆书记相处得相当融洽,配合得相得益彰,还要感谢组织为我们龙安选配了如此优秀的班长。我相信,在陆书记的带领下,龙安的明天越来越好,而我,定会全力以赴,干好本职工作的同时,协助好陆书记。” 这话说得一点毛病都没有,讲得冠冕堂皇,而且符合语境,可陆一伟听了觉得有些虚情假意,要是真如他所说,龙安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龚克明听了心放怒放,开心地道:“一伟同志不是我选配的,而是省委组织部直接任命的,他来之前赵部长还亲自给我打了电话,对其评价很高。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倍感欣慰,也很放心,有一个精诚团结,凝聚力强的班子,还怕干不好吗?” “是是是。”刘占魁连连点头道,“龚部长说得对,一定谨记您的教诲,搞好团结,配强班子。” 龚克明欲言又止,正好上菜了,终结了话题道:“先吃饭。” 吃过饭,刘占魁喧宾夺主带着龚克明进了房间,陆一伟站在那里反而尴尬。副部长焦海波及时化解了尴尬,张罗着进了他房间。 “陆书记,酒量不错啊,我看你中午至少了一瓶多。” 俩人坐在靠近窗户的椅子上,午后充足的阳光格外惬意,再加上暖气的缘故,房间里温暖如春。 服务员沏好茶退了出去,陆一伟为其点燃烟愁眉苦脸道:“我不能喝酒,但龚部长第一次来能不给面子吗,再这么样也得放开了喝。” 焦海波翘着二郎腿,以最舒适的姿态躺在椅子上,阳光照射在红彤彤的脸上,飘起的烟气肆意飞舞,刚毅的眼神释放着闲适悠然,弹了弹烟灰侧头低声道:“上午你干嘛了?” 看到他犀利的眼神,陆一伟淡定地道:“身体有点不舒服。” “是吗,真以为我们看不出来吗?” 陆一伟有些慌了,可已经撒下了谎言,就算漏洞百出也得坚持下去。淡然一笑道:“这种事难道值得撒谎吗?” 焦海波起身将门反锁,返回来坐下道:“一伟啊,龚部长是几十年的组工干部了,可以说一辈子从事组工工作。在他手里提拔了多少人,估计他自己都数不过来。每天都在约见干部,识人无数,谁说真话假话一目了然,一清二楚。你第一次见龚部长,实不该撒谎。这样一来,第一印象恐怕……” 被人看穿是多么的狼狈,就像皇帝的新装,唯恐留下笑柄。陆一伟眼神变得飘忽不定,这一幕正好被焦海波捕捉到。良久道:“你能告诉我干什么去了吗?” 陆一伟思量再三,道:“我确实撒了谎,临时有点急事先走开了,至于什么事,我不能说。” 焦海波也是老江湖了,陆一伟敢把龚克明撇下去干另一件事,说明这件事远比他更为重要。道:“不说也可以,回头和龚部长解释一下,不要让他对你产生什么想法。你虽然是省管干部,考核什么的还是由市委出意见,该走的关系一定要走好,即便你在南州呆不长,可谁知道将来会不会走到一起,不是吗?” 陆一伟颌首道:“谢谢焦部长,那您说我该怎么说?” 焦海波想了半天道:“这还真是个难题,呃……这样吧,回头我替你解释吧。” “那太谢谢您了。” “客气!” 焦海波饶有兴趣道:“一伟啊,我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也没有什么高瞻远瞩的韬略,但我的眼光向来很准,特别是在看人方面,有些人见面第一眼,我就能看出他的前程。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是不无道理的,是经过几千年文化的沉淀积累下来的,而现在被打上了迷信的标签,作为一名党员干部不能宣扬这些东西。” “但是,这里面蕴藏着深刻的哲学道理和人文情怀。面由相生,通过五官的长相、说话的语气以及散发出来的气质来分析一个人,不敢说百分之百,至少百分之八九十还是精准的。见你第一眼就觉得你相貌不凡,天庭饱满,五官周正,英气逼人,气质不俗,眉宇之间带着正直正气,而且一路有贵人相助,将来必成大器。年纪轻轻就是县委书记,我大胆猜测,以后你肯定能做到省部级官员,甚至有可能进入中央。” 陆一伟听后吓了一大跳,以为他喝多了,赶忙道:“焦部长,多谢您抬爱,但有些话不能乱说,要是传出去,还以为是我说的。” 焦海波不以为然道:“房间里就你我二人,谁知道。这样吧,你随便写个字,我来帮你测测。” 看来是真喝多了,一个管组织人事的居然搞起了封建迷信。可他又不好拒绝,道:“这东西不是骗人的吗?” 焦海波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过纸和笔递给他道:“你先写,随便写,如果我说错了就当什么都没说,猜对了也不必告诉我。” 陆一伟慢吞吞接过来,一脸无奈随便写了个“安”字。 焦海波接过来仔细琢磨起来,许久道:“说是随意写,但写这个字的时候说明经过你的大脑思考过,安在五行里属土,也是古代文献里运用较多的字,平安,安定,说明你这人野心并不大,但不代表没有野心,习惯于隐藏锋芒,等到合适的时机才会亮剑。一旦宝剑出鞘,势不可挡。” “另外,你的经历并非一帆风顺,磨砺较多,甚至是大起大落,几经遭难,而且持续时间较长,但每次磨难的背后总有贵人提携。” “再从字面意思上分析,宝盖头下面一个女字,这个女其实不是女,而是文的演变。说明你有才气,也说明你女人缘较好,一生中经历的不止一个女人,但每个女人都不会害你,因为上面有一座宝塔压着。不过我也提醒你,女人总归是祸水,切不可玩得过火。” “再看你写得这个字,一气呵成,一笔连到底,仔细看像一团乱麻,说明你最近遇到的烦心事比较多,就是今天也遇到了。这里还有个缺口,表示你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还有接二连三的麻烦。” 1342 明智选择 陆一伟向来对迷信一套说辞不相信,但作为国学爱好者也去深入研究过《易经》之类的书籍。有些东西可以不去信,但仔细推敲起来又不得不信。焦海波说得玄乎其乎,但仔细想想,某些事的确说到了点子上。小人,贵人,女人,或许是这一生中无法抛弃的三种人。 看到他愣怔那里,焦海波靠在椅子上得意地道:“怎么样,我说得对吗?” 陆一伟抿嘴一笑,低头道:“不完全对,但也有说对的地方。” “这就对了嘛,《易经》里面传授的是识人的逻辑,而不是算卦之类的邪术,存在即合理,既然有对的地方那说明我没有诓你。怎么说呢,磨难对于一个人来说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每走一步都要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林林总总的事,通过这些磨砺自己逐渐成长,才能取得更大的成功。” 陆一伟坐在那里一声不吭抽着烟,仔细品味着这些话背后的含义。 焦海波凑上前小声道:“一伟,我没有喝多,更不会胡乱说话。作为组工干部,嘴是第一道关,过不了这一关,就是不称职的。之所以和你说这么多,是非常看好你。如果不信,时间是最好的见证者。若干年后等你当了大官,再回头想想我今天的话,一切顿悟。” 陆一伟咬了咬嘴唇道:“焦部长,不管怎么样非常感激您,至于以后,我没有想太多,只想把眼前的事情干好。” 焦海波立马道:“就怕你眼前的事都干不好,刘占魁可不是省油的灯。” 提及刘占魁,陆一伟不想在背后乱嚼舌头,道:“我觉得刘县长挺好的啊。” 焦海波笑了起来,摆摆手道:“你就别替他辩解了,南州市谁不知道刘占魁,出了名的。此人一心想当县委书记,而且就要在龙安县当地起,给他一个外县的县委书记都不干。为什么,他怕离开后后院起火,控制不住。市里本来已经提名他为县委书记人选,就差上常委会定了,还没来得及开,你突然就来了。这口气,搁在谁身上都不舒服,更别说他这样的气量了。” “其实你刚到的第一天,我就想给你打预防针,可又怕挫伤你的积极性。经过将近一个月的观察,应该比较了解龙安的真实情况了。情况要比你想象的复杂糟糕,领导层老气横秋,士气低迷,不担当,不作为,副处领导死气沉沉,左右观望,不去想,不去做。科级领导不思进取,墨守成规,不愿干,懒得干。到了最基层的工作人员更是一盘散沙,有几个安心上班的,要么坐在办公室喝茶聊天,要么娱乐打麻将,整个龙安的官场生态已经崩盘,到了管不了的地步。”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龙安之所以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与管理层的懒政纵容密切相关。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上面不做出表率,下面自然无序放纵。歌舞升平,莺莺燕燕,欢声笑语,诚然一番天下太平之景象,殊不知,繁荣的背后隐藏着多少潜在的肮脏。如果不加以整顿,纵然有诸多抱负,恐怕也难以实现。” 焦海波的话陆一伟一字一句都听进了心里,这与他所听所闻所看的基本一致。到了龙安后,先后走访过几个单位,纪律松散,奢靡成风,令人深恶痛绝,却无计可从。 既然说开了,焦海波继续道:“官场生态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建立起来的,需要一点一点恢复。既不能深,也不能浅,就像病入膏肓的患者,灌汤药已经不再管用,而需拿出刮骨疗伤的决心和壮士断腕的狠心才有可能斩断病根。” 烟蒂烧到了手指,陆一伟匆忙丢掉烟头,拍拍身上的烟灰,坐下来一脸严肃道:“那您觉得应该怎么样治疗呢?” 焦海波摇头晃脑道:“这种事需要大智慧,考量的是你的勇气和气魄。具体如何做,我可能说不上来,但可以点拨一下,杀一儆百以正视听,拉拢一批为自己所用之人,提拔一批敢敢干事之人,直接打入心脏搅乱时局,有些所谓的联盟自然而然分崩离析。” 这一建议看似简单,操作起来极其困难,不过很感激对方和自己说这一番话。用眼神交流道:“焦部长,您为什么这样帮我?” 焦海波笑了起来,闭上眼睛道:“不为什么,不想让你折戟在龙安。给你一句忠告,如果可能,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龙安并非想象的那样简单。” 这已经不是一个人和他这么说了,真的什么事就选择离开吗,有所不甘心。就算离开,他又能去哪,谁又会站出来为他说话。白宗峰离去,郭金柱倒台,岳父架空,张志远难以自保,这就是他的资源,剩下的关系看似走得近,却难以利用。再者,关键时刻没人站出来为你说话。 可以说,他目前能依靠的只有张志远。 焦海波见其不说话,道:“我知道你人脉很广,这是宝贵的财富。正因为如此,没人敢动你。但是,市委邵书记对你并不感冒,甚至产生了一些情绪。他这次本来可以提拔,或者轮到其他市担任书记,其他地市都动了,唯独他纹丝不动。据有关传闻,说省里对他进行了一票否决,就因为前阵子龙安的交通事故。” 果不其然,陆一伟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别的不说,就凭昨晚开会时旧事重提,时时处处针对他就能看出来。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邵中杰以前介于白宗峰有所顾虑,现在一走,更肆无忌惮了,展开了疯狂报复。 陆一伟冷笑道:“那起事故又不是我造成的,何况我刚来。” “肯定不是你造成的,但是在你上任后发生的。他本来心情就不高兴,一股脑把气撒到你头上,这也正常。所以,如果继续留在龙安,上面不支持,县里不团结,下面不配合,很难开展工作。及早离开,是最明智的选择。” 1343 夹缝生存 离开谈何容易! 到今天为止,陆一伟都不知道自己如何来到这里的,就好像一夜之间发生的故事。没有开头,匆匆忙忙就进入角色,连喘气的机会都不曾给过。懵懵懂懂,跌跌撞撞,从一个世界来到另一个世界,一切来得太突然。 如果当时没想明白,可白宗峰的离开揭开了谜底。应该说,从他提名自己担任谷未区委书记时就知道要离开了,没想到这么快,更没想到会来到边陲小城。 他心里清楚,白宗峰到了后面已经不由自己控制了,一心想给他一个交代,只要是个实缺就行。他无法想象对方为操办此事费了多大力气,可以肯定的是,在夹缝中生存确实不容易。 陆一伟淡然道:“我暂时还不会离开,如果有可能,我想改变一下龙安。” 听到如此回答,焦海波不由得另眼相看,半天道:“你真打算留下来?” 陆一伟投去坚定的眼神道:“焦部长,和您说实话,我对做多大的官没有兴趣,也没有概念,哪怕给我个村长,照样欣然接受。从内心讲,我只想实实在在干点事业,其他的,不去多想。给我三年时间,我一定会让龙安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焦海波沉默了,进而拍拍他的肩膀道:“有勇气,有魄力,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原因。既然有这个决心,就咬着牙好好干下去。我只是个副部长,没什么发展空间了,帮不上多大的忙,但如果有需要,尽管开口,我会尽最大努力帮助你。就算是帮不了,可以找我来谈心,给你排忧解难也是在帮助你。” 陆一伟笑了,点头道:“行,以后我没事就去找您聊天,还需要您多加指点呢。” “谈不上,就是朋友之间的谈心。” 陆一伟和焦海波在这边火热聊着,刘占魁在那边和龚克明同样在谈天说地,话题自然离不开龙安。龚克明眉头紧蹙道:“占魁,你说陆一伟为什么要和我撒谎,他到底去干嘛了?” 刘占魁眼线遍布全县,死死地盯着陆一伟的一举一动。贴耳小声道:“有人和我汇报说,说看到他进了一家偏僻简陋的宾馆,长达两个多小时。进去的时候鬼鬼祟祟,出来的时候照样神态不正常,还以为他去幽会情人了,结果半个小时后从里面出来五六个男子上了一辆别克商务轿车,车牌号是西a00323,上了车后匆忙离开,一直跟踪到高速口。” 龚克明更加疑惑,道:“什么人比见我还重要?” 刘占魁同样不解,取出手机递过去道:“龚部长,这是当时拍下的照片。” 龚克明拿过来凑到眼前仔细看了半天,直摇头道:“不认识,不过从着装打扮看应该是公务人员,尤其是最前面戴眼镜的那个男子,至少是个处级干部,甚至更高。而后面几个人身板硬朗,像是受过专门训练的,不是军人就是警察。如此神秘,我看很有可能是纪委的。” 龚克明不愧是老组工干部,看人果然毒辣。刘占魁看了半天,连连点头道:“您这么一说真的像,难道这是省纪委的?” 龚克明不敢轻易下结论,忖度半天道:“你把小鸥叫进来。” 不一会儿进来个年轻男子,龚克明示意把手机递给他,郭晓鸥看了半天道:“我也不认识,不过最前面的这个人非常眼熟,好像在那里见过。” 龚克明黑着脸道:“不要用好像可能等字眼,我要准确答案。” 郭晓鸥是龚克明的秘书,顿时脸红脖子粗,静下心来想了良久,顿时一拍脑门道:“龚部长,我想起来了,这是省纪委第二处处长鲁明宏。” “确定?” “确定。我在省纪委实习过,差不了。记得当时他还是地方科科长。” “哦,好了,你先出去吧。” 郭晓鸥走后,刘占魁凑上前惊讶地道:“省纪委在调查他?” 龚克明慢条斯理道:“是不是调查他不清楚,但肯定与郭金柱有关系。据我所知,他是郭金柱交往较深。” 刘占魁暗暗感叹,道:“这小子年纪轻轻,关系网倒挺庞大,什么路子的人都有。” “你可别小看他,能耐大着呢。但凡伺候过的领导,个个对其夸赞有加,这次他下来,省委赵部长亲自打的电话,让我格外关照。我担任部长这么多年了,这是赵部长第一次打招呼。” 刘占魁有些心灰意冷,道:“龚部长,您想重用他可以,提拔也可以,调到其他县,或者调到市里,反正不能在龙安。您也知道,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再这样下去,恐怕就没机会了。” 龚克明舒了口气道:“你这人哪儿都好,就是轴。去年我已经提议你到迁安县担任县委书记,邵书记也同意了,可你一根筋到底,非要在龙安就地提拔,那有那么合适的机会。不去迁安县也好,让你到市林业局担任局长,你也不去,真不知道怎么想的,龙安就那么好吗?再说了,陆一伟是省管干部,我有权调动吗。” 有些话刘占魁不便说透,小声道:“龚部长,不是我不想去,而是离不开。我苦心经营了七八年,到头来让那小子搅得乱七八糟,换做谁都不舒服。这才刚来几天,就开始和我唱反调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昨天晚上还蛊惑郭建业张建安和我唱对台戏,这样下去,龙安迟早要出问题的。” 龚克明不屑地道:“你一个几十年的老干部,连一个毛头小子都控制不了?不会吧。” “不是控制不了,而是他的背景太强大,我不敢动。” “快了,他的后台很快就倒了。知道吗,他居然是‘西江会’的成员,省委章书记最痛恨搞小团伙了,这次处理郭金柱就是要一锅端掉。要是牵扯到他,还用的着你煞费苦心,自然而然就离开了。” 刘占魁一脸茫然道:“什么是西江会?” “这你都不知道?哦,你应该不知道,这个西江会的势力还是蛮大的。是以郭金柱为首的一个小团体,一行人经常在一起聚会,相互帮衬,相互提携,其中就包括白宗峰。而白宗峰和赵省长关系走得近,当年将他们一起都提拔了,好不风光。看似是处理郭金柱,实则是章书记和赵省长的角逐。” 1344 磅礴气势 刘占魁恍然大悟,道:“原来高层的斗争也如此激烈啊。” 龚克明摆出一副架势道:“生活在最底层的蝼蚁永远无法站到雄鹰的高度去俯瞰万事万物,但任何事物都有个蜕变的过程,亦或成为一粒尘埃,亦或凤凰涅槃,华丽转身,驰骋万里。只要有生物存在的地方,必然有斗争,何况是有思想的人类呢。” “动物有矛盾打一架就解决了,而人不行,无穷的智慧致使无尽的斗争,没办法,都是为了生存,都想站在顶峰一览众山小,切身感受下磅礴气势。你我都这个岁数了,有时候想想何必为了那个位子争得死去活来呢,完全没必要,活得自在些比什么都强。” 刘占魁从来没泄气,道:“龚部长,您有这种想法就太不应该了,比我还小一岁,努努力,还可以继续前进。” 龚克明摆摆手道:“怎么前进?这次大调整只考虑一二把手,而且都是空降,压根不从下面提拔。再说了,就算是内部推荐也轮不到我,前面还有一大堆人等着呢。顶多往前挪一挪担任个副书记,那还不如不挪呢。如果有机会,去人大政协等着退休就算了。” “您也太消极了,我都没想过放弃。这不邱远航主任又重回常委了,而且得到章书记的大力重用,他要是说句话,还不是轻而易举?如果您愿意,我能想办法搭上这条线。” 当官之人向来不说实话,往往是嘴上一套,心里想得一套。龚克明真的没野心吗,这不听刘占魁一说顿时来了精神,坐起来道:“真的能搭上线?” 刘占魁点点头道:“邓中原弟弟邓中庆是光明集团的副总裁,和任光明关系要好。而任光明和邱远航是几十年的友谊,邱远航的儿子邱江是光明集团的大股东,当年因牵扯到高新区的案子,还是任光明的儿子任东方顶罪的,去年年底刚刚放出来。” “哦,有这层关系怎么不见你以前提及过?” “以前这层关系还没建立起来,最近几年持续巩固,基本上已经牢固了。” “哦。” 见龚克明若有所思,刘占魁继续道:“您要是有心思,这件事交给我来办,瞅周末的时候做个局,到时候您也参加。” 龚克明没有回应,而是权衡这件事背后的利弊。刘占魁趁机下了一剂猛药,道:“现在可是人事大调整时期,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邱省长要是说句话,说不定……” 龚克明心动了,坐起来道:“行,你来安排吧。” “好嘞,我联系好后通知您,争取这个周末,要是太晚就怕延误时机。” “嗯,那你加紧办吧。” “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龚克明舒展了下身体道:“占魁啊,还是回到刚才那个话题上,要我说只要有合适位子就赶紧离开,切不可再等下去。我知道你留在龙安的意图,就怕后院起火,其实大可不必。离开龙安后,想办法把邓中原提上去,这不照样嘛。” 刘占魁摇头道:“龚部长,不是我不相信中原,此人在干事方面还行,但在管理上差得不是一丁点,头脑简单,脾气急躁,给他个县长,未必能干得了。就算让他干,人都是随着环境和地位而改变的,谁知道他到时候变成什么样子。万一……” “还是你想法太多,完全的家长制思维。以为离开你其他人就活不了,根本没必要。邓中原想法简单了点,做事粗糙了点,但还是有可取之处的。你好好想想吧,市人事局局长3月底就退休,你想去我来操作,如果不愿意去机关,可以考虑腾出一个县委书记的位子,满足你的毕生心愿。” 刘占魁一时间陷入两难境地,半天道:“不能把陆一伟调走吗?” 龚克明拉下脸道:“不说了嘛,他是省管干部,我无权调配。即便有,他才刚来,我能随意调动吗,上面还有书记市长呢。” 刘占魁泄气道:“那好吧,我考虑考虑吧。” “嗯,要尽快,盯着这个位子的人可是一大把。回头你再和邵书记吹吹风,应该问题不大。” “行。对了,邵书记真的不走?” “眼下看可能性不大,不过董晓宁市长肯定离开,而且我听说有人已经接替她的位子了。” “啊?董市长要离开?去哪?” “暂时不知道,有人说回省妇联,也有人说是省文联,具体的还没定下来。另外,接替她的同样是位女将。至于是谁,我也不清楚。” “哦,看来我们南州阳气重,需要让女将来平衡,有些看不懂上面的用人策略。” “这就是领导的高瞻远瞩,都让你猜到了,要领导还要干什么。好了,不妄议时政了,说说我儿媳妇吧,她来了之后还适应吗?” 刘占魁蹙眉道:“我和她接触不多,不过看着她平时少言寡语的,为人行事十分低调。” 提及家事,刘克明放下姿态,叹了口气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摊了这么个儿媳妇,哎!” 刘占魁连忙宽慰道:“龚部长,要我说还不如离了算了,反正少峰还年轻,再找一个一点都不耽误。” “你以为我不想啊,关键是少峰不行,也不知道怎么了,偏偏对映雪一片痴情,都不知道劝说了多少次了,死活不离。上次我又和他说了,一声不吭摔门就走了。临走时还说,要是再提此事,以后就不回家了。” 刘占魁停顿片刻道:“那映雪到底是怎么想的?” “谁知道呢,自从结了婚就是半死不活的,还说过阵子就好了,可没想到三四年下来还这样。这个女人性子太烈,这不吵着闹着要下基层,还点名要到龙安县,我要是不依她,难道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家散了吗,只好答应。” “还是没孩子的原因,要是有了孩子,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哎!” 一声无奈寂寥的叹息,道尽一个风光无限官员背后不为人知的一面。 1345 唯有开会 下午2点半,龚克明一行离开了龙安县。送行的时候,并没见邱映雪。 经过一段时间的强降雪,道路两侧积了厚厚的冰碴。如同奶油冰激凌一般,一层叠着一层,上面还凝结着各种污秽物。还有不少临街商铺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产物,其中一家青瓦灰墙,木质门窗,印花玻璃,高门槛,厚门帘,门上面还用砖围起来的牌匾,上面写着龙安供销社。一下子把人拉回曾经的年代,刻在记忆深处的回忆恍然发生在昨日。 许昌远见他愣在那里,顺着目光望过去,试图揣测心思。半天凑上前小声道:“陆书记,一会儿我就通知环卫中心尽快清理。” 陆一伟从思绪中拉了回来,没有多言,走路回到了县委大院。 坐在办公桌前,他仔细回想着焦海波的话,这也是他想做的,可真正实施起来,难度相当大。目前看,他所要做的事很多很多,到底该先做哪一件,接二连三的事打乱了他的节奏。 静下来的时候,他时常回想在南阳县的时候,当时张志远同样是单枪匹马杀入南阳县,面对的同样是狠角色县委书记刘克成,即便如此照样强行推行新政,整饬官场生态,打击黑恶势力,实施国企改革,手腕之强硬,力度之强大,为后来担任县委书记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当时他是秘书角色,现如今成了对方的角色,可在实施过程中没有张志远杀伐决断的狠劲。倒不是怕得罪人,关键是怕引起官场动荡,一旦控制不住场面,说不定真有可能败走龙安。 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不能轻举妄动,更不能急躁,一定要稳住。当务之急,先要统一思想,统一意志。如何实现,唯有开会。 到现在他都记得江东市政协副主席周衡山的一番话,领导是干什么的,很大一项工作就是开会。开会不要管什么内容,两天一个小会,三天一个大会,每次开会都讲重复的话题,贯穿自己的思想,通过这种高强度的洗脑方式,才能体现领导的重要性。不是领导喜欢开会,开会的重要载体就是统一思想。 说实话,陆一伟最反感的就是开会。很多事通过文件就可以传达下去,偏偏要开大会繁冗翻过来倒过去讲几个小时才算作罢。或者很多事情可以积攒下来开会时一起传达下去,压根没必要耗时耗力大动干戈。每次领导一开会,最苦的莫过于秘书和会务组织者,成宿成宿加班成了家常便饭。 这样的想法是站在秘书的角度去考虑,现如今他成了领导,愈发感到开会的重要性。周衡山说得对,唯有开会才是体现领导意志的集中表现。 正思索着,县委副书记孙根生敲门进来了。陆一伟以尊重老革命的态度起身迎接,一个细小的举动让孙根生很是受用,走过来坐下道:“陆书记,‘三讲活动’的资料都准备好了,您过目一下。” 陆一伟接过文件夹,里面囊括活动实施方案,成立‘三讲活动’领导组及办公室的通知,以及召开大会讲话稿。考虑如此周全,是他没有想到的,不免另眼相看。频频点头道:“这都是你弄的?” “嗯,因为这项活动还处于保密阶段,我没有多外声张,以便打乱您的节奏。年纪大了不会用电脑,我都是手写到稿纸上,让秘书打印出来的。” “辛苦了。” 得到陆一伟的肯定,孙根生还是很受用的。道:“东西我先留下,您再仔细修改一下。” 陆一伟先前已经看过,基本他和思路一致,合上道:“孙书记是老前辈了,弄出来的东西肯定没问题,不需要修改。” “还是再看看吧,尤其是一些细节问题,需要精心打磨。” “好的,一会儿我会看。” “嗯,接下来就是成立办公室抽调人的事,根据方案内容计划成立综合组、宣传组、资料组、督导组,需要抽调将近四十人,您看……” 陆一伟不假思索道:“这事不必请示我,你看着办就行。抽调人员名单有了吗?” “还没,请示您后再从人才库里挑选。” 陆一伟想了想,从抽屉里取出组织部提供的全县党员干部花名表,调出几个人写在纸上递给他道:“这几个人要抽调进来,其他的我不再过问。” 孙根生看了看心领神会,折叠起来道:“好,过两天我就落实这件事。” 陆一伟有些心急,道:“如果先召开动员会再抽调人,可以吗?” 孙根生愣怔半天颌首道:“也可以,不冲突,不过时间会赶得紧,您打算什么时候召开?” “明天。” “明天?” “不行吗?” “不是不行,确实有点着急了。要不下周吧,这几天我尽快落实这几件事。” 陆一伟坐起来道:“这个活动从我来以后就开始筹备,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如果再拖下去就没多大意义了。这样吧,会议就定在明天上午9时准时召开,一会儿我通知县委办。会议由您主持,刘县长也要作讲话。至于抽调人,今晚连夜干,明天让这些人一并参加会议。” 陆一伟这么做,不是给孙根生出难题,而是通过这种高压态势给所有人施加压力,若不然如何体现领导意志。关于这个活动,本打算上常委会研究讨论,现在看来没必要了,直接启动实施,谁敢站出来说个不字。至于刘占魁参加不参加无所谓,可胆敢肯定他定会参加。 本以为孙根生会叫苦连天,一通报怨,然后推卸责任,结果对方爽快地同意了,道:“好,我一会儿就和老沈对接,今晚就是不睡觉也要连夜弄出来。这里面涉及到个负责人人选问题,我可以总揽全局,但下面还需要具体实施的,还有个科室负责人,这个人选需要你来定夺。” 陆一伟已经考虑过让万龙山镇镇长黄小年回来历练,等活动结束后顺理成章提拔,但仔细想想又不能动他。刘占魁虎视眈眈盯着万龙山,决不能让他得逞。忖度片刻道:“你觉得让谁来负责合适?” 孙根生想了想道:“我给您推荐个人,津门镇镇长李旭宏。” 1346 选任意 关于李旭宏,陆一伟对他还算熟悉。上次交通事故,此人表现得相当积极,留下深刻印象。缺人之际也想起用他,但身上背着处分,再加上市里还要加重处理,恐怕暂时还不能用。思索片刻道:“还有没有其他人?” 孙根生疑惑地道:“他不行吗?” “不是不行,关键是身上还有处分。如果强行起用就违反纪律了。” “哦,我没想到这一层,那万龙山镇的黄小年怎么样?” “他也暂时不考虑,还有其他用处。” 孙根生推荐了几个人,都觉得不太妥。沉默了片刻,陆一伟道:“你觉得蒋文浩怎么样?” 这个提议让孙根生颇为意外,不明白其背后用意。道:“蒋文浩倒是不错,可他是副科,而且比较年轻,阅历不够,恐怕……我建议最好让正科级干部来担任,这样也好协调关系。” 陆一伟想了想直接拍板道:“这样吧,让宾馆经理赵小军来负责吧,担任活动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蒋文浩到综合组,县委办副主任廖志飞到督导组,城建局副局长何永年到资料组,县二中教导主任张旭桓到宣传组,剩下的你来选配。” 对于如此安排,孙根生还是比较满意的。作为几十年的老革命,非常清楚这种大型活动结束后肯定会提拔一批人,陆一伟自然不免落入俗套,而且意图很明显。蒋文浩是蒋振涛的儿子,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拉拢对方。赵小军和廖志飞算是身边的人,如此重用是做给外人看的,告诉别人跟着他混是有前途的。而何永年和张旭桓是他推荐的,这次安排进来给了很大面子。特别是张旭桓,连副科都不是,要是担任宣传组组长相当于变相提拔,也是间接地考验他。 “好的,我现在就去落实。” “行,今晚务必出结果,不过多晚安排人把名单送到我宿舍。” “好的。” 走到门口,孙根生迟疑了片刻又返了回来,似笑非笑的表情让陆一伟狐疑,道:“还有事吗?” 孙根生坐了下来,扭扭捏捏道:“陆书记,有点小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陆一伟爽快地道:“有话直说,和我你还用客气。” 孙根生挠挠头皮,鼓起勇气道:“陆书记,我的情况您也知道了,不是说干不行了,主要是身体扛不动了。早在几年前就向市里申请想调回市里,可不知为什么一直不让我回。我自己分析,可能是先前得罪过龚部长,才致使到现在都回不去。我现在不图别的,只要调回市里,哪怕什么职务没有都可以。” 陆一伟从桌子上拿起烟点燃道:“你想回哪个单位?” “什么单位都行,哪怕是文联,档案局之类的都没问题。不过我听说市人事局局长马上就要退休了……” 陆一伟听了不由得想笑,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人之常情。毕竟人活一辈子,到头也想体面落幕。如果这是在江东市,他和白宗峰提一提,应该问题不大。可这是南州市,人生地不熟的,再加上邵中杰对自己不感冒,自己都顾不及,那还顾得上别人。 自从陆一伟给儿子办理了调任手续,孙根生对其深信不疑,也切身体会到此人的神通广大。自己的关系网有限,依靠他跳出龙安县,似乎是现在的唯一选择。见他不说话,继续道:“陆书记,我知道此事有些难办,但您要是说句话总比我管用,或者说您给我指条明路,也好上下活动活动。” 陆一伟弹弹烟灰道:“老孙,不是难办而是……你也知道,我来了南州没几天,上下关系还没疏通,现在谈人事问题为时过早,说不定还会起反作用。要不你再等等,等省里人事调整结束后再说,行吗?” 孙根生急切地道:“这事不能再等了,盯着这个位置的人肯定很多,要是到了后面恐怕更没机会了。我真的没法子了,所以只能求您……” 陆一伟停顿片刻道:“什么时候退休?” “据说是3月底。” “哦,好吧,我来想想办法。” 孙根生顿时眉飞色舞,赶忙站起来鞠躬道:“谢谢陆书记,谢谢陆书记,这份恩情我孙某这辈子记在心上,您就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陆一伟立马站起来扶着道:“老孙,你这是干啥啊,能不能办成还不一定呢。” “不管办成办不成我都非常感激您。您放心,这次三讲活动我绝对按照您的意图搞得轰轰烈烈的,得罪人的事我来做,也要为您选拔一批肯干事敢干事的好干部。” 陆一伟笑了,扶着坐下道:“不管怎么样,听到我这句话我心里很欣慰。还是那句话,我尽心得力为你办,至于其他的,我全力支持。出了问题我来担责,和你没任何关系。” “好的,我明白。” 说完,孙根生起身道:“那我现在去落实了。” “这次没有别的事了吧?” 孙根生脸上浮现出笑容道:“没有了。” “好。” 等他出去后,陆一伟心里五味杂陈。面对和父亲年纪相仿的老干部在自己面前低三下四哀求,多多少少于心不忍。可在官场只有职务高低,没有辈分一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说得就是这个理儿。 说实话,陆一伟很想帮他一把,这样可以送个顺水人情,还能腾出位置让自己人上来。可以自己的力量办起来恐怕有一定难度。他和邵中杰关系很一般,直接说肯定不行。要想办成,只能托人了。可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找谁都不合适。思来想去,他突然想到了苏启明。 现如今的苏启明好不得意,仕途没有因为女儿的去世而受到影响,反而越跑越快。当上市长才三年光景,摇身一变成了市委书记。照这样下去,进入省领导班子不成问题。而他治国理政的方式依然没有变,持续热衷于招商引资,大大小小项目不间断落户北州,成为西江省的另一增长极。 1347 文艺小资 苏启明在西江省官场算得上是“公子爷”,依靠老丈人的影响力一路高歌猛进,从一个教师到市委书记,这是很多人无法实现,无法企及的。同样教师出身的陆一伟,没有强大的背景,没有富有高贵的家庭,能混到今天着实不易。 陆一伟和苏启明的关系很微妙,从前因为苏蒙一度很紧张,甚至厌恶至极。可自从苏蒙死后,苏启明性情大变,一下子变得豁达起来,时常与他联系沟通。他向来重义气,讲情义,几乎每年过年都会探望苏蒙的姥爷康适之。这样做,没有任何目的,就是为了替苏蒙敬孝。 在中国向来讲求人情来往,走得近自然熟,不经常走动慢慢就疏远了。他和康老爷子没什么交织,但每次见面都格外热情。真心换真心,或许就是这个理吧。 苏启明每次打电话说有事尽管开口,但他从来没用过一次,总觉得俩人之间缺少点什么,用得不那么顺手。不像张志远,打电话直接说事,从来不客套。要是因为孙根生的事求他,是不是有点浪费资源了。要知道,有些关系这辈子只能用一次,白白地送给别人,没给自己留下后路。 不过回到龙安,他觉得是值得的。源源不断的恩赐送给他,只会激励他更卖命地干工作。如果在短时间内发挥余热,为自己选一批得心应手的干部,也是值得的。即便到了市里,照样可以为自己服务。 风水轮流转,谁知道将来的孙根生还会走到那一步,而今天所做的,也是为自己的将来铺路。 想到此,陆一伟决定动用这层关系,但不能电话里沟通,过两天亲自去北州拜访,顺便将付江伟一并要过来。 正想着,许昌远进来道:“陆书记,邱书记找您。” 陆一伟连忙坐起来道:“让她进来吧。” 很快,邱映雪拿着一沓资料进来了。今天的她打扮得很端庄,一件深蓝色的斜襟中长款大衣,胸前别着一朵金光灿灿的胸针,圆头黑色小皮鞋与黑丝袜融为一体,显得双腿纤细修长。一头蓬松雅致的烫发将白皙细腻的瓜子脸包裹起来,明亮清澈的大眼睛如同池塘里的雨荷,小巧嘴唇涂抹着淡淡的口红,妆容恰到好处,优雅庄重,贤淑风韵。 陆一伟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年,冷艳孤傲,文艺小资,时常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时隔多年再见,好像一点都没变。都说一个人最难改变的是性格,很多东西是与生俱来的,但随着环境的改变和年龄的增长会发生潜移默化的变化。世界在变,何况是人。 邱映雪的美,一般人欣赏不来。猛地一看,是个大美女。可要靠近接触,发现她是带刺的玫瑰,只可远观不可亵玩。陆一伟时常想,她这样的人适合隐于闹市,回归田园,一间不大的院子里种满了鲜花,坐在屋檐下一边在雨中欣赏美景,可谁又能想到居然从事纪检工作。这种得罪人的事,没有点狠劲和杀伤力是拿不下来的。 让他不解的是,别人是削尖脑袋往市里跑,而她却主动来最偏远最贫穷的龙安。不知谁说过,说她的婚姻不幸。他一开始并不信,但自从她来后好像还没回过家,侧面印证了这一说法。而龚克明今天来调研,很大程度是看望她。不过俩人几乎没交流,再次印证。 陆一伟自从来后,每天忙得天旋地转,压根顾不上了解她的情况。不管怎么样,作为曾经的校友,还是现在的领导,应该主动关心。 邱映雪坐下后,一股淡淡的茉莉香气飘了过来。这味道与众不同,比起别的女人浓烈的香水更让人舒心宁静。她将手中的资料放到桌子上道:“陆书记,这是我起草好的方案,您过目一下。” 俩人目光相对,陆一伟赶忙收回眼神,盯着桌子上的资料,内心激起一丝波澜。想起那晚她帮自己揉肚子…… 邱映雪也显得有些不自然,毕竟办公室太空旷,再加上只有俩人,不由得脸色绯红。 陆一伟翻看了下,颌首道:“可以,我完全同意。” “好,如果您没问题的话,我打算明天召开会议,启动这项活动。” “明天?” 邱映雪闪着眸子道:“嗯,有问题吗?” “哦不,明天上午也要开一个大会,既然要开,那就一起开吧,我上午,你下午。” “哦,不耽误您吧?” “不耽误,也不冲突。” “还想邀请您也参会,讲话稿都起草好了。” “这没问题,我肯定会参加。” 邱映雪笑了笑起身道:“那行,我这就回去准备。” 见她要走,陆一伟急忙叫住,等她回过头,脑子里瞬间空白,不知该说什么。 邱映雪嘴角露出浅浅的酒窝道:“陆书记还有事?” 陆一伟有些不自然,半天道:“你那天不是说要抽调纪检干部吗?” “哦,暂时还不用,毕竟刚来,一些人的情况还不熟悉,等过段时间吧。目前的纪检干部队伍虽然力量不够,慢慢来吧。” “嗯,你这边的工作我全力配合,缺人调人,缺钱给钱,目的只有一个,把一些不干事的人清除出去,把一些经得起考验的干部筛选出来。但在挖线索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保护好自己。” 听到关心自己,邱映雪露出久违的笑容道:“谢谢陆书记关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对了,明晚我们纪委有个行动,愿不愿意参加?” 陆一伟好奇地道:“什么行动?” 邱映雪故意道:“现在不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陆一伟无奈一笑,道:“好吧,只要我有时间,一定参加。” “行,那你忙吧。” 临走时,突然停止脚步回头道:“明明知道自己胃不好,就别逞能喝酒。身子是自己的,喝坏了没人管你。”说完,关上门扬长而去。 望着她的背影,一阵涟漪从心中慢慢扩散开来…… 1348 发出声音 邱映雪前脚刚走,蒋振涛后脚进来了。陆一伟看到他脸色难看,主动关心道:“昨晚没休息好吗?” 蒋振涛坐下摇头道:“年纪大了,容易失眠,昨晚一夜未合眼,加上中午喝了点酒,感觉浑身疲惫。” “多注意休息,别太累着。” 蒋振涛心里暖暖的,感激地道:“谢谢关心。” 陆一伟顾不得客套,坐起来道:“正好我要找你,明天要召开两个大会,你来安排……” 蒋振涛赶紧取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认真快速记录,等讲完后道:“通知全县副科级以上干部吗还是正职一把手就行?” 陆一伟想了想道:“副科以上的全都参加,必须通知到每个人,如有不到会的必须请假,要是擅自不参加,全县通报批评,并责令写出检查。” 蒋振涛感受到陆一伟一点一点的变化,外表看似清秀羸弱,骨子里的倔强狠劲丝毫不逊于刘占魁,只不过刚来没施展而已。今天安排工作很显然与往日不同,开始动用手段。 陆一伟觉得还不够,又道:“一会儿你安排人设计两个表,一个是《县委办督办卡》一个是《县委书记提醒卡》,两个卡同时运行起来,对一般情况就用前者,对一些严重落实不力的,直接下提醒卡,到时候由我签发。” “好的,我马上去落实。” 陆一伟觉得还不够,又道:“对了,明天的会议电视台能直播吗?” 蒋振涛一头冷汗,半天道:“这个我也不清楚,好像从来没这样做过。” “你让广电局局长立即到我办公室来。” “好的。” 十几分钟后,一个年纪极大的男子走了进来。进门就掏出烟递上,假装气喘吁吁地道:“陆书记,您找我?” 陆一伟一本正经道:“耿局长,好像你还没来汇报过工作吧?” 耿艳青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诚恳承认错误道:“陆书记,是我做得不够好。” 陆一伟本以为他会找各种理由辩解,其态度还算不错,没有过多追究,道:“明天要召开大会,能实现直播吗?” 由于蒋振涛已经和他说了,道:“虽然没直播过,但可以聘请外面的专业团队来做直播。” “哦,来得及吗?” “来得及,我马上联系。” “行,那你先去落实吧,等忙完后再听你汇报工作。” 陆一伟一开始也没想到要直播,但这是他来龙安后第一次正儿八经发声,既然要搞,就要让自己的声音传遍千家万户。不仅要让全县人民熟悉他的面孔,还要及时了解接下来的举动,进一步统一思想,发出县委书记的声音。 工作安排下去后,县委办,纪委办,以及组织部彻夜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加班,为明天的会议准备着。陆一伟也没歇着,连夜把讲话稿重新写了一遍并背了下来,明天大会,他要在全县人民面前脱稿讲话。 会议定在上午九时,陆一伟起床后换上衬衣西装带上领带,吃过饭早早来到办公室,与孙根生和蒋振涛做最后的对接。 “通知刘县长了吗?” “通知了,到时候他也要讲话。我问政府办了,讲话稿已经起草好了。” 陆一伟临时改变主意,道:“不需要他讲话了,由孙书记主持,我一个人做主席台上讲话。” “这……” 蒋振涛有些为难,但书记放话了又不敢不听,只好又安排人重新调整座位。他明白陆一伟为什么要这么做,一个人讲话代表着龙安县的“最高统帅”,不需要任何人作陪衬。 关于这次会议早在昨天下午已经传遍了整个龙安县,有些人甚至把会议内容都提前掌握了,对此此次活动持不同态度。有的人觉得此举是雷声大雨点小,那任书记来了总会烧三把火,烧过去就消失匿迹了,不会过度深究。不就是个学习嘛,以前的学习运动多了去了,就是走走过场而已。 但有的人从中悟到了的意图。新书记上任的第一把火,必然会形成燎原之势,不折不扣的落实下去。此外,找了个不痛不痒的切入点,可以巧妙地绕开县政府,是很聪明的做法,就看实施起来力度有多大了。 这么大的事刘占魁肯定知道了,但不是第一个。接到通知后非常恼火,居然和他商量就直接宣布开大会,除去县长身份,好歹是县委副书记,轮也轮不上孙根生主持会议。仔细一想,似乎明白了他的意图,这是要通过这种方式占领舆论阵地,为下一步开展其他工作做准备。尽管心里不舒服,可又不能拒绝。他现在希望的,赶紧让这小子滚蛋。 这次召开大会,选择在大礼堂。该建筑作为县委大院的配套工程,也是去年新建成的。三层楼高,可容纳上千人参加活动。一般情况下,县里召开大型会议才会到这里,其他时间多用作各类晚会文艺演出。最为惊奇的是建筑外表,在当初设计时完全参照人会大会堂设计的,连里面的装饰都极其相似。 八点半,参会人员陆陆续续前往会场,而陆一伟钻在休息室默念着讲话稿,不允许有任何差错。 八点四十,陆一伟提前赶到了大礼堂休息室。他也是第一次来,透过门缝看到外面的情景不由得有些紧张。再过一会儿,他将坐在主席台上,面对9000多党员干部,面对全县80万群众发出声音。就是经验再丰富,这种高规格的会议不免慌张。 “陆书记,我已经通知各乡镇各单位了,要求通知到每一户每一家及时收听收看会议实况,并且在会议室设分会场。同时,我让县委办督查科的人下去督查会议落实情况。此外,已让电视台联系了省市电视台和报社,将对今天的会进行及时上传下达。” 蒋振涛在组织会议方面经验丰富,手到擒来,各个环节安排得井井有条,根本不用他去操心。所以说,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过人之处。 1349 劈波斩浪 苏启明在西江省官场算得上是“公子爷”,依靠老丈人的影响力一路高歌猛进,从一个教师到市委书记,这是很多人无法实现,无法企及的。同样教师出身的陆一伟,没有强大的背景,没有富有高贵的家庭,能混到今天着实不易。 陆一伟和苏启明的关系很微妙,从前因为苏蒙一度很紧张,甚至厌恶至极。可自从苏蒙死后,苏启明性情大变,一下子变得豁达起来,时常与他联系沟通。他向来重义气,讲情义,几乎每年过年都会探望苏蒙的姥爷康适之。这样做,没有任何目的,就是为了替苏蒙敬孝。 在中国向来讲求人情来往,走得近自然熟,不经常走动慢慢就疏远了。他和康老爷子没什么交织,但每次见面都格外热情。真心换真心,或许就是这个理吧。 苏启明每次打电话说有事尽管开口,但他从来没用过一次,总觉得俩人之间缺少点什么,用得不那么顺手。不像张志远,打电话直接说事,从来不客套。要是因为孙根生的事求他,是不是有点浪费资源了。要知道,有些关系这辈子只能用一次,白白地送给别人,没给自己留下后路。 不过回到龙安,他觉得是值得的。源源不断的恩赐送给他,只会激励他更卖命地干工作。如果在短时间内发挥余热,为自己选一批得心应手的干部,也是值得的。即便到了市里,照样可以为自己服务。 风水轮流转,谁知道将来的孙根生还会走到那一步,而今天所做的,也是为自己的将来铺路。 想到此,陆一伟决定动用这层关系,但不能电话里沟通,过两天亲自去北州拜访,顺便将付江伟一并要过来。 正想着,许昌远进来道:“陆书记,邱书记找您。” 陆一伟连忙坐起来道:“让她进来吧。” 很快,邱映雪拿着一沓资料进来了。今天的她打扮得很端庄,一件深蓝色的斜襟中长款大衣,胸前别着一朵金光灿灿的胸针,圆头黑色小皮鞋与黑丝袜融为一体,显得双腿纤细修长。一头蓬松雅致的烫发将白皙细腻的瓜子脸包裹起来,明亮清澈的大眼睛如同池塘里的雨荷,小巧嘴唇涂抹着淡淡的口红,妆容恰到好处,优雅庄重,贤淑风韵。 陆一伟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年,冷艳孤傲,文艺小资,时常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时隔多年再见,好像一点都没变。都说一个人最难改变的是性格,很多东西是与生俱来的,但随着环境的改变和年龄的增长会发生潜移默化的变化。世界在变,何况是人。 邱映雪的美,一般人欣赏不来。猛地一看,是个大美女。可要靠近接触,发现她是带刺的玫瑰,只可远观不可亵玩。陆一伟时常想,她这样的人适合隐于闹市,回归田园,一间不大的院子里种满了鲜花,坐在屋檐下一边在雨中欣赏美景,可谁又能想到居然从事纪检工作。这种得罪人的事,没有点狠劲和杀伤力是拿不下来的。 让他不解的是,别人是削尖脑袋往市里跑,而她却主动来最偏远最贫穷的龙安。不知谁说过,说她的婚姻不幸。他一开始并不信,但自从她来后好像还没回过家,侧面印证了这一说法。而龚克明今天来调研,很大程度是看望她。不过俩人几乎没交流,再次印证。 陆一伟自从来后,每天忙得天旋地转,压根顾不上了解她的情况。不管怎么样,作为曾经的校友,还是现在的领导,应该主动关心。 邱映雪坐下后,一股淡淡的茉莉香气飘了过来。这味道与众不同,比起别的女人浓烈的香水更让人舒心宁静。她将手中的资料放到桌子上道:“陆书记,这是我起草好的方案,您过目一下。” 俩人目光相对,陆一伟赶忙收回眼神,盯着桌子上的资料,内心激起一丝波澜。想起那晚她帮自己揉肚子…… 邱映雪也显得有些不自然,毕竟办公室太空旷,再加上只有俩人,不由得脸色绯红。 陆一伟翻看了下,颌首道:“可以,我完全同意。” “好,如果您没问题的话,我打算明天召开会议,启动这项活动。” “明天?” 邱映雪闪着眸子道:“嗯,有问题吗?” “哦不,明天上午也要开一个大会,既然要开,那就一起开吧,我上午,你下午。” “哦,不耽误您吧?” “不耽误,也不冲突。” “还想邀请您也参会,讲话稿都起草好了。” “这没问题,我肯定会参加。” 邱映雪笑了笑起身道:“那行,我这就回去准备。” 见她要走,陆一伟急忙叫住,等她回过头,脑子里瞬间空白,不知该说什么。 邱映雪嘴角露出浅浅的酒窝道:“陆书记还有事?” 陆一伟有些不自然,半天道:“你那天不是说要抽调纪检干部吗?” “哦,暂时还不用,毕竟刚来,一些人的情况还不熟悉,等过段时间吧。目前的纪检干部队伍虽然力量不够,慢慢来吧。” “嗯,你这边的工作我全力配合,缺人调人,缺钱给钱,目的只有一个,把一些不干事的人清除出去,把一些经得起考验的干部筛选出来。但在挖线索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保护好自己。” 听到关心自己,邱映雪露出久违的笑容道:“谢谢陆书记关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对了,明晚我们纪委有个行动,愿不愿意参加?” 陆一伟好奇地道:“什么行动?” 邱映雪故意道:“现在不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陆一伟无奈一笑,道:“好吧,只要我有时间,一定参加。” “行,那你忙吧。” 临走时,突然停止脚步回头道:“明明知道自己胃不好,就别逞能喝酒。身子是自己的,喝坏了没人管你。”说完,关上门扬长而去。 望着她的背影,一阵涟漪从心中慢慢扩散开来…… 1350 气场强大 邱映雪前脚刚走,蒋振涛后脚进来了。陆一伟看到他脸色难看,主动关心道:“昨晚没休息好吗?” 蒋振涛坐下摇头道:“年纪大了,容易失眠,昨晚一夜未合眼,加上中午喝了点酒,感觉浑身疲惫。” “多注意休息,别太累着。” 蒋振涛心里暖暖的,感激地道:“谢谢关心。” 陆一伟顾不得客套,坐起来道:“正好我要找你,明天要召开两个大会,你来安排……” 蒋振涛赶紧取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认真快速记录,等讲完后道:“通知全县副科级以上干部吗还是正职一把手就行?” 陆一伟想了想道:“副科以上的全都参加,必须通知到每个人,如有不到会的必须请假,要是擅自不参加,全县通报批评,并责令写出检查。” 蒋振涛感受到陆一伟一点一点的变化,外表看似清秀羸弱,骨子里的倔强狠劲丝毫不逊于刘占魁,只不过刚来没施展而已。今天安排工作很显然与往日不同,开始动用手段。 陆一伟觉得还不够,又道:“一会儿你安排人设计两个表,一个是《县委办督办卡》一个是《县委书记提醒卡》,两个卡同时运行起来,对一般情况就用前者,对一些严重落实不力的,直接下提醒卡,到时候由我签发。” “好的,我马上去落实。” 陆一伟觉得还不够,又道:“对了,明天的会议电视台能直播吗?” 蒋振涛一头冷汗,半天道:“这个我也不清楚,好像从来没这样做过。” “你让广电局局长立即到我办公室来。” “好的。” 十几分钟后,一个年纪极大的男子走了进来。进门就掏出烟递上,假装气喘吁吁地道:“陆书记,您找我?” 陆一伟一本正经道:“耿局长,好像你还没来汇报过工作吧?” 耿艳青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诚恳承认错误道:“陆书记,是我做得不够好。” 陆一伟本以为他会找各种理由辩解,其态度还算不错,没有过多追究,道:“明天要召开大会,能实现直播吗?” 由于蒋振涛已经和他说了,道:“虽然没直播过,但可以聘请外面的专业团队来做直播。” “哦,来得及吗?” “来得及,我马上联系。” “行,那你先去落实吧,等忙完后再听你汇报工作。” 陆一伟一开始也没想到要直播,但这是他来龙安后第一次正儿八经发声,既然要搞,就要让自己的声音传遍千家万户。不仅要让全县人民熟悉他的面孔,还要及时了解接下来的举动,进一步统一思想,发出县委书记的声音。 工作安排下去后,县委办,纪委办,以及组织部彻夜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加班,为明天的会议准备着。陆一伟也没歇着,连夜把讲话稿重新写了一遍并背了下来,明天大会,他要在全县人民面前脱稿讲话。 会议定在上午九时,陆一伟起床后换上衬衣西装带上领带,吃过饭早早来到办公室,与孙根生和蒋振涛做最后的对接。 “通知刘县长了吗?” “通知了,到时候他也要讲话。我问政府办了,讲话稿已经起草好了。” 陆一伟临时改变主意,道:“不需要他讲话了,由孙书记主持,我一个人做主席台上讲话。” “这……” 蒋振涛有些为难,但书记放话了又不敢不听,只好又安排人重新调整座位。他明白陆一伟为什么要这么做,一个人讲话代表着龙安县的“最高统帅”,不需要任何人作陪衬。 关于这次会议早在昨天下午已经传遍了整个龙安县,有些人甚至把会议内容都提前掌握了,对此此次活动持不同态度。有的人觉得此举是雷声大雨点小,那任书记来了总会烧三把火,烧过去就消失匿迹了,不会过度深究。不就是个学习嘛,以前的学习运动多了去了,就是走走过场而已。 但有的人从中悟到了的意图。新书记上任的第一把火,必然会形成燎原之势,不折不扣的落实下去。此外,找了个不痛不痒的切入点,可以巧妙地绕开县政府,是很聪明的做法,就看实施起来力度有多大了。 这么大的事刘占魁肯定知道了,但不是第一个。接到通知后非常恼火,居然和他商量就直接宣布开大会,除去县长身份,好歹是县委副书记,轮也轮不上孙根生主持会议。仔细一想,似乎明白了他的意图,这是要通过这种方式占领舆论阵地,为下一步开展其他工作做准备。尽管心里不舒服,可又不能拒绝。他现在希望的,赶紧让这小子滚蛋。 这次召开大会,选择在大礼堂。该建筑作为县委大院的配套工程,也是去年新建成的。三层楼高,可容纳上千人参加活动。一般情况下,县里召开大型会议才会到这里,其他时间多用作各类晚会文艺演出。最为惊奇的是建筑外表,在当初设计时完全参照人会大会堂设计的,连里面的装饰都极其相似。 八点半,参会人员陆陆续续前往会场,而陆一伟钻在休息室默念着讲话稿,不允许有任何差错。 八点四十,陆一伟提前赶到了大礼堂休息室。他也是第一次来,透过门缝看到外面的情景不由得有些紧张。再过一会儿,他将坐在主席台上,面对9000多党员干部,面对全县80万群众发出声音。就是经验再丰富,这种高规格的会议不免慌张。 “陆书记,我已经通知各乡镇各单位了,要求通知到每一户每一家及时收听收看会议实况,并且在会议室设分会场。同时,我让县委办督查科的人下去督查会议落实情况。此外,已让电视台联系了省市电视台和报社,将对今天的会进行及时上传下达。” 蒋振涛在组织会议方面经验丰富,手到擒来,各个环节安排得井井有条,根本不用他去操心。所以说,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过人之处。 1352 大雪降临 听到这句话,陆一伟莫名的伤感,动情地道:“白书记,您走的时候我也没送送您,实在遗憾。” 白宗峰不以为然道:“送什么,又不是不见面了。应该遗憾的是我,把你送到龙安,也没过去看看,也不知道情况如何,哎!一伟,在西江最大的遗憾就是你,没能给你一个好的归宿,心里怪不落忍的。但是,有些事你要理解,身不由己。” 陆一伟立马道:“我明白,从来不怨您,反而很感激您。给了我一个历练的平台,不管将来走到哪一步,永远是您的学生。” 白宗峰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笑容,许久道:“一伟啊,我不在了就全靠你自己了。诚然,还有其他人帮助,但省里的局势很不明朗。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我的离开,不是情愿的,而是被迫的。” 陆一伟知道此事有隐情,但从来没问过。道:“您放心,绝对不会给您丢脸。” “这个我放心,你干工作没问题的。但是,你也有你的缺点,习惯于感情用事,说好听点是重情义,说不好听的过于善良,容易心慈手软。官场上的生存法则,从来没有怜悯同情二字,只有好与坏。你稍微一手软,别人就会把你干趴下。就像我,如果不是选择了妥协,也不会如此狼狈离开西江。” 陆一伟点头道:“诚恳接受您的建议,以后我会注意的。” 白宗峰笑了笑道:“这不是注意不注意的问题,很多东西都是融入到骨子里的。放开手脚大胆地干,别害怕出错,更别害怕强大的势力。只要行得正坐得端,没人敢把你怎么样。不出意外,我可能还是回原单位工作。” “建设部吗?” “嗯,今天上午已经有人找我谈话了,征求我的意见。有三个选择,农业部,建设部,还有某个地区的副省长。考虑到在外漂泊快十年了,暂时还是留在京城吧,以后有机会再出去。” “哦。” “等我这边落实后,会想办法给你拨点资金。还有什么需要,尽管来京城找我。” “好的,谢谢您。”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不得不再提醒你,一定要小心谨慎,郭金柱被调查了知道吗?” “嗯,知道。” “这就是个信号,仅仅是个开头,接下来还有更大的动作,但不会牵连到你。即便会,我会力保的。” 陆一伟想要说得话最终还没说出来,不过他给了明确的信号。接下来是谁,一切都是未知数。 下午三点,陆一伟再次做到大礼堂主席台上讲了一个多小时,作风整顿工作全面启动。这与他的“三讲”活动一脉相承,至于实施效果如何,他把握不准。只要他决心不动摇,再困难也要咬着牙坚持下去。 十天后,距离春节的脚步越来越近。又一场大雪铺天盖地而来,而这次不单单是北方,雪线压到了广东,全国普降大雪,极其罕见。从最初的大雪演变成雪灾。 电视上,持续滚动播报着全国各地的受灾情况,交通受阻,电力告急,供热供水面临巨大考验。这场雪灾扩大到20多个省份,其中包括西江省。省里的文件一个又一个下放,要求各地高度重视,全力做好应对举措。 龙安的情况不容乐观,共有8个乡镇不同程度受灾,其中影响最严重的当属农业,全县几百个大棚无一幸免,全部倒塌。家畜死亡呈现上涨趋势,房屋倒塌的消息陆续传来,所幸的是,暂时没接到人员伤亡消息。 面对自然灾害,再重要的工作也要放下,全面动员共同应对。市里的会一个接一个,桌子上的红色电话几乎没断过,响得让人神经衰弱。县里几乎每天早上召开部署会,晚上还要召开碰头会,汇总相关消息及时上报。 这些天,陆一伟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每天要将所有乡镇跑两遍,鞋子都穿坏两双,忙得转移群众,开展自救。县委书记如此卖命,下面的人不敢掉以轻心,如临大敌般坚守岗位,个个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深夜十一点,陆一伟驱车来到了万龙山镇,镇政府大楼灯火通明,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包片领导副县长叶虎臣,党委书记邢炳文,镇长黄小年围坐在会议桌前紧急研究情况。见陆一伟进来后,纷纷起身迎接。 陆一伟压了压手直接坐了下来,将披着的大衣往后一推,脸色凝重地道:“情况怎么样?” 几人相互看看,没人说话。 陆一伟将杯子重重一放,杯子与桌子的碰撞声在空荡的会议室里震天响。恼怒地道:“到底什么情况,到现在还没研究出来?” 僵持了半天,黄小年主动道:“陆书记,我们今天已经组织人力挺进果子村,但山路情况复杂,且调不来机械设备,推进相当缓慢。再给我两天时间,保证攻克下来。” 陆一伟忧心忡忡道:“都已经给你们两天了,怎么进度还如此缓慢。为什么调不来机械设备?” 黄小年道出实情:“龙安县所有能动用的挖机铲车全部都动用了,就这样都不够。今天上午,我联系了迁安县的两个挖机,结果人家说也被征用了,他们县也迫切需要。所以,只能靠人力一点一点推进。这两天大家确实很辛苦,有两个工人手脚都冻了。” 陆一伟闭上眼睛沉思片刻道:“那果子村的情况如何,联系上了没有?” 黄小年摇摇头道:“暂时还没取得联系。” “啪!” 陆一伟猛地一拍桌子起身道:“黄小年,别给我找借口,我给你几天时间了,到现在还不知道里面生死如何。如果今晚还联系不上,立马给我辞职!” 黄小年知道他在气头上,低头沉默不语。 一旁的叶虎臣起身过来宽慰道:“陆书记,这真不能怪小年,这段时间他一刻都没停歇,包括邢书记,都在想办法积极营救。可面对天灾,人的力量是渺小的。现在不缺人,就是缺机械设备。” 1353 不容乐观 历史仿佛是一个轮回,不知道在何时某地就发生似曾相识的事。当年,南阳县同样遭受过暴雪天气,而且自己作为当事人被困在深山里,时至今日仍记忆犹新。而今天,时间的指针与分针再次重叠,交错在历史的时空里,只不过转换了角色而已。 这次,远远比那次暴雪天气要恶劣许多,何况是全国范围内的,受灾身份已经蔓延到大半个中国。龙安,放到全国而言实在太渺小,但涉及到几十万农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他这个“主人”丝毫不敢懈怠。 龙安的地形呈现“川”字形状,万龙山,伏山以及紫金山三山夹击,且有呈现半包围状,独特的地形造就了独特的环境,降雨量要比其他地方偏多。相比邻县迁安县,这次受灾程度远远高于对方。 此外,村庄如同珍珠般散落在各个角落,大部分沿河谷、道路、山体等高线而建,也有不少至今在半山腰上,深山老林里。现在正研讨的果子村就位于万龙山深处,距离镇政府要行驶一个多小时,到县城就更远了。 果子村不大,居住着几十口人,大多数是老弱病残。早在前两天,陆一伟已经叮嘱黄小年一定要将村民安全转移到山下,几次三番说了多次,倒不是他们落实不力,主要是村民思想工作做不到位,怎么劝说都不下山。还不等采取强制措施,风雪已经阻断了行程。 陆一伟神色凝重道:“山上的路那么窄,机械设备能进去吗,作用何在?” 叶虎臣道:“随着雪量增大,压垮了不少树木,仅靠人力根本挪不动,而且地形情况复杂,不敢贸然推进。” 陆一伟想了半天道:“一辆挖机都调不过来?” “县里的挖机本来就不多,都被用到其他乡镇了,我们只能和迁安县调,可那边情况也不容乐观。” 陆一伟再次沉默,良久拿起手机拨通了牛福勇的电话,直截了当道:“福勇,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今晚连夜给我送来几台小型挖机,要是矿上没有,买也得给我买来。” 牛福勇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已经挂了电话。陆一伟凝神道:“和果子村取得联系没?” 黄小年摇摇头道:“暂时还没有,因为高压线压断了,电话手机都打不通。本打算派人上山,但半人高的雪,极其危险,所以……” 陆一伟闭上眼睛默默地抽着烟,足足过了五分钟,掐灭烟头道:“现在可用人力有多少?” 黄小年道:“几百人不成问题。” “好,你现在立马集合人。” 说完,拿起手机拨通了武装部长申安仁的电话:“申部长,你现在调两个排的武警马上到万龙山来,现在就行动。” 申安仁愁眉苦脸道:“陆书记,接到您的命令,我刚刚把一个排的调到大川乡,刘县长也要了一个排,此刻正在安溪乡抢险了,该出动的都出动了,实在调不出人了。” 摊子大了,左手右手都是亲生的,不管谁都不合适。陆一伟蹙眉道:“想不出其他办法了吗?” “我这边是真没办法了,除非从驻地部队调人。” 龙安县除驻扎武警中队,消防中队外,位于龙安县同源镇还驻扎着一支代号为92334的神秘部队,陆一伟来后还没来得及去探望慰问。这支部队为何神秘,外人压根不知道他们住在半山腰上干什么,有的说是国防兵,有的是军工厂,还有的说是粮食物资储备中心,为前方作战部队提供后勤服务和食品保障。 据陆一伟了解,这支部队归某军区管辖,驻扎着一个营的兵力。同源镇半山腰上是一个接一个的山洞,外面都安装着大铁门,至于里面储备着什么,几乎没人知道,也没人敢打听打探。不过有人说里面是粮食,主要是小麦和玉米,是备战物资。 武警中队、消防中队都是现役军人,要调动还得经上级同意才行,县里没有权力进行调动。但他们驻扎在龙安县,还需要地方提供便利和服务,政府提出要用人时,队长和上级领导沟通一下,基本问题不大。但这支92334部队,一般情况下没人敢调动,除非市军分区批准。 陆一伟毕竟来了没多长时间,和市军分区司令员还不太熟,但情况紧急,想不了那么多了。随即拿起手机拨通了市长董晓宁的电话。 董晓宁忙得头晕转向,全市进入了紧急状态,几乎每个县都出现不同程度的受灾情况。其中,迁安、同安最为严重。龙安的情况也不太乐观,好在控制得当,暂时没有伤亡情况,接到陆一伟电话,她一阵头疼,生怕有什么险情,道:“一伟,怎么了?” 陆一伟话刚到嘴边,立马又后悔了,道:“董市长,没事,和您汇报龙安的情况,全县情况安好,暂无人员伤亡,正在紧急转移受灾群众。” 董晓宁松了口气道:“那就好,目前数你们龙安情况最乐观,采取措施果断,处理得当,但切不可掉以轻心,一定要引起高度重视,谨慎再谨慎,仔细再仔细。” “好的,我一定全力以赴。” 董晓宁又道:“迁安的情况不容乐观,我已经和甘连堂书记沟通了,如果今晚还打不通交通要道,市里将全面接管,派部队下去支援。你这么需要吗?” “呃……暂时不需要。” “行,需要的话赶紧说话。对了,你尽快组织一支力量原地待命,需要的话立即去支援迁安县和同安县。” “好的。” “另外,接到省里通知,从明天开始,全省开始限电,分阶段供应电,我们省的电网并入南电,全力保障南方供电。你们县有两座电厂,立即通知下去,从今晚开始加负荷发电,这是死命令,任何人不得违抗。” “好的,我一会儿就去电厂。” “行了,我电话进来了,不说了。” 说完,挂了电话。陆一伟一头雾水,长叹了一口气。自己家的事还没解决好,还要帮助其他人,哪儿说理去。可这是市长的命令,必须执行。 1354 生命通道 得到董晓宁的表扬,陆一伟心里稍微欣慰,不指望工作走到最前列,最起码不要拖后腿。在危急时刻,险情就是命令,不管是支援何方,都是中国人。 陆一伟把手机重重往桌子上一放,拧开杯子喝了一大口道:“说吧,你们打算怎么办,据天气预报说,明天还有大雪,到了我们龙安就是暴雪。今晚要是打不通生命通道,明天就不知道什么情况。黄小年,你和我说句实话,山上到底还有多少人?” 黄小年咬了咬嘴唇道:“据不完全统计,应该还有30多人。” “准确吗?” “基本准确。” “那你告诉我,打算怎么办?” 黄小年看看叶虎臣,再看看邢炳文,咬着牙道:“我现在立马组织人力再次上山,今晚无论如何也要打通。” 一直沉默不语的邢炳文低声道:“陆书记,特险应急队员已经连续奋战了三天三夜,实在吃不消了,有几个人手脚都冻伤了,再加上物资供应不上,很多人都是饿着肚子干活,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要不让他们先休息一会儿,等早晨五点钟再上山。” 陆一伟即心疼又焦急,道:“再凑一批人不行吗,龙安县好歹将近8万人。” 邢炳文摇摇头道:“在册人口是8万多,其实常住人口连一半都不到。除去老弱病残,妇女儿童,剩下的青壮劳力不到1000人。再从中筛选一批,组成不到300人的应急队。基本上每个村都不同程度受灾,工作强度太大了。这次雪灾不同于以往,每个乡镇都差不多,从其他地方调人又不现实,所以……” 陆一伟了解实情,可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变出人吧。他倒是想过从企业调人,可企业集中在北半县,刘占魁正在指挥。再加上那边也需要人,但情况刻不容缓,拿起手机拨通了红旗乡党委书记李刚的电话:“李书记,你那边能不能抽调出人?” 李刚冻得浑身发抖,气喘吁吁道:“陆书记,我正在山上调度呢,您需要多少人,我来想办法。” 陆一伟对李刚并没有留下好印象,但关键时刻能体现出担当,转变了态度。道:“100个人怎么样?” “这……恐怕不行。50个怎么样?” “行,现在集合人立马到万龙山支援。” “好的,我立马安排。” 挂了电话,陆一伟转向黄小年疑惑地道:“对了,上次我不是给你拨了300万吗,怎么连最起码的物资都备不足?” 黄小年和邢炳文面面相觑,吞吞吐吐道:“不是钱的问题,路不好走,物资暂时调不回来。” “哦,需要什么?” “主要是食品,大衣之类的。” 陆一伟转向许昌远道:“你立马给民政局、供销社打电话,立马调配物资到万龙山。” 许昌远赶紧起身到外面打电话去了。不一会儿进来道:“已经安排下去了。” 又聊了一会儿,陆一伟起身道:“我还得去下一站,就不久留了,明天早上再过来,我希望能听到好消息。” 其他人纷纷起身欢送。陆一伟刚出门口,一阵猛烈的西北风卷着豆大的雪粒拍打在脸上,阵阵生疼。此时室外的温度至少在零下二十五六度,甚至逼近零下三十度,皮鞋在恶劣天气下根本起不到保暖作用,踩在地上就感觉没穿鞋似的,脚底刺骨冰凉,冻得双脚都是木的。如此鬼天气实属罕见。 房间内是温暖的,车子就没熄过火,把空调开到最大吹着,从办公室走到车子跟前也就十几米远,仿佛穿过一个寒冬,风刮的身子东倒西歪。陆一伟裹紧大衣钻上车,尽管有暖风还是冻得瑟瑟发抖。他什么不干都这样冷,其他参与抢险的队员可想而知。但没有办法,咬着牙也得挺着。 许昌远跳上副驾驶室,将水杯递给他道:“陆书记,我们现在去哪?要不您回去休息一会儿吧,都跑了一天了,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陆一伟摆摆手道:“轻伤不下火线,我这算什么,看看其他队员比这更苦。去黄吉乡火电厂和永盛镇火电厂。” 对方坚持,许昌远不敢说什么,只好指挥司机行进。 雪花漫天飘洒着,车灯照射处,宛如撒旦张牙舞爪在空中乱舞,飞速向挡风玻璃冲来。尽管是越野车,走在结了厚厚冰的路上直打滑,好在南超车技高超,有惊无险。 快驶出万龙山时,许昌远扭头小心翼翼道:“陆书记,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陆一伟那有心思玩文字游戏,面无表情道:“直接说。” 许昌远鼓起勇气道:“您刚才问到那300万的事我才想起来。据我了解,这笔钱县财政根本没往下拨。” 陆一伟听了异常震惊,盯着他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许昌远豁出去了,继续道:“我问过黄小年,他说去找财政局要钱了,局长梁海平说不见县长不给批,书记签字不管用。不单单是万龙山,其他单位您签了的都没往下拨。” 陆一伟错愕,半天道:“还有这种事?我怎么一点消息都不知道,为什么不早说?” 许昌远低头道:“我也是刚刚知道的,他们都不敢说。” 陆一伟瞬间怒了,立马拿起手机要给梁海平打电话,骂骂咧咧道:“什么东西,连我的指令都敢违抗,活得不耐烦了。” 许昌远急忙拦着道:“陆书记,您稍微冷静一下。按照程序,花钱的事的确要县长签字才行,毕竟他是……” 陆一伟慢慢地放下手机,眼睛里喷着火花。刘占魁这是摆明了和他唱对台戏,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见他情绪稳定后,许昌远又道:“包括这次调配物资,北半县全力保障,而您所包的南半县基本上都是限量供应。政府办的人说,物资紧张调不回来,省着点用。就好比军大衣来说,永盛镇一个镇就给了3000件,而万龙山那么大的镇才给了500件。” 1355 全县告急 按照前两天常委会的分工,陆一伟和刘占魁把全县15个乡镇以地理位置分开,各负责一块区域。刘占魁选择了北半县,留给陆一伟南半县。不管是那块区域,都属于龙安县,相对而言,北半县要比南半县好搞一些,因为有资源有企业,物力财力都能跟得上,再加上他在北半县耕耘了大半辈子,对那边情况相对熟悉。 陆一伟对这些无所谓,不管贫穷与富贵都得出手,但刘占魁这么搞就有些过分了。总不能因为你包北半县就这样区别对待。 俩人的关系一直保持若即若离,貌合形散,最突出的还是前阵子的三讲动员会,关系变得紧张起来。自此以后,俩人各干各的,相互迁就。陆一伟也不想与对方撕破脸,只要在可控范围内,不与他斤斤计较。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必须得沉住气。 不过在这次雪灾中,刘占魁表现还是很积极的,毕竟人命关天,谁都害怕丢帽子。如同上次津门事故,在大是大非面前意见还是能得到高度统一。但在物资供应上动脑筋搞区别待遇,实属不应该。 现在不是争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先把态势控制住。陆一伟耐着性子道:“你现在让民政局局长给我回个电话。” 本来可以直接打电话过去进行沟通,没必要多此一举让许昌远打给他再打过来,这就是官场规矩,如此做才能体现出他的权威。 很快,民政局局长柴明荣打来了电话,客客气气地道:“陆书记,您找我?” 陆一伟没有直接质问,道:“物资调配的怎么样了?” “正在加紧调配,可由于大雪封山,路不好走,估计下一批物资最快也要到大后天早上了。” 陆一伟压着火气道:“柴局长,这就和打仗一样,士兵在前线作战,而你这后勤跟不上如何打仗,能打得赢吗?” 柴明荣支支吾吾不出声,陆一伟厌恶地道:“物资库还有多少棉被大衣?” “不多了,还有300多件大衣,400多条棉被。” “就靠这么点支撑到大后天?” “……” 陆一伟懒得和他废话,直接下命令道:“现在把剩下的物资全部送到万龙山镇,速度的。”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刘县长已经让送到永盛镇……” 见过不会说话的,没见过他不会说话的,陆一伟淡淡地道:“哦,这么说我的话没他管用对吧?” “不不不,绝对不是那个意思……” 还不等他说完,陆一伟直接挂了电话。急火攻心,被龙安县的这群领导干部快要气晕了。 物资储备不足,严重影响士气,不能坐以待毙。陆一伟想到了牛福勇,又拨了过去。 牛福勇接起来道:“陆哥,我已经安排人给你从南江省买了十台挖机,今晚连夜就能调过去,耽误事不?” 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人,陆一伟稍微宽松了些,道:“暂时够了,你还得放点血,这边物资严重短缺。” “这叫啥话,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就是下刀子也要想办法连夜送过去。” “行,那我就不客气了。需要10000件大衣,10000件棉被,再弄点吃的,火腿肠方便面面包之类的,数量不限,量力而行。” 牛福勇爽快地道:“多大点事,我给你各弄20000件,吃得管饱。” “太多了,没必要。” “你别管了,这事包在我身上。正好我一朋友的车队在南江省,我现在立马打电话,让他来办。” 陆一伟连连点头道:“感激的话就不说了,这份情我记在心里了。另外,钱不给你了,就当捐助了龙安了。” “得得得,啥时候和我变得如此客气了,不说了,我现在赶紧安排。” 这一来二去又花掉好几百万,对于牛福勇来说是九牛一毛,可对于一线的工作人员来说是救命稻草。 平时几十分钟的路程,今天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黄吉乡火电厂。 进入厂子后,灯火通明,人潮涌动。几根大烟囱冒着黑烟肆无忌惮地排放,轰鸣的机械声震得大地作响,靠近的时候耳朵都受不了,感觉到脑浆快要沸腾了。别的地方寒气逼人,而这里热气腾腾,四五个工人推着一个超级大的手推车,拉着一车煤费力地推进大型锅炉房,额头上冒着热气,感觉布满煤屑的毛孔里都散发着带有味道的气体。 由于许昌远先前打过电话,火电厂经理、副经理一干人早早地就在门外恭候。车子一停,一个男子猫着腰快步上前打开车门,等陆一伟下来后堆满笑脸道:“陆书记,您来了。” 陆一伟下车环顾一周,用手在鼻前挥了挥,蹙眉道:“你们就没安装气体过滤设备?这么臭。” 男子似笑非笑,快速转移话题道:“陆书记,外面冷,快上楼。” 一行人上了二楼,一屋子人忙活的倒茶递烟,等就绪后迅速撤离,留下经理和副经理。 对于该火电厂,陆一伟先前了解过一点。原先属于国有,改制后卖给个人,眼前的这个矮个子中年男子就是经理刘登强。光从姓氏上看,就和刘占魁脱离不了关系。 刘登强摆开汇报的架势,道:“陆书记,非常感谢您这么晚了还来调研指导工作,我们黄吉电厂共有职工200多人,具有100兆瓦的发电能力,年发电量可达6亿度以上。” “哦,一吨煤可以发多少度电?” 面对对方奇怪的问题刘登强有些招架不住,吞吞吐吐转向旁边的副经理。副经理立马道:“报告陆书记,一吨煤差不多可以发3000度电。” 陆一伟仔细换算着,又问道:“那要是发一亿度电要消耗多少水?” 副经理淡定地道:“差不多40万吨。” “哦,意思说6亿度电需要消耗240万吨水资源?” “差不多吧。” 陆一伟转向许昌远道:“黄吉乡水库库容量多少?” 幸亏许昌远早先有所准备,道:“差不多4000万立方米。” “这么大的库容量为什么不选择用水发电?” 对这个问题,所有人的沉默了,或许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反而感觉陆一伟提的问题有些奇怪。这个电厂建成已经几十年了,发电量在全市都靠前的,为什么要用水发电? 1356 全力保障 刘登强笑呵呵地道:“陆书记,我们也考虑过发电,但结合当地实际情况,水电不太现实,不过这个建议我们会考虑,列入今后的工作计划。” 陆一伟点头道:“国家已经在提倡转型,你们也应该及早谋划。将来很有可能取缔一批火电厂,因为污染太严重。” “好的好的,我一定提前考虑。” 此时已经凌晨,陆一伟长话短说道:“如果把三组机器全部开通,加大马力可以发多少电?” “呃……这个,我们从来没有超负荷运转,一来是对机器设备不好,长时间高负荷运转,必然增加成本,对我们企业发展也是不利的。既然陆书记提到了,我可以想办法超负荷运转。” 陆一伟一本正经道:“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省委的要求,全力保障南方正常供电,即便有困难也得克服。” “好的,我立马安排下去,把备用机组今天晚上开启,全力支持。” “在国家利益面前,任何人都是渺小的。在国难面前,每个人都有应尽的义务,应该有最起码的政治觉悟。从现在开始,限量供应龙安电量,把有限的资源支持南方同胞,这是政治任务。” 刘登强挠挠头道:“这样一来,我们可能就要亏损……” 陆一伟黑着脸道:“我已经说过了,在国家利益面前,不要计较得失,付出不会白付出的。” 刘登强咬牙道:“好吧,我立马安排。” 陆一伟起身道:“带我去慰问下一线工人。” 来到车间,逼近40度的高温让人喘不上气来,一些工人甚至穿着短袖进行作业。陆一伟走到一个年级稍大的工人面前,旁人介绍后,赶紧握着他的手激动地道:“陆书记,您太辛苦了,这么晚了还来关心我们,实在太感谢了。” 陆一伟握着粗糙的手动情地道:“我不辛苦,辛苦的是你们。你也知道南方告急,我们有着义不容辞的责任和担当。我已经和刘经理沟通过了,从今晚开始,给你们支付双倍工资。前提只有一个,尽可能地发电,全力保障供应。” “谢谢,非常感谢。” 从黄吉乡电厂出来,陆一伟又马不停蹄赶到了永盛火电厂。同样的话语为工人加油鼓劲,不惜一切代价落实上面的指令。 从电厂出来,陆一伟到了永盛镇镇政府,倒是灯火通明,但办公室只有一两个人值守,见到他后,纷纷起身汇报工作。通过上次的电视直播,他的形象和威信渐渐地树立起来。 “你们王书记呢?” 工作人员吞吞吐吐不说话。 一旁的许昌远观察其脸色,立马明白其意,躲到一边打电话去了。很快,党委书记王国刚和镇长刘国华相继赶到,进门连连道:“陆书记,实在不好意思,不知道您要来……” 陆一伟端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半天道:“你们在忙什么?” 俩人相互看看,王国刚主动道:“我们正在徐家湾村指挥。” “是吗?” 俩人自知理亏,站在那里不敢说话。 陆一伟嗅到满身的酒味及烟味,隐忍着不发火,道:“你们永盛镇虽然遭灾不严重,但切不可掉以轻心。你现在组织一支300的队伍原地待命,及时听我指挥。” “好的好的,我马上就去落实。” 作为刘占魁包的点,陆一伟不想多说什么,正准备起身时,董晓宁又打来电话,急切地道:“一伟,刚刚接到省委通知,要求全省各煤矿企业加大马力生产,而且煤价在原有的基础下下调50%,赶紧往南方运输。你们龙安县境内有五座煤矿,主要对口湖北省,我已经和有关领导沟通了,明天一早先供应5000吨煤调往湖北省电厂,听明白了没?” 危急时刻命令就是指令,丝毫马虎不得。陆一伟口口声声答应着,心里却有些不平衡。平时没人关注西江省,到了关键时刻想起了这里。而且让牺牲个人利益,全力保障南方供电正常。难道龙安县的百姓不需要吗,如此大公无私支援前线,多多少少有些微词。但这是省委的命令,不得不遵照执行。 陆一伟道:“请董市长放心,我立马安排。” “好的,此事非常紧急,我希望明天一早就能看到龙安的新闻,全力支援南方雪灾。” “好的。” 挂了电话,已是凌晨一点半。陆一伟丝毫没有睡意,心弦绷得紧紧的,一刻都不能放松。 接到市委命令,陆一伟又转战永盛煤矿,经过一番协调,对方面前同意以一半的价格供应,但对于企业主来说,这比挖他的手还要痛苦。但这么大的事,不主动作为恐怕就失去新闻的时效性了。 1357 燃眉之急 陆一伟马不停蹄从永盛煤矿又转战到鑫恒煤矿。到了门口,大门紧锁,里面静悄悄的,除了几间房亮着灯外,只能听到呼啸的西北风和犬吠声,与永盛煤矿热火朝天的景象截然相反。 许昌远回头看着陆一伟道:“陆书记,要不给王志安打个电话?” 陆一伟一脸憔悴凝视着前方,半天道:“你去门房问问情况。” “好的。” 许昌远跳下车,敲了半天灯亮起,紧接着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一老头骂骂咧咧拉开门帘,隔着玻璃恼怒地道:“谁啊,大半夜的,让不让人睡了?” 许昌远没有亮明身份,耐心地道:“你们王董事长在不在?” “你谁啊,有大半夜的找人吗?” “我找他有急事。” 老头恶狠狠地道:“不在!”说完,拉上窗帘继续睡觉了。 许昌远回到车上,摇摇头道:“打探不出什么,不过我看到刘县长的车停在院子里,还有公安局周凡林局长的车。” 陆一伟本能地抬头望向亮灯的房间,当机立断道:“你现在给王志全打电话。” 许昌远拨通电话后摁下了免提:“喂,许主任,这么晚打电话有事吗?” 许昌远看看陆一伟,试探性地问道:“王总,你在哪呢。” “呃……哦……我在家呢。”说话间,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麻将声。 王志全赶紧起身来到窗户前,往下定睛一看,看到了陆一伟的车子,赶紧后退一步道:“我在矿上呢,有事吗?” “哦,那正好,我们在门口了,陆书记找你有急事。” “好的好的,我马上下去。” 三分钟后,大门打开,车子开进去后,王志全站在门厅处迎接。等陆一伟下车后,连忙堆着笑脸道:“陆书记,不知道您这么晚过来,有失远迎。” 陆一伟没和他客套,一边上楼一边道:“谁在楼上?” 王志全不知道他看没看到楼下的车子,硬着头皮道:“刘县长,邓县长还有周局长。是这样的,他们也是刚刚过来,都累一天了,歇息一下。” 自己在忙着全县奔跑,而他们却躲在这里打麻将。陆一伟心里不爽,但没有发作。上了楼直接了办公室,王志全跟着进来道:“陆书记,要不我和刘县长他们说一声您来了?” 陆一伟摆摆手道:“不必了,我找你有事,说几句话就走。” 王志全忐忑不安坐下,陆一伟问道:“怎么矿上静悄悄的,不生产了吗?” “是这样的,这不马上过年了嘛,工人们已经放假回去了,只剩下几个值班的。” “什么时候放的假?” “昨天。” “这么说今年不再计划生产了?” 王志全陪着笑脸道:“我倒是想生产,可工人们要回家过年,实在没办法,只能停工。” “库存煤还有多少?” 王志全转动眼珠子道:“差不多剩下5万多吨,不过这批煤已经定出去了,电厂要20000吨,河南某公司定了8万吨,只能把剩下的供应给他。” 陆一伟停顿了下道:“知道南方遭雪灾吗?” “知道,天天看新闻呢。” “那就好。在国难面前,作为企业,应该体现出一个企业的担当和责任。刚刚接到董市长的电话,让我们龙安县往湖北某电厂供应5万吨煤。数量不多,永盛煤矿答应供应10000吨,你们鑫恒这么大的煤企,最起码也得供应2万吨吧。” 王志全挠头道:“陆书记,按道理说我绝对大力支持国家,如果早两天绝对没问题,可现在工人放假了,怎么挖煤,这就是难题啊,总不能把订出去的煤供应了吧,我们签有合同的,违约要赔偿20%……” 陆一伟打断道:“王老板,我现在不是和你讲条件,也不是听你诉苦,而是下达政治任务。大道理我不讲了,你比我更清楚形势。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你们供应2万吨煤,明天一早就南下送到电厂。此外,价格要下调50%。” 王志全彻底懵了,半天道:“陆书记,这不是开玩笑吧,现在一吨煤800元,下调50%就是400元,我这一下子就亏损接近千万,还要给他们送过去,亏得就更多了。这种事……” “这不是我要让你亏损,是省里的意思,我只是传达而已。既然市里给我们分配了任务,就必须保质保量按时完成。对于你们矿来说,几百万算不了什么,对于国家更算不了什么,但前线告急,急需资源供给。要知道,你今天的一切也是国家给的,在大局面前,没有商量的余地。” 王志全心里恨得直咬牙,这分明是明抢啊,可找不出任何理由拒绝。愁眉苦脸道:“陆书记,要不这样吧,我明天一早就紧急招工开足马力生产,五天后完成任务。” “王老板,现在不是讲条件的时候,市里要求明天立即运往湖北,五天后黄花菜都凉了。那边急需供电,灾情就是命令,刻不容缓,一刻都等不及。” 一下子损失几百万,如同挖肉般疼痛。王志全哀怨道:“陆书记,真的不是我不愿意支援国家,但我们煤矿的情况就这样,要是和河南公司违约,又损失一大笔钱,这一来二去上千万就没了。” 陆一伟面无表情道:“你在和我谈条件吗?如果谈,那就谈谈这些年你纳了多少税,偷税漏税又有多少?” “这……我们可是合法经营啊。” 陆一伟失去了耐心,黑着脸道:“王老板,谁都有难处,国家比你更难。在大局面前,无条件服从。当然了,国家也不会白让你付出的,先解决了燃眉之急,后续问题到时候再谈。明天一早我还会过来,你抓紧准备吧。” 见陆一伟要走,王志全焦头烂额道:“陆书记,这样吧,您宽容我两天,两天后保证完成任务。” 陆一伟回头看着他,通红的眼睛里射出寒光,让王志全有所退缩。硬着头皮道:“好吧,我立马着手准备。” 陆一伟没有说话,扬长而去。 1358 宁可玉碎 送走陆一伟,王志全返回娱乐室,几人正抽着烟等候队友,周凡林从窗户前回到桌子上,好奇地道:“他来干什么?” 王志全恨得咬牙切齿,气呼呼地坐下道:“他妈的太欺人太甚了,都欺负到老子头上了,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邓中原急切地道:“别磨磨唧唧的,到底怎么了?” 王志全讲完来龙去脉,邓中原冷笑道:“南方遭雪灾,干球我们什么事,就算是薅社会主义羊毛,也不能如此薅的,甭理他,让他自己想办法去。损失成千上万,这可不是小数目啊。” 周凡林附和道:“看来,还是刘县长有先见之明,早就料到有这一天。” “那有怎么样,不照样该干嘛干嘛。”王志全愤恨地道,“出钱倒无所谓,关键是让我花在明处,这毫无目的地半价卖给连面都没见过的鬼电厂,这不白尽义务了嘛,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邓中原火气上来了,加重语气道:“听我的,甭搭理他,什么玩意儿,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你不执行他又敢把你怎么样,在龙安,还轮不上他说话的份。” 邓中原敢如此说,王志全却不敢如此做。不管怎么样,对方是县委书记,当官的整一个做生意的,轻而易举。何况关系本来就不融洽,要是撞到枪口上,故意给自己找不自在。转向始终未吭声的刘占魁道:“魁哥,您说句话,我听您的。” 刘占魁凝神思考着,翻来覆去权衡此事的利弊。他相信,陆一伟不会撒谎,可能上级却有要求,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不敢站在对立面。想了半天道:“他怎么说,你就怎么干呗。” 王志全有些不可思议,本以为对方会给自己说话,没想到站在到了另一边。心疼地道:“魁哥,这可是上千万啊,剩下这笔钱什么事不能干,都够在京城买套房子了。” 刘占魁和陆一伟不对付,但在大局面前保持着清醒头脑,道:“什么叫政治觉悟,就是在关键时刻把自己推出去。如果我是你,一分钱不要,全部捐出去。” 此话让王志全眼睛大跌,半天没回过神来,良久道:“魁哥,您不是开玩笑吧,这可是几千万啊。” 刘占魁不以为然道:“几千万对于你而言还不是个数字?眼下看你是吃亏了,但要是从全局出发,此举绝对是明智的选择。有些公司一年花几千万打广告,效果都不见得好。如果现在你能大义凛然,慷慨解囊,且不说在市领导面前露脸,就是省领导那里都长威风。要知道,能够进入省领导的法眼,你所得到的回报绝对不止眼前的几千万。” 王志全似乎有些想明白了,道:“您的意思是我全部捐出去?” “嗯,你来实施,我来想办法给你宣传,通过各种渠道递到省委章书记耳朵里。有此义举,还发愁将来的发展吗,说不定一高兴会给你带来更多的实惠。” 王志全迟疑片刻道:“好,我听您的。” 聊完此事,邓中原愤愤地道:“刘县长,我发现您最近变得低调了,反倒是那小子掌握了主动权,时时处处显摆自己。要是这样下去,恐怕情况不妙啊。” 刘占魁很反感邓中原说话的语气,就是关系再好,最起码应该有个上下级关系,更何况当着众人的面。要不是他手里握着省里的关系,早就踢一边了。很显然,邓中原根本猜不透他的心思,这点上,蒋振涛把握得很好。慢条斯理道:“中原啊,你懂什么叫欲擒故纵吗?” 邓中原文化程度不高,不耐烦地道:“您就别我拽文了,直接说吧。” 刘占魁冷笑道:“你都多大年纪了,还这点心思都猜不透。陆一伟急于想控制龙安的局面,那就让他好好干,等把龙安搅得乱七八糟,收拾不住的时候,我再出场为其收拾残局,效果显而易见。” 邓中原脑子转不过来,想了半天没想明白,倒是一旁的周凡林想明白了,竖起大拇指道:“刘县长,这招果然高明,他这叫急于求成,最后适得其反。仅靠他一个人的能力不足以改变龙安的局势,最终还得您出面平息战火。” 邓中原揣摩了半天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呢。” 周凡林没有理会,压低声音道:“刘县长,我觉得有个人不能再留了,必须尽快解决解决掉。” 刘占魁眼珠子一转,明白他所说的是谁。沉默片刻道:“你有什么法子?” 周凡林早有主意,道:“蒋振涛在外面好的女人,是县三中的一个语文老师。这段时间稍微收敛了一些,但彼此还有来往。只要坐等时机,总会有收获的。另外,他儿子蒋文浩成天赌博,这是很好的突破口。” 对于蒋振涛,刘占魁有些于心不忍。不管怎么样,好歹当初为自己当上县长出了不少力,而且此人头脑十分清晰,反应极快,出谋划策总能踩到点子上。现如今要干掉他,心里不是滋味。 见刘占魁犹豫,周凡林加了一猛剂道:“刘县长,蒋振涛现在很明显倒向了陆一伟那一边,而且他手里掌握着不少秘密,一旦被对方掌握,您可能就被动了。要不不做,要做就要做绝,不能给对方有任何翻身之地。” 王志全认同周凡林的提议,道:“蒋振涛绝对有了二心,首先和陆一伟走得那么近,他儿子又调到什么三讲活动领导组办公室,很明显是将来提拔的节奏。很明显,他和陆一伟说了话,要不然他那个窝囊废儿子怎么可能一步登天。另外,他也在记恨您不给他儿子办事,现如今办成了,肯定会死心塌地地跟着对方干。与其这样,再好的玉不如毁掉。” 刘占魁早就动了心思,迟迟不肯动手是觉得蒋振涛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叛变,现在看,确实很明显地倒戈到陆一伟那一边,甚至可能把他们之间的一些秘密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对方耳朵里。在大义面前,先保自身再考虑别的。下定决心道:“行,那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周凡林得意地道:“这种事你放心,保准办得稳妥。” 1359 社会责任 从鑫恒煤矿出来,陆一伟又赶往下一站,龙江煤业公司。 此时,已是凌晨2点37分。车窗外白茫茫的雪与黑黢黢的夜形成鲜明地对比,狂风卷起层雪,漫天飞舞,路边枯败的树干猛烈摇晃,仿佛怨妇嚎哭,婴儿啼笑,发出阵阵瘆人的声音。而远处的山,也被白雪吞噬,整个龙安大地笼罩在白色的恐惧中。 白的雪,黑的夜,狂的风,寒的冬,这是他经历过有史以来最寒冷的冬天,也是最无法忘却的冬天,绝无仅有。 别人早已进入梦乡,而自己还奔波在救灾的路上。有时候想想,这么做是图了什么,有清福不想,偏偏自己找罪受。家庭抛在一边,从来了龙安后只回过一次家,而且只待了一晚,连拥抱下儿子都来不及,把全部都献给了龙安。 每次通电话的时候,听到儿子稚嫩的声音叫着爸爸,陆一伟内心翻江倒海,几度哽噎。还有父母亲,从上次女儿过完生日到现在一次都没回去过,连最起码的敬孝都做不到…… 人在迷茫困惑的时候最容易反思回忆,无数的牵挂和挣扎在脑海里徘徊,如同扬帆起航驶出大海的巨轮,纵使劈波斩浪,风雨前行,可在茫茫大海中时常迷失方向,找不到前途,更找不回归途。 抱怨过后,回到现实中,就好像大梦初醒一样,梦境里的世界总是美好缥缈的,可残酷的现实又是那样的真实。想到还有那么多群众受困于雪灾中,思绪随之飘之万里,打起精神重振出发。 人活着,不单单是为了喘气,而是为了实现价值。 自从陆一伟来后,还没到龙江煤矿调研过。不是不重视企业的发展,只是未到时候。 龙江煤矿作为全县唯一一座省属企业,在龙安耕耘了几十载,为龙安的发展乃至西江的建设作出了积极贡献。随着承包合同的到期,也许这座煤矿将成为历史。 车子驶进院子后,五六个站在一排列队欢迎。车子停稳后,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往前一步,打开车门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不卑不亢道:“陆书记,欢迎您莅临龙江煤业公司调研。” 陆一伟握着手上下打量一番,该男子和自己年龄相仿,眉宇之间透着某种自信是其他人不具备的。不单单是他,其他人都穿戴整齐,着衣规范,行动统一,从里到外都彰显着正规企业的企业文化。 一行人上了五楼会议室,总经理张小禾西装革履坐到对面展开汇报的架势,陆一伟压了压手示意暂停,道:“张经理,我这么晚来不是听汇报的,而是带着任务下来的。” 张小禾是聪明人,立马示意其他人退离会场,从容地道:“陆书记,您今晚不来我们也知道该干什么。昨天上午,我已经接到总部的通知,要求加大马力生产,全力支援前线。接到通知后,我立马召集相关科室负责人进行了安排部署,为了讲求效率,由原来的三班制改为四班制,24小时不间断开采作业。不过由于过年,不少工人已经放假回家,我们于昨天下午发出紧急通知,只要愿意回来工作的,实行双倍工资,春节期间三倍。目前看,已有不少工人在返回的路上,预计明天可以正常生产经营。” 陆一伟听了很欣慰,点头道:“不错,一定不能亏了工人兄弟,他们赚的都是辛苦钱,工资绝对不能克扣,一分不少都要发下去。” “这点请您放心,我们龙江煤业从不拖欠工资,这也是我们长久生存下来的原因。” “嗯,这样最好。” 陆一伟转移话题道:“时间不早了,长话短说,接到市里通知,要求各大煤矿企业全力支援南方……你们供应2万吨煤,有问题吗?” 张小禾迟疑片刻道:“作为一个企业,在国家利益面前,不能计较任何得失。龙江能有今天,是国家大力支持的结果。在关键时刻,我们理所应当体现出我们的担当和社会责任。就是陆书记不来,我已经充分考虑了。经公司高层研究,决定向南方无偿捐赠3万吨煤。不过还得向总公司审批,基本无大碍。” 紧张了一天的心情在这一刻突然雨过天晴,总算有件好事让他欣慰。嘴角扬起笑容道:“好一句社会责任,张经理此举是在行大义,必然会写入史册,我替南方的百姓谢谢你。” 张小禾微微一笑道:“您客气,不足挂齿。我们也是为国家出力,为同胞贡献,只要需要我们的地方,定会全力支持。” 对方如此爽快,陆一伟心情大好,道:“好,我一定会向市委市府如实汇报,再次感谢。” 见陆一伟要走,张小禾随即起身跟着身后道:“陆书记,我是刚从总部调下来的,还没来得及向您汇报工作,有失礼的地方还望多多包涵,改天我亲自登门拜访您。” “行,我等你。” 从龙江煤矿出来,陆一伟心情舒畅了许多。不管其他企业如何执行,龙江煤矿最起码有了保障。而且对照董晓宁5000吨的标准,他直接翻了几倍,超额完成任务。这样做,他有他的目的。 在战争年代,战功是实现价值的唯一标准。而在和平年代,想要出战绩,自然要表现出过人的本领。上次非典让他尝到了甜头,在国家大义面前,只要旗帜鲜明地积极响应上级号召,或者说创新性地开展工作,历史不会淹没,人民不会忘记。 许昌远见陆一伟眉头舒展了许多,他的心也落了下来。回头道:“陆书记,时间不早了,您回去休息一会儿吧,我来替您盯着。” 陆一伟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道:“算了,我回去也睡不着,再去别的乡镇看看。” “您不能再这样熬下去了,身体会受不了的。再加上您胃不好,还是回去休息一会儿吧。” 陆一伟没有理会,问道:“邱书记在哪个乡镇蹲点?” “新水乡。” “好,我们也去新水乡。” 1360 隐性规则 从雪灾爆发以来,中心工作自然转移到抢险救灾上来。人命关天,没有什么比人民的利益更至上。县领导包联乡镇机制从前就有,除陆一伟和刘占魁不具体包某个乡镇外,其余副处以上领导包联一个乡镇。主要负责辖区内常规工作,协调解决重难点事项。 紧急常委扩大会结束后,县领导都下到了所包联乡镇,进行蹲点抢险救灾。在大是大非面前,没人敢跳出来公然违抗,说明最起码的党性原则是有的。 邱映雪作为新来的县领导,也是为数不多的女领导,本打算让其包联城关镇,谁知她执意选择比较偏远的新水乡。为什么这样,只有她自己知道。 新水乡夹在红旗乡和万龙山镇中间,不过要抵达该乡,还要翻越两座山,从县城出发要两个半小时才能到,要是遇上这种天气,所用时间更长。此外,该乡算得上是全县最偏远最贫穷乡镇,是典型的纯农业乡镇,没有丁点资源,倒是山货挺出名的。 陆一伟到了龙安后,几乎所有的乡镇都走遍了,唯独没来过新水乡。不是不愿意来,而是忙得顾不上。全县大大小小上百个单位,挨着调研差不多也要两个月,今天借此机会正好去转一圈。 陆一伟要去,许昌远不敢说什么,可总觉得这个时候去不太合适。到了后别人在睡觉,何况是女同志,多多少少不方便。再者,去一次来回折腾五六个小时,一旦有紧急情况,怕是第一时间回不来。鼓起勇气道:“陆书记,您还是回去休息吧,太累了。路途遥远不说,关键是这天气车子怕上不去,万一有三长两短……” 许昌远说了一半咽了下去,陆一伟也意识到现在去不合适。问道:“邱书记在新水乡吗?” “嗯,从前天上去就没下来过。” 常委扩大会上要求,所有包联领导全部要住到所包联乡镇,直至灾情结束。要求归要求,但大部分人不会住,大不了白天去,晚上回来。乡镇条件不好不说,关键当领导的都有架子,不会轻易把自己等同于乡镇干部。此外,每个领导手头还有别的工作,最不能什么也不干就钻到乡镇吧。男的还好说,住下来喝酒吃饭打麻将,可对于女同志,多多少少有些不方便,最起码的洗澡问题就解决不了,更别说别的了。 听到邱映雪还没下山,陆一伟对自己当初的决定懊悔不已。要是当初执意让其包联城关镇,也不会让其钻进山沟里。可其他领导谁都不愿意去新水乡,这也是其中原因之一。 据他了解,新水乡灾情并不严重,毕竟村少人少,有几个自然村在山上,居住的人口并不多,一早就转移到附近村庄了。结合实际情况,邱映雪完全没必要在山上蹲守,她的敬业精神,着实让人敬佩。 陆一伟停顿片刻道:“新水乡情况怎么样?” 许昌远道:“今天晚上十点多,我和郑卫霞书记打了个电话,她说那边一切平安。” 陆一伟好奇地道:“郑卫霞是个女同志,为什么当初将其分配到新水乡?” “这个是有历史渊源的。龙安县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有一套沿用至今的入常流程。一般情况下,城关镇党委书记下一步肯定直接进县领导班子,而且进常委,毕竟是县城所在地,管辖人口多,经济也比较发达。还有就是永盛镇,基本上也是进县领导班子,基本上是副县长职务,分管安全。因为该镇是工矿乡镇,走那边走出来的书记抓安全比较对口。” “剩下的其他乡镇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基本上都要到县直机关锻炼几年,再考虑进县领导班子。向万龙山镇,回来后一般是到农委,下一步也是副县长,分管农林牧水工作。而新水乡的一把手是到卫生局,下一步是政协副主席。这套规则已经沿用十几年,所以,一些人为了下一步进入县领导班子,对上面提到的乡镇情有独钟,竞争相当激烈。” “新水乡条件虽然艰苦了些,将来可以上副处,暂时的‘委屈’还是可以克服的。” 陆一伟没想到龙安县还有这么多弯弯绕,这应该是参照上级的路子照猫画虎的。官场的规则都是隐性的,经过长时间的探索摸索出用人机制和导向。不过前面提到的这几个乡镇确实很辛苦,用付出换回报,理所当然。 在许昌远的劝说下,陆一伟回到了住处。回到宿舍,倒在沙发上就睡着了,等醒来时天色已经放亮。睁眼一看表,已是九点一刻。赶紧坐起来搓了搓脸,进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下,换了身衣服赶紧出门。 来到楼下,许昌远已经等候多时。见他下来后,赶紧跑上前还不等开口,陆一伟疾言厉色道:“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许昌远悻悻低声道:“您实在太累了,我不忍心打扰您……” 陆一伟没有回应,直接上了车,道:“先去办公室。” “您要不吃点早餐吧。” “不必了,顾不上。” 来到办公室,陆一伟第一件事是先了解万龙山的情况,得知在今天早上生命通道打通后,松了口气追问道:“有没有人员伤亡?” 叶虎臣汇报道:“没有,一个都没有,不过压垮了几间房,跑了几十只养,并无大碍。” “哦,那就好,立马将受灾群众转移下山安顿好,在灾情未解除以前不准回家。” “好的,立马落实。” 在副县长里面,甚至是县领导里面,陆一伟对叶虎臣还是比较欣赏的。尽管别人说他有很多不足,但在做工作方面绝对是称职的,执行力强,领悟能力强,再加上年轻,最主要的能为自己所用。谁没有缺点,这世界上几乎没十全十美之人,唯有包容才是为官之道。在现行情况下,他能争取一个人是一个人,为下一步开展工作做打算。 1361 临阵换帅 如果万龙山没灾情,龙安县可能就全县平安无事。这算是他来龙安最顺当的一件事,完全可以在市领导面前露脸。当官,一方面是考验能力,另一方面就是运气。 说到运气,又回归唯心主义学说。当一个人的前途寄托在运气上,很显然是违背唯物主义辩证思想的。但国人对这一套说辞非常坚信,运气,在一个人的成长中起到了至关重要作用。 从狭隘的角度说,运气是机遇机会,一生中能抓住几次关键的机遇,势如破竹,势不可挡,亦或一帆风顺。而从广义的角度看,上升到人格的宽泛概念,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很多人对之推崇。特别是官员,把很多事与运气联系起来,即所谓的官运。 有的人运气特别好,主政一方的时候上面政策宽松,又赶上好时候,再加上其他因素的推波助澜,轻而易举就能做出成绩,扶摇直上,官运亨通。而有的人运气差点,刚到某地就赶上政策收紧,经济形势不好,内忧外患,要是再出点事,官路就此止步。 陆一伟不迷信,但有些事是冥冥注定的。在他的成长历程中,不管是好运还是坏运,占了很大一部分。就拿到龙安来说,刚上任没几天就发生那么大的事故,如果不四处活动,不巧妙地规避风险,恐怕会成为最短命的县委书记。好在硬是扛下来了,尽管市里还说要追究,到现在也没音信。可能是因为灾情顾不上,也可能是雷声大雨点小,故意发泄而已。 再说眼前的雪灾,龙安县地大山大人多,又是纯农业县,撒旦之手巧妙地避开了龙安,没有发生大的灾害和次生灾害。除了各级干部积极努力外,运气占了很大一部分。 刚点燃烟,胡鹏敲门进来了。将一沓资料递给他道:“陆书记,这是今天早上各乡镇统计上来的数据,昨天死亡牲畜12头或只,失踪牲畜56头或只,倒塌房屋34间,人员伤亡零。” 陆一伟拿着数据仔细翻看分析着,抬头道:“数据准确吗?” “基本准确,我都是给包联领导直接打的电话。此外,督查办和纪检委不间断督查巡查,与所了解的数据不差上下。” 陆一伟对这个数据比较满意,点头道:“一会儿你再联系下黄吉电厂,永盛煤矿,鑫恒煤矿以及龙江煤业,看落实情况如何,十一点前我要向市领导汇报工作。” “好的,我马上落实。” “等等!” 陆一伟叫住胡鹏,上下打量一番道:“还适应新工作吗?” 县委办副主任廖志飞一走,后勤内务就没人主持了,本想尽快物色人选把这个空档补起来,但在局势不稳定前,不能轻易调整人事。至于谁合适,他心中已经有了人选。如此重要的工作不能没有人做,考虑再三暂时让胡鹏兼着。一来是自己人,二来是为其提供平台锻炼,希望他能尽快地成长起来。 作为他带过来的唯一一个人,陆一伟还是很器重他的。只是从司机的角色转换到行政人员,有些不适应如此节奏。允许他犯错,但在要可控范围之内,不能给他丢了脸。 胡鹏挠挠头道:“还行,只是刚开始,很多工作还不熟悉。” 陆一伟投向偏爱的眼光道:“不要着急,一步一步慢慢来。你现在的这个角色就是我当年在南阳县时的角色。伺候领导可不是容易的事,需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把自己培养成多面手。另外,一定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要知道我用你顶着多大的压力,何况别人知道你我的关系,必然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慎重再慎重,小心再小心。” 胡鹏懂事地点点头道:“请陆书记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那就好。你已经跟了我多少年了,我的性格你应该知道。那些话该说,那些事该做,心里应该有把尺子。工作上处错误不可怕,但思想上绝对不能出错误,一旦出事,到时候我也保不了你。” 胡鹏明白他所言,谦虚诚恳地道:“在您的教诲下我耳濡目染,可能达不到您的水平,但最起码的规矩是懂的。” 陆一伟相信他,错开话题道:“上次你和叶县长去了省农业厅,见到陶厅长了吗?” 胡鹏摇头道:“没见到,不过见到主管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了。他倒也挺客气,指导我们修改了表,然后就放下了。他说,至于能不能申报成功,就看上面如何评判了。” “哦。” 引荐陶安生是郭金柱牵的线搭的桥,当初满口应承下来了,可现在郭金柱情况不明朗,谁知道他会不会中途变卦,很难说。要是换了新的领导,恐怕又得重新申报。道:“这个项目你要持续关注着,一定不行该送礼送礼,该吃饭吃饭,就是克服再大困难也要弄成。” “好的。” 正聊着,桌子上的手机响了。看到是董晓宁的,当着面接了起来。胡鹏见状,起身立马离去。 “董市长,我正准备向您汇报工作了,您安排的事都落实了,请放心。另外,龙安依然零报告。” 董晓宁没有回应,良久道:“市委办公厅通知你开会了没?” “没有啊,要开会?” “嗯,今天下午要召开全市干部大会。” 听到此,陆一伟心里一紧,压低声音道:“人事有变动?” “嗯,新任市长今天下午就上任了,我要离开了。” 陆一伟尽管猜到了,仍然吃了一惊。不可思议道:“临阵换帅,这不是犯了兵家大忌吗?” 董晓宁无奈地道:“这是省里的决定,我也没办法。本想站好最后一班岗,看来是不行了。新来的市长你可能认识,江东市常务副市长马菲菲,以后就听她指挥吧。” 陆一伟和董晓宁交往时间不长,但得知要匆忙离别,心里多多少少难以接受。官场如军营,人员流动再正常不过,可还没来得及道别,就…… 1362 力压群芳 至于马菲菲,陆一伟尽管在一起共事多年,但对其了解甚少。特别是私生活,更为隐蔽。他猛然想到了邱远航,似乎可能大概觉得有一定关联性。 陆一伟不舍地道:“董市长,来了一个多月了,还没来得及请您吃饭,就……” 董晓宁微微一笑道:“以后又不是不见面了,有的是机会。只是……算了,不说了。临行前,我劝你一句话,如果能离开,尽快离开龙安吧,那里情况比较复杂,很多历史遗留问题和人情世故是短时间内无法解决的。如果愿意,跟我去妇联吧。” 陆一伟笑着道:“我一男的去搞妇联,恐怕不太适合吧。” “那有什么,好像妇联没男的似的。妇联的工作相对单纯,就算干得不好也不会出错,还能顾上家里。要是愿意的话,我和有关领导想办法要你。” 女人的思维与男人的想法始终不合拍,间接地说,董晓宁根本不知道陆一伟想要什么。沉默片刻道:“董市长,多谢挂念,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毕竟我刚来,拿不出成绩就离开,别人还以为我被排挤出来的,我想留下来。” “好吧,那你自己多保重,我们以后再聊。” “好的。” 刚挂了电话,市委办公厅打来了电话,通知下午三点在市委九楼会议室召开全市干部大会。 在全省遭遇雪灾面前,人事调整并没有搁置,依然在继续密集调动着。前天下午,苏启明正式上任北州市委书记,几乎在同时,岳父范荣奎离开了西州市,并于昨天下午到新单位省科协任职。陆一伟本来应该回去一趟的,可龙安的形势岂敢擅自离开,只是打了个电话。 一喜一忧,苏启明意气风发,光彩耀人,华丽转身,登峰造极。而作为省委委员的范荣奎来说,预示着政治生涯的黯然落幕。 不等他仔细回味,许昌远敲门进来了。将一份文件递到面前道:“陆书记,刚刚机要室接到省委办公厅密电,您过目一下。” 陆一伟接过来看到左上角上标注着是机密,签发人为章秉同,还有他的亲笔签名,要求各地认真总结反思,并加以整改。 密电内容中,通报了全国雪灾进展情况,还有国家领导人到访山西大同情况,以及西州市昨晚发生了次生灾害,致使10人死亡,6人失踪,造成恶劣影响。并提了三点要求,高度重视,坚决落实,严肃追责。这是本来应该由省政府发电,省委亲自下发,亦然在释放着某种信号。 所幸的是,范荣奎已经离开西州市,若不然这次必定严肃追责,成功地躲过了一劫。据内部传闻,包树铭即将出任西州市委书记,从江东市委秘书长直接跨到市委书记,这步子迈得不是一般的大。只要领导用你,什么都可以打破常规,从重新起用邱远航就能看出来。 看完后,陆一伟将密电递回去道:“让机要室保存。另外,下午我要去市里开会,估计回来就不早了。这段时间,你亲自下去跑一趟,每个乡镇都要跑到,越是这时候越不能掉以轻心,明白吗?” “好的,我现在就下去。” “去吧。” 因为董晓宁,再加上这份密电,陆一伟无心再工作,脑子里乱哄哄的。要说省里调整人事和他关联不大,可每个人的调动都牵动着他的心,或多或少有某种渊源。此外,郭金柱的事纷纷扬扬闹了一阵子,最近一段时间突然销声匿迹,听不到任何消息,也不知道情况如何。目前所知道的,郭金柱的妻子和女儿限制了人身自由,只能在西江省内活动,不准出省。 一阵剧烈的震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俯身一看,是石晓曼的,拿起来靠着椅子慵懒地接了起来。 “陆大书记,在忙啥呢?” 陆一伟苦笑道:“能干嘛,坚守工作岗位,继续赴汤蹈火。” 石晓曼咯咯地笑了起来,道:“知道了吧?” 陆一伟假装道:“知道什么?” “别装糊涂了,我们已经到了南州了。” “就这么迫不及待?” “切!这天气高速封路,我们走得省道,将近6个多小时,刚刚到酒店。” “哦,你这马上就是市长大秘了,以后可得多多关照我啊。” 石晓曼笑着道:“快拉倒吧,应该是你关照我们才对。你说,这世界真的太小了,转来转去就又转到一起了。南阳在一起,到了江东在一起,现在又到一起了,看来,有些事是冥冥注定的,呵呵。” 她这么一说,仔细想想还真是。反过来说,石晓曼能有今天除了她自身努力外,很大程度是陆一伟的大力提携。一同从北河镇走出来,现如今都已官至正处,而当年看不起他们的人还在北河镇,继续过着撞钟的日子。谁能想到当年瞧不起的陆一伟已成为县委书记。 世道轮回,谁不知道是在起点道别,还是在终点重逢。 陆一伟感慨道:“还记得当年许叔给你算卦吗?” 石晓曼一愣,半天道:“算过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许叔说了,说你是人中凤,将来必成大器。” “真的吗,说过吗?” 陆一伟强忍着一本正经道:“废话,我还骗你不成,你也快,在马市长跟前待上几年,一外放最起码也是县委书记,说不定将来走到我前面。” 石晓曼叹了口气道:“我可没想那么多,只要马市长用我,凑合着干呗。咱南阳走出来的领导不多,将来就是以你为中心,抱团取暖,共同进步。” “得了吧,你这可叫拉帮结派啊。” “不聊了,马市长出来了,下午见。” “好的。” 石晓曼俨然不是当年那个说话都脸红的小姑娘,现在的她自信大方,气质优雅,走到男人群中气场全开,力压群芳。在江东市时,把她和马菲菲一同并称为“四朵金花”之一。在将来,必定会在西江官场大放异彩。 1363 人生驿站 简单吃了点午饭,陆一伟顾不上休息,马不停蹄赶往市区,想在董晓宁临行之前见上一面。 2点10分抵达市委大院,院子里已经停满了车。看来,都知道今天新市长来,每个人不敢掉以轻心。 下了车,陆一伟老远就看到刘占魁,与几个人站在院子里八角亭处豪放大笑,俩人目光相遇,他笑容依然绽放,眼神变得极其微妙。 陆一伟与其微微一笑,拿着水杯阔步走进大楼。 来到六楼,走廊里站满了人,一直排到楼梯口。放眼望去,就跟医院挂号似的,都是提前赶到道别的。陆一伟不想往人堆里钻,可时间还早,市里的熟人又少,总不至于现在就上会场等候吧。踟躇片刻,上楼来到统战部,抱着碰运气的心态敲响了王凯峰的门,没想到门开了。 见到陆一伟,王凯峰红着脸笑了笑道:“来开会了?快进来坐。” 房间里还坐着一个人,陆一伟认识他,市公安局政委高小龙,上次在一起吃过饭。赶紧伸手道:“高政委,好久不见。” 公安出身的架子都大,高小龙也不意外,给人一种目中无人,自以为是的姿态。蜻蜓点水地握了握手,起身道:“王部长,我去见见邵书记,你们先聊。” “好的。” 高小龙走后,王凯峰从抽屉里取出一盒茶叶晃了晃道:“正宗的正山小种,要不尝尝?” 陆一伟不客气地道:“那就尝尝。” 王凯峰按下办公桌上的电话,不一会儿一个年轻小伙子进来了,在指挥下换茶倒水,一气呵成,言行举止都极其有修养。 见陆一伟一直盯着他看,王凯峰递了个眼神道:“这小伙子怎么样?” 陆一伟点点头道:“挺精神精干的,新考进来的?” “不是,大学生村官,我借调回来的。你们县也不少吧?” 大学生村官这块工作由组织部管,陆一伟一直没时间过问,倒是在几个乡镇发现了几个不错的村官,可由于身份不明朗,事业非事业,公务员非公务员,不知该怎么利用这批人。道:“我听说去年好像招了60个,加起来差不多有一百多个。” “哦,这批村官里确实有几个不错的,眼前的这个小伙子就非常优秀,吃苦耐劳,电脑玩得特别好,比那些正式工都顶事。要不是身份不对,早调回来了。” 闲聊了片刻,王凯峰转移话题道:“新来的马市长是从江东市出来的,应该很熟吧?” 陆一伟回避眼神似笑非笑道:“还行吧。” 王凯峰仔细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低声道:“此人能力怎么样?” 陆一伟不知该如何接茬,颌首道:“还不错,在江东市口碑挺好的。若不然能下来当了市长?” “那倒是,这是南州历史上迎来的第三任女市长,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如此安排。”王凯峰也摸不准上头的意思,对马菲菲的到来持怀疑态度。 陆一伟不想在背后妄议他人,岔开话题道:“王部长,最近有白书记的消息吗?” “你都不知道,我更不知道了。不过听说是回建设部,哎!” 一声叹息,道不尽的无奈,或惋惜,或鸣不平,看来白宗峰的离开确实有隐情。至于是什么,只有内部人士知道。传闻总归是传闻,不足为信。 陆一伟见时分差不多了,起身从口袋里掏出5000元的超市购物卡握到手心里。一般情况下,收受着心领神会,微微一笑很巧妙地隐藏起来。而王凯峰似乎有些不情愿,接过卡推过去一脸严肃道:“你这是干什么。” “没什么意思,马上要过年了,本来应该亲自登门拜访,可眼下的形势不允许,一点小小的心意,您别嫌少。” “干什么呢,快收起来!” 陆一伟强行放下快步关门离开。 又到过年,考验各级领导干部的时候到了,估计十个就有九个发愁头大。一级一级往上送,谁都不能落下。送了不见得能记得你,但不送绝对能记住。陆一伟十分痛恨反感,但人情世故是必要的。往年,他总要一家一家跑到,今年估计不行了,说不定家都回不去,除了一些直接领导亲自面见外,剩下的到时候让胡鹏替他跑。 下午三时,干部大会准时召开。前任市长和现任市长同时出现在一个会上,陆一伟记忆中没出现过。而今天,历史性的一刻出现了。省委组织部副部长端坐中央,邵中杰在旁边陪着,两任市长一左一右就坐,众人的眼光有些目不暇接,个个心里在暗暗比对着两个美女谁更有姿色。很显然,马菲菲更胜一筹,好歹是演员出身,举手投足间身段犹在,妩媚动人。而董晓宁更像是搞行政出身的,眼神凌然,目光如炬。 董晓宁作了离任感言,情深意切,很是动人,博得阵阵掌声,还有不少女同志在下面抹眼泪。等她讲完后,面对台下的人深深鞠了一躬,久久不肯起身。等抬起头时,眼眶里泛着晶莹剔透的泪花,看得出对南州是多么的不舍。 看到这一幕,陆一伟不由得想起自己当年离开黑山县时,当地百姓高举横幅夹道送别,看到一张张质朴的脸庞,他落泪了。董晓宁的眼泪,同样饱满着浓浓的情义。毕竟,这里是她的人生驿站,若干年回想起来,有梦有情有欢笑。 董晓宁揩掉眼泪,阔步走到马菲菲面前伸出了手。马菲菲立马起身握着手,然后来了个大大的拥抱。闪光灯噼里啪啦响着,记录下载入史册的精彩一瞬。 董晓宁没有回到座位上,而是面向台下挥了挥手,低着头黯然走下主席台。经久不衰的掌声让她眼泪横飞,进了休息室抱着头放声大哭起来。女人的脆弱,只需一个掌声。 或许她并未南州做出多大贡献,至少顺利地交过了接力棒。未来的明天,正如她讲话里讲的,南州将乘着浩荡东风迈上新的台阶。 再见,南州。 1364 高调强势 董晓宁走后,马菲菲成了主角,在接下来的表态发言中,咬字清晰,语气坚定,试图在气势下压倒董晓宁,不过她的掌声,显然没有对方多。 这种会议时间往往很短,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邵中杰把各县书记和县长留下,就当前工作进行再安排再部署。 会上,邵中杰严厉批评了迁安县和同安县,指责两个县领导干部不作为,责令写出检查,立即整改。表扬了三四个县行动迅速,处理及时,且贯彻落实非常到位,其中,不包括龙安县。 陆一伟对这些无所谓,表扬也好,批评也罢,该干的工作还得干,为了取悦上级领导而干,压根没必要。 邵中杰滔滔不绝讲完后,客气地问了句马菲菲:“马市长,你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这是句客套话,以体现民主。大多数情况下,大领导都讲完了,下面的人听着干就行了。马菲菲没有客气,接过话茬清了清嗓子道:“刚才,邵书记就我市当前工作进行了通报,并安排部署。我虽然刚来,但抢险救灾工作不能等,立说立行,迅速进入工作角色。从明天开始,我将要下乡调研督查,原则上不打招呼,尤其是邵书记提到的这几个县区,必定会下去。对落实不力的要严肃追责……” 马菲菲的言行举止让众人目瞪口呆,包括在主席台就坐的邵中杰。作为一个新人,最起码应该低调谦逊,至少在了解情况后再发表意见,没想到刚上任就发号施令,安排部署,她讲的话应该是邵中杰的话,喧宾夺主,高调强势,这完全不是陆一伟了解的马菲菲。看来,人都是随着身份的转变而转变的。 马菲菲讲了半个小时,邵中杰带着不耐烦的表情起身离去。在官场与女人打交道,很多时候甚是无奈。 散会后,众人陆陆续续离开会场,陆一伟也不例外。刚下了楼,石晓曼打来了电话,道:“陆大书记,怎么就走了,也不来拜访下老领导?马市长刚才还念叨你了。” 陆一伟不是那种趋炎附势,溜须拍马之人,更不想表现出与马菲菲的“特殊关系”,低调做人,谦卑行事,这是他做人的准则。道:“马市长叫我了?” “那倒没有,我觉得你应该见见她,毕竟是从同一个战壕出来的。” 陆一伟犹豫再三,道:“我现在去合适?” “你上来吧,我来安排。就是不见她,见见我也行啊。” 挂了电话,陆一伟折返回去。电梯门开后,邵中杰和刘占魁热聊着走了出来。看到他后,俩人迅速中止话题,假装没看到,并肩扬长而去。 陆一伟本想打个招呼,结果对方给了个冷脸。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邵中杰的,难道还在记恨因为津门事故致使自己得不到提拔?这只是其中一方面原因。 据他了解,刘占魁和邵中杰私底下关系要好,而且上次力保对方上龙安县委书记,或许这也是一个原因。 复杂的人情关系消耗着巨大精力,让很多人无心踏踏实实干工作。自己生的孩子喜欢上还有侧重,更别说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了。陆一伟懒得理会,来到六楼,石晓曼已在电梯口等候。 石晓曼笑靥如花,上下打量一番吃惊地道:“陆书记,这才多长时间没见,怎么一下子变成这样了。” 陆一伟移开眼神道:“我变成什么了?” 石晓曼和陆一伟说话没有顾忌,蹙眉心疼地道:“以前多精神多帅气啊,现在有些颓废憔悴,脸色也不好,是不是每天太忙了?” “是吗,可能是吧。” “走,我带你去见马市长。” 由于上任市长董晓宁的办公室还没腾出来,马菲菲暂时选择在隔壁的办公室办公。石晓曼敲了敲门,一声清脆高亢的“进来”显得精气神十足。 “马市长,您看谁来了?” 马菲菲抬起头看着陆一伟,脸上绽放出笑容道:“刚才我还和晓曼念叨你了,咱们又相遇了,呵呵。” 陆一伟以笑回应,附和道:“不管到了那里,您都是我的领导。” 马菲菲收起笑容道:“工作上我们是上下属关系,私底下是朋友关系。既然又到一起了,那就是缘分。我会大力支持你的工作,而你呢,也要发挥优势和能力,把龙安县的各项工作搞上去,打造几个亮点精品工程,当务之急,先把抢险救灾工作狠抓起来。” 陆一伟点头道:“这点请您放心,我会尽心尽力做好。” “你我绝对放心,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或者不方便和我直说,告诉晓曼,让她转达。” “好的。” 正聊着,常务副市长熊中华进来了。看到陆一伟吃了一惊,很快恢复表情笑眯眯地道:“马市长,不打扰您谈事吧?” 马菲菲对其不熟悉,石晓曼在耳边嘀咕了几句,立马道:“是熊市长啊,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和你了解些情况……” 陆一伟见俩人谈工作,起身道:“马市长,熊市长,你们先聊,我先走了。” “好的,随后我再和你详聊。” 退出办公室,石晓曼跟了出来,上前道:“要不去我办公室坐会儿?” 陆一伟不好意思拒绝,来到隔壁的办公室,环顾一周道:“以后这就是你的办公室?” “不知道呢,暂时这样安排。马市长来得急,好多事情没有对接好。她想着把办公室重新装修一下,我以后可能去她对门吧。” “哦,给你安排什么职位?” 石晓曼寻思片刻道:“具体还没定,不过马市长那天说了一句,你以前的职务。” “市政府副秘书长?” “嗯,她是这样想的,还需要进一步研究讨论。” “挺好的,跟着马市长一路扶摇直上,看来这条路走对了。” 石晓曼靠着窗台叹了口气,低头抿笑捋了捋头发,语气平和地道:“我能有今天,与你有很大的关系。一直想当面说声谢谢,可总觉得见外,但还是要说,一伟,真的谢谢你。” 1365 考虑转型 石晓曼这么一说,陆一伟反而不自在,半开玩笑地道:“能别这样一本正经的吗,我受不了。” 石晓曼噗地笑出了声,甩甩头发走了过来,双腿交叉,双手背后,娇羞地咬着嘴唇,妩媚的眼神让人不忍直视。比起从前的“土”乡长,她早已洗脱了身上的泥土气,走向了更高层次的政治圈,眼神里的自信,话语里的坚定,只要跟对人,走对路,这也是未来官场的“铁娘子”。 陆一伟本能地移开眼神,打量着四周环境,最后落到她身上,沉默片刻道:“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要是马市长下去调研,记得提前通知我一声。” “这就要走?” “难道我还住下来不成?” 石晓曼努了努嘴道:“好歹一起吃个饭吧。” 陆一伟摆摆手道:“罢了,改天吧,以后见面的机会多得是。再说了,你现在是市领导,可不是随随便便吃饭的。” 石晓曼上前推了一把道:“少贫,以后不准你说这样的话。” 陆一伟脸上浮现出久违的笑容,转身离去。 石晓曼送出了门外,再次道:“真的要回去?” 陆一伟没有回头,手插口袋迈着铿锵有力的步伐走向电梯。上电梯前,回头看着她,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消失在市委大楼里。 石晓曼望着空荡荡的楼梯有些迟暮,直到马菲菲办公室的门打开后才回过神来。 冬天的夜来得比较早,刚过5点暮帘已经遮盖了灰蒙蒙的天空。南州的夜,华灯初上,夜景璀璨,没有南方城市的柔情,却有北方城市的风骨。没有省会城市的繁华,却有地方小城的特色。迎宾大道上挂满了大红灯笼,中国结,以及五颜六色的彩灯,把这座新型城市装扮得五彩斑斓。 走到前面一个路口时堵了车,陆一伟隔着车窗瞅了眼,好像是个集贸市场,如此恶劣的天气都阻挡不了人们采购年货的热情,人潮涌动,人声鼎沸。看到门口摆放着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年货,陆一伟思绪万千,不知不觉又是一年。 “南超,还有几天过年啊?” “今天是腊月二十一,还有九天。” “哦。” 车子驶出市区一路狂奔着,陆一伟抓紧时间休息。刚刚进入梦乡,手机响了起来。睁开眼看到是牛福勇的,又闭上眼睛接了起来。 “陆哥,你交给我的事办妥了。10台挖机,3000件大衣,3000件棉被,外加价值10万元的食物,目前已经在运往龙安的路上,估计稍晚点到。本来今天一早就能运过来,可有些东西不好凑,费了好大力气。” 陆一伟点头道:“谢了。” “哎呀,和我你客气啥,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我早就想给你捐上个千把万的,好让你开展工作,可又怕你多心。还是那句话,只要需要,兄弟我在所不辞。” 陆一伟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靠“情义”苦苦支撑着。一个谁都看不起的许半仙,他能为其养老送终。一个不被当人看的李海东,他能做到不离不弃。一个混混地痞牛福勇,他能与其成为朋友,而且几次三番舍本营救。而今天,牛福勇如此大方,与当年的情谊是分不开的。 “得了吧,有俩钱就烧得慌。还是以前说过的话,你要提前考虑转型,一旦煤价崩盘,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牛福勇听不进去,扯着大嗓门道:“不可能,怎么可能崩盘。今年的动力煤和主焦煤还在蹭蹭地往上涨,都快涨到1500一吨了,据说明年还要涨,哈哈,涨得越多才越好呢。前两天,新来的县委书记白玉新找到我,让我以500元的价格卖给南方电厂,这怎么可能,简直是豪抢,我就是挖出来扔了,也不可能以这么低的价格出售。” 陆一伟一脸严肃道:“知道南方遭雪灾吗?” “知道啊,关我什么事。” 陆一伟没好气地道:“这不是老白让你这么做,而是上头的要求。听我的,大方一些捐一点,这就是政治敏锐度。你能国家有难时帮助国家,国家将来能亏待你?” 牛福勇不服气地道:“可以捐,但不能没底线啊。电力煤一吨多少钱,我这主焦煤多少钱,用这供电厂,这不是开国际玩笑吗。” 陆一伟一时半会和他解释不通,语重心长地道:“听我的,关键时刻一定要认清形势站好队,切不可成为反面典型,对你今后的发展不利。” 牛福勇听得不耐烦了,敷衍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先这样吧,改天我去看你。”说完,挂了电话。 牛福勇变得越来越有恃无恐了,这样下去迟早要吃大亏。可陆一伟不知该怎么劝说他,抽个时间一定要好好洗洗脑。 手机又响了,是许久未联系的白玉新。看到他的号码,陆一伟有些不好意思,犹豫再三,接了起来。 “陆书记,忙呢?” 陆一伟笑着道:“干得和你一样,不过你现在是我的父母官。” 白玉新哈哈大笑道:“什么父母官,都是为人民服务。咱俩可是好长时间没见了,也不回来看看家乡变化多大?” “哎!我也想回去,身不由已啊。等过年的时候回去,好好叙叙旧。” “行,没问题,我绝对大摆宴席热烈欢迎陆书记荣回故里,哈哈。” 陆一伟和白玉新共事多年,曾经的关系早已超越上下级关系。配合张志远搞企业改制,打黑除恶,为南阳建设贡献了不少力量。当年的他是副县长,而自己还是副科。几年光阴,走到了同一起跑线上。笑着道:“少来啊,你这样我怎么回去啊。” “哈哈……” 俩人闲聊了一会儿,白玉新切入主题道:“一伟,你和牛福勇联系比较紧密吗?” 他这么一说,陆一伟立马明白了意图,道:“还行吧。” “哦,是这样的,上面的要求你应该了解,因为我们是干的一件事。我的意思是想让福勇捐2万吨煤给南方电厂,死活不同意。他现在是省里有名的大企业家,又不好和他撕破脸。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劝劝他。” 陆一伟迟疑了会儿道:“我说合适吗?” “当然合适了,没有比你再合适的人了。” 1366 情感投入 陆一伟停顿片刻道:“好吧,我试试看。他现在是大老板了,我说的话不一定管用。” 白玉新知道他在打官腔,道:“你俩的友谊可是传为佳话了,你要是不管用,估计没人能降服得了他了。” 陆一伟笑道:“他不是孙猴子,我又不是观音菩萨,何来降服一说。行了,这事交给我吧。” “痛快,哥哥我谢谢你了,等你回来了一定隆重欢迎。” “客气,都是为了工作。” 结束了通话,陆一伟思考了许久,没有直接给牛福勇去电话,而是打给了妻子范春芳。 作为夫妻,别说每天一个电话了,两天一个都很难保证。即便是通话,匆匆聊两句就挂了,更别说像其他人“小别胜新婚”的感觉。忙,是他常常挂在嘴上的口头禅,至于忙什么,他也说不清。 “吃饭了?” 范春芳抱着孩子气喘吁吁道:“没,刚把孩子接回来。你呢,还在忙?” “刚开完会,往县里走呢。” “哦,你不打算回来了?” 听着她话里有气,陆一伟十分内疚,道:“这段时间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哪敢离开一步。过两天吧,等不忙了就回去了。” 范春芳气呼呼地道:“这句话你说过多少次了,到现在就回来过一趟,还是匆匆忙忙的,你儿子都快忘记你长什么样了,是不是过年也不打算回来?” 陆一伟叹了口气宽慰道:“别胡思乱想,我这也不是为了这个家嘛。对了,爸最近心情怎么样?” “就那样吧,每天上下班,然后吃饭喝酒,偶尔过来看看朗朗。” “哦,只要他心情高兴就行,完了你也多和他谈谈心。” “知道了。” 陆一伟生怕她又绕回去,直截了当道:“一会儿你给福勇打个电话,就说……” 范春芳听完后不解地道:“干嘛你不直接说?” “他现在不听我的,倒是你的话管用。” 听到此,范春芳有些沾沾自喜,故意道:“福勇是你兄弟,我的话他会听?” “放心好了,我估计他现在就能听进你的话。别给他讲大道理,就说这样做对谁都好,好歹他是朗朗的干爸。” 范春芳犹豫了片刻道:“好吧,我试试吧,就知道给我揽事,还嫌我不够累吗。” 陆一伟抓紧时间说好话,道:“谁让你嫁给了我呢,之前就应该有心理准备。你多担待点,这个家离了谁都不能离了你。” 范春芳毕竟是女人,一句话心就软了,娇滴滴地道:“这还差不多,过两天我带朗朗去看你。” “行,回头让胡鹏接你们过来。” 女人是靠哄的,但陆一伟的性格注定成不了浪漫的人。年轻时候把自己伪装成文艺青年,诗情画意,激情无限。步入官场后,周边的环境和所处的位置早已将当年的情怀消磨得所剩无几,更没有精力投资情感。直白点说,现在的他除了工作连一点情趣都没有。 一个电话搅得睡意全无,颠簸着回到龙安县,正准备去餐厅吃饭,手机又响了,是新水乡党委书记郑卫霞的。他现在最害怕乡镇书记打电话,一准没什么好事。 “喂,陆书记,邱书记晕倒了。” 陆一伟心里咯噔一下,沉着地道:“什么情况,严重吗?” 郑卫霞急切地道:“我也不知道,刚才我们下乡的时候一下子就跌倒了,目前正在乡卫生院,还没醒过来。本打算送回县医院,可路不好走,所以向您请示一下。” “好,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立马掉头钻进车里,对南超道:“去新水乡,快点!” 南超以为有险情,丝毫不敢大意,猛地踩油门,轮胎在地面上一空转,嗖地飞了出去。 按理说,这种小事不应该由他亲自出面,可俩人毕竟同学一场,再加上上次市委组织部长龚克明临走时特意交代,一定要照顾好她。此外,她累倒在工作岗位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对谁都不好交代。 去新水乡的路确实不好走,特别是翻山的时候要上一个大坡,坡上都是冻得瓷实的厚冰,即便性能较好的越野车爬到一半就滑了下来。好在南超车技娴熟,连续试了七八次爬了上去。即便这样,到了新水乡已是晚上9点多。 车子开进了破旧简陋的卫生院,院子里站满了人,个个满是期待迎接县委书记。陆一伟一下车,众人一下子涌了过来,都想抓住有限的机会混个脸熟。 陆一伟那有功夫考虑这些,快步进了门厅,神色凝重道:“醒来了吗?” 郑卫霞陪在身边道:“醒来了,刚刚醒来,就在前面那个房间。” 陆一伟走到门口,立马停止脚步回头道:“我方便进去吗?” “可以,不碍事的。” 推门进去后,看到邱映雪气若游丝躺在病床上,脸色煞白,嘴唇发紫,青筋暴突,本来瘦小的身躯更显得弱不禁风。俩人目光相遇,她眼神里闪过微微亮光,右手略微动了下,仿佛看到了希望。 围站的医生赶紧闪开病床,怯怯地往一边靠。 陆一伟走到窗前与其对视,只见她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浅笑,有气无力地道:“陆书记,你怎么来了?” 陆一伟神色凝重,上下打量一番抿嘴道:“受累了。” “不碍事,就是晕倒了,没必要把你也惊动了。” 陆一伟与她攀聊了几句,回头看了看医生,走出门外道:“她是什么情况?” 卫生院院长慌张地道:“报告陆书记,我们对邱书记做了初步的检查,基本排除感冒高烧之类的,看情况她好像是胃疼,但我们卫生院医疗条件有限,最好是去县医院进一步检查。” 陆一伟没有为难他们,当机立断道:“立马将邱书记送往县医院。” 这时候,郑卫霞鼓起勇气道:“陆书记,可能您来得路上也看到了,坡大且结冰,我们的车根本下不去。就算是县里的救护车来了,未必敢走下坡路。要不,让邱书记坐您的车吧,这样最快了。” 1367 并无大碍 陆一伟当机立断道:“行,赶紧安排,立马下山。” 号令一下,一时间所有人都行动起来,没想到邱映雪拒绝了下山的提议。一个劲地说不碍事的,只是受了点风寒。 陆一伟不敢掉以轻心,亲自上阵道:“这不行,身体要紧,赶紧去医院。” 在众人的劝说下,邱映雪在医生护士的搀扶下上了车,陆一伟自觉坐到了副驾驶室。临行前不忘叮嘱郑卫霞,一定要全力做好抢险救灾工作。 上山容易下山难,何况大雪封山,道路结冰。车技娴熟的南超注意力高度集中,缓慢行驶着,生怕出一点问题。即便这样,车轮打滑得厉害,有一处下坡路差点刹不住车。 陆一伟不时地回头观望脸色难看的邱映雪,关心地道:“你没事吧?” 邱映雪睁开眼睛摇了摇头。 陆一伟埋怨地道:“你也是,我让你包联城关镇,非要来这么远的新水乡。路途这么遥远,一个女同志行动多不方便。另外,你该配个秘书了,好歹可以照顾你。” 邱映雪嘴角露出浅浅的酒窝道:“还是把近处留给老同志吧,我还年轻,再说本来就是下来锻炼了,就应该到最艰苦的地方去。至于秘书,没必要,我习惯一个人。” 她还是保持原来孤冷的神情,似乎比以前更为冷傲了。陆一伟虽然不知道她这些年来发生了什么事,可能预感到,她过得并不开心幸福。此外,到现在为止,好像还没见过她男人来看她,这一举动似乎有些不正常。 陆一伟没有追问,沉默一路回到了县城。要送她去医院时,死活不同意,非要回宿舍。 陆一伟有些不放心,道:“这不行,你脸色那么难看,最好去医院检查一下。” 邱映雪突然阴沉着脸道:“身体是我自己的,难道有毛病还不清楚吗,送我回宿舍。” 陆一伟着实不放心,本着对她负责的态度,强行拉到了医院。医院院长丁书明得到消息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组织医院最好的大夫为邱映雪做检查。 许昌远闻讯赶到了医院,忙前忙后张罗着。陆一伟其实不适合出现在该场合,可又不放心她的情况,斟酌再三留了下来,等出来结果再离开。 不一会儿,许昌远满头大汗进来了。陆一伟焦急地道:“结果出来了?” 许昌远摇摇头道:“还没有,刚做完b超,丁院长说有必要做一下核磁共振,应该很快。” 陆一伟长舒一口气道:“对了,身边有没有精干年轻且能写了材料的女同志?” 许昌远立马明白其意,快速思索半天道:“县总工会前两年考进来一个公务员,叫任苗苗,北州市古川县人,二十四五岁,目前在办公室工作,文字功底还可以。” “哦,你尽快侧面了解一下,再征求下邱书记的意见,如果可以调到纪检委。” “好的,我明天就去落实。对了,今晚8点多,来了十几辆大车运输了不少物资,胡鹏接待的,说给您打电话打不通,暂时先放到民政局院里了,您看如何处置?” “今晚连夜统计各乡镇短缺物资,分配到最需要的乡镇。” “好的。” 这时候,丁书明着急忙慌地进来了,看了看许昌远,吞吞吐吐不说话。许昌远瞬间明白,赶忙退了出去。 丁书明压低声音道:“陆书记,经过一系列检查,邱书记身体并不大碍,只是有点小毛病……” “什么毛病?” 丁书明有些难以言喻,凑到耳边小声道:“经妇产科大夫检查,邱书记可能是痛经。” 这话题确实比较隐晦,陆一伟显得有些不自然,踟躇片刻道:“严重吗?” “根据检查结果看,初步推断是原发性痛经。” 陆一伟不懂医学,催促道:“简单明了直说。” “是这样的,原发性痛经又叫功能性痛经,主要是身体某些部位引起的。经过一番检查,邱书记可能是颈管狭窄引起的。” 陆一伟听着一头雾水,尤其是妇科病,从来没接触过。关于痛经,多多少少了解一点,可上升到医学范畴,一概不知。半天道:“需要治疗吗?” 丁书明道:“这种病对于女人而言并不算大毛病,有的女人痛经期长,有的结婚后就消失了,跟体质有关,因身体而异。只要吃点止痛药即可。” “哦。那就先在医院住着吧,等好点了再出院。” “好的,不过邱书记强烈要求出院。这种病其实不住院也行,卧床休息两天就好了。” 陆一伟不能替对方做决定,道:“好吧,尊重她的意见,不过你要派护士照顾她,直到病好为止。” “行,这没问题。” 在邱映雪的强烈要求下,最终还是回到了宿舍。陆一伟为了避嫌,没有进去探望。不过她的病让他足够好奇,回到宿舍打开电脑查了半天资料,一无所获。 忍不住好奇心,他想打给妻子询问。刚拨出去又匆忙挂断。问范春芳这种问题不是自讨苦吃嘛,本来没什么,说不定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斟酌许久,他决定向佟欢求救。 接通电话后,佟欢嬉笑着道:“陆书记,这么晚了打电话有何指示?” 陆一伟不好意思直接问,攀聊了几句回到正题上,扭扭捏捏抛出了话题。 佟欢听闻后,楞了好大一阵子,进而咯咯地笑了起来,道:“怎么好好地问这个问题,难道你外面……” “别瞎说,我是那种人吗,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佟欢何等聪明,知道此事并非简单,但没有戳穿。想了想道:“这个问题我也回答不上来,不过我在大学时听同学说过,这并不是病,只是生理反应而已。大部分女人发生过关系或生孩子后会慢慢消失,而有的即便生了孩子好多年还会产生,因人而异。” 她这么一说,陆一伟开始浮想联翩,良久道:“有什么办法治疗?” “到底是谁啊,你不告诉我,我不告诉你。” 1368 岁月浅来 “哎呀,别那么多废话成不,但绝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陆一伟越解释越乱,佟欢强忍着道:“好吧,我不问了,依照我的经验,多喝点红糖水,或者吃点止疼药,多注意休息就行了。” “哦,那就这样吧,挂了。” “喂,着什么急啊,也不关心关心我?” “你改天再说。” 挂了电话,陆一伟站在窗前愣怔了许久,不知该不该过去探望她,最后决定放弃。毕竟他现在身份不同了,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出错,再加上孤男寡女的,传出去有失大雅。 到卫生间洗了个澡,正准备上床休息时,手机传来了短信声,打开一看是邱映雪的。 “你睡了吗,能下来陪我聊聊天吗?” 一个短信搅得他心乱如麻。抬头看了看挂钟,已是深夜十一点二十分,现在去她房间…… 寻思了片刻,陆一伟回了条短信:“多喝点红糖水,早点休息。要不回家休息几天,我准假。” 这条短信石沉大海,对方没再回复。陆一伟反而有些不放心,来到阳台上往下瞅了瞅,看到她房间的灯依然亮着,心里多多少少不放心。挣扎了良久,穿上衣服开门下去。 蹑手蹑脚下了楼梯,生怕惊到其他人,这种感觉就像偷情似的,心跳狂乱不止。来到她房间门外,正准备摁门铃时,发现门是开着的,轻轻推门进去,低声道:“你睡了吗?” 很长时间没有回应,陆一伟打算回去。这时候,客厅的灯亮了,邱映雪穿着睡衣走了出来,俩人四目相对,分外尴尬。 “坐吧。” 她走过来关上门,来到饮水机旁拿起水杯道:“喝茶还是白开水?” “哦,不喝了。你赶紧休息吧,别走来走去的。” 邱映雪端着一杯白开水放到面前,又从茶几下面拿出烟灰缸和香烟,陆一伟拘束地坐在那里,浑身不自在,连连后悔不该过来。 为了打破沉寂,陆一伟主动问道:“好点了吗?” 邱映雪坐在一侧的单人沙发上,略微点了点头,挤出一丝笑容道:“谢谢你。” “客气,既是朋友又是同事,不过这都怪我,随后召开常委会时重新调整下包联乡镇,让你到附近乡镇,估计没人提出异议。” “不用了,去哪都无所谓。” 邱映雪起身从房间拿出一沓资料递过来道:“这两天您工作忙,也不方便向您汇报工作,这是关于红旗乡乡长薛志强的举报信,里面牵扯到不少人,其中还牵扯到刘县长,蒋主任,邓县长,暂时不知道举报信的真实性,您先过目一下。” 关于刘占魁的举报信,陆一伟手边也有不少,有实名的,有匿名的,有的事情捕风捉影,有的证据确凿。罗列罪名之多,让人触目惊心。接过举报信大致浏览了一遍,放下道:“情况属实吗?” 邱映雪一本正经道:“最近一段时间,我已经从外围在调查薛志强,基本掌握了他的情况。此人劣迹斑斑,罄竹难书。自担任红旗乡乡长以来,主持修建了全乡200多公里村道,16所村级活动场所以及3所小学和1所中学,工程总额高达5000多万元。据调查下来,他利用职务之便,从中拿了不少好处费,数额可能高达千万以上。此外,还牵扯到部分专项资金,挪用公款,再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不想惊动他。还有,前两天发生的枪击案,情况基本属实。” 陆一伟听了愤愤不已,重重一拍沙发道:“这种人怎么可能混了进来,必须除掉。但有一点,条件不成熟时决不能轻举妄动。” “嗯,如果事实属实,这已经构成了犯罪,应移交司法机关处理。” 陆一伟下定决心整顿龙安官场,而且这段时间一直没停歇,让邱映雪秘密调查,打算先从薛志强撕开口子,然后逐步扩大。做这个决定之前,他慎重考虑过,有两种可能,要么触动刘占魁根基,引起大震动,敌对势力联合起来一致针对他,狼狈离开龙安。要么血洗龙安官场,肃清邪气,得到众人拥护。至于如何决断,他一直在挣扎中。 见他不说话,邱映雪又道:“关于公安局局长周凡林,我这边也掌握了一些情况。不过这里面牵扯得利益更多,一旦动他恐怕引起地震,所以,要慎之又慎。” “嗯,这种事急不得。配合好我搞得‘三讲’活动,一点一点掘进,切不可打草惊蛇。你搞得那个整顿作风纪律效果怎么样?” “还可以,目前已经约谈了30多人,18人给了警告处分,3人严重警告,1人留党察看,1人开除党籍。” 邱映雪看着羸弱,干起工作来丝毫不马虎,异常严肃严苛,干纪检工作就需要这样铁面无私的人。何况她有强大的背景,没人敢得罪她。 陆一伟点头道:“好,这项工作要继续深化,决不能减弱。尤其是当前抢险救灾阶段,只要查到不作为或慢作为的,一律严肃惩戒,丝毫不能手软。出了问题,我来担着,和你毫无关系。” 邱映雪笑了笑道:“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能分得出你我吗。龙安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过年之前我打算松一松手,等过完年再来一次大行动。” “行,你看着办,我全力支持你的工作。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注意安全,这是最主要的。” “放心吧,我会的。” 不知不觉聊到凌晨,陆一伟见时候不早了,起身道:“医生让你多休息,我的建议你还是回家吧,好像还没见你回过家。” 邱映雪眼神有些飘忽不定,抿了抿嘴唇淡然道:“现在情况特殊,过段时间再说吧。” 陆一伟本想问询她的个人情况,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走到门口时回头凝望,邱映雪惨白的脸上浮现出熟悉的笑容,凝固在他的记忆里。似曾相识,又相忘如初。就像她文字里描述的那样,不知春秋,岁月浅来。 1369 全力支援 “嗡嗡嗡……” 枕头边的手机不停地响着,陆一伟好不容易才睡着,以为是在做梦,可又觉得不像,猛地睁开眼睛,看到手机正亮着屏幕,不由得心里一紧,大事不妙! “喂,陆书记,打扰您休息了,有件事不得不向您汇报。刚刚得到消息,迁安县赵家镇发生了雪崩,殃及三四个村,其中一个村庄都被埋进去了。” 听到不是龙安,陆一伟涌在胸口的气瞬间通畅了,长舒一口气道:“赵家镇在什么地方?” 许昌远道:“翻过万龙山就是。” “哦,那万龙山镇没事吧?” “没事,我刚才已经给黄小年打电话了,山上的居民全部安全转移,暂时居住在镇上的中小学。倒是有几个村子靠近山根,他已经出动连夜巡查。” 陆一伟对黄小年的动作比较满意,一脸凝重道:“现在通知下去,所有乡镇全部出动逐村逐户巡查,如果在这个当口谁敢大意撂挑子,就地免职,决不轻饶。另外,安排纪检、公安同时出动,一个查人,一个查事,我马上下去督查。” “好,我马上打电话通知。那迁安那边……” 远亲不如近邻,何况是兄弟县区,该出手时就得出手。陆一伟当机立断道:“你给黄小年打电话,让他组织200人的队伍,分成两路,一路立即前往赵家镇,一路原地待命,随时应急。另外,把昨天拉回来的物资分一半给迁安县。” “好的。” 挂了电话,陆一伟再无睡意,打开灯看了看手机,3点25分。此时此刻,正是人们熟睡的时分,一旦发生灾情,恐怕没几个人能逃脱出去。何况一个村庄被埋,那场景想想都惨烈。马菲菲第一天上任就送给她一个大大的贺礼,不得不说是命运的安排。 陆一伟立马下床穿衣服,决定亲自去一趟赵家镇。就算不是为了龙安,为了马菲菲,为了那么多无辜的生命也应该前去。 穿戴整齐,给南超打了个电话,下楼火速前往万龙山镇。 带着沉重的心情抵达万龙山镇后,镇政府大楼灯火通明,院子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副县长叶虎臣和党委书记邢炳文正裹着厚厚的大衣站在台阶上指挥,看到车子后,立马丢掉烟头跑上前。 陆一伟没想到叶虎臣也在,对其好感陡然上升。在这个时候能坚守岗位,充分说明政治站位高,有最起码的责任心。不敢说其他领导都不在,至少有一半的不在所包联乡镇驻守。 “陆书记,按照您的指示,民兵队伍和应急分队正在集合。” 陆一伟侧头看着衣衫不整,冻得瑟瑟发抖的队伍,心里有些不落忍。道:“前方情报准确吗?” 邢炳文看看叶虎臣,叶虎臣点头道:“我刚才给迁安县的副县长打电话了,确实发生了雪崩,但情况如何,目前还不知道,应该很严重。” 如果很严重,市里应该会出动人马。陆一伟在犹豫着要不要前去支援,人一旦调过去万一龙安发生情况,那就闹大笑话了。紧蹙眉头道:“万龙山什么情况?” “一切正常,黄镇长带人正在巡逻,有六辆巡逻车兵分三路不间断巡逻,一旦有险情我们可以第一时间掌握。” “那就好,从这边去赵家镇要多长时间?” “如果山路通的话,翻过万龙山就到了,顶多40分钟。不过现在情况特殊,最好不要走山路。绕平路过去最快也要一个小时。” 陆一伟寻思片刻做出决断,道:“叶县长,你带队伍前去支援。记住,一定要在保证我们的人绝对安全的基础上才去营救,不要盲目的往前冲,服从指挥调度。” “好的。” “援助的物资已经在路上,一会儿一并带上,捐赠给迁安县。” 一个多小时后,浩浩荡荡七八辆车驶入万龙山镇,并且还携带了五辆小型挖掘机。待应急队伍集合完毕后,叶虎臣一声令下,将近十辆车穿梭在夜色中驶往迁安县。 陆一伟本来不计划去,考虑到情况紧急,一并前去。 6点32分,尽管已是早晨,天色已经黢黑,俨然没放亮的迹象。驶入赵家镇后,镇上的车辆挤了个满满当当,估计这辈子都没聚集过这么多车。抢险队伍如同急行军似的拼命奔跑,扩音喇叭像刺耳的防空警报似的哇哇叫唤,完全乱成了一锅粥。看到他们的车队驶了进来,不少人驻足观望。 接近万龙山时,山的那一边露出鱼肚白,微微放出一点光亮。借着熹微,能够看到陡立的山体如同撕开口子,整块雪从山上滑了下来。伤痕累累,支离破碎,在敬畏大自然的同时,也在替逝去的生命感到惋惜。 “这是哪个单位的,不要往前走了,就地停下,所有人带上工具赶紧下车,立即前往小庙村……” 显然对方没认出他们,陆一伟示意靠边停车,不一会儿,应急分队集合完毕。临上战场前,他一再叮嘱,切忌要保证人身安全。另外,今天所有参加救援的,每人发放500元补贴。如此犒赏,个个精神抖擞,跃跃欲试。 叶虎臣示意他不必上前线,陆一伟决定还是上前看看。到了现场,如同发生矿难似的,哀鸿一片。他经历了太多类似灾难,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感受。而这次,是看不见的血的灾难,只有白茫茫的雪。 再看他们的抢险队伍,毫无章序,就像蚂蚁一般只顾往前冲,完全顾及不到次生灾害。一旦再次发生雪崩,后果不堪设想。他不知道谁在前线指挥,这就和带兵打仗一样,不讲究排兵布阵,就靠人力往上冲,这样下去迟早要出问题的。 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这又不是龙安县,他又不是这里的主人,面对指挥系统失灵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环顾一周四处寻找着,在记甘连堂的身影。犹豫了一会儿,阔步走了上去。 1370 情况危急 “赵县长,你赶紧上人,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掘进,先挖出生命通道……” 甘连堂拿着对讲机撕心裂肺地吼着,脸上写满了惊恐和慌忙,脸色煞白,嘴唇发黑,眼神急切,头发凌乱,双手冻得发红,估计已经在这里奋战了一夜。这么惨烈的场景,换做谁谁都能吓趴下。也就是他经验丰富老道,还能有条有理遥控指挥,以至于陆一伟出现在身旁都没发觉。 围在身边的人诧异地看着陆一伟,试图揣测身份。还以为是市里下来的,轻轻碰了碰甘连堂。 甘连堂这时候才发现了他,瞪大眼睛愣怔了片刻,茫然道:“陆书记,你怎么来了?” 陆一伟给予坚定的眼神,面无表情道:“甘书记,我凌晨3点多知道消息的,紧急组建了个应急分队,又带来些物资,不多,您别嫌少。” 甘连堂听闻后,感动得眼圈发红,伸出冰冷的手紧紧握着,声音颤抖道:“陆书记,太谢谢你了,你能来我就非常感激了,还带来人和物,这……” 陆一伟和他并不熟,见面不超过五次,顶多每次到市里开会时坐在一起聊聊天。虽然年龄相差较大,但彼此能聊得来,也就是靠这一缘分,促使他必须得来。在人危难时刻拉一把,这份情永生难忘,他深谙这个道理,也是做人准则。抿嘴笑了笑道:“甘书记别那么客气,咱是兄弟县,一衣带水,血脉相连,翻过山就是龙安,如同手足,不分你我。” 甘连堂甩着手臂不停地点头道:“谢谢,谢谢……” 时间就是生命,陆一伟不想占用他的时间,道:“甘书记,不必管我,您来指挥。” 甘连堂望着黑压压的人群眼神空洞,喃喃地道:“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样的场景,我都不知该如何下手,一伟,我该怎么做?” 不是发生在自己地盘上,陆一伟不想瞎指挥,万一出了乱子,责任一股脑推到他头上,那罪过就大了。可现在的情况容不得半点马虎,问道:“整个村子都埋进去了吗?” 甘连堂望向身边的工作人员,男子压底头低声道:“报告陆书记,山脚下有12户人家,现在已经看不到了,都在雪下面压着。” 陆一伟倒吸一口凉气,又道:“里面都住着人吗?” 男子道:“据逃出来的村民反映,可能住着4户人家,其余的已经在前两天搬出来了。” “哦。” 陆一伟转身道:“您向市里汇报了吗?” “嗯,第一时间就汇报了。我向邵书记保证,可以自行营救。这……” 陆一伟看着现场沉默片刻道:“甘书记,说句不该说的话,就目前的形势,救人要紧。哪怕只有一个活着,那也是生命的奇迹。我们的人可能参与过护林防火,参与过防汛抗洪,但没有经历过雪崩,包括我都是头一次见。如果采取措施不当,很有可能引发次生灾害,救人没救成,万一再来一次雪崩,恐怕……” 甘连堂凝望着他,眼神里充满信任,半天道:“那你觉得应该如何做?” “把所有的人全部撤下来,请专业队伍进行施救。” 甘连堂有些发懵,指着道:“你的意思是把这么多人全部撤走?” “对!他们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更不懂得如何施救。何况是满面开花同时掘进,一旦下面掏空,山上的雪极有可能再次滑下来。” 甘连堂盯着对面山上白茫茫的雪暗自发怵,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道:“我们县没有专业队伍啊。” “只能向市里求救了,或者干脆调动部队,军人服从命令,且行动统一,远比我们要专业许多。” 甘连堂陷入了深思。 陆一伟明白,他不想让市里知道,甚至不愿让市里插手,一旦下面派人下来,意味着超出管控范围,到时候追究责任,他逃不了干系。加重语气劝说道:“甘书记,人命关天,先把人揪出来再说。可能现在还来得及,一旦房间里缺氧,一切都来不及了。” 甘连堂思索了许久道:“那你说怎么办?” “向市里说明情况,请求派部队增援。” 甘连堂一时拿不定主意,在自己的官帽和被困群众之间抉择着。这时候,现场传来一阵尖叫声,眼看着一大块雪从山上滑落下来。救援人员如同惊弓之鸟一般顿时丢下铁锹抱头逃窜,压根不听命于指挥。眼前的事让他下定了决心,对旁边的工作人员道:“去把卫星电话拿来。” 还不等打电话,一辆丰田霸道急速驶了进来。靠路边停下,马菲菲和熊中华一前一后下来,甘连堂赶紧跑上前,接受新任市长的挨训。 马菲菲那经历过这样的场面,看到眼前的一切瞪大眼睛,瞳孔放大,愣怔在那里。 常务副市长看到逃窜的救援人员,对甘连堂劈头盖脸训斥道:“老甘,这是什么情况,怎么人都往后撤,赶紧让上前救援啊。” 马菲菲回过神,急得直跺脚道:“快让他们都回来,怎么指挥的,连人都管不了,还怎么救援。通知下去,谁要是敢在这时候退缩,就地免职。” 她毕竟是女人,且基层工作经验不丰富,压根不知道如何和群众打交道。老百姓才不怕你就地免职,就是公职人员面对生死也不可能卖命。 甘连堂受了陆一伟的启发,冷静地道:“马市长,熊市长,我请求部队支援。” 熊中华差点跳了起来,怒吼道:“早干嘛了,现在才说。部队一下子能过来吗,就算能过来,是你说调度就能调过来的吗,简直荒唐至极。现在最打紧的继续开展自救,这么多人我就不相信救不出来。现在听我指挥,让所有人全部返回来,冲上一线。告诉他们,凡是参与救援的,每人奖励5000元,立马变现!” 马菲菲头脑里一片空白,采纳了熊中华的意见。发号施令道:“就按照熊市长说得办,实在不行把公安干警调到前线,出力的将来优先考虑提拔。” 1371 错误判断 甘连堂一时间不知该听谁的,既然两位市长下了命令,只好遵照执行。 站在不远处的陆一伟有些尴尬,上前打招呼不是,不打也不妥。正在挣扎时,石晓曼发现了他的身影,爬到马菲菲耳边嘀咕了几句,她猛然抬头搜索,找到目标后,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挥手叫道:“一伟,过来。” 陆一伟躲不开了,硬着头皮走了上去。熊中华投来异样的眼神,黑着脸道:“陆书记,你们龙安做得是不是非常好,还有心思来这里。你来干什么,支援来了还是看热闹了。” 甘连堂赶忙解释道:“熊市长,陆书记得知情况后带着人和物资火速赶来支援,我们是兄弟县,此等义举和担当让人敬佩。” 熊中华似乎不领情,道:“赶紧回龙安,要是那边有三长两短,必定严肃追责。” “等等!” 马菲菲很了解陆一伟,一直以来充当“救火队员”,尤其是这种突发事件,总能不急不忙理性分析,找到合适的解决办法。这点,她深信不疑。远的不说,上次汽车厂那么大的事故愣是给压下来,换做别人恐怕没那么轻而易举。 “一伟,既然来了就与甘书记一道靠前指挥,像这种情况,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马菲菲问得很有艺术性,陆一伟不想发表意见,可在这个当口计较得失,属于谋杀。看了看熊中华,委婉地道:“我和甘书记的想法一致。” 马菲菲立马明白了,定了定神道:“理由,我要理由。” 陆一伟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马菲菲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就连熊中华都选择了沉默。半天道:“现在调兵来得及?” “来得及,雪不同土,空气还能进去一点,不会立即缺氧。但是如果施救不当,后果不堪设想。万龙山镇驻扎着一支部队,如果快点四十分钟能够赶到。此外,我建议调动直升飞机,先派先遣部队支援,另一方面可以用最短的时间转移伤者。” 经他这么一说,马菲菲迅速采纳了意见。转向熊中华道:“你现在给军分区司令员打电话,按照一伟说得尽快调兵。” 熊中华不以为然道:“马市长,调动部队可不是一句话的事,还需要大军分区审批后才能调动。另外,直升飞机能否起飞,还要考虑天气风向因素,向这种天气恐怕不具备飞行条件。” 马菲菲对他的话有些反感,严肃地道:“不试怎么知道能不能行,你拨通电话,我亲自和他说。” 熊中华无奈,接过卫星电话拨了出去。马菲菲在电话里与其沟通了一番,挂断电话道:“王司令员已经同意调动部队,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陆一伟理性地道:“把人全部撤下去,然后耐心地等待。” 马菲菲立即道:“按照一伟说的去做。” 而熊中华产生了严重分歧,压着火气道:“马市长,人绝对不能撤,难道就干巴巴地看着吗,现在组织营救或许还有一线希望,一旦延误时机,致使被困人员死亡,这个责任谁来背?机会稍瞬即逝,错过了黄金时间,就没有挽回的机会了。” 熊中华的如同尖刺般刺向胸口,一时间举棋不定。与陆一伟的眼神碰撞后,做出了最终的抉择。铿锵有力道:“就安排刚才说的做,出了事我来担责。” 熊中华恨得直咬牙,却毫无办法。毕竟对方是市长,而他是分管安全的市长,不管谁做出决定的,出了事他绝对逃脱不了责任。看着参与救援的人员陆续撤了下来,脸色铁青站在那里不说话。 过了二十分钟,还不见部队的影子,熊中华真急了。加重语气道:“马市长,时间可是一分一秒过去了,每过一分钟,意味着被困群众少了一丝生还的希望。在这种大事故面前,最怕的不是灾难,而是做出错误的判断和决定。这么多人围着看,就看着等死吗?” 马菲菲同样在痛苦挣扎,甚至怀疑陆一伟的“馊主意”是否可行。可人左等右等不来,心急如焚,无处安放。咬着牙道:“再等等,马上就来了。” 熊中华等不及了,决定违抗命令,把马菲菲丢在一边,冲出去对迁安县长道:“王云江,我现在命令你,立马组织人马上前营救。” 王云江目瞪口呆,不知该听谁的。 熊中华彻底怒了,咆哮道:“怎么,我的话不管用吗,信不信我就地免了你?” 王云江终于顶不住压力,再次组织人力拿着工具发起总攻。停放在一旁的几十辆挖掘机开足马力,大面积掘进。 看到有几处房屋屋顶浮出“雪面”,熊中华嘴里嘀咕道:“就这水平还当市长,简直瞎了眼。” 看到众人从被掩埋的房屋里抬出几个人,两个昏迷不醒,疑似死亡。另一个意识完全清醒,出来的瞬间嚎啕大哭起来,好像在说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看到这一幕,马菲菲开始动摇,觉得不该听从陆一伟的意见,这样一来显得多被动,甚至对她的指挥能力提出质疑。 而陆一伟始终坚信做出的决断是正确的,看到他们毫无章序开挖,预感到情况不妙。 说话间,再次引发雪崩。大面积的雪如同瀑布般流了下来,瞬间将救援人员一下子埋了进去,就连挖机也没及时逃脱。 所有人都傻眼了,包括熊中华。集体沉默很少出现,而这一刻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雪崩再次来临。 黎明过后,现场再次爆发骚动。撕心裂肺大声吼叫着,而这次,没有几个人敢冲上去。 熊中华的错误决定,让伤亡人数再次充满了不确定性。急得马菲菲大声喊叫:“熊市长,为什么不服从命令,又一茬人埋进去,你担得起责任吗?” 熊中华沉默了,身子不停地发抖凝视前方…… 马菲菲接过指挥权下达命令:“所有人全部撤下来,没有命令不准擅自行动!” 1372 喧宾夺主 起风了,风正强劲,大雪漫舞,卷起的层层雪沙穿过树林发出阵阵凌冽的声响,与掩埋现场的哀鸿交汇,如同奏响季节的哀乐,整个万龙山甚至神州大地都笼罩在白色恐怖当中。 马菲菲毕竟是女人,再加上经验不足,面对场面失控有些手无举措,越来越多的人涌上前救人,压根不听指挥,现场一片混乱。 “一伟,一伟呢。” 马菲菲四处寻找,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他,立马叫过来道:“一伟,现在改怎么办?” 陆一伟看看四周,有所顾虑道:“我说合适吗?” “都啥时候了还管那么多,快说。” 陆一伟冷静分析后道:“马市长,我建议让公安干警先压上去维护秩序,必要时可鸣枪警示,必须让所有人都撤下来,静等部队前来救援。” 马菲菲转向甘连堂道:“听到了吗,按照一伟的办法立即执行。” 甘连堂迅速调度大批公安干警冲到一线,连续鸣了七八声枪才控制住场面。即便如此,群众和干警直面对峙:“你们这群王八蛋,人埋在下面了,不赶紧救人还不让我们救人,这是替群众办事吗,是为人民服务吗……” 听到刺耳的声音备受煎熬,可现在谁都不敢轻易做出准确的判断如何施救,马菲菲更加依赖于经验丰富的陆一伟,对其他人压根不信任。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而陆一伟身份略显尴尬,不是在自己地盘上却代替别人指挥,固然抢救人重要,但放到政治上非常不妥。甘连堂肯定有想法,这是我们迁安县,你来指手画脚,显得你有能力吗。好歹是多年的县委书记,不比你有经验?熊中华刚才做出错误的判断也会产生厌恶情绪,自己家还是一摊子,跑到这里来凸显你……或许,他压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马菲菲再次询问,陆一伟硬着头皮道:“现在只能等,要不您再催催军分区?” 马菲菲立马转向熊中华道:“你打通王司令员的电话,我亲自和他沟通。” 说话间,一阵轰鸣声从山的那一头传来,紧接着飞来三架直升飞机,在空中盘旋了很长时间,在一块空地上降落下来。紧接着,从飞机上跳下十几个士兵迅速集合,在一个高个子男子的带领下赶到了现场。 “马市长,这位就是市委常委、军分区司令员王鹤。” 马菲菲仔细打量一番,提高声音道:“王司令员,现在我代表市委市政府交给你一项政治任务,迅速集合你的队伍,采取得当措施,全力以赴营救被困人员,有问题吗?” 王鹤敬了个军礼,声音洪亮地道:“请马市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好,现在行动。” 王鹤立马转身向一同前来的士兵下达命令,一声令下,跑步进入雪崩现场。很快,几辆大卡车也驶了进来,从车上跳下二十多个士兵,集结后迅速投身抢救现场。 部队已经到了,陆一伟的任务也完成了,本想和马菲菲打个招呼,看到她专注的样子又不忍心打扰她。走到石晓曼面前道:“晓曼,我先回去了,回头和马市长说一声。” 石晓曼慌张地道:“你不能走啊,一会儿马市长找你怎么办。” “我得回去了,龙安也需要大力度排查,不能再出现类似责任事故。” “好吧,那你路上慢点。” 陆一伟悄然离开了现场,快驶出迁安县时,马菲菲打来了电话:“一伟,怎么不打招呼就走了呢,你走了这里怎么办?” 陆一伟苦笑道:“马市长,我觉得我有些喧宾夺主了,毕竟我不是迁安的县委书记。有您和熊市长指挥,应该问题不大。” 马菲菲没考虑这些,道:“不管是哪里的县委书记,人命关天,谁能坐镇指挥都行,没那么多说法,赶紧回来,我需要你。” 陆一伟委婉拒绝了,马菲菲明白他的顾虑,道:“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作为一市之长和他求救,陆一伟反而高兴不起来。想了半天道:“抢救出来的伤员用直升飞机运出去,先保人命再说。至于善后工作,还是交由当地政府负责吧。” “好的,回去以后把龙安盯紧了,决不允许再出现类似情况。” 回到龙安已是中午,加上昨晚没休息好,无精打采,浑身疲惫,连食欲都没有。随便吃了点饭,拖着沉重的身躯来到办公室。 许昌远敲门进来,将上午的督查情况进行了逐一汇报。各级各部门人员基本能坚守岗位,普遍反映救灾物资短缺。 “缺口有多大?” “不少,比如大川乡,柳湾乡,从山上转移下来的群众暂时居住在学校里,而学校没有暖气,物资也短缺,不少人挨冻受饿的,吵着嚷着要回家。” 陆一伟眉头紧蹙,斜视着道:“那分配下去的物资都去哪了。” “这……” “别遮遮掩掩的,说实话。” 许昌远鼓起勇气道:“据我了解,部分乡镇就没有发放物资。” “啪!” 陆一伟重重一拍桌子,恼怒地道:“为什么不发放?” 许昌远吓了一跳,怯怯地道:“具体情况我也不太了解。我问柳湾乡党委书记了,他说多次向民政部门申请,可就是迟迟发不下来。现有的物资都是乡政府自行购买的。” 陆一伟气不打一处来,在如此严峻的形势面前,这些人敢在这上面做文章动脑筋,简直无法无天。咬牙切齿道:“你现在给民政局局长打电话,让他立马到我办公室。” 十分钟后,年近五旬的民政局局长柴明荣堆着笑脸进来了,还不等开口,陆一伟黑着脸劈头盖脸问道:“救灾物资为什么不及时发放?” 柴明荣一愣,站在那里开始诉苦:“陆书记,不是我不发放,是因为天气原因,物资根本调不回来……” “别给我找借口!你的物资运不进来,为什么别人的连夜都运进来了,找过原因吗?” 1373 中心工作 这是陆一伟来到龙安县后第一次发火,他并不是性格急躁的人,但今天实在憋不出了,火气从胸腔里迸发出来,压都压不住。 柴明荣面对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县委书记并不发怵,自己还觉得委屈,道:“陆书记,我们已经在尽心尽力了,路况不好走也没办法啊。这些天来我几乎一直坚守在工作岗位上,没日没夜的,一刻都不敢放松。” “你以为谁休息了,我休息了吗,全县人民,甚至全国人民都没有休息,全部投身于抢险救灾中,不要找任何借口。给我个时限,什么时候能把物资运回来?” 柴明荣窝了一肚子火,愤愤地道:“陆书记,既然你说到这里了,那我也得把实际情况反应一下。光说是采购物资了,县里不给拨一分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前几批物资都是赊欠的,这次采购人家必须让结清上几次的。没有钱,怎么让我干活?” 陆一伟斜视着他道:“县里没给你拨钱吗?” “没有,一分钱都没有。” “那你和财政局要了没?” “要了,人家说不见县长签字不给拨钱。” “刘县长没有签字?” “……” 见他吞吞吐吐,再联想到上几次事情,火气腾腾上涌。隐忍着道:“你去起草份报告,需要多少钱我来签字。” 柴明荣不为所动,陆一伟盯着他道:“怎么,我的签字不管用吗?” 柴明荣直截了当道:“陆书记,你可能不了解龙安的情况,县财政每花一分钱都需要县长签字,除此之外……” 陆一伟沉默了,良久道:“最近一批物资什么时候能回来?” “本来说明天上午,今天我联系了下,估计要下周了。” 陆一伟咬牙切齿道:“你知道全县还有很多人挨冻受饿吗,他们能等到你下周吗?” 柴明荣低着头一声不吭。 陆一伟硬是把火气压下去,失望地挥挥手道:“你先去吧。” 柴明荣起身没做任何解释,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望着他的身影,陆一伟将桌子上的稿纸团成一团,使劲抓在手心,恨不得立马将其免掉才解恨。他心里清楚,很多人根本不怕他,尤其是那些比自己年纪大的,压根不放在眼里。就连这次“三讲”活动,很多单位流于形式,应付差事,有的单位甚至不开会贯彻落实,回到单位把文件随手一丢,该干嘛干嘛。他所掌握的情况,乡镇基本上都召开了动员会,而一些县直单位重视程度不够。 这次“三讲”活动,重头戏在第二环节。要求每个单位召开民主组织生活会,届时要严厉督导,不挖到灵魂深处,绝不收手。目前,他一定要忍住,时候不到不轻易动人。在调整人事之前,先把常委会稳住再说。 气消下来后,陆一伟摁下电话道:“昌远,你进来一趟。” 许昌远进来见他脸色难看,赶紧为其倒满水,小心翼翼道:“陆书记,您找我?” 陆一伟丢给他一支烟,靠在椅子上道:“昌远,财政局梁海平是什么情况?” 许昌远立马明白其意,警惕地道:“梁海平原来是永盛镇的纪检书记,后调到财政局当了副局长,在副局长的位置上干了七年,上一届被任命为局长。” 提及永盛镇,基本上与刘占魁脱离不了干系。又道:“他在永盛镇时,刘县长是什么职位?” “呃……他是党委书记。” “哦,在财政局时表现怎么样?” 许昌远觉得在他面前没必要遮遮掩掩,直截了当道:“陆书记,其实梁海平调入财政局后一直掌控着财政大权,因为时任局长高凌云身体不好,长期请假,后来干脆办了内退,至今休息在家。” “什么病?” “好像是肾衰竭,不过原先身体挺好的,梁海平去了以后突然就得病了。虽然彼此没什么联系,但外界有传闻,说高林云被人害的,事情真相到底如何,没人敢妄自下结论。” 听到这个骇人消息,陆一伟立马坐起来瞪大眼睛道:“确有其事?” “只是传闻,不足为信。” 陆一伟思索片刻道:“那高凌云现在在哪?” “他是龙安人,目前在市里居住,很少回来。” “好,过段时间要慰问老干部老党员,把他的名字也列进去。除了他以外,我还要见见上任县委书记,找个合适的时间你来安排。” “好的。” 陆一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当前抢险救灾是中心工作,道:“你现在让赵小军和梁海平过来一趟。” 十几分钟后,赵小军敲门进来了。笑嘻嘻地道:“陆书记,您找我?” 陆一伟对他印象不错,而且下一步要大力重用。让其抽调到三讲活动领导小组办公室平台锻炼,为的是将来提拔找由头。他也极其聪明,明白等这个活动完成后意味着什么,所以卖命地表现,争取紧紧抓住这次机会。 陆一伟没有兜圈子,直来直去道:“小军,县里现在急需一批物资,具体需要多少,你和昌远对接,我希望明天能把这批物资发下去。” 赵小军眼珠子一转,爽快地道:“没问题,我立马就去办。” “宾馆钱够吗?” “够不够先服务大局,物资好比弹药,没有怎么打仗。” 陆一伟对他的态度很满意,道:“好,那你抓紧时间去办吧。” 赵小军出去后,梁海平进来了,从兜里掏出一盒新打开的烟取出一支递上前,然后把一整盒放下,坐在沙发上等候训话。 陆一伟一直考虑着如何和他谈话,沉默了足足有一分多钟,坐起来掐灭烟头盯着他道:“万龙山镇的钱为什么没拨下去?” 来得路上梁海平早有准备,立马回应道:“陆书记,不是不拨,是国库已经停止出账了,账上也没多少钱,还要留一部分用作当前的中心工作。我是这样想的,将这笔钱纳入明年 财政预算,到时候一起拨下去。” 1374 市长要来 陆一伟若有所思点点头道:“那民政局这边又是怎么回事?” 梁海平似乎明白了什么,没好气地道:“陆书记,我已经先后给民政局拨了400多万,用作采购物资。可他狮子大开口又要600万,全县这么多单位,不光只有民政局一家,他都花了别的单位怎么办,其他工作就无法开展了。” “哦,你刚才提到了中心工作,那你知道当前什么是中心工作吗?” 梁海平歪着嘴点了点头。 “那就好,采购物资的事就交给你们财政局吧,两天内,我要见到物资,并要如数发放下去。” 梁海平扭捏半天道:“这事儿是不是您和刘县长通一下气?” 陆一伟压着火气道:“意思说我以后每花一分钱都要经过刘县长同意吗?” “不是这个意思,毕竟数目大了,我怕……” “那是你的事,如果这点小事还需要我亲自协调,我想,你这个财政局长是否称职。” 梁海平低头不语。 陆一伟又道:“物资的事尽快落实,另外,万龙山镇和旅游局的钱一并拨下去,如果我的签字不管用的话,那我就请新来的市长签字,你看行吗?” 梁海平敢怒不敢言,继续保持沉默。 “行了,你去吧。” 梁海平走后,陆一伟起身回到休息室躺在床上舒展了下身体,浑身劳累,感觉后背都带着刺,疼痛难忍。如果再这样下去,身体迟早要垮掉。 来到龙安后,可谓是一步一坎坷,就没有顺当过,更多的是劳累,疲惫。当初在黑山县时,从来没觉得工作阻力如此之大,而在这里,阻力重重,行动迟缓,指令不畅,落实不力。他认真对比分析过,黑山县虽然偏远且杂乱,但官员们的大局观还是有的,最起码在面对发展问题上,即便再有矛盾都空前统一。 而龙安县,意见基本上没统一过,甭说县领导,就连部门负责人都指挥不动。究其原因,没有人把他当县委书记,总以为他是下来过渡的,用不了多久就会走。再加上年龄的差距,人们除了羡慕以外更多的是嫉妒。 最为关键的因素还是刘占魁。他把持朝政多年,党羽遍布全县各个角落。想要打破这一平衡,在短时间内是无法实现。谁都不能动,一动就牵扯一大串。更不能撕破脸,若不然连工作都无法开展。 必须打破这种不平衡! 想要打破,还得在人上面做文章。他本想等稳定住后再调整人事,眼下看来是等不及了。别的人先不说,公安局长必须尽快更换。只有掌握国家机器,很多想法才能执行下去。 如何处置周凡林,又是个难题。 做绝一点就是查他,别的不说,拿他豪华的办公室做文章就能立即拿下,但不能这么做。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将其调离,顺势将付江伟调过来。 不能再等了,立说立行,立马就办。 陆一伟忍着疼痛坐起来,找到南阳县委书记白玉新的电话拨了过去:“白书记,我要和你要个人。” 白玉新听后想了半天道:“既然陆老弟开口了,我肯定同意放人,不过这里面牵扯到公安系统,需要上级公安部门点头同意才行。” “这你不用操心,上面的事我来协调解决,只要你同意就行。” “我没意见,上头点头立马放人。” 陆一伟笑着道:“还是老领导爽快,那我就谢谢你了。” 白玉新无奈地道:“我还想重用付江伟,没想到被你撬去墙角了。但老弟你开口了,就是再重要的人物都得放行。怎么,那边的工作不好开展吗?” “哎!一言难尽,等见了面再详聊。” “好。” 挂了电话,陆一伟又给苏启明去了电话,还没接通又匆忙挂掉。人家现在是市委书记,电话里谈事有些不尊重,应该亲自去一趟。可现在的形势一步都离不开龙安,要是往后拖又不知道拖到猴年马月了。 思考再三,还是拨了过去。 苏启明似乎很忙,陆一伟用最简短的语言进行了汇报,他同样爽快,道:“你让他过来找我吧。”说完,匆匆挂断。 事不宜迟,陆一伟又拨通付江伟的电话,道:“江伟,我已经和白书记和市委苏书记打了招呼了,都同意调离。现在征求下你的意见,愿不愿意跟我干?” 付江伟不假思索道:“陆书记,我能有今天全靠你支持,若不然现在还是个普通民警。能继续为您服务,是我的莫大荣幸,我愿意。” “好,那你尽快去找白书记,把手续开到南州市公安局,这里我来协调。” “好的,我马上就办。” 南阳那边是协调通了,而这边八字还没一撇。他现在有些后悔,就应该董晓宁在的时候把这件事办成,马菲菲毕竟刚来,在人事调动方面话语权会弱。管不了那么多了,既然已经决定了非要办成不可。 好在付江伟调动不需要市委书记签字,只要市长点头认可就行。然而,这里面还牵扯着周凡林的调动,没有合适的位置也是难办。一个萝卜一个坑,不可能刚好就有空缺。 这时候,手机响了,看到是石晓曼的立马接了起来。 “喂,一伟,马市长要去龙安县调研,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陆一伟顿时警惕起来,道:“啊?怎么不早说,现在走到哪了?” “现在通知你也不晚啊,刚从赵家镇出来,到了你们那应该需要两个小时吧。” “好,调研什么,要不要准备晚餐?” “我看马市长的意思是要留在龙安吃饭,你提前做好准备吧。” “行了,我马上安排。” 市长要来,对于龙安县是大事。何况是自己曾经的老领导,更要高规格接待。陆一伟赶紧起身整理好衣服,将许昌远叫到办公室道:“蒋主任去哪了?” “他在城关镇蹲点。” “立马让他回来,新上任的市长马上要来。” 听到此,许昌远不敢大意,临出门前道:“要不要通知刘县长?” 在大是大非面前,陆一伟还是能把握分寸的,道:“通知下去,让他现在过来。” “好的,马上去。” 1375 备战状态 马菲菲突然要来,给陆一伟来了个措手不及。但对于他而言,这是好事,也是友好的信号。 蒋振涛赶了回来,进门就道:“陆书记,新来的马市长要来?调研主题是什么?” “嗯,你赶紧着手准备,具体主题还不确定,应该和当前的形势有密切关系。安排几个调研点,万龙山镇,红旗乡和城关镇,各选一个,随后到宾馆召开座谈会,晚餐也要筹备。” “好的,要不要准备礼品?” 陆一伟想了想道:“以前有这习惯吗?” “嗯,以前只要领导下来调研都会准备一份土特产。” “那就准备吧。” “好,要不要让政府办也参与进来?毕竟对方是市长。” 陆一伟对政府办谈不上反感,反正不喜欢,道:“可以参与进来,以县委办为主,不要忘了马市长还是市委副书记。” “马上去安排。” 蒋振涛出去后,陆一伟计算了下时间,立马起身下楼前往万龙山镇。 走到红旗乡的时候,蒋振涛打来了电话:“陆书记,刘县长让问一下您现在在哪,立马过去和您汇合。” “他怎么不亲自给我打电话?” 蒋振涛哑言,陆一伟不想让他难堪,道:“我已经在去往万龙山的镇上。” “明白了。” 抵达万龙山镇后,党委书记邢炳文正忙活着指挥打扫院子,颇为歉意道:“陆书记,不知道马市长要来,准备的有些匆忙……” 陆一伟一挥手道:“不必注重这些小节,马市长又不检查环境卫生,肯定回去转移群众的安置点,那边情况怎么样?” “赵镇长在那边安排。” “黄镇长呢?” “他还在巡逻督查,手机没信号,正在想办法联系。” “快点的,让他赶紧回来。” 说话间,三辆越野车已经驶进了镇政府院内,等车子停稳后,后面的车子呼啦跳下媒体记者,马菲菲和熊中华一前一后下来,陆一伟迎上前伸出手微笑着道:“欢迎马市长,熊市长莅临指导工作。” 马菲菲似乎心情不错,环顾一周道:“这就是万龙山?” “嗯,现在是冬天,等夏天的时候这里漫山遍野的绿,赏心悦目,神驰心怡,是绝佳的避暑度假胜地。” 陆一伟如此一引导,马菲菲点点头道:“就是冬天的景色也不错,要是能开发出温泉,打造成如东州市假日度假山庄一样的旅游景点,也是个不错的旅游景点。” 陆一伟连连道:“县里也正有此设想,具体还在谋划中。” 马菲菲眉头一蹙道:“那不能等,要尽快。省里不是提出要加大招商引资力度吗,这也是一个很好的包装项目。先把规划做起来,然后多听听相关方面专家的建议和意见,要不不做,要做就要打造成南州市乃至西江省的度假胜地。” 俩人聊着,熊中华四处瞅着,趁着空挡道:“刘县长怎么没来?” “哦,接到通知时他正在北半县督查,已经在来得路上了。” 话音刚落,一辆车急速停在大门口,刘占魁迅速下车跑过来堆着笑脸道:“马市长,熊市长,实在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马菲菲用异常的眼神上下打量一番道:“你就是刘占魁?” “感谢马市长,我正是。” 马菲菲或许先前听到了什么,对其并不感冒,道:“刘县长,我刚才还和陆书记聊了,既然要开发万龙山,就要及早动手,及早部署,不能等,不能拖,旅游是朝阳产业,投资周期长,需要找个信誉好实力雄厚的企业来投资。你们回头写个情况说明给我报上来,到时候可以写进明年的政府工作报告。” 刘占魁看看陆一伟,没多说什么,只能点头应承。 闲聊完,马菲菲又道:“你们县当前的情况怎么样?” 刘占魁汇报道:“马市长,我们龙安县在雪灾爆发后就立即召开专题会议研究部署,采取‘三线六级’的工作制确保全县平安无事。县政府投入巨资,充分保证物资供应,千方百计保障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截止目前,全县无一例伤亡事故,所有群众都转移到安全地带。” “此外,为了积极响应省委市委号召,动员全县煤矿企业主动向南方援助煤炭,两家电厂开足马力发电,县里实行错峰供电,举全县之力支持南方雪灾。” 他所说的都是陆一伟干的,现在成了他的功劳。陆一伟懒得和他计较,只要保证安全就行,至于邀功,没必要。 马菲菲听了还算满意,道:“我们去安置点看看。” 一行人来到万龙山镇中学,教室里挤满了转移群众。由于提前已经安顿好,在于马菲菲对话时,百姓基本按照剧本往下走的,说了一大堆感谢党和政府的话,至少在镜头前没表现出心中的不满。 紧接着去了红旗乡和城关镇,每到一处马菲菲都要深入安置点进行查看,基本还算满意。调研结束后回到宾馆会议室,刘占魁代表县政府进行了汇报,马菲菲很认真地记录着,在随后的讲话中道:“大家可能都知道了,迁安县在昨天晚上发生了雪崩,致使一个村庄被掩埋,好在采取措施得当,抢救及时,被困群众已经全部救出,造成2人死亡,3人重度昏迷,6人冻伤的严重影响。这起事故看似是天灾,其实是极其恶劣的责任事故,必须追究,而且要严肃追究,绝不手软!” “由于龙安和迁安相邻,所以我很不放心,从那边出来后,就和熊市长赶到了龙安。通过查看听,对你们的工作基本满意,值得肯定。但也有瑕疵纰漏,具体的我在安置点已经点到了,就不一一提出了。” “今天是我来到南州市的第二天,原本就要下乡调研,没想到就发生这么大的责任事故,很是遗憾,也非常震惊。看似是给你们开现场会,也是给全市各县区开的。从今天开始,各级各部门都要进入备战状态,谁要是敢在这时候不主动不配合,没有商量的余地,就地免职,说到做到。你要是不想干了,趁早把辞职报告写上来,我立马签字……” 1376 有备而来 马菲菲从来没有这么强硬过,看来身份一转变态度立马转变,倒有几分市长的做派。她讲这一番话,是讲给刘占魁听的,这是为他撑腰做主来了吗,那她什么时候掌握龙安县情况的,有备而来。 坐在一侧的刘占魁低着脑袋漫不经心在纸上划拉着,不时地向坐在对面的熊中华瞟去。而熊中华正襟危坐,面无表情的脸上传递着内心的波澜。马菲菲讲话不一定能听得进去,而是揣摩她背后的关系。对于陆一伟来说,同样是个谜。 “刘县长,你作表态发言吧。” 刘占魁从梦境中惊醒过来,直起身子清了清嗓子道:“马市长,您刚才所讲的我完全接受,会后,我要立即召开政府工作会议传达精神,把思想统一到行动上来,不给市里添乱,不给市里抹黑,认真履职,做好当前的各项工作。” 马菲菲精致的脸蛋上写满了严肃,尤其是两道眉,斜插入鬓,凶巴巴的,完全不是私底下的温柔。似乎对刘占魁的发言不满意,又道:“从今天开始,我要求每个县执行每日汇报制度,不仅要汇报当天的工作,还要汇报思想动态,落实举措。石主任,你来负责落实此事,明天以文件的形式下发到各个县市区,谁家汇报不及时,立即在全市范围内通报批评。此外,谁家境内发生重大事故,责令相关责任人作出深刻检查,取消评优,暂缓提拔调动。” 陆一伟有些羡慕马菲菲的“狠”劲,自己在某些方面做得确实不如她。如果当初来到龙安,不是一味地妥协退让,而像她一样铁骨铮铮,壮士断腕,或许现在就不会如此被动了。不过,他似乎与对方没有可比性。 马菲菲能从常务副市长直接跨到市长的位置上,背后没有高人是绝对不可能的,除非做出重大贡献,有过人的能力。而她,显然不具备。而自己,背后倒是有人,可关系并不牢靠,一旦出事,恐怕没人替他抗雷,即便是张志远,目前的处境好不到哪儿去。 会议在熊中华的总结下结束了,一行人移步到餐厅。临上桌前,马菲菲把他叫到了隔壁的休息室。 马菲菲没有客套,直截了当道:“一伟,我发现你变了,是不是在龙安干得不顺心?” 陆一伟打起精神道:“是吗,没有啊,可能是这两天没休息好。” 马菲菲摇头道:“我不是指这个,低调固然好,但该表现时候就得表现。从前的你意气风发,精神饱满,现在的你老气横秋,萎靡不振,感觉到做什么事都畏手畏脚,小心谨慎,这不是你的风格,为什么变成这样,能告诉我吗?” 陆一伟歪头一笑道:“马市长,我在龙安没有根基,没有背景,单枪匹马来到这里,很多事开展确实很困难。你可能了解一点龙安的情况,可以说,我是在一个人战斗。在别人眼里,我这个县委书记太年轻,就连一些部门负责人都不畏惧。固然,有我自身原因,更多的是环境太恶劣。给我一点时间,我很快能进入状态。” 马菲菲眉头一蹙,心疼地叹了口气道:“知道你为什么来龙安吗?” 陆一伟摇了摇头。 “不知道最好,也不要试图知道。现在我来了,我就是你的坚强后盾。正如你所说,你还太年轻,需要多在基层领导岗位上锻炼几年,要是龙安在你手里能治理好,将来去任何岗位都能胜任。把你的想法付诸实践,我全力支持。” 听到这一番话,陆一伟很是感动,道:“谢谢马市长。” “刘占魁是不是不配合你?” “呃……没有吧。” “不配合你就告诉我,立马将他调离,说到做到。另外,有什么急需我办的?” 既然她提出来了,陆一伟索性将付江伟的事提出来。马菲菲毫不犹豫道:“这事简单,需要我怎么做?” “我已经和北州市那边打好招呼了,只要这边接收就行。另外,最好把付江伟的手续调到市公安局,然后由上面派下来,如此做最稳妥。” “行,这事我记下了,回去以后立马就办。涉及到人和钱的事,我可以给你协调解决,前提是你要把龙安县打造出去,你工作干好了,也是我的工作,明白吗?” “嗯。” “还有什么?” “暂时没有了。” 马菲菲颌首道:“有什么事要及时和我沟通,不方便就和晓曼说,都是自己人,直说无妨。我在南州也是单枪匹马,想要站稳脚跟就要拿出成绩。你觉得我当前最应该先干什么?” 马菲菲似乎有些依赖于陆一伟,以前是,现在也是。特别是迁安县的雪崩事故,对其深信不疑。 陆一伟想了想道:“当前当然是紧跟形势抓好抢险救灾了,能在这次全国性的灾难面前体现出南州担当,这是最大的政绩。” “能说得具体一点吗?” “呃……捐煤,捐电,捐物,捐人。煤电已经正在开展,好像力度不大。至于物,无非是组织筹备一批物资运送到重灾区,要是再组织一批小分队参与到抢险救灾中,或许效果更好。” 在他的引导下,马菲菲有了思路。起身微微一笑道:“很好,伺候了市委书记的果然不一般。等条件成熟后,我要想办法把你调到身边。” 陆一伟苦笑道:“您不是已经有晓曼吗?” “那不一样,她写个材料,搞搞后勤还行,但涉及到出谋划策,顶层设计上差你很远。你最好有个思想准备。” “我可以拒绝吗?” 马菲菲抿嘴一笑道:“那不行,现在我是你的领导,一切我说了算。” 陆一伟无奈地道:“您不是让我把龙安县打造出来吗?” “一年时间见雏形,两年时间见效果,第三年跟我走,这样行吗?” 连续伺候了几任领导,陆一伟实在不想再从事秘书职业,可在官场身不由己。回去以后能给什么职位,平调吗,没多大意思,除非再上一个台阶。市政府秘书长还是副市长?看来,她打算在南州深耕了。 1377 继续奔波 在一整冬天的大雪中送走了丁亥年,踩着春天的脚步艰难地迎来了戊子年。而这个春节,似乎与往年有些不寻常。一场接一场的暴雪,还有许许多多归心似箭的远方游子困在回家的路上,思念故土,却遥不可及。 南方雪灾依然在持续,而龙安的早晨在一缕阳光的照射下暂时解除了红色预警。转眼间,已到了除夕。而陆一伟,依然奔波在田间小路上。一双已经穿得变形了的皮鞋,上面沾满了泥土,一件穿了一冬天的军大衣,是他下乡慰问的标配。办公室的烟灰缸里,时常戳满了烟蒂,卧室的床头柜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药片,长不离手的手机,按键已褪去光泽,周边掉漆严重,口袋里除了打火机和烟,还装着另一块手机电池…… 每年过年前,各级领导的活动格外繁忙,每天的日程几乎是排得满满的。从政协茶话会,团拜会,慰问老党员,老干部,驻地官兵,以及困难户……一直排到年后。别人阖家欢乐,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看春晚,而他还得继续奔波。 妻子范春芳不知打了多少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家过年。每次通话,寥寥数语,更多的时候用嗯,啊代替,匆匆挂掉电话继续工作。从踏上来龙安的路上,他已经不属于一个家庭,而属于80万龙安百姓。 牺牲,是他的职责所在。 他到底有多忙,忙得顾不上回家,顾不上探望以前的老领导,顾不上躺在床上偷懒,一大堆琐碎之事促使他不得不砥砺前行。 北方的春节历来很有年味儿,一进入腊月就开始忙活起来,收拾院落,打扫房间,购置年货,捯饬行头,做各种美食,一直到除夕晚上才得以解放。接下来的一个月中,吃喝玩乐成了主题,以此来犒劳一年的辛勤。 今天是除夕,天空终于放晴。阳光和煦,却不足以融化厚厚的冰雪。龙安县城已经笼罩在浓厚的年味中。家家户户挂上了大红灯笼,贴上春联,有些孩子已经穿上了新衣服……年,就在脚下。 陆一伟如往常一样来到办公室,蒋振涛坐在办公桌对面抽着烟道:“陆书记,今天各单位已经放假了,该走的议程也走完了,要不您也回家过个年吧,这里我来盯着就行了。” 陆一伟没有接茬,抬头道:“安全告知书都发下去了吗?” “嗯,都发了。” “那就好,其他领导呢?” “除了龙安县的领导外,其余的都回家了。对了,邱书记还没走。” 陆一伟诧异地道:“她怎么还没走?” “这……我也不清楚,可能今天回吧。” “哦,回头你关心一下,那有过年不回家的。县委办的同志们呢?” “全部在坚守岗位。” 县委办的工作和其他单位不同,说白了就是围着一个领导转,只要他不走,谁都不敢松懈。陆一伟长吐了口气道:“通知他们都休息吧,轮流值班就行。年底的补贴都发下去了吧?” “嗯,都发了。” 陆一伟起身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一个大黑袋子放到面前,毫不避讳道:“这是王志全给我送的烟,一会儿让昌远拿下去给大家分了吧,都辛苦了。” “这可使不得,我已经都安顿好了。” “你是你的,我是我的,要不我亲自给他们发?” 蒋振涛连忙摆手道:“不用了,我替大家伙谢谢您了。” 陆一伟看着他淡然一笑道:“我已经安顿胡鹏了,往你家送了点东西。是我朋友从西江酒厂拿出来的五十年西江红,还有两瓶飞天茅台,东西不多,聊表心意。” 蒋振涛感动得热泪眼眶,动容道:“谢谢陆书记了,我从政这么多年了,还从来没见过领导给下属送东西,您是第一个。反而我们孝敬您的,说什么都不肯收。” “纠正你一个词汇,不是送东西,而是慰问。跟着我辛苦这么长时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你这么大年纪伺候我,着实不易,理所应当慰问你。另外,你可能有所耳闻,我从来不接受任何人的礼品,更别说财物了。回头你和他们说一下,不要再往我家跑了,去了也白去。也不要到我宿舍,更不要不经过我同意给司机,不是我清高,而是做人的原则和本分。我不缺钱,也没理由收受他们的馈赠,都不容易。” “还有,你再告诉他们,不是送了东西的就会对他另眼相看,也不是没送东西的就产生看法,不存在。一切以事实说话,只要工作干得好,不打照面照样提拔。要是成天吊儿郎当的,走歪门邪道也得不到提拔。” 陆一伟的做人风格着实让蒋振涛开了眼界,从来没见过如此不爱财的领导。他那句“我不缺钱”,似乎很好地做了诠释。连连点头道:“陆书记,和您说句实话,年前探望领导,不仅是龙安县,整个中国都如此。过年了,作为下属的表达下真实情感也是合理的,也没人说您什么。您不收,反而……” 陆一伟严肃地道:“收当然可以,送点土特产说得过去,不过有些人提着一袋子钱去我家,这是表达真情实感吗,是变了味的行贿。让他们好自为之,如果再送,我直接交给纪委上缴国库。一些数额特别巨大的,我倒要查查他,这钱是从哪来的。” “明白了,您这么年轻就能以身作则,洁身自好,我特别敬佩,甚是惭愧。” 陆一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转移话题道:“由于雪灾缘故,原本定于年前的三干会不得不推迟,初步定在正月初八。各项准备工作过完年立马启动,我的讲话稿你安排写吧。” 说罢,撕下桌子上写着满满当当的四五页稿纸递给他道:“提纲我已经列好了,往里面填内容即可。有些事不成型之前,一切暂时保密,只有你我知道。所以,报告希望你亲自来撰写,秘书科的人配合。” 1378 除夕之夜 蒋振涛接过稿纸浏览了遍,折叠收起来道:“好的,只是我没有您的功底深厚,怕达不到您的要求。” 陆一伟放缓语气道:“蒋主任,其实我也不是搞材料出身,半路出家而已。写稿子这东西不需要写得多好,关键是揣摩透领导的意图和喜好,我们相处这么长时间了,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这是一个一语双关的问题,蒋振涛深谙陆一伟对其还不信任,甚至刻意避讳,若不然也不会成天带着许昌远跑来跑去,大有取代自己的位置。若即若离的关系,让他有些左右摇摆,不知该站在刘占魁那边一同抵御“外敌”,还是站在陆一伟这边一起“攘内”。说到底,这是信念不坚定的问题。犹豫片刻道:“我尽量吧。” “好,回头你再和政协张主席、文联对接一下,看明年的同乡会筹备的怎么样了,能回来多少是多少,不勉强,哪怕只回来一个人,同乡会照样开,我亲自出席。另外,年后我将组织相关部门人员到山东、浙江、福建进行考察,主要考察农业和旅游,及早谋划。” “好的。” 安排完所有事项,陆一伟看看表起身道:“行了,你早点回家忙活吧,让昌远陪我去一趟津门镇,慰问下上次事故家属。” 蒋振涛见此,好心劝说道:“陆书记,您这样太辛苦了,回家过年吧。咱中国人过年不就图个团圆嘛,弟妹和孩子一定想你。” 陆一伟穿衣服的瞬间愣住了,停留了几秒,继续穿好衣服微微一笑道:“谢谢关心,看情况吧。” 从县委大楼出来,陆一伟乘车直奔津门镇。一路上,他一句话都没说,目及之处是一片红色的海洋,春联,灯笼,彩灯,以及红彩绸,再坎坷的年景都抵挡不住人们对新春的渴望,一张张笑脸的背后,是坚守,是信仰,是期待,是温暖。 经过一段时间的曝光,陆一伟时常出现在电视银屏上,在群众中的知晓度越来越高,基本上个个都认识他。每到一处,就像见了大明星似的,围着一大堆人热情参观打招呼,个个像看一眼真人,在群众中威望空前高涨。他的为官之道向来是走亲民路线,群众认可才是最大的认可。 这不,刚到了津门镇,一大群人立马围了上来,有的提着扫帚,有的拿着铁锹,有的系着围裙,还有的抱着孩子,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眼神里即敬畏又亲切。 “小陆书记,你怎么还不回家过年啊。” 面对满脸喜庆的大娘,陆一伟以笑容回敬,道:“我不回家,要留在咱龙安过年。让你们过一个祥和喜庆的春节,是我的职责所在。” 大娘感动地道:“我活这么大头一次见你如此平易近人的书记,以前见到村长就觉得见了大官了,而现在经常见到你,比我们村长还没架子。要是不回家,晚上来大娘家吃饺子好不好?” 陆一伟大笑起来,转向一旁的村委主任道:“王主任,你架子大吗?” 村委主任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低声道:“好像……不大吧。” “哈哈,多给群众办实事,这也是你的职责所在。” “好的,好的,我一定听从陆书记教诲。” 陆一伟的足迹遍布津门镇,走了一圈下来双腿都发软。即便如此,他都一户不落坚持走完。在镇政府简单吃了口饭,又转战永盛镇慰问一线工人,不知不觉已经天黑,窗外已经燃放起了烟花。 “陆书记,留在这里吃年夜饭吧。” “不了,我会宿舍吃,你们也早点吃吧,记住,不能亏待了工人兄弟。” 回县城的路上,陆一伟裹紧大衣蜷缩在后座椅上,窗外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不绝于耳,而他的思绪如同雪花早已漫天飞舞。 几乎每年的这个时间,他和苏蒙总要通电话,从来没断过。即便是漂洋过海,在大洋彼岸的美国都在耳语呢喃。而现在,他再也听不到熟悉的声音了,回荡的只有鞭炮声,以及那璀璨的烟火。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爱回忆。回忆青春,漫步在大学的校园里醉酒高歌;回忆爱情,手牵手行走在西江河畔相望相拥;回忆难忘,一个人蹲在进东瓦村的山坡上数星星,数花瓣,学羊叫,听虫鸣;回忆岁月,从北河镇到黑山县,高新区到江东市,每一段经历都无法忘却。一个个熟悉的面孔远去,只剩下孤寂怅惘的追思。 岁月的痕迹抹不平记忆的残缺,就像天边那细如发丝的月牙,像苏蒙抿嘴微笑,却再也找不回牵手的温度。而他的心,依然为她留有位置。 “陆书记,到了。” 在许昌远的多次提醒下,陆一伟从回忆中回到了现实。看了看窗外,坐起来长舒一口气道:“好了,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慰问一线工作人员。” 看到陆一伟的样子,许昌远心里不落忍。道:“陆书记,要不我送您回家吧,孩子一定想您。” 陆一伟没有回应,倔强地下了车。许昌远不死心,又上前劝说道:“要不去我家吃饭吧,我媳妇做了羊肉馅饺子,特好吃。我还有两瓶好酒……” 许昌远喋喋不休说着,而陆一伟的目光盯着自己的房间。心里在嘀咕着,难道我走的时候忘了关灯?那怎么会亮着。 回头四处看看,借着昏暗的灯光似乎看到熟悉的车辆,仔细一看,没错,是妻子范春芳的车子,难道她来了? 陆一伟有些迫不及待地跑上楼,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儿子和女儿的声音,两人正在嘻嘻哈哈嬉闹。他的眼眶不禁湿润,甚至有些站不稳,伫立在门口静静地听着。这时候,再美妙的音乐都不及两个孩子银铃般的笑声。 这时候,门突然开了。范春芳站在门口张望着,楞了半天道:“怎么回来也不进……” 不等她说完,陆一伟上前猛地抱紧了她。 面对猝不及防的拥抱,范春芳有些发懵。她感觉到脸上湿湿的,是泪水,自己的眼泪瞬间迸发,伸开双臂紧紧环住。 陆一伟疯狂地在脸上亲吻着,范春芳娇羞地道:“还有孩子呢……” 1379 完整的家 这时候,南超提着东西上来了,看到这一幕分外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范春芳发现了他,赶紧推开擦掉眼泪笑着道:“这位是?” 陆一伟也赶忙用手掌掖了掖眼睛,转过身道:“哦,这是我的司机,南超。” 自从他来后只回过一趟家,范春芳没见过,立马热情地张罗道:“是小南啊,快进来坐。” 南超看看陆一伟,略显紧张鞠了一躬,恭敬地道:“范主任好。” 范春芳知道司机所扮演的角色,比秘书的关系还要更进一步,和自家人没什么两样。陆一伟能选择他,必定是经过慎重考虑的。拉着进来道:“别那么拘谨,都是自家人。” 南超把东西放下,腼腆地道:“范主任,陆书记,祝你们新年好,我先回去了,就不打扰了。”说完,从衣服里面口袋里取出钱包,拿出一沓子钱塞给朗朗和小雨,转身就要走。 “回来!” 陆一伟大声一喝,南超吓得站在那里。 陆一伟把钱从孩子手中拿过来塞到他手中严肃地道:“你才赚多少钱,给这么多干什么,拿回去。” “陆书记,这是我给孩子的压岁钱……” “那也不多了,不必了。” 南超忸在那里不走,范春芳出面化解尴尬,从手里抽出一百元温柔地道:“你们陆书记说得对,自家人聊表心意即可,这就够了。” 南超本想说什么,看到他的眼神咽到肚子里。临走时,陆一伟叮嘱道:“出去了不准和外人说。” 南超走后,范春芳忙活为其脱掉外套,道:“小南这孩子长得挺精神的,人高马大又帅气,比胡鹏强一点。” “当过兵的能孬?我就喜欢军人。对了,你啥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 范春芳白了眼没好气地道:“你不回家我只好带着孩子来了。” “爸妈同意?” “有什么不同意的,已经说好了,明天一起回家。” “那你怎么进来的?” “好像是什么机关管理局的马局长,得知情况后异常热情,张罗着把我们送上来。” 陆一伟听了颇为头疼,用不了多久很多人都知道了。本想过个清净的春节,看来是不可能了。看到沙发上的孩子,暂时把烦恼抛之脑后,走过去一把将儿子抱起来左亲右亲,另一只手搂着女儿开心地道:“爸爸想死你们了。” 朗朗还小,不懂得分别的滋味。小雨已经出落成大姑娘,刚过十二岁都快有自己高了。躺在怀里撒娇道:“爸爸,你有多少时间没回家了,我都快想死你了。” 陆一伟摸着头露出幸福的笑容,道:“爸爸也想你,你妈妈呢,你来她同意吗?” “她回老家了,就是她让我来的。” “哦。” 此时此刻,陆一伟懒得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一家人能在除夕之夜团聚,可以胜过任何事。他起身回到卧室取出一沓子钱给了女儿和儿子,开心地道:“小雨,朗朗,爸爸这辈子最开心的事就是有了你们,以及你们的妈妈,希望你们能茁壮成长,开开心心每一天爸爸最大的心愿。” 说话间,小雨眼眶里已是浸满泪水,而朗朗还不懂事,把玩着手里的钱,天真地道:“爸爸,能给我买个大坦克吗?” 陆一伟开怀大笑道:“好,爸爸再给你买个大飞机。” 说罢,将范春芳搂入怀中,一家人其乐融融,尽情地享受着难得的团聚。 “爸爸,一会儿我们去放烟花吧。”小雨兴奋地道。 陆一伟露出父亲慈爱的笑容,爽快地道:“好啊,一会儿咱吃过饭就带你们去放烟花。” 小雨开心地蹦跶起来,拍着小手道:“放烟花咯,放烟花咯……” 范春芳将和好的面放到茶几上,陆一伟洗过手亲自包饺子,还不等开场,有人按响门铃。本不想打扰这份清净,还是起身开了门。只见人大主任郭建业以及几位副主任一并进来,豪爽地道:“陆书记,听说弟妹和孩子来了,我们人大班子过来拜个年。” 郭建业在龙安县算得上德高望重的人物,能屈下身子前来拜年,这是很友好的信号。一行人没有待多久,临走时给孩子留下红包匆匆离去。 接下来,政协主席张建文一行,副县长叶虎臣,县委办、政府办、财政、城建……一行人陆续抵达,停留时间很短,闲聊几句,留下红包离开。即便如此,占据了一个多小时时间。可别人来拜年,又不好意思拒绝。饭没吃成,干脆带着孩子找了家小卖部买了些烟花跑到郊外燃放,度过一个难忘的春节。 晚上,等孩子们睡着后,陆一伟将妻子揽入怀中动情地道:“春芳,辛苦你了,有你操持好家务,我才能安心工作,谢谢你。” 范春芳躺在陆一伟怀里呢喃道:“我不辛苦,辛苦的是你。我没有多大的抱负,更高的期望,不管你走到哪里,只要心里有我们就行。” 陆一伟与其对望,温柔一笑道:“我心里永远珍藏你们,有你们,才是一个完整的家。” 范春芳瞬间落泪,抬头凝望着他道:“一伟,求求你别离开我,好吗?” 陆一伟摸着她的头道:“傻瓜,我怎么可能会离开你呢,别胡思乱想。” 范春芳含着泪水道:“不止一个人和我说过,一定要看紧你。男人有了身份地位后最容易变坏,我不相信,更坚信你。” “这就对了嘛,我不是那种人,从娶你的那一天起,我把全部都给了你。把命都给你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范春芳心满意足,回头看着熟悉的孩子道:“谢谢你,有你才是完整的家。这辈子能嫁给你,是我最正确的选择。现在儿女成双,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不过,我一直想听你的心声,可以吗?” “什么心声?” 范春芳一脸严肃道:“能说一句我爱你吗?” 陆一伟愣怔在那里,笑着道:“有必要吗?” “当然有必要,必须亲口和我说。” 陆一伟噗嗤笑了起来,抿嘴道:“先等等,我酝酿下情绪。” 范春芳满是期待的眼神,可他酝酿了许久都没说出口…… (先更一章,明天中午补上!) 1380 大干一场 新年的钟声敲响了,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开启了新的一年。同时,意味着陆一伟在新的时代开启了新的征程。未来,我在等你。 第二天,陆一伟按照议程紧锣密鼓地到一线慰问,行程结束后的当天下午,驱车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老家,南阳县。 对于他而言,时间非常宝贵,也许明天就要返回龙安县。在有限的时间里,他更希望多陪陪父母亲,可有些事身不由己,必要的应酬还得继续。与家人短暂的团聚后,驱车前往北州市。今晚,他打算约苏启明吃饭。临走的时候,把付江伟一并带上。 今天是大年初一,领导的活动几乎精确到秒计算,就像旋转的陀螺,一刻都停不下来。县一级的还好一点,到了市一级的饭局估计拍到年后了。陆一伟也不敢保证能不能约出来,去了再说。他提前得知消息,马菲菲也回了家。看看能不能以她的名义约出来。 “晓曼,在哪?” 石晓曼接起电话压低声音道:“正忙呢,一会儿给你回电话。” 挂了电话,陆一伟转向一侧的付江伟道:“你的事基本上已经定了,马市长已经交代组织部、人社局正在办理,公安局那边的关系也打通了,不出意外年后就可以调过去。” 付江伟感动不已,动情地道:“陆书记,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为了我的事,大过年的都不消停,有时候想想何德何能让您如此器重。” 陆一伟淡然道:“这样做不是完全为了你,也是为了我。咱们之间就别那么客气,我希望你到位后下大力气整顿龙安的治安环境,狠刹歪风邪气。今年,我们要大干一场,有信心吗?” 付江伟眼神坚毅,铁骨铮铮道:“有!” 陆一伟微微一笑,点头道:“那就好。不过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去了以后必然会贴上我的标签,定会面对强大的敌人,保持风骨傲气,才能屹立不倒。” “谨记教诲,我做好了准备。” 不一会儿,石晓曼打来了电话:“一伟,刚才马市长在苏书记办公室了,我出来了,有事?” 听到两人在一起,陆一伟看看表道:“晚上他们怎么安排?” “不清楚,要不你给马市长打个电话?” 陆一伟想了想道:“我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到市区。要不一会儿见面了再说。” “也行,待会儿马市长要是行程有变短信告诉你。” “谢了。” 陆一伟和石晓曼相处时间不长,但配合得相当有默契。一句话一个眼神就知道要干嘛,除了默契外还需要足够的政治悟性。 抵达市委大院,陆一伟马不停蹄上了楼。刚出电梯,苏启明和马菲菲结伴走了出来,看到他颇为意外,异口同声惊奇地道:“你怎么来了?” 陆一伟半开玩笑道:“平时不敢来拜访,今天是春节总不至于躲着不见吧。” “哈哈……” 苏启明开怀大笑,当了书记后气色比以前更好了,道:“来得正好,晚上我来做局,志远回来了吗?” “应该没回来。” “那赶紧打电话,让他回来。” “要不您给他打吧,比我有说服力。” 苏启明转身从秘书手里接过手机,找了半天拨过去,嬉笑着沟通了一番,合上手机满脸欣喜道:“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再有半个多小时就到了,那咱们去酒店等他。” 一行人驱车来到北州东华国际大酒店,下车的时候,门口围了一大堆人为其服务,个个跑得飞快,一些头头脑脑点头哈腰献殷勤。苏启明个子高大,俊朗飘逸,儒雅倜傥,再加上几年时间在市长岗位上锻炼,由内及外散发着独特的魅力和气质,风光的背后谁又知道心中的苦楚。每逢佳节倍思亲,指不定一个人独处时心里有多难受。 陆一伟带着付江伟来到餐厅,试图找合适机会将他推出去。而苏启明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大过年的都不消停。接完电话屁股还没坐热,又起身道:“马市长,一伟,实在不好意思,中央的一位老领导回来过年了,我得去陪陪。你们先坐着,我一会儿就回来。”说完,急匆匆离去。 等他走后,陆一伟将付江伟引荐给马菲菲:“马市长,这位就是我和您说的付江伟。” 马菲菲打量一番道:“我怎么好像见过你?” 付江伟连忙道:“马市长,您在南阳的时候,我有幸和您吃过饭。” “哦,怪不得。你的事基本上谈妥了,已经上了政府常务会。我和市公安局局长聊过了,特事特办,年后应该差不多。” “谢谢马市长。” 马菲菲淡定地道:“既然陆书记看上你了,我肯定全力以赴,到了龙安后好好干。都是从南阳走出来的,咱丢不起那人。” 陆一伟一颗心落地,总算办了一件大事。 等了约莫有一个小时,苏启明回来了,而且还带着两个人。陆一伟看到其中的一个人时愣在那里。 “让你们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市政法委书记张建彪,这位是市文化局局长楚云池。” 楚云池进门的时候也看到了陆一伟,这是时隔多年后俩人头一次相见。他老了,头发秃了一半,脸上的皱纹也多了,就连走路的神态也和往日不一样了,岁月不饶人,用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 四目相对,楚云池的眼神分外复杂,有激动,有愧疚,有迷茫,有困惑,谁能想到若干年后在这样的场合相遇。 “老楚,这是陆一伟。对了,你在南阳县当过书记,应该认识吧?” 楚云池似笑非笑,尴尬地道:“认识,一伟原来是我的秘书。” 苏启明表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道:“是吗,我这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呃……” 苏启明相互看看,似乎明白了什么,笑着道:“老楚果然厉害啊,几年光景就把一个秘书培养成县委书记,现在都和你一样了啊。” 1381 我的心病 楚云池没有言语,眼睛不眨地盯着陆一伟,许久伸了出手。 陆一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付江伟的及时提醒他伸出手握着对方干瘪的手掌。他瘦了,能够感觉到皮包骨头。原先的他头发茂密,意气风发,神采飞扬,讲话地动山摇,行事铁腕刚毅,类似于郭金柱般的霹雳干将。这才几年光景,就能把一个人摧残成这样,到底经历了什么。 “祝贺你,我早听说了。” 楚云池用劲握着他的手,似乎用尽浑身力气,手背青筋暴突,枯枝般的手指有些发抖,试图通过这种方式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 陆一伟能够感受他传递的温度和心声,优雅一笑道:“谢谢楚局长。” 曾经的下属现如今和自己平起平坐,而且大有赶超自己的趋势,不得不说世事无常。楚云池内心翻江倒海,眼眶发红,细微的举动微妙的变化似乎在内疚,更像是赎罪。 一旁的马菲菲并不知情,一脸茫然看了半天道:“这是……” 苏启明了解那段历史,含含糊糊道:“一伟的老领导,多少年没见了。” “哦,怪不得。” “走,进去聊。” 进了包厢,几人一左一右坐开,不一会儿又进来一个中年男子。进门双手鞠躬道:“苏市长,哦不,苏书记,瞧我这张嘴,秃噜了,来晚了,实在抱歉。” 苏启明没有计较,微微颌首道:“马市长,给你介绍一下,丰华集团董事长兼总裁林威。” 马菲菲上下打量一番,林威赶忙伸出手嬉笑道:“马市长,久仰大名,恭祝您荣升市长,以后可得多多关照啊。” 马菲菲似乎对他并不感冒,及时抽回手不屑地斜视道:“你认识我?” 林威坐下大大咧咧道:“那当然了,西江官场的大人物我不敢说全部认识,至少一多半能叫得上名字来,而且每个人的履历都一清二楚。” 马菲菲有些不相信,指着陆一伟道:“认识他吗?” 林威看了半天,摇了摇头道:“这位领导可真没见过。” “连西江省最年轻的县委书记都不认识还吹牛,也不怕闪了舌头。” 林威瞪大眼睛盯着陆一伟,惊呼道:“您就是陆一伟?终于见到本人了。经常听苏书记念叨您,今日一见果然气宇非凡,英俊帅气,关键是太年轻了,哈哈。” 他敢在苏启明跟前如此放肆说明两人关系甚好,陆一伟以笑回应,没有多言。 说话间,张志远风尘仆仆进来了,看到陆一伟颇为意外,打了一圈招呼挨着坐下低声道:“你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还想着您不回来就没打扰。” “哦,本来不打算回来的,趁着现在有时间,回来探望几个老领导。” 张志远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楚云池,对他的出现很是意外。由于俩人认识,微笑着点了点头。 有领导参加的饭局注定喝不痛快,何况今天是大年初一,苏启明的电话此起彼伏响个不停,一会儿捂着手机低声讲,一会儿出去门外接,最后实在顶不住了,道:“各位,实在对不住了,有个大人物必须得陪,要不你们先吃着,咱们改天再坐下来好好喝,行不?” 苏启明要走,其他人也心不在焉,纷纷起身参加各自的活动。张志远临走时道:“晚上别走啊,我还要和你有话说。” 偌大的包厢内,只剩下陆一伟、付江伟以及楚云池。付江伟了解他们的过往,自觉主动起身离开。 剩下他俩,气氛分外尴尬,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对峙了许久,楚云池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提着酒瓶子来到跟前坐下,为其倒满酒,端起酒盅连续自饮了三杯,陆一伟赶忙拦着道:“楚书记,您少喝点吧。” 楚云池没有理会,又喝了一杯,咂巴着嘴长吐一口气,过了很长时间沉闷地道:“你还恨我吗?” 陆一伟拿着酒盅把玩着,歪嘴一笑道:“何来恨之有,我从来没恨过您。” “不,你肯定心里有怨气,其实我……” 陆一伟急忙打断道:“楚书记,您别说了,我心里明白,而且早就想开了。换句话说,没有您也就没有我的今天,要不是您带我进了政府办,说不定现在还在南阳县,做一个碌碌无为,平平庸庸之人。” 楚云池有些喝高了,拼命摇头道:“我要说,这件事在我心里积压很多年了,一直没有勇气和你正面沟通。今天正好相遇了,我要把心里话说出来。” “其实谁都知道,当年是你替我背了黑锅。时至今日,我都非常感谢你,若不是你一口应承下来,恐怕……我走以后,也特别想找你,可就是没有勇气。把你一个人扔到北河镇,一呆就是五年……” “您别说了,我心里都明白。” 故事回到了开篇的一幕。关于俩人的恩恩怨怨,随着时间的推移陆一伟早已深埋在记忆里,不愿意回忆那段往事。今天的陆一伟,已经与他走到了同一起跑线上,再去追究又有什么意义。他不是小鸡肚肠之人,更不愿揭那段伤疤。 楚云池竟然嚎啕大哭起来,拦都拦不住。或许他在忏悔,亦或在对自己的命运感到不忿。这十几年来,他一直在原地踏步,停滞不前。和他同期的县委书记现在有的进入常委,有的调到省里成了正厅领导干部,属他最为狼狈,至今还是文化局局长。 陆一伟安慰了好大一阵子才算停止了哭泣。拿着纸巾擦掉眼泪道:“一伟啊,以前的事是我做得不对,不管你原谅不原谅,我是在真诚的忏悔。再过两年我就退休了,不希望留下任何遗憾,唯独你是我的心病。今天晚上,我郑重地向你道歉。” 说完,起身要鞠躬。陆一伟赶忙拦着道:“楚书记,这可使不得,真的没必要。还是那句话,在我心里,您永远是我的老领导。” 楚云池挤出一丝笑容,拿起酒瓶道:“我喝了,一笑泯恩仇……” 1382 危机来临 楚云池喝多了,喝得不省人事。陆一伟费了好大劲才把他送回家。回去的路上,付江伟低声地道:“楚书记今晚喝得不少。” 陆一伟点点头,叹了口气道:“他这些年过得是不是不如意?” 付江伟道:“嗯,我听说他大病一场,还做了个大手术。本来就要内退了,好像苏书记一直不准。” 陆一伟诧异地道:“什么,他病了?什么病?我怎么不知道。” “好像是胃部手术。” “哦。” 怪不得他那么瘦,陆一伟暗暗自责。是他做得不对,对方好歹是曾经的老领导,这么多年都没去拜访过他,于情于理说不出去。过往,终究是一缕尘埃,唯有宽容,才能拿得起放得下。今天晚上,内心很多年的积压得到了释然,一切就此了结吧。 陆一伟本打算回家,可张志远要找他谈事,返回东华酒店住了下来。一直等到十二点多,醉醺醺的张志远才回来。刚进门就往厕所冲去,紧接着乌拉乌拉呕吐了一阵,爬在马桶上不省人事。 陆一伟赶紧将其扶到床上,倒了杯水喂下去,过了许久才算缓过来。从来没见过他如此醉过,这是头一回。 虽然醉酒,张志远的意识还是清醒的。躺在床上迷离着眼睛含糊道:“楚云池回去了?” “嗯,把他送回家了。” “你也别恨他,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如果他当初不牺牲你,就是牺牲他。这就是血淋淋的现实,换做谁,谁都会这么做。尤其在官场,斗争每天在上演,从没停歇过,于小川被带走了你知道吗?”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张志远挣扎坐起来,点燃一支烟道:“除夕的前一晚。” 于小川是郭金柱在北州市的秘书,照此说来,还牵扯到他在北州市的事情。陆一伟愈发变得紧张,他唯一和对方有利益关系的就是那20万元。一旦查出来,恐怕会是同样的下场。知道这件事的,除了于小川,还有丁昌华。丁昌华还在监狱关着,就看于小川会不会把自己供出来。 张志远发现他的异样举动,打起精神道:“一伟,你和我说实话,到底和郭书记有无关联?” 陆一伟藏不住了,只好实话实说。 张志远听后许久没说话,端起水杯一口气喝下去道:“知道这次是谁把郭书记拉下水吗?” “谁?” “丁昌华。” 最不愿提及的人终于出现了,陆一伟压根没想到会是他。俩人虽没多大的过节,但因为佟欢的事以及高新区的事闹了很大意见,如果真是他,看来是逃不过了。可是,上次省纪委调查的时候,没过问他和丁昌华的事啊。 张志远继续道:“丁昌华在监狱里多次向中纪委、省纪委写了实名举报信,举报了事关郭书记的诸多问题,牵扯到很多人很多事,包括我。” 陆一伟心提到嗓子眼,压低声音道:“什么,还牵扯到你,严重吗?” 张志远使劲抽了口烟,又狠狠掐灭道:“省纪委已经找我谈过三四次话了,主要谈我担任交通局副局长工程的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这次可能要认栽了。另外,我得到一个重要消息,林海峰当年不是自杀的,而是被人从窗户推下去的。” 陆一伟简直难以置信,信息量实在太大了。呆坐在那里半天道:“什么,林海峰是被人谋杀的?凶手是谁?” “凶手是谁已经不重要了,而且公安机关已经认定是自杀,不可能让其翻案。就和当年的侯永志,追认为烈士,还树立为全省的楷模,谁敢把事情的真相透露出来,没人敢去查。一旦开查,省里的脸面往哪里放。” “你也别担心,据我了解目前还没牵扯到你,但切不可掉以轻心,做好随时被查的准备。就是被查,一口咬定没送过钱,这种死无对证的事,不足以威胁到你。” 陆一伟背后一阵冷汗,风嗖嗖地从脖子里灌。新春后的第一天就听到这样的噩耗,无疑是巨大的打击。从另一个层面看出,郭金柱翻盘无望,这是要往死里整。幕后之手是谁,或许越来越明朗,不出意外,应该是曾经的对手邱远航。 他战战兢兢道:“您的问题很严重吗?” 张志远满脸愁容道:“怎么说呢,我担任副局长时,确实为郭书记开过绿灯,正因为如此,我们的关系才更加牢固。可官场如此,有些事我能做得了主吗。说句不好听的,我不过是这条绳上的蚂蚱,能不能逃过此劫,就看造化吧。” 陆一伟立马道:“张书记,您别这么悲观。要不我去找找白书记,他在京城有人,肯定能摆平的。” 张志远淡然一笑,看着他道:“他自己都不保,还能顾及我吗?” 陆一伟再次震惊,道:“他怎么了?” “哎!有些事不能阐开说,你还是别知道为好。但在这件事中,白书记肯定不会受到牵连,调走是最好的选择。而你远离江东官场,也是最明智的选择。这是白宗峰故意如此安排的,如果继续留在江东,下一个就是你。” 陆一伟一颤,后退一步道:“我……我有问题吗?” 张志远欲言又止,道:“在官场上想要收拾一个人还需要理由吗,随便找个帽子扣在头上都够你吃一壶的。这些年,关于的检举信很多,主要集中在你开煤矿的事情上。白书记应该和你说过,也一直在给你压着,谁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旧事重提,还是那句话,做好心理准备。” 张志远的话让他感觉到真正的危机,而这次没有人站出来替他说话。就像釜底抽薪一般,他的靠山一个个倒下,要是张志远也倒下了,恐怕就孤立无援了。 张志远沉沉睡去,而他一夜未合眼。翻来覆去把这些年的种种“罪行”在脑海里过了两三遍,正如张志远所说,每件事都足够他吃一壶的。 这个春节,在忐忑中度过…… 1384 党的喉舌 陆一伟在不同场合说过自己重视宣传工作,新闻中心主任康京准确地把握住他的意图,时常过来请示汇报,而且在西江日报,南州日报发表了不少关于龙安的稿件。质量虽然不高,最起码他在努力。反观宣传部和电视台,时至今日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是为谁服务的。 宣传不是邀功,更不是为了增加曝光率,而是把自己的思路通过文字的形式潜移默化传导出去,不仅让外界明白未来的龙安有大动作,也让龙安的群众看清接下来动向。很多人认为,密密麻麻的报纸废话连篇,都是些空话套话假话,擦屁股都嫌弃纸影,更别说仔细看了。 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纸媒在网媒的围攻下早已明日黄花,可依然存在,屹立不倒,这是有原因的。日报之类的报纸作为党委机关刊物,本身就不是给普通民众看的,是给领导及各级机关部门看的。通过文字的形式传递某种信号,是任何形式取代不了的。若不然,为什么要叫党的喉舌,就是为党发声说话的。 相反,电视台作为政府的组成部门,他是真正为群众服务的,也服务于党政机关。适时通俗易懂的声画文传递县委的战略决策,属于后期宣传。 陆一伟将稿子递回去道:“高度广度有了,但深度还不够。既然提到了文化和旅游,就要与当地的经济形势结合起来,而不是空中楼阁阐述文化的底蕴和旅游的前景。” 康京一头雾水,惶惶起身道:“那我再回去研究一下。” “好,新闻稿不以数量取胜,要以质量取胜。宁可发的少一点,一定要发几篇高质量的文字,你再仔细琢磨一下。” 陆一伟故意不点透,就看他有没有悟性了。 康京出去后,周凡林穿着便服进来了。陆一伟故意拿起手机进了休息室,约莫十几分钟出来后,只见他一直站在原地,眼神里满是不服气。 陆一伟把手机往桌子一扔,慢条斯理道:“有事?” 周凡林恨得直咬牙,活动了下酸痛的双腿试图坐下,又被他的眼神“吓”回去了。继续站着道:“陆书记,是这样的,市公安局冯局长,以及黄政委今天下午要来龙安调研,主要是看两会期间信访维稳工作。” “哦,我县的信访维稳严重吗?” “那倒没有,咱县的信访维稳率在全市是最低的,年前有个人赴京上访,半路上就给截回来了。” 陆一伟故意道:“那他们来干什么?” “这……例行下来检查调研吧。” “哦,我知道了。”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下驱逐令了,周凡林耐着性子道:“陆书记,是这样的,冯局长希望您能作陪。” 陆一伟放下笔道:“市局虽然是正处级单位,但公安局作为政府组成部门,于情于理也不该我来作陪啊。这样吧,你和刘县长说一声,让他去陪,我就不去了,还有其他事。” 周凡林硬着头皮道:“陆书记,冯局长马上就要荣升为副市长,黄政委可能要接任,我觉得您……” 陆一伟把笔丢在桌子上,厌恶地道:“什么意思?” 一把年纪的周凡林屈服道:“没什么意思,我觉得您还是陪一下吧,至少说明咱龙安县重视公安工作。” “你安排我,还是我安排你?” “不不不,当然您安排我。要不这样吧,您要是没时间,调研的时候露一面,可以吗?” 陆一伟明白冯天奇这次下来的调研目的,良久道:“到时候再说吧。” 周凡林灰溜溜离去,出了门嘴里嘀咕了几句,正好被许昌远看到。笑着道:“周局长在说什么?” 周凡林黑着脸没理会他,哼了一声大摇大摆离去。 许昌远拿着几份文件敲门进去,放到案头道:“陆书记,省委发来明电,要求全力抓好全国两会期间的信访维稳工作,这份是市委办公厅下放的,要求各县市区上报招商引资情况。” 陆一伟瞟了眼,拿起笔签下意见:“请刘县长落实办理。”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许昌远基本摸准了他的性格,而且也敢说话。道:“陆书记,市里给咱下达100亿元的招商引资任务,确实有点多啊。” 陆一伟没有回应,道:“会议筹备情况如何?” 许昌远打起精神道:“按照您的指示,我已经安排秘书科起草会议议程,应该今晚就能出来。” “嗯,这事要抓点紧,初步定于初九召开。另外,你和宣传部对接一下,今年的元宵节要大搞大闹,把县城装扮得漂漂亮亮的,文艺活动也要丰富,让他们明天晚上之前拿出方案,一并上常委会审议。” “好的。” “再通知组织部,要表彰的名单最迟也是明晚……” 陆一伟正安排着,门呼啦推开了。刘占魁大摇大摆走了进来直接坐下,许昌远看到其严肃的神情,点头打了个招呼转身离去。 对于刘占魁的不礼貌行为,陆一伟早已习惯,这也不是第一次如此无礼了。而这次,显然比上几回更为动作幅度大。 刘占魁翘起二郎腿点燃烟,漫不经心道:“听说陆书记要召开三干会?” 陆一伟看着他面无表情道:“有问题吗?” “这么大的会,是不是应该和我商量一下呢。就算不和我商量,最起码得上常委会吧。” “嗯,本来就打算和你商量的,只是还不成熟,随后会征求你意见的。” 刘占魁沉默了,过了很长时间道:“陆书记,有件事我不得不提前说一声。关于万龙山开发一事,我已经和省国土厅,勘探局,有色金属公司进行多次对接,和昆达集团初步达成了协议,计划开发金矿。你现在突然要搞旅游,是不是和当下的经济发展趋势背道而驰呢。” 这是他第一次正面谈这件事。陆一伟看着他淡定地道:“刘县长从什么渠道得知我要开发旅游的?” 1386 如愿以偿 陆一伟陪着冯天奇参观了城关镇派出所,110指挥中心,戒毒中心以及信访接待大厅,按照新闻通稿,冯天奇给予了高度评价和充分肯定。认为龙安公安硬件好,队伍强,工作实,作风硬,是一支经得起党和人民考验的铁骑强兵。 不过,他是带着任务下来的。 开完会后,冯天奇将陆一伟叫到办公室,左右而坐,抽着烟喝着茶闲聊道:“陆书记,早就听说咱南州来了个年轻县委书记,今日一见果然年轻。我在你这个年纪,还在一线呢,呵呵。” 这似乎是绕不开的话题,几乎谁见面都会说,一开始听还觉得新鲜,现在都懒得回答了。更多的是,不知是喜是忧。以他这个年纪达到别人无法企及的高度,只能说幸运,与之带来的,别人不把你当回事。以笑回应道:“步子迈得大了不见得好,我资历尚浅,缺少锻炼,还希望您以后多多指点。” 冯天奇摆手道:“我那能指点你,你的实力和口碑在那里。我去省里开会,好多人都说你,对你评价很高,至少说明大多数人是认可的。包括马市长,非常欣赏你,多次在不同场合夸赞你,充分说明,你是胜任这份工作的。” “冯局长赞誉太高了,陆某授受不起。其实我更加敬佩您,全省十佳优秀警官,立过二等功,还代表西江公安出席全国公安大会,受到了国家领导人的接见。敢问,全省又有几个得此殊荣?” 冯天奇乐得合不拢嘴,道:“咱俩能不能互捧了,哈哈。” 官场不分大小,关键看职位。今天的陆一伟若是普通人,冯天奇未必会高看一眼,与其交谈。不同层次接触不同层次的人,自然就划分成三六九等。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冯天奇收起笑容道:“按照马市长指示,今天下来主要是和周凡林谈话。本来高政委下来即可,或者干脆将他叫回市局谈,但考虑到多方面因素,还是亲自下来一趟为好,毕竟还牵扯到地方。” “马市长交代这件事后,我很重视。尤其在周凡林的安排问题上,动了一番脑筋。目前各个县区没有适合的岗位,只能调回市局。可市局的职位也是满满的,斟酌了许久决定让他到宣传处工作。征求下你的意见,行吗?” 陆一伟若有所思道:“冯局,我也是刚到龙安,对周凡林并不熟悉。您怎么安排我完全同意,不过希望您做好他的思想工作,尽量不要体现某个人的意志。” 冯天奇立马明白,道:“这你放心,最起码的组织纪律还是有的。说句实话,龙安的治安在全市是最差的,周凡林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对他工作很不满意,若不然早就调回市局了。既然马市长提出来了,我肯定会办成,而且要办好。这会儿,高政委已经在和他谈话。考虑到工作的延续性和成效性,我计划在随后的座谈会上就宣布上午市局党务会的研究决定,你看如何?” 陆一伟没想到对方办事如此雷厉风行,但如此之快是不是不太妥。 冯天奇看出了他的心思,压低声音道:“陆书记,这种事必须快刀斩乱麻,一旦过了今晚,很多事是无法预料的。说不定周凡林四处找关系,动用上面的关系压下来,很有可能会流产。现在直接宣布了,不管谁打招呼,木已成舟,无法改变了。” “我知道这事应该提前和你沟通,考虑到泄密问题,全程没对外公布。市局党务会一开完,立马就动身过来,尽量缩短时间。” 陆一伟明白他的良苦用心,颌首道:“谢谢冯局支持我的工作,那就一切按您说的。” “好,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没有了。” “行,我这边可以把人给你送来,还需要你和县人大协调任命。” “这您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过了十多分钟,高小龙进来了。坐下道:“冯局,陆书记,基本已经谈妥,可以开会了。” “他没说什么吧?” “想法肯定是有的,不过这是市里的决定,谁都无法改变。” “行,你去把他叫进来。” 周凡林面红耳赤进来了,斜视着坐在一旁的陆一伟,似乎明白其中个由了。一脸不情愿道:“冯局长,这么大的事您是不是应该和我提前沟通一声,猛地来这一下子,有些接受不了。” 冯天奇立马拉下脸来,盯着他提高声音道:“怎么,不服气?” “没有……” “那你放什么屁,把你调回市里已经给足面子了,还提前沟通,你以为你是谁,不懂得什么叫服从吗?” 冯天奇刚才还是嘻嘻哈哈,面对周凡林立马变了态度,脏话连篇,语气严厉,倒像是老子训儿子,丝毫不留情面。不过这种部门需要粗鲁,若不然怎么震慑得住下面的人。 周凡林站在那里嘟嘟囔囔不说话。 冯天奇看看表起身道:“陆书记,时间差不多了,要不我们开会吧?” “好,您请。” 在座谈会上,冯天奇讲了一大堆废话,最后抛出了今天的议题,宣布调离周凡林的通知,但没有宣布继任者付江伟。 公安局长的任命上,要走一遭很繁琐的程序。而且市公安局只有提议权,还需经过政法委,组织部层层审批,再由当地县人大任命。规则如此,实质上完全由上面说了算,到了下面只是走走过场而已。 座谈会结束后,冯天奇没有留下来吃饭,匆匆返回了市里。陆一伟临走时与周凡林对视了一眼,扬长而去。 晚上,陆一伟赶到市里请冯天奇吃了顿饭,喝得烂醉如泥。为了这个公安局长,他煞费苦心,最终如愿以偿。庆幸的是,一切还算顺利。有了付江伟这样的得力干将,接下来的工作自然好开展。用好公安队伍,对自己推行新政,实施改革势必有利。 与此同时,他和刘占魁的大戏正式拉开大幕…… 1387 运筹帷幄 次日上午,陆一伟办公室。 政协主席张建文拿着一份名单道:“陆书记,这就是咱县在外工作的各界人士,大概有四五千人,经常联系的也就一两百人,名单上的都是有一定社会地位的。年前,我逐个打了电话,目前确定能回来的有34人,有20多人有意向,但还没定下来。” 陆一伟扫了眼名单,有不少在京城、广州、深圳、南京工作的,有当官的,经商的,还有从事文化事业的,最为著名的当属享誉国内外的物理学家徐海乔,京城建筑大学校长郑雯莉。其余的散落在各政府机关,职务最高的为南江省委副书记刘占明。从名字上就能看出此人和刘占魁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刘占明是什么人?” 张建文明白其意,道:“刘占明是城关镇关西村人,和刘县长是本家,他们爷爷好像是亲兄弟,一个辈的,不过来往并不密切。他当初离开时是被迫的,他父亲成分属于富农,而且与大陆对岸有关系,当初被打成右派,死于那场浩劫中。” 陆一伟明白了,没有深究,问道:“那他回来吗?” 张建文摇摇头道:“我连续打了三个电话了,人家借口忙不回来,后来就不接电话了。毕竟是省部级官员,我的级别又不在那里,打多了容易反感。要不您亲自约一下?” 关于刘占明,陆一伟刚来龙安就有所耳闻,也听过他的故事,但情况远比想象的要复杂许多。据了解,当年那场浩劫时,他父亲被关进牛棚,成天拉出来批斗,最后咬舌自尽。刘占明同样受到牵连,上学当兵都受到影响,被迫带着弟弟妹妹逃离龙安。走后,他父亲被人从坟墓里挖出来继续批斗,让远在外的刘占明寒心至极。 按照传统讲,挖祖坟是遭天谴的,何况把刚刚去世的父亲挖出来暴尸,惨无人道。挖了祖坟,意味着挖断了根,人家还回来干什么。所以,这些年刘占明一次都没回来过。 陆一伟好奇地道:“那他和刘县长有来往吗?” “这个……好像没有吧。倒是刘县长想巴结人家,可人家压根不搭理。当年刘县长的父亲是革委会主任,一早就划清了界限,而且参与了批斗。好歹是亲叔伯兄弟,呵呵。” 张建文说话时带着轻蔑的语气,感觉在说刘占魁把一副好牌打得稀巴烂。陆一伟听后心情十分沉重,倒不是因为刘占魁,而是那段历史的疯狂着实让人匪夷所思。虽然没有经历过,但听父辈们讲过不少那段不可磨灭的岁月动荡。 陆一伟深思熟虑了半天道:“如果刘书记不愿回来不勉强,随后我亲自上门拜访。徐海乔教授能不能回来?” “徐教授年事已高,已经80多岁了,他对龙安的感情很深厚,也很关注龙安的发展。他现在在美国夏威夷定居,回来的可能性很小,可能他女儿会回来。徐茜茜是名导演,混迹时尚圈和娱乐圈,在圈内有一定名气。我和她见过一面,目前在京城定居。” “好,既然要搞,就要搞成搞好。”陆一伟道,“张主席,这次联谊会你全权负责,钱的事不用操心,该花花,前提是要搞得声势浩大,有声有色,以最高规格接待返乡的老乡。” 张建文喜笑颜开,信心满满地道:“放心,您交代的事我肯定不折不扣落实好。” 张建文离去后,孙根生进来了。陆一伟道:“三讲活动进行到哪一步了?” “第一阶段已经接近尾声,从效果看,大部分单位并不重视,都认为这是一般的学习活动,思想上还未重视起来。” 陆一伟要得就是这效果,指着道:“孙书记,到了第二阶段一定要把民主组织生活会搞得有声有色。回头你给我安排几个点,届时我要亲自参与。特别是财政局、城建局等部门,要是开不好继续再开,直到开好为止。” 孙根生明白他的意图,点头道:“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陆一伟压低声音道:“通过这次活动,必须处理一批干部,也要提拔一批干部,你提前物色,尤其是年轻干部,我要大力重用,特别优秀的,可以破格提拔。如果不更换新鲜血液,龙安永无发展。回头你起草个方案,要在大学生村官里选拨一批副科人选,高学历者免试,直接进入面试环节。打破常规,择优选拨,龙安必须发生一场深刻革命。触及不到灵魂,挖掘不到深处,绝不收兵。” 正说着,刘占魁拿着水杯推开门进来了。面无表情来到沙发前坐下,直截了当道:“陆书记,谁把周凡林调离的,为什么我不知道,不管怎么样,最起码让我知道吧。” 不等陆一伟回应,孙根生慢条斯理道:“刘县长,不管你有什么想法,最起码的尊重应该有吧,进来敲门应该懂吧,要是我进你办公室也直接推开,不知你有什么感想。” 刘占魁哼笑,满不在乎道:“老孙,你在龙安也是元老级的人物了,我的性格你应该知道,随性惯了,想改也改不了。” 孙根生看着他淡然道:“是吗,那你眼里还有谁。” “有谁没谁没必要向你汇报,我可不像某些人,墙头草似的,随时跟着风向改变。” 孙根生不恼,笑着道:“墙头草最起码站在高处,明白什么叫规矩意识,不能因为是县长为所欲为。” 一句话惹恼了刘占魁,坐起来黑着脸道:“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周凡林是什么东西你最清楚,他来了龙安五六年了,治安一塌糊涂,倒是腰包鼓起来了。调走是便宜了他,要我说应该好好查一查。” “你……” 孙根生敢于刘占魁如此说话,说明他握着对方的把柄。也能看出来,俩人矛盾很深。这一效果是陆一伟想看到的,利用一方牵制另一方,才能运筹帷幄,总揽全局。 (晚上喝多了,先更一章,明天中午补上。) 1388 好自为之 陆一伟及时制止道:“行了,调离周凡林是市局的意思,你我都不受控制。如果你觉得不合适,可以向冯局长质问。” 刘占魁看着他眼睛微眯,敢怒不敢言。陆一伟神态坦然,他肯定知道是自己干的,即便如此又怎么样。就是要让他知道,龙安县谁说了算。 陆一伟按下电话,蒋振涛和许昌远一前一后进来了。道:“从今天开始,以后每次召开常委会前要召开书记会,昌远负责记录,蒋主任旁听。” 蒋振涛一脸无奈,极不情愿道:“陆书记,有昌远在就行了,要不我还是不参加了,毕竟是书记会……” “我让你参加的,坐下听就行了。” 蒋振涛不再说话,乖乖地坐在沙发上。 陆一伟打开笔记本道:“刘县长和孙书记都来了,以后书记会是必走的过程。我们先研究讨论相关事宜,高度统一意见,再提交常委会表决通过。如果书记会通不过的,直接pass,不再考虑,行吗?” 孙根生立马道:“我没意见,早就应该如此了。若不然一项不成熟的议题提上常委会,吵来吵去也没个结果,这样的会有什么意义。常委会作为最高决策机构,意见就应该统一,而不是像菜市场似的。” 刘占魁心里窝了一肚子火,坐在那里将一根烟抽完道:“我不同意,什么是书记会,从来没听说过,市里都没有,反倒是龙安搞这个,创新吗,有意义吗,要开你们开,我没工夫。”说完,起身哼了一声摔门离去。 刘占魁关门的动静过大,让就座的人吓了一跳。看到陆一伟目光坚毅,面无表情,谁都不敢大口喘气。 足足沉默了一分钟,孙根生开口道:“既然他不参加,那就我俩开,是他主动放弃了权力。按照民主集中制的原则,过半数就可以召开,既然定下的规矩,就必须执行下去。” 陆一伟憋了一肚子气无处释放,刘占魁众目睽睽之下公然藐视他,让他颜面何在。自己定下的规矩要是不执行,谈何公信力。调整情绪道:“既然刘县长有事,那就咱俩开。” 陆一伟一口气提了四五件事,孙根生都表示同意。转向蒋振涛道:“蒋主任,你的意见呢。” 蒋振涛如坐针毡,正在走神,回过神慌张地道:“既然是书记会,我没发表意见的权力。” 陆一伟看看表,合上笔记本道:“那行了,通知所有常委,今天晚上8点召开常委会,任何人不得缺席,却有特殊情况,和我请假。昌远,你把今晚的议题现在引发到各常委手中。” “好的。” 孙根生和许昌远出去后,蒋振涛慢悠悠站起来道:“陆书记,我想和您请个假……” 陆一伟抬头看着他道:“为什么?” 蒋振涛捂着胸口大口喘气道:“我这身体不舒服,这两天血压都到160了,就怕……” 陆一伟顿时阴沉下脸来,耐着性子道:“蒋主任,按道理说应该准你假的,但常委会这么重要的会议我不希望任何人缺席,克服一下吧,时间不会很长。” 见他态度坚决,蒋振涛也不好拒绝,又道:“那我过两天能不能请两天假,想去外面看看病,身体确实扛不住了。” 蒋振涛极其聪明,预料到战争一触即发,及时躲开是非圈,是保护自己最好的方式。陆一伟看穿了他的心思,沉默片刻道:“老蒋,你是聪明人,但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就有些愚蠢了。你是县委常委、县委办主任,作为县委的直接窗口,政治站位首先要坚决,而不是飘忽不定,随风而动,若不然,两头都不讨好。” 蒋振涛赶紧表态道:“陆书记,我绝对是站在县委这一边的,再这么样也明白自己的位置和身份。只是真的身体扛不住……” “好了!” 陆一伟不耐烦地打断道:“今晚先开会,请假以后再说。” 蒋振涛无奈地叹了口气,正要走陆一伟把他叫回来,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窃听器扔到面前,淡然道:“把这些东西拿回去吧。” 蒋振涛脸唰地白了,连忙摆手结结巴巴道:“陆书记,真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慌张什么,我又没说是你的。通知下去,以后除了昌远和交通员外,不准任何人进入我办公室。要是再发现类似东西,让我查到了直接走司法程序。” 蒋振涛愣在那里不敢取,豆大的汗从额头上滚落下来。陆一伟看在眼里,起身走到身边低声道:“蒋主任,我知道你和刘县长的一些故事,可以不计前嫌,依然用你。我不希望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好自为之。跟着我好好干,最后会给你一个好的前程的。” 蒋振涛用袖口擦掉额头的汗,欲言又止。半天道:“陆书记,真的不是我干的,我压根不知情。” “我知道,行了,你去吧,把沈部长叫上来。” 蒋振涛跌跌撞撞出去了,把他吓得够呛。陆一伟对他又爱又恨,在没找到接班人之前,还得倚重他。接下来,他要各个击破,至少要掌握常委会的主动权。 沈晨为上来了,陆一伟有一搭没一搭与其闲聊着:“沈部长,我来龙安有一段时间了,还没去组织部调研,你的各项工作做得不错,但缺少些主动性。尤其在选人用人上,停滞不前,全县党员干部机构严重不平衡,甚至存在后继无人的窘迫,难道你看不见吗?” 沈晨为有苦说不出,唉声叹气道:“陆书记,你说得确实是龙安的现状,可有些事……” 陆一伟知道他这个组织部长形同虚设,完全听命于刘占魁调动人。刘占魁允许谁上就上,要是不同意的谁都不敢提出反对意见。此外,刘占魁私心太重,生怕提拔起来年轻人威胁到自己,导致整个官场生态步入老龄化。必须尽快打破这一局面,提拔一批年轻人才能焕发活力。不仅是基层,到顶层也要来一次大换血。 1389 暗流涌动 自来了龙安后,陆一伟在观察沈晨为。此人做事谨慎,城府极深,能够很好地把自己隐藏起来,不过问是非,不参与斗争,做到守土有责,守土负责。作为组织部长,应该小心谨慎,严守组织纪律。他有干过组工工作,却不像他那样战战兢兢,严苛死板。说句不好听的,不敢担当,不敢担事,宁可不干也绝不惹事。 “沈部长,你来龙安也有七年了,不仅龙安本土官员流动的慢,就是派下来的领导干部同样流动缓慢,找过原因吗?” 对于比自己年纪小的陆一伟用质问的口气表示不服气,嗤之以鼻道:“陆书记是在问我吗?” “也是,也不是。据我所知,包括孙根生书记在内,都干了在五年以上。按道理说早该提拔或交流出去,我不知道龙安到底发生了什么,止步不前。倒不是说流动频繁就好,最起码应该调动起积极性。” 或许戳到了他的痛点,沈晨为叹了口气道:“陆书记,您刚来,可能不了解南州的情况。龙安属于四类县区,最欠发达地区。自古以来,龙安从没走出去过大官,当过最大的就是市人大副主任,还是县委书记出去的。除此之外,回到市直单位当个一把手就不错了,更别说其他人了。市里每次调整干部,从来不考虑龙安,像似戴着有色眼镜,流不动能怪我们吗?” 陆一伟回应道:“这话难以信服。你作为长辈,我理所应当尊敬你,但有些话不得不说。没有那个领导不喜欢做出成绩的人,说到底,还是我们做得不够好。” 沈晨为歪头不语,心里不知揣着什么心思。 陆一伟顿了顿道:“沈部长,我不是针对你,而是就事论事。我知道你早就想调离,由于各种原因没能走成。我在这里给你打个保票,下半年之前,一定把你调离,如果有机会,尽可能地提拔。” 沈晨为猛地抬头,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和期待。 “不相信?” “不不不,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陆一伟铮铮地道:“我说到做到,话只能到此了,剩下的你自己琢磨吧。行了,你先去吧。” 在皮质座椅上坐了一下午,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起身活动了下,腰酸背痛颈椎困,看来,岁月果然不饶人啊,自己才30多岁,身体的各项机能已经亮了黄灯。好在自己属于那种吃不胖的人,也没什么高血压高血脂之类的富贵病,除了胃间歇式发作外,一切还好。 房间里供着暖气,加上密封好,如同初夏般炙烤。打开窗户透透气,一缕含着泥土气息的春风吹进来,没有冬天西北风的凌冽刺骨,倒是增添了宛如少女的轻柔暖意,春天就要来了。 许昌远敲门进来小声道:“陆书记,该吃晚饭了。” “哦,时间过得真快,感觉才吃了午饭,晚饭是什么?” “熬了点红薯小米粥,做了几个锅贴。” 自从上次以后,餐厅几乎每天为他熬制小米粥,时不时做点骨头汤。还别说,喝了小米粥后,胃没以前那么酸胀了。看来,胃还得慢慢养。 “走!” 许昌远赶紧为其取下衣服,披在肩上,拿起桌子上的手机和香烟,以及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还有水杯,跟在背后一同下楼。 通过一段时间观察下来,陆一伟对许昌远还是比较满意的。有规矩,有意识,在某些事上拿捏的很到位,说明当初没看走眼。俩人一边走路一边闲聊,道:“昌远,你年龄比我大,每天跟在我身边伺候,有什么感觉?” 许昌远了解他的脾性,不喜欢拍马屁,放开胆子道:“陆书记,纠正您一词汇,不是伺候,而是服务。我觉得吧,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分工,您是县委书记,而我是委办主任,理所应当当好您的参谋手和助手,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真的,这是我的肺腑之言。” 陆一伟侧头看着他,微微一笑点头道:“你说得很好,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是分工不同,但有些人就是看不透这点。总觉得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心里不舒服,更为猖狂,目中无人。其实这样的人很好对付,因为他把情绪都表现出来,什么都写到脸上和行为上,沉不住气。反倒是那种面不改色心不跳,从容淡定的人更为可怕,你说呢。” 许昌远知道他在说谁,颌首道:“可能是吧,我虽然比您大,但阅历视野相差太远。龙安是小地方,巴掌大的天,总有人想独霸龙安,以为自己威望很高,实则不然。暗流早就在涌动,只是没有人敢站出来推波助澜。只要撕开口子,如同决堤的海,就是三峡大坝未必能阻拦得了时代的洪流。” 陆一伟停止脚步,蹙眉道:“那你觉得应该从哪撕开口子?” “这……我不敢轻易发表观点,容易打乱您的节奏。” “那倒不会。刚才还说当好参谋手,但凡说出来。” 许昌远鼓起勇气道:“我觉得吧,您站在明处,走得是阳关道,只要符合实情,顺应民意,谁都不敢说什么。不过希望您提防着点,上任赵书记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陆一伟没有回应,继续往前走。过了良久道:“你说今晚的常委会结果会如何?” 许昌远摇摇头道:“这个我真说不准,从现在的局势看,我觉得对您不利。以前的常委会都是务虚,要么是中心工作。涉及到下一步打算和计划,他们可能会格外小心。” “哼!我看不见得。正如你刚才所说,暗流在涌动,常委里有多少是真心拥护刘占魁的。要么是既得利者,要么手中被人抓着把柄,我要把他们一个个清理出去,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许昌远选择了沉默,在这种话题上还是少言为好。不过他发现了陆一伟的变化。刚来的时候像是柔弱的书生,感性且易接触。过了个年,突然性情大变,手腕一下子强硬起来,果敢而笃定,看来,这是要准备大干一番了。 1390 天方夜谭 吃过饭,陆一伟没有回去休息,直接来到办公室,为今晚的常委会精心准备着。 这时,邱映雪敲门进来了。今天的她穿了件白色的毛呢大衣,胸前别了朵金色的花朵,里面搭一件低领暗紫色毛衫,穿着十分得体。依然那么温婉动人,不过惊奇地发现,她好像瘦了不少。 除夕之夜,邱映雪居然没有回家继续留在宿舍。陆一伟正和妻子一起包饺子的时候听到门外一阵吵闹声,很明显是她的声音。再说了,这栋楼里就住着四五户,就她一个女的,除夕当天也只有她。 吵闹声吸引了范春芳的主意,追问了好几遍陆一伟都没回答,还没来得及告诉她邱映雪的事。她俩认识,都是青干班的,甚至知道追求过她,知道了反而疑心重重。但这是纸里包不住火,迟早会知道的。 带着好奇心来到阳台上,看到两个男子扯着邱映雪塞进一辆宝马轿车急速离去,一直到昨天晚上才见到她。这些天她经历了什么,不得而知。不过从面容看,似乎情况不太妙。 邱映雪似乎没发现他的眼神,走过来坐下递过一份表道:“陆书记,这是今天纪委督查上下班情况的结果,上午情况还好,下午比较糟糕,有的单位甚至只有一个值班的,剩下的都不见踪影。去年搞了作风纪律大整顿后,稍微收敛了一点。现在情况又有所反弹。一些人不在棋牌室打麻将了,而是转移到居民家中。通过暗访,参与打麻将的还有不少领导。” 陆一伟扫了眼阴沉着脸道:“大过年的我不想给他们不好看,但要是这样子就太不像话了。你打算怎么办?” 邱映雪道:“我是这样想的,明天先放出风去,纪委要督查作风纪律,如果还有人顶风作案,严肃查处。” 陆一伟赞同她的意见,道:“必须整顿,一个县到处充斥着歪风邪气,不思进取,拿国家的钱养他们干什么。选树几个典型,让在电视台通报批评。严重者,直接启动纪检程序问责。” “好的。” 陆一伟压低声音道:“邱书记,今年你这边要全力配合我的工作,重点要在查处一批不干事的人,要办几个大案要案,没有震慑力,他们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 “嗯,你放心,我肯定会全力以赴配合您。” 聊完公事,陆一伟关心道:“你没事吧,我看你状态不是太好。” 邱映雪眼神闪避,略显慌张抬头对视,又很快移开眼神道:“没事啊,我挺好的。” “那就好,作为领导应该主动关心你的思想,作为同学应该主动关心你的生活,可我的工作一大堆,要是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多多见谅。” “谢谢,我真的挺好的。” 陆一伟没再追问,看看表道:“时间到了,我们去会场吧。” 来到走廊尽头的常委会议室,里面烟雾缭绕,一行人坐在那里相互不说话,各怀心思默默抽着烟。看到他进来后,调整坐姿坐起来。 陆一伟坐下后环顾一圈,侧头问旁边的孙根生:“刘县长呢?” “不知道。” “通知了吗?” “通知了。” 陆一伟决定等他一会儿,这种会他肯定会来参加,只不过摆谱而已。果不其然,说话间,刘占魁背着手进来了。他的秘书迈着小碎步将笔记本、水杯和烟放到桌子上,匆忙退了出去。 刘占魁重重往座位上一坐,慢条斯理拧开水杯呷了一大口,又缓缓拧上,拿起九五之尊自顾点燃,双手交叉着望着天花板抽了起来。不一会儿,眼神落到蒋振涛身上,俩人对视一眼,似乎在传递着什么信息。 陆一伟无暇顾及他们的小动作,打开话筒道:“现在开会。这么晚召集大家回来主要是定几件大事。开会之前,我啰嗦几句。常委会是极其严肃的会议,不同任何级别的会议,希望大家要高度统一意见。刘县长,要不你先说?” 刘占魁耷拉着眼皮弹弹烟灰拖长语调道:“还是先让他们说吧,我最后再说。” “行,那就孙书记先说。” 孙根生拿过话筒道:“我这边有两件事,先说第一件。三讲活动第一阶段已接近尾声,马上要开第二阶段,具体内容我不说了,大家都清楚。要求各单位各部门召开民主生活会,我们也要召开。初步定于元宵节过后,人人都要撰写对照检查材料,统一交到陆书记这里,一一审查后才能召开。” “这次民主生活会不同于以往,大家一定要见人见事,一针见血查找存在问题,深刻剖析原因,提出整改方向,而且要全程录像,都要有个思想准备,既然要开就要开好。大家有什么意见尽管提出来。” 停顿了半天,没人发言。陆一伟接过话茬道:“民主生活会是自我革新的重要手段,也是三讲活动的核心。每个人要亲自撰写,不要让秘书代劳。没有意见就举手表决吧。” 他和孙根生先举起来,其他常委相互看看也跟着举起来。坐在对面的刘占魁思索了半天懒洋洋地举起来,算是全票通过,这种务虚的东西基本上没人提出反对意见。 孙根生继续道:“按照陆书记的安排,决定在年后举行一次同乡联谊会。这项工作由政协主席张建文负责,目前已经联系到三四十人,届时差不多有五十多人参加。搞这次活动对于我县来说是好事,不仅能增进感情,也能为我县经济带来生机。这项活动的一切开支由政协支出,到时候各位常委都要参与进来,对口对接。” 本以为这项工作会顺利通过,没想到常务副县长跳出来道:“我觉得完全没必要搞,以前又不是没搞过,有什么用。花一通钱,最后啥都干不成。指望他们给县里做点贡献,哼,简直是天方夜谭。有那钱,还不如用在刀刃上,干啥不行。这群大爷回来好吃好喝一通,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何必花那冤枉钱。” 1391 场面失控 “我也觉得没必要!” 刘占魁坐起来慢吞吞地道:“以前我们每年都举办在京、在苏、在粤龙安籍同乡联谊会,县里花大价钱筹办活动,把他们聚集起来本意是为家乡发展出谋划策,出钱出力,结果呢,每次联谊会吃喝胡吹一通,拍拍屁股走人,再无音讯。请他们干什么,有那冤枉钱还不如干了民生事业。” 常委排名靠后的政法委书记张腾飞接过话茬道:“刘县长说得没错,真的没必要,那些官老爷官不大,个个架子不小,郑文茂是林业部下面的一个小处长,每次参加联谊会,把老伴儿子孙子都带上,好家伙,光他家就够两桌了,吃过饭还要带礼物,就像没吃过饭似的,好歹还在京城。吃饭的时候猛夸龙安官员好,吃过饭一拍屁股就没事了,找他办事从来没答应过,什么玩意儿!” 张腾飞唾沫星子飞溅,语调越来越高亢,完全不顾及陆一伟的脸色。但凡聪明一点的人,应该能明白这是谁提出来的。和县委书记公然唱反调,要么说明他不够聪明,要么和刘占魁站在一条线上故意为之。 陆一伟正襟危坐,目光平视着滔滔不绝的张腾飞。等他讲完扫视了一圈,落到宣传部长贺崎森身上,道:“贺部长,你说吧。” 贺崎森自始至终板着脸双手交叉靠着椅子上默默听着,听到叫自己,身子前倾,清了清嗓子道:“这项工作一直是两办和机关事务管理局牵头搞的,不知为什么,从前年开始落到了宣传部头上。倒不是说谁搞,关键是明确责任。两办在各方面关系协调上要优于宣传部,而且力度也大。所以,不管是在哪里搞,我建议还是按照原来的,就这些。” 说了半天,一句都没说到点子上,倒是发了通牢骚。说这段话前,他肯定提前做了酝酿,谁都不是傻子,这个级别的答非所问,其实是心里明白装糊涂。陆一伟最反感的就是这类人,没有主见,没有立场,分不清好歹的人,比张腾飞,邓中原更可恶。 “蒋主任,你呢。” 叫他的时候,身子猛地抖了一下,头缓慢地扭过来看着陆一伟,又移到刘占魁处。那不寒而栗的眼神,致使脑海里出现了两种声音激烈碰撞,不知该如何决断。停顿了片刻,他扭头对许昌远道:“去我办公室把抽屉里的降压药拿过来。” 等降压药取来后,慢吞吞地吃下去,闭上眼睛定了定神,试图争取时间来权衡利弊。半天有气无力地道:“各位同志说得都很有道理,办也好,不办也好,都是为了咱家乡好。中原说得有道理,这些在外的老干部确实没未龙安做过贡献,但不代表着今后也不做贡献。每个人心中都有乡愁的情结,不管行多远,他的根在这里。好比说徐海乔教授,那年不是捐了500万元修学校嘛,后来为什么不回来了,这就不清楚了。” 邓中原立马跳起来反驳道:“蒋主任,还提500万的事。这笔钱压根就没到账,他非说已经转到账户上了。不信的话可以去查,要是查到了我的邓字倒着写。” 突然冒出500万,让陆一伟也颇为意外,转向孙根生。孙根生贴耳低声道:“确有其事,但事情至于是什么样的,到现在谁也说不清。徐海乔老爷子非说捐了,可当时办理此事的说没收到,最后闹得不愉快,此后徐老爷子再未回来过。” 蒋振涛选择了沉默,不再发言。 陆一伟不想战火蔓延,敲了敲桌子道:“这事随后再谈,我们今天是探讨要不要举行联谊会,不要跑题。邱书记,你的意见呢。” 邱映雪捋了捋头发道:“我没意见,完全同意。这些年全国各地到处在抢人才抢资源,我们龙安县走出去那么多优秀人才,理所应当利用起来。至于怎么用,就看会不会用。要是寒了对方的心,想挽救都无法弥补。不管从前如何,都是一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今年是邀请他们回来,形式变了自然不一样,正好利用这次机会重新整合资源。” 轮到沈晨为的时候,扭扭捏捏半天道:“事情是好事,只要对龙安有利我就支持,就这样。” 接下来武装部长申安仁,他是南京人,又是现役军官,从来不掺和当地的事务。军人出身的他相对立场坚定,也有自己的判断准则,谁是县委书记就支持谁,才不管里面的弯弯绕,好歹陆一伟是人武部第一书记。干脆利落道:“我支持,没别的意见。” 最后排名末尾的政法委书记冯康国。他所管辖的内容本来存在感极低,且又是最末尾的,在常委中也显得不怎么重要,有他没他一个样。不过在投票表决中,他的一票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此人的为官准则,不惹事,不惹人,稀里糊涂地活着,每天悠闲地品茶喝酒,有事干活,没事陶冶情操,至于你们斗成什么,从来不过问。通过刚才的发言,基本已经判断个七七八八,孙根生,邱映雪可以说是旗帜鲜明地支持陆一伟,而邓中原和张腾飞很明显倒向刘占魁,申安仁也肯定站到陆一伟那边,剩下的蒋振涛,贺崎森,沈晨为飘忽不定,左右摇摆,而且这三人中必定有人弃权,或者全部弃权,如果是这样,他这一票就非常关键了。 他和刘占魁的关系不远不近,谈不上多好,也谈不上多坏。而和新来的书记只汇报过一次工作,总体感觉此人是干大事干实事的人。可听说他是下来过渡的,心里泛起了嘀咕。考虑了半天,决定抢在他们前面选用弃权票,道:“这事我也说不好,还是弃权吧。” 常委会开成这样,甚至有些失控,是陆一伟没有预料到的。虽说是民主集中制,但现实执行中还没人敢站出来反对县委书记。无组织无纪律,无法容忍。就一个联谊会都吵得如此激烈,接下来的议题可想而知。 1392 针锋相对 陆一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直截了当道:“大家都发言了,接下来举手投票表决吧,同意的请举手。” 说完,他率先举了起来。孙根生和邱映雪紧随其后,申安仁也干脆地举起来,而其他人左顾右盼,拿不定主意。 十一人的常委会,同意票只有五票,连半数都过不了,场面何其尴尬。陆一伟继续举着,他期待犹豫不决地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的选择。 沈晨为在激烈得思想斗争中缓缓地举了起来。 6票,如果算上冯康国的弃权票,此议案已经可以勉强通过了。但陆一伟迟迟不放下,依然在等待着,等待着奇迹的出现。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集中到蒋振涛身上。他发现众人都看着自己,扭头偷瞄了一眼陆一伟,赶紧收了回来。对于他而言,此时是痛苦的煎熬。闭上眼睛喘了几口气,哆嗦着手像升国旗似的举了起来。 陆一伟松了口气,一直在等蒋振涛,要是作为县委办主任的他不支持,说明自己的领导能力严重出了问题。 蒋振涛的这一举,并没有让陆一伟对其有多少好感,却让刘占魁对其产生了极大的厌恶。目光相遇时,寒光逼人,宛如冰霜。 “好,放下,不同意的请举手。” 接下来的一幕更为戏剧化,剩下的人一个都没举手。而到了弃权的时候,同样没人举。陆一伟不想拖延时间,道:“7票同意,4票弃权,少数服从多数,这项议题就算通过了,谈下一个议题。” 轮到筹备元宵节活动的时候,和上一轮的结果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这次蒋振涛选择了弃权,冯康国投了赞成票。他这犹豫不决,左右不讨好,把自己推向了深渊。 放到最后的往往是重头戏,参会人员已有些疲惫,纷纷点起了烟提神解愁。会议室烟雾缭绕,邱映雪一直捂着鼻子,显然无法接受如此污浊的环境。 陆一伟加快进度道:“时间不早了,不想多耽误大家。今天下午,我让昌远把今年三干会的报告征求意见稿已引发给大家,接下来围绕讲话稿内容进行探讨吧。讨论之前,我先说一下我的思路和意图,聚焦农业,发展旅游,实施十大工程,干好十件大事,为全面建设生态宜居美丽平安新龙安而努力奋斗。” “这是我来了以后对龙安的全新定位,农业是根本,文化是灵魂,旅游是载体,工程是抓手,生态是根基,安全是底线,宜居是优势,美丽是目标,合起来就是‘双十工程’,具体内容我不阐述了,想必大家都看到了,接下来还是轮着发言吧。刘县长,要不你先来?” 其他人趴在桌子上翻看着报告,而他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抽烟。也就不到两个小时的功夫,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还团着一个空烟盒,新拆开的一盒只剩下半盒,烟瘾何其之大,让坐在旁边的贺崎森难以忍耐。 他看也没看,道:“别的我不管,但开发万龙山景区这条我坚决不同意。即便是今天通过了,我在两会的政府工作报告中也不会如此写。我从生下就在龙安,都快60年了,还不知道龙安该如何发展?你才来几天,就急匆匆下结论搞什么旅游,要搞早搞了。你有本事可以引回来资金,到时候扔下一个烂摊子拍拍屁股走人,遭殃的还不是龙安的百姓?想法是好的,但不切合实际。” 邓中原按耐不住抢过话题,哈巴狗似的道:“我同意刘县长的意见。陆书记,我说的话可能有些不好听……” 还不等他说完,孙根生恶狠狠地打断道:“我说邓县长,还有没有规矩意识,轮到你说话了吗,其他常委还没说,你跳出来干什么。” 邓中原不甘示弱,梗着脖子道:“怎么,我不是常委?难道我发布观点有错了?” 孙根生还要说,陆一伟拦着道:“让他说。” 邓中原继续道:“我觉得刘县长说得很在理,话糙理不糙。你是下来过渡的,想要出成绩搞搞城建,哪怕是旧城改造,再落户几个企业,很容易就出成绩了,偏偏要搞什么旅游。说句不好听的话,龙安现在不具备,就算是开发,十年以后的事了。到时候,你还在吗?” 陆一伟斜视着他道:“谁告诉说我是下来过渡的?” 一句话把他问住了,半天吞吞吐吐道:“很多人都这么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没有事实依据的话不要乱说,更不准散布谣言,这是最起码的政治意识!” 陆一伟最终压不住心中的怒火,恨不得当着众人的面好好教训下没规矩没教养的邓中原。人人都知道你是刘占魁身边的狗,也不至于如此明显吧。 很少发言的邱映雪开口了,怒气腾腾道:“邓县长,作为一名县领导,怎么能听信谣言,故意传播负能量呢。不管陆书记走与不走,不是你说了算,你也做不了决定。他通过大量走访调研,找准了龙安的病根,开出了良药,赞成与否,这是态度问题。” 谁都知道邱映雪背后的光环,再加上是女的,没人敢与其顶撞对抗。邓中原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望着天花板,满是不屑。 轮到孙根生了。他道:“我完全支持陆书记的思路和提议。关于这个问题,上次我们召开四套班子联席会辩论过,可以看出,绝大多数领导是支持这一提议的。人大主任郭建业的一句话我至今记忆犹新,为了子孙后代,不能干断子绝孙的事。发展旅游业,是为了龙安造血,而不是杀鸡取卵。有的人说万龙山有金矿,我不知道有何种科学依据能够证明,如果有早就开采了,何必等到现在。如果要是有些人打着开采金矿的旗号破坏生态环境,这是极其不负责任的做法。” 孙根生直接把矛头对准了刘占魁,在龙安县估计只有他敢与其针锋相对了。 1393 公然藐视 孙根生作为外乡人,县委三把手,县领导排序第五,深耕龙安七八年,还是有一定基础的。此人外表凶悍,一看就不是善茬,干事果敢,手腕强劲,有胆有识,发起脾气来,下面的人都害怕他。 据说刚来龙安那会儿,雄心勃勃,劲头十足,轰轰烈烈开展工作,在大会上脏话连篇训斥下属常有的事,一旦开骂就刹不住车,骂一两个小时不成问题。干政法委书记的时候,甚至拳打脚踢直接动粗,公安局长都挨过他的一脚,更别说其他人了。如此悍将,被称为“龙安教父”的刘占魁都让其三分,不敢轻易招惹。 随着年龄的增长,脾气稍微收敛了,再加上仕途无望,也没当年的工作劲头了。调任县委副书记后,慢慢地沉下起来,学着冯康国不问世事,怡然自得熬日子等退休。 他的作风和性格与郭金柱还有些相似,用好了绝对是一把锋利的尖刀,直抵敌人心脏,搅得昏天暗地。要是用不好,极有可能刀刃向内,把矛头对准自己。 此外,他的私心不像郭建业、张建安那样强烈,单纯的只为快点离开龙安,能在上一个台阶退下来,这辈子就没有遗憾了。陆一伟正是抓住这一点,解决了他的后顾之忧,让他发挥余热为自己所用,老将出马,坐镇县委,威震四方,让他平稳过渡,也就足够了。 对于他的未来,陆一伟早就想好了,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大的,就是动用各方关系,至少给他实权部门的一把手。接下来,就看他怎么干吧。 孙根生旗帜鲜明地站到陆一伟一边,让刘占魁颇为意外,也在意料之中。掐灭烟头道:“我说孙书记,什么叫断子绝孙,杀鸡取卵。开发万龙山又不是今天才提上日程的,五年前我就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提过,记得当初你还说就应该大刀阔斧大力发展经济,经济上不去一切都是免谈。虽然过去四五年了,也不至于转变如此之快吧。” 孙根生擅长的就是舌战群儒,何况一个刘占魁。立马回击道:“对,我说过,原话都记得,大力发展经济,才是龙安的生存之本,发展之要。难道陆书记提出的旅游就不是发展经济吗,只不过他这是长线投资,投资大且回笼资金慢。你的短期投资,立竿见影,立马就能见效。我问你,万龙山的金矿储量有多大,你心里没底吗?” 刘占魁不甘示弱,道:“我已经聘请了省地质勘探局,有色金属勘察队,还有相关方面的专家进行了论证,得出的结论非常喜人,说万龙山下至少蕴藏着200多吨金矿脉。下一步还计划聘请国际顶尖的勘探专家深入研判。此外,已经有企业有强烈的意向前来投资,我们一分钱都不用花,每年还可获得上千万甚至上亿的收益,何乐而不为。只要手里有钱,想干什么干不成。” 政法委书记张腾飞按耐不住了,接着话题道:“陆书记,您刚来,对龙安的情况掌握得还不够透彻熟悉。有新的思路和理念是好的,但在万龙山的发展定位上有些操之过急。龙安的各项工作每年在全市排名靠后,尤其是gdp增长率,远远低于其他县市区,为什么,经济发展不起来。邓总设计师说过,发展就是硬道理,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如此经济论断,非常符合龙安的实情。经济发展不起来,一切都是免谈。” “不可否认,发展旅游出发点是好的,我也非常赞成。但哪来的钱投资,就算有人投资,十年之内是见不到效益的。我们等不起,输不起,等不及,来不及,所以,在做出决定前一定要慎重。” 陆一伟今晚主要是听众人发言讨论,他几乎不发声,不过张腾飞出尔反尔无理取闹,现在胆敢质问,要是再让他放肆下去,更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斜视着道:“张书记,去年政法综治工作在全市排第几?” 张腾飞没想到会来这一手,瞬间耷拉着耳朵满不在乎道:“就那么回事吧,反正不靠前也不靠后。” “第几!” 陆一伟从喉咙里发出了咆哮声,如同春雷般把死气沉沉的会场炸醒,昏昏欲睡的冯康国打了个冷颤立马睡意全无,抬头凝望着脸色难看的陆一伟。 张腾飞同样被吓倒了,与其对视了几秒,低头不说话。 短暂的沉默让会场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安静地只能听到喘息声。陆一伟坐起来咬着牙道:“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想说还是说不出来,我来告诉你,全市倒数第一。固然,总有人倒数第一,要是连续三四年都是这成绩,恐怕不好交代吧。” 张腾飞在试探陆一伟的软硬,不服气地反驳道:“陆书记,现在好像是探讨发展吧,怎么扯到政法综治工作上来了……” “政法综治就不重要吗,这是不是发展。” 张腾飞还不肯收敛,气呼呼地道:“陆书记,你要是觉得我不称职,干脆把我撤掉算了。或许别人干得好,我的水平就这样。” “你以为我不敢动你?” 眼见场面要失控,孙根生及时站了出来。和陆一伟递了个眼神,转向张腾飞呵斥道:“张腾飞,别得寸进尺,自己工作干得不好还不让说几句了?你要是不想干,现在就写出辞职报告,我来和市委邵书记说。” 张腾飞腾地站了起来,眼睛瞪得似铜铃,对峙几秒转身摔门出去了。出去还没一分钟,又返回来坐在位置上。他还不能走,一会儿要投票表决,一走就放弃一票了,坚决不能让他得逞。 陆一伟开过数不清的会,从村民代表会到全省两会,什么样的场面没经历过,但像今天的情景极其罕见。他知道,他们在试探他的底线,甚至摸准了他的性格,若不然张腾飞也不敢在常委会上公然藐视。不出今晚,全县上下都知道刚才发生的事,要是就这样忍过去,别人还以为他窝囊,必须置于强有力的回击。 1394 暗中较量 会场气氛仿佛凝固了一般,所有人的目光从张腾飞挪到陆一伟身上,看他就此事做出如何决断。 孙根生不想让陆一伟为难,决定站出来与其对峙,结果硬生生地按了下来。 陆一伟环顾一周道:“刚才,大家的意见我都听到了,有支持的,有反对的,很好,不辨则不明,很多事就是在争论中出结果的,这才是民主集中制。不管我提得好也罢,还是不好也罢,需要不同的声音,我也想听到不同的声音。” “在座的,可能属我年龄最小了,几岁,十几岁,甚至几十岁。你们也一直拿这个说事,觉得我年龄小,资历尚浅,能力不足,想法幼稚,考虑不周,不足以担重任,不足以撑起龙安的发展。官场上,论资排辈是很平常的事,谁都不希望被别人瞧不起。” “我想说的是,我31岁就在黑山县主持过县委工作,32岁在高新区担任管委会主任,尔后担任工委书记兼管委会主任。一年的江东市政府副秘书长,两年的市委副秘书长,再到今天的县委书记。说这些不是摆资历,而是论能力。” “可能有人说,我有关系,背景深厚。我就一农民出身,从哪来得关系,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是靠自己奋斗得来的。不可否认,我在成长的路上遇到了贵人,而且不止一个,这又能说明什么,如果我是扶不起的阿斗,即便放到那个位置照样不行。” “服气不服气,我今天坐在了这个位子上。不管你们心里怎么想的,但最起码的尊敬应该是有的。你若不尊重我,让我抬举你?门都没有。你可以尝试我的软硬,但要是触探我的底线,后果自负。” “我开过无数次会了,什么样的场面都见过。包括接待中央领导,外国政要,筹备国际性的会议,但像今天似的把常委会当成菜市场,还是头一次见。如此严肃的会,耍泼,摔门,坐没坐姿,东倒西歪,抽烟睡觉,烟雾缭绕,作为常委一点规矩意识都没有,如何约束下属。” “这里面也有我的原因,一个议题在不成熟的情况下就提交常委会。既然敢提上来让大家谈论,至少说明我是出于公心,为的是龙安发展。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在这里,我要明确地告诉你们,两年内我是绝对不会离开龙安的,把你们的那些小九九藏起来。若要摆开架势和我斗,放开胆子冲我来,我不怕你们,再大的风浪也见过。” 陆一伟讲话的时候,所有人都低着头听着。可以说,这是他来之后说过最重的话。停顿片刻,看他们没反应,道:“行了,不讨论了,直接投票表决吧。” 话音刚落,武装部长申安仁第一个举了起来,紧跟着孙根生和邱映雪也相继举起来。和刚才的结果一样,如果只有5票,恐怕就要流产。 陆一伟有足够的耐心等下去,只要再有一票就算通过了。谁会投至关重要的一票呢,更多的人把目光集中到蒋振涛身上。 此时此刻,蒋振涛承受着巨大压力,感觉一块大石头压在胸口喘不过气来。他心里清楚,今天不管投赞成还是反对,总会得罪另一边人。作为县委办主任,理所应当站在县委书记一边,何况陆一伟对他不错,开会前还特意把窃听器丢给他,目的显而易见。可是,一旦做出了决定,刘占魁那边就得罪了。陆一伟将来拍拍屁股走人了,刘占魁不会走,抉择错误将影响到晚年的生活。 他很清楚刘占魁的秉性,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之人。而且会前有意无意灌输过一定思想,该怎么办? 痛苦的抉择,在折磨着他的精神,他手指微微动了下,却没勇气举起来。 经历了最艰难的黑色一分钟后,最让人意外的统战部长冯康国举了起来,让众人大跌眼镜,难以置信。他的神情非常淡定,完全不屑于与他们同流合污。会后,有人问他为什么要投赞成票,他大大咧咧道:“真麻烦,我实在饿得不行了,早点结束早就回家吃饭睡觉,谁有闲工夫与他们僵持。” 说归说,真的如此吗。这种人大智若愚,韬光养晦,在最关键的一刻做出选择,明确了自己的态度,远比最后举起手的那个更为耀眼。即便他不举,还有人会举,还不如抢先抢了风头。 冯康国做出了表率,让蒋振涛长吐了一口气,也晃晃悠悠伸出了手。他是这样盘算的,反正已经过了半数了,自己这票有无可无都行。即便下来了刘占魁质问,也是如此说。同时也支持了陆一伟。 沈晨为见状,也随风倒投了赞成票。倒是宣传部长贺崎森意志力坚定,一晚上都没举过一次手,表明了他的态度。 最后的结果,7票赞成,3票反对,1票弃权,三干会讲话在艰难中通过。看似陆一伟赢了,其实输了。因为常委会很少出现过反对票,弃权都很少,基本上都是全票通过。平日里是暗地里较量,这下所有的矛盾不和都摆在了明面上。 陆一伟本想说其他事,可完全没心思了。正准备要说散会,坐在一旁的刘占魁大声一吼道:“先等等,我也有一项议题要提交常委会审议。” 陆一伟直接驳了他的面子,道:“今天的议题都是在书记会上定的,没有上的暂时不考虑,刘县长要是有议题,等下次常委会准时参加书记会一并研究,散会!” 说完,合上笔记本,提着水杯走了出去。紧接着,孙根生和邱映雪也离开了会场,其他人坐在那里面面相觑,而刘占魁脸色乌青,却丝毫没有办法。再怎么样,陆一伟是会议召集人和主持人,完全由定夺的权力。 刘占魁气呼呼起身,正准备离开时,手臂不小心碰到水杯,滚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刺耳的响声,瞬间满地开花,茶水横流。本是无意之举,这一摔却摔出了别样的理解,因为,还没走多远的陆一伟听到了,整个楼道都听见了。 1395 捐赠学校 三天后,全县三级干部大会隆重召开。 包龙安县的是副市长孔志勇和市政协副主席杨善明,从所包领导就能看出市里对龙安不重视。为了把这次大会开好,陆一伟把市长马菲菲请来坐镇,把对龙安的发展定位和思路通过多种媒体传播到千家万户。 《南州日报》头版头条报道了此次三干会,《西江日报》头版二条刊登,西江电视台在晚间新闻以简讯的方式进行了专题报道。其他网站大篇幅滚动宣传,每篇报道里,出现了同样的话:把龙安县打造成全国农业示范基地,全国旅游示范城市。直接向国家级对标,也就是陆一伟敢想敢做。 在新闻媒体的推波助澜下,龙安的声音源源不断传遍全省,让很多人第一次知道了龙安。 三干会结束后,元宵节紧跟步伐来到眼前…… 关于大闹元宵节,是在常委会通过的。此项工程由宣传部牵头,相关部门承办,虽然有些匆忙,但各项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县城被五彩斑斓的灯光装扮得喜庆热闹,各种民俗活动相继开展。年前的雪灾似乎抵挡不了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民众对年的向往,把县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寸步难行。对于他们而言,年就是信仰。 百姓的想法是单纯的,就是图个热闹。可能他们看不到也想不到,为了筹备此次活动,县里顶着巨大的压力耗费巨大的精力。要是出个安全事故,喜剧变悲剧,谁都不愿意看到。 陆一伟的想法也很单纯,为了丰富群众的文化生活,不惜一切代价。 同乡联谊会也在紧锣密鼓筹备着,恰好是元宵节当天。如此安排,让多年未回来的“老乡”看看家乡的发展和变化。 张建安汇报说,能回来的有40余人,但重量级的不多。徐海乔、刘占明确定不回来,郑雯莉和郑文茂于今天晚上回来。剩下的在外小有成就,和他们比起来略显不够级别。不管是什么人物,陆一伟决定亲自接待作陪,体现出一个县委书记的态度。要么不办,要办就要办好。 “陆书记,郑雯莉校长回来了。” 陆一伟抬起头道:“已经到宾馆了?” “没,先回家了,中午回宾馆。” “哦,你给邱书记打电话,让她全程陪同,中午我过去接见。” “好的。” 陆一伟翻开桌子上的名录表,里面有每个人的简介。郑雯莉,女,52岁,南州龙安人,著名建筑设计师,享受国务院津贴,毕业于清华大学建筑工程学院,剑桥大学建筑学博士,回国后一直从事教育工作,被评为中国十大杰出教育工作者,世界百名优秀建筑设计师。 看了人家的履历,陆一伟感慨万千,自叹不如。别人头上冠着各种世界级,国字号的荣誉,而他的简历顶多是从那年到哪年担任什么。从事职业固然不同,但无形中拉开了距离。 京城建筑大学隶属于建设部,参照公务员级别,郑雯莉相当于副部级,或许人家压根不把小小的处级领导放到眼里。 再一个是郑文茂,国家林业局发展规划与资金管理司下设年度计划处处长。陆一伟以前没接触过林业,不清楚里面机构设置的情况。作为副部级单位,郑文茂应该是个厅级干部。关于他的故事,那天在常委会有所耳闻,后来陆续了解了下,此人确实没给家乡做出多大贡献,以至于每届领导对其并不感冒。 陆一伟不这样认为,打通这层环节,对下一步开发万龙山有利。 快到中午时,陆一伟下楼前往宾馆,陆陆续续接见了回来参加联谊会的龙安籍同乡,郑雯莉姗姗来迟。 郑雯莉个子不高,着装打扮雍容华贵,气场全开。身着宝蓝色旗袍,上面绣着精美的花纹和图案,肩上搭一条深紫色披肩,走路如风,笑容可掬。身边围着一大堆人,比省领导下来调研排场都大。 陆一伟主动上前握手,郑雯莉盯着上下打量一番,微微点头道:“早就听家人说我们县来了为年轻有为的县委书记,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一般。” 陆一伟连忙道:“感谢郑校长的夸赞,我做得还不够好,还希望您多多指点,支持家乡的发展。” “那是应该的,我是龙安人,我的根在这里,肯定会时刻关注家乡发展的。” “那太谢谢了,您里面请。” 来到会客厅闲聊中,郑雯莉道:“陆书记,我一直在关注龙安的教育,虽然成绩在全市乃至全省名列前茅,但在相关投入方面还不足,我希望财政多向教育倾斜。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把硬件设施搞起来,给孩子们一个良好的教育环境,这是你们父母官应该做的。” 陆一伟不听点头道:“谨听郑校长教诲,我会遵照执行的。” 郑雯莉转向旁边的男子,操着一口地道的京腔道:“王校长,今年我们可以搞一个试点工程,我们大学与龙安中学结对帮扶,联合办校,意下如何?” 王校长附和道:“可以探索实施,应该问题不大。另外,我们可以动用基金会为龙安捐赠几所学校。” 这个马屁拍得恰到好处,郑雯莉连连叫好道:“这个主意不错,基金会是干什么的,不仅是帮助在校贫困大学生,也要帮助有需要的地方。龙安穷,几十年如一日,需要适当改变一下。” “陆书记,回头你和我们王副校长对接,尽快打一个报告上来,我们在有限范围内捐赠五所小学。” 陆一伟听了心放怒放,说明这次联谊会还是有价值的。兴奋地道:“谢谢郑校长和王校长,你们是龙安的恩人,我替孩子们谢谢你们。” “我也是龙安人,理所应当支持龙安发展。今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只要你们好好干,我会竭尽全力帮助。但是,必须专款专用。基金会的钱都是校友捐赠的,明白吗?” “请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1396 大开杀戒 是夜,郑文茂也赶了回来。 陆一伟已经忙活了一天,累得浑身散架,即便如此,咬着牙前去迎接。 张腾飞果然没说错,郑文茂带着七八个人回来了,见面后热情地介绍着,这是我太太,我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还有两个孙子,很长时间没回来了,带他们回来看看老家,这里才是他们的根。 在发出邀请通知时,陆一伟就说来回食宿全部报销,郑文茂一下子带这么多人回来,倒不是在乎那几个小钱,只是觉得此人过于精打细算。可见,他这个处长不是什么肥缺。话又说回来,能在京城站稳脚跟生存的,实属不易。 龙安县两大姓,刘和郑。古有人凭姓贵,现在也一样。刘家出了大官,个个往自己脸上贴金,七拐八拐总能靠上边。郑家也不甘示弱,相比起刘家显然要逊色许多。不过家大业大,得知郑文茂要回来,不少七大姨八大姑前来迎接。 郑文茂官不大,架子可是不小,比郑雯莉的还要大。都出自郑家,差距不小。陆一伟上前与其握手,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昂着脖颈,带着轻蔑的语气道:“你就是县委书记?” 一句话分外尴尬,陆一伟收回伸出去的手,微微点头道:“郑处长,欢迎您回乡。” 郑文茂没有搭理,环顾四周道:“房间都安排好了吗?” “一切安排好了。” “有总统套吗,房间太小我住不惯。另外,我晚上睡眠质量不好,尽量不要临街的房间,不是山上有别墅吗,那里环境不错。” 陆一伟一脸不快,隐忍着笑笑道:“龙安地方小,比不得京城,不过宾馆是去年刚修建的,房间都不错。别墅因为长时间没人居住,不供暖气。” “哦,你们就是这么接待老乡的?去年才装修,那更不能住了,甲醛一定超标。要是县里没法安排的话,我们可以去其他酒店看看。” 见他要走,陆一伟拦着道:“那烦请郑处长先在打听歇息片刻,我立马安排人去落实。” “这还差不多。” 见过摆架子的,没见过如此架子大的。不管怎么样,为的是把这次同乡会办好。 元宵节当天,陆一伟从早忙到晚,各种活动不断,醉醺醺的回到房间,倒头就睡,总算圆满地完成了各项议程。 元宵节一过,意味着年就过完了,各项工作紧锣密鼓全面推开,加紧实施。 节后送给他的第一个礼物,付江伟最终名正言顺地调任龙安县,出任公安局局长。陆一伟亲自出席了全县公安大会,为他站位。到现在为止,他手边有了“三板斧”。有为自己劈波斩浪的孙根生,冲锋陷阵的付江伟,承上启下的许昌远,他的发展思路能不能顺利推行,这三人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付江伟来后第三天,陆一伟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把办公室搬迁至公安局大楼。这样做的目的,一方面是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因为他隐隐约约嗅到了非同一般的味道,一股暗流正在空前涌动,即将在不久的将来掀起大浪。另一方面,县委大楼里隐藏着诸多不确定隐患,刘占魁虎视眈眈盯着自己,如果再出现类似于窃听器事件,还有什么秘密可言。当然,这里是他的临时办公地方,县委大楼还是要回去的。 这是付江伟来到龙安后的第一个任务,将原先周凡林的豪华办公室加以改造,为陆一伟留住独立安静的办公环境。配有书房,卧室以及健身房。以防万一,把他的办公室挪到同一层,为他站岗把守。 陆一伟此举引来了诸多猜测,同样引起了刘占魁的警觉。种种迹象表明,他短时间内不会离开龙安,摆开了架势想要大干一番。牢牢控制了武装力量,这是要大开杀戒吗。 安顿好付江伟后,陆一伟打算离开龙安一段时间。从上任后到现在才回了一趟家,回去住两天陪陪家人和孩子,这是次要的。他想回去再跑跑省农业厅和公路局,再见见原先的老领导。答应了不知多少饭局,借此机会还回去。另外,他还打算去一趟京城,探望老领导白宗峰,顺便见见旅游方面的专家。看似回家,日程排得满满的,压根没有喘息的机会。 离开龙安,他一万个不放心,谁知道这段时间会发生什么。可每天窝在龙安不出来跑关系维护感情,什么事都干不成。临行之前,把蒋振涛和许昌远叫到了办公室。 “蒋主任,我可能要离开一周时间,回头你和刘县长说一声,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暂时由他主持工作。你这边全力配合,做好各项工作。” 自从上次常委会后,蒋振涛变得郁郁寡欢,无精打采。他在痛苦挣扎中做出了“错误”决定,懊悔不已。不过陆一伟对他往常如初,没有因为那事而产生看法。可他心里过意不去,连连点头道:“请陆书记放心,我一定会配合刘县长工作,并及时向您汇报工作。” “嗯,一些小事就不必要汇报了,重大事项等我回来再说,你先去吧。” 蒋振涛出去后,陆一伟和许昌远说得话截然相反,道:“昌远,本来我打算带你一起出差的,但考虑到龙安的形势不稳定,所以你不能走,留下来观察县里的一举一动,每一个微妙的举动都要及时向我汇报,明白吗?” 许昌远是聪明人,一点就透。点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嗯,我已经和孙书记提前沟通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各项工作要加紧推进,丝毫不得松懈。不仅要盯着刘县长,还要盯住蒋主任。” “明白。” 陆一伟有预感,离开的这段时间,刘占魁肯定会在背后搞小动作。至于是什么,他暂时猜不透。担心归担心,该做的事还要做。只要掀不起大风大浪,一切好说。他甚至对许昌远都不放心,干脆把胡鹏也留下,这才是他的心腹。 1397 重逢江东 初春,江东市。 冰雪似乎与大城市无关,境外白雪皑皑,银装素裹,而城里看不见丝毫雪的印记。仿佛隔离于世外,无关于风月,在钢筋水泥建造的世界里推动历史的车轮。 陆一伟快有两个月没回江东市了。车子驶入市区的刹那,如同山汉进城一般,贪婪地四处张望,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长期生活在巴掌大的天空里,反而适应不了城里的喧嚣闹腾。城市再好,能记住的乡愁少得可怜。进入主城区后,走之前还是高楼林立,现如今已夷为平地。 他特意让司机拐到江东汽车厂。方圆几公里已不见厂房和楼宇,全部用蓝色的围挡围了起来,上面刷写着某某建筑公司,某某集团的标语。令人意外的是,大门还在原地屹立着。两侧的牌匾不翼而飞,取代的是某某公司项目部。大门上方还雕刻着“为人民服务”以及“1986”年的字样,经过岁月的洗礼,刷在上面的红漆已剥落,在阳光下显得黯淡许多。似乎在寓意着一个时代的结束,在不久的将来这里会被现代化写字楼取代。 发展是不可阻挡的,城镇化是最直接的体现。陆一伟也想在龙安大搞城镇化,但仅靠那点可怜的财政收入,不足以支撑起一座城的框架。他一门心思想给县里造血,先让村民富起来再说。 回到小区,陆一伟没有让南超上楼,道:“你回去吧,随后给你打电话。” “那您这些年用车怎么办?” “这不是你考虑的事,路上注意安全。” 上了楼,摁了半天门铃没人回应。浑身上下摸了半天,没找到家门钥匙。看看表才上午10点,估计她在上班。今天他不想出去应酬客人,安安心心在家里呆上一天,陪陪妻子和儿子,履行一个丈夫和父亲的义务。 他想给范春芳一个惊喜。随即下楼拦了辆出租车,来到市土地市场交易中心大厅,人山人海,人声鼎沸,就像赶集似的,好不热闹。工作人员如同打仗似的,手里抱着一沓资料一路小跑穿梭在人群中。 范春芳是交易处主任,主要负责国有土地的招标挂牌出让等各个环节,算得上实缺部门。可以说,全市的国有土地都要经过她手进行流通,其权力之大可想而知。 当年青干班结束后,陆一伟去了黑山县,范春芳回到了国土厅。尔后提拔下放到市土地交易中心,担任如此重要职务。她能提拔如果说和自己没多大关系不可能,好歹是市委书记身边的人,提拔自家人还不是轻而易举。但此事他从来没过问,是上面的人一手操办的,也算是给自己面子吧。 说实话,陆一伟不想让她掌管这么大的权力,责任太大。其中的猫腻就是普通人都知道,想要发财一夜之间轻轻松松。曾经,开发商提着钱袋子能在门外等候几天几夜,个个出手阔绰。 此外,看似她手中掌握着实权,其实就一傀儡。上面有中心主任,还有各级官员,随便一个领导打个电话递个条子就得乖乖照办,可一旦出问题没人站出来承担责任,而她肯定逃脱不了。 陆一伟不止一次劝说她离开,都遭到了她父亲的反对。眼下,江东市有史以来最大的土地交易即将开仓,上百家开发商涌入江东市大搞城市建设,个个实力雄厚,背景强大,谁都得罪不起。有的开发商直接是书记带来的工程,你敢不答应? 陆一伟沿着楼梯上了楼,走廊里人满为患,尤其是交易处门口,一群西装革履的开发商拿着资料踮着脚尖急切地观望着。他要进去时,有人拦着他道:“后面排队去,没看到都在等着见范主任吗。” 陆一伟微微一笑,主动退了出去。透过玻璃看着范春芳端坐在办公室前正与一男子谈话,神采奕奕,职场范十足。他很少来她单位,甚至没见过她工作的样子,见到的往往是在家中做饭洗衣带孩子,没想到她的工作如此忙碌。 也不知道长时间不见的原因,还是忽略了她,他惊奇地发现,范春芳好像在改变。以前的她不怎么打扮,穿衣也不讲究,眼前的她改变了发型,一头棕色的大波浪卷长发披肩,化着淡淡的妆,里面穿一件白色打底衫,外面套着一件深紫色短款上衣,端庄贤淑,优雅大方。以前从来没如此认真地看过她,才觉得她是那样的美丽动人。 陆一伟就站在门外安静地看着她,看着她时而蹙眉,时而微笑,时而撩发,时而看看手机,除了工作,还在牵挂着正在上学的孩子。 “姐夫,哦不,陆书记,你怎么站在这儿不进去啊。” 听到有人问话,陆一伟回过神盯着站在面前的小姑娘沈霞,手指放到嘴边嘘了声道:“小点声,我就在这儿等她。” 沈霞是范春芳的下属,俩人关系较好,经常到家里吃饭。嘿嘿一笑挤眉弄眼道:“怎么,还玩浪漫啊。” 陆一伟不好意思笑笑道:“一大把年纪了,玩什么浪漫,赶紧去工作,别惊动她。” “好咧!” 说话间,她穿过人群在范春芳耳边嘀咕了几句,范春芳立马站起来在人群中搜索,看到了日思夜想的陆一伟,眼眶不禁湿润,激动得嘴角抽搐,快步走出来来到跟前,咬着嘴唇上下打量一番道:“多会儿回来的,怎么不回家啊。” 陆一伟摊了摊手道:“没带家门钥匙,反正也没事,顺便过来看看你。” 范春芳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顾不及有人看着,牵着手摆出小女人的姿态道:“你等一会儿,我安排一下就回家。” 说完,像怀春的少女似的扭头回到办公室,以最快的速度把工作交代给沈霞,然后提着包出来了。挽着他的手臂道:“走,咱回家。” “你不上班了?” “你好不容易回来了还上什么班啊,说,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1398 家庭事业 俩人下了楼,范春芳把车钥匙丢给陆一伟,欢脱的像只小兔子上了副驾驶室,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他,看得他有些毛骨悚然,道:“干嘛这样看我,怪瘆人的。” “呵呵,是吗,是不是你背地里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陆一伟无语,发动车子道:“要不要把我宿舍装个监控,让你24小时远程监控。” 范春芳挽着手臂幸福地躺在肩膀上呢喃道:“才不用呢,我相信你。你只属于我一个人,谁都不可以拥有。这次回来不会停留一天就走吧?” 陆一伟摸着她的脸颊道:“一周够吗?” 范春芳激动地跳起来,不可思议道:“真的?那太好了,你儿子知道了肯定非常开心,呵呵。这两天我要给你好好补补,要不中午去爸妈家?” “晚上不行吗?” “那意思中午就咱俩?” “朗朗呢。” “原本让淑曼姐接送,可又不想麻烦人家,这学期让朗朗全托了,中午在学校吃饭。” “哦,这样也好。” “走,那咱去超市买点东西,回家给你做好吃的。” 俩人驱车来到小区附近的沃尔玛超市,购物的时候范春芳自始至终挽着他的手臂,生怕溜走似的。或许太久没见面,难以抑制耐心的激动和兴奋。 买了一大堆东西回到家中,刚放下范春芳就迫不及待地抱紧陆一伟亲吻起来。俩人从客厅进入卧室,用这种方式来表达思念之情。 大汗淋漓过后,范春芳赤身裸体趴在陆一伟身上,伸手抚摸着稀疏胡须的脸颊,看着他憔悴的神情颇为心疼,启齿道:“一伟,你受苦了。” 陆一伟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指尖划过肌肤抿嘴一笑道:“受苦的应该是你,一个人在家要上班又要带孩子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要回来?” “呃……当然想啊,只是刚去了不稳定,万一离开出了事……” 范春芳堵住嘴道:“我不是问你这个,想不想调回来?” 陆一伟一愣,半天道:“暂时还没想过,何况回来了去什么位置,算了吧,等熬上一两年有资本了,到时候可以堂堂正正回来。” “只要你想回来,我可以想办法把你调回来。” 看到她不像是在开玩笑,陆一伟摇摇头道:“我想干点事业,希望你支持。给我两年时间,到时候不用你说也会回来的。” “要等那么久啊,早点回来不好吗?” 陆一伟实话实说道:“我刚刚对龙安有了发展思路,猛然离开肯定推行不下去。另外,我的确想给当地的百姓做点实事,有了成绩后,将来不管去哪都有资本,而不是履历上写着那年到哪年在那担任什么职务。” 范春芳眼神里流露出丝许失望,蠕动嘴唇道:“一伟,我知道你事业心强,这些年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事业上,而家里成了酒店,时常半夜回来,凌晨离开。现在更好了,好几个月都不回来,我和儿子想你,知道吗。” 听完这番话,陆一伟心里堵得慌,摸着头发叹了口气道:“春芳,对不起。我知道你为这个家庭付出了很多,欠你的太多太多。我的职业注定要在家庭和事业面前做出抉择,如果在奋斗的年纪选择了家庭,过着安逸的生活,一辈子碌碌无为,活着还有什么价值呢。今天能走到这一步,真的非常艰难,而且前面还有更大的风浪在等着我,要是放弃,我不甘心,所以,再给我点时间,就两年时间,好吗?” 范春芳终于被说动了,坐起来道:“好吧,两年后朗朗也该上小学了,希望你能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嗯,谢谢你的理解。” “我去做饭,你睡一会儿吧,待会儿叫你。” 范春芳穿着睡衣出去了,陆一伟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嗅着熟悉的味道安静入睡。他多想多睡一会儿,一口气睡上三天三夜,尽情地释放,享受自由自在的生活空间。可他不属于自己,不属于这个家庭,80万的龙安父老乡亲还在眼巴巴地等着他。 一觉睡到两点多,陆一伟起床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吃着香喷喷的热菜热饭,甭提多满足。原来,人是很容易满足的,哪怕是一顿热饭都让人幸福无比。 “对了,一伟,前两天有个人来咱家了,进来什么话都没说,放下一张卡就走了。” 陆一伟心里咯噔一下,食欲瞬间全无,放下筷子道:“什么人?” “他没说,我甚至没看清他的面孔就走了。” 陆一伟生气地道:“他是怎么进来的,你没和保卫处说吗,凡是陌生人一律不准进来。” 范春芳有些委屈,道:“我那能管得了啊,人家混进来的我又不知道。” “卡在哪?” 范春芳起身取过来放到面前,陆一伟拿起来琢磨了半天,像块烫手的山芋。自从他当上县委书记后,上门送礼的人络绎不绝,从来没中断过。有企业老板,乡镇书记,部门一把手等等,名义上是上门拜年,有些事心知肚明。除夕当晚,不少人登门拜年,个个出手阔绰,给孩子的压岁钱都在上万以上。要是放开手收,过年前后收几百万不成问题。 谁都爱财,但爱财有道。几年前一张银行卡差点断送了他的前途,现在又是同样的手段,坚决不能犯同样的错误。 “这里面有多少钱,你查过吗?” 范春芳摇了摇头。 陆一伟想了半天,收起银行卡道:“行了,这事不用你管了,我来解决。以后不管是谁,谁的钱都不准收,咱不缺钱。” “知道啦,好像我以前收过似的。” 陆一伟笑了笑道:“这还差不多,等过段时间让海东给你换辆车子,挑最好的买。” “拉倒吧,你现在是县委书记,小区里不少人都盯着咱们了。要是换了车,指不定想着贪污了多少呢。我那车反正还能开,低调一点。” “嗯,嗯,小心驶得万年船。” 范春芳叹了口气道:“因为你的身份,说话都得小心翼翼,有时候想想,活着多累啊。你看看人家杨冉,前两天刚从新西兰度假回来。答应我的度蜜月,到现在都没实现,哼!” 1399 魅力男人 女人是靠哄的,但陆一伟的性格注定浪漫不起来,更别说尝试着哄女人。不过他今天放下姿态,主动挨着范春芳坐下,将其搂入怀中道:“跟了我你受苦了,我今天所付出的一切还不是为了你和孩子好嘛,奋斗的年纪享受了,老了以后干嘛,等过两年调离龙安后,每年都陪着你去一个地方,好吗?” 范春芳的心瞬间化了,像个孩子似的埋进怀里道:“一伟,你还会喜欢上别的女人吗?” 陆一伟诧异地看着她,道:“为什么这么问?” “我希望你只属于我一个人,好吗?” “难道现在的我还属于别人?” 范春芳坐起来道:“都说男人有钱有权就会变坏。即便你没有想法,也会有别的女人往上贴。” 陆一伟笑着道:“至少现在没有。” “那以后呢。” “以后……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谁知道呢,你那么有女人缘,那么多女人喜欢过你,我在你心里拍第几位?” 女人的思维不可理喻,但也能理解。这些年来,陆一伟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很少惦记儿女情长。在某个阶段的确有强烈的欲望,可一股风刮过后再无杂念。即便和范春芳关系最紧张的时候也没考虑过出轨之类的。家庭为重,是他的做人原则。 “行了,别胡思乱想了,如果真的那天有女人喜欢我,我会告诉你的。” 范春芳半天没有回应,许久道:“邱映雪是不是也在龙安县?” 陆一伟丝毫不避讳,点了点头。 范春芳变得紧张起来,她知道俩人在青干班的时候有过一段暧昧。急切地道:“那你怎么不说,是不是怕我知道?” “我晕,想哪儿去了。正因为我光明磊落,不想让你胡思乱想才不说的。我和她只是单纯的同事关系,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瓜葛。你若不信,可以去打听。” 范春芳姑且相信,却无法想象以后会不会发生什么。 “好了,夫妻之间应该有最起码的信任,我绝对不会背叛你的。” 范春芳挤出一丝笑容,进而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本正经道:“一伟,我不怕你出轨,更不怕你喜欢上别的女人,我只求你不要抛弃我,抛弃这个家就知足了,能做到吗?” “咱能别谈论这个话题了吗,好像我真有什么似的。” 范春芳撒娇道:“谁让你长得如此不安全呢,现在真希望你长得丑一点,然后没本事一些。” 陆一伟笑着道:“要是那样,你还是喜欢我吗?” “哼!” “哈哈……” 吃过饭,俩人结伴来到商场,打算给父母亲以及孩子买些礼物。陆一伟走到珠宝柜台前看到一款金光闪闪,晶莹剔透的钻石项链停住了脚步,连价格没看,指着道:“服务员,把这个拿出来。” 陆一伟亲自给范春芳戴上,与她的气质绝配,毫不犹豫道:“买了。” 范春芳听到30多万时,吓得赶紧摘下来放回去道:“太贵了,我们不要了。” 陆一伟执意地道:“为什么不买,只要你喜欢就行,不差钱。” “喜欢是喜欢……可也太贵了吧。” 陆一伟摆出阔少的姿态道:“给我老婆买东西,没有价值一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没什么办不到的。” 范春芳对丈夫深信不疑,赚钱有门道,能力也非同寻常。他嘴边挂着的一句话是“我来想办法”,此话一出,就是天大的事都能化险为夷,轻松搞定。或许,这才是一个男人的魅力所在。嫁给一个有本事的男人,是女人最大的福气。 范春芳噘着嘴道:“你那么阔绰,还不是花我的钱啊。” 看到俩人在较真,服务员都笑了起来,投向羡慕嫉妒的眼光,内心波澜壮阔。忍不住道:“太太,真心羡慕您找了如此优秀的男人。” 范春芳颇为得意,笑着道:“你也会找到优秀男人的。” 俩人从一层逛到六层,买了一大堆东西,十几个袋子提都提不动。有衣服,有玩具,还有补品之类的,所有的人都惦记到了,就连远在日本的许磊都考虑到,不管怎么样,他是陆一伟的亲弟弟。 走出商场时,陆一伟迎面遇到了白宗峰的秘书严杰。俩人见面倍感意外,却又异常亲切。在市委办公厅时,同为一个领导服务,可以说俩人相处时间最长。先来了个热烈握手,兴奋道:“陆秘书长,哦不,陆书记,真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您,你这个县委书记还有闲心逛商场?” 陆一伟笑着道:“刚从龙安回来还没停歇就被你撞了个正着,工作得干,家庭也得顾及吧。” “开玩笑的,怎么样,在那边还顺心吗?” 陆一伟不想过多谈论政治,颌首道:“就那样吧,你呢,还在办公厅?” “哎!” 一声叹息蕴藏着太多的无奈,道:“还在办公厅,新书记来的时候带着秘书来的,我自然而然休息了,目前在政研室坐冷板凳。就那样吧,忙活了四五年,终于可以消停一段时间。” 陆一伟听出此话背后的寓意,严杰或许在抱怨白宗峰走得时候没有妥善安置他,可对方走得太匆忙,不少人都没来得及安顿。换句话说,已经赶不及了。万幸的是,算是把自己安置了,或许这是严杰的心结所在。宽慰道:“别着急,白书记不会忘记你的,只不过他现在还没理顺,等安顿好后自然会考虑你。” 严杰摇摇头道:“理想是好的,现实是残酷的,白书记自己都顾不了,怎么可能想起我呢。其实他走之前已经考虑我了,让我去齐扬区当区长,谁知道还没办成,他已经走了。” “哦,放心吧,既然白书记考虑你,肯定会办成的。说不定将来带你去京城,很有可能。” 严杰摆摆手无奈地道:“不可能的,要是带我走,离开时就带走了,不至于等到现在。我是不指望了,要不我跟你干吧。” “开什么玩笑,安心在市委呆着吧,总会有机会的。” 严杰一本正经道:“陆哥,我说的是真的,一天都不想待下去了。白书记一走,以前的关系都用不上了,看在咱俩多年的情分上,把我调出去吧,去哪都行,好吗?” 1400 鬼迷心窍 陆一伟见他是认真的,四周看看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这样吧,明天晚上一起吃个饭,到时候再详聊。” “好,那我等你。” 送走严杰,范春芳试探着道:“白书记走得时候就没安顿他吗?” 陆一伟心乱如麻,叹了口气道:“没听他说吗,已经来不及了。” “这我不太相信,以白书记的能力安顿个人还不是轻而易举?还是他做得不够好,要不也不会把你安置了。” 范春芳说得是实话,白宗峰看似在用严杰,却对他并不感冒。大部分材料都是陆一伟写的,他只写一些不重要的材料。这些都是次要的,关键看人品。严杰是报社记者出身,基本功扎实,但人品差了一些。他时常打着白书记的旗号办私事,给亲戚安排工作,买房的时候给城建局局长打了招呼,居然以一半的价格买下来,还参与官场其他事务,甚至胆子特大,敢公然收受贿赂。这些事,白宗峰表面上不说,心知肚明。 这样的人,白宗峰不给他办事是情理之中的。陆一伟跟了三年多,从来没暗地里手脚不干净。既然真有事,直接和他说,对方毫不犹豫就办了。就拿孙根生儿子的事,一个电话打过去,不需要过多粉饰,更不需要说感恩戴德的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以白宗峰的实力妥善安置严杰不费吹灰之力,这就应了那句话,自作孽,不可活。 这种人将来不管走得什么岗位上,最终结局不会太好。但好歹相处几年,该出手就得出手,就算替白宗峰完成他的心愿。 从商场出来,俩人驱车来到幼儿园,等了半个多小时,看到儿子穿着校服肉跑出来,陆一伟心里甭提多开心。冲上前一下子抱起来,在肉嘟嘟的脸蛋上左亲右亲,以此来弥补不称职的父亲。 接上朗朗,回到了范春芳父母家。听到朗朗的声音,向来面无表情的孙春云脸上绽放出笑容,搂在怀中自言自语道:“可想死姥姥咯,在学校调皮没,中午吃了什么,有没有其他小朋友欺负你……” 范春芳将东西放到茶几上道:“妈,这是一伟给你买的礼物。” 孙春云瞟了一眼,淡淡地道:“回来就回来吧,还买什么东西,浪费钱。” 依旧是以往的态度,范春芳生怕陆一伟承受不了,赶忙小声道:“你别见怪,妈就那样,刀子嘴豆腐心。” 陆一伟早已习以为常,淡淡一笑,没有回应。 “妈,我爸呢。” “谁知道呢,人家调回来可成了大忙人,一天到晚不着家,估计又和那狐狸精约会去了吧。” 孙春云现在变成这样,很大程度上和范荣奎有关系。他在外面养着女人,陆一伟一开始不相信,直到后来亲眼所见才信以为真。那女的并不漂亮,要相貌没相貌,要身材没身材,关键年纪又大,谁知道她父亲鬼迷心窍,偏偏迷上了那个女人。一好就是十几年。 这事几乎成了公开透明的,范荣奎丝毫不避讳,明目张胆带着出入各种场合。范春芳不知说了多少次,他丝毫听不进去,依然我行我素。陆一伟是后来才知道的,可他作为外人不好评判,总不能抓着暴打一通吧。 范春芳作为女儿,替她父亲脸红。同时可怜母亲,可又能怎么样,谁让生在这样的家庭。她甚至威胁过父亲,再要见那个女的,就去纪检委举报。说归说,她做不出来。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看不见。 范春芳脸色骤变,愣怔了片刻,拿起手机进了卧室。不一会儿黑着脸走了出来道:“妈,你先带着朗朗,我和一伟出去办点事。”说完,气汹汹地拉着他出了门外。 “干什么去。” “去狐狸精那里。” 陆一伟停止脚步甩开手臂道:“要去你去吧,我去不合适。” 范春芳回头恶狠狠瞪着他道:“你到底去不去?要是一会儿我和那狐狸精打起来,你能袖手旁观吗。” “哎呀,能不能别那么粗鲁,除了动粗难道就没其他解决办法了吗?” “你给我说什么办法,你不是有本事吗,要是能让我爸回心转意,我就相信。” 陆一伟无奈地挠挠头,难为情地道:“这事……确实很难办。不过总有解决办法的,给我点时间,好吗?” “不行!今晚就是今晚,我非弄死她不可。” 范春芳看似柔弱,脾气上来了和她妈一模一样。陆一伟拦着道:“好了好了,让我想想办法。” “你不去我去!” 说完,气呼呼地上了车。陆一伟见状,赶紧追了上去。 俩人驱车来到一个高档小区,与保安争执了一番硬闯进去,上了楼直接拍打着门。不一会儿,那女的穿着红色的睡衣打开了门,还不等说话,一个巴掌甩上去,打得她直冒金星。问询赶来的父亲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那女的哇地哭了起来,哭泣着回头道:“老范,你可得给我做主啊,你女儿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范春芳越看越气,拿起手中的包砸过去,破口大骂道:“你个狐狸精,要不要脸,破坏别人的家庭,活得还不如畜生。” 范荣奎居然护着那女人,大声一喝道:“够了,有完没完。” 范春芳眼泪瞬间流了下来,指着道:“爸,你居然为了这个女人这样对我,考虑我和我妈的感受吗,你简直不是人。” 范荣奎红着脸半天不说话,抬头看着陆一伟,递了个眼神,进了屋穿上衣服,一声不吭离开。 临走时,范春芳拿起门口的花瓶重重地摔到地上,指着道:“再要是不要脸,我非杀了你不可。” 范荣奎背着手下了楼独自前行,范春芳追上去拦着道:“爸,你去哪。” 范荣奎没好气地道:“你让我去哪,难道回家吗?” “不回家干什么,那才是你的家。” 范荣奎冷笑一声,望着天空叹了口气道:“女儿,我知道这样做不好,这些年怎样过来的,你比谁都清楚。不是爸不想回家,而是实在回不去。” 1401 水清无鱼 家家一本难念的经,越是家大业大的情况更为复杂。范家的情况如同一团乱麻,理不断剪不断,如果要追溯,还要追溯到上个世纪。简单地说,又是一个女强男弱的俗套故事。 范荣奎出身不好,家境贫寒,大专毕业分配到省委宣传部。孙春云的父亲是机关事务管理局的一个小科长,看上了范荣奎,就此结下姻缘。日子过得倒也平淡,不过孙春云的性格颇为强势,脾气又不好,给人感觉时常是更年期,一两天可以,长此以往谁能受得了。别的不说,陆一伟进入范家后算是领教了她的不近人情,范荣奎出轨迟早的事。 当然,这不是出轨的理由。但这种事,谁也说不清。作为男人,陆一伟很同情他,可作为一个父亲,如此明目张胆确实不像话。 范春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陆一伟赶忙安慰道:“别哭了,这事交给我来处理。你先回家,我和爸单独聊聊,要是回去晚了带朗朗先回家。” 范春芳对他深信不疑,擦掉眼泪道:“你和爸好好说。” “嗯,放心吧。” 范春芳对性格怪异的母亲颇有微词,甚至跟父亲走得更近一些。但再怎么样那也是她母亲,不能偏向任何一方。 范春芳驱车独自离去了,陆一伟走到范荣奎跟前,取出烟递给他,半天道:“爸,好长时间没和你聊天了,找个地方聊聊吧。” 范荣奎神色凝重,站在那里不说话。 陆一伟伸出手道:“车钥匙给我,我来开。” 他犹豫了片刻,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递给他。 驱车来到以前经常去的一家茶社,俩人通过轩廊进入里面上了二楼包厢,要了一壶红茶和点心。陆一伟把身上的烟掏出来放到其面前,沉默片刻道:“回到科协还习惯吗?” 范荣奎还没缓过劲来,爱理不理道:“有什么不习惯的,到哪不是工作,还行吧。” 陆一伟很少与他沟通,甚至不知情他为什么突然调回来,可以说,这一批人事调整中,属他的结局不好。一部分人升迁,一部分人从经济不发达的地市调到经济较好的地方,就算混得不好的顶多原地踏步,继续留用。唯独他,从省委委员的身份调到科协。以前有过类似先例,大多数是安置犯了错误的官员。难道他也犯了什么错误? 外面陆续有一些风声对此事进行评判,有的说他能力平平,不足以胜任,在西州这些年没有做出贡献,经济不增长反而倒退。还有人说,他不服从省委的安排,与省委的思路背道而驰,随即调离。还有的说他存在腐败现象,被人举报,出于保护调离云云。说法有千百种,真正的原因或许只有他知道。 与他聊,除了工作上的事似乎没什么可聊的。陆一伟不想提及今晚的事,男人是要脸面的,何况他作为外人谈这些不太合适。想了半天道:“爸,不管怎么样,希望您能想开一点。我不争气,也帮不上什么忙。现在去了龙安,家里大事小事全靠春芳一个人,我非常内疚。走到今天这一步,可能与您的想法相差甚远,希望你能理解,有时候身不由已。” 范荣奎猛然抬头道:“你和我说实话,去龙安是不是你的想法?” 陆一伟摇头道:“我确实有离开江东的想法,但没想到会走那么远。一切来得太突然,我自己都始料未及。” “这么说,是白宗峰一手为你操办的?” “可以这么认为,不过事前征求过我的意见,如果继续留在江东市委,我的结局好不到哪儿去。考虑再三,我觉得还是先离开为好。” “为什么不事前征求我的意见?” “我也想征求,可真的来得太突然,留给我思考的时间并不多。当天白书记就带我去见了赵部长。你也知道的,担任谷未区书记已经到了公示阶段,情况临时有变,是我无法左右的。” 见陆一伟话语真诚,范荣奎没再计较。端起茶呷了一口道:“一伟啊,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一家人就应该抱团发展。我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想要再起来几乎为零,全部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好好干,完成我未完成的心愿。如果我将来有什么不测,这个家就全靠你了。” 陆一伟心里一惊,立马嗅到什么气味,道:“爸,这话什么意思呢。” 范荣奎挤出一丝笑容道:“没什么,就是提醒你。你不能对不起芳芳,她全心全意爱你,不顾我们的反对嫁给你,这种勇气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女人可以做到的。不可否认,你很有能力,但缺点也很多。无淤泥焉有荷花,水清无鱼,你太过于正直耿直,是在这个大环境生存不下去的。” “固然群众喜欢你,喊你一声清官。可同僚官员呢,你阻挡了别人的发财之路,必然会穷极必反,成为众矢之的。要学会圆滑处事,遇到强大的敌人不一定非要干倒他,转换一下思路拉拢过来为自己所用,这才叫智慧。” 陆一伟颌首道:“爸,你说得我都懂,也想如此做。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当年的锐气,在慢慢打磨消磨,学会适应环境。到处都是一潭污水,仅靠我一个人的力量能改变时局吗,不可能的。但真要我与他们同流合污,说实话,做不到。” “打压我的人多了去了,在高新区差点死掉,但还是顽强地生存下来了。为什么,我坚持了立场,他们想害我都抓不到任何把柄。龙安的情况比高新区好不到哪儿去,但我不会轻易站在对立面与其对抗,只要面子上过得去,我选择妥协。” 这是陆一伟的真实想法。从踏入龙安那一天起,就没打算像在高新区那样搅得天翻地覆。刘占魁劣迹斑斑,不会去掀他老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安全离开龙安为目的。可想要干一番事业,又岂能不得罪人呢。 1402 家庭为重 是夜,夜深。 陆一伟和范荣奎从茶社走出来时,街上的行人已寥寥无几。 “爸,谢谢您和我聊了这么多,本来今晚想在一起吃顿晚饭的,谁知道一聊就是深夜。” 范荣奎压抑在心底的话得到释放,心情好了许多,道:“谁让你是我女婿呢,就芳芳一个女儿,疼她还来不及呢,便宜你小子了。” 这点说得没错,仿佛天下的父亲都疼女儿,陆一伟趁机笑着道:“那我送您回家吧,我妈在家里等您呢。” 说话间,范荣奎立马拉下脸,闷闷不乐挥挥手道:“你回吧,我散散心。” 陆一伟鼓起勇气道:“您该不会又回那里吧。” 范荣奎脸上挤出无奈的苦笑,背着手沿着街道往前走去。 那一苦笑道出一个男人的艰难和辛酸,外人觉得大逆不道,而他心里却是另一番滋味。 陆一伟追了上去,道:“爸,您一直说一个男人应该有担当,应该以家庭为重。同样为男人,我能理解您的苦衷,但那是你的家,如果这样下去,芳芳夹在中间也不好受啊。” “哎!” 范荣奎欲言又止,半天道:“一伟,有些事你不懂,或许慢慢就懂了。我的故事不希望在你身上重演,若不然绝对不会饶了你。别跟着我!”说完,上前拦了辆出租车急速离去。 陆一伟开着车回到家中,范春芳独自坐在客厅心焦地等候。看到他立马站起来道:“怎么样,爸呢。” 陆一伟把车钥匙丢在桌子上,脱掉外套疲惫地躺在沙发上,抱着头望着天花板没有作声。范春芳挨着坐下来,推了把道:“到底怎么样了?” 陆一伟歪头看着她露出一丝苦笑道:“你都解决不了,我能解决得了吗。这件事上他俩都有问题,各打五十大板,但爸的做法确实不应该。可是,十几年都这样过来了,一下子能改变吗。” 范春芳顿时泪流满面,陆一伟坐起来赶忙哄着道:“好啦好啦,这事交给我,保证解决得妥妥帖帖的,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范春芳擦掉眼泪呢喃道:“一伟,我们以后一定要好好的。” “嗯,放心吧。”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送了范春芳和朗朗,路上买了点东西,驱车来到佟欢家。 现如今的佟欢已经成为江东市杰出的女企业家,住着别墅,开着豪车,身价上亿,谁能想到四五年前还是穷困潦倒的小姑娘。陆一伟为她搭建了平台,靠着顽强的毅力和不屈的性格闯出了一番天地。现如今,小日子过得有滋有润。 潘成军从窗户上看到陆一伟,急忙跑出门外迎接。一脸错愕道:“你怎么来了?” 陆一伟瞥了眼道:“我怎么不能来?” 潘成军笑笑道:“没那个意思,刚才我还和佟欢聊了,说你打算在龙安县常驻了,呵呵,快进屋。” 进了门,佟欢起身迎接,陆一伟赶忙道:“赶紧坐,起来干什么,小心动了胎气。” 佟欢披头散发,没有化妆,而且吃胖了许多,尤其是脸蛋,胖得都不敢认了。不过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道:“那有那么脆弱,好着呢。人家县委书记大驾光临,我总得起身迎接吧,嘿嘿。” “拉倒吧,再说我就走了。诺,不知该买什么,随便买了点。” 佟欢毫不客气,接过东西道:“谢谢还惦记着我。” 陆一伟与其对视,很快移开眼神转向潘成军道:“老潘,不是说了嘛,让佟欢去日本,怎么还没去?” 潘成军掏出烟道:“我说了不止一次,可佟欢偏不听,说在孩子降临之前不乘坐任何交通工具,就待在家里安心养胎。小心点也好,我请了省城有名的中医给她开了几副安胎药,看着效果还不错。” “好吧。从现在开始,你们一定要以家庭为重,至于生意上的事先交给别人打理。对了,海东最近在忙什么。” 潘成军低沉地道:“又回煤矿了,说干不了这个,我没敢和你说。” “哦,那随他去吧,这小子不喜欢管束,性子太野,回去也好,省得给你添乱。” 闲聊了会儿,自然聊到工作上。潘成军有些无奈地道:“我们已经连续两次流标了,都被别的公司抢去了。这个世界太疯狂了,一夜之间就冒出那么多房地产公司,而且个个来势汹汹,财大气粗。一个叫富华地产的公司,一口气吃下将近上千亩地,能量不是一般的惊人。” 这事不用细想都明白其中的奥妙,道:“要是拿不下就不要勉强,毕竟刚成立,先站稳脚跟再说,实在不行,还是干自己的强项,今年省里计划修不少路,龙安也要修路。” 潘成军抬头望着他,良久道:“你的意思是……” 陆一伟不想让潘成军过去,一旦身份暴露,各种舆论压力蜂拥而来。可要是不用自己人,谁干都不踏实。点点头道:“做好准备,时刻跟我出发。” “行,我随时待命。” “对了,你和省公路局郑局长关系怎么样?” 潘成军望向佟欢,佟欢接过话茬道:“我和他关系不错,以前经常打交道,怎么,涉及到龙安的路网?” “嗯,年前郭书记带我去见过他,可现在郭书记……也不知道他答应的算不算话。” 佟欢淡然一笑道:“当官的话你也能信?别指望了,早就忘了。郑银祥手黑,前两年修环城高速时,除了送礼,还要从中抽点,在他身上至少花了400多万。他还算不错,拿了钱给人办事,总比那些不吐骨头的人实在多了。要是你不方便出面,我来和他对接吧。” “你能行?” “这有什么,不碍事的,改天我亲自去找他一趟,你不用出面。回头把相关资料给我发过来就行。” 陆一伟相信佟欢的能力,在没有更好办法前,只能依靠她了。道:“那好吧,需要多少钱你先垫着,回头我想办法给你。” “拉倒吧,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分那么清干什么。” “一码归一码,这是公事。” “行了,到时候再说吧。” 1403 反面典型 佟欢是聪明人,知道陆一伟找潘成军还有其他事,起身佯装打了个哈欠道:“自从怀了孩子觉就多了,我得上去睡一会儿了,你们聊,中午一起吃饭。”说罢,摸着肚子上楼了。 潘成军望着佟欢的背影满满的爱意,笑了笑道:“她一天到晚就是睡觉,你别介意啊。” “什么话,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早把你们当成自家人。”陆一伟若有所思道,“佟欢命苦,父母亲都不在了,照顾她就全靠你了。要是她发脾气之类的,多担待点。” “嗯,放心吧,我疼她还来不及呢。这不,看到她每天上下楼不方便,打算安装台电梯。出行也不方便,定制了辆吉姆斯房车,医院也联系好了,京城玛丽妇婴医院,过阵子去产检的时候看看,不行在附近买套房子……” 现如今的潘成军可不是当年的煤矿工人,经过几年的积累,财富虽不及牛福勇,过犹不及。如此奢侈挥霍,有足够的资本。陆一伟管不着,善意提醒道:“还是低调点为好,没必要那么夸张。” 潘成军凑上前小声道:“一伟,最近几年京城的房价可是一天一个价啊,三四环都逼近两万一平了,趁着房价低,要不我们多买几套吧。” 陆一伟看着他道:“你手里有那么多闲钱吗?” “还行吧,几千万是有的。实在不行从福勇那边倒腾一下,他现在不差钱。前阵子带着什么公子爷去澳大利亚看房去了,还要买什么庄园,这小子,有俩钱烧得不行,呵呵。” 陆一伟神情严肃道:“我的话他现在不听了,回头你好好劝说一下,让他别玩得太大,小心玩火自焚。” “嗯,不过他现在谁的话都不听,有恃无恐。我早就和他说了,趁着现在手头有钱,要么搞投资要么转型,煤炭市场一旦不景气,就怕……” 陆一伟无奈地道:“他早已不是当年的牛福勇了,算了,改天我把他叫过来好好聊聊,这两天在吗?” “好像不在,听海东说了句在香港。” “哦。” 陆一伟没再多言,从口袋里取出银行卡放到面前道:“你去查一查这张卡的户名是谁,里面有多少钱?” 潘成军似乎明白了什么,拿起卡看了看道:“现在就能给你问,正好银行有朋友,你等着。” 说完,拿起手机打了一通,不一会儿对方回过来。挂点电话道:“打听清楚了,户名叫王天喜,广西桂林人,里面有300万元。” 陆一伟吃了一惊,快速思考道:“王天喜?我印象中怎么没这个人。” 潘成军想了想道:“是不是有人冒用了他的名字?” “说详细点!” “这种事我接触过几次。一些人送礼为了不给自己和领导找麻烦,随便找个人的身份证开户,然后送出去,以后取钱也不会暴露身份。” “不是本人可以取吗?”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想要取钱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甚至可能在办理这张卡的时候已经与银行方面谈妥了。” 陆一伟挤出一丝苦笑道:“现在的人啊,为了送礼可是煞费苦心,帮我查到这个人。” 潘成军忖度道:“查可以查,就怕查到也没用。既然有人送,说不定过段时间就会找上门,到时候你再还给他。” 陆一伟想了半天没想到更好的办法,收起卡道:“这事我来处理吧。给我订明天飞往京城的机票,你和我一起去吧,佟欢能行不?” “没问题,让她妹妹过来就行。” “好,准备几份礼物。回头你和福勇联系一下,让他准备车和吃饭的地方。” “好勒,我一会儿联系。” 安排妥当后,陆一伟压低声音道:“郭书记最近有什么消息?” “不清楚,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听不到他的任何消息。” “那他家人呢?” “可以自由活动,不能出省,而且二十四小时监控。前两天郭悦还给我打电话了,把我吓了一跳。” “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这事反正挺复杂的,眼下看,郭书记翻盘的机会是不可能了。我听说,指控他的罪名多达十多项,随后就会移交司法机关处理。而且此事已经上报中纪委,《法制日报》都刊登了有关信息,就算有通天本事,估计也于事无补了。他可能得罪了大人物了。” 陆一伟良久未说话,不可避免地联想到自己头上。在以前,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经历的多了反而麻痹了,而现在却在心颤。有句话说,当官越久,越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以前并不懂什么意思,如今活生生地给他上了一堂课。 按照惯例,历来是树立典型,震慑他人。英雄人物正面引导,腐败分子侧打旁敲,郭金柱显然被抓了反面典型,而陆一伟,也在这一条线上。 潘成军并不知道他们先前的事情,不过从面部表情敏锐地捕捉到别样的东西。小心翼翼道:“你……需要我做什么吗?” 陆一伟闭上眼睛冥想,半天道:“知道丁昌华现在的境况吗?” 潘成军一脸凝重点了点头,道:“在西州桐关监狱。” “还有几年出来?” “判了七年,还有三年。” 陆一伟和丁昌华没什么恩怨,要说有就是在佟欢身上。此人当年靠着郭金柱起家,后又投靠林海峰,当年准备出逃时从飞机场截留,以合同诈骗罪判了七年。此人劣迹斑斑,抓他的把柄一大把,不过听人说他属于替别人蹲监狱,他若不进去很多事情恐怕无法解决。 丁昌华明白了什么,警惕地道:“你说此事和丁昌华有关?” 陆一伟略微颌首道:“据我所知,郭书记这次栽就栽在北州市任职期间,他原先的秘书年前也规了。” “那你……” 陆一伟心里憋得慌,不想提及当年的事。咬了咬嘴唇道:“老潘,这事不知该怎么和你说,当年我为了福勇……” 1404 前往京城 潘成军听后很长时间没说话,缜密思考道:“你的意思是丁昌华知道此事?” “嗯,当初他就在现场。” 足智多谋的潘成军一时间沉默了,抽完一根烟分析道:“我觉得可能性不大,如果牵扯到你,纪委肯定会介入调查,到现在都没反应,说明所掌握的证据里不涉及你。现在就看郭书记会不会供出你了。” 陆一伟坚定地道:“我相信郭书记的为人,他不会的。只是他的秘书……就说不来了。” “那怎么办,要不我现在把福勇叫过来?他如今上层路线走得好,说不定能帮上忙。再说此事因他而起……” 陆一伟打断道:“别,千万别让他知道。福勇脾气大,性子直,说不定好事办坏事。” “要不我去上面活动活动?” 陆一伟叹了口气道:“算了,暂时按兵不动,听天由命。说不定我命好,就扛过去了。实在抗不过去,等纪委介入后再动手也不迟。” 潘成军虽不在官场,但对里面的弯弯绕一清二楚。宽慰道:“别胡思乱想,你一定没事的。要是真有事,我绝对袖手旁观,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想办法把你捞出来。” 看着他铁骨铮言,陆一伟倍感欣慰,笑了笑道:“没那边严重,我要真出了事,不要做无谓的举动。保住得志公司就相当于保住了根基,我大不了开除公职,正合我意,到时候加入得志,给你们打工,哈哈。” 没想到他如此心态,潘成军却笑不起来,道:“一伟,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不适合在商界混,天生就为官场为生。亦步亦趋走到今天不容易,得志倒下了还能站起来,大不了从头开始,而你倒下就倒下了,再没有翻盘的机会。或许表面上不在乎,但是一辈子的心病,始终无法释怀的。” 陆一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打断道:“好了,不提了,走一步说一步吧。另外,此事千万别让佟欢知道,她现在是关键期,小心动了胎气。” 殊不知,佟欢在楼上拐角处听得一清二楚。 从潘成军家出来,陆一伟躲在车里给张志远打了个电话,谁知在京城开会。他立马决定改变行程,下午就飞赴京城。 晚上七点,飞机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走出出口,牛福勇穿着一身黑西装戴着墨镜站在一辆崭新的宾利慕尚前呲牙咧笑,脖子上明晃晃的拇指粗的金链子格外刺眼。看到俩人伸开双臂居然来了句英文,把陆一伟吓了一跳。 陆一伟愣在那里回头道:“这是福勇吗?” 潘成军一本正经地摇摇头道:“不认识。” 牛福勇上前往胸口上捶了拳道:“这才几天功夫就不认识了,是不是老帅了?” 陆一伟上下打量一番道:“去了趟澳大利亚就拽上英文了?” “哈哈,和国际接轨嘛,我还会说粤语呢。” 陆一伟哈哈笑了起来,上了车观望着外面的夜景道:“你这是打算常住京城了?一天到晚都不见人影。” 牛福勇打开盒子取出雪茄递上前道:“我才不想在这里呢,有什么好的,就是楼高人多,堵车堵得跟孙子似的,那有老家舒坦。我那婆姨非要来这儿,说让孩子上最好的学校。没办法,只能和她一起来了。那天还聊了,还不如你也把孩子接来,上贵族学校,学费我全包。” “拉倒吧,在江东就挺好的。” “树挪死,人挪活,首都就是首都,条件就是不一样。年前,我在海淀买了两栋楼,先屯着,坐等以后升值。” 坐在前排的潘成军回头笑道:“怎么,想开了?” 牛福勇笑道:“钱是王八蛋,没了再赚。首都的房价确实太他妈的变态了,我刚买上立马转手卖就能赚好几千万,才不呢,过两年再说。另外,今年有奥运会,房价还要飙升,要是不涨到十万一平,坚决不卖,哈哈。现在有时间吗,要不过去看看?” “算了,改天吧,你在哪安排的饭?” “钓鱼台。” “够阔气,真是有钱没地方花了。” 牛福勇大大咧咧道:“也不看招待谁,要是换做别人,一边去,两百块一晚的酒店都懒得搭理他们。” 牛福勇重情义,也懂得感恩,这点没得说。可以说,俩人是过命的交情,任何人都比不了。能和他成为朋友,陆一伟到现在都觉得不可思议。道:“给张书记打电话了?” “打了,我已经安排人去接了。白书记那边手头还有点事,可能要迟一会儿过来。” 来到钓鱼台国宾馆,牛福勇轻车熟路带到房间,陆一伟看到他身旁带着两个男子实在别扭,道:“这两位是干啥的?” “现在不都流行带保镖嘛,我也弄了个保镖队,一共十个,这两位是最出众的,这个是全国散打冠军,这个是退伍军人,能撂倒一大片。要不给你配俩?” 陆一伟没好气地道:“行了,你让他们出去吧,我们不会绑架你。” “哈哈哈……” 牛福勇扬手一挥,俩男子鞠了一躬退了出去。 “就剩下咱仨了,能摘掉墨镜吗?有钱了派头越来越大。” 牛福勇把墨镜摘掉笑道:“有钱就得学会享受,鬼知道那天会变天。潇洒一天是一天,换句话说,没有你,能有我的今天吗。” “和我没关系,全是你奋斗的结果。” 正说着,门推开了。看到是田俊东,陆一伟有些不乐意了。牛福勇没意识到,赶忙起身迎接道:“东哥,就不用介绍了吧,见过好几面了,陆哥,潘哥,都是自家兄弟。” 田俊东穿着一身休闲装,大摇大摆走过来笑道:“福勇和我说晚上有几个兄弟过来,本来不想来,可听到是你们,再忙也得抽出时间作陪。” 陆一伟尴尬笑笑道:“多谢了,我们就是来办点私事,打扰你了。” “客气,来了京城就和来了自己家一样,今晚的饭我管了。” 1405 败走西江 本来是私人活动,田俊东的出现让陆一伟有些为难。这牛福勇,也不事先商量就自行做决定,这不陷入被动嘛。 田俊东往沙发上一坐,将手中的手机和刺眼的法拉利钥匙往茶几上一放,从衣兜里掏出一包中南海香烟,递上道:“陆哥要不来一支?” 陆一伟犹豫片刻,接过香烟。田俊东捧着打火机为其点燃,笑着道:“我们京城人习惯抽中南海,劲小味淡,比什么中华,黄鹤楼好抽多了。” 陆一伟抽了口道:“我对抽烟没研究,啥都行。” 牛福勇上前附和道:“这点我能作证,陆哥这人很随和,为什么能一帆风顺当上大官,关键是老百姓认可。下乡的时候,老乡掏出2块钱的香烟照样抽,有几个能做到,哈哈。” 陆一伟淡然道:“福勇,别瞎说,不是有句话吗,在京城别比官大小,厅级干部一抓一大把,我一小小的处级干部有什么好吹的。” 田俊东摆了摆手,举手投足间显现出独有的气质。没有那些富二代官二代的诈唬,倒多了几分谦逊和内敛。道:“陆哥说错了,京官可比不上你们地方官员,很多都来自清水衙门,而你是封疆大吏,手中的权不是一般的大。” 陆一伟笑笑,没有作声。说实话,他打心里不愿意和这些所谓的官二代结交朋友,倒不是瞧不起他们身上的标签和本质,关键是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牛福勇带他不止一次出现,肯定有什么目的。另外,这些人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他不止一次奉劝牛福勇,远离这些官二代,真心得罪不起。今天你有钱和他结交朋友,要是有一天没钱了呢。说到底,是看上你的钱,还觉得你像傻蛋一样屁颠屁颠跟在后面当小弟,那天用不着你的时候一脚踹开,他敢把你踩到脚下,你敢惹他吗。 陷入短暂的冷场,牛福勇及时化解尴尬道:“陆哥,上次的事俊东可是没少出力啊。直接给省委章书记打的电话,我就在跟前,章书记立马答应不予深究,绝对够哥们!” 陆一伟听着有些假,但也不敢不相信,连忙道:“那真是太谢谢了,有机会我一定单独请你好好喝一顿。” 田俊东怡然自得道:“小事一桩,不足挂齿。你是福勇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客气啥,以后有事尽管来找我,特别到了京城,没有什么事情搞不定的。哦,当然了,要求别过分,哈哈。” 陆一伟笑笑,转向旁边的潘成军。眼神的交流意味深长,俩人共同在琢磨一件事,关于此人的真实身份。牛福勇说他是某某主任的儿子,这种事怎么查呢。 正聊着,张志远进来了。看到田俊东一愣,陆一伟赶忙起身,牛福勇抢先一步道:“张书记,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田俊东,华铭集团执行董事,超速度跑车俱乐部总裁。” 张志远不明所以,看看陆一伟,略微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田俊东对他不怎么感兴趣,回头道:“陆哥,我那边还有客人,就不打扰你们了,过段时间去龙安找你,到时候好好喝两杯,那里是个好地方,告辞!”说完,大摇大摆离去。 张志远望着背影道:“这谁?” “福勇的朋友。” “哦。” 陆一伟从他手中接过包,又为其脱掉外套,挂在衣架上。虽早已不是他的秘书,但在任何时候都表现出谦卑尊重的态度。换句话说,要是没有张志远,也没有他的今天。 张志远坐下搓搓脸,接过烟点燃道:“白书记什么时候到?” “快了,他那边有客人,马上就过来。” “哦,这两天正好有个培训会,关于法制方面的,要一周。前天晚上和白书记通了个电话,还没来得及看他。” 陆一伟对面而坐,与其有聊不完的话题,却不知从哪开始。还有旁人在场,避开敏感话题道:“我这次来京城,一来是看看白书记,另外想拜访几个专家。” 张志远抬起头道:“哪方面的?” “城市和旅游规划的。” “哦,联系上了吗,我倒是认识中规院的几个专家。” “联系上了,要是需要再麻烦您。” 张志远颌首道:“搞旅游出发点好的,但一定要经过充分论证,切实可行才上马。项目一旦开工可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明白,我就是带着问题来的。” “行吧,需要我出面协调尽管开口。”说罢,转向潘成军道:“你那边怎么样?” 潘成军谦虚地道:“承蒙张书记挂念,还不错。” “听一伟说你要进军房地产,现在时机成熟,还是可以做的。今年,省里打算拿出500个亿搞城市建设,江东市就占到三分之一。稳妥一点,切不可激进。” 张志远讲话已经带有官腔,不点透,不说破,点到为止,剩下的自己去悟。他讲话看似随意,每句话都蕴藏着一定含义。亦或在透露某种信号,就看你能不能揣摩透深层意思了。 几人闲聊了半个多小时,白宗峰姗姗来迟。进门满脸红润笑呵呵地道:“不好意思啊,今天我一朋友从加拿大回来了,和以前的老同学聚了聚。” 一行人纷纷起身迎接,白宗峰压了压手面带笑容道:“都是自己人,别那么客气,坐下聊。” 白宗峰依然如同往常神采飞扬,精神抖擞。丝毫看不出“败走西江”的失落和惆怅。不过鬓角的白发掩饰不住岁月的痕迹,年纪五十的他本来很有希望进入省委班子,谁能料到戛然而止。就像一场未放完的电影,不等故事结局就曲终人散了。 从京城空降,再从西江原路返回,七八年来只上了一个台阶,多多少少有些落寞。 白宗峰倒好像坦然面对,看着陆一伟露出笑容道:“不错,比以前沉稳了,我在网上看到关于龙安的消息,挺好的一个地方,可惜没去过,以后有机会一定去看看。” 1406 有备而来 没想到白宗峰还关心龙安的情况,陆一伟颇为感动,道:“谢谢白书记还关心我。” 白宗峰大手一挥,豪爽地道:“都是自己人,别那么客气,好好说话。在今天这个场合只有朋友,没有级别。” 张志远虽没有做过他的下属,以前经常在一起吃饭喝酒,关系相处的比较融洽。他们仨始终绕不开一个人,那就是郭金柱。 牛福勇风风火火进来,扯着大嗓门眉开眼笑道:“白书记,好久没见你了,气色不错啊。” 白宗峰哈哈大笑道:“牛老板的意思,我该愁眉苦脸的?” 牛福勇大大咧咧坐下道:“没那个意思,看到你开心我就开心。当初听到你要调离后,心里难受了好些天,真不知道省里怎么想的。” 白宗峰似乎不想议论此事,转移话题道:“福勇,一伟的情况你也知道,你这个大老板可不能袖手旁观啊,该出手就得出手。” “放心吧你,一伟是我的好兄弟,能让他受了委屈?过阵子考察一下,建个厂子,投个千把万的,算什么事。实在不行,直接给钱也行。” 白宗峰机灵一动道:“既然说到这儿了,我倒是有个想法。一伟不是要搞农业嘛,你可以在那边承包几十亩上百亩地,专门种植无化肥无公害蔬菜,回头直接给我运到京城来,销路我全给你包了,现在的领导都喜欢吃有机食物。” 牛福勇一拍大~腿道:“白书记果然高,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这绝对没问题,过阵子就去考察建大棚,哈哈。” 财大气粗的牛福勇现在对钱没概念,千万对他而言就跟花几百块似的。把煤老板的特质演绎得淋漓尽致。他本以为如此豪爽会赢得旁人的尊重,更多的人带着有色眼镜看这类人的怪异举动。 陆一伟时常提醒他要低调,切不可张扬,说了不知多少次,他都满不在乎回绝。现如今的他已经不满足在西江省混,直接混到了京城。以为结交那些所谓的公子爷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可是,谁是和他真心相处。 由于牛福勇和潘成军在场,饭桌上没聊太多公事。吃过饭,陆一伟,白宗峰和张志远进了房间,他俩人外出去潇洒了。 白宗峰酒量很好,足有喝下一瓶茅台都若无其事,端坐在那里精神矍铄。本身他自带京城“贵族”的优越气质,与西江人的“土气”无法相提并论的。有人说他清高孤傲,实则不然。他是个很好接触的人,很少端架子。再说了,人家深厚的家庭背景有足够的傲娇资本,这或许是众多官僚不喜欢排斥他的原因。 当年,白宗峰从城建部空降悄无声息,没引起太多关注。直至出任江东市委书记后,众多人的目光才集中他身上。关于他的身世陆续被挖出,猜测纷纭。如果不是他父亲仙逝,估计现在已经走到了省部级,将来极有可能进中y。世事难料,谁能想到灰溜溜的回到了京城。 陆一伟始终认为,没人敢动白宗峰一根毫毛,只不过是政治斗争最后妥协的结果。此次回京,不过是临时过渡,甚至当成跳板再上一个台阶。在不久的将来,极有可能再次空降,会不会再回到西江省,不排除这种可能。七八年的经历,这就是资本。到时候说不定以封疆大吏降临,走好这条线,对自己将来的发展百利无害。 陆一伟细心地为两位领导沏好茶,回归秘书身份坐在一旁,不多言,不多嘴,安静聆听。 “志远啊,再次回到省政府还习惯吗?” 张志远淡然一笑道:“还行,本来走出来没多长时间,回去继续干老本行。” 白宗峰身子微微前倾,不避讳陆一伟在场,压低声音道:“郭金柱的案子已经惊动了中y,翻盘无望。我不希望你受到牵连,离开舆论漩涡低调做人。赵省长和我的关系你清楚,留在他身边,没人敢动你,是当前最稳妥的做法。” 张志远感激地道:“谢谢白书记的关心和厚爱,张某没齿难忘。” “嗨!都说了别那么客气。” 白宗峰微微眯着眼睛,扬手指着道:“我在西江省七八年,认识了不少人,但真正称得上朋友的,郭金柱算一个,你算一个,哦,一伟也算一个。老郭此次受害,我没能尽力,终生留有遗憾啊。” “您也别自责,我知道您尽力了,郭书记也会明白的。此事来得太突然,毫无防备。” 白宗峰冷笑,起二郎腿闭上眼睛道:“不是毫无防备,而是有备而来。章秉同在排除异己,培养嫡系,自以为笼络了人心,实则再次启用邱远航是最大的失策。邱远航是什么人,倒是在北州时做出过大的贡献,那都是过去式,用一个人得罪一d片,后果可想而知。” 张志远不敢妄自议论,轻描淡写道:“邱省长有过人之处,当年在北州时搞城建一鸣惊人。章书记重用他,应该与建设省城有关系。此外,又把城建厅厅长调到江东市委,目的一目了然。” “哼!” 白宗峰拉下脸道:“让城内上百家企业大搬迁,如此浩大的工程前所未有。腾出土地倒是能发展城市建设,但他考虑过埋下的安全隐患没,涉及到上百万人的利益。将来一旦s访,绝对是群体x大事件。章秉同找我谈话的时候,我表明了态度,腾出位置可以,上一个台阶就行。你猜他说什么,让我去政协,开什么玩笑,见过不到五十岁的进政协的吗,既然容不下我,干脆离开,正好回来享享清福,何乐而不为。” 1407 错失机会 这是白宗峰第一次说他离开的原因,果然没猜错,章秉同在背后一手操作。仔细想想,人之常情,那任领导上台后总会提拔一批自己人,处理一批不听话的。白宗峰在企业搬迁问题上不是太主动,正如他所说,埋下的隐患在若干年后会集中爆发,到时候谁来收拾烂摊子,或许是下任的事了,但他始终摆脱不了“历史罪人”的影子。 “章秉同找你谈话说什么了?” 张志远似乎不愿提及,淡淡地道:“也没说什么,总而言之认为我无法胜任这一工作,提拔的太快,要不是赵省长出面说话,可能让我去省图书馆了。” “老谋深算啊,章秉同在用人方面果然有一套。把范荣奎调到科协,从来没如此先例,提拔得又些是什么人。哼!我倒要看看他到时候怎么收场。” 谈论完高层动态,白宗峰转向陆一伟道:“一伟,临走的时候我已经把你的情况和赵省长说了,省政府也缺人。等过个一年半载的,调到省政府,留在赵省长身边。他对你印象不错,但要促成这件事还得进一步努力。等他回京后,凑个合适的时机再好好聊聊。” 陆一伟知道他在置气,道:“白书记,我知道您为我好,但我想在龙安多待几年。” 白宗峰和张志远不约而同看着他。陆一伟定了定神道:“您二位都是我的领导,有些话就不拐弯抹角了。我虽然是从基层上来的,但自我感觉基层工作经验不足,还需要多加历练。说实话,我不太想搞行政业务了,能留在领导身边固然好,可一直浮在上面不接地气,将来不管走到什么岗位上都无法胜任。” “所以,我想在龙安多干几年,一来是去去身上的锐气和幼稚,让自己变得更加成熟强大。二来真真切切想干点实事,要是能在我手里让龙安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若干年后回忆起来,永远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听完他的讲述,白宗峰沉默了。握着水杯转了半天,抬头道:“一伟,你可要想好了。现在的形势一天一个样,根本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赵省长还年轻,下一步肯定会出任省委书记,留在他身边舞台更加广阔,前途更加光明。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不再有。” 陆一伟笑笑道:“我考虑好了,还是沉下来做点实事。有了足够的资本,不管到任何岗位上都能胜任,而不是被别人冠上秘书的身份。错过这次机会我一点都不惋惜,要是胜任不了,和您都无法交代。” 白宗峰似乎不甘心,道:“我当初让你下去是无奈之举,刚好只有龙安县有空缺。你也知道,我打算让你到谷未区的,事与愿违,这事就不提了。我的意思是,你还是回来吧,离政治中心时间长了,会被遗忘的,遗忘的甚至想不起你这个人的存在,是件很可怕的事。明白吗?” 张志远似乎更懂陆一伟的心声,道:“白书记,我觉得一伟说得有道理。他底子好,工作各方面都是得到领导认可的,但就是缺少经验,缺乏锻炼。有这次锻炼的机会,我希望他更成熟,将来走到更高的层次,也不会束手束脚,畏首畏尾,就让他在龙安锻炼几年吧。” 陆一伟鼓起勇气道:“给我两年时间,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白宗峰被说动了,颌首道:“好吧,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要干就好好干,轰轰烈烈地干,大刀破斧地干。有什么事尽管找志远,实在解决不了的还有我。” 说完,转向张志远道:“志远,回头你来安排下,让赵省长去龙安调研一次。我会提前和他沟通。” “好的。” “说吧,这次来找我什么事?” 陆一伟愣怔半天道:“没事,就是来看看您。” “别骗我了,跟了我三四年还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遇到困难了吧,说出来无妨,看看我能不能给你解决。” 陆一伟挠挠头皮不好意思地道:“倒是真有一点小事。农业部不是在全国设立100个全国农业示范区吗,倒是省里报上去了,就不知道能不能批下来。” 白宗峰半天没作声,思索半天拿出手机,找了半天号码拨了出去。 “喂,秦司长,我是宗峰……哈哈,就你的鼻子最灵,回来没几天,等过阵子请你吃饭……嗯……好的,好的。有点小事要麻烦你……” 打了三四分钟,白宗峰挂掉电话道:“行了,秦司长会过问此事。应该问题不大,我和他一个院长大的。小时候经常被欺负,还是我保护他的,哈哈。还有啥事?” 陆一伟不想错过这次机会,趁机从包里取出一份报告递上前道:“万龙山现在是省级自然保护区,我想升级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白宗峰看了半天道:“这是归哪里管?” “国家林业局。” “这不是大农业?” “差不多吧。” “这里我没认识的人。这样吧,我和秦司长说一声,明天你直接去找他,让他一起给你办了。” “好嘞,谢谢您。” 白宗峰看看表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我同学还在那边等我了,明天晚上我做东。” 离开时,陆一伟将准备好的礼物往他车上放,谁知白宗峰一脸不快道:“和我来这一套?拿回去!” 陆一伟堆着笑脸道:“白书记,好不容易来看您一次,一点小心意。您要是不收,我心里过意不去。” 张志远趁机解围道:“白书记,一伟一片热心,您还是收下吧。” 白宗峰看看俩人,接过东西看看道:“这啥?” “西江红五十年,还有您最喜欢吃的辣椒酱。” 白宗峰脸上露出笑容,取出辣椒酱道:“这个我喜欢,剩下的你拿回去吧。”说完,转身上了车。 俩人站在春风中望着渐行渐远的车影,仿佛这一幕在记忆中出现过…… 1408 一波未平 当晚,张志远留在了酒店,俩人聊到凌晨三点多才入睡。 第二天一早,张志远去开会了,陆一伟带着潘成军直奔农业部。四处打听下找到了发展规划司司长秦中兴。 得知来意后,秦中兴立马将相关工作人员叫上来询问情况,找了半天没找到龙安县的申报材料,不禁眉头一蹙道:“西江省报了几家?你把资料全都拿上来。” 不一会儿,工作人员拿着一沓表上来了,汇报道:“秦司长,西江省一共报了10家,没有找到龙安县的相关信息。” “哦。” 秦中兴往后一靠慢吞吞道:“回头你询问一下他们,看是不是漏掉了。如果是漏掉了,回头把龙安县的资料补交上来。” “好的,我马上去办。” 看来,省农业厅厅长陶安生完全没给郭金柱面子,世态炎凉啊。秦中兴委婉地将龙安县纳入,陆一伟一颗心落地。看来,他和白宗峰的关系果真不一般。 说了一堆感谢的话后,陆一伟紧接着将万龙山的情况汇报递上前,秦中兴思忖半天道:“这不归我们农业部管,升级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有要求吗?” 陆一伟赶紧道:“有。对照相关规定和标准,我们县万龙山完全符合条件。升级为国家级,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和开发森林资源。” 秦中兴没再多问,拿起电话打了一通,道:“你去林业局找王处长吧。” 离开时,陆一伟本想表示一下,可又觉得不妥,只能随后再说。马不停蹄赶到国家林业局见到王处长,对方倒没多说什么,只说把资料放下等候消息。 陆一伟本来没抱多大希望,毕竟到了国家层面。在人家面前,自己不过是小蚂蚁而已。他的目的只有一个,保住万龙山,给龙安留下宝贵的财富。 原计划两三天要办完的事,没想到一上午就办成了。中午俩人随便吃了点饭,又抓紧时间来到京城师范大学,见到了城市规划方面的专家赵未来。 赵未来是江东汽车厂退休工会主席赵国庆之子,俩人在处理他父亲事故时结识。接触时间不长,特意留意了他的职业。同样抱着试试的态度前来拜访。 赵未来还算热情,陆一伟诚恳地道:“赵教授,家父的事……” 不等他说完,赵未来摆摆手打断道:“过去的事就不提了,这事不怨你,你也是承办者,我能理解。不过此事办得还算圆满,谢谢你替家父争取了烈士。我知道,按照相关规定家父并不符合,但您还是给办成了,谢谢。” “哎!赵教授这话让我颇为惭愧,其实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闲聊片刻,赵未来直截了当道:“你找我不是为了说此事吧?” 陆一伟将包里的资料取出来放到面前,道:“我现在调到龙安县了,这是我们万龙山景区。我计划将该景区开发出来,需要进行全方面包装策划。您是这方面的专家,恳请您在百忙之中实地到万龙山看看。” 赵未来翻了半天道:“陆书记,不是我驳你面子,今年我带了十几个博士生,社科院还交给我一项调研任务,恐怕没时间做这个啊。” 陆一伟不甘心地道:“我知道您忙,不管做与不做,恳请您到龙安去转转看看。您去了那里一定会爱上那里的。那里有花有草,有蓝天白云,就当是去旅游,行吗?” 再三劝说下,赵未来终于松口,道:“好吧,正好我们有个关于农业的调研课题,到时候带我的学生就到龙安县。” “哎呀,太谢谢了,那我恭候您的佳音。” 事情出奇的顺利,让陆一伟心情大好。走出大学校门的那一刻,兴奋地道:“老潘,不管做什么,还是得有人啊。仅靠我一个人,憋得吐血都不可能如此顺当,白书记一出马,顺顺利利就办成了。如果这几项工作真的搞定,对接下来的发展大有好处。” 潘成军也替他高兴,道:“我觉得全国农业示范区这件事肯定没跑了,有白书记的面子,秦司长定会积极办理。” “嗯,回去以后我得好好谋划一下,争取把农业这块蛋糕做大做强,哈哈。” 正高兴之际,手机响了。看到是许昌远的,心里不由得犯起了嘀咕,收起笑容接了起来。 “陆书记,方便说话吗?” 陆一伟心里咯噔一下,躲到安静的角落道:“怎么了,说吧。” “蒋主任病危了。” 陆一伟惊愕,保持冷静道:“什么?怎么回事。” 许昌远道:“昨天晚上突发脑溢血送到了医院,经过抢救保住了性命。今天中午时分,再次病发,目前正组织相关人员往市医院送。不过医生不建议转院,路上颠簸容易加重病情。他家属现在举棋不定,所以请示您该如何做?” 陆一伟倒吸一口凉气,冷静思考道:“丁院长什么建议?” “他不建议转院,可以组织相关专家到龙安会诊。” “你现在让他给我回个电话。” 潘成军见他脸色难看,小心翼翼地道:“发生什么事了?” 陆一伟没有回应,道:“你现在立马给我买飞往曲州市的机票,我要赶回去。” “好,曲州市?” “对,那里距离龙安县近。” “好的。” 不一会儿,医院院长打过电话来,陆一伟直截了当道:“情况怎么样?” “陆书记,情况不太妙。蒋主任脑干出血,基本上无治愈可能。即便将相关专家请来,照样束手无策。” 陆一伟一阵心慌,走得时候还好好的啊。这才几天功夫,一个好好的人就放倒了。尽管对此人不感冒,好歹伺候了好几个月。道:“真的没办法吗?” 丁书明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脑干出血是致命的。好在抢救及时,暂时保住了命。此外,蒋主任还有高血压,血栓严重。心脏也不好,众多并发症加起来,恐怕……” 陆一伟闭上眼睛快速思考,作出决定道:“你现在立马向省人民医院发出请求,请求他们把最好的心脑血管专家赶赴龙安县。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决不能放弃。我现在马上往回赶,做好家属的思想工作。” 1409 一路走好 蒋振涛出事,陆一伟不得已改变行程。原本打算放松几天,看来全泡汤了。头顶上压得责任不允许他丝毫松懈。 潘成军将其送到机场,同样心急如焚道:“一伟,要不要我陪你回去?” “不必了,我来处理吧,回头你和福勇说一声。另外,我不在的时候,帮我照顾好家里。” “好的,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当天晚上七点半,飞机降落南江省曲州国际机场,走出机场,迅速上了早已等候的车辆,往龙安县赶去。 “情况怎么样?” 许昌远道:“正组织有关专家在赶来的路上,蒋主任目前处于重度昏迷状态,可能有生命危险。” “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据他家人说,蒋主任昨晚十点多才回来,喝得醉醺醺的。回来了连衣服都顾不上脱就钻进了被窝里。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可能是起床上厕所,他老伴郑老师听到半天没动静,就起床去查看,结果发现倒在卫生间。” 陆一伟眉头紧蹙,半天道:“他昨晚和谁一起喝酒的?” 许昌远摇摇头道:“不清楚,不过我听他司机说昨晚王志全叫他了。” 如果真是这样,这就是一起单纯的因为喝酒诱发的脑出血,不需要过多地解读。类似事件在中国每天不知道发生多少起,再寻常不过。蒋振涛年纪不算大,还没享清福就…… 陆一伟想到了另一层。问道:“他们经常在一起喝酒吗?” 许昌远明白其意,低声道:“以前经常在一起,不过今年好像还是头一次。” 晚上十点半,陆一伟赶回龙安县直奔医院,急救室走廊里站满了人。看到他后,立马闪开一条道,纷纷避让。医院院长丁书明上前一脸凝重道:“陆书记,您回来了。” 陆一伟抬头看看急救室上面的刺眼的红灯,再看看一侧长椅上躺着的蒋振涛的妻子郑玉梅,双眼红肿,目光呆滞,紧紧地抓着女儿的手,身体不停地搐动。蒋振涛的儿子蒋文浩推了推她小声道:“妈,陆书记来看我爸了。” 郑玉梅这才缓缓地扭头,进而激动地起身扑过来,死死地抓住手臂哀嚎道:“陆书记,你要救救我家振涛啊。” 也不知怎么回事,陆一伟最近半年来经历了太多这样的情景,从江东汽车厂到津门镇事故,再到今天的蒋振涛。仿佛事情往一块凑,让他一次又一次面临生离死别。虽然不是学医的,但他了解脑干出血意味着什么,基本上无生还的可能。 “郑老师,您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的。” 许昌远在旁边附和道:“郑老师,陆书记在京城出差,专程赶回来看望蒋主任的。” 郑玉梅毕竟是文化人,没有撒泼嚎哭,投来感激地眼神道:“谢谢,谢谢陆书记。” 陆一伟抓着她的手道:“郑老师,您的身体要紧,回去休息吧。这边一有消息就通知您。千万不能把您的身子也垮了。” 安抚了一通,陆一伟把丁书明叫到了隔壁办公室。道:“里面情况怎么样?” 丁书明语气低沉地道:“今天下午五点多,省人民医院心脑血管科周教授一行匆忙赶来,又进行了一次检查,紧锣密鼓会诊后,决定做开颅手术,但不敢保证能成功,即便成功恐怕也是植物人。他的出血量达到5.3毫升,死亡的概率非常之大。加上病人送来的不及时,延误了最佳治疗时间。” “哦,有多少把握?” 丁书明叹了口气道:“这个……我真不敢向您保证,就连周教授都无法下结论,只能看造化了。蒋主任有高血压,伴有血栓,加上摄入酒精过量,可能是用力过猛致使血管爆裂。” 陆一伟心里乱糟糟的,和死神对抗,这种事谁都无法左右。沉默片刻道:“手术进行多长时间了?” “差不多两个小时。” “行,尽全力吧。你去忙吧,我在这里等着。” 丁书明连忙道:“陆书记,您回去休息吧,手术可能要持续到明天早上。等结果出来后我第一时间给您打电话。” “不必了,我等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陆一伟心里愈发沉重。手术时间越长,意味着蒋振涛的生存希望越渺茫。不管怎么样,他是老革命,没有功劳还有苦劳。他作为班长,理所应当肩负起应有的责任。 许昌远陪在身边,一次一次劝说让他回去。他无动于衷,站在窗户边不停地抽着烟,凝望着黢黑而深邃的夜空,仿佛在凝视死亡。他不希望蒋振涛有任何闪失,哪怕保住一条命,也算是一个交代。要是在他任期内死亡,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凌晨五点,手术灯终于熄灭了。周教授拖着疲惫的身躯走了出来,直接被请到休息室。陆一伟与其简单交流后,周教授道:“手术还算成功,暂时保住了生命。但不敢保证接下来会如何,让他家属提前做好准备。” “好的,谢谢您。” 总算是个好消息,陆一伟进去隔着玻璃看了一眼,蒋振涛身上插满了管子,昏迷不醒。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也可能就醒不来了。 三天后,医院传来了噩耗,蒋振涛停止了心跳,医学上宣布死亡,终究还是没挽留住他的生命。 此消息一出,轰动全县,甚至惊动了市里。陆一伟心里异常沉重,召集相关领导开了个短会,研究蒋振涛的丧事。尽管是非正常死亡,他决定由县里成立治丧委员会,由县委副书记孙根生担任主任,全权负责此次丧事。 按照当地的习俗,三天后正式出殡,蒋振涛被埋在了伏山。陆一伟没有出席仪式,而是坐在办公室发了一天的呆。生命是多么的脆弱,前阵子还好好的,一下子就没了。其实他早该料到,上次召开常委会的时候蒋振涛就不对劲,硬是撑了下来。如果那时候及时救治,或许也不会成了这个样子。 一路走好…… 1410 架空权力 陆一伟对蒋振涛有戒心,甚至不想用他。他突然离去,县委办一时间乱了套,很多工作无法开展。原先的副主任廖志国调到三讲活动领导小组办公室,目前就靠许昌远和胡鹏两个人支撑着。但许昌远的身份是副科,不足以掌控全局,急需补充一位县委办主任顶上来。 可是,该职位是由县委常委兼任的,短时间内还不能补上空缺。立马提拔其他人顶上来不现实,要么让其他常委兼任,要么向市里申请下派。条件为成熟之前,他不想动人。要动就是大面积调整,把重要岗位都换成自己人。 正思索着,许昌远敲门进来道:“陆书记,刘县长来了。” “哦,让进来吧。” 刘占魁依照往日作风进来坐下,直截了当道:“陆书记,老蒋走了,是不是该重新考虑县委办主任人选?” 陆一伟心里不爽,你一县长手伸得太长了吧,直接伸到县委办来了。慢条斯理道:“我也正打算和你聊此事呢。蒋主任刚走,但工作还得开展,今天下午我打算去一趟市里,向邵书记汇报工作。” “哦,你的意见呢。” “我……请示邵书记再决定吧。” 刘占魁道:“好吧,这事要尽快,不能耽误了事。另外,前天我组织召开了政府常务会,决定让温江河上班。” 刘占魁居然绕过他私自做决定,陆一伟压着火气道:“温江河身上还背着处分,这么大的事是不是应该提前和我商量一下呢。” “等不及了!” 刘占魁霸气回应道:“你也知道,政府的事多得忙不过来,少一个人根本运转不开。我请示邵书记了,他原则上同意温江河回来继续工作。我觉得这是政府的事,回头告你一声就行。” 陆一伟隐忍着道:“党管一切,刘县长不是不知道吧。” 刘占魁不屑地道:“我当然知道了,这不是请示了邵书记了嘛。既然他都同意了,想必你也不会有意见吧。” 这是要架空他的权力。陆一伟不想与其撕破脸,咬着牙道:“既然邵书记同意了,那就没必要和我汇报了。” “汇报是应该的。还有,教育局局长的位置不能一直空缺,再过几个月就要高考了,要是成绩下滑了谁都承担不起责任。上次津门事故,于俊志毫无疑问有责任,但不能否定了他其他方面的成绩。我县的其他工作在全市排名倒数,但教育绝对是排在前三的,这一成绩的取得离不开于俊志。” “他担任教育局长五六年来,每年的高考成绩直线上升。去年培养出十几个清华北大学生,和市里持平。成绩摆在那里,谁都不敢说什么。所以,我建议让他暂时官复原职。” 陆一伟良久没说话,过了片刻道:“这件事邵书记也同意了?” “那倒没有,这是我的意见。” “那就不行,官场上从来没功过相抵一说。他犯的错是天大的,差一点开除公职,还想官复原职,让我怎么想众人交代。出尔反尔,公信力何在。” 刘占魁立马道:“陆书记,我觉得这话不对。谁不犯错,不犯错能干成工作吗,要是因为一件事而否定了全部,未必会寒了旁人的心。再说了,津门小学的事故又不是他造成的,顶多是监管不力。如果因为此致使高考成绩下滑,恐怕你无法交代吧。” 陆一伟坚决地道:“这我不管,我只是按照制度办事。如果视党纪不顾,带病上阵,这才难以服众。” 刘占魁歪着头斜视着他,少倾道:“这么说,陆书记打算坚持原则咯?” “嗯,此事不用再提。” “那我非要用他呢。” 陆一伟与其对视,淡淡地道:“刘县长,你也是党任命的领导干部,做事应该知道原则。” “我的话就是原则!” 此话一出,俩人陷入了死亡凝视,持续了很长时间。最终,刘占魁先开口道:“陆书记,咱俩好像还没有正儿八经地聊过天,借今天的机会好好聊聊。坦白地讲,我敬佩你是文化人,而且接触的层次更高,而我连龙安都没走出去,眼界视野肯定不及你。但说起对龙安的管理上,你肯定没有我更了解,更热爱。” “你是有想法的人,来后就提出了很多新东西新观点新思路,但有些不切实际,甚至偏离实际。我呢,还是那句话。你要是配合我,我保证你平平安安离开龙安,到时候该升官升官,该发财发财,和我没关系。但要是想在这里干一番事业,奉劝你还是消停吧。有我在,你是干不成的。” “就好比万龙山,尽管你写了三干会报告中,但我在政府工作报告中肯定会按照我的思路来。我再把话说得透彻一点,开发万龙山不是我个人意见,是上面有领导想要开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陆一伟没有回应,盯着他仔细聆听着。 刘占魁缓和语气道:“这么说吧,你拿万龙山到处宣扬,还刊登到国家级报刊上,有关领导看了很生气。我还得替你辩解,说你年轻,刚上台一腔热血想干一番事业,算是让领导平息情绪。都是聪明人,有些事没必要说得很清楚。你想要开发旅游,我不阻拦你,换个地方,唯独万龙山不行。如果愿意,咱俩团结起来干成一件大事,到时候功劳算你的,我不争任何利。如果不愿意,咱俩各干各的,互不干涉,你看行吗?” “你这是在威胁我?” “谈不上威胁吧,这是在商量。不管你愿不愿意,此事肯定要干。告诉你两个好消息,第一个,昆达集团已经拿到批文,第二个,我已向邵书记进行了汇报,他同意在万龙山建立工业开发区,可能过两天就会上会通过。” 陆一伟感觉自己像傀儡一样任人摆布。刘占魁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直接越级请示汇报,简直忍无可忍。思忖片刻道:“那我要是不愿意呢?” 1411 我说了算 刘占魁笑了起来,露出凶狠的眼神道:“这么说,没有商量的余地咯?” 陆一伟起身道:“刘县长,你现在是商量的口气吗,直接绕过我和邵书记请示,把我放到什么位置?” 刘占魁也跟着站了起来,背起手故意把身躯挺直,道:“还是回到刚才的问题上,你能不能在龙安干下去,我说了算。” 说完,大摇大摆往门口走去。准备开门时,回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龙江煤业与县里的合同马上就要到期了,我的意见是收回来。过两天就召集相关部门负责人磋商此事,到时候把处理结果告知你。” 门关上了,关门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办公室内。陆一伟凝视着冰冷的门,拳头不由得紧紧攥住。 如果说他最开始在妥协试探,而现在光明正大与自己作对。陆一伟遇过不少强势的领导,原南阳县委书记刘克成算一个,最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最终惨淡落幕。高新区党工委书记赵家林算一个,但不会像刘占魁如此公然挑衅。 何来底气! 他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 正在气头上,有人敲门。陆一伟难以抑制情绪吼了一声,吓得许昌远浑身一颤,进来小心翼翼道:“陆书记,龙江煤业公司总经理张小禾想见您一面。” 陆一伟意识到刚才情绪失控了,快速调整道:“让他进来吧。” 张小禾喜笑颜开进来了,来到桌前伸出手道:“陆书记,叨扰您了。” 陆一伟对他印象还不错,尤其在年前雪灾面前,体现出一个企业的担当,向南方电厂捐赠了2万吨煤,而且还捐赠了食物和衣物,让他在市里露了脸。象征性地握了握,指着沙发道:“坐。” 张小禾大方地坐下,面带笑容道:“不知道您办公室搬到这里了,晚上有时间吗,想约您吃顿饭。” 陆一伟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缓过来,拒绝道:“晚上我还有事,吃饭就不必了,有事?” 张小禾交叉着手迟疑片刻,道:“陆书记,那我就直说了。可能您也知道,我们龙江煤业的合同马上就要到期了,按照总公司金董事长的意思,我们还想与贵县继续合作,不知您……” 按照先前的计划,陆一伟打算把煤矿收回来,由县里注资成立公司经营,这样一来,财政税收有很大保障。刘占魁的意图和他不谋而合,但他的意思是想把龙江煤矿转包给王志全。王志全和他的关系不用说,全县人民都知道。转租给王志全,还不如让龙江煤业继续承包,至少在安全上有保障。 再者,刘占魁刚才把话说到那份上了,偏偏不能让他得逞。忖度道:“怎么个继续合作?” 张小禾连忙连忙从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双手放到桌子上道:“这是我们初步起草的一份合同,计划打破原先合同的税收方案,从今年开始,每年按照15%的幅度增长。除此之外,我们打算今年对现有基建设备进行升级,扩建改造。集团计划投资20个亿新建全省最大的煤焦基地,将来建成后,年创造收益可达5个亿,上缴税费2个亿,解决剩余劳动力2000余人。这项工程能不能落地,还需要县里的大力支持。” 龙安确实没有像样的,拿出手的企业,可听到是煤焦基地,心里泛起了嘀咕。道:“张经理参加三干会了吗?” “参加了,陆书记的讲话思路清晰,高瞻远瞩,高屋建瓴,为龙安的明天指明了方向……” 陆一伟摆手打断道:“得得得,别给我戴高帽子,我不太喜欢。既然参加了,应该知道我对龙安的发展定位吧。” 张小禾眼珠子一转道:“陆书记的意思是不建议建煤焦基地?” “嗯,高污染项目不能进龙安。我非常欢迎你们投资建厂,但要走集约化,低能耗,高精尖的产业,我不希望让这方净土受到污染。” “哦,其实这个基地打算建在平康市的,我费了很大劲才争取过来。还想着陆书记肯定会支持……” 陆一伟坐起来道:“张经理,咱俩年纪相仿,而且和你也聊得来,有些话就直截了当说了。你们想在龙安继续干,我支持,但是有前提条件的。” “您说,我听着。” 陆一伟顿了顿道:“煤焦基地我是不赞成,据了解,你们集团旗下也有文旅产业,是吗?” “呃……有,在东州市投资两个项目。” “那有没有兴趣投资开发万龙山呢。” “这……我需要向总部请示。” “行,你先回去请示,如果有意向,我亲自去拜访你们金董。” “好的,我今天下午正好回江东,和金董事长请示后尽快给您答复。” “替我向金董问好。” 陆一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和阻力。以前不懂得什么叫害怕,只要想到立马执行,从不管后果如何。而现在,他仿佛进入了迷茫困惑期,有些畏首畏尾,不敢去做,甚至放不开手脚。面对强大的刘占魁,居然束手无策。想要动他,绝非轻而易举之事。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刘占魁拥有绝对的权威,将近一多半的人都是他提拔起来的,他这个县委书记,指挥系统完全失灵。再者,他和市委书记邵中杰的关系相当微妙,背后有人撑腰,是无法撼动他地位的强大支撑。 反观自己,郭金柱完全失势,张志远难以自保,范荣奎退居二线,白宗峰远走京城,背后的支撑力量越来越薄弱,如果放开手脚大干,谁来给他出面撑腰,恐怕……倒是马菲菲挺积极的,可太了解她了,关键时刻不会替你说话的。仅凭一个人的力量搅动全局,难度可想而知。 仔细想想,自己何必找罪受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马马虎虎过去,把龙安当成跳板,熬一阵子赶紧跳出去,没必要冒天下之不韪,把自己陷入困局。现在的他,如同一只失去嗅觉的草原雄狮,美味明明在眼前放着,却尝不到任何滋味。 1412 开了先河 桌子上摆放着一本《西江前沿》,这是西江省最高规格的内部刊物,不对外发行,担任实职的处级以上领导才能看到。与公开发行的报纸不同,后者是面相大众公开领导的活动,而前者重点解读高层的意识形态以及其他地方的经验做法。 蔡润年当年是该刊物的总编,陆一伟请他写了一篇文章,得到当时省委书记的批示,张志远才算逃过一劫。自此之后,该刊物风格大变,一度甚至停刊,现在又重新副刊,不知其中经历了什么。 陆一伟拿起来打开,第一篇文章居然是邱远航写的,题目为《净化官场风气,坚决遏制“圈子文化”》。文章内容措辞相当严厉,甚至提到了“东湖会”“老乡会”“同学会”等,含沙射影暗指郭金柱,间接地指向了以郭金柱为核心的“东湖会”。 看到这篇文章,陆一伟恍然大悟,原来幕后操手果然是邱远航,誓将所谓的“圈子文化”彻底击破。文章最上面有省委书记章秉同的签署意见:请各级党组织对照检查,坚决不允许圈子文化盛行。 现如今的“东湖会”早已分崩离析,进去的进去,调离的调离,唯独原东州市委书记徐才茂没受到牵连,反而得到提拔出任副省长。看来,章秉同早就盯上了他们,只不过徐才茂更为聪明而已。 陆一伟算不算“东湖会”成员,从来不这样认为。他所扮演的角色不过是个边缘化跑腿的,压根没进入决策核心,就连张志远都不够资格。那下一步会不会牵连到自己,一切皆是未知数。 因为郭金柱,这阵子他一直在提心吊胆中度过,每天睡觉都睡不踏实。尤其是晚上手机响的时候,浑身发紧,心有余悸。 这时候,桌子上的手机响了,把他吓了一跳。看到是郭建业的,松了口气接了起来。 “陆书记,忙了?” “还行,有事?” “也没什么事,晚上有时间没,我想和你聊聊,商讨下两会的事。” 陆一伟心里乱糟糟的,正想找个人聊聊天,道:“好吧,你定时间地点。” “老地方吧。” “好嘞。” 中午吃过饭,陆一伟驱车来到市委大院。上了楼走廊里如往常一样站满了人,都等着面见市委书记。他只好站在队伍后面耐心地等着。 “陆书记?” 听到有人叫自己,陆一伟扭头,赶忙笑脸相迎,点头道:“申秘书长好。” 眼前此人是市委办公厅副秘书长申亚超,他所扮演的角色正是陆一伟在江东市的角色。陆一伟和他并不熟,不过年前拜访过了,市委办公厅几乎一个不落都亲自给了数额不等的超市卡,与下面的人搞好关系,对自己以后干工作很有帮助。 申亚超打量一番道:“要见邵书记?” “嗯。” 申亚超看看表道:“邵书记六点要会见美国来的客人,要见就得抓点紧了。” 陆一伟看着长长的队伍,不好意思地道:“要是见不上,那就明天再来吧。” “你等着。” 说罢,拨开人群进了一间办公室,不一会儿走了出来低声道:“给你安排好了,4点15分,时间还早,去我办公室坐坐?” 陆一伟没有客气,跟着他来到办公室。 第一次坐下聊天,申亚超表现得很大方得体,面带微笑道:“陆书记,我现在干的活就是你以前干的,咱俩聊起来应该无沟通障碍。到了龙安感觉如何?” 陆一伟不想把情绪带到工作上,满是激动点点头道:“还行。” “那就好。其实你空降龙安县,当时在全市引起了不小轰动,你应该知道吧。” “嗯,知道一点。” 申亚超继续道:“按照惯例,市委副秘书长鲜有下去担任县委书记的,顶多是个县长。当然了,南州市和江东市不能比,规格就在那里。不过你的到来确实很意外,全市乃至全省最年轻的县委书记,又是副秘书长下来的,算是开了先河。” 关于这个话题,陆一伟实在不想再过度解读了。最开始新鲜,到了后面就索然无味了。这个最年轻的标签一直贴在身上并不是好事。笑着淡淡道:“运气而已。” “绝对不是运气,你的能力摆在那里,我们都羡慕不来啊。前两天我还和赵副秘书长一起聊天,要是有你的运气就好咯,哈哈。” 陆一伟没做回应。 申亚超见他不搭茬,转移话题道:“陆书记,咱们虽不熟,但有些话觉得应该提醒你。相比起其他县来说,你可能跑市委跑得不够勤。” 陆一伟颌首道:“申秘书长批评得对,在这方面我做得确实不够,以后会多加注意。” “别那么客气,我只是提醒你罢了。你看迁安的县委书记甘连堂,几乎每周都来一趟,有时候跑好几趟,属他最勤快。年前迁安发生那么大的事,愣是没给他任何处分。你曾经是领导身边的人,有些事比我更懂。” 申亚超善意的提醒,戳中了陆一伟的痛点。他何尝不想多跑几趟呢,可邵中杰对其并不感冒,几次想约他吃饭,都被拒绝了。而且每次见面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更谈不上私人感情。他知道心结在那,还是因为刘占魁。本来已经定好的事,他突然空降,打乱了他的阵脚。可这也不能怪他啊。再者就是上次的津门事故,很多人将其这次得不到提拔归结于此。 一旦有了心病,很难治愈。 陆一伟摆出谦虚态度道:“还请申秘书长指点一二。” 申亚超往后一靠,笑着道:“指点谈不上,只是交流探讨一下。我就实话实说吧,其实你来龙安身份挺尴尬的。放眼望去,全市二十一个县市区,基本上都是当地提拔起来的领导干部,只有市里才会空降。而且当地人有种排外情绪,想要在这边干一番事业,真心很难。或者说,你一大半精力都放到了人事上,哪有精力考虑发展。” 1413 顾全大局 “当然了,以前也有过外市的,就好比说你的前任,赵德军书记,东州人,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南州,在这边安家落户,就这样当地人对其有排外思想。这不,到龙安干了不到两年,因为各种问题调回来了,市里可能考虑让他到人大财经委。” “全市这么多县市区,最难干最头疼的就是龙安县,当地情况复杂,都是几十年积累下来的老大难,谁去了都理不顺。何况又遇到一位强势的县长,很难干的。外界传着一句话,龙安谁去当书记,刘占魁说了算。有些危言耸听,但的确是事实。那地方必须港人治港,就得像刘占魁这种狠角色才能镇住。” 陆一伟越听越不对劲,他这是劝说自己离开? 申亚超也觉得自己话有些多了,赶忙道:“陆书记,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只是个人想法,完全不必在意。但真心建议你,如果能离开赶紧离开,栽到龙安对你的仕途是非常不利的。”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谢谢申秘书长指点,我会认真考虑的。” 申亚超眯着眼睛道:“我瞎说八道一通,出了这个门和我无关啊。” 最开始时觉得他还挺靠谱的,越往后给人感觉和刘占魁是一伙的,在游说自己离开。他也在排斥自己。 话不投机半句多,陆一伟与其闲聊了一会儿,借口上厕所去外面等着。又等了十几分钟,终于轮到自己了,调整了下情绪,敲门进去。 邵中杰抽着烟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脸色红润,眼神迷离,似乎中午喝了酒。见到他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陆一伟从口袋掏出一盒潘成军给他的红河道抽出一支放到面前,又把整盒放下,考虑坐下可对方没发话,只好站在办公桌前道:“邵书记,知道您工作忙,占用几分钟时间汇报下工作。第一件事是关于县委常委、县委办主任蒋振涛的,他突发疾病离去,空出一个位置,您看……” 邵中杰吐了口烟气道:“他确定是疾病?” “嗯,有医学报告,而且我组织省里的专家进行会诊,虽然抢救过来,但还是没能挽留住。” 邵中杰坐起来掐灭烟头道:“你是什么想法?” “我……组织人事的事,我服从市里安排。” 邵中杰继续试探道:“是给你往下派还是就地提拔?” 陆一伟没有中计,诚恳地道:“我毕竟刚来,对龙安的情况还不够熟悉,听从您的指示。” 邵中杰心中早有主意,但就是不放口,拿起笔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字道:“这样吧,回去以后你和占魁同志商量一下,尽快给个答复。如果往下派,我安排组织部在人才库里挑选,如果就地提拔,把合适人选报上来,没什么问题,就依照你们来吧。”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让陆一伟摸不着头脑,难以揣摩心思。介于龙安县复杂的情况,他希望上面下派,新人新气象,最好找个年轻得力的,至少能帮助自己开展工作。此外,他又想就地提拔,一早就看准了黄小年,如此实干的人应该给一个合适的位置,同时对其他人也是一种激励。可是,刘占魁会同意吗? “好的,我回去尽快研究。” 陆一伟继续道:“第二件事,农业部这个月16号会派专家下来,调研考察全国农业示范基地的事。” “这项目是你直接找得农业部?” 陆一伟没有撒谎,实话实说道:“上次省农业厅统计,我安排人报上去了。考虑到这是国字号工程,想把此事弄成,托人去农业部跑了一趟。我给您发了条短信……” 邵中杰拿起手机翻看了半天,放下道:“以后这种事要提前汇报,不要先斩后奏,市里有市里的节奏,总不能让你们牵着鼻子走吧。” 陆一伟没有说话,做好挨批评的准备。 沉默了片刻,邵中杰问道:“什么领导下来?” “具体还不清楚,应该和省农业厅对接后再通知我们。” “嗯,确定了提前通知我。” 陆一伟长松一口气,总算躲过了一劫。看着他还算高兴,趁机又道:“第三件事,龙江煤业公司的承包合同这个月底就到期,是继续承包还是收回来,还需要您批示。” “这个你们自己决定,我不管。但要我有个要求,不能损害了当地群众的利益,挫伤本土企业的积极性,还要与上面协调沟通好。在龙安多少年了,税费直接上缴国税,给我们南州做出多大贡献,你要权衡好。和占魁商量,慎重决定。” 说是让他决定,其实已表明了态度。看来,刘占魁就此事已经请示过,意在收回来经营。而且时时处处把刘占魁放到前面,足以说明俩人的关系。 “还有什么?” “没有了。” 邵中杰拿起他递过来的烟点燃道:“一伟,你来了两个多月了,各方面表现还不错,特别是在南方雪灾面前,体现了我们的担当。最穷的县是全市捐赠最多的县,而且在全省排名第八,很不错。肯定工作的同时,批评是必要的。津门事故是仕途生涯的政治污点,无法消除。对你,对我,对整个市,甚至对全省都背负着沉重压力。好在处理得比较稳妥,没有造成恶劣影响,但省里每次开会总会拿此事来说事,你自己要反思。” “另外,你年轻,在考虑某些事的时候一定要顾全大局,而不是由着性子来。我对龙安没有别的期待,团结稳定是最大的政治任务,哪怕就是不发展,只要给我守好摊子就行。要是出了什么事,谁都担不起责任。” “我知道你想法多,点子多,搞旅游出发点是好的,也是将来的趋势。但考虑过没有,资金从哪里来,发展规模有多大,建成后收益有多少,没有一个完整的可行性方案不要轻易做决定,更不要因为这些而破坏了团结。你才来了多长时间,就有十几封举报信了,这种情况从来没有过。” 1414 幕后英雄 这点让陆一伟始料未及,他来了之后也没干什么啊,一定是刘占魁在背后搞鬼。 邵中杰继续道:“你从外县调来公安局长,马市长和我说过,但这做法不可取。用自己人是开展工作最有效的措施,可让本地干部怎么看。意思是当地干部就没可用之才?任人唯亲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要是上纲上线,组织上定会严肃处理。” “所以,在这里提醒你。事关重大事项必须上会研究讨论,对你是保护,对他人是交代。” 陆一伟点头道:“我虚心接受邵书记的批评,回去以后一定认真反思,加以整改。” “行了,也不必过多自责,人之常情,从另一个层面看,说明你确实想干工作。还是那句话,团结稳定是大局,明白?” “嗯。” 该说的说完,陆一伟准备道别,邵中杰又道:“还要交给你一项任务,听说你和中央党报党刊关系联系密切?” “呃……认识一两个人。” “哦,是这么回事。我打算在《人民日报》上发表一篇关于贯彻落实十七大的理论文章,秘书处倒是给我写了好几稿了,但始终不满意,达不到理想要求。你也是大笔杆子出身,这项任务就你来吧,完了想办法刊登了。” 陆一伟不知是考验还是试探,爽快地应承道:“好的,我会全力以赴。” “嗯,这事要尽快,需要什么资料我让亚超给你提供。立意一定要高,标题要新颖,把十七大报告和南州实际结合起来,要是能在头版上最好。” “好的,我尽力。” “还有,你着手考虑下,如何把我们南州的旅游推介出去。要在全国打响,能走出世界更好。” “好的,我回去以后就着手研究考虑。” “行了,你去吧。” 陆一伟挪动发麻的腿走出办公室,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去。 邵中杰用他,这是在释放友好的信号。一方面对秘书处的人不信任,要不是他们无法准确把握意图,若不然也不会交给他来办。要办就要办好,是拉近关系最好的机会。陆一伟最讨厌趋炎附势,但在权贵面前不得不折腰,为了能把自己的意志体现在龙安县,自己牺牲点算什么。只要他支持,就是再卑微的事都能做出来。 人活着,就是为了一口气。 本打算见马菲菲一面,陆一伟心里乱糟糟的,已经开始谋划如何让邵中杰在全国人民面前露脸出彩。快到龙安县时,市委副秘书长申亚超打来了电话,阴阳怪气道:“陆书记,我把相关资料已经发送到你们县委办邮箱,你看着用吧,估计大多数不能用,毕竟我们水平有限。”还不等回话,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陆一伟顾不及他的感受,回到宿舍打开电脑凝视着电脑屏幕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脑海里构思着大体框架。回归秘书身份,对他来说小菜一碟。别的不敢说,关于十七大的报告没有人比他学得透彻,报告内容经典语句信手拈来。干一行专一行,这是秘书最起码的素质和敏锐度。 郭建业打来了电话,陆一伟才想起饭局的事。道:“郭主任,今晚有特殊情况,一时半会走不开,要不改天吧。” 县委书记发了话,郭建业只好道:“那行,您先忙,改天我们再聚。” 挂了电话,郭建业有些不甘心,对旁边的城关镇党委书记庞经纬道:“陆书记来不了,想办法把许昌远,胡鹏还有新来的公安局长付江伟约出来。” “好嘞,我马上打电话。” 陆一伟对着屏幕发呆了足足一个半小时,迟迟不敢敲下一个字。在《人民日报》刊登,寸字寸金,表述必须精炼,立意必须高远,选题更为重要,毕竟该报刊不是谁想上就能上的,至少有一定典型性,能在全国引起共鸣。可南州的实际情况不具备引领示范作用,产业除了娱乐业和房地产业几乎没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快到凌晨一点时,陆一伟想到了切入点,如果把绿色发展和县域经济结合起来,再把旅游和乡村文化融入进去,应该是不错的选题,这和十七大报告中的观点不谋而合。再者,把龙安县写进去,对接下来推行旅游和农业产业有着积极作用。于是,他敲下了标题:《坚持绿色发展,助推乡村振兴和文旅产业同频共振》。 这一晚,陆一伟没合眼,噼里啪啦敲打着键盘,直到凌晨六点敲下最后一个字,洋洋洒洒3000多字的理论文章一气呵成。回头仔细审阅,自我感觉良好。在标题下方,署了邵中杰的名字,这就是秘书干得活,把你的思路变成领导的东西,自己默默做幕后英雄。 天色蒙蒙亮,陆一伟来不及休息,带上打印出来的文稿再次来到市委大院,等了半个多小时见到了邵中杰。 邵中杰看到稿件后颇为惊愕,仔细打量一番道:“昨晚你没睡?” 陆一伟笑笑,没做回应。 邵中杰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找不出任何纰漏,暗暗感叹对方的文采果然不一般。秘书处十几个人都比不上他一个,不亏是榜上有名的一号秘书。而且出手相当快,这么短的时间就拿出初稿,不由得另眼相看。 他本身文化程度不高,但多年的工作经验对上层领导意图的把握还是有一定分寸的。这篇理论文章虽与自己的想法有出入,但不失是一篇有深度有内涵的好文章。为了体现领导水平,拿起笔修改了几处,道:“乡村振兴这个提法妥当吗?” “我觉得这是趋势。走绿色发展之路,乡村是关键。振兴发展应该是农村的第三次深刻革命,超前谋划,也是切准中央思路的关键环节。” 邵中杰将稿子递过来道:“按照我的思路再修改完善,不必再让我看了,直接想办法发出去。要尽快,有困难吗?” 陆一伟铮铮地道:“有困难我来克服。” “好,我需要的是效果,如果能扩大影响力更为好。” “您放心,我来具体操作。” 1415 金兰之交 邵中杰脸上露出少有的笑容,欣慰地道:“那就辛苦你了。” 陆一伟说出难以启齿的话:“能为邵书记服务,是我的荣幸。” 这话邵中杰很受用,颌首道:“作为秘书,你是称职的,合格的,优秀的,其他方面还需要多加历练。比如在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上,要学会妥协,懂得运用艺术。” 陆一伟明白所指,谦虚道:“谢谢邵书记指点,我今后会多加注意,加以改正。” “嗯,好好干。” 从办公室出来,陆一伟没有回县里,与好友中兴社副总编夏雨鸿打了个电话,直奔京城。 当天晚上,见到了夏雨鸿。与其相识,要追溯到五年前,是苏蒙给他引荐的。本是萍水相逢,却相见如故,一来二去成了好朋友,结下深厚友谊。 古人有什么金兰之交,勿颈之交,竹马之交,忘年之交等等,那时候的人比较单纯,没有现代人如此复杂。现在交友,除去儿时玩伴,无非是两种。要么兴趣相投,要么金钱开路。结识夏雨鸿,是两种关系的交织。 陆一伟虽不是什么文人,但一直从事文字工作,在某些领域有共同语言。仅此还不够,没有持续的维持,很难成为真正的朋友。当年夏雨鸿还是个记者,也没多少钱,又不是京城人,没拿到京城户口,没有住房。一次喝多了酒倾吐心声,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得知他买房还缺70万,第二天陆一伟直接让李海东把钱打过来给了他。 此举让他感动不已,甚至痛哭流涕。说了一大堆感恩戴德的话,还说分三年还清。借和给是两个概念,陆一伟同意了,但没有刻意强求。三年后,对方果然兑现承诺,如数还清。 在最困难的时候,你若拉一把,比任何方式都来快。陆一伟能混到今天,结交一大把朋友,全是他的仁慈仁义所在。 俩人见面后,夏雨鸿异常惊诧道:“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说,非要大老远的跑一趟?” 陆一伟笑着道:“电话里说不清楚,再说了面谈显得正式。” “咱俩的关系还那么客气,不存在。既然来了,我就要尽地主之谊,晚上我请客,别和我抢啊,哈哈。” 俩人来到一家高档餐厅,对面而坐。夏雨鸿上下打量着道:“咱俩可有几年没见了,这次见面感觉沧桑了不少,当了县委书记是不是很忙?” 陆一伟叹了口气道:“甭提了,每天愁得我半死不活的,筋疲力尽。早知道这么苦,打死都不干了。” “哈哈……你这属于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进去,而你却不想干。别矫情了,当领导的,有那个轻松的。好好干,你这么年轻大有前途,说不定是未来的省委书记或者更高。” “拉倒吧,我可没想那么远,成天提心吊胆的,那像你,自由自在,有时候真想辞职了干自己做的事。” 夏雨鸿苦笑道:“什么行业都不好干,我的工作看似轻松,压力特别大,只是外人看不到罢了。都有一个过程,习惯了就好了。” “嗯。” 闲聊了一会儿,夏雨鸿道:“说吧,找我啥事。” 陆一伟从包里取出打印好的稿子递给他道:“你先看看。” 夏雨鸿大致浏览了遍,抬头道:“这是你写的吧。” “也不是,领导写的。” “蒙谁呢,一看就是你的风格。写得结构完整,逻辑清晰,无可挑剔。” “别拍马屁了,我几斤几两心里清楚。” 夏雨鸿抿嘴笑道:“打算怎么做?” “在你们《中兴日报》和《人民日报》上刊登,要是能在头版最好了。” 夏雨鸿常年和官员打交道,自然明白其中情由。无非是想让主要领导看到,留个好印象,为下一步提拔铺路架桥。夏雨鸿挠挠头道:“《中兴日报》应该问题不大,但《人民日报》……” “我可不管啊,国家级媒体我就认识你一个,你不帮我谁帮。领导交办的事给人家办妥,就这点小要求。” 夏雨鸿想了半天道:“好吧,我试试吧,但不一定能成,毕竟都是排着队等着上稿子呢。” “行,我知道你有办法。” 说罢,将提前准备好的银行卡推了过去。 夏雨鸿瞪大眼睛道:“你这是干嘛?” “没什么意思,找人办事总得上下打点,吃饭喝酒吧。人情社会,人之常情。” 夏雨鸿推回去决绝地道:“你要这样我翻脸啊,快拿回去,别和我来这套。咱俩的关系还用得着这样?” “又不是给你的,拿着吧,你要不拿我心里都不安心。剩下的给嫂子孩子买点东西,我就不登门了。” 好说歹说,夏雨鸿说什么都不肯要。间接地说明他不是唯利是图之人。陆一伟只好作罢,道:“那好吧,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 “这就对了嘛,我遇到困难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肯伸手帮忙,你和我才见过几次面就敢一下子借我那么多钱。时至今日想起来都非常感动,欠这么大的人情这点区区小事又算什么。放心吧,既然答应了你肯定办到。” 陆一伟一颗心落地,端起酒道:“什么不说了,都在酒里了。” “来,不醉不归,哈哈。” 俩人喝下去两瓶,吃过饭搂着肩东倒西歪走出餐厅,南超费了好大劲将其送到酒店。在温泉池中,又要了瓶红酒,举杯对饮,把酒欢歌,好不尽兴。陆一伟记忆中好久没如此酣畅淋漓了,彻底放纵下自己。 “想苏蒙吗?” 夏雨鸿突然一问,陆一伟笑容僵在脸上,端起高脚杯晃动着道:“都过去的事了,不想再提了。” “哎!多好的一姑娘,就这样……不提了。应了那句话,好人不长命,坏人万年长,尤其是你们当官的,没有狠手腕是站不稳脚跟的。你给我的印象一直是温文尔雅,潇洒倜傥,当县委书记和秘书可不一样了,该狠的时候就要狠起来。” 1416 又见梅佳 关于“狠”字,耳濡目染过,亲眼所见过,言传身教过,可到了他身上,怎么也狠不起来。他性格使然,常怀有仁慈和感恩之心,背叛的人能原谅,陷害过的人能放过,以一种平等姿态和融相处。怎么“狠”,或许在他字典里没有更好的诠释。 见他不说话,夏雨鸿迷离着眼神道:“今年上半年我有调研任务,组织全社百名记者下乡采访,到时候放到你们县怎么样?” “行啊,热烈欢迎,届时一定盛情款待。只要涉及到宣传的,我举双手欢迎。”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道别夏雨鸿,陆一伟来到苏蒙曾经住过的四合院。这里已经换了主人,是一对年轻夫妇,看到他是一脸茫然,问道:“你找谁?” 陆一伟环顾四周,房子好像重新翻修过,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印记,彻底把苏蒙的痕迹清除。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再三追问下,陆一伟笑了笑道:“好好过日子,祝你们幸福。” “这谁啊,莫名其妙。” 离开四合院,陆一伟还惦记着一件事。按照李海东提供的地址来到秀水街,在一家商场里找了半天,在一个不起眼的服装摊前见到了阔别已久的梅佳。 梅佳比以前胖了,身材严重走样,膀大腰圆,穿着宽大的廉价的白色毛衣,外面套一件枚红色羽绒服都掩盖不了层层叠叠的游泳圈,腿上穿着时下流行的一闪一闪的打底裤,腿粗的感觉要撑破了似的。脚上一双长时间未清洗的运动鞋,细节上看出她平时不注重生活。烫了一个爆炸头,戴着硕大的耳环,脸盆大的脸上涂抹各种劣质化妆品,如此打扮倒像是四十多岁的妇女。 岁月催人老,陆一伟难以想象生活能把曾经电视台的主播摧残成这样。当年携带上千万到京城,最终还是这般惨淡,让人心酸。 梅佳正拿着包子大口吃着,一边喝着豆浆,看到陆一伟一下子愣在那里,嘴里还塞着半口包子,眼神里的惊愕和错乱进而变得惶恐,她做出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把包子一丢,拔腿就跑。 陆一伟站在那里,望着她寒酸的背影,嘴唇微微蠕动了下,不知所措。站在旁边的南超低声道:“陆书记,要不要去追她?” 陆一伟没有回应,而是进了店铺坐了下来。将包子和豆浆移开,看到桌子上有个小本子,饶有兴趣地拿起来翻看。 3月4日,486元;3月5日,120元;3月7日,230元;3月9日,0元……上面详细记录着每天的销售额,简单几个数字反映出她过得并不如意。在京城一天赚几百元勉强度日,这里面还包括租金,日常开支等。在本子的背面,写着这样一句话:不被生活抛弃,只有选择努力。 很有哲理的一句话,道出了她的生活状况和辛酸。当初李海东和她结婚时,陆一伟全家人都不看好,认为此女子心机太重,怕海东受委屈,没想到一语成谶,得到印证。海东娶了她一天好日子没过过,反而搭上一条腿,得不偿失。 陆家人不止一次劝说海东,趁着年轻赶紧再找一个,有钱什么样的女人找不上,可他偏偏是个死心眼,非梅佳不可。陆一伟能理解他,从小没爹没妈,缺乏关爱,没人瞧得起,突然有个女人肯嫁给他,那种心情就如同在外流浪了半个世纪忽然有了家,换做谁都倍加珍惜。即便背叛,还念她最初的好。或许,这就是最朴素的爱情。 这些年,李海东一直未娶,却没勇气来找梅佳。来过几次,每次都是远远地看着她,不惊扰,然后默默离去。这事也成了陆一伟的心病,唯独他出面才能缓解两人的隔阂。 坐了半个多小时,梅佳回来了。低着头迈着小碎步走到跟前,紧张地抓着衣角半天道:“你怎么来了?” 陆一伟站起来笑笑道:“我不能来吗?” 梅佳与其对视,很快又移开眼神,咬着嘴唇良久道:“一伟,当年的事是我的错,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还清的,求你给我点时间……” 说着说着,已是满脸泪水。 陆一伟等她说完,踮了踮脚尖道:“行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我今天就是来看看你,没别的意思。很多年没回家了吧?” 梅佳泣不成声,试图把这些年积压在心底的怨气都发泄出来。哭声越来越大,引起众人侧目,还引来了保安,解释了半天才算作罢。 陆一伟带着她来到商场外的咖啡厅,俩人对面而坐,近在咫尺,熟悉而陌生。她和妹妹陆玲是同学,现如今的陆玲化妆品的生意越做越大,代理了好几个国际大牌,在江东市开了5个分店,专注于高端消费人群。从事的职业不同,生活圈子自然不同。打扮越来越阔气,各种高档化妆品堆在脸上,时尚前卫,不知道还以为二十多岁未婚姑娘。 再看看梅佳,相同的年纪选择了不同的人生。如果当初跟着李海东死心塌地干,也不至于落到这番地步。人总是有贪欲的,最终把自己逼上绝路。 冷静下来的梅佳自尊心很强,擦掉眼泪道:“你是来看我的笑话吗?是,我当年是骗了你,但我一定会想办法还上的。” 陆一伟盯着她面无表情道:“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梅佳情绪有些激动,面无狰狞道:“是不是你把海东的腿打折的?” 陆一伟没有回应。 “还是什么好兄弟,狗屁!连自家兄弟都能下得了狠手,你还是人吗。当年我拿走的不是你的钱,而是海东应得的。他死心塌地跟了干了那么多年,你赚了几千万,他呢,还不及你的零头。这是兄弟做的事吗?” 陆一伟本来对她抱有同情心,强词夺理的话让人寒心,道:“煤矿上的钱就算是海东的,城里的房子也是他的吗,那是我的婚房。” “怎么就不是了,房产证上写着海东的名字,你敢不承认吗?还有煤矿,也是用他的名字注册的,和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所以,我们并不欠你什么。” 1417 个人爱好 陆一伟没想到她还是当年那样,一点都没变。本打算挽留,看来没必要了。淡然一笑道:“梅佳,我今天来呢,不是和你争执这些已经过去的事,再提也没意义。海东现如今还在矿上,不过是替别人打工,生活过得挺好。他希望你能回去,只要回去,以前的事既往不咎,好好过日子,我依然把你当弟妹。” 狂躁的梅佳愣怔在那里。缓缓地坐在椅子上寻思了许久,拼命摇头道:“谢谢了,替我转告他,我在京城过得很好,我不会回去的。” “哦,别急于给我答复,你们的家还在,想回去就回去吧。”说完,起身准备离去。临走时迟疑片刻,返回来道:“海东的腿不是我打断的,而是你。” 陆一伟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京城。一路上一声不吭,毫无睡意,翻来覆去回想这些年的是是非非。每个人的面孔如同放电影般在眼前掠过,人一旦开始习惯回忆,说明已经老了。 回到龙安,已是晚上十点。陆一伟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宿舍,三下五除二脱掉衣服洗了个澡,躺在沙发上点燃烟拿起茶几上的文件一份份看了起来。 他有个习惯,在单位很少批阅文件,因为乱七八糟的杂事太多,不等拿起笔就有人进来,陆陆续续见完,一天就过去了,哪有时间看文件。后来干脆让南超把文件带回宿舍,晚上睡觉前安安静静地看一会儿。 在文件的最下方,陆一伟发现了最新一期的《西江文学》,放下文件饶有兴趣地拿起来翻看。令他欣喜的是,他的文章居然刊登了。看到自己的文字变得带有油墨清香的印刷体,那种感觉比签了一个大项目都欣悦。 他一直以为自己不算什么文人墨客,很少卖弄诗词歌赋,更不会无病呻吟写一些虚无缥缈的散文,更多的精力放到八股文上,成天琢磨着如何写好一篇讲话稿。说心里话,他很想写一些所思所想,记录每时每刻的心情波动。跳跃的思维总让人感性,看到不同的景色会有别样的情结。然而,繁忙的工作把他的时间切割成无数个碎片,难以静下心来触及灵魂,书写襟怀。 这篇散文不是他的处女作,但是第一篇刊登在学术报刊上的。尽管是自己的作品,依然仔仔细细通读了一遍,别有一番滋味。 正沉浸在漫无边际的幻想中,有人敲门。深夜最害怕的就是门铃和手机铃声,这么晚打电话准没好事。 陆一伟放下书迅速坐起来穿好脱鞋走到门口绷紧神经道:“谁?” “我。” 听到是邱映雪,陆一伟大舒一口气,打开门顾不上与其打招呼,一边往卧室走去一边道:“你先坐啊,我换衣服。” 邱映雪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嘴角扬起笑弧,唇末有一米粒大小的酒窝,与眯起来的眼睛相得益彰。背起手像活泼的兔子般走到沙发前坐下,看到茶几上的《西江文学》正翻到刚才的看到的那一篇,不由得笑了起来。 不一会儿,陆一伟穿着运动服走了出来。道:“这么晚了还没睡?” 邱映雪回头看着他笑道:“已经睡了一觉了,觉得无聊,看到你的灯亮着,上来看看你干什么。” “在监督我?” 邱映雪脑子一转,噗嗤笑了起来,进而收起笑容一本正经道:“那当然了,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这纪委书记监督范围内,万一你来个金屋藏娇,我也好提醒你,呵呵。” 陆一伟也笑了起来,点头道:“应该的,随时欢迎邱书记督查。” 相由面生,陆一伟长相帅气硬朗,一脸正气,满满的正能量,看着就是正直的人。相处一段时间再加上在省委党校的了解,对其印象很好。道:“逗你玩的,看把你紧张的。” “呵呵,喝什么,茶还是咖啡?” “不想让我睡觉了?那就来杯咖啡吧。” 陆一伟打开柜子取出咖啡,细致地调好端到跟前,邱映雪端起杯子轻盈地抿了口,又轻轻放下,俩人四目相对,瞬间尴尬,快速移开眼神转向别处。 陆一伟也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寻思着找话题,邱映雪拿起《西江文学》道:“这篇是你写的吧?” 陆一伟倍感惊诧,镇静地道:“不是,我那有那功夫。” “是吗,为什么叫‘初客’,有什么寓意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初日照高林,客晚憩枫桥,是这句吗?” 陆一伟见藏不住了,无奈地道:“我随便瞎起的,没那么高深的含义。” 邱映雪闪着明亮的眸子道:“果然是你写的,我刚才看到的时候就猜到是你。文笔细腻,情感丰富,文风朴实,贴近生活,是一篇高质量的好文章。” 被人夸陆一伟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有那么好吗,我这么感觉不出来,瞎写的。” “瞎写都写得这么好,要是好好写肯定更好。对了,你加入作家协会了吗?” “呃……没有。” “那这是交给我来办吧,先加入市级,再推荐到省级,最后才能到国家级。” 陆一伟阵阵发懵,道:“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有作品就行。” “可我就这一篇啊。” “其他的呢,以前没写过吗?” “写过倒是写过,但没有发表。” 邱映雪伸出手道:“拿出来,交给我。” “……” “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拿啊。” 陆一伟迟疑片刻道:“让我整理整理好吗,都是以前随便瞎写的,登不了大雅之堂。” “那是你认为,真心很不错。如此优秀的人才就应该吸纳到正规军来,往更高的舞台走。然后多参加参加比赛,到时候就火了。” 陆一伟摆手道:“我写的东西就是自娱自乐,远没达到你所说的水平。算了吧,真心没那闲工夫。” 邱映雪依依不饶道:“工作是工作,爱好是爱好,一码归一码,党纪国法里面也没写不允许有个人爱好。人还是的有点爱好,若不然生活多枯燥无味。好比我,从来没放弃写作,谈不上什么大家,至少在圈内小有名气。不仅是陶冶情操,也是缓解生活压力的一种方式。” 1418 你幸福吗 在邱映雪的启迪下,唤醒了陆一伟沉寂在心底对生活的热爱和文学的激情。道:“你现在是……” 邱映雪莞尔一笑道:“我啊,中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协会会员,《西江文学》的特约作家,《南州文学》的特别顾问……” 一连串头衔听着陆一伟就像头一次见世面似的,竖起大拇指佩服地道:“没想到你还有另一面,太牛了。” “你也可以啊,只不过是你不想而已。” 随着越聊越深入,邱映雪越来越放得开,顾盼神飞,神采奕奕道:“泰戈尔有句名言,西沉的太阳感慨道:我落山以后,谁来接替我的工作呢?瓦灯回答说:我愿为此竭尽所能。文学的生命力是流淌在骨子里的,读书使人明智,更能沉淀岁月的痕迹。当你不开心的时候,手捧一本书,听着音乐,安静地阅读,你会发现,没有什么事是忘不掉的。你平时读什么?” “呃……我读文件……” “除此之外呢。” “呃……报纸算不算?” 邱映雪眉头一蹙道:“报纸怎么能等同于文学呢,你应该多读读名著。比如尼采、黑格尔,还有三岛由纪夫的。对了,我最近在研究日本文学,泉镜花听过吗,尾崎红叶的得意弟子,跨越明智、大正、昭和三个时代,文风崇尚物哀美学,文字唯美华丽而浪漫幽玄,其文风对后来的夏目漱石,川端康成以及太宰治影响很大,《高野圣僧》值得已读。还有芥川龙之介,村上春树……” 听着一堆似曾相识的名字,陆一伟如同井底之蛙。名义上是汉语言文学毕业的,可所读的书仅限于那几本叫得响的名著。参加工作后,很少再去静下心品读,更别说其他的了。 邱映雪意识到话有些多了,毕竟对方是领导。捋了捋头发低眉道:“不好意思,我可能说多了。” “没关系,听你讲也是学习的过程。” 邱映雪今晚好像确实有些兴奋,难道是喝了咖啡的缘故?以前的她不是这样的,少言寡语,不善言辞,没事的时候习惯一个人关在办公室,很少主动与其他人接触。以至于下属对其十分害怕,还以为纪检干部就是如此。今晚的表现截然相反,流露出真性情的一面。或许,这才是真实的她。 一时间冷场,邱映雪端起咖啡杯掩饰短暂的不安,陆一伟习惯性地掏出烟,看到她又收了回去。 “抽吧,我不介意的。” “算了,在女士面前最好不要抽,有失风度。” 邱映雪笑了起来,道:“范春芳在家里不让你抽吗?” “呃……也没吧,我在书房抽,她和孩子在卧室,互不打扰。” 不经意间,陆一伟把自己的隐私泄露了。邱映雪以女人敏感的嗅觉捕捉到这一重要信息。抿了抿嘴唇道:“你们在家不聊文学吗?” 陆一伟望着天花板道:“好像不聊,我工作忙,每晚回去就不早了。而她要带孩子,上班,也非常忙。而且,她好像不怎么喜欢读书,除了柴米油盐,基本上不聊工作上的事,更别说风花雪月了。” “呵呵。” 邱映雪捂着嘴笑道:“结婚了都如此。说真的,我没想到你俩能走到一起。” “很意外?” 邱映雪点了点头。 陆一伟自己也觉得很意外,可有些事是冥冥注定的。曾经的下属,曾经的同学,看似毫不相干的平行线,最终居然交汇到一起。 邱映雪又问道:“你幸福吗?” 陆一伟凝视着她,张着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抵抗不住香烟的诱惑,点燃道:“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只是好奇。” “还行吧,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谈什么幸福不幸福。都是为了家,为了事业,生活就如此,每天浪漫卿卿我我肯定不现实,吵架拌嘴常有的事,正要是风平浪静,那或许就真的出问题了,不是吗?” 邱映雪突然愣在那里,笑容倏尔消失,再端起咖啡杯的时候空空如也。陆一伟见状,起身道:“我再给你泡一杯?” 见她没说话,接过杯子准备去泡,想了想回头道:“还是喝白开水吧,喝这么多今晚不想睡了。” “就咖啡吧,已经习惯了。” 语气沉下来的她道出背后的故事,陆一伟尊重她的选择,将重新泡好的咖啡端过去,坐在那里安静地看着她。 邱映雪回头道:“看我干吗?” 陆一伟移开眼神淡然一笑道:“没什么,房间里就你我两个人,我不看你看谁。” 邱映雪挤出一丝苦笑,低头道:“你一定想问,我幸福吗,对吗?” 陆一伟摊摊手道:“我可不想窥探别人的隐私。” 邱映雪呷了一大口,深呼吸一口气道:“说说也无妨。坦白讲,我不幸福……” 话没说完,陆一伟的手机响了。伸头看了看,是范春芳的,连忙起身低声道:“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说完,转身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十几分钟后,陆一伟走了出来,坐下道:“你继续说。” 经过一段时间的冷场,邱映雪高涨的情绪已经下去了,摇摇头道:“算了,我不想说了。” “哦。” 沉默片刻,邱映雪调整情绪道:“对了,我已经掌握了薛志强的情况了。通过大量调查,此人在红旗乡挪用公款20余万元用于赌博,在修建红旗乡中学时拿人回扣10余万元,个人参股新东方娱乐城,在外面包养着情人,目前知道有3个。赌博赚来的钱用于情人的开支,时常带着外出游玩。刚过年,带着在一中教书的情人去了海南,我们已经拿到照片。现在可以立案调查。” 陆一伟听了颇为震惊,更为气愤,咬着牙道:“事实确凿?” “嗯,这只是我初步掌握的,还有一些没证据的。薛志强嗜赌生性,据说还去澳门参与赌博。去了一个星期,输了800多万,最后还是他姐夫出钱把人赎回来的。即便如此,丝毫不收敛,现在还在赌博,更为猖狂。” 1419 专家要来 从一开始,陆一伟已经盯上了薛志强,倒不是说对其有多么反感,一些小错误完全可以容忍,谁知道一挖,挖出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来。此外,关键他是刘占魁的人,拿他开刀旁敲侧击,以达到震慑的效果。 涉及到动人的事,陆一伟格外小心谨慎,牵一发动全身,稍有不慎,唯恐动了根基,形成山雨欲来之势,接下来很难开展工作。思忖片刻道:“你打算怎么做?” 邱映雪表现出强硬的一面,道:“我的建议是尽快进入程序,拖得时间越久对办案越不利。” “你知道他是谁吗?” 邱映雪不屑地道:“我才不管他是谁,只要触犯党纪就得严肃追责。像他这样的意境触犯法律,还需移交司法机关处理。” 她如是说有她的底气,本身是女人,背后又有市委组织部长撑腰,没人敢拿她怎么样。但陆一伟有顾虑,没有十足把握前不能轻举妄动。道:“这事先放一放吧,等随后考虑好了再说。” 邱映雪不可思议道:“怎么,你害怕了?” “我怕什么,只是时机不成熟,让我再好好考虑考虑。” 邱映雪没再追问,半天道:“好吧,听你的。如果是害怕担责,大可不必,我一个人扛着,和你毫无关系。” 陆一伟看着她笑了笑道:“谢谢了。” 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二点,邱映雪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改回去了,打扰你休息了,很是抱歉。” 陆一伟跟着起身道:“没事的,我反正睡觉晚。” 邱映雪递来一个柔情的眼神,挥了挥手转身离去。陆一伟望着背影舒了口气,抱着一沓文件进了卧室。 一周后,陆一伟为邵中杰撰写的文章在《人民日报》刊登,署名为中共南州市委书记邵中杰,遗憾的是不是头版,三版的头条,已经相当不错了。看到报纸后,本想给他打个电话告知,想了想还是算了,想必他已经看到,何必多此一举。交给的任务完成了,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就在这段时间,省纪委发布文件免去郭金柱党内职务,移交司法机关处理。省人大也做出反应,中止其人大代表资格。此举预示着对其彻底定性,再无翻盘机会。得到这一消息,陆一伟心有余悸,煎熬般地等待,然而,纪委并未找上门。 “陆书记,刚刚接到市农委的电话,说省农业厅通知,农业部的专家后天到龙安,让我们提前准备。” 陆一伟合上文件抬头道:“还有什么人?” “市里说一会儿把有关文件和专家名单发过来。” 陆一伟不敢大意,又道:“他们和市领导沟通了吗?” “这个……不清楚。” “等收到文件立马给我拿过来。” 十几分钟后,许昌远将文件放到桌前,陆一伟认认真真阅读了一遍,道:“通知刘县长和孙书记,以及叶县长,半小时后到我办公室开会。” “好的,马上通知。” 陆一伟盯着文件又琢磨了片刻,拿起手机考虑了良久拨通了邵中杰的电话。 “喂,邵书记,我是一伟,您现在方便吗?” “嗯,说吧。” “是这样的,前阵子我已经向您汇报过,农业部专家后天到龙安县实地调研,徐书记和省农业厅陶厅长陪同。” 自从上次他发表了稿件后,邵中杰对其态度温和了许多,道:“那个徐书记?” “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徐才茂。” 邵中杰恍然大悟,才想起徐才茂已到省里。疑惑地道:“他怎么陪同农业部的下来?” “不太清楚,我拿到的名单里有他的名字。” “哦,那你好好准备,一定要考虑周全,准备充分。” “好的,请您放心。” 挂了电话,陆一伟又给马菲菲打了一个,俩人的话差不多,都要求高度重视,高规格接待。 这件事的始末是陆一伟一手弄的,得到老领导白宗峰的大力相助才得以促成。此次下来调研,应该是为此事而来。如果龙安县真的能弄成全国农业示范县,这也算来龙安后的第一大政绩。 孙根生和叶虎臣先行赶来,刘占魁姗姗来迟,提着水杯满身酒味一声不吭坐在沙发上,许昌远将印好的材料发到几人手里,陆一伟顿了顿道:“刘县长,我已经请示邵书记和马市长了,你有什么意见?” 刘占魁扫了几眼,将材料扔到茶几上漫不经心道:“既然都要来了,我能有什么意见,该干嘛干嘛就是了。” 陆一伟听出他的话外音,亦在没提前和他商量。现在已经顾不及斗心眼了,道:“邵书记让我们高度重视,我觉得有必要召开常委会安排落实此事。开之前我们先碰碰头,研究下具体事宜。叶县长,今天下午三点前,你起草个接待方案,包括前期准备、调研线路以及相关工作等等。” “好的。” “孙书记,蒋主任走了有一阵子了,县委办的工作不能停滞,在未任命新的主任时,暂时先由你兼任,有意见吗?” 孙根生看看刘占魁道:“按道理说我一大把年纪了不适合干这种工作,何况我手里还有一摊子事,既然陆书记信任我,那就暂时先兼一段时间。” “刘县长,你说呢。” 刘占魁端着水杯慢条斯理喝着茶,吹了吹茶叶沫子喝了一口,动静特别大,能听到茶水下咽的声音。拧上盖子慢悠悠地放下道:“既然你决定了还征求我什么意见,我要是不同意有用吗?我觉得吧,兼任不是长久之计,应该尽快确定人选。正好要开常委会,可以一并拟定提名人选。” 每次和刘占魁谈事,他都是这种蔑视的口气,仿佛一只长满尖刺的刺猬,难以理论。陆一伟沉着气道:“今天主要讨论接待农业部专家事宜,其他事暂时放一边。” 刘占魁不依不饶道:“那不行,这事必须尽快落实。” 陆一伟保持镇静道:“那你说谁合适吧。” (ps:在外开会,先更一章,明天中午补上。) 1420 飞扬跋扈 谈到此,刘占魁沉默了,过了许久道:“这样吧,常委会上每个人都提名,得票率高的即为提名人选。” 陆一伟笑笑道:“刘县长,提名当然可以,还需征求市里的意见,如果市里有意向下派,我们推荐不白搭了吗。” “此事我已经和邵书记沟通了,他同意在本县范围内推荐。” 面对刘占魁咄咄逼人的攻势,陆一伟没再回应,转移话题道:“孙书记,你这边全权负责这次接待,考察点初步定在红旗乡和万龙山镇。再选择两个备用点,以防万一。” “行。” “刘县长,你还有什么?” “我刚才的话你听到了吗?” 陆一伟与其对视,刘占魁狡黠且嗔怒的眼神宛如一只激怒的野狼,把他当作落单的羔羊虎视眈眈盯着,随时准备发动进攻。他知道,刘占魁此刻提出,一方面是逼迫自己就范,另一方面心中已有人选,若不然也不会当着众人的面让他下不来台。 “孙书记,叶县长,你们先下去准备吧。” 孙根生缓缓起身,斜视着刘占魁嘴角微微蠕动,又转向陆一伟给了个坚定的眼神,拿着文件转身离去。 办公室就剩下俩人,陆一伟一脸凝重,半天道:“刘县长,现在就咱俩,你直说吧。” 刘占魁靠着沙发翘起二郎腿,抽着烟道:“行,那我就直说了。蒋振涛突然离去确实没想到,但常委空出来了必须尽快补上,这个位置我已经有人选了。” 陆一伟淡笑道:“刘县长,县委办主任你替我挑选,确实应该好好感谢你关心和厚爱。但这样做,伸得手是不是有点长了?” 刘占魁早有主意,摆手道:“县委办主任你想安排谁我不管,也不管不着。但常委的人选我有建议权,而且有提名权。其实我完全没必要经过你,直接让市里任命就行,邵书记让和你商量,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到时候在常委会上说一说就行。” “哦,那还是得经过我,对吗?另外,县委常委兼任县委办主任,你的意思是让县委办主任退出去,单设常委?” “可以这么理解。常委兼任本来就是灵活的。好多地方常委并不兼任县委办主任,好比说迁安县,金泉县。” 陆一伟停顿片刻道:“那刘县长的意思呢。” 刘占魁索性直截了当说出来,道:“邵书记已经同意建设开发区,而且这是趋势,不可阻挡。为了保证开发区的前期筹备和正常运转,由常委来兼任开发区党工委书记,这不是我的意思,也是市里的意思。” 刘占魁对他的开发区始终念念不忘,与他的发展理念截然相反。道:“你要成立开发区,我不反对,但开发区应该建在永盛镇,毕竟那里是工矿区。万龙山是一方净土,我不希望那里有任何污染。另外,农业部专家此次下来调研,也是为了打造全国农业示范基地。” “县委办主任负责全县各项工作的调度和协调,若是正科级别如何调动副处领导?所以,这个行不通。再说了,开发区的性质是企事业单位,何来兼任常委?既然你提出来了,可以和市里申请享受副处待遇,但要上常委,不现实不合情。” 陆一伟强硬的态度让刘占魁大为恼火,这么多年还从来没人敢与其对抗,现在让一个毛头小子玩得团团转。眉头微微一蹙,手指将香烟夹出凹印,拖长语调道:“陆书记,有些话咱们上次已经聊过,我不想再重复。你不过是个过路者,用不了几年就离开龙安。做人,讲究着就是缘分,我希望你我和可以和平相处,若干年后还能想起彼此的好,而不是兵刃相见,对谁都不好。” “前几任书记是怎么离开的,你可能已经了解了。你的位子能不能坐牢坐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说了算。你想出成绩,完全可以,但万龙山你不能动。已经暗示过你,这个地方有领导看上了,你惹不起也得罪不起。” 陆一伟面无表情道:“你在威胁我?” “这不是威胁,而是实话。我这人向来直来直去,从不会拐弯抹角,这么做也是为你好。” “哦,那我听听你打算让谁来出任开发区主任呢。” “薛志强。” 陆一伟笑了起来,道:“我对薛志强了解不多,但听到了不少消息,此人好像口碑不怎么好吧。” “那是别有用心之人在妖言惑众,他也是经过多少年历练一点一点爬上来的……” 陆一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打断道:“行了,既然你提出来了,可以上常委会讨论,但眼下暂时不提,全力以赴做好接待农业部专家工作,你这边还得多加配合,省委徐书记要下来。” 刘占魁起身拧上杯盖,耷拉着眼皮道:“叶县长分管农业,让他全权负责就行了。但是,观摩点不能设到万龙山镇。”说完,背着手摇摇晃晃离去。 陆一伟能明显地感觉到,过了年刘占魁明显比先前不一样,如此强势威逼,让他想到了儿时的康熙,鳌拜就是这样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的。一口一个你还年轻,你是个过客,一直想独揽大权,架空他控制全局。当年的康熙选择了隐忍退让,寻找机会蓄意待发,他呢,该主动出击还是隐忍不发。 他现在顾不得想这些,迎接农业部专家调研是当前大事。将许昌远叫进来道:“通知城建、环卫、交通、农委以及城关镇马上到公安局大院集合,十分钟后下去督查。另外,叫上孙书记。” “好的。” 陆一伟起身穿好衣服,付江伟敲门进来了。看到举动道:“您要出去?” “嗯,有事?” “哦,那算了,等您不忙了再说吧。” 他来后陆一伟还没与其正儿八经聊过,道:“你和我一起下去吧。” “好的。” “对了,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开两会,提前做好预算,需要买什么及时说,我全力支持。” 1421 难以决断 乘坐丰田考斯特一路北上,来到龙安的北大门安溪乡,乡党委书记王金生,乡长张福成一行人早早就在交界处等候。车子停稳后,一群人满怀期待不停往前蠕动,个个脸上洋溢着笑容,因为这是陆一伟第一次到安溪乡。 陆一伟下了车,一阵狂野的春风刮来,卷起破损路面上的尘沙在空中漫舞,扑面而来,一行人赶紧背着风向躲避风沙。 “王局长,这路两天内能不能修补一下?” 交通局长王建新赶忙上前道:“修补倒是可以,不过这属于公路段的,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 陆一伟最讨厌推卸责任的,阴沉着脸道:“那你能不能和公路段协调一下,你们共同把全县公路修补好。” 王建新叫苦连天道:“陆书记,您看,车流量这么大,即便是修补,前脚修好,后脚就被打车碾压坏了,除非这两天先封路,若不然根本不起作用。” 孙根生接过话题,训斥道:“王局长,这是省道,不是你想封就能封的,安排你个事照做就是了,那来那么多废话。” 孙根生说话貌似比陆一伟还管用,王建新一脸尴尬站在那里,敢怒不敢言。 “昌远,你现在给公路段段长打电话,让他立马过来。” 孙根生本不想出风头,可他们对这位年轻书记还是不服气不服从,都是让刘占魁给惯的。他的使命就是为陆一伟树立威信,等他站稳脚跟后,也就该离开了。 连续三四辆拉煤车加快速度呼啸而过,尘土飞扬,煤屑一路跌落,道路两旁的树木、山坡、建筑物到处都是黑黢黢的,看不到原有的底色。 “王书记。” 王金生听到叫自己,慌忙上前嘿嘿一笑,双肩自然下垂,微微躬着身体倾听。 陆一伟扬手一指道:“从现在开始,动员全乡各村立马出来打扫卫生,清理道路两旁的垃圾,然后把树木全部刷白,到明天晚上前完工,有困难吗?” 王金生望着远处倒吸一口凉气,道:“恐怕有点难度,但我一定尽力而为。” “不是尽力而为,而要保证完成。就是晚上加班加点干,也要确保在领导下来调研之前全部干完。” 王金生硬着头皮颌首道:“请陆书记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陆一伟来之前已经有人提醒过他,到了龙安后先抓环境卫生,搞这个既简单又容易出成绩,效果立竿见影。他本不想在这些面子工程上面下功夫,眼下看这项工作势在必行。回头道:“孙书记,通知沿路所有乡镇,从现在开始立马行动起来,抓紧时间搞环境卫生,毕竟下来的都是大人物。” “行了,我亲自给他们乡镇书记打电话安排落实,下午派出督查组下来督查,谁家行动不力,立即处置,毫不含糊。” 孙根生打算为他当恶人,这一举动让陆一伟颇为感动,至少没看错人,而且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 沿着省道走了一大圈,最后落脚到万龙山镇。这个镇是陆一伟到任以后来得次数最多的,一方面这里山水林田资源丰富,可打造潜力巨大。另一方面,党政班子少有的团结,可谓是上下一条心,邢炳文主内,黄小年主外,两人相得益彰,配合默契。他俩团结,带动机关及各村都是劲头十足。接到命令没多久,公路沿线已到处是人,纷纷参与到环境卫生整治当中。 这种事应该是政府行为,该刘占魁主抓,书记亲自抓是越权,是干预。不过现在的政治环境,党政是分不开的。党领导一切,自然能说得过去。 “陆书记,孙书记,我已经安排好饭了,中午咱吃农家饭。”黄小年兴致勃勃道。 陆一伟看看表,回头征求孙根生的意见:“你说呢。” “既然到饭点了,那就留下来吧。” 中午时分,一行人来到老地方,进门脱鞋上炕,围坐在热炕上喝着大叶茶,好不惬意。郭嘉俊忙前忙后倒水端茶,挺机灵聪明的一小伙子。陆一伟上次对他就产生了兴趣,本想当时就调回县委办,考虑到自己刚来,暂时未动。不过现在县委办严重缺人,应该补充新鲜血液了。 邢炳文抱着两坛酒进来了,陆一伟连忙摆手道:“下午还要开会,不喝酒。” 邢炳文急切地道:“别呀,您和孙书记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喝酒怎么能行。少喝点,不误事。” 因为下午的会比较重要,陆一伟坚持原则,道:“那让孙书记和你们喝吧,我改天再好好喝。” “行,那就不勉强您了。” 吃饭中间,陆一伟叮嘱道:“邢书记,黄乡长,这次专家下来意义非同寻常,是为全国百强农业示范基地打前站的,能不能列入,万龙山至关重要。” 邢炳文摆着胸脯道:“请您放心,绝对不会掉链子。自从雪灾结束后,黄乡长组织全镇干部开展自救,目前倒塌的大棚基本上全部恢复原貌,养殖基地也修缮完成,保准不会出现差池。” 孙根生笑着附和道:“老邢是老乡镇了,这点事难不倒他。你在乡镇有十多年了吧?” 邢炳文不好意思伸出手道:“快二十年了,副乡长差不多就干了十年。” “这种人就应该大力提拔重用,乡镇经验丰富的人回局里干工作简直是小菜一碟。而且老邢人品好,口碑好,能力强,当年还是我顶着巨大压力提拔他的。” 孙根生对其赞不绝口,陆一伟明白其意。如果与黄小年比起来,邢炳文更适合到县委办。他文化程度不高,但性子沉稳,且会维护团结。一个班子稳定不稳定,和党委书记有着直接关系。而后者更适合当政府干具体工作。 他有他的顾虑,今年打算重点打造万龙山,要是把邢炳文调走,万一动了根基,造成混乱,对下一步工作是致命的打击。可县委办也迫切需要人才,左手右手,一时间难以决断。 1422 得意门生 吃过饭,一行人回到县委大院。由于三点要召开常委扩大会,陆一伟没有休息,叫上孙根生到办公室喝茶。 孙根生直截了当道:“陆书记,关于县委办主任的人选,我觉得真应该考虑下邢炳文。有他给你上传下达,处理协调,你会轻松不少。虽然没有蒋振涛经验丰富,用不了几天即可轻车熟路,井井有条。让我兼任,也不是不行,但总不是长久之计。” 陆一伟靠在沙发上抽着烟若有所思道:“是的,我觉得他也比较合适,可他离开万龙山镇,谁来接任?” 孙根生脱口而出:“黄小年啊,此人干工作大可放心,外号人称拼命三郎,也是我县比较另类的人物。这两位当初都是我提拔上来的,要是刘占魁,门都没有。而且上次大调整领导干部,就是他一手主导的。不管怎么样,他给我面子,把俩人发配到边疆。谁能知道这俩人工作干得有声有色,在全县范围内也算拔头筹的。” 这点陆一伟眼见为实,比较满意。想了半天道:“我暂时还不想动人,等三讲活动结束后再说吧。” “一码归一码,三讲活动是为了整顿干部队伍,从中发现可用之才。凭借我多年的工作经验,没有人比邢炳文更合适的了。何况这是现实所需,应该提前考虑。总不能让县委办这么要害的机构空转吧。” 陆一伟扭头看着他,淡然笑道:“今天你也看到了,刘县长已经盯上这个位子了。” 孙根生歪着头道:“他推荐了谁?”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陆一伟对孙根生还是信任的,低声道:“薛志强。” 孙根生笑了起来,道:“果然是他,一点都不意外。” 陆一伟惊诧道:“你早已预料?” “不是早预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你知道昆达集团吗?” 陆一伟点了点头。 “刘占魁和昆达集团的总经理曹文刚,小名就老五,关系非常密切。而薛志强是曹文刚的小舅子,把一个草包扶到乡长的位置上已经不错了,还惦记着副处,还要进常委,想法不是一般的大啊。” 关于这些关系,陆一伟有所耳闻,但到现在都没见过此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可以左右龙安政局,还能调动刘占魁乖乖听话,除了金钱外,肯定还有过人之处。 孙根生沉默了片刻道:“刘占魁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但要考虑背后的利益。据说这个曹老五手眼通天,上层路线走得非常好。如果他拿上面的关系来压你,恐怕不利时局啊。这两天有人给你打电话了没?” “嗯,有几个领导打了。” “郭建业找过你没?” “找过,我没和他见面。” 孙根生对这里面的弯弯绕一清二楚,道:“蒋振涛一死,让一些人开始蠢蠢欲动,不止是郭建业,张建安也有想法。包括市里面的领导,都在想办法安插自己人。上次纪委书记空缺,争得那个火热啊,可市委书记不发话,谁都不敢轻举妄动,直至邱书记到来,人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早已有人选啊。” “郭建业推荐谁?” “当然是他的得意门生庞经纬了。” “城关镇党委书记?” “嗯,庞经纬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若不是他竞选县长失败,此人早就上了副处了。现在的路子都是他安排好的,一般城关镇书记最次也是副县长,进常委也绰绰有余,毕竟第一大镇。” “哦,那张建安呢?” “他?他应该举荐侯永志。” “什么来头?” “侯永志和他是连襟,能不推荐嘛。所以,这还不排除市领导的想法,就龙安县就有这么多候选人,所以我建议快刀斩乱麻,尽快确定人选,不能留给他们太多活动的余地。” 陆一伟不想动人,逼着他尽快落实此事。可他说了不算,还得市委书记邵中杰点头。想到上次帮了他那么大一个忙,以人来交换人情,不知会不会给面子。但事已至此,想办法也要控制局面。正要是让薛志强上了,闹出天大的笑话。他决定了,等开完常委会就去市里见一面。 聊完此事,孙根生饶有兴趣道:“陆书记,徐才茂是政法委书记,他陪同农业部的专家下来不合常理啊。” 陆一伟已经想过此事,也没想通。省里决定肯定有省里的意图,难以揣测。不过与其还算是老相识,见面后应该不会尴尬。万一是白宗峰授意,让其下来为自己撑腰,也是有可能的。含含糊糊道:“我也搞不清楚,抛开政法委书记的头衔,他好歹是省委常委,应该是代表省委下来的。” “那也不合逻辑啊,农业部专家顶多是厅级调查员巡视员之类的,如此高规格接待,比较罕见的。” 陆一伟脑子里还想着其他事,道:“孙书记,一会儿开完会我去一趟市里,环境卫生和会晤筹备还得你多操操心。” “放心吧,既然你交代了一定办好。” 常委扩大会准时召开,原本打算局限于常委,考虑到涉及面太广,扩大到各乡镇书记以及相关部门负责人。此外,他要堵住刘占魁的嘴,有其他人在场,总不会提出人事工作吧。效果还不错,直至开会结束都没提及,窝了一肚子火坐在那里。陆一伟完全脱稿安排工作,凭借以往的经验安排得面面俱到,井井有条,小到哪里挂条幅,卫生间的打扫都安排下去,不亏是秘书出身,这种大型活动经验丰富。 会议一结束,陆一伟马不停蹄赶往市里。抵达市委大院,不巧的是,邵中杰在陪同省里的领导在调研,而且晚上还有饭局。有饭局必然要喝酒,这事恐怕是说不成了。他不想空手回去,决定见一面马菲菲。 来到石晓曼办公室,一阵芳香扑鼻而来,女人的办公室就是不一样。看到他立马起身道:“我还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说曹操曹操就来了,快坐吧。” 1423 提供信息 石晓曼打扮越来越有女人味了,精干的剪发头显得年轻干练,红色毛呢长款大衣挺括而有质感,铅笔裤外加黑色尖头皮鞋,尽显职场女王范。步入官场,自然要牺牲很多,诸如着装打扮上不能像其他女人浓墨重彩,甚至穿喜欢的裙装。为其职业,必做牺牲。 以前的石晓曼并不如此,穿衣土气且打扮老气,自从跟了会着装打扮的马菲菲后潜移默化发生着改变,现在看,一点都不像是从小县城走出来的,与大城市的女人别无两样。 还不等开聊,有人敲门进来了。一中年男子拿着材料走到跟前递上去低三下四道:“石秘书长,您看看。” 石晓曼翻看了下,眉头紧蹙道:“胡县长,都说了几次了,难道你就听不懂吗?马市长还是亲自和你说了,完全没领会她的意图,回去重新修改吧。” 男子一脸尴尬,堆着笑脸道:“石秘书长,要不您在指点指点?” 石晓曼没好气地道:“这样吧,回头我给你列个提纲,完了你安排人补充起来就行。” “好嘞,好嘞,真是太感谢了。回头您可得赏个脸,一起吃顿饭。” “再说吧。” 男子走后,陆一伟好奇地道:“这位是?” 石晓曼捋捋头发无奈地道:“新远县县长胡金忠,不认识吗?” “哦,我说很面熟,见过一两次面。” “马市长安排他弄一个接待方案,这点小事都弄不好。” 陆一伟笑着道:“你现在可是越来越有领导范了,哈哈。” 石晓曼不好意思地道:“是吗,我怎么不觉得。对了,两件事,市里马上要开两会了,你还是江东市人大代表吧?还需要尽快补选,前两天开会已经和人大协商了,近期会安排落实。” “哦,行了,你来安排吧。” “我那能安排了人大的事,我们是被人家监督。还有一件事,马市长让你尽快报项目,我已经开始着手起草政府工作报告了。” “呃……你直接和刘县长联系吧,我不参与你们政府的事。” 石晓曼从抽屉里取出一包中华拆开,递给他道:“龙安的情况马市长已经基本掌握了,那天还和我聊天,实在不行干脆把刘占魁调离,你也好开展工作。” 陆一伟已经想过,但并不现实。刘占魁在南州有一定根基,不是谁想动就能动的了的。淡淡地道:“谢谢马市长关心,我觉得挺好的。” “他在你能干好?” 陆一伟昂起头道:“慢慢来吧,我毕竟刚来,总要有磨合期,过一阵子就好了。” 石晓曼停顿片刻道:“那好吧,你有什么困难要及时和马市长说,或者和我说也行,好歹咱是从一个地方走出来的,不能让你受委屈。” “谢谢。” 石晓曼白了眼,噘着嘴道:“和我还这么客气?那我以后应该叫你陆书记了。” “哈哈,称呼而已,随意。” 石晓曼微微一笑,道:“虽然在一个地方,见面的机会却很少。以后多往市政府跑,一来是沟通感情,二来是获取最新政策。比如,马市长今天接见的这个客人,是天衡集团董事长赵克平。此人是南州人,生意做得相当大,中国五百强企业,旗下十几个子公司,涉猎地产、通讯、航空材料、新型能源开发以及文旅等,这次回来算是回报家乡,打算投资20个亿在南州建一个分厂,专门从事新型能源研究与开发。” “哦,已经谈成了?” “还没,不过已经有了意向。说是新型能源开发,其实就是代工厂,主要是通讯等电子产品组装。我们这边虽不靠近消费市场,但人工便宜啊,一旦建成,至少能解决将近10万人的的就业。” 陆一伟嗅到了商机,道:“选址了吗?” 石晓曼明白他的意图,笑着道:“你就甭想了,龙安交通不发达,就算剩余劳动力丰富,人家也要考虑成本了啊。” 陆一伟不服气地道:“路不好我们可以修,但不去争取谁知道行不行,万一成功了呢。” “好吧,我只给你提供信息,剩下的就是你的事了。我觉得吧,真心没必要。其实邵书记对你们县的定位很准确,安全和稳定,只要这两项工作做好,其他的不必考虑。再说了,你肯定在龙安待不长,完成好领导交办的任务就行了,何必出力不讨好。毕竟,你们龙安的情况太复杂了,市领导都不愿意去。” “你也这么认为?” 石晓曼意识到话有些多了,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而是从朋友的角度替你考虑。现在的局势不明朗,政策也不明晰,好多事不做没错,一做就容易犯错误。就好比既要发展经济,又要保护生态,降低能耗,这对我们南州是不适用的,很难平衡。” 陆一伟与她的理念产生了分歧,或者说,她压根没吃透上面的精神。作为主职领导的秘书有这种思想是非常可怕的。往小了说这是不作为,往大了说是违背上面的要求。转移话题道:“马市长不在吗?” “嗯,去了江东市了,今晚有会,省两会定于下周一召开。” 远离了省城,连这么重要的信息都不知道,这要在以前,只要省里定下的事,总能提前知道,以便提前做出对策。道:“那邵书记和马市长都要去参加吧?” “嗯,据说两会结束后还要调整一批人。我听说邵书记正在加紧活动,说不定就要离开。” 联想到前阵子在《人民日报》上发表的稿件,应该是有此苗头。毕竟,其他地市的一把手都动了,唯独他没动,如果不趁机活动,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压低声音道:“没听说谁接任?” “这个……真不清楚,或者说邵书记能不能走还是另一码事。” 陆一伟没心情操心这些事,看了看表道:“后天省委徐书记下来调研,马市长知道吗?” “知道,不过她不一定参加。邵书记要亲自接待,你懂的。” 1434 深思极恐 陆一伟见时候不早了,起身道:“行了,那我就不见马市长了,回头你和她说一声,就说我来了。她要能参加最好,我先走了。” “等等!” 陆一伟回头疑惑地看着她,只见她顾盼神飞,低着头略显羞涩道:“一伟,我想和你说件事……” 陆一伟又坐下,石晓曼扭捏半天道:“你最近见张书记了没?” 陆一伟明白了,点头道:“前阵子在京城见了,你们没联系?” 石晓曼摇摇头道:“过了年到现在我们只通过两次电话,而且都很短,几乎没什么话可说。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如果不愿意的话……我觉得还是算了吧。” 关于张志远的私事,陆一伟可谓是操碎了心。自从他离婚后,多次试探他的口气,倒是不反对再婚,可总是不温不火。石晓曼对其很有好感,且他女儿也不反对,俩人完全可以走到一起,但他从来不主动,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道:“张书记工作忙,现在又回了省政府,工作更忙了。他这个人有点闷,或者说情商低,但不代表不想有一个完整的家。你也要理解,平时多发发短信,关心关心,等下次回去后我和他深入聊一次,行不?” 石晓曼叹了口气道:“好吧,我再等他半年,如果不行就拉倒吧。女人和男人不一样,再过两年真心不好找了。” “嗯,我能理解。” 从市委大院出来,陆一伟寻思许久,给邵中杰和马菲菲分别发了短信告知情况,马菲菲很快回了过来:“知”,邵中杰石沉大海,始终没回应。 回到龙安县,陆一伟看到道路沿线都在开着车灯连夜奋战,比较欣慰。通过此事,他有所触动,应该改变以往的工作方式。或许他还没转换过身份来,习惯于以前的一竿子插到底,事无巨细统筹安排。现在成了县委书记,不能伸手太长,而应该想办法调动班子成员替自己干事。 经过两天的紧张准备,龙安县道路两旁焕然一新,尽管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基本还算满意。陆一伟一早就去了市委大院,迎接徐才茂和农业部专家。 这两天,他一直在揣摩徐才茂下来的意图,想了很长时间没猜透。但有一点,他肯定还有其他任务。 邵中杰对此次调研也非常重视,得知徐才茂已经进入市区,率领相关人员站在院子里等候。上午十点,三辆黑色奥迪车驶入市委大院,徐才茂从车上下来,春光满面,精神矍铄,气质非凡,一看就有大领导风范。 早些时候,他和郭金柱等人经常在一起聚餐,陆一伟作为递茶倒水的角色为他们服务。长时间接触下来,对徐才茂基本有个大致判断。此人为人处世极其圆滑,城府极深。 饭桌上,郭金柱滔滔不绝议论政事,而且话语相当大胆,但徐才茂很少接茬多言,表示认同的时候点点头,顶多说句“分析得很有道理”之类的话。敏感话题从不参与,非常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知道那些话该说,那些话不该说,拿捏得非常到位。言多必失,是官场经常提到的词汇。 升直省委常委后,他参加聚会的活动越来越少了,到后来以忙为借口干脆不参与了,直至郭金柱落马,他都没发声。 忽然之间,陆一伟冒出大胆的想法,东湖会的成员不同程度遭到打压,而他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反而升迁。难道……深思极恐,阵阵寒风从后背腾起。 “徐书记,欢迎您在百忙之中来我市调研指导工作。” 一向傲气的邵中杰在徐才茂面前奴颜卑骨,撅起屁股献殷勤,演绎着活灵活现。徐才茂身姿挺拔,目光如炬,面带笑容悠然道:“谈不上指导,今天我不是主角,是专程陪同王教授一行下来调研的。” “那不一样,这应该是您上任政法委书记后首次出访吧,是我们南州市的荣幸。” “哈哈……” “要不上去先坐坐?” 徐才茂摆摆手道:“不必了,王教授还要去南江省,时间非常紧,还是直接下去吧。” “好的,那我们走吧,您请。” 上了中巴车直奔龙安县。邵中杰和徐才茂坐在前面热聊着,陆一伟和其他工作人员坐在后面安静倾听。要是对方笑,他也跟着笑,至于好笑不好笑,完全不重要。他一直想和徐才茂说句话或打个招呼,始终没有机会。对方明明看到了自己,没和他说一句话,哪怕是眼神交流都没有。 进入龙安境内,邵中杰扭头道:“一伟,过来。” 陆一伟连忙走上前,邵中杰介绍道:“徐书记,这是龙安县的县委书记,去年年底从省里派下来的,算是我省最年轻的县委书记,很能干的一个人。他原来是江东市委副秘书长,您应该认识吧?” 徐才茂上下打量一番,微微颌首,笑而不语。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道:“龙安县有多少耕地?” 徐才茂选择了假装不认识,陆一伟颇为尴尬,汇报道:“徐书记,我县……” “哦,耕地面积确实不少,发展现代农业还是有潜力的。”说罢,回头对农业厅厅长陶安生道:“陶厅长,这次全省共申报了几个?” 陶安生看了眼陆一伟,凑上前道:“十个。” “哦,很不错,争取都申报成功。王教授,还得您多多指点啊。” 王教授接茬道:“徐书记,去年原计划在全国弄一百个,但今天的中央一号文件有变,可能会有所改变。暂时先挑二十个地方作为试点,试点成功后再向全国推开。这样一来,可能轮到贵省的名额就没多少了,只有一个。” “这么少?不能多争取几个?” “这个……我们也做不了主。此次下来是上面安排的,西江省只有龙安县一个点。” 徐才茂看看陆一伟,似乎明白了什么。这件事背后一定有白宗峰的影子,若不然以他的能力不足以有这么大的能耐。 1435 超前思维 车子直抵万龙山镇。 观摩点现场,条幅彩旗飘扬,氢气球满天飞,通往蔬菜大棚的地方甚至铺设了红地毯。车子停稳,一行人下车,一大群记者立马围了上来,从省台到县台,足有七八家媒体。徐才茂很注重形象,刻意地调整角度,以便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在世人面前。毕竟,他是代表省委下来的。 如此高规格的活动,陆一伟有自知之明,趁早不往最前面冲,远远地跟在领导身后,反倒是刘占魁情绪异常高涨,取代他的位置凑到徐才茂身边,摆出汇报的架势滔滔不绝讲解着。 徐才茂突然停止脚步,望着远处的一大片蔬菜大棚面无表情,刘占魁自以为揣摩透对方的心思,上前笑呵呵地道:“徐书记,王教授,你们看到的这块儿共有200多个大棚,里面种植得不仅有蔬菜,还有瓜果、中药材、鲜花等,这仅仅是我们龙安县的一个缩影,类似这么大的规模还有很多……” 徐才茂没有打断他,耐心地听完,眉头一蹙,扬手一指道:“弄这些彩旗条幅气球,这是谁的主意?” 面对突然提问,刘占魁有些木然,回头看看陆一伟,不敢回应。 记者们很自觉地放下摄像机,徐才茂不怒自威,继续道:“我们今天来是调研农业产业的,而不是搞庆祝活动的,弄得花花绿绿的,像怎么回事,通往大棚还铺设了红地毯,这叫接地气吗?劳民伤财不说,很容易让群众反感。” 这主意是刘占魁出的,陆一伟觉得不妥,但没提出反对意见。只能说众口难调,谁知道什么领导喜欢什么口味,你要是不弄这些,人家觉得你不够重视,敷衍了事。弄上了,又觉得不接地气,有损形象。 “赶紧让撤了!” 一声令下,刘占魁立马指挥旁边的工作人员紧急撤换。徐才茂脸上再次恢复笑容,望着远处的万龙山感慨道:“这可真是个好地方啊,到了夏天应该很凉快吧?” 邵中杰凑上前道:“万龙山虽不及其他山脉秀美,但四季分明,尤其是夏秋两季,景色美不胜收。” 徐才茂频频点头,又道:“我听说这里还蕴藏着丰富的矿产资源?” 刘占魁用武之地到了,连忙道:“报告徐书记,万龙山是聚宝盆,目前探明的各类矿产资源多达几十种,其中金矿蕴藏最丰富。” “哦,不错。” 刘占魁期待他继续往下说,结果大失所望。徐才茂带着专家一行来到大棚,与当地农民亲切交谈,详细了解情况,欢声笑语,掌声阵阵,营造出一派融洽祥和的氛围。这次政治首秀,把高大上的形象树立起来。 从万龙山再到红旗乡,徐才茂得知是红色基地,特意参观了老革命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回到县城宾馆会议室,刘占魁代表县委县府就农业产业进行了汇报,并简单介绍了其他情况。徐才茂一边听一边记,等专家交流结束后,坐起来挺直身板道:“刚才听了占魁同志的汇报以及各位专家的分析,对龙安有了初步印象,很不错,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什么叫发展,就要注重保护与开发齐头并进,既要保住青山绿水,又要大力发展经济。一个地方的发展,始终要坚持两条腿走路,才是贯彻落实十七大精神的精髓所在。” “我省的两会,下周即将召开,会紧跟形势把十七大精神写进去。提前和大家透露下,今年的发展主题不变,大干城建年,项目建设年,招商引资年,生态建设年,重点实施十大工程,其中,壮大发展农业和开发旅游是其中的重要部分。” “东州市为什么能成为全省第一经济大市,与当地的产业结构调整是分不开的。该发展经济的时候抓住机会发展产业,产业做大做强后没顾此失彼,旅游业照样做的有声有色。可以说,现在的东州市,旅游才是第一支柱产业,远远超过了煤炭经济所带来的价值。” “南州市和东州市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如何发展,怎样发展,需要在座的各位好好研究下。说到底,一句话,要紧跟形势,有超前思维,而不是左顾右盼,等是等不来的,该出击就得出击,围绕十大工程全面推开,就是今年的重点任务……” 徐才茂的领导水平很高,讲话意义深远,不知其他人读懂背后的含义,陆一伟是听懂了。 座谈会结束后,一行人移到餐厅就餐。饭桌上,徐才茂与陆一伟自始至终没聊几句,似乎在避嫌,也可能装作不认识,总而言之,随着身份地位的悬殊越来越大,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吃过饭,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去,陆一伟一直送到交界处才返回县城。紧张筹备了两三天,就为了这一小会儿,还挨了批评。至于能不能申报成功,他心里没底,距离最后一步还差一点什么。拨通叶虎臣的电话道:“叶县长,你现在立刻动身到京城,今天所有参会的专家每人十万。” 事情总是一茬接着一茬,专家走了没多久不等松口气,龙江煤业的事情提上了日程。合同确实马上要到期,不尽快解决,拖下去终究不是办法。还有三干会许诺的事情,要修路,要做旅游规划,三讲活动继续开展,其他常规性工作要稳步推进……似乎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了阵脚,一件一件来。 龙江煤业总经理张小禾多次发出邀请想吃饭,可他在没考虑清楚之前不轻易发表任何意见。刘占魁的意见很明确,必须收回该煤矿的使用权,而且代表了一个阶层的利益。如果处理不当,决策不妥,很有可能引起巨大矛盾,对自己极其不利。 另外,这段时间一直有人给他打电话,市里和省里的态度截然相反。市领导暗示他要慎重考虑,要从当地经济发展出发,做出正确决策。虽没明说,基本上偏向刘占魁。而省里的要员是站在龙江煤业角度出发,要他大力扶持,毕竟已形成事实多年,一下子改变对龙安是巨大损失。 1436 流言四起 深夜,陆一伟公安局办公室。 “孙书记,龙江煤业的事……你觉得如何呢。” 孙根生很长时间没说话,坐在那里默默地抽着烟。良久道:“这个……怎么说呢,从安全角度而言,我建议继续让龙江煤业承包,毕竟对方是国企,无论从规章制度和资金投入上都比私企强许多。我了解到的,该煤矿几乎没出过事故。但从县域经济讲,还是收回来比较合适。县里没一家像样的企业,接手回来对以后的发展是有好处的。” 孙根生说了半天等于没说,他也吃不准陆一伟的意图,干脆囫囵吞枣,含含糊糊,具体决定还需要他最后定夺。 陆一伟这两天也在痛苦挣扎中,如何决定拿不定主意。这件事实在太敏感了,一旦处理不好容易出问题。上面有领导施压,下面有群众不断发声,最近一段时间永盛镇的村民已经在蠢蠢欲动,而且向其他乡镇蔓延。手机上传着不同版本的短信,有的说新来的书记打算把煤矿卖掉,胳膊肘子往外拐。有的说,只要敢让龙江煤业继续承包,必然到市里上访,市里不解决到省里,甚至到中央。如此口吻,绝对不是普通老百姓说出来的,而是有幕后指使者。 沉默了片刻,孙根生看着他道:“陆书记,你听到最近有什么流言蜚语吗?” 陆一伟凝神摇摇头,道:“什么流言蜚语?” 孙根生续上一支烟道:“我一直很敬重你,有些话就直说了。最近一段时间,民间给你编了不少段子,版本很多,就不一一列举了。大致意思是,你来了龙安快三个月了,口号喊了一大堆,什么政绩都没做出来,还发生了津门事故和雪灾……这些事当然不是你造成的,但群众愚昧无知,封建迷信……所以,你不必放在心上。要不,安排付局长查一查,到底是谁在散布谣言?” 陆一伟冷笑,摆手淡然道:“大可不必,嘴长在他们身上,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连这点压力都承受不起,早该卷铺盖回家卖红薯了。” 孙根生凑上前低声道:“你不感觉到这是有预谋的统一行动吗,之前没有丁点消息,最近一段时间突然就冒了出来,要是联系到龙江煤业,恐怕有一定关联性。” 陆一伟闭着眼都能猜到消息来源,大面积扩散负面消息,无疑是给自己施压,让其就范。对这种小儿科的伎俩,他嗤之以鼻,很是瞧不起。道:“不必管他,公道在人心,我做得事情是经得起党组织和人民考验的,而且我不打算立竿见影见效果,或许一年,两年,甚至十年才能明白今天所做的一切。” 孙根生好心劝说道:“陆书记,说句不该说的话,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一心想为龙安百姓干实事,可他们思想觉悟不高,一时半会很难理解你的苦衷。就在最近,就连万龙山也是流言四起,说你放着金山不挖,非要搞什么旅游和农业,说什么的都有,而且有蔓延之势,这样下去,对你极其不利啊。” “所以,我觉得吧,靠你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短时间内扭转他们的思维的,更无法理解你的发展思路。还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马马虎虎过去。按照市里的要求,抓好安全和稳定,剩下的……” 陆一伟诧异地看着他,道:“你也这么认为?” 孙根生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情,半天道:“陆书记,龙安这地方的情况真心复杂。为什么外界说这里刁民多,且小偷多,总体素质就上不来。此外,你单枪匹马来到这里,很多人不服气,一些部门领导对你的安排视而不见,反倒是对刘占魁言听计从。所以,很难,很难……” 陆一伟心烦意乱打断道:“孙书记,我是让你出主意了,而不是讲这些。其他的先不管,就事论事,龙江煤业怎么办?” 孙根生寻思了许久,闭上眼睛道:“顺应民意,收回来吧。” “那省领导那边怎么交代?省煤焦集团好歹是大型国企,不是你我能得罪得起的。” “哎!这就是这件事的痛点,得想个折中的办法。既要让省领导满意,还要安抚当地的群众,要是处理不当,激起民愤,很难平息。再说了,即便让龙江煤业继续承包,他恐怕也干不下去了。” “笑话!朗朗乾坤,岂能让一小撮乌合之众控制大局,那还要县委县府干嘛。要是在这件事上失去公信力,颜面何在?” 孙根生不再说话,因为他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仿佛进入了死胡同,前进无路,后退无门。有些话他不能说,这件事背后真正的操作者是刘占魁,以陆一伟的资历和手段与其抗衡,怕是以卵击石,还嫩了点。输倒是不怕,就怕他像上任一样被整垮,把政治生涯葬送在龙安县。 俩人讨论了许久,陆一伟疲惫地靠在椅子上,喃喃地道:“孙书记,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孙根生掐灭烟起身道:“那行,你也早点休息吧,事情总会有解决办法的,不急,慢慢来吧。” 孙根生走后,许昌远推门进来,看到他憔悴的样子,走上前将冲淡的茶水倒掉,满满一烟灰缸烟蒂倒进垃圾桶,小心翼翼道:“陆书记,您太累了,要不休息吧。” 陆一伟打起精神坐起来,搓了搓脸道:“再给我泡杯茶,多放点茶叶。” “都十一点了,茶喝多了会失眠的……” “废什么话,泡吧。” 许昌远只好乖乖照做,准备离去时,陆一伟叫住他道:“你要回家了吗?” “您不睡我那敢回去。” 陆一伟起身穿好外套,道:“叫上江伟,陪我出去走走吧。” “好的,要不要带警力?” 陆一伟看着他道:“有人会暗杀我?” 许昌远怯怯地道:“还是小心为好。” 陆一伟笑了起来,摆摆手道:“我的命不值钱,没必要。” 1437 严厉打击 3月的龙安,已有了初春的气息。 夜晚吹来的风,虽然带有凉意,却嗅到了春天的味道。已是深夜,与世隔绝的县城早已进入熟睡模式,街上行人稀少,漆黑一片。而在不远处的新华街,依然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陆一伟很少晚上出来,倒不是害怕人身安全,关键是事情太多。关于新华街,他早已有所耳闻。这里就和娱乐业发达的南州市一样,游走在灰色地带。 陆一伟向来对这种gdp感到羞愧,甚至肮脏。不用问,外表光鲜亮丽的酒店,里面从事着令人作呕的非法生意。赌博,吸毒,美色……把整个县城搞得乌烟瘴气。与其带来的,便是巨大的安全隐患,治安环境令人堪忧。形成如此规模,与刘占魁放纵和上任公安局长包庇有直接关系。 他还没时间腾出手考虑这些,将付江伟调回来就是解决这一问题。但目前时机并不成熟,不能操之过急。 “江伟,每天都是些什么人来这里玩?” 付江伟上前道:“陆书记,这段时间我经过了解摸查,基本掌握了情况。经营酒店的不少是当地人,其中不乏一些村干部,甚至一些机关干部。娱乐的大部分来自各煤矿企业,过路的运输司机以及当地的百姓,也有一些外来的,而且呈现上涨之势。” “哦,严重吗?” “挺严重的。一些煤矿工人辛辛苦苦赚了钱,一晚上就输光了,而且还贷高利贷,形成恶性循环。还有一些人染上了吸毒恶习,聚在一起吸毒,不少是一些未成年人。更可恶的是,其中一家叫兴达酒店的,组织初高中女生在酒店里从事……” 陆一伟脸都绿了,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这帮孙子真能下得了手,那帮孩子才多大啊,畜生不如。尽快搜集证据,想办法一锅端掉,立即取缔。” 付江伟同样着急,小声道:“陆书记,我也想尽快行动,但情况不容客观。一来,当地黑势力相当庞大,而且异常团结,比当年的南阳县还严重。仅靠我们的警力不足以一锅端掉。另外,长时间的放纵,我们警察队伍不少人充当保护伞,甚至有人参股分红。这边一有风吹草动,对方立马就知道了,根本抓不到现行,给我们办案带来很大压力。还有,市里对这类情况持模糊态度,甚有纵容之势。” “简直可恶至极,这还是我们的警察队伍吗?” 见陆一伟情绪激动,许昌远上前道:“陆书记,您不必生气,因为全市的环境如此。每年都会开展专项行动,但都是走过场。曾经有位领导说过,娱乐业是我们市繁荣的标志,不能过度打压,挫伤了投资商的信心,要是全撤资走了,谁还来发展。” “这是人话吗,还当官,太恶心了。” 许昌远继续道:“实情也确实如此,娱乐业给南州带来了巨大收益,市财政一半都来自此,另一半是地产。所以……” 陆一伟没再说话,躲开新华街绕到霄河边上。行走了一段距离停止脚步道:“江伟,我不管市里什么态度,龙安县必须严厉打击,我们不需要如此肮脏的gdp,再这样纵容下去,迟早出问题。你尽快把本土势力的底数摸清,时机成熟后一锅端掉,绝不留任何隐患。” 付江伟听得出他的决心,重重点头道:“好的,我已经在着手操作。” “嗯,你们公安机关先来个内部整顿,把一些乌合之众清除出去。军队过几年还要大换防,你们也可以考虑,把听话的,肯干事的调回来,提拔一批,重用一批,对参与酒店经营的,不想干事的处理上几个。放心大胆地干,出了问题我来担责。” 陆一伟一直没腾出手管这些事,但现在看必须尽快提上日程。 这时候,对面来了几个彪形大汉,喝得醉醺醺的,东倒西歪吆喝着走了过来。一旁的付江伟颇为紧张,右手伸进口袋随时准备拔枪。 怕什么来什么,几个男子走到面前停了下来。一高个子男子打量着陆一伟迷瞪着笑了笑道:“这是散步啊?” 陆一伟没搭理他们,准备离去。 矮个子男子立马抓住他的衣服,骂骂咧咧道:“喂,你他妈的耳朵聋了,没听到我大哥问你话了?” 付江伟眼疾手快,上前抓住男子的手使劲一掰,顺势甩了一巴掌,大声喝道:“滚!” 这下捅了马蜂窝了,几人立马围上来准备开打。付江伟好歹是警校毕业的,且是他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制服了,打算将其拘留,陆一伟不耐烦摆摆手道:“算了,我们回去吧。” 陆一伟没有回宿舍,而是留在公安局专门为他准备的房间。将上任局长周凡林的豪华住房进行了简单改造,以便平时休息。将原先的棋牌室和接待厅改成了小会议室,留下卧室和健身房。健身房进行了重新改造,隔出一部分用作书房,一房两用,也可以作为接待室。 到公安局大楼办公,是他慎重考虑的。一方面这边安静,不想被乱七八糟的事叨扰,再者,也得为人身安全着想。因为他接下来所要干的事,都是得罪人的买卖,万一有人报复,还是谨慎为好。 来到书房,许昌远将水杯递到跟前,陆一伟脑子里还想着龙江煤业的事,一时间无法下手,难,真的很难。 许昌远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小心翼翼道:“陆书记,还在为龙江煤业的事情发愁吗?” 陆一伟将其当做自己人,焦头烂额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许昌远挠挠头道:“我觉得还是让龙江煤业继续承包为好,毕竟他们经营了二十多年,已经形成历史事实,突然改变不太合适。关键是安全,承包给私企,与之带来安全问题不容忽视。” 许昌远摸准了陆一伟的意图,说到他心坎上了。沉默了许久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再好好想想。” 1438 违反原则 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桌子上的水杯冒着热气,腾腾升起,手指夹着的香烟仿佛在拼命燃烧,发出轻微的滋滋声,有只小飞蛾围着垂下来的台灯一圈一圈乐不思蜀旋转着,对于它而言,或许这就是最大的乐趣。 陆一伟起身脱掉外套,进卫生间冲了下澡,换上宽松的睡衣继续坐在书桌前,凝视着一沓未来得及批阅的文件,心力憔悴,疲惫不堪。 拿起手机,打开相册,看到儿子从前的视频,脸上绽放出笑容。在这一刻,他不必为工作的事操心操劳,尽情地享受来自家庭的幸福和快乐。 拨通了妻子的电话,范春芳蹑手蹑脚从卧室里走出来道:“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啊?” 陆一伟将腿放到桌子上,以最舒服的姿势打电话,喃喃道:“儿子睡了吗?” “早睡了。” “哦。” 范春芳饶有兴趣道:“一伟,我发现你儿子有艺术细胞,今天放学后我带他去了少年宫,看到哥哥姐姐在跳舞,他居然跟着跳了起来,丝毫不怯场。而且对音乐节奏很有感觉,老师都说他有潜质,要不让他学舞蹈吧?” “最好不要,男孩子就应该有男孩子的气质,学什么舞蹈啊。阳不阳,阴不阴的,他要喜欢让学个乐器算了。” 范春芳不服气地道:“年纪轻轻竟然是老古董思想,男孩子学舞蹈怎么了,照你这么说学舞蹈的还没男孩子了。学成了多好,身材苗条柔软,走路又有气质,我觉得应该学。” 不知为什么,陆一伟突然想起了佟欢。还记得她当初说过一句话,别让孩子学舞蹈。虽然不能以偏概全,但现在的环境并不利于孩子的身心健康。道:“好吧,我只是建议,非要让学,我也不拦着。” “嗯,先让他试试吧,毕竟还小,说不定过阵子就不喜欢了,就当是玩了。你呢,最近不回来?” “哎!我倒是想回去,走不开啊。一大堆事,马上又要开两会,过阵子吧。” 范春芳失望地道:“再这样下去,你儿子都记不得你长什么模样了。” “都是为了家庭,他会理解我的。” 范春芳早已习惯,道:“对了,昨天我给老潘批了块地,不多,30亩,地理位置还可以吧,随后让他履行手续,参与竞标。” 陆一伟担心地道:“不违反原则吧?” “这怎么说,肯定违反,但还在原则之内,现在的土地就没有合法合规的,只能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是严格按照程序,恐怕所有地都不能动。前阵子,一个叫大华集团的,一下子拿走将近2000多亩土地,胃口不小。” 陆一伟听着心惊肉跳,提醒道:“春芳,你这个职位实在太敏感了,我建议你还是调离吧,你要同意,我来想办法。” “你害怕了?” “嗯,上面领导发话,压根不管法律法规,到时候出了问题,还是你们背锅。再说了,我工作这么忙,你也忙,孩子就更没人管了。去个清闲单位,专心带孩子。” 范春芳想了半天道:“行,我听你的。” “你想去什么单位?” “我想跟你去龙安。” “开什么玩笑,我在这边还是水深火热,你来了不是添乱嘛。行了,这事你别管了,我来想办法。” 要挂电话时,范春芳又道:“一伟,我想和你商量件事。昨天和爸妈在一起吃饭时,爸说想在京城买套房子,一来是那边就医方便,再者也要考虑朗朗将来上学问题。” 陆一伟疑惑地道:“朗朗在江东上学不挺好吗?” “我想让他接受更好的教育。我考虑了,我们手头还有点余钱,买套小平米的还是可以的。那天福勇也打电话了,说他在那边买了好几栋楼,给我们一套,我没要。” 对这种事,陆一伟非常敏感。特别是牛福勇,他的东西更不能碰。往坏处想,这小子现在如此猖狂,要是得罪了某位领导,下场会很惨。就算行走平稳,将来迟早要湿鞋。到时候把自己牵扯出来,唯恐天下大乱。警惕地道:“千万不敢伸手,更不能要他的任何东西。” “瞧把你紧张的,都说了我没要。放心吧,我知道孰轻孰重。” 陆一伟松了口气道:“福勇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我真担心他有一天……不说了。那天老潘和我说了句,也想在京城买房子,我让他买吧。” 范春芳反过来问:“你就不担心老潘?” 陆一伟道:“老潘和福勇不一样,他低调内敛,口风很稳,值得信任。我们的存款都在他那里放着,你担心吗?” 范春芳道:“我倒是不担心,和我说实话,你现在在得志公司里面有没有股份?” “没有。” “真的?” “嗯。” “新成立的欢城地产公司也没有?” “你不信任我?” “不是,我就是好奇。没有最好了,现在的形势越来越看不懂,小心让别人抓了把柄。” 陆一伟道:“这种事你就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当年经营煤矿是政策松,钻了空子,何况当时也没想到今天能走到这一步,一切还是小心为好。” “明白了。要不我们自己买吧,钱差不多够了,我爸妈还能贴一部分。” 提及此,陆一伟想到了另一层,酝酿许久道:“春芳,你和我说实话,爸……他……” 范春芳一下子明白了,提高声音道:“瞎说什么呢,爸向来清廉,怎么可能呢。到现在还居住在单位分配的房子里,我们给他们买的房子从来不去住。车子还是四年前买得沃尔沃,这也不过分吧。” “我就是随口一问,看把你激动的。行了,你早点休息吧。” “这周末回来不?我爸过生日。” 陆一伟沉默片刻道:“我尽量赶回去。” “好的,你最好回来。最近一段时间他心情不好,昨晚又和我妈吵了一架,哎!” 提及她家里的事陆一伟就头大,好在自己家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宽慰道:“好好劝劝你爸,慢慢会好起来的。” “嗯,你也早点睡吧,晚安。” 1439 海阔天空 与妻子通完电话,陆一伟凌乱的心稍微好了许多。都说家是温柔的港湾,最后的归宿,在外面受了委屈,家从来不嫌弃拒绝,始终敞开心怀等你归来。一个拥抱,一杯热茶,一句亲切的话语,涤荡着污浊的心灵。 搁在以前,遇到难题总有很多人商量,张志远解决不了还有白宗峰,他还解决不了还有郭金柱,而现在,好好的一个“家”就这样散了,只剩下他和张志远在孤军奋战。失去了依靠,如同无头的苍蝇,找不到出口在那里。 呆坐了十几分钟,陆一伟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剩下的半瓶酒,猛地喝了一口,高度浓缩的酒精顺着口腔经过食道进入胃里,灼热的炙烤感顿时感觉要沸腾,刺激着泪腺噙满眼眶,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这不是哭,绝对不是哭! 记忆中,已经很久没哭过了。繁忙的工作让他忘记了还有这种发泄渠道。不争气的是,眼泪竟然止不住了,这是怎么了。 他的手机里始终保存着两首歌,郑智化的《水手》和beyond的《海阔天空》,在现在是老掉牙的歌曲,可百听不厌,每次聆听都有不同的感觉。很长时间了,他连听歌的时间都没有,每天不知道在忙什么。 打开手机,《海阔天空》的旋律响起,仿佛置身于万人体育场跟随着歌迷的节奏疯狂为beyond的呐喊。靠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的夜景,不由得跟着音乐节奏唱了起来……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一曲毕,心已空。 他注定是孤独者,独自行走在刀尖上。 嗡嗡的震动声打断了洗尽铅华的歌曲,他瞟了眼,看到是张志远的,匆忙坐起来调整情绪,接了起来。 “睡了?” “没呢,刚才还惦记你来着,没想到很快就打过来了,呵呵。” 张志远听到他的声音不对劲,道:“心情不好?” 陆一伟急忙掩饰道:“没有啊,挺好的。” “哦,有心事和我说,别藏着掖着。明天我要去南州督查工作,你们县距离市里远不远?” 听到他要来,陆一伟兴奋地道:“不远,一点都不远,几分钟就到了。” “真的?” “还骗你不成?” “那行,等上午检查完顺道过去看看你。记住,是私人身份,不代表任何部门,切不要大张旗鼓,其他人一律不见,只见你。” “好的,我正好有事找您谈,那明天见了面再聊吧。” “行,少喝点酒,隔着电话都能闻到酒味。” 陆一伟笑了起来,道:“不会吧,您还有如此神功?” “早点休息。” 说完,挂了电话。 关于龙江煤业的事,陆一伟打算求助张志远,或许他能给自己一些建议。但在处理这件事之前,先要干一件事。 第二天,天色还蒙蒙亮,许昌远就打来了电话:“陆书记,永盛镇的村民聚集在县委大院要求见您……” 陆一伟听着睡意全无,坐起来道:“有多少人?” “一百多人吧。” 陆一伟知道他们因为什么而来,想了想道:“给信访局局长打电话,让他现在去处理。” “好的。” 这是在向他施压。是谁在背后搞鬼,一目了然。利用民众来滋事,显然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行动。 他不能不见,如果不见势必会对自己造成不良印象,甚至演变得更复杂。匆忙下床洗漱,刚要出门时,付江伟敲门进来了,神色慌张道:“陆书记,您知道了?” “慌什么,稳住!” 付江伟低声道:“要不要派警察过去?” “暂时不用。你现在准备一个排的警力,随时待命。” “好!早饭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陆一伟驱车来到县委大院,之间院子里黑压压的人,举着三四个白布黑字条幅,上面写着:“请县委主持公道,还我们煤矿”“龙江煤矿是我们的,必须拿回来”“让龙江煤矿滚出龙安”…… 对于这类上访屡见不鲜,而且处理起来相对容易,只要抓住带头闹事的,其他人自然不欢而散。但凡是这种活动,绝大多数人属于无脑服众,拿了别人的小恩小惠,自然要替别人卖命。 陆一伟把车停到大门口,顺着人群走了进去。眼尖的群众认出了他,瞬间沸腾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道:“陆书记,你可得为我们做主啊。”“听说你要把龙江煤矿卖了,是吗?”“陆书记,你可不能这么做啊,你过两年就调走了,而我们还要在这里生存一辈子”…… 许昌远在旁边拼命护着陆一伟,其他工作人员见状,也急忙赶过来筑起人墙。走到台阶上,他扭头环顾一周,压了压手道:“各位村民,大家稍安勿躁。我没有在任何场合说过要卖龙江煤矿,也没说让他们继续承包,这件事正在协商解决中,过阵子县里会拿出具体方案,征求大家的意见,都回去吧。” 一个高个子男子跳出来,情绪激动地道:“陆书记,你这说了等于没说啊,我们今天就是让你来解决问题的,总不能打官腔糊弄我们吧。” 男子这么一说,其他人立马附和。看得出来,他是这支队伍的领头人物。 陆一伟看着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郑二军。” “你是负责人吗?” “我那是什么负责人,就一劳动人民,算负责人吗?” 陆一伟与其对视,半天道:“你跟我上办公室,其他人都回去吧。” 郑二军十分精明,提高声音道:“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我跟你进去万一出不来了怎么办,有话说到明处,让大家伙听听。” “对,都让我们听听。” 这时候,人群后大声一喝,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身后。只见永盛镇党委书记王国刚快步走上前,狠狠瞪着郑二军道:“又是你,郑二狗,赶紧给我滚回去,别让老子失去耐心。” 1440 暂不动人 郑二军显然害怕王国刚,不过仗着人多场面大,梗着脖子道:“我才不跟你回去了,我们来找陆书记是反映问题了……” “啪!” 王国刚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指着身后凶狠恶煞道:“你给我滚不滚?” 郑二军捂着脸一脸惊恐,干脆往地上一趟,大喊大叫道:“不得了了,当官的打人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永盛镇镇长刘国华带着七八个人相继赶到,递了个眼色将郑二军抬走,其他人不敢多言,看到有人悄悄退场,不自觉地跟了出去。不到几分钟,一场闹剧匆忙收场。 王国刚紧随陆一伟其后上了楼,不停地解释道:“陆书记,我承担全部责任,都是我没管好,才导致今天的局面。您放心,我一定会引以为戒,以后绝不会出现类似的情况……” 进了办公室,陆一伟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烟点燃,凝视着王国刚半天道:“坐吧。” 王国刚惴惴不安坐在对面,赶紧掏出烟放到面前,再次致歉道:“陆书记,这事我回去以后一定要严肃处理,绝不姑息。” “他们来上访你知道吗?” 王国刚一愣,拼命摇头道:“不知道,绝对不知道,我要知道了绝对不会让他们闹到县委,在永盛镇就解决了。” “哦,这个郑二军是什么人物?” “他就一无业游民,成天游手好闲,什么事都不做,甭理他,回去我好好收拾他。” 刚才的那一巴掌看得出,王国刚也是狠角色,在永盛镇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工矿区一般都比较混乱,要是没两下子的人压根镇不住。陆一伟来了以后还没和他认真聊过,道:“这事不必追究,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不过,以后不能再出现类似情况。” “好的,好的,请您放心,回去以后我就召集村干部开会,谁要敢再闹事,就地免职,绝不含糊。” “谁组织的?” 王国刚怔了怔道:“我真的不知道,回去以后我一定彻查。” “行了,不说这事了。说说龙江煤矿吧,你们镇里是什么意见?” 王国刚眼珠子一转,叹了口气道:“陆书记,我正想和您汇报此事了。这事吧,说起来简单,也相当复杂。龙江煤矿的前身是永盛煤矿,属于村集体资产。时任县领导为了招商引资,就把龙江煤矿引进来,和村里签了二十年的合同,答应每年给村里每年5万,县里缴税费。如果搁在20年前,5万元确实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放到现在,实在太少了。村里的意见是想把煤矿收回来自己经营。” “哦,是吗,我怎么听说龙安煤矿每年给村里200万,还给镇里100万,除此之外,还给村民每年发放两吨煤,以及其他福利。前两年新农村建设时,给村里建了3栋单元楼福利房,有这事吗?” 王国刚挠挠头皮道:“确实如此,不过还是太少了。这些都是次要的,关键是村民们不给承包了,非要收回来……” 陆一伟想了半天道:“这样吧,你现在回去,立马召集永盛村支村两委班子成员以及镇领导班子,我一会儿下去开会。” “好的,要不要让龙江煤矿的负责人也参会?” “不必了。” 王国刚走后,陆一伟将许昌远叫回来道:“让付局长调查郑二军的底细,要尽快。” “好,我这就打电话。” “把沈部长叫上来,我找他有事。” 很快,组织部长沈晨为上来了。陆一伟将写有名单的一张纸撕下来递给他道:“找这几个人谈话,并尽快考察。” 沈晨为有些懵,看了半天道:“都是要提拔吗?” “你觉得呢。” “涉及人事调整,是不是应该上常委会?” 陆一伟不耐烦地道:“我说过要调整吗,只是例行考察,至于用不用,随后再说。” 沈晨为摸不透他的意思,道:“陆书记,其实早该调整一批干部了,好些年没大面积动人了,应该提拔重用一批。” 陆一伟没搭理他,道:“暂时不动人,但县委办需要正常运转。” “哦,好的,我现在就去落实。” 沈晨为走后,陆一伟起身出门下楼前往永盛镇。看到他的车子离去后,沈晨为拨通刘占魁的电话,低声道:“刘县长,您在办公室吗,有急事向您汇报。” “在,你过来吧。” 刘占魁一早就来到办公室,站在窗户前俯瞰着院子里的景象。本打算看一场好戏,结果还没开场就草草收场,气得他将烟头丢掉。 沈晨为敲门进来,将名单递上前道:“刘县长,陆一伟终于按耐不住了,这不,让我们和名单上的人谈话。” 刘占魁接过名单,写在第一个的居然是薛志强,接下来是城关镇党委书记庞经纬,旅游局局长侯永志,县委办副主任许昌远,万龙山镇党委书记邢炳文,镇长黄小年,以及副镇长郭嘉俊。看了半天道:“这是啥意思?” “我也不知道啊,刚才试探地问他,他说暂时不动人,县委办要补充力量。难道这些人都要进县委办?不现实啊。” 刘占魁开动脑筋苦思冥想,摇头道:“不对,这里面他要重用几个人,而其他人不过是幌子而已。” 沈晨为仔细看了看道:“重用许昌远无可厚非,毕竟一直在他身边。邢炳文……这是要让他回县委办当主任?” “我看有可能。” “直接上副处?” 刘占魁冷笑道:“他敢绕过我进常委,想得美。那天我已经表明了态度,县委办必须降格,凭什么县委办主任可以进常委,上面是如此吧,县里又没有如此要求。就是以前瞎胡闹。” 沈晨为试探性地问道:“他同意吗?” “不同意也得同意!邵书记已经同意设立开发区了,这个位置必须空着。” “那我到底怎么办?” “就按照他的意思来呗,该谈话谈话,该考察考察。反正要常委会,到时候我再说话。把邢炳文调离也好,这个人很碍事!” 1441 带病提拔 陆一伟终于有动作,这让刘占魁很高兴。他一直等待这一天,对方还是按耐不住了。抽着烟思考半天道:“对了,我记得许昌远当年是不是背过处分?” 沈晨为佩服刘占魁的记忆力,点头道:“是的,给过一个严重警告处分。” “什么问题来着?” “计划生育,生了二胎,属于超生,正因为如此,要不然当年就提拔了。” “哦,计划生育不是一票否决吗,怎么才给了个严重警告?” 沈晨为道:“您也知道的,现在自上而下对这个事态度很模糊,虽然政策硬,但总有人钻空子铤而走险,使劲浑身解数各想各的办法。有的生下来以后把孩子上到别人家的户口上,有的办理了孤儿收养证,还有的开了假医学证明,证明老大有生理缺陷或疾病,甚至还有人借腹生子的等等,这种事不能细查,动真格的做个医学鉴定,很容易证明父子关系。” 刘占魁本身是二胎,不好拿此事做文章,但不能让许昌远轻轻松松提拔,道:“还有其他可挖掘的点吗?” 沈晨为明白其意,想了想道:“有,当年他在县一中教书时,曾经和一个女老师纠缠不清,这事当时闹得还挺大的,差点和他老婆离婚。据我了解,这许昌远现在还和那女老师有联系。” 刘占魁眼前一亮,露出狡黠的笑容道:“这是很好的一个点嘛,可以好好挖掘一下。你认识这个女老师吗?” “不认识,但知道名字,叫冯丽霞,音乐老师。” “长得漂亮?” 沈晨为诧异地看着他,摇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刘占魁意识到失态了,正襟危坐道:“哦,这事必须调查清楚,要有事实依据。” 沈晨为不情愿地道:“刘县长,我一组织部长,总不至于搞这些偷鸡摸狗的事吧,要不……” “什么叫偷鸡摸狗,这是正常的组织程序。启用领导干部,你们有义务把他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如果人品有问题,坚决不能用。若不然,考察什么,就得把这些事考察回来。” 沈晨为难为情地道:“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就按照我说的去做。让陆一伟看看,他用得都是些什么人。就是要重用,也不能让他轻松。” “让我再想想吧,毕竟对方是县委书记……” 刘占魁不乐意了,顿时黑着脸道:“老沈,我对你平时也不错吧,关键时刻掉链子?” “不是那个意思,这样做真的不合适。照您这么说,薛志强的问题更严重。我听说关于他的举报信很多,而且纪委已经在侧面调查。要是带病提拔,将来上头追查下来,我脱不了干系啊。” 刘占魁面无表情道:“你怕什么,还有我呢。薛志强的事,你一定要慎重。不要管其他的,最起码在考察环节不能出任何问题。剩下的,我会想办法的。” “那好吧,其他人呢。” 刘占魁又看了遍名单,指着道:“庞经纬是什么东西,考察他干什么?不必考察,坚决不考虑。” 沈晨为试探性地道:“是不是郭建业找过陆一伟?” “一定是,都退居二线的人了,还不死心。凡是他推荐的人,一律不考虑。”刘占魁气呼呼地道,听得出,他和郭建业的矛盾很深。 沈晨为夹在中间异常难受,思忖片刻道:“刘县长,我觉得既然陆一伟安排了,还是考察吧。考察了是一码事,关键要上常委会,到时候再刷下来完全可以嘛。” “哼!还提常委会,你不觉得现在我都掌控不了了吗,孙根生这个老东西也不知陆一伟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一大把年纪居然跟着娃娃书记混,也不怕别人笑话。还有冯康国,我平时对他不错吧,他怎么做的,上次开会居然投了赞成票。我还没腾出时间找他谈话,要是不听话,我也不会让他好过。还有申安仁,一点原则性都没有,谁是书记就支持谁,这样的人配进常委吗?” “最让我气愤的是蒋振涛,不说了,人都死了,再提有何意义。” 见刘占魁气急败坏,沈晨为安抚道:“申安仁是军人,又是外地人,直接受命于军分区,自然不愿意参与地方事务了,我觉得此人可以争取。” “嗯,回头我找他谈谈话,实在不行找找军分区王司令员,他总不会不给我面子吧。” 沈晨为继续道:“还有冯康国,此人就是墙头草,吓唬吓唬还是能争取过来的。” “这事你不用管了,我来想办法。对了,你在名单上再增加一个人,把胡鹏写上。” 沈晨为立马明白了,小心翼翼道:“这样做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县委办缺编不少,现在不是让他负责后勤吗。任命他个后勤科科长,这不顺理成章嘛。” “是不是征求下陆一伟的意见?” “不必,你先考察,完了再汇报。至于用不用,到时候再说。毕竟是他带过来的人,你就应该提前为他想到,总不至于让他提出来吧。” 沈晨为心里犯嘀咕,刘占魁怎么突然大发善心了,指不定在想什么馊主意。警惕地道:“行了,我试试吧。” 聊完具体事,沈晨为又道:“刘县长,我的事你是不是也……” 刘占魁打量着他道:“着什么急,我就考虑着了。上次我和龚部长提过了,暂时没合适的位子。另外,这段时间一直在调整人事,等大盘子定下来再说。放心吧,我记着呢。” 沈晨为堆着笑脸道:“那就多劳烦你了。” 刘占魁微微一笑,歪着头道:“我刘某什么时候亏待过人,只要你好好干,结局都差不了。从我手里提拔了多少领导干部,你是知道的。最典型的就是万江县县委书记杨启航,当年不也是你的角色吗,现在呢,走得比我都远了。所以,别担心,我是不是亏待任何人的。” 1442 昭然若揭 沈晨为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刘占魁睁大眼睛道:“怎么,信不过我?” 沈晨为算是被他绑架上岸了,叹了口气道:“没有,我只是想早点离开龙安,一天都不想在这里待了。” “别有这种思想嘛,都走了谁来干工作。我的想法是,把孙根生挤走,让你就地提拔,怎么样?” “还让我在龙安?” “怎么,龙安就那么不好吗?我和你说啊,我是非常器重你的,顶替孙根生的位置,接下来意味着什么,如果我当了县委书记,县长的位置不是空着吗,你说该轮到谁?” 沈晨为淡然一笑,显然不吃他那一套。这话不知和他说过多少次了,就像哄小孩似的,估计他和别人都这么说。再说了,再轮也轮不到他,前面还有张腾飞和邓中原排队等着呢。起身道:“我先去安排,回头再聊。” 望着沈晨为的背影,刘占魁复杂的面容上刻画着活灵活现的神态。他能走到今天,没有过人的本领岂能将老狐狸郭建业压下去?对付他们绰绰有余,小施伎俩即可轻松上钩。他现在的目标不在他们身上,而是如何将陆一伟尽快挤走。可眼下看,这小子似乎没走得迹象。 不行,必须加快速度! 王国刚打来了电话。 “喂,刘县长,说话方便吗?” “嗯,说吧。” “陆书记要来永盛镇开会,已经在来得路上,应该是解决龙江煤业的事。” “他找你谈话了?” 王国刚焦头烂额道:“可不是嘛,都是王志全搞的鬼,尽出馊主意。啥年代了,上访能解决问题吗,到头来还不是推到我头上嘛。刘县长,你得说说他,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刘占魁黑着脸道:“关他什么事,告诉你啊,这件事必须给我顶住。先统一口径,不该说得别乱说,龙江煤矿必须给我收回来,要是收不回来,你也别想干了!”说完,啪地挂断电话。 王国刚差点把嘴唇咬破,气得就差摔手机了。暗暗骂道:“都他妈的什么事。” 一个小时后,陆一伟抵达永盛镇政府。气派的办公大楼,不亚于县委大楼,光看该地,很难看出这里是贫困县。作为全县唯一一个工矿乡镇,承担着全县70%的财政收入,严重畸形发展。造成这局面,是地理环境造成的,谁让就这里蕴藏着丰富的煤矿资源。 陆一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应该是第一次来调研。王国刚将其带到办公室,好烟好茶伺候着,生怕有所怠慢。他比其他人聪明,不依附一个人,要和两边搞好关系,只要对方在龙安一天,就是县委书记。 “陆书记,这是永盛镇的情况简介,您过目。” 陆一伟接过汇报材料看了看,隔到一边道:“上访的人都回来了吗?” “都回来了,我狠狠地把村长训了一通,向您保证,以后绝不会发生类似事情。” 陆一伟直截了当道:“你对龙江煤业怎么看?” 王国刚眼珠子一转,把皮球踢回去道:“我尊重县里的决定,不管将来收不收回,我一如既往支持。” 陆一伟最讨厌这种模棱两可的话,道:“村委主任来了?” “来了,在会议室等着,要不我把他叫过来?” “不必了,直接去会议室。”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高谈阔论,欢声笑语。陆一伟进来后,所有人都停止讲话,将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陆一伟环顾一周,对王国刚道:“开始吧。” 王国刚清了清嗓子道:“都安静了,不要抽烟了,开会之前,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陆书记来我镇调研指导工作。” 稀里哗啦的掌声让他尴尬,侧耳道:“陆书记,都是些没文化的农民,别和他们见怪。”说完,扭头道:“都他妈的振作点,要鼓掌就好好鼓,不愿意鼓滚出去。什么素质,怪不得一辈子是农民。” 陆一伟当过乡镇书记,清楚乡镇的工作作风。和老百姓打交道,讲话不能太文绉绉,就得用群众语言。王国刚的话太粗,可有时候就需要如此交谈。也可以看出,他也不是什么善茬。 “好了,接下来轮着发言,有什么说什么,但不能瞎说,让陆书记听听大家的呼声,开始吧。” 坐在中间的一个男子率先站起来道:“陆书记,我有话说。” 陆一伟凝视着他,道:“先自我介绍。” “我叫郑和平,永盛村的村委主任。您来了,我就得把心里话说出来。龙江煤矿必须收回来,这是我们村的产业,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凭什么让他们挖走,村民们一分钱都得不到,都让狗日的赚走了。” 他刚说完,坐在后面的几个人纷纷附和道:“对,必须收回来,我们要自己经营。” 口径如此统一,一看就是提前安排好的。或者说参会的人是事前挑选出来的,代表他们的意见来发声。确实如此,这个座谈会没必要开。 “一个一个说!” 郑和平继续道:“陆书记,我是粗人,不会说话,但说得都是实在话。以前的村长拿了黑钱才把煤矿承包出去,他自己发财了,苦的还是咱百姓。据我所知,龙江煤矿这些年少说也赚了几十个亿,这钱要是留在咱县,早就是全市最富有的县了。我代表全村5000多人向你请求,给我们生存之路。如果收不回来,他们也甭打算继续好好干,我的话说完了。”说完,流里流气地坐了下去。 后面的一个年长男子拿起话筒道:“陆书记,我不是什么官,就一平头百姓,我支持郑主任的提议。以前承包出去的就不提了,谁让我们不懂了。现在懂了,也不算晚,只要收回来我们会好好经营,实在不行,承包给王志全,他是我村的骄傲,全县乃至全市有名的农民企业家……” 说着说着,把实话说出来了。陆一伟早就猜到是王志全在背后搞鬼,现在看来,昭然若揭。 1443 意见领袖 开会中间,许昌远接到了组织部的电话,得知要考察自己,心里咯噔一下,紧接着剧烈跳动,身上的血往头顶涌,晕晕乎乎的,以至于接下来讲什么都没听到。 蒋振涛去世后,让一些人开始蠢蠢欲动,澎湃不已。许昌远也幻想过能出任县委办主任,可梦想遥不可及。毕竟他才是副科,不可能一步蹦到副处。退而求其次,能在陆一伟手里再上个台阶,此生无憾。没想到的是,梦想来得这么快。 考察意味着什么,谁都清楚。可陆一伟没找自己谈过话,甚至没透露任何信息,直接就进入程序,这让他很感动。 接下来的时间,他的电话一个接一个,邢炳文的,胡鹏的,都是为了同一件事。所有人都一样,颇感惊讶,没有丝毫准备。 许昌远的举动陆一伟看在眼里,没有多说,认真聆听着每个人的发言。同时在思考,如何把这件事圆满解决。渐渐地,一条清晰的思路浮现在脑海里。 等所有人讲完后,陆一伟环顾一周道:“大家的意见我都听到了,回去以后我会仔细研究。再没有做出决定之前,请大家稍安勿躁,不要聚众闹事,不要越级上访,也不要挑战县委的权威,如果谁要敢再闹事,立即逮捕,绝不含糊。” 陆一伟强硬的态度让会场鸦雀无声,都在揣摩他的心思,更多的人讲这话当成了耳旁风。 会议结束后,陆一伟拒绝了吃饭的请求返回了县城。路上,许昌远寻思许久回头忐忑地道:“陆书记,开会时接到了组织部的电话,沈部长下午要找我谈话。” 陆一伟闭着眼睛假寐,半天淡淡地道:“嗯,我知道了。” “陆书记,谢谢您。” 陆一伟睁开眼睛看着他,道:“你有什么想法?” 许昌远赶紧表态:“我还是想跟着您继续干。这段时间我跟您学了不少东西,但还是有欠缺,所以,我恳求留在县委办。” “嗯,那就留下来继续好好干吧,随后我会考虑你的去处。” “谢谢,谢谢。” 陆一伟不想过度渲染此事,提拔他是为了让其更好的干工作,另一方面也是给别人看看,跟着我干前途是光明的。转移话题道:“两件事,摸清郑和平的底细,通知张小禾,今天晚上9点去公安局办公室。” “好的。” 回到县城吃过饭,郭建业打来了电话,无论如何也要见一面。陆一伟躲不过,约定在办公室见面。 其他人可以得罪不理,但郭建业是绝对不行的。他代表着龙安的另一股势力,老干部群体。他作为意见领袖,很大程度上代表这部分人在发声。这个群体看似退居二线,不问世事,其实时刻关注着官场的动态,以第三方的角度冷静观察。若不尊重他们的意见,很多事是实施不下去的。 陆一伟很重视和老干部的互动,一到龙安就召开了联谊会,过年的时候又亲自挨家挨户探望,安排县委办谁家过生日要给送蛋糕和礼物,安排老干局丰富娱乐生活,专门拨出一笔经费,重新修建老年大学。此外,还承诺组织他们到上海旅游,尽可能地维护这群不可忽视的群体。 他的举动让老干部很受用,在不同场合力挺他的发展理念,要得就是这效果。不过,想要都搞好关系是不现实的,原县长龚之儒力公开挺刘占魁,反之对他的做法很是不满。 官场就是江湖,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半个小时后,郭建业到了。进门就笑呵呵地道:“陆书记,您可是大忙人啊,想见您一面比见市委书记都难。” 陆一伟连忙起身迎接,佯装愁眉苦脸道:“实在抱歉,这段时间真的很忙,还说等闲下来时再去亲自拜访您。” 郭建业眯着眼睛落座,环顾四周道:“这里办公环境不错,来这里就对了,寂静安静,没人打扰,能静下心来好好思考问题。” 陆一伟辩解道:“也不是因为此,主要是闲着也是浪费,正好办公和宿舍连在一起,随时可以工作。” “哈哈,真是工作狂啊。”郭建业指着他大笑道,“也要劳逸结合,别太累着。” “谢了。” 闲聊几句后,郭建业慢悠悠道:“今天找您来,主要是研究下两会事宜。这两天省里在召开,紧接着市里也要开,再下来就轮到我们了。前天去市里开了会,要补选人大代表,其中就有您,您看什么时间召开合适。” “哦,这事你决定就行了,回头我参加。” “那不行,人大也是在党领导下开展工作的。我的初步意见是下周二,怎么样呢。” “行,没意见。” “那好,我就着手准备了。” 聊着聊着,郭建业聊到了今天的事上,轻描淡写道:“今天上午庞经纬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沈部长要找他谈话。” “嗯,我安排的。” 郭建业多次找陆一伟就是为了此事,没想到他想到自己前面去了。欣慰地道:“陆书记,您在识人方面果然有一套,眼光独到,看人挺准。庞经纬这人还是挺不错的,多年的基层工作经验,又管理着将近10万人的大镇,应该放到重要的岗位上多加历练。” 陆一伟明白他的意思,道:“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此人确实不错。这次考察,不一定都用,但会作为后备领导干部重点培养。目前,政协缺一个副主席,人大缺一个副主任,政府缺一个副县长,综合考量,综合利用。” 郭建业听出了弦外音,这是不打算让其进常委。思忖片刻道:“按照惯例,城关镇党委书记是进常委的,我的意见只做参考,最终还是您来决定。” 他的话意图已经很明显了,非要让庞经纬进常委,拢共就空出一个位置,竞争就如此激烈,远远超出他的想象。这还不包括市领导的动态,毕竟,常委是市委任命的,最终决定都在邵中杰手中。 1444 动了杀心 陆一伟没直接驳回,笑着道:“郭主任推荐的人肯定没错,但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这次空缺的常委毕竟是县委办主任,直接为我服务的,所以在选人的时候会异常慎重。如果庞经纬没进来也别气馁,随后我会考虑的。要知道,我们的常委成员普遍年龄偏大。” 郭建业颌首道:“您说得对,常委里面应该进新鲜血液了,多少年都是老面孔。尤其是那些空降下来的常委,心思完全不在工作上,不思进取,顽固不化,都盼着尽快调离。赶紧让他们走,这样下去不利于龙安的发展。” “至于你说的,我能理解,毕竟不是谁都能干了县委办主任。庞经纬原先就是从县委办出来的,而且为人务实,老实,踏实,忠诚,忠义、忠孝,是很不错的人选。当然了,他也要缺点,可能向您汇报工作少,但不代表能力不行,还是希望您考虑一下。” 陆一伟头疼不已,道:“行,我会考虑的,但这段时间顾不上,过阵子吧。” 郭建业明白其意,身子前倾低声道:“为了龙江煤业的事?” 陆一伟凝视着他,没有回应。 郭建业脸上露出奇妙的笑容,翘起二郎腿悠然地道:“陆书记,这是说起来其实很简单,无非是承包与不承包的事。但您往深层次想,龙江煤业已经形成历史事实,而且给县里做的贡献也不小,特别是对永盛镇,给当地新农村建设付出很多,别的不说,就地解决了将近上千人的就业问题,在群众的口碑相当不错。此外,该煤矿鲜有煤矿安全事故,毕竟是正规国企,无论是资金上还是技术上,都是私企无法比拟的。” “为什么突然出现了不同声音?这背后牵扯着太复杂的利益关系。不和您拐弯抹角,我敢保证这一定是王志全在背后搞鬼。他觊觎龙江煤矿很久了,早在五年前就提出想兼并,但碍于该煤矿背靠势力大,不敢轻举妄动。现在突然又提出来,必然有人在幕后指手画脚。至于是谁,不得而知。” “王志全此人呢,在龙安算得上响当当的人物,生意做得最大,赚来的钱都进了自己腰包了。他为当地百姓做过什么,什么都没有。你不信打听打听,那个村民不是背地里骂他的,只不过碍于他势力太大,敢怒不敢言。另外,此人上层路线走得好,关系直接通到省里,甚至中央。所以,他可能不把你放到眼里。” 郭建业说得是实情,到现在为止,王志全只上门找过他一次。作为全县最大的民营企业家,不和县委书记搞好关系,还能继续干下去吗。可能他觉得刘占魁才是他真正的“娘家人”。陆一伟不是小鸡肚肠之人,但对此人已经动了“杀心”。 见他有所动容,郭建业又道:“陆书记,造成这种局面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王志全钻了政策的空子,很多专项款下来都给了他,甚至胆敢把扶贫专项款都给他拨下去,简直丧尽天良。以至于民间流传着一句话,龙安县最穷的人是王志全,因为扶贫款都给了他。” “我不是针对某个人,而是就事论事。龙安县不单单是鑫恒集团,还有很多企业,比如富阳煤矿,寨子沟煤矿,县副食品加工厂,双桥饮料厂,大川果林场等等,这些企业都是可以大力扶持的。我特别给你推荐一个人,林希文,很能干的,此人绝对可以重用。” 陆一伟依然不发表意见,安静聆听着。其实他脑海里已经有了完整的思路,不想在他面前提及罢了,不成熟之前,暂时保密。 郭建业的“吹风”结束了,对方虽没回应,但应有的效果起到了。起身道:“瞎说了一通,又耽误你午休。我呢,说是人大主任,其实已经退居二线了,再过两年就退休了。想要为你分担解忧,有心而力不足。一句话,有需要我的地方,尽快开口,全力以赴。” 陆一伟跟着起身,握着他的手道:“千万别这么说,其实挺感激你的。自从来后,非常支持我的工作,县委的工作,但有些事……你明白的。以后少不了麻烦你。” 郭建业微微一笑,挑眉道:“人大虽监督不了县委,但可以监督政府。马上要开两会了,不知道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怎么做,我非常期待,呵呵。行了,你休息吧,我走了。” 最后一句话值得玩味。他和刘占魁的矛盾是公开化的,全县人民都知道。这样不利于团结,但对陆一伟而言,不失是最好的状态。相互牵制制约,对他开展工作是有利的。 送走他还不等缓口气,政协主席张建安也打来了电话。不用问,应该是同一件事。陆一伟找了个借口推辞了,挂电话的时候告知他,会综合考虑的。 薛志强,庞经纬,侯永杰,邢炳文,四套班子主官一人一个,心乱如麻,难以抉择。第一个先排除薛志强,什么东西,这种人要是提拔上来,外人真怀疑他的能力和水平,必然会招来骂声一片。他也佩服刘占魁,胆子真大,什么人都敢推荐,这不是瞎胡闹嘛。也印证了外界流传的那句话,在龙安,他说了算,想让谁上就谁上。 至于其他两个,可以考虑,但不是现在。如果非要进,只能委屈他们去人大政协了。县委办指挥系统失灵,对他是致命的打击。目前了解下来,邢炳文是不二人选。他打算亲自去找邵中杰要这个人,把上次欠下的人情要回来。 可是,刘占魁和他的关系是众所周知的,他会给自己面子吗。不管给不给,必须是邢炳文,哪怕是从省里找关系也得促成此事。如果连这点事都做不到,还谈什么其他的。颜面尽扫,降低身份,委曲求全,其他事能容忍,但想要动自己的奶酪,死磕到底。 1445 国进民退 关于谈话考察的消息不胫而走,迅速传遍了整个龙安县,引起不小轰动,这意味着新书记上任后开始动人了。一些人蠢蠢欲动,奔走相告四处活动,动用各种关系想上一个台阶。还有一些人望穿秋水,心里羡慕嫉妒,但碍于无关系无金钱只能继续坐冷板凳。 这次动人只是小试牛刀,陆一伟不打算大规模调整,一切等三讲活动结束再说。开展活动是载体,从中发现优秀人才才是关键。这段时间基本上把全县各级领导干部研究得差不多了,就看谁能在此次活动中脱颖而出。如何动人,他心里有了底,要大力提拔一批年轻干部上来,不能让龙安的干部后继无人。 陆一伟的电话此起彼伏响着,今天格外忙碌。不用问,都是在打听这次考察人的事。他不想接,干脆把手机给了许昌远,由他来应付。 下午三点半,张志远抵达龙安。由于不想让外人知道,陆一伟让胡鹏前去接待,忙完手头的事匆忙赶到宾馆。 在异乡见到老领导,陆一伟心情是激动的。来了龙安后,有不少人过来探望,张志远是第一次。见面后,没有表现出强烈的热情,就像自家人见面寒虚问暖。随同人员似乎知道二人的关系,打招呼后主动退出了会客厅。 张志远依然如往日神采奕奕,乌黑茂密的头发向后梳拢,白皙干净的脸上戴着一副银边眼镜,标志性的领导干部着装打扮,白衬衣配翻领夹克,西裤加黑皮鞋,精干利落。似乎没受到前阵子风波的影响,环顾一周道:“来得时候我还以为龙安有多落后破旧,结果超出我的想象,这宾馆的标准不亚于五星级大酒店,比省宾馆的档次都高,呵呵。” 陆一伟笑不出来,附和道:“宾馆,县委大楼去年才重修的,代表一个县的形象,门面先装点起来。要不带您下去走走看看?” 张志远摆摆手道:“算了,下次吧。这次是私人活动,只代表我个人。” “代表您就不能参观一下了?” 张志远有所顾虑,依然拒绝了,道:“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一会儿还要回江东,这地方太远了,来一趟可真不容易啊。” “是啊,到省城差不多要5个多小时。” 张志远注视着他,眼神里满是关爱,浮现出笑容道:“比以前瘦了,黑了,也憔悴了,压力不小吧?” 陆一伟轻叹道:“以前跟着您和白书记的时候,觉得当官挺好的,真正走到领导岗位上,真心力不从心。好在先前耳濡目染,若不然压根拉不开栓。” “嗯,当官并非好差事,时刻紧绷着弦,别人可以不动,你就得动起来。稍微一松懈,各项工作就有可能落下步子。不急,慢慢来吧。总有个过程,适应了就好了。” 陆一伟颌首道:“能不急吗,事情一大堆,那件事都是当紧的,这阵子快愁死我了。” “是不是因为龙江煤业的事?” 陆一伟抬头看着他,吃惊地道:“您也知道了?” 张志远调整坐姿道:“昨晚和省煤焦集团金董一起吃饭了,他和我说了声。就此事,他已经找过廖省长,廖省长好像给马菲菲市长打过电话了,要求继续承包。” 陆一伟焦头烂额道:“省领导是说句话的事,那知道下面的实际情况,这两天龙江煤业所在村蠢蠢欲动,闹得不可开交,坚决要收回来。一边是领导,一边是村民,我该倒向那一边?” 张志远沉默片刻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 见他有难言之隐,张志远宽慰道:“不要受任何人的思维影响,你怎么想的就怎么干,省领导打招呼只是建议,最终决定权还在你手里。” 陆一伟道:“我是这样想的,打算把龙江煤业进行改制。” “改制?” “嗯。让龙江煤业出让出一部分股份来给县里,县里成立公司认购,参股共同经营。此外,民间资本也可以进,这样一来,既解决了国企与地方的矛盾,也可以增加资本,扩大规模。” 张志远听了半天没说话。他是学经济的,而且主导过企业改制。他的思路是国退民进,毕竟民企经营起来有活力。无论是哪种模式,各有利弊,但要紧跟形势,紧跟政策。想了半天道:“你的想法倒是不错,可龙江煤业同意吗?” “我打算晚上找负责人谈话,如果可行,尽快促成这件事。至于县里,我问过经贸局,旗下有不少企业,或者干脆新成立一个公司参与运营。此事难度肯定是有的,但我想尝试一下。煤焦集团金董那边,还需要您做一下工作。” 张志远思忖道:“不管做什么决定,都要谨慎行事,毕竟事关民生大事,稍有不慎,可影响大局。金董那边倒是可以吹吹风,对方未必同意。另外,省里关于煤企接下来会有大动作,出于安全考虑,可能会颠覆原来的模式,全部由国企接管。” 陆一伟惊愕,道:“什么,国进民退?这不是开历史倒车吗?”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人命关天,谁都不敢掉以轻心。这些年,煤矿安全事故层出不穷,绝大部分都是民企。过度追求利益化,致使技术革新缓慢,舍不得投资,对安全不重视,对生命漠视,如果再不加以管控,事态会更严重。这只是省里的初步想法,具体如何实施,还需要进一步论证。” “哦,这么说,龙安的煤矿都有可能被收编?” “嗯,内部消息,先别透露出去。如此浩大的工程,若是实施也到几年以后了。赵省长已经安排相关人员就此事展开调研。” 陆一伟想了许久道:“那您的意思是,我先慢些行动?” “不影响,你怎么想的怎么来。企业改制,本身就是很复杂的系统工程。当年我们在南阳县改制的时候,也不是阻力重重?要做好打硬仗、啃硬骨头的准备。要是扛不住,就怕前功尽弃。” “改革嘛,必然要触动某些人的利益。不要胆怯,更不要害怕,勇往无前往前走,必要时处理几个人,但绝对不能动摇!” 1446 采取行动 张志远表面看似文质彬彬,温文尔雅,内心不是一般的强大。这点上,陆一伟与其相似。点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聊完此事,张志远转移话题道:“我今天到南州来,主要是过来落实个项目。天衡集团打算在南州建厂,而且投资额度不少,赵省长很重视,可能过段时间会下来考察。” 这个项目,陆一伟听石晓曼提及过,满怀期待道:“张书记,您和该集团的赵克平董事长熟?” 张志远猜透他的心思,笑着道:“不太熟,有兴趣?” 陆一伟不好意思道:“那当然了,要是能把该项目落到龙安,也是一大政绩啊。” “不大可能,来得时候我看了,你们的交通很差劲,而且没有良好工业环境,也没形成什么气候。商人嘛,毕竟是以盈利为目的的,总不可能搞慈善。你有想法可以与其接触一下,回头我想办法给你们做局。” “好嘞,我也正想认识一下这位大老板。不管成与不成,最起码是努力了,不试怎么知道。” “嗯,有想法就好。” 俩人一聊就聊了两个多小时,张志远看看表匆忙起身道:“一不小心就快6点了,我得赶紧走了,要不然回去就晚了。” “别呀,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吧,好不容易来一趟。” 张志远摆手道:“饭就不吃了,下次吧,晚上可能还要开会。” 临走时,陆一伟故意勇气道:“张书记……” 张志远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陆一伟压低声音道:“人家晓曼对您很上心,您倒是表个态啊。” 张志远愣在那里,许久道:“再说吧。”说完,钻进车里离去。 望着远处的车影,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返回办公室前,胡鹏抓住机会道:“陆书记,今天组织部沈部长找我谈话了……” 擅自做主找胡鹏谈话,陆一伟很是意外。能理解对方的做法,这是在巴结讨好他。道:“你的想法呢?” 胡鹏现在的身份已不是司机,而是县委办后勤科负责人。吞吞吐吐道:“我……我听您的。” “那就先不考虑。”陆一伟直截了当道,“你在龙安是临时的,随后我会把你调回省里,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提拔你会招来非议,以后再说吧。” “好的,我听您的。” 陆一伟顾不得想这些,回到办公室将思路重新整理了遍,决定按照既定思路实施。就像张志远说的,困难重重也要咬着牙干下去。 吃过晚饭,龙安煤业总经理张小禾准时来到办公室,见面笑呵呵地道:“还说晚上请您吃饭,许主任说您最近胃不好,好些了吗,我认识一个老中医,要不要改天叫过来?” “不必了,我这胃病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能慢慢养。长话短说,今天找你来还是谈煤矿的事。你们是如何打算的?” 张小禾道:“陆书记,此事我已经和金董汇报沟通了,最近几天,省政府可能会发函到市政府,我们肯定是还想继续承包,毕竟几十年了。” “嗯,我也理解支持你们,但永盛镇的情况你也知道,比较复杂。” 张小禾无奈地道:“陆书记,我来了时间不长,以前的情况不太了解,但听下属说,龙江煤业给当地做出了不少贡献,百姓也很拥护,只是有部分别有用心的人从中搞破坏。” “谁搞破坏?” 张小禾语塞,苦笑道:“您应该知道的。” 陆一伟不语,良久道:“你们想继续在龙安干,我是支持的。但现在面临的情况很严峻,很复杂,我不得不重新考虑。如果我们地方企业入股你们企业,干不干?” “这……这个我也做不了主啊,还需要请示上面。” “嗯,你回去以后请示金董,就说我说的。想要继续干,就得服从我们地方的整体部署。告诉他,也不要四处找关系给我施加压力了,好好谈还要继续合作的余地,要是谈崩了,对不起,我们就要考虑中止合作。” 张小禾流露出复杂的表情,半天道:“好的,我明天就会省城请示。” “好,我等你回话。” 就在此事谈判过程中,永盛镇再次出现了恶劣事件。永盛村上百号村民冲进龙江煤业闹事,甚至打砸了办公楼,破坏了生产设备,致使对方不得不中断生产,损失严重。 针对此事,陆一伟不再手软,让公安机关逮捕了聚众闹事的带头者,以正视听。本以为能起到震慑作用,结果适得其反,第二天,大规模地村民涌入县城,把公安局大楼围了起来,要求放人。 陆一伟站在窗户前看着下面的情景。不知谁出的主意,居然把一些老弱病残也带过来,五六个七八十岁的老头躺在公安局院子里,有妇女抱着孩子静坐,还有七八个残疾人扛着被褥,打算在这里长住。公安干警围成一圈,束手无策。公安局外,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看着热闹的人,不少人看拿着手机拍照录像。 许昌远急得团团转,跑到跟前汇报道:“陆书记,永盛镇党委书记王国刚来了。” “让他进来!” 王国刚满头大汗进来道:“陆书记……” 还不等开口,陆一伟一脸怒气训斥道:“你怎么搞得,这是第几次了,能不能解决?不能解决我就接管了。” 王国刚擦了擦汗,愁眉苦脸道:“陆书记,这事我真的不知道。我已经把村干部都带过来了,保证在中午之前全部把人带走。” “给你一个小时,如果还解决不了,我就要采取行动了。” 王国刚表面答应,心里巴不得把事情闹大。倒要看看,他能采取什么行动。 院子里人越来越多,那些闹事的反而愈演愈烈,铺开被褥往院子里一躺,高声喊道:“让陆一伟出来见我,一天不放人,我就一直住下去。倒要看看,他县委书记是为人民,还是为企业说话。” “就是,凭什么抓人,我们是合理诉求,赶紧放人!” 1447 坚决查处 事态没有得到有效控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闹事的人愈发放肆,陆一伟眉头拧成铁疙瘩,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内心激烈挣扎后,回头对许昌远道:“去把付江伟叫来。” 许昌远明白对方要干什么,隐隐担心劝说道:“陆书记,要不再给王书记一点时间……” “不等了!快去叫!” 许昌远没再坚持,提心吊胆地将付江伟叫进来,不停地使眼色。 “江伟,你现在立马集合队伍驱散人群,把那几个带头闹事的抓起来。” 付江伟和许昌远的想法一致,低声道:“陆书记,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废什么话,立马抓人!” 付江伟不敢多言,一边往门外走一边打电话,不一会儿,从大楼里涌出几十名警察合围过去,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一声令下,哄拥而上,将几个闹得最凶的当场擒住塞进警车。其他人见状,纷纷楞在那里,站在后面的悄悄后退,扭头就跑。就连躺在地上的,动作麻利地站起来,健步如飞拔腿狂跑。 不到十分钟时间,一场闹剧草草收尾。 王国刚带着复杂的心情来到办公室,还不等开口,陆一伟扬手一指,震怒道:“王国刚,怎么搞的,一而再,再而三,你到底能不能解决?” 王国刚愣怔在那里,不服气地道:“陆书记,群众要上访闹事,我也没办法啊,我总不至于天天跟在背后盯着他们吧。” “那打砸龙江煤业又是怎么回事?” “这……我真的没办法控制,毕竟是村民,又没有规章制度约束他。” “行,你管不了把位子叫出来,我让能管得了去管。” 王国刚彻底懵了,站在那里不说话。 陆一伟转向许昌远道:“通知全体常委,半个小时后到常委会议室开会。” 见陆一伟穿衣服,王国刚凑前道:“陆书记,这是什么意思?” 陆一伟眼睛里喷火,瞪着他道:“你说什么意思。” 与其对视了几秒,转身离去。 端坐在县委大楼办公室里的刘占魁正沾沾自喜,悠然品着茶抽着烟。旁边的邓中原笑眯眯道:“刘县长,陆一伟终于按耐不住了,动用了警力,这下好了,篓子捅大了,看他接下来怎么收场。” 刘占魁眯着眼睛道:“终归是年轻啊,年轻气盛不是好事。” 邓中原信心满满地道:“我都和志安和郑和平说了,把这事闹越大越好,我倒要看看,在龙安谁说了算。” 刘占魁沉下脸道:“你在中间瞎掺和什么,这要是让传出去,算怎么回事啊。” “怕什么,就让他知道是我又怎么样。龙江煤矿不收回来,我这脸上还有光吗。” 这时候,刘占魁的手机响了,慢悠悠接起来,脸色顿时凝重,半天道:“知道了。”说完,把手机重重扔在桌子上。 邓中原提高警惕,道:“怎么了?” 刘占魁脸色铁青,鼻子里喷出气闷声道:“他想要免王国刚,而且马上要开常委会。” “动真格的?” “那还开玩笑不成?” 邓中原蹭地站起来道:“他敢!他动王国刚试试,今晚我敢一把火把龙江煤矿烧了,信不信?” 刘占魁厌恶地看着他,道:“除了鲁莽还知道什么,就不会动动脑子。别担心,他啃不动。” 陆一伟回到县委办公室,许昌远站在一旁汇报道:“陆书记,都通知了,人武部申部长、宣传部贺部长不在龙安,一会儿和您电话请假。” “其他常委都通知了?” “嗯。” “正常召开。” 许昌远担心陆一伟是冲动之举,再次提醒道:“陆书记,事关重大,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陆一伟刚来的时候就想把王国刚撤掉,当地村民和龙江煤业几次三番发生冲突,与他有直接关系。最近两件事更让他恼火,不果断采取措施是不行了,如果再闹下去,不可控场。毫不留情道:“不该你过问的事别多言。” 许昌远一脸尴尬,识趣退了出去。 陆一伟以为在召开会之前刘占魁会过来找他,结果没有,更让他坚定了决心。到时间后,起身来到会场,与坐在一侧的刘占魁对视了眼,坐下来环顾一周道:“现在开会。召集大家回来是研究永盛镇的事,永盛镇与龙江煤业发生冲突不是一次两次了,不但如此,今天竟然围攻了公安局,这是要干什么,挑战权威吗,对这种事绝对不姑息,坚决打击查处。” “我已经通知公安局了,从今天开始派两个中队进驻永盛镇,刑警大队就闹事者立案侦查,涉及犯罪者,立马拘留,绝不含糊。再有人闹事,直接刑拘。” “几次三番发生类似事件,表面看是地方和国企的矛盾,实则是有人故意为之。永盛镇党委书记王国刚作为负责人,存在领导不力,渎职失职之行为。我现在提议,立即免去王国刚党委书记职务,表决吧。” “等等!” 刘占魁坐起来道:“陆书记,你这样做是不是草率了些?是不是渎职失职,不是你说了算,还需要经过组织程序进行审查。直接提到常委会就免去职务,很难服众。” 邓中原急不可耐道:“我觉得也有些草率。村民们闹事是自主行为,党委又监管不了,总不至于什么事都不敢就成天盯着他们吧。” 陆一伟早知道他们会跳出来,压着火气强势地道:“你们有意见可以保留,也可以直接向上级反映。邵书记在不同场合重申,龙安要以安全和稳定为重,我必须对上级党组织负责,表决吧。”说完,举起了手。 紧跟着,孙根生和邱映雪也举了起来。统战部长冯康国犹豫了片刻,缓缓了举了起来。 在座的只有8个常委,刘占魁、邓中原和张腾飞是一条战线的,肯定不同意,关键的一票落到组织部长沈晨为身上。如果他举手同意,就没有悬念了。如果不同意,形成4比4的局面。而他,始终没举手。 1448 绝不手软 “沈部长,你发表意见吧。” 陆一伟直接把难题抛给他,沈晨为便秘似的,脸色憋成猪肝色,看看陆一伟,再看看面无表情的刘占魁,切身体会到蒋振涛当时所处的境况。他这一死,把难以抉择的选择题丢给他。选择弃权是最稳妥的,可是,刘占魁能同意吗? 这时候,刘占魁清了清嗓子道:“沈部长,你既是常委,又是组织部长,王国刚同志平时表现如何,你最清楚。” 此话说得够明白了,沈晨为经过痛苦的挣扎后道:“陆书记,王国刚同志是老乡镇了,永盛镇在他的惨淡经营管理下,发生了质的变化。可以说,县财政的一般收入都来自该乡镇。如果因为一点小错误就免职,我觉得您有些冲动了。” 两道如箭的寒光落到他身上,陆一伟铮铮地道:“我给过他机会,是他没有珍惜。永盛镇的情况变得如此复杂,是谁的问题?你直接表态吧。” 沈晨为本想弃权,扭头与刘占魁对视,不由得退缩,闭上眼睛道:“我不同意,不赞成。” 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发生了,4比4的局面。刘占魁嘴角浮现出轻蔑的笑容,陆一伟手肘压着桌子发出吱吱的声响,这是摆明了和自己唱对台戏。如果推翻,颜面何在。短暂思索转向旁边正在记录的许昌远道:“昌远,你现在给申部长和贺部长打电话征求意见,摁免提,录音做记录。” 此时会场的气氛已经凝固到了冰点,如同双方对战,兵临城下,一触即发。许昌远作为陆一伟的人自然站到他一边,先拨通了人武部部长申安仁。讲清来龙去脉后,申安仁干脆利落道:“我同意县委的决策。” 5比4,现在最关键的一票落到宣传部长贺崎森身上,只要他弃权或同意都可以顺利通过。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安静聆听,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声响如同脉搏跳动,震得整座大楼都在作响,遗憾的是,他并没有接通。 “接着打,一直打到他接为止!” 连续拨打的七八个,贺崎森终于接了起来,颇为恼火地道:“一直打什么,我在省城看病了,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吧。”说完,就要挂电话。许昌远赶紧道:“贺部长,陆书记要和您通电话。” 陆一伟接过手机,大致讲了一下,贺崎森很长时间没说话。等再次询问,他慢吞吞道:“等我回去再说不行吗?” 陆一伟没好气地道:“我们正在开常委会,等你回来要开到什么时候。” 贺崎森虽不在现场,已经嗅到浓浓的火药味,嗯哼了半天道:“我不在现场,也不了解情况,我选择弃权。” 话音刚落,刘占魁拿起手中的杯子重重往桌子上一放,茶水四溅,两道剑眉斜挑,眼睛瞪着铜铃大,扯着洪亮的嗓音道:“贺部长,你再说一遍?” 对话已经挂了电话。 刘占魁把眼神转向陆一伟,眯着眼睛咬牙道:“陆书记,如果你要是把一个肯干事,能干事的人免了,不知道你如何向全县干部交代?” 陆一伟适应了常委会的节奏,争吵已经成了常态。他知道,王国刚是刘占魁一手提拔上来的人,而且下一步是副县长的热门人选。他也不想与其对着干,但就事论事,如果不果断采取手段,事态难以得到控制。淡淡地道:“刘县长,有意见可以下来单独讨论,今天不在会上交流。下面进行下一个议题,我提议,宾馆经理赵小军暂时到永盛镇主持工作。” 此话题一出,瞬间炸开了锅。一直没出声的政法委书记张腾飞率先发难道:“陆书记,你免了王国刚就不说了,让一个宾馆经理下去主持工作,这能服众吗?” 孙根生抢过话题道:“有什么不能服众的,都是党员领导干部,你当年不还是从糖酒厂一步步上来的吗。” “现在和以前能比吗,再说了,他一事业身份,能到行政领导岗位上吗?” “上头又没有政策明确要求身份,你跳出来干什么?” 张腾飞语塞,孙根生接着道:“同志们,不管你们有什么想法,今天是为了大局。永盛镇一而再再而三出现恶劣事件,简直是给县委县政府抹黑,这要是让市里知道了,严重影响我们的形象和公信力。希望大家出于公心,而不是一己私利。党领导一切,陆书记是县委书记,他做出如此决定必定经过慎重考虑,我坚决拥护。” 刘占魁哼笑了声道:“孙书记,啥时候你也变得没骨气了?” 孙根生斜视着他,面无表情道:“刘县长,请注意措词。” “我措词怎么了,难道说错了吗?” “好了!” 陆一伟及时制止道:“我说了,有意见下来再提,下面表决吧。” 和刚才的结果一样,5比4艰难通过。会议结束后,刘占魁拿起水杯气呼呼离去,张腾飞和邓中原相继离开。沈晨为看着他欲言又止,摇了摇头悄然退了出去。 陆一伟下定决心要彻底解决永盛镇的情况,转向邱映雪道:“邱书记,从今天开始,派纪检干部进驻永盛镇,着力化解村民和企业的矛盾。另外,暂时由你包该镇,一定要好好整顿一下。我已经安排公安局了,公安干警也会进驻,配合起来严厉打击违法犯罪行为。” “好!” 邱映雪自然站在陆一伟这边,道:“正好我手里有永盛镇的线索。” “查到哪个环节就往下查,绝不手软。” “好,我马上就开会安排。” 陆一伟用邱映雪有私心,她背后好歹有市委组织部龚部长站台,刘占魁不敢把她怎么样。另外,她是女的,其他人不敢轻举妄动。 把潜隐的矛盾公开化,他不知道决定是否正确。可能通过整顿平息矛盾,也有可能引发更大的矛盾。在没有更好的举措前,必须这么做。不咬着牙处理一批人,这件事永远无法解决。 1449 态度转变 会议刚刚结束,正在永盛镇下乡的宾馆经理赵小军得知消息后一脸茫然,整个人都是懵的,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同行的同事投来羡慕的眼光调侃道:“赵经理,哦不,赵书记,真人不露相啊,转眼就成了最有钱乡镇的党委书记了,果真是跟着领导有肉吃。” 赵小军还没缓过神,难以置信道:“别瞎说,这种玩笑可不是随便开的。” “谁和你开玩笑,常委会刚刚结束,陆书记推荐你暂时担任永盛镇党委书记,还在这里装。哦,怪不得今天要来这里下乡,原来要提前‘登基’啊,哈哈。” “你听谁说的?” “早就传开了。” 这时候,赵小军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来自同僚的,前来道喜。接二连三接了七八个类似的电话,看来是真的。怎么可能,他这次压根不在考察范围内,而且陆一伟也没找他谈过话啊,一定是误传。 许昌远来了电话,赵小军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哆嗦着手接起来,对方直截了当道:“赵经理,你在哪?” “我在外面下乡啊。” “赶紧回来,陆书记找你,恭喜!” 从许昌远嘴里说出来应该是最权威的,赵小军迟疑了片刻,迅速起身冲出门外,随便找了辆车催促道:“快,以最快的速度回县城。” 到了县委大院下车后,众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眼神,以前见面爱理不理的此刻都是眉开眼笑,主动上前套近乎。他自己不知道如何上了楼的,见到许昌远语无伦次道:“许主任,这是真的?” 许昌远笑了笑道:“这种事敢随便开玩笑吗?” “你掐我一把。” 许昌远往屁股上踢了一脚,拍拍肩膀道:“赵书记,陆书记很器重你,因为你差点在常委会上吵了起来。接下来如何做,就看你了。” 赵小军小鸡啄米般点头道:“谢谢许主任,谢谢……” “快进去吧,陆书记等你了。” 赵小军整理了下衣服,让振奋的心情平静下来,昂首挺胸走了进去。 陆一伟还没刚才常委会上的状态缓过神来,直奔主题道:“赵经理,先把手头的事放一放,我已经安排组织部了,今天下午就送你赴任。” 赵小军依然不敢相信,结结巴巴道:“陆……陆书记,这是真的吗?” 陆一伟没心情兜圈子,面无表情道:“让你下去是给你压担子,永盛镇的情况应该知道,短时间内必须给我理顺,要是再出现群体性事件,我也保不了你。” 赵小军频频点头道:“请陆书记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绝不辜负您的殷切希望。” “另外,尽快拿出办法,解决龙江煤业承包合同到期一事。给你个思路,我已经和经贸局对接,与张小禾座谈,初步拟定进行改制。如果你有更可行的办法更好。一个月时间,必须彻彻底底解决。” “好,我会尽力的。” 陆一伟有些疲惫,挥挥手道:“去吧,准备一下,下午让组织部送你。” 赵小军离开时,深深地鞠了一躬。 陆一伟此举无疑是捅了马蜂窝,要知道,永盛镇是刘占魁的根据地,是王志全兄弟的发财之所,是利益最集中最复杂的地方,猛地这一下子直接捅到了刘占魁的眼珠子上,对方岂能善罢甘休。 刘占魁办公室。 邓中原气呼呼地道:“刘县长,你也看到了,这小子压根不把你放在眼里,敢把王国刚免职,这不成心针对你吗,要是再这样忍下去,以后龙安还不是他说了算?” 张腾飞附和道:“中原说得对,今天这事断然不该松口的。你要是在常委会上坚决不同意,他绝对不敢如此嚣张。先是挤走了周凡林,再是王国刚,下一个是谁,该不会是轮到我了吧。” “都给我住嘴!” 刘占魁一脸怒气,拳头攥得咯吱咯吱响。 俩人停止说话,邓中原半天嘀咕道:“赵小军是什么东西,就凭他还想在永盛镇立足?开什么玩笑,我敢保证,三天后就滚蛋回家,明天我就安排人围攻了镇政府。” “什么话,这是一个县长说得话吗?和地痞流氓有什么区别。” 刘占魁心乱如麻,失去了蒋振涛等于失去了智商,面前的两个人都是有勇无谋的货色,除了野蛮行径想不出其他办法。但这件事陆一伟做得确实不地道,居然不与自己商量就拿下他的人,想要干嘛,想独揽大权,一手遮天吗,和他斗,还是嫩了点。既然把矛盾公开化,也不会让他有好日子过。 “你俩先出去吧,先让我静静。” 俩人没好气离去了,刘占魁连续抽了三四支烟,拿起手机起身进了休息室,踟躇良久拨通了邵中杰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仿佛邵中杰就站在眼前似的,刘占魁身子微微弯曲,堆满笑脸道:“邵书记,您方便说话吗?” “说吧。” 刘占魁顿时变脸,愁眉苦脸道:“邵书记,有件事我不得不向您反映。这陆一伟也太嚣张了,今天直接骑到我头上了,不经过我同意就免人提拔人,简直目中无人。” 邵中杰淡淡地道:“上常委会了吗?” “上了。” “那还说什么,人家走得是正常渠道,只要表决通过了就说明对他的提议是认可的,一个县委书记连这点权力都没有,还能干什么。” 刘占魁对他的态度很是吃惊,怎么一下子变得有些陌生了。硬着头皮道:“就算常委会通过了,他不能动我的人啊,关键是动了永盛镇……” 邵中杰毫不留情打断道:“占魁同志,请注意措辞,什么叫你的人,拉帮结派吗,还你的人。都是党国培养的领导干部,只要需要都可以随时调整。再说了,永盛镇出了多少问题了,你解决了吗,我听说最近又闹幺蛾子,再这样下去,我真怀疑你这个县长的能力。好了,我还有其他事,没事先挂了。” 刘占魁拿着手机听着里面传来的嘟嘟声半天没反应过来,邵中杰突然改变态度让他措手不及,到底发生了什么,是陆一伟侧面给他吹了风,还是真如传言那样马上要调离南州市?他要是走了,自己怎么办…… 1450 来势汹汹 当天下午,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将赵小军送到永盛镇召开干部大会宣读了县委任命决定,县委常委、纪委书记邱映雪也参加了会。与此同时,公安局抽调30余名干警进驻该镇,其中包括携带荷枪实弹的特警。还有一支没有任何标识的纪检干部悄无声息进入,一时间,永盛镇成了全县的焦点。 几乎在同一时间,省煤焦集团派出以副董事长杨方旭带队的专项组抵达龙安县,没提前打招呼直接找到了陆一伟。 对方来势汹汹,简单介绍后,杨方旭毫不留情道:“陆书记,龙江煤业在你们地盘上不假,但一而再再而三出现这种情况,是不是有些不妥呢。我们虽然是国企,但是省政府批的,代表着省政府出资经营,你们地方这样破坏团结和稳定,看来,是不是需要廖省长亲自出面与你沟通了。” 陆一伟本来还想说好话,但对方的语气很是难听,回敬道:“杨董事长,是我们地方的问题肯定认,有事好好说就行,何必把廖省长抬出来。” “哼!去年发生这样的事我们就忍了,现在又发生,这就是你们治理的能力吗?” 陆一伟当仁不让道:“如果你觉得我们地方能力不行,完全可以撤资离开,正好承包合同到期了,为了保证你们的安全和稳定,我建议还是离开吧,免得闹情绪。” “你……这是你和省领导说话的态度吗?” 陆一伟瞥了眼道:“谁是省领导?” 对方噎得说不上话来,情绪激动地道:“你这个小同志眼里还有人吗,既然这样我只好和廖省长汇报了,让他和你直接沟通。” 陆一伟吃软不吃硬,摊了摊手道:“请便。” 旁边的张小禾赶紧劝说道:“杨董事长,您错怪陆书记了,他一直在努力协调我们和地方的关系,今天还免了当地的党委书记,抓了不少人,又派公安干警进了永盛镇……” 对方依依不饶道:“事情都发生了,采取这些措施是应该的。谁来弥补我们的损失,这点必须说清楚。” 陆一伟懒得和他费口舌,起身对许昌远道:“你陪着杨董事长好好聊,把他的意见都记录下来,我要去一趟市里,回来再说。” 陆一伟逃离现场回到了公安局,付江伟紧随其后跟进去道:“陆书记,今天上午抓的人放不放?” 陆一伟焦头烂额,态度异常坚决,道:“不能放!不给他们一点教训,真把这里当成他们自己家了。” “还有老弱病残……” “不必担心,给医院丁院长打个电话,让他派医生去看守所,三天后再放人。一定要盯紧了,不能出了人命。” 付江伟隐隐担心,低声道:“陆书记,我的建议还是放了吧,有一老头都80多岁了,还患有脑梗,行动不便。另外,他也说了,是有人花钱100元雇他来的,并非真正的上访户。另外,网上贴吧里已经散发一些不正当言论,大肆妄议今天的事,舆论导向不是太有利。” “不管他,功与过由他们评说,这事要是稍微放松,对我们接下来开展工作很不利。如果上面追查下来,我顶着,和你无关。有没有审讯,到底是谁带头闹事的?” “嗯,他们都说是一个叫郑二军的煽动他们。” “他人呢?” “跑了,不见人影。” 陆一伟重重一拍桌子道:“抓回来,我亲自审讯。” “已经派人出去了。” “好。” 就在这时,许昌远打来电话说,王志全想要见他一面,已经在门外等候。陆一伟早就想会会此人,和付江伟递了个眼色,放他进来了。 王志全个子不大,一脸奸诈相看着就不像好人。对比起来,反而刘占魁一脸正气。从口袋里取出烟放到桌子上笑着道:“陆书记,早就想请您吃饭,怕您没时间,晚上有时间吗?” “有什么话你直说吧。” 碰了钉子,王志全没有气馁,依然面带微笑道:“是这样的,今天抓得人里有我家的一远方亲戚,他儿子在我办公室闹了好久了,您看在年纪大的份上,再看在我的面子上,就放了吧。” 陆一伟抬头斜视着他,半天道:“你眼里有我吗?” 王志全一愣,赶紧道:“陆书记,您是我的父母官,怎么可能没有呢。永盛镇发生这种事情我也有责任,好歹是省人大代表,又是市人大代表,回去以后我一定好好教育他们,绝不会再闹事。” 陆一伟抓住话柄道:“这么说,你的人也参与闹事了?” 王志全赶忙道:“没有,绝对没有,我们怎么可能干那种愚蠢的事呢。” “那你回去吧,三天后我自然会放人。” 见对方不给面子,王志全分外尴尬,留不是,走也不是。最终,还是灰溜溜的离开了。 当天晚上,邓中原驱车来到县城外的看守所,气势汹汹狂按喇叭要进去,把门的民警丝毫不给面子,他顿时恼羞成怒,对司机道:“去,给点教训。” 有什么样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属,司机下车二话不说往民警脸上甩了两巴掌,指着嚣张地道:“知道车里坐得是谁吗,赶紧让你们所长出来迎接。” 五六分钟后,一个肥胖的男子走了出来,确认是他的车,赶紧指挥民警开大门。车子驶了进去,邓中原下车直截了当道:“立马把今天抓的人统统都放了,这是命令!” 所长知道县委书记下了死命令,不准放人。陪着笑脸道:“邓县长,我没有接到上面的命令,要不您给我们局长打个电话,我也好照做。” 邓中原哼笑道:“你们局长?我不认识他。我现在也给你下一道死命令,赶紧放人。” 所长支支吾吾道:“邓县长,您这不是为难人嘛,我就一小小所长,真心没那么大的权力。” 邓中原瞪着铜铃大的眼睛道:“你到底放不放?” 所长愣在那里不说话。 邓中原上前就是一脚,将所长踹倒在地。叱骂道:“给脸不要脸的东西,连我的话都不听了。限你十分钟时间,要是在不放人信不信立即就免了你?” 所长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没给好脸色道:“对不起,我没接到命令。” 1451 将错就错 “哟呵,张立峰,你要知道你是谁手里提拔的,周凡林刚走立马就易主了?陆一伟在龙安县是短暂的,我这辈子肯定不会离开。如果他离开了,我弄不死你。到底放不放?” 所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张立峰一小小所长,岂能与权贵抗衡。再者,他了解邓中原是什么人,坐在主席台上县领导,实则就一地痞无赖,谁都不敢惹他,就连刘占魁都让其三分。激烈挣扎后,他做出了妥协。 邓中原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道:“这就对了嘛,要分得清好歹,和我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说完,上车扬长而去。 张立峰陷入痛苦的挣扎中,旁边的副所长小声道:“张所,要不请示一下付局长?” “别!” 张立峰一伸手道:“不要请示。” 副所长焦虑地道:“难道真的放人?要让付局长知道了……” 张立峰经过长时间思考,叹了口气道:“放人吧,你我都惹不起他,付局长那边我来解释。” “好吧。” 很快,当天闹事的人被请出了看守所。陆一伟得知后异常震怒,毫不留情批评了付江伟,道:“为什么这样,这样做不是打我脸吗,考虑过吗?” 付江伟隐瞒了实情,低头道:“陆书记,我的责任,主要是考虑到关押人员年纪大了,如果真死在看守所,对您非常不利,所以我擅自做主,提前释放了。不过有个好消息,郑二军抓住了。” 陆一伟难以平复心情,闭上眼睛半天道:“江伟,我调你过来主要是整治龙安的治安问题,永盛镇存在村霸,路霸,矿霸,必须给我斩草除根。所以,你绝对不能心慈手软,该下狠手就下狠手,还是那句话,出了问题我来扛。” 付江伟低头惭愧地道:“陆书记,我让你失望了。” 陆一伟坐起来挥手道:“郑二军现在在哪?” “在公安局审讯室。” “连夜突审,一定要挖出背后的人物。” “好的。” ……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正迷糊着,耳边听到阵阵哭泣声,猛地睁开眼睛仔细聆听,听到是从外面传来的,迅速起身走到窗前,看到公安局大门口又有上访户。这次更加变本加厉,一群人穿着孝服,抬着棺材跪在门口嚎啕大哭。看到此情此景,一阵头皮发麻。 正准备打电话询问,许昌远已经打过来了,声音低沉地道:“陆书记,事情有点糟糕,昨天拘留了的一人突发脑溢血死亡了。” 脑袋嗡地一声,陆一伟意识到事情不妙,保持镇定道:“在公安局闹事的人就是?” “嗯。不仅如此,有一批人抵达市政府大闹,赵小军书记已经赶去市里了,我正在协调信访局处理这边的事。” 事情的走势越来越偏离方向,已经到了不可控的地步,考验陆一伟的时候到来了。他一直认为背后绝对有主谋者,可到现在都没找出来,但接二连三的事肯定与刘占魁有着千丝万缕关系。 他和刘占魁没有个人恩怨,只是执政理念上出现了偏差。如果来后与其打成一片顺着往下走,或许也不会出现诸多麻烦。他不是那种趋炎附势之人,更不会向任何人妥协。事已至此,咬着牙也要走下去。道:“刘国华呢?” “他正在赶来的路上。” “让他过来见我。” “好。” 挂了电话,陆一伟快速穿衣洗漱,走出门外点燃烟,永盛镇镇长刘国华已经站在门外。进门就道:“陆书记,都是我的责任,我已经让村干部来了,保证在短时间内消化解决。” 陆一伟昨天开常委会的时候忽略了刘国华,他能当上永盛镇镇长,必然是刘占魁的人。光免了书记,没将他一起免掉,照样难以开展工作。事情已经这样了,不能再推翻了。即便是错的,也得将错就错。道:“什么情况?” 刘国华道:“王金生昨晚突发脑溢血去世了,可能是昨天受了惊吓,是王志全的大伯,我也是早上刚知道的,没想到他们已经来了这里了。您放心,我会妥善处理的。” 陆一伟使劲抽了几口烟道:“这么说,是我的责任?” “不不,和您没关系,他本身就有病,而且年事已高,受了点惊吓。” “昨天他们来你知道吗?” 刘国华避开眼神,是是而非道:“知道一点,刚好昨天我请假了,昨晚连夜赶了回来。” 陆一伟没再多言,瞟了眼窗外道:“先把人撤离,回去好好处理后事,有什么诉求你们镇政府解决,不要一有事就到县里上访,把这里当什么了。如果再出现类似事件,你自己看着办吧。” 刘国华扭捏半天不走,许久道:“陆书记,我有个不情之请。” 陆一伟看着他道:“说吧。” “是这样的,我自己身体有病,三高,血压高得特别厉害,昏得我无法上班,医生建议我休息一段时间,不能再这样劳累了。我今年45岁了,为龙安发展付出了不少,所以,我提请辞去镇长职务。” 陆一伟的手抖了下,烟灰跌落在桌子上,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写满复杂的情绪。刘国华与其对视一眼,很快移向别处。 沉默了足足两分多钟,陆一伟道:“这是你的心里话?” 刘国华挺直腰板,唉声叹气道:“陆书记,我真的不是给您撂挑子,是身体真心不允许了。永盛镇的情况复杂众所周知,是其他乡镇三倍的工作量。每天的酒席不断,顿顿都要喝酒,这都是为了工作。但身体也重要,如果再这样折腾下去,恐怕就和王金生一样,倒在工作岗位上。让我休息也好,换个工作岗位也罢,真心力不从心了。” 刘国华在这个时候提出辞呈,必定和免去王国刚有直接关系。此外,有人在背后一定指点了他,用这种方式来要挟他,就要是测试他敢不敢同意。进退两难,如同出海远航的巨轮,想要掉头回头没那么容易了。 1452 不二人选 陆一伟盯着他的眼睛仔细看,试图捕捉到他真实的想法。而窗外,撕心裂肺的哭声搅得他心烦意乱。进而淡然一笑,掐灭烟头道:“我再问你一次,真打算辞职?” 刘国华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好!我同意了。” 刘国华脸部微微搐动,手指动了下。这一细节都被陆一伟捕捉到了,压着怒火道:“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在这个时候选择辞职是不应该的。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满足你,回去以后好好养身体,随后我会考虑重新安排工作。向组织部递交辞职信,去吧。” 刘国华没有离开,良久抬头道:“陆书记,我知道现在辞职非常不适时宜,你会瞧不起我,觉得我没有担当,没有责任心,更没有一个共产党员的理想信念……有些话,我不方便在这里说,或许,离开是最明智的选择。如果将来需要,我还会回来继续赴任。” 陆一伟默默地闭上眼睛,挥了挥手示意离开。刘国华临走时又道:“陆书记,不管怎么样我会站好最后一班岗。您放心,这件事我会妥善处理好的。”说完,扭头离去。 难,比任何时候都艰难,真正掌握大权的时候才知道这份权力的渺小和艰难。在黑山县至少可以调动一切力量为己所用,而现在的龙安县,自上而下是一盘散沙,没有凝聚力,没有向心力,没有战斗力,思想保守,缺乏担当,问题多多,斗争激烈,每做一件事都异常艰难,从来没顺顺当当顺利实施过。 是自己错了吗?或许是。就不应该较真,不应该尝试什么改革,安安心心平稳过渡,何乐而不为,何必自己找罪受。如果真那么做了,对自己不负责,对党不负责,更对不起组织的信任。 牢骚过后,该干还需继续干,哪怕咬着牙也要坚持到底。刘国华一走,镇长位置就空出来了,让谁去合适。陆一伟把记忆中的领导干部回忆了一遍,黄小年是不二人选。此人肯干事,敢干事,把一个纯农业乡镇搞得有声有色,到了工矿乡镇肯定差不了。就是干不了,也得顶上去。 想到此,拨通了许昌远的电话:“让黄小年立马到我办公室。” 本以为会很长时间,没想到他十分钟就上来了。进门气喘吁吁道:“陆书记,您找我?正好在农委办点事,接到电话立马就过来了。” 陆一伟缓缓起身,站在窗前看着一大堆干部正在和死者家属谈判,淡淡地道:“小年,你过来。” 黄小年走到跟前,陆一伟深吸了一口烟道:“如果遇到这种事你怎么做?” 黄小年不假思索道:“这是有预谋的活动。我听说死者是昨晚去世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家属就准备了棺材和孝服,难免太神速了吧。” 陆一伟还没静下心来思考这一问题,他这么一说打开了思路。蹙眉道:“你接着往下说。” 黄小年继续道:“有几个疑点,第一,死者昨天到底有没有参与了上访活动,如果没有,肯定是提前策划好的。如果有,病发后为什么不送医院,就算去了医院,我不相信在这么短时间内准备如此周全。你也看到了,他们还打着幡儿,而且表演有些拙劣。” 陆一伟快速四处张望,道:“你把付江伟叫上来。” 不一会儿,付江伟满头大汗上来了。陆一伟道:“院子里有监控吗?” “有。” “看守所呢?” “有,每个房间都有。” “现在立马去调监控,看死者参与昨天的活动没。” 付江伟立马明白了,转身小跑离去。半个小时后,结果出来了,监控里压根没找到死者的画面。 一切真相大白,陆一伟重重一擂桌子,咬牙切齿道:“迅速集合警力,强行驱逐!如果谁敢反抗,全部拘留。” 楼下,付江伟直接把特警集合起来继续谈判,对方仗着围观的人较多反而越嚣张,直接躺在地上撒泼。有一妇女撕扯着衣服,说警察非礼她…… 就在乱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付江伟果断取出枪对着天空开了一枪,失控的场面瞬间安静,紧接着,围观的群众纷纷散去,撒泼的妇女也乖乖地坐起来,脸色煞白,浑身颤抖。 开枪过后,谈判似乎比较顺利。闹事的人抬着棺材逃散离去,留下一地的白色纸钱以及践踏的花圈。 又一场闹剧收尾,但市政府的好戏才刚刚开始。陆一伟接到了市委秘书长的电话,措辞相当严厉:“陆书记,你们龙安县是怎么搞的,上百号人围了市委大院,前所未闻。远在省城开会的邵书记都知道了,并作出重要指示,要你立马把人带回去,造成恶劣印象后果自负。” 陆一伟能说什么,只能一个劲地赔不是说好话。刚刚挂掉电话,市政府办公厅也打来了电话。同样严厉的语气,简直要把人逼疯。这已经不单单是因为龙江煤业引发的矛盾,而是一起精心策划有阴谋的行动,难道就因为免了王国刚? 不管怎么样,先把眼前的事解决再说。陆一伟考量再三,给人大主任郭建业去了电话:“郭主任,不管你现在有什么事,放下手头工作,会同叶虎臣县长立马赴市委大院,先把人给我带回来。” 郭建业一早就知道此事,本不想参与,既然他开口了,勉强答应道:“行吧,我只能试试看,至于行不行,我无法给你保证。” 郭建业在龙安县的威望不亚于刘占魁,只不过手中的权力有限,不想过于出风头。但这件事他决定插手了,刘占魁掌控永盛镇十几年,凭借这次机会一定要夺回来。 陆一伟的肚子突然阵阵作痛,豆大的汗从额头滚落下来。缓缓地蹲在地上使劲压着胃部,痛苦呻吟着。旁边的黄小年见状,顿时惊恐不已,上前扶着道:“陆书记,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1453 死磕到底 陆一伟强撑着道:“没事,你扶我到床上躺一躺就好了。” 黄小年将其扶到休息室床上,看到他蜷缩成一团痛苦呻吟着,一时间束手无策。慌乱之中正准备打电话,邱映雪进来了。看到他急切的样子,顿时紧张地道:“怎么了?” “邱书记,您来得正好,快看看陆书记吧。” 邱映雪立马冲进卧室,看到陆一伟的样子明白了什么。回头道:“快去倒杯热水。” “好的。” 邱映雪放下包坐在床边,焦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不嫌弃地把鞋脱掉,摸了摸额头,等端过水抬头道:“你先出去吧。” 等黄小年出去后,邱映雪扶着陆一伟坐起来,吹了吹杯中水道:“先喝口热水,快点!” 陆一伟忍着疼痛坐起来喝了口,一下子喷了出去,喷到了邱映雪身上。她连忙慌乱地道:“对不起,不知道他倒得居然是开水。” 陆一伟有气无力地道:“谢谢你了,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早就和你说去看看了,偏不听,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子,真要有个三长两短的,看你怎么办。要不现在去医院检查一下吧,心里也踏实些。” 陆一伟摆摆手道:“老毛病了,不碍事的。” 头大的汗依然从额头渗出来,邱映雪当机立断,直接将手伸进衣服里,贴在肚子上轻轻揉着。陆一伟瞪大眼睛想要挣脱,她死死地摁住道:“别动!” 这已经是第二次,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是在办公室,这要是让外人看到了,十张嘴都说不清。陆一伟急忙躲开,整理好衣服道:“谢谢了,我好多了。” 邱映雪没想那么多,担心地道:“这胃病真的不能拖,拖久了容易出问题。听我的,去医院吧。” 这时候,许昌远进来了。黄小年立马上前嘘了一声,冲着卧室使了个眼色。看着他一脸茫然,低声道:“邱书记在里面了。” “哦。” 许昌远跟陆一伟这么久了,从来没发现他在作风上有任何问题,除了工作以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宿舍,几乎没有与任何女人有过接触。他怎么可能和邱映雪……何况是办公室,使劲摇了摇头,把肮脏的思想甩了出去。指着门道:“我们先出去吧。” 来到走廊,黄小年掏出烟递上前点燃,使劲抽了口苦笑道:“许主任,陆书记可真难啊。” 许昌远叹了口气道:“何止是难,是难上加难。不止是陆书记,就是再来一任书记,只要刘县长在,恐怕都干不顺心,除非……不说了。” 黄小年望着窗外,沉默许久道:“你一直在陆书记身边,难道就没提醒他吗,永盛镇是火药桶,谁碰谁倒霉。这下好了,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哼!难道就因为复杂就不去触碰吗。陆书记自从来后就一直关注着永盛镇的一举一动,为了避免与刘县长发生正面冲突,始终不愿插手。现在的情况是,把矛盾一股脑都推给陆书记,刘县长反而当了甩手掌柜。” 黄小年侧头笑道:“这件事是谁挑起的,谁都不是傻子。” 许昌远会心一笑,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候,邱映雪开门出来了。俩人赶紧掐灭烟头上前打招呼,对方微微一笑转身离去。交流眼身后,敲门走了进去。 疼过一阵后,陆一伟又恢复了元气。坐在办公桌前看着俩人道:“昌远先出去一下,我和黄镇长聊几句。” 等他出去后,陆一伟指着办公桌前面的椅子道:“坐,坐下聊。” 黄小年忐忑不安坐下,猜不透对方想要说什么事。 陆一伟直截了当道:“一会儿回万龙山简单交接一下,下午我安排组织部送你到永盛镇。” 黄小年异常吃惊,半天道:“您的意思是让我去永盛镇任职吗?” 陆一伟抬头淡淡地道:“怎么,不乐意?” “不不,只是太突然了。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现在是救火队员,上任后配合赵小军迅速开展工作。下大力气整顿永盛镇的治安问题,绝对不要手软,有困难吗?” 黄小年还没缓过神,道:“陆书记,真的太突然了。说实话,我不想离开万龙山镇,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完,今年还打算再建50个大棚,围绕全国特色农业示范基地做文章,开发和保护万龙山,大力发展旅游业……” 陆一伟耐心地听他讲完,道:“这些事我都知道,但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我对其他人还不熟悉,只能依靠你。本打算提拔重用你的,暂时委屈你留在永盛镇,等情况好转后会重新考虑你的。” 话都说这份上了,要是再不答应就有些不识抬举了。黄小年重重点头道:“只要您需要我,去哪里都成。” “好,那你回去准备吧,下午就上任!” 昨天调任赵小军到永盛镇轰动全县,第二天又紧急调任黄小年,再次掀起了轩然大波。有的人觉得此举比较英明,书记镇长都换了,比较好开展工作。加上黄小年是出了名的实干家,在工作上面肯定没问题。有的人并不看好,谁都知道永盛镇是刘占魁的老窝,拿掉他的人派新人进去,意图很明显。 好戏正式上演。 当天下午,郭建业带着人从市里回来了。公安局对带头闹事的郑二军突击审讯,供出了这几起事件背后的主谋,永盛村村委主任郑和平。陆一伟却不这么认为,郑和平不过是个幌子而已,背后还有更大的主谋,他心里早就有底。 到底是继续挖下去还是就此中止,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既然豁开了这个口子,就要死磕到底。他倒要看看,背后隐藏着多少阴谋,永盛镇又潜藏着多少黑幕,不能让他们白白折腾。如果再这样迁就下去,什么事都干不成。对方招招制敌,防不胜防,他不相信是刘占魁在背后捣鬼,岂能脱离了他的影子。 1454 春天来了 第二天上午,永盛镇召开全镇干部大会,陆一伟和邱映雪亲自出席。这次会议,他在会上大发雷霆,异常震怒,批评了足足两个小时。会议结束后,把赵小军和黄小年留下来。许昌远知道要谈事,随即起身出门,陆一伟叫住他道:“你留下吧。” 听到这话,许昌远心里暖暖的,怀着忐忑的心落座。赵小军和黄小年相继提拔,接下来是不是该轮到他了。 陆一伟点燃烟凝神思考,许久道:“调你们两个来,我是冒着很大风险、顶着巨大压力的。自从来到龙安后,不知一个人和我说过永盛镇的情况复杂,有的劝我早点整顿,有的劝我千万别动,但现在到了非动不可的地步。接二连三发生了这么多事,闹得沸沸扬扬,造成恶劣影响,必须果断处置。” “你们都有乡镇工作经验,小年在全县也是公认的,能力强,作风实。而小军人脉资源广,稳控能力强,你俩搭档是我和邱书记,还有孙书记慎重考虑的。不管困难再大,难点再多,都要想尽办法克服。在最短时间内狠刹歪风邪气,大力整顿工作作风。还是那句话,不要怕得罪人,一切由我顶着。谁要不服气让他来找我,我和他说。” “不管怎么样,你俩首先要保持团结,狠下一条心干工作。要是你们意见出现分歧,或者步调不一致,恐怕就闹出笑话了,我丢不起那人,明白吗?” 赵小军压根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到下面当书记,如同天上掉馅饼,砸得晕晕乎乎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送了多少钱,走了什么样的关系。实则,一分钱都没花,连个招呼都没打,馅饼就这样掉下来了。不可否认,陆一伟来后他付出了很多,而且他的付出都是能看到的。 人们常说要怀着感恩之心,他深谙这个道理,必定会扑下身子好好干。此外,他也有顾虑。一下子来到全县最有钱的乡镇,必然会遭到众人嫉妒,说风凉话的,拒不配合的大有人在。好在他人缘不错,在处理协调关系方面自有一套。既能在陆一伟面前崭露头角,又能在刘占魁跟前如鱼得水,还能在郭建业身边活灵活现,估计全县也没几个人能混到这一步。 他重重点头道:“陆书记,邱书记,许主任,我在你们面前表个态,一定会和黄镇长提高站位,认清形势,站在一起,精诚团结,不辜负陆书记的重托,不辜负组织的信任,在短时间内积极化解矛盾,扭转不良风气,请你们放心。” 轮到黄小年了。他本不想来的,毕竟在万龙山的各种设想还没铺开,就匆匆调离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干工作就这样,哪里需要往那里搬。能得到陆一伟的赏识和重用,也是对自己工作的肯定。他的话没赵小军多,只是道:“我会尽心得力干的,向县委县政府交一份满意的答卷。” 当天中午,陆一伟留在永盛镇政府吃了饭。返回的路上,邱映雪主动上了他的车。她可能觉得没什么,陆一伟有些别扭,但又不好说什么。 女人身上的味道似乎是天然的,别有一番清新淡雅。邱映雪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弥漫在车厢内,挥之不去,弥留余香。 陆一伟下乡喜欢坐越野车,空间大且性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避震硬,走到不好的路上容易颠簸。永盛镇到县城的一段路被运煤的大车碾压得坑坑洼洼的,坐在车上左右摇晃,晃得让人难受。 快出村口的时候,遇到一个大坑,司机南超本想绕过去,结果对面来了一辆大车,加上车速快,只好开进了大坑。车子随即剧烈摇晃,邱映雪一下子倒进陆一伟怀里…… 她不想其他女人尖叫或慌乱,镇定地坐起来望向窗外,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反而陆一伟内心砰砰直跳,因为他的手刚才触摸到不该触摸的物体…… 他有女人缘是不可否认的,很多女人喜欢他也是事实。他重感情,但不滥情。一路走来,接触了不少女性,李淑曼,苏蒙,夏瑾和,佟欢,再到现在的范春芳,不管最后结局如何,最后都没成为路人,依然保持着很好的友谊。谁没年轻过,每段经历回想起来都透着淡淡的忧伤,就像一杯柠檬汁,酸中带甜,喝到最后涩涩的苦。 自从和范春芳结婚后,他的生活除了工作就是家人。这些年来,他遇到过形形色色的女人,有无数次让他“犯错误”的机会,最终还是忍住了。他是男人,在某些方面必然会冲动,但他选择了克制。 说实话,高强度的工作让他很少有时间去寻思男女之事,就连和范春芳都很少。有时候一个月才会有一次,甚至更长。他不想吗,不是,每每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家中哪有心情想那事,只想着赶紧闭上眼睛抓紧时间休息。长此以往,性致越来越淡薄。 来到龙安后,那么几个夜晚有强烈的欲望,只能通过抽烟来压制情绪。而刚才的一下子,唤醒了他内心的躁动。 他喜欢过邱映雪,那是曾经。俩人成为搭档以后,从来没非分之想。甚至刻意回避,生怕给别人留下口舌。毕竟对方是有夫之妇,传出去对谁都不好。而且她也适当的保持距离,不想给彼此造成误会。 今天中午,他俩都喝了酒,而且邱映雪喝得还不少。她本身不胜酒力,两杯后脸颊就红彤彤的,走出政府大楼后略带微醉,但意识是清醒的。陆一伟的酒量是练出来的,很少醉酒,但今天,不是酒醉,而是人醉。 一路上,俩人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各自望着窗外思考着心事。路过津门镇的时候,邱映雪欣喜地指着道:“一伟,你看,桃花开了。” 陆一伟随着视线望过去,果然一山坡上开满了桃花。 是的,春天来了…… 1455 书记召唤 陆一伟睡着了,他确实太累了。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一团带着温度的软乎乎的东西在手上蠕动。睁开眼睛,只见邱映雪居然把手放到他的手臂上,十指相扣,紧紧地握住。 陆一伟试图挣脱,而她死死攥着。回头用迷离的眼神看着他,传递着柔情似水,大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情意。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最能表达一个人的真情实感。他不是傻子,能明白对方传递的信号。 陆一伟再次挣脱,不时地看看南超,生怕对方看到。而邱映雪并不在意,甚至不在乎别人的眼神。几个来回,他抽脱了手,邱映雪竟然笑了起来。伸手捋了捋头发,头靠在玻璃上看着他道:“是不是很久没回家了?” 当着外人的面,陆一伟不想提及私事,笑了笑没有回应。 到了县城后,南超回头主动询问道:“陆书记,您回哪里?” “公安局,先把邱书记送回宿舍。” “好的。” 车子驶进了县委家属院来到宿舍楼前停下,邱映雪的脸颊依然红扑扑的,回头望了眼下了车,车子正要开动的时候,她突然叫住道:“一伟,你下来一趟,我和你说件事。” 陆一伟四周看看,规避影响。毕竟宿舍楼不是独栋,四周还居住着其他人,其中不乏不少县领导。每天不知多少人盯着他,要是看到这一幕,指不定会胡思乱想。 他没有下车,靠近窗户摇下玻璃道:“你说吧。” 邱映雪似乎醒了些,看了看南超微微一笑,摇头道:“现在没事了,你走吧。”说完,转身进了单元楼。 陆一伟长吐一口气,挥了挥手。 抵达公安局大院,正准备下车时,他道:“南超,你……” 南超明白他要说什么,连忙道:“陆书记,我什么也没听到。” 领导和司机的关系远远超过秘书,陆一伟和他相处时间不长,但此人值得信任。点头道:“纠正一下,我们什么都没说。”说完,下车阔步走了进去。 上了楼,手机嘀嘀响了起来。拿出来一看,是邱映雪的:“一伟,你能回宿舍住吗,我一个人害怕。” 这就有些暧昧了,不由得让人浮想联翩。陆一伟正思考着如何回答时,她又发过来了:“我不是那个意思,这栋楼里除了沈部长就是你和我,现在你也搬到公安局了,一个人守着一栋楼,真心有些害怕。” 陆一伟没有回,坐在办公桌前拿起今天的《西江日报》看了起来。省两会正在召开,省长赵昆生做了政府工作报告。题目是:勠力同心,攻坚克难,为把西江省建设成为美丽和谐宜居的新西江而努力奋斗。 他是秘书出身,对文字十分敏感。这个标题在外人眼中并不算什么,放到任何地方都能用,但在他眼里,读出了不一样的意味。勠力同心强调团结,攻坚克难意在痛下决心,最值得玩味的是美丽和谐宜居的排序,把美丽排在最前面,说明要侧重于民生。和谐是十七大报告提出的,而宜居依然是民生,与省委书记章秉同在经济工作会上的讲话是一脉相承的。 里面的内容很多,涵盖方方面面。挑重点的看,把生态建设和发展旅游放到了重点位置,这说明他的思路与省政府是保持高度一致的。但和省委的有一定出入。章秉同依然把城市建设摆在重点位置,大篇幅阐述,要投资300个亿在全省建设美丽城市。而赵昆生只用了很小篇幅,一笔带过,反而对招商引资、产业发展大书特书。从中可以看出他们的思路不合拍。 当然了,政府的报告是省委思路的细化,但和省委思路不合拍还是少见的。在报纸的最下角,刊登了一则并不起眼的消息:“经第十二届常委会三次会议表决通过,中止原高新区党工委书记郭金柱的人大代表资格。” 这段时间很少再听到郭金柱的消息,应该是官方故意不出声。他也一直在打听着,但打听不到任何消息,包括张志远都不知情。不管怎么样,是曾经的老领导,他很想见一面。哪怕就一面,知足了。 此外,关于他家人的消息在同一时间消失了。陆一伟让佟欢主动联系郭金柱的女儿郭悦,但手机关机,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手机里至今还保存着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很坚定一定是郭金柱发给他的。他很想帮忙,可到底该怎么帮,没有任何办法。 现在,郭悦也失踪了。她到底在哪,难道也被控制起来了?不得而知。也许等郭金柱的案子尘埃落定后才会浮出水面。想要帮,也只能等到那时候了。 就在他仔细研究分析时,手机又响了,俯身一看是市委书记邵中杰的,赶紧接了起来。 “喂,邵书记。” 他已经做好了挨批评的准备,毕竟闯了这么大的祸。对方直截了当道:“你现在来江东市,来了后和我秘书联系。” “现在吗?” “嗯,尽快。” 挂了电话,陆一伟忐忑不安,惶惶而恐。看来,这是要当面挨批评了。可是他的语气很平缓,并不像指责的意思。由不得胡思乱想,立马穿好衣服下楼,往省城赶去。 路上,邵中杰秘书陆文哲来了电话:“陆书记,您走到哪了?” “刚出了南州市。” “哦,那你快点的,来了后直接到东湖国际大酒店。” 陆一伟心都提到嗓子眼,小心翼翼道:“陆主任,邵书记找我什么事?” “我也不清楚,他只说让我联系您。” “是不是因为龙安县群众上访一事?” “好像不是吧,也有可能是,你做好准备吧,来了再说。” 揣摩领导心思,是秘书的必修课。如果这门课程不过关,指定不是好秘书。陆一伟跟了几任领导,虽不说全不能揣摩透,基本上都能明白每个眼神每个动作的含义,若不然也不会走到今天。他和邵中杰接触次数不多,完全猜不透。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对自己有偏见,和刘占魁走得很近。 (ps:唠叨几句。万路是有工作的人,写书是业务爱好。今年年初调入某单位担任重要职务,到了全新的部门需大量学习,工作非常繁重。每天开不完的会且应酬多,不管每天多忙晚上回来都会更新,写到一两点是常事,再累也要更新,为的是不让支持我的读者失望。不出意外每天两章,特殊情况一章,所以请大家多多包涵,催更可以,不要骂街,文明看书。我的另一本书到现在还在断更,不是不更,是真的没时间,但我一定会完本。另外,关于内容,有人说情节雷同,节奏拖沓,可能是吧,我不否认。我的书和别的书不一样,区别于网络小说,以前就提到过的。就和做官一样,写到一定程度不注重节奏有多快,而是品滋味。有的读者说其他小说像陆一伟这个年纪已经到了市委书记了,现实中可能吗。接近现实,夸大现实,注重写实,是万路写作的初衷。如果你觉得其他小说好看完全可以舍弃这本,我只是针对大多数读者的。能在销售榜一直居高不下,说明大多数读者还是认可的。我很少看评论,但对于某些喷子直接无视。不喜欢别看,请绕道。) 1456 一把利剑 到了省城已经天黑,在小县城习惯了安逸和清净,反而不习惯大城市的喧嚣和吵闹。到东湖国际大酒店要路过西江大道,尽管是晚上,依然能看清熟悉的街景。只见道路两旁拆迁工作已经大面积铺开,罐头厂、轴承厂、汽车厂已夷为平地,几十个塔吊正在连夜作战,进进出出的运输车辆蔚为壮观。省委书记亲自挂号的工程,力度非同一般。 据说,这里将建设成为国际金融商业中心。 搞城市建设,陆一伟非常支持省里的决策,毕竟城市的发展是必然进程,也是提升国际知名度的重要标识。但像这种野蛮式的拆迁方式,后患无穷。 到了龙安县,有人和他说过改造旧城,他也想过,但以龙安的财力还不到改造的时候。另外,他不想破坏保存完整的县城,应该加以保护才是正道。 东湖国际大酒店,灯火通明,车水马龙。上面悬挂着“热烈祝贺西江省十二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三次会议胜利召开”,离这里不远处,是省人民大会堂,每年的两会都在这里召开。该酒店是委员代表的下榻酒店。能参加该会议的,都是全省各行各业的精英,群英荟萃,华山论剑。 陆一伟是江东市人大代表,还没资格进入省一级的圈子。反倒是斗字不识的牛福勇,居然是省政协委员,用金钱架起了通联政治的道路。名和利,是不可切割的整体。能活跃在政坛舞台上,非富即贵。 牛福勇走上这条路,是陆一伟指点的。一开始他不屑一顾,说加入那能干什么,能当饭吃?说什么都不入。给他详细讲解了一番,基本上开了窍。这属于政治生命,即便将来犯了错误也有个挡箭牌,省政协委员的身份不是盖的。此外,还可以多接触一些大人物,不能在自己的小圈圈内沾沾自喜。 第一次开会他没觉得什么,但第二次开会就牛气十足了。出手阔气,为人豪爽,结识了不少大人物。去年还说,明年争取弄个全国政协委员。不出意外,他也居住在这里。 平时这里人进人出随意,但这两天不行了,有武警站岗,没有携带证件的工作证的一律不准进入。好在邵中杰的秘书陆文哲在门口等候,带着他来到22层。 不巧的是,邵中杰正在召开小组讨论会议,他只好在走廊里耐心等候。 这时候,隔壁的房间门开了,走出一位熟悉的身影。与其对望,进而微笑。陆一伟赶紧上前伸出手道:“包市长,您好,好久不见。” 眼前此人正是原江东市委秘书长包树铭,现任西州市市长。他能得到提拔,完全仰仗原市委书记白宗峰。意思说,白宗峰走之前为他和包树铭办了事,反倒是秘书严杰没有妥善安置。 陆一伟和包树铭是黄金搭档,俩人虽有摩擦,但关系还算融洽,至少没红过脸吵过架。另外,同为白宗峰的“徒弟”,自然要格外亲切。但是,此人是典型的笑面虎,心里做事,不得不提防。 包树铭依然是往常的招牌笑容,握了握手惊奇地道:“你也来开会?” “哦不,我是来招人。您也知道的,参加这种活动我还不够格。” “哦,在龙……什么县来着?” “龙安县。” “对对对,早就说要过去看你,一直没时间,等闲下来了过去看看。” 陆一伟赶紧道:“应该我向您说声对不起,您都去了这么长时间还没过去拜访,不会怪罪我吧?” “哈哈,都是自己人,何必那么客气。” 包树铭没有多聊,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有机会再聊。” 道别后,陆文哲凑上前问道:“这位是?” “我的老领导,现在是西州市市长。” 陆文哲羡慕地道:“陆书记,咱俩同样姓陆,同样是秘书出身,我的人脉资源可没您那么广,以后可得多多指点啊。”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谈不上什么指点,相互学习,我只不过比你早走了几步而已,以后你的发展前途肯定比我更广阔。” 陆文哲连忙摆手道:“我可不敢和您比,毫无可比性。您的阅历多丰富精彩啊,去只有仰慕的份。现在都是县委书记了,估计到四十岁左右就能到厅级,我就是跑着也追不上。” 听惯了恭维的话,时间长了就有了免疫力。陆一伟不愿意别人总拿自己的过去说事,毕竟都是过去,再提也没用。转移话题道:“邵书记到底找我干嘛啊?” “真的不知道。他只和我说和你联系,不过我觉得和写东西有关系。” 来的路上陆一伟已经猜到了,但不敢确定。好奇地道:“写什么?” 陆文哲不懂得控制情绪,把喜怒哀乐表现在脸上。露出一丝无奈,毕竟他是对邵中杰的秘书,不用他结果用别人,换做谁谁都不乐意。道:“您给邵书记写得那篇文章可能效果不错,南方日报要给他做个专访,我猜应该是此事。” “哦。” 正说着,电梯门开了。里面走出三四个人,都是西装革履,胸前戴着出席证,手里提着文件袋,说说笑笑,气氛融洽。其中有邵中杰,还有春风得意的苏启明。 俩人都看到了陆一伟,苏启明眉毛一挑,老远就道:“一伟,你来干什么?” 陆一伟看看邵中杰,以笑回应。 苏启明走上前停止脚步,回头对邵中杰道:“老邵,咱俩可是战友,又是好朋友,一伟现在是你的属下,一定要好好关照,这可是个人才。” 邵中杰眯着眼睛笑道:“放心吧,这不我把他叫过来了嘛。” “对!一伟的特长是写作,能力也非常强,就应该好好重用,大力重用。我还想着随后了调到我们北州,委以重任。” 邵中杰哈哈大笑,指着道:“你可不能挖我的墙角啊,一伟可是省委组织部派下来的。” “哈哈,你要是不重用,我自然要挖走了。他就是一块金子,看放到什么位置才能发光。好好培养,用好了,绝对是一把利剑!” 1457 一面旗帜 苏启明一个劲地抬高陆一伟,让邵中杰有些招架不住,陪着笑脸道:“苏书记看上的人,准没错!” 苏启明颇为得意地道:“这么和你说吧,一伟在我们北州市是一面旗帜,他的事迹谁不知道,我经常在不同的会议上总会提及他,毫不吝啬夸奖他。全省最年轻的县委书记是我培养出来的,是从北州市走出来的,这面旗帜,始终是我们市一张响亮的名片!” 苏启明当了市委书记后,官腔重了,官架子大了,但对于陆一伟,不管任何场合都是极力推荐。女儿去世,他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陆一伟身上,不是儿子,甚是儿子。 攀谈了很长时间才算结束,陆一伟跟着邵中杰进了房间,连忙解释道:“邵书记,苏书记刚才的话有些过了,其实我没他说得那么好。” 邵中杰并不了解陆一伟和苏启明女儿的故事,只知道他女儿去世了。把包丢在床上,脱掉外套松开领带,回头看着他道:“很多人在我面前夸赞你,说明你还是优秀的。” 陆一伟接过外套挂在衣架上,放低姿态道:“真的谈不上优秀,我只是在合适的时机遇到合适的领导栽培而已。” 邵中杰坐在沙发上道:“这个很不容易,一路有贵人扶持,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我要是有你的关系,估计现在就不在这里坐着了。” 陆一伟掏出烟递上去点燃,表明态度道:“不管过去如何,我现在您的兵,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即可。” 这话让邵中杰很受用,但不能表现出来,眉头微微一蹙道:“你们龙安县到底怎么回事,又出现上访事件?” 陆一伟已经做好了挨批的准备,但他知道对方不会批评自己,佯装道:“邵书记,就是您不叫我来,我也会主动向您作检讨。这件事的责任都怪我,没能及时处理好,造成的影响我承担全部责任。” “哼!你承担得起吗?” 陆一伟没有回应。邵中杰继续道:“一伟,龙安的情况很复杂,这个谁都知道。为什么我一再强调安全和稳定,就怕你们出乱子出岔子。因为上访事件,我和赵省长做了检讨,都是你闯的祸!” 虽是批评,但没有丝毫批评的口气。陆一伟嘿嘿一笑道:“我虚心接受批评。” 邵中杰似乎心情不错,抽了口烟问道:“你和赵省长关系不错?” “呃……只是认识,没有过多交织。” “哦。既然能和赵省长搭上线,那就不要中断。今天赵省长找我谈话,他打算下周到南州市调研,这是对我们南州市的正向激励。所以,我们必须做好接待工作,不能出现任何纰漏。文哲,我已经安排聂秘书长了,你明天就回去做前期准备工作,规划好线路,一定要全员动员,决不能出现任何差错,谁要是敢掉链子,我拿他是问。” 陆文哲一边记录一边点头道:“好的,我回去以后和聂秘书长对接。” 邵中杰又转向陆一伟道:“赵省长特意和我说,这次调研要去龙安县,主要是看农业产业项目。所以,在调研期间,安全和稳定一定要抓在手上,决不能出现越级上访事件。回去以后你和刘占魁说,让他来做具体工作,你统筹协调。” 听到赵省长要去龙安调研,陆一伟心情澎湃,激动不已。不出意外,应该是张志远在背后出力,也有可能是白宗峰在努力,促成这件事。就和他上次说的,临走时没去龙安看他是唯一的遗憾,现在请赵昆生去,力度更大。颌首道:“您放心,我会做实做细工作。” 邵中杰把上访的事轻描淡写一笔带过,说明他并不在乎。又道:“今天叫你来呢,三件事。先说第一件,这不赵省长要去调研,需要写一个汇报材料,让文哲弄初稿,回头你也参与进来,你做终审,我直接和你要材料。” “好的,谢谢您的信任。” 邵中杰又道:“第二件事,南方日报想采访我一下,我非常慎重,所以,采访稿你来写吧。让文哲把记者的电话号码给你发过去,具体谈什么聊什么,你和她直接对接。” “好嘞,保证圆满完成任务。” 邵中杰一心想调离南州市,陆一伟猜测他有好几种选择。要么调任东州市担任市委书记,毕竟是第一经济大市,市委书记职务目前还空缺。要么调任省政协,目前还空缺一伟副主席。还有一种可能,到江东市担任市长,不过这个可能性不大。他是市委书记,再调任市长,有些自降身份。肯定的是,赵省长调研后,应该会离开。 尽管他和邵中杰关系不融合,但几次接触下来觉得此人还不错。至少没有害人之心,对其看不惯应该源于刘占魁。 邵中杰掐灭烟看着他道:“这件事你用点心,争取做好。” “好的,您放心。” “第三件事,明天我要在小组讨论会上发言,省委章书记会参加我们小组的讨论。你结合上国家政策和章书记的讲话,结合上南州市的实际情况,写一篇高质量的发言材料,有问题吗?” 陆一伟想了想道:“您想如何表达?” “你问文哲吧,我以前的思路他都掌握。另外,不一定非参照我的思路,你自由发挥。目的只有一个,要紧扣章书记和赵省长的讲话。” 写材料是陆一伟的长项,他把自己叫来说明对秘书的不信任。借此机会,也是缓和关系的绝佳机会。不过上次为他发表文章已经建立了初步关系,这次可以进一步加深。道:“行,我连夜加班为您写好,不耽误明天早上发言。” “嗯。晚上你别回家了,我让文哲在外面酒店登记个房间,你们俩商量着来。要求只有一个,紧扣当前形势,但还要与众不同,有特色有亮点。” 他一边说陆一伟一边思索,基本上已经有了大概思路。 1458 合适人选 “文哲,你先出去一下,我和陆书记聊点事。” 陆文哲出去后,邵中杰舒展身体,端起茶杯呷了口,双手抱着肚子道:“昨天的事,聂秘书长已经和我汇报了。在两会期间发生这种事,是给我们南州抹黑。这件事归根结底是因为龙江煤业引起的。如何解决,如何解决好,就看你的领导艺术了。你什么打算?” 陆一伟已经做好了挨批的准备,但他的口吻好像不是批评。寻思片刻道:“邵书记,发生这样的事我有一定的责任,也采取了一系列措施紧急应对。撤换了永盛镇的党委书记和镇长,拘捕了带头闹事者,公安派驻中队进入该镇,纪检启动问责机制,确保每个环节都无纰漏。” “哦,应该这样做。龙江煤业你怎么解决?” 陆一伟吃不准他的意图,囫囵吞枣道:“尊重历史事实,尊重群众意见,力争各方利益得到平衡。” “你别和兜圈子,直接说你的思路!” 陆一伟见躲不过去了,只好道:“我是这样想的,对龙江煤业进行改制。县里成立公司参股,村里同样参股,升级为混合制公司。这样一来,各方利益平衡了,也能壮大公司的发展,还能保证县财政不流失。” 邵中杰对这一做法比较满意,点头道:“这个听起来不错,操作性强吗,龙江煤业会同意吗?” 见他认可自己的办法,连忙道:“我已经和他们负责人谈过了,还需要继续努力。” “嗯,再没有想好之前最好别轻易做出决定。既要保证各方的利益,还要确保安全和稳定。同时,要大力扶持民营企业。这样吧,你和占魁商量着来,上会多研究研究,尽快拿出最终的方案。这事,不宜拖得时间太长,及早解决。” 陆一伟似乎从他的话里听到了什么。让和刘占魁商量着来,说明对方找他告过状。扶持民营企业,应该是指王志全的鑫恒集团。俩人和邵中杰的关系不一般,很多人都知道。但陆一伟对王志全并不感冒。道:“好的,我会考虑解决的。” “嗯,还有其他事吗?” 陆一伟决定把另一件事说出来,道:“邵书记,一直想汇报您,这不蒋振涛去世了,县委办主任不能一直空缺,若不然我也不好开展工作,还需要市委尽快下派。” 邵中杰转动眼珠子忖度道:“这事你们定就行了,回头把名单给了聂秘书长,让他来安排。” “这个……毕竟涉及到人事问题,还需要您定夺。” 邵中杰知道他心中已经有人选,决定做个顺水人情,道:“县委办主任是直接为你服务的,这个人选还得你来定。我定了要是和你不和,你也不好做工作,是吧?” “呃……我也没合适人选。” “行了,别和我卖关子了,直接说吧。” 见他如此态度,陆一伟干脆直截了当道:“万龙山镇党委书记邢炳文。” 邵中杰迟疑了片刻,道:“我知道了。对了,说起万龙山,占魁和我说要成立开发区,你认为呢?” 陆一伟鼓起勇气道:“邵书记,龙安县需要开发区,但不是万龙山镇。前段时间农业部专家已经下来考察调研,圈定了在万龙山做农业示范园区,如果把工业放进去,不伦不类不说,反而会污染这片净土。如果设立,我建议在永盛镇,毕竟这边工业厂矿多,也符合龙安县的整体规划和布局。” “哦,这事你们商量着定吧。” 从房间退出来,陆一伟和陆文哲马不停蹄来到附近的一家酒店,提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进入房间,连口气都没缓,坐下来道:“陆主任,今晚可得做好加班的准备,有好几个材料要弄。” 陆文哲笑着道:“对于我们秘书而言,加班还不是家常便饭?” “好,我们一个一个来,先弄明天的发言材料。你把章书记的讲话稿和赵省长政府工作报告以及邵书记经济工作会的讲话给我,好好研究一下再动笔。” 陆文哲不敢怠慢,从公文包里取出来,坐在旁边抽着烟共同研究起来。 一眨眼功夫,已是凌晨四点,陆一伟还坐在那里拿着报告凝神思考,陆文哲有些按耐不住了,打着哈欠道:“陆书记,都这么长时间了,您还没动笔,小组讨论明天一早八点就开,第一个发言的就是邵书记。” “急什么,写材料分分钟的事,要是吃不透领导的精神写出来也是白费功夫。” 陆文哲心里酸溜溜的,却无法表达。他才是邵中杰的秘书,结果不用他反而用陆一伟,间接说明对自己不够信任。好歹伺候了五六年了,难道还不如一个刚来的?简直是奇耻大辱。 又过去两个小时,陆一伟还在那里思考,陆文哲已经急得抓耳挠腮了。急切地道:“陆书记,这天都亮了,你到底想好了没,再过一个多小时就要开会了,最起码七点前得让邵书记审核吧,万一他要修改,更没时间了。” 陆一伟把烟盒里最后一支烟抽完,又打开一包道:“行了,我说你打字。” 陆一伟如同背书一般滔滔不绝讲了起来,陆文哲的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着,40多分钟,一篇3000多字的发言稿成形了。陆文哲通篇浏览了遍,暗暗佩服对方的文字功底和把握政治方向的能力,不仅把章秉同和赵昆生的意图体现进去,还将邵中杰的思路巧妙地融入,不愧是一号秘书,自叹不如。尽管如此,不能表现出来,佯装道:“陆书记,这个地方是不是需要修改一下,我觉得不太合适。” 陆一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不必修改,检查没错别字直接打印即可。赶紧给邵书记送过去,不耽误他开会。” 打印出来后,他又仔仔细细审阅了一遍,递给他道:“行了,交差去吧,我先睡一会儿,上午继续把采访材料弄出来。”说完,到头盖上被子睡觉。 1459 失去地位 当天上午,陆一伟强忍着倦意把采访稿又弄出来,本想回家一趟,但想到龙安县糟糕的情况匆匆忙忙赶了回去。 三天后,市委召开了常委会,确定了南州市两会召开时间,研究安排了省长赵昆生调研一事,最后提议龙安县委常委人选。邵中杰给足了陆一伟面子,邢炳文进入考察阶段。 这一消息当天就传到了龙安县。有人震惊,有人气愤,有人欢呼,有人质疑。这一消息在释放着某种信号,也让很多人嗅到了不一样的政治动向。 要知道,龙安县涉及到调整人事离不开刘占魁的影子。他要是不放话,指定不敢随意动人。他手眼通天,作风霸气,和上级书记市长关系搞得融洽,在县里地位不可撼动,龙安教父不是白叫的。而现在,他好像渐渐失去了霸主地位。 邢炳文是他为了给别人腾位置挤到万龙山镇的,当时的情况谁都了解。若不然,此人现在是安监局局长。谁能想到,邢炳文一步登天,毕竟跨入了副处行列,而且还进了县委常委,让人瞠目结舌,难以置信,龙安历史上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万龙山镇的书记顶多回来当个局长就了不起了,没出过一个副处领导。现在,他摇身一变,进入县领导序列,前所未闻。 如此提拔,让许多老板凳看到了希望,说明陆一伟还是有一定手腕的。很多事情显而易见,不止一次往万龙山镇跑,邢炳文近水楼台先得月,得到对方的赏识,这次提拔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此外,能在短时间内把上面的关系疏通,非同一般。 对与他们而言,这个很好理解。毕竟他是从省里带着光环下来的,手握着强大的政治资源,背后有诸多力量扶持,是其他人无法比的。谁又知道,陆一伟背后的力量已经树倒猢狲散了,今天的一切都是他争取来的。 众多议论后,大部分人达成一个共识,龙安要变天。刘占魁的优势不再,陆一伟的势力在悄然崛起。 这件事最为震惊气愤的莫过于刘占魁本人。因为他一早就开始运作,不止一次和邵中杰提议薛志强。而且薛志强的姐夫曹文刚花了大价钱四处奔波,结果最后对方变了卦,简直是打他的脸。如果就这样,颜面何在。 当天晚上,刘占魁连夜赶到了南州市,并把曹文刚从京城叫回来,一同约见邵中杰,结果对方没给面子,搪塞说有客人回绝了。 别人揣摩不透邵中杰的意图,陆一伟从近期的这几件事中基本上摸清了他的想法。他想调离南州市,而且很迫切,在人民日报上发表理论文章是为的引起省领导的主意,接受南方日报的采访是推波助澜,邀请省长赵昆生下来调研是加大筹码。不出意外,省长调研结束后,他就要很快调离了。 在他离开之前,陆一伟还要抓紧落实几件事。一个是龙江煤业的事,还有个是孙根生的事。 自从把孙根生拉拢过来后,确实付出了不少。旗帜鲜明地站在他一边,无论是召开常委会,还是开展工作,都尽心得力卖命努力。然而,毕竟年纪大了,不是说不想用他,也要为他的前途考虑,至少让他过过一把手的瘾。 每年召开两会前,都会调整一批人。这段时间,市里已经在调整了,让下面的人蠢蠢欲动,魂不守舍,望眼欲穿。 自从公安局进驻永盛镇以来,似乎比以前稳定了不少。但上次的上访事件,陆一伟不打算就此罢休,必须要查到幕后指使者。很显然,他在和刘占魁较劲。 这天晚上,付江伟来到陆一伟办公室,坐在对面低声道:“陆书记,基本上已经查明了,近期发生的事全都指向同一个人,鑫恒煤矿矿长王志安。” 陆一伟以为是他哥哥王志全在背后操纵,没想到是此人。停顿片刻道:“继续说。” 付江伟清了清嗓子道:“我们通过大量走访摸排,加上审讯带头闹事者,都显示是王志安在从中作梗。据了解,鑫恒煤矿和龙江煤矿一直有矛盾,而且摩擦不断,究其原因是利益问题。他们一早就像吞并了龙江煤矿,但耐于对方是国企,一直不好下手。正好承包合同到期,借此机会煽动民众闹事,以此给县里压力,收回该煤矿所有权,然后再转包给他,达到自己的目的。” “哼!想得倒美,继续说。” “我们还查到一些其他线索。此人在县城经营着三家酒店,从事赌博、贩毒等众多违法行为。而且雇佣着一些所谓的打手从事非法行动,已形成黑势力规模。此外,薛志强也参与其中。年前,因利益分配不均问题大大动手,甚至动枪伤人,致使他的一条腿中枪,此事因为薛志强姐夫曹文刚出面而不了了之。” 付江伟足足讲了半个多小时,把王志安的罪行一一罗列出来。陆一伟听了异常震怒,拍着桌子道:“龙安县就是让他们兄弟俩搞得乌烟瘴气,不解决掉他们难以平民愤。你尽快制定抓捕方案,要抓就抓现行的,一招制敌,让他无法翻身。” 付江伟有他的顾虑,小心翼翼道:“陆书记,想要抓王志安并非易事,一方面有他哥哥王志全在背后撑腰,此人能耐很大,而且和刘县长关系走得非常近。另一方面,此人在龙安根基深厚,一旦抓捕,恐怕引发其他问题,还需要综合考量。” 陆一伟微眯着眼睛道:“江伟,还记得当年南阳县的情况吗,帮派林立,治安相当糟糕,比龙安县还严重,结果呢,还不是在张书记的治理下彻底铲除了吗。现在的龙安县需要动大手术,不铲除这些毒瘤是不可能有发展的。为什么要调你来,就因为我们曾经合作过,而且你表现的非常勇猛。现在也一样,好好整顿下龙安的治安,是当务之急,形势所逼。” 1460 必须反击 有了陆一伟的明确指示,付江伟也好开展工作。道:“实施抓捕吗?” 陆一伟闭上眼睛很长时间没说话,等到一支烟燃烧到烟蒂的时候坐起来掐灭道:“只要我们有证据,立即抓捕!” “好!” “凡是要讲个由头,给他足够的时间充分准备。这样,公安队伍尽快整顿,把可靠的人调整到重要岗位,该配备车辆装备尽快配置,借赵省长调研之际,开展一次拉网式的治安环境大治理行动,如果对方还不收敛,不给丝毫面子,抓了!” 陆一伟的语气铿锵有力,能听出他此次行动的大决心。想要树立威信,必须得采取非常手段。 聊完此事,付江伟又道:“陆书记,我从网管中心了解到,近日贴吧、论坛,甚至短信上都在散布关于您的负面消息,我已经安排下去,组织力量进行删除,但对方好像是有目的有预谋的,删了立马又发,而且很多网站我们又管不了……” 陆一伟忙得顾不上上网,更没时间看一些无聊的东西,道:“都有些什么言论?” 付江伟吞吞吐吐不说,对方道:“但说无妨,我本来就是公众人物,别人议论是正常的。能管住身边的人还能管住群众的口?再说我也不在乎,说吧。” 付江伟只好道:“有人说你来了龙安后什么事都没干,尽喊了些口号,说好的修路到现在都没动工,反倒是一直在出事。还有人说你任人唯亲,提拔身边的人,打压老人手,真正有能力的人上不去。说你为官霸气,听不进建议,在常委会上搞一言堂。说你不为百姓说话,打算把龙江煤矿卖了,说你滥用职权,以前利用职务之便搞煤矿,还有作风问题……” “啪!” 陆一伟尽管涵养好,但实在听不下去了,愤怒地道:“这是老百姓说的话吗,这是有人故意给我泼脏水!常委会上的事情民间都知道,哼,简直可笑至极。” 付江伟停顿片刻继续道:“我们查了几个发帖的ip地址,来自全国各地,主要显示来自广东。随便挑了一个查了下,是一家网吧。不出意外,是有专业团队在运作。” “不理他!子午须有的事随便他们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想要扳倒我拿出实质性的东西来,就凭这些芝麻小事说事,也不嫌说出去丢人。”陆一伟已经猜到谁在背后捣鬼,除了刘占魁,其他人没这个胆子。 陆一伟不怕他,考虑到团结稳定,一再选择隐忍妥协。他要是再这样下去,休怪不客气了。再狠的角色都遇到过,还怕你不成。内耗下去的结果是两败俱伤,遭殃的还是龙安的百姓。他一直出击,必须反击! 俩人一直聊到深夜十一点多,本打算歇息,想起邱映雪那天说起的话,穿好衣服下楼返回县委家属院。 下了车抬头仰望,看到整栋楼只有邱映雪房间的灯亮着,能体会到女人的担心害怕。她对面住着组织部长沈晨为,据说他在城里还有另外住处,平时很少回来。孤零零的只剩下一个人,换做男人也瘆得慌。另外,当年这栋楼里发生过命案,有个县领导暴毙房间,虽是无神论者,想想都觉得恐惧。 “你回去吧,明天一早过来接我。” “好的。” 南超眨巴着眼睛,似乎有事。陆一伟主动询问道:“有事?” 南超闪烁其词,连忙道:“没事。” “哦,有事尽管说,别藏在心里。另外,你是我的司机,出去以后要注意言行,别惹是生非。” “嗯,我知道了。” 南超走后,陆一伟徐步上楼。来到三楼特意停了下脚步,驻足在门口静听。里面传来哭泣声,明显是邱映雪在哭。到底发生了什么,本打算敲门进去一探究竟,这时候传来了男人的声音,抬起的手又收了回来。 “雪儿,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家?为什么不和我商量跑到这地方来,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吗?” 邱映雪哭泣着道:“你没资格说我,当初你在外面有人的时候想过我没有,我最讨厌的就是背叛,你可以不爱我但不能伤害我。” 男子苦苦哀求道:“雪儿,我和她早就不联系了,而且我们根本没发生什么,夫妻之间应该有最起码的信任吧。你一直这样,难道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邱映雪决断地道:“不是我不给,是你做得太绝。你不仅是她,还和好几个女的联系密切,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早说了,我们离婚,你想和谁过和我没关系,是你父亲横加阻拦,怕影响了他的官位,我一个女人都不怕,你们怕什么,敢做不敢让别人知道吗……” 听到此,陆一伟大致听懂了。里面的男子不是外人,而是邱映雪的丈夫龚少锋。关于他们的故事他并不知情,现在差不多明白了。龚少锋出轨在先,以邱映雪刚烈的性子是无法容忍的。怪不得她要来龙安,也很少回家,原因在此。 事关人家的家务事,作为外人不能插手。无奈地叹了口气,压低脚步声上了楼。疲惫地躺在沙发上,耳畔还萦绕着他们之间的对话。这时候,走廊里传来呯地关门声,紧接着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他立马起身来到阳台上,看到一男子上了宝马车急速离去。 看来,俩人没谈拢。 陆一伟心里一阵慌乱,担心着邱映雪会不会过度伤心,该不该下去安慰一下?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决定放弃。管人家了,清官难断家务事。 脱了衣服进了卫生间,舒舒服服冲了个热水澡。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显现的小肚子,日见鼓起来的腮帮子,整个人开始横向发展。人到中年,新陈代谢慢了,身体发福走样是正常的,加上饮食不规律,过度饮酒,缺乏锻炼,好在还年轻,有资本挥霍青春。 就在暗叹岁月年华时,门铃响了…… 1461 爱如潮水 “谁呀?” 陆一伟一边穿衣服一边叫唤着,可无人应答。 门铃不停地响着,他简单穿了睡衣来到门口,再次询问了一声,门外传来低得听不见的声音,果然是她。这个点出现让他犯难了,到底开不开门?思索了片刻还是打开了门。 让他猝不及防的是,邱映雪冲进来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拥抱着,躺在怀里不停地抽泣着。陆一伟僵硬地站在那里,双手无处安放。 门还没关,走廊里的等还没熄灭,头发还是湿漉漉的,一滴一滴滴落下来…… “映雪,别这样,你怎么了?” 邱映雪缓缓地抬起头,眼睛红肿着,咬着嘴唇半天道:“一伟,我害怕……” “能先松开吗?门还开着呢。” 她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匆忙松开手,娇羞地像个孩子似的站在那里,手指不停地卷着衣角,完全没有昔日纪检书记的威严和冷峻。 平日里的邱映雪不苟言笑,作风强硬,再加上后面有市委组织部长的公公,谁都不敢招惹,就连刘占魁都让其三分。自从她进驻永盛镇后,机关干部个个服服帖帖、规规矩矩的,就这样,连续处理了七八个干部,起到了震慑作用。 关上门,陆一伟回头看着她,一边拿着毛巾擦头发一边道:“这是咋了?” “没……没什么,就是不舒服。” 说完,斜视着天花板,用手指揩掉眼角的泪水。 陆一伟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不便说出来。指着道:“坐下聊吧。” 邱映雪缓缓地走到沙发前落座,不知是衣着单薄,还是伤心过度,身子瑟瑟发抖,像极了受伤的刺猬,既想得到别人的拥抱,又不想让带刺的躯体刺伤了别人。 工作关系,俩人都相互称呼职务,私底下一般叫名字,要是叫职务反而不习惯。加上以前的关系,言行举止相对随意。陆一伟将毛巾扔到一边,坐下点燃烟道:“怎么了,害怕吗,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一句话,邱映雪再次泪流满面。陆一伟有些招架不住,急忙递过纸巾道:“咋又哭上了?” 邱映雪接过纸巾一边擦拭一边道:“都怪你。” 陆一伟不由得笑了起来,翘起二郎腿又觉得不合适,端坐在那里道:“哭吧,有心事哭出来好受些。” 本以为接下来她会揭开尘封的记忆,然而她没有诉说。就这样呆呆的坐着,相互不说话,只听到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作响。时针与分针重叠,同时指向了12点。她缓缓地站了起来,低声道:“对不起,我失态了。早点休息吧,我回去了。” 陆一伟起身送到门口,吐出了酝酿许久的话:“向前看,没有迈不过去的坎。” 邱映雪楞在那里,许久回头深情地望着他,轻启朱唇道:“一伟,如果我说当年我喜欢过你,你信吗?” 这回轮到陆一伟发懵了,躲避眼神低头浅笑,进而凝固,长吐一口气道:“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 “我就问你信不信?” 陆一伟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邱映雪再次做出惊人的举动,扑过来一下子抱住他,踮起脚尖在脸颊上亲吻了口,然后像逃犯似的飞奔逃离。陆一伟纹丝不动站在那里,许久才伸手摸了摸湿热的脸颊,搅乱了他的心房。 终归是过去,年轻时候的冲动。说实话,他当年不见得有多么喜欢邱映雪,只是看到漂亮的女人做出男人本能的反应。恰好那段时间又处于爱情真空期,在家人的不断催促下,迫使自己做出一些异常举动。如果说和她的交集点,有着共同爱好和共同语言。 躺在床上,他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这是怎么了,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吗,还是邱映雪刚才的一个吻闯进了他的心?这是他和范春芳结婚以后,第一次与异性接触,居然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他摸着滚烫的脸颊,不忘伸到鼻前嗅了嗅,无色无味,只有手指尖弥留的烟草味。 这时候,手机响了。他拿起来看了看,是邱映雪发来的短信:“还记得我们党校结业时在ktv唱得那首歌吗?” 陆一伟想了想回道:“记得。” “我能唱给你听吗?” “现在?” 她没有回话,而是打了过来。陆一伟犹豫片刻接了起来。她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唱了起来…… 不问你为何流眼泪 不在乎你心里还有谁 且让我给你安慰 不论结局是喜是悲 …… 你该知道这样会让我心碎 答应我你从此不 在深夜里徘徊 不要轻易尝试放纵的滋味 你可知道这样会让我心碎 这是张信哲的一首歌《爱如潮水》,对于五音不全的陆一伟而言很少去ktv之类的地方凑热闹,但他喜欢听别人唱。青干班结业的时候,一个班的人都去了ktv,不管男的女的,那晚都喝多了。最开始时,她一直矜持放不开,喝多了后就是唱了这首歌,惊起四座,没想到她唱歌唱得那么好,能把一首男人的歌演绎着淋漓尽致。 第二天,就像大学毕业一样,各收拾行李回到各自工作岗位。此后,陆一伟再没见过她。在他心里,邱映雪就像托亚一样,只是一个美好的梦。不要去试图搅乱美梦,若干年后回忆起来心里甜滋滋的。 没想到,再次重逢。 “你在听吗?” 陆一伟从回忆中惊醒过来,嗯了一声。 “你对这首歌是怎么理解的?” “呃……我不会唱歌,只是觉得好听。” 对方沉默了很长时间道:“一伟,知道吗,我的爱情是失败的,自从他去世后就不再相信爱情。现在的他,我们是介绍认识的。我不喜欢他,倒不是因为相貌,之前就听过他的一些风流韵事,可我爸妈看上了他的家庭,逼着我下嫁。为了家庭,我做出了牺牲。本来就是没有爱情的婚姻,我无法爱上他,你能明白吗?” 陆一伟安静地听着,她的故事不正是自己的翻版吗,只不过相反罢了。不同的是,他是男人,理所应当承担起一个家庭的责任。 因为,别无选择。 他的婚姻好像就这样一路被安排下来的,好不容易做出自己的选择,最后……没有最后。 1462 你幸福吗 “你幸福吗?” 邱映雪突然抛出这么个话题让陆一伟有些招架不住。道:“幸福啊,有什么不幸福的。” “是吗,我知道你的故事,当初娶范春芳也是被逼无奈的,对吗?”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都过去的事了,再提有什么用。再说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如果不爱,也不会强迫自己。现在,孩子都有了,其实我挺满足的,真的。幸福是什么,未必找一个爱的人,有一个爱你的人也是幸福。” 邱映雪沉默片刻道:“那你们有共同语言吗?” “呃……怎么说呢,我们平时谈论生活家庭多一些,很少谈工作上的事。” “我觉得她不够了解你,甚至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邱映雪带着他来到一个全新的世界,以前从未思考过的问题。相对而言,陆一伟属于传统的男人,深受父辈影响,觉得婚姻不就是过日子嘛,肯定免不了磕绊,父母亲的婚姻更谈不上爱情可言,经人介绍见了三面就结婚了。吵了一辈子,现在不照样彼此依存嘛。他也一样,对待家庭从没想过叠加附加条件。只要她维系好家庭,带好孩子就知足了,剩下的,那是男人的事。 邱映雪的话,让他不得不重新思考。或许她说得对,范春芳根本不了解自己,更不知道想要什么。每次回家聊得最多的,要么她家的事,要么就是孩子,除此之外,鲜有其他话题。她很少看书,问得一些颇为幼稚,让人难以回答。每次回家躺在床上看看书,她总会说回来也不知道看看孩子,尽看一些没用的,殊不知他很累,旁人无法理解的累。 “你还在吗?” “嗯。” 邱映雪笑了笑,呢喃道:“有人说婚姻和爱情是两回事,对我而言是一回事,没有爱情的婚姻是维持不久的。我对我的婚姻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名存实亡。他父亲再过几年就退休了,我可以等,等他退休后就离婚。” “何必呢。” 陆一伟劝说道:“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男人年龄再大也能找到合适的,女人就不一样了,一旦离婚,想要再找合适的就没那么容易了。三思而后行,我觉得吧,你应该给他一次机会,应该会回心转意的。” “不可能!”邱映雪决绝地道,“他现在已经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过日子了,我的心早就死了。离了婚我不打算再结婚,一个人挺好的,真的。” 邱映雪属于那种心硬的女人,既然能说出来必定能做到。一时间,他不知该如何劝说。 这一晚,他俩聊了很多很多。打开了邱映雪的心结,也让陆一伟心里泛起阵阵涟漪…… 第二天,陆一伟竟然睡过了头,醒来时已是上午九点。赶紧起床洗漱,下了楼,许昌远,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马晓晨已在门口等候。 “陆书记,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陆一伟摆摆手道:“不吃了,直接去办公室。” 马晓晨望着远去的车影,心里空落落的。自己天天陪着吃饭都没得到提拔重用,反倒是宾馆经理赵小军提拔了,这是什么世道。其实他应该明白,没重用他是有原因的,还是做得不够好。 “陆书记,接到市公路管理局通知,任局长今天上午来调研。” 陆一伟立马警惕起来,道:“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早上8点多。” 陆一伟看看表黑着脸道:“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告诉我?” 许昌远有些委屈,低声道:“您的手机关机……” 他这才拿出手机,确实没电了,昨晚忘记充电,又聊了一晚上。从衣兜里掏出备用电池换上,道:“政府谁管交通?” “邓县长。” “通知他陪同参与调研。另外,再通知人大郭主任。” “好的。” 陆一伟没去公安局,而是返回了县委大院。还没上楼,两辆黑色帕萨特已经驶入院子,他主动上前迎接,一个高个子男子从车上下来,笑眯眯地上前握手道:“没想到陆书记亲自前来迎接,让任某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啊。” 公路局属于直属单位,和地方交织甚少,主要负责省道、国道的维护和养护。而交通局属于地方政府的行政单位,主要负责辖区范围内的道路建设管护。局长亲自到来意味着什么,可想而知。 陆一伟谦虚地道:“任局长大将光临,我理所应当亲自迎接。舟车劳顿,快先上楼歇息一会儿。” 来到五楼会客厅,任家奇坐下道:“早听说陆书记年轻,果不其然。” 陆一伟耳朵都起茧了,摆手道:“不年轻了,只不过看着面嫩。” “哈哈……陆书记真会说话。” 这时候,邓中原提着水杯大摇大摆进来了,看到任家奇一副爱理不理的姿态道:“哟,是老任啊,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任家奇面露赧色,笑了笑道:“怎么,没事就不能来吗?” 邓中原往沙发上慵懒地一坐,翘起二郎腿悠哉拧开水杯喝了口道:“那倒不是,巴不得你天天来呢,问题是来一回得有诚意。每次下来看了半天,说要解决,回去以后就没影了。来点实在的。” 陆一伟厌恶地看了眼,笑着道:“任局长,要不我简单地把龙安的交通状况给你汇报一下。” “不用给他汇报,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全市省道就那么几条,我们的222公路还是重要大动脉。早就说修,喊了快七八年了,到现在都没付诸行动。年年列入规划,然后年年流产,我都懒得说了。” 邓中原的“没素质”让任家奇有些反感,没有搭理他,转向陆一伟道:“陆书记,今天来的路上,我看到了,路确实该修。受省局郑局长委托,今天下来进行实地勘察,汇总相关问题后再进行汇报。” 这让陆一伟很意外,要知道,他只见过省公路局局长郑银祥一面,还是郭金柱带着他见面的,逼着让其进行签字。虽是答应了,可官场上的事,不跑得磨破几双皮鞋是不可能办成的。他还没来得及再次会面,对方已经安排人下来了,出乎意料,有些难以置信。 1463 头号工程 郭建业进来了。 陆一伟随即介绍道:“任局长,这位是我们人大郭主任。” 尽管级别一样,对方好歹是市里下来的,郭建业主动上前打招呼,随即挨着坐了下来。一旁的邓中原斜视着他,猜不透让他来有何意图。 简单闲聊了几句,任家奇提议下去实地调研,陆一伟亲自陪同,沿着省道走了一大圈。调研过程中,他只是不断点头,始终没发表实质性意见。 中午在宾馆吃饭,喝得不少,就这样都没透露任何信息。吃过饭,任家奇单独叫到房间,开门见山道:“陆书记,你和我们郑局长什么关系?” 陆一伟一愣,坦诚地道:“说实话,我和郑局长就见过一面,不是太熟。” “哦,不对吧,就这么简单?” “嗯,就这么简单。” 任家奇思量着道:“昨天我在省局开会时,郑局长特意把我留下来,对省道222龙安县境内进行了交代。这条路没有纳入年度计划,如果全线动工修建不太可能。今年,我们有维修维护省道332的计划,但我们郑局长说,要暂缓维修这条路,先把资金用到省道222上来。这样突然变更计划,从来没有过的,这是第一次。” “是吗,那我真是好好感谢您和郑局长了。” 任家奇摆手道:“不必感谢我,我就一干事的,要感谢还是感谢郑局长吧。为了你们,不惜从省厅找了关系变更设计,知道意味着什么吗,所有的手续全部作废,重新做规划预算。这项任务非常艰巨,而且要短时间内做出来,还是你的关系够硬啊。” 对于郑银祥如此青睐龙安县,陆一伟也感到非常惊奇意外。难道此人念旧情,顾及郭金柱的面子办此事?好像讲不通。要知道,官场是最现实的,郭金柱都成那样了,谁敢和他沾上半点关系,躲还来不及呢。难道是张志远在背后为自己出力?有可能。他现在虽是法制办主任,间接地为赵省长服务,主要搞一些政研活动。省长一句话,下面的人还不是乖乖办事。 也有可能是白宗峰,他和赵省长的关系是绝对的。同为京城官员,同为大院子女,即便以前不认识,或许父辈曾经一起打江山。不管怎么样,没人提前和自己知会一声啊。他陪着笑脸道:“不是关系硬,还是郑局长和您体量贫困山区,龙安的路确实该修修了。拉煤车破坏严重,给龙安百姓出行造成很大的困扰。需要我们做什么,您尽管吩咐,保证权力配合。” 任家奇酒喝多了,脑袋是清醒的。拍着沙发道:“我已经安排下去了,从下周开始,我们的勘测队将进入龙安实地勘测,汇总相关数据后再向省局汇报,然后最终确定维护方案。这次维护资金不多,8000多万,如果够了当然好,不够的话还需要你们地方贴。毕竟我们的预算是死的,不可能再追加,明白吗?” 陆一伟忙着点头道:“这您放心,只要需要,我们全力以赴配合。” “行吧,随后你再去见见郑局长,争取早日把此事敲定。” “好嘞!” 对于陆一伟而言,这是天大的好事。本来还愁着如何争取这笔资金,如同天下掉馅饼似的砸下一笔巨资。要是能把路修好,绝对的大政绩。送走任家奇,特意将郭建业叫到办公室聊了起来。 “郭主任,你也听到了,市公路局将要对我县境内的道路进行全线维护维修,你有什么看法?” “当然是好事了,这条路早该修了,已经有十几年未维护过了。百姓怨声载道,叫苦不迭。几任县委书记来了就喊着修路,不知往市里省里跑了多少回,就是跑不下来。这下好了,你一来就引进这么大的工程,做了前几任都没做到的事,绝对的头号功臣啊。” 郭建业不是在恭维,说得是事实。修路不知喊了多少年了,都停留在嘴上,谁都不付诸行动。陆一伟刚来就解决了这么大难题,不得不佩服这小子有能耐。 陆一伟听了心里很舒服,道:“郭主任严重了,这个项目我一直在关注,但依然停留在设想当中。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实现,还要感谢诸位领导的配合和支持。我是这样想的,打算让你来负责这个工程,怎么样?” 郭建业有些不敢相信,半天道:“让我负责?” “嗯,这么大的工程需要主要领导亲自来挂帅。你是县人大主任,是县领导,以前又分管过交通,加上在龙安德高望重,一声令下,众人肯定听。毕竟,修路涉及到方方面面,没有个大领导镇不住场面。” 郭建业连忙推辞道:“多谢陆书记器重,不过我不太合适。首先这是政府工程,我干了政府的活难免别人说三道四,再说了,我干了他们干什么啊。再者,我年纪大了,确实干不动了,还是让年轻人干吧。” 陆一伟听出他在推辞,这么大的工程谁不眼红。凡是有利益的地方必然会遭到苍蝇围堵,谁都想分一杯美羹。只不过是多少而已。刘占魁知道了必定会据理力争,让邓中原负责,他对其一百个不放心,与其这样,还不如把另一方力量引进来牵制住对方,以达到各方利益的平衡。道:“你就别推辞了,这项工程非你不可,就当是帮帮忙,发挥下余热,给龙安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也算为仕途生涯画上圆满的句号吧。” 郭建业几番推脱,最后愁眉苦脸佯装答应道:“既然陆书记如此信任我,那我就硬着头皮试试吧。不过提前说好了,如果干不下去,赶紧换人,千万别因为我延误了工期。到头来,我才成了龙安的罪人。” “哈哈,郭主任办事我放心,就这么说定了。随后我们召开个联席会议,把职责再明确一下。过两天我们去一趟省城,拜访下郑局长,他才是我们县的大功臣。” “好,一切听你吩咐!” 1464 第一支笔 领导与非领导的区别在于,前者是说话的,后者是干活的。陆一伟虽然当过一把手,但很多时候充当干活者的角色。随着年龄增长和阅历提升,越来越觉得领导所承担角色的重要性。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而是调动一切资源为自己所用。他只要定调,剩下的事就看下面的人如何落实了。 此外,作为县委书记思考得问题远远比其他人要多,尤其是人事上,牵一发而动全身。免去永盛镇原党委书记王国刚,镇长又主动辞去职务,若不妥善安置,很难服众。这两天他一直在思考着,心里大概有了主意,不过还需要征求老同志的意见。道:“郭主任,庞经纬的事我记在心里,适时会提拔重用的,但目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就一个位子,总不可能全部都塞进来。所以,综合考虑之下,我选择了邢炳文。” 郭建业得知此事后,心里不是太爽。但仔细想想,人家是选县委办主任,肯定挑选自己人。另外,只要不是刘占魁的人就好办。道:“陆书记,你别说了,我能理解。庞经纬这人不错,是我一手栽培起来的,只要你重用他,保证各个事情都能办好。” 陆一伟来了后与城关镇接触的少,接触少不代表不重视,而庞经纬好像很少来汇报工作。笑着道:“那一定的,都是党国培养起来的干部,何况县委县府驻扎在城关镇,离不了他们的支持。是这样,你觉得王国刚和刘国华如何安排?” 提及人事,郭建业不由得警惕起来,摸着下巴思索了许久道:“王国刚也是老乡镇了,工作经验丰富,但此人毛病不少,放到重要岗位未必能胜任。至于刘国华,此人身体一直有病,早两年就想调回县城。我觉得吧,你先冷一段时间,刚免了立马重用,有失威信。” “嗯,我也一直在琢磨此事,那就先放一放吧。” 聊天中间,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看到是迁安县委书记甘连堂,接起来笑着道:“甘书记,真是稀罕啊,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啊。” 对方哈哈大笑道:“怎么,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那倒不是,早上还惦记你来着,不忙?” “还行,你忙不?” 陆一伟调整了下坐姿,看着郭建业道:“就那样吧。” “哦,那我一会儿过去看你,已经在路上了。” 这让他有些意外,心放怒放道:“好啊,一会儿到了给我打电话,列队欢迎。” “别别别,我就见你一人,其他的就不见了,非正式访问,和你聊聊心里话。” “好嘞,我等你。” 挂了电话,陆一伟歪头一笑,对甘连堂的突然到访颇为诧异。他是外地人,全市这么多县市区领导,好像和他,还有白岭县的书记张庆恩,万江县的书记杨启航关系不错,其他的都是点头之缘。尤其是甘连堂,去年雪灾加深了感情,再加上兄弟县,就像亲兄弟似的一衣带水,割舍不断的情结。 郭建业听到些只言片语,起身道:“陆书记,那我就不打扰你了,随后我们再聊。” 陆一伟跟着起身道:“好,这周末我们一起去省城拜访郑局长,我想办法约出来。” “没问题。” 陆一伟今天心情大好,好久没这么开心了,要是修路的事真的能定下来,也算为龙安百姓干了一件大实事。关键是,这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呢。寻思着,拨通了张志远的电话。 “忙呢?” 张志远一边拿着手机一边看着文件道:“还行,正起草的一个方案,有事?” “也没什么事,关心下您。对了,您和省公路管理局郑银祥局长熟吗?” 张志远迟疑片刻道:“不怎么熟,不过可以通过其他关系联系上,需要我做什么。” 陆一伟基本排除了张志远,若是他不会这样说的。俩人已是老熟人,自然不必兜圈子,直截了当道:“这周末我想把他约出来吃顿饭……” 张志远立马明白了,尽管有一定难度,但还是爽快地答应了,道:“行了,我记下了,回头联系。” “好嘞!” 一个小时后,甘连堂抵达龙安县。陆一伟亲自到交界处迎接,并一同乘坐车回到了宾馆。由于是非正式访问,放到宾馆接待恰到不过。俩人来到会客厅,甘连堂一路啧啧称赞道:“还是你们龙安县有钱啊,这宾馆修的,都快赶上五星级大酒店了,哈哈。”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这是上任修建的,和我没关系。作为省级贫困县,修如此豪华的宾馆确实格格不入。” 甘连堂连忙摆手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作为一个人口大县,需要这样的建筑来装点门面。你看看我们的宾馆,还是八十年代修建的,都成了危楼了。哎!没办法,县财力有限,不必你们,好歹还有煤矿,我们就一纯农业县,穷得叮当响。” “别那么说,你们县可比我们县有潜力。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走得快未必走得远,迁安县的发展还在后面,说不定以后我们还得依靠你们。” “哈哈……咱俩就别互捧互吹了。” 促膝而坐,俩人的话题不免要聊到市里的动态和局势。甘连堂压低声音道:“听说邵书记要调走?” 陆一伟不敢大放厥词,假装第一次听到,诧愕道:“真的?” 甘连堂看着他半天道:“你就别和我装了,谁不知道你是第一支笔,屡屡给邵书记写材料,人民日报都刊发了。走得这么近,你能不知道?” 这回陆一伟真惊诧了,这件事几乎没人知道,他怎么会知道了?看来,官场真的毫无秘密可言。不出意外,是邵中杰身边的人泄露了秘密。故意道:“一定是谣传,那篇报道我看了,是邵书记亲自撰写的,我那有那水平,真要有那本事就不会下来了。” 见他不说实话,甘连堂没再追问,笑着道:“你是下来镀金了,这总不是假话吧?” 1465 搭顺风车 陆一伟苦笑道:“别人可以这么说,甘书记说就不对了。要是镀金还能跑到这么远?只能说纯属巧合。” “哎!” 甘连堂叹了口气轻柔地道:“关于你的事我一早就听说过了,一开始是提议你谷未区委书记,对吧?” 陆一伟不想再提此事,笑了笑没有回应。 话题又回到开始,他道:“我可是听说了,邵书记可能在两会之后就会调离。有人说他可能去东州市任市委书记,有人说他可能进省政协,具体怎么操作,他应该心里有谱了。说句真心话,我真希望他赶紧调走,此人能力一般,水平一般,南州市在他手里弄得乱七八糟,没几个人说他好。” 甘连堂敢在面前提这些,说明把他当成了自己人。陆一伟恪守秘书的职业道德,不在背后妄议领导,但不接茬有不妥,附和道:“我和邵书记不是太熟,了解也不深,我觉得他还可以吧。” “可以什么啊!” 甘连堂情绪激动地道:“除了会当官,什么都不会。说真心话,他还不如上任市长董晓宁。真不知道省里怎么想的,又派了个女市长,觉得我们南州市需要女的?这不,临走之前又开始大面积调整干部了,我们的县长王云江可能要调走了。他这一走,指不定给我配一个什么县长呢。” 陆一伟听出他心里有怨气,也听出了画外音,说明此次调整没有他。此外,得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好奇地道:“王县长去哪了?” “不清楚,我问他不说实话。不过听市里的领导说,他可能去市总工会任主席。” “哦,我还以为他要上书记了。” “不可能,像咱们这小县,就是我回去能当个局长之类就不错了,历来没出过副厅,进常委就更别想了。王云江已经看到了头,也不想折腾了,回去弄个一把手也不错了,就这样还是关系硬。我听说你要回市委办公厅?” 陆一伟更为震惊,连连摇头道:“不知道啊,听谁说的?” 甘连堂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他道:“不愧是秘书出身,守口如瓶啊。咱兄弟的关系还用藏着掖着,你放心,我保证不乱说。” 陆一伟一本正经道:“我真的不知道。” 甘连堂猜不透他是真的假的,蹙眉道:“不可能吧,昨天我回市里开会,好几个人都这么说了。” 陆一伟无奈笑道:“让我回去给什么职位,市委副秘书长?要知道,我就是从这个职位下来的,还是省城。” 甘连堂也觉得不可能,道:“是啊,他们说我也纳闷,本来你就是高配低就,再回办公厅意义不大,除非市委秘书长还差不多。” “这话可不敢乱说啊!” “哈哈,看把你紧张的,我就随口一说,不过也不是没可能。既然有人这样传,肯定有传得道理。若不然,不可能平白无故无事生非吧。” 陆一伟沮丧地道:“甘书记,和您说实话吧,我真的厌倦了伺候人的工作了,如果我想,机会一大把,回省政府绰绰有余。可那份工作不接地气,我更喜欢现在的状态,尽管累了点,但很充实。” 甘连堂捂着肚子唉声叹气道:“这说明你还年轻,等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不这样想咯。趁着年轻还是走出去好,待在这里只会被遗忘。就像我,今年是第九个年头了,可能是全市担任时间最长的老板凳了,哎!” 陆一伟猜不透他的此行意图,好生宽慰道:“您也别泄气,说不定这次调整就有您。” 甘连堂歪嘴冷笑,望着天花板沉默不语。沧桑的脸上如刀刻般写满了岁月的痕迹,或许,留给他的机会不多了。 短暂的沉默后,甘连堂道:“和你说实话吧,我身上还背着处分,动不了了。我也不指望了,再干两年又何妨。今天来呢,一方面是找你谈心,另一方面是想谈谈合作的事。” “合作?” “嗯,对。我听说你争取了个国家级现代农业示范园区,还是你的关系硬啊,这恐怕是南州市有史以来第一家。要是弄成了,能不能咱们一起干?” 陆一伟明白了,点头道:“好啊,您想怎么合作?” “你年轻,思路宽,想法多,我还听说你要开发万龙山,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心病。放着那么好的资源不利用,可惜了。所以,我想和你达成战略性协议,共同开发万龙山,共同发展现代农业,把这篇文章做大做强。” 他这是要搭顺风车,姜果然是老的辣。陆一伟不好意思拒绝,道:“这个提议好,当然没问题。” 甘连堂眯着眼睛笑道:“还是年轻人有魄力。你不是已经在找相关专家做规划吗,把我们的一并规划进去,要打造一起打造,这才叫共同富裕嘛。至于我们,人力物力随便出,但财力有限,还得你多想想办法。” “甘书记真逗趣,我们的财政收入才一个多亿,从哪偷钱去。” “既然你有想法,肯定已经有了来钱渠道。就上次见过的那个牛福勇,大名鼎鼎的大老板,他拿出十几个亿投资还不是轻轻松松?” “哦,他对旅游不感兴趣。我的想法一切还停留在规划中,具体如何实施,等敲定盘子后再说。” “行,咱们俩要多沟通多交流,万龙山开发出来两家都受益。别人说强强联合,我们只好抱团取暖了,哈哈。” 当天晚上,甘连堂留下来吃饭,喝得酩酊大醉,就这样还是坚持回去了。他突然到来,给陆一伟留下很多悬念。特别是关于自己的事,邵中杰从来没找过他谈过话,这是什么人捕风捉影传出这种消息。 有些事,在社会上传得沸沸扬扬被非好事。尤其是人事问题,很多时候是领导故意放出风声测试下面人的反应。陆一伟肯定不会再回办公厅,真要回去了是自降格次,不说自己还得考虑白宗峰的脸面。 1466 菩提山庄 除了这些,陆一伟得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迁安县县长王云江将调离,意味着腾出了位置。不光如此,肯定会有其他县委书记也会随即调动,若是把刘占魁调走,或许他的工作会很好开展。 说实话,他和刘占魁在发展理念上有不同见解,但个人情感上没有矛盾。此外,这个县委书记本来就是对方的,只不过他的到来打乱了计划。 到了他这个年龄,利已经看淡了,更看重的是名。他的心病陆一伟也知道,生怕走了以后揭开老底,控制不住场面。 思索了许久,陆一伟拨通了石晓曼的电话。老熟人了,直接开门见山说明了意图。 石晓曼虽是马菲菲身边的人,但这些事一概不知,或者一知半解。疑惑地道:“我倒是听说了些,但具体情况不太清楚。再说了,调整人事这种高度机密的事,我怎么可能知道。” “哦,那算了。” “打听这个干什么,打算回市里?好啊,热烈欢迎!” “拉倒吧,好不容易逃离出来,怎么可能再回去呢。晓曼,说真心话,一直呆在马市长身边不是回事,建议你借这次调整赶紧下去,哪怕当个副县长也不错。有了基层领导工作经验,对将来的发展是很有好处的。” 陆一伟的话让石晓曼陷入深思,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觉得跟着马菲菲就挺好的。想了半天道:“我要走了马市长这边怎么办?” “这不是你操心的事,马市长自然会考虑。她短时间内不会离开南州,能在她手里多上几个台阶最好。秘书毕竟是秘书,和领导岗位有天壤之别。跟了她这么久,也应该考虑离开了。” 石晓曼动了心,良久道:“让我再考虑考虑吧。” 与其通完电话,陆一伟斟酌片刻又拨通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焦海波的电话,寒暄了一会儿,佯装无意之中提到了市里的局势,他不由得提高了警惕,道:“你现在在哪?” “龙安。” “哦,来菩提山庄吧,正好我想找你聊聊。” “好的。” 菩提山庄位于南州市郊外,陆一伟只是听说过,从来没去过。到了后,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来到一处古朴典雅的别墅小院,竹栅栏,茅草顶,灰白墙,旁边小河流水潺潺,茂密的松林涛涛,亭台楼阁,闲情雅致,一派江南风韵。穿廊而过到后院,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团雾漂浮在上空,虚无缥缈,宛如仙境。 西江省不缺乏旅游资源,只是没人去开发利用。煤矿行业是暴利,谁愿意投资回本慢的生意。类似于这种的温泉度假山庄,在东州市已形成规模,老家北州市也在大力开发,反倒是旅游城市南州鲜有类似的休闲场所。 穿过层雾,几人躺在温泉池里说说笑笑,三男一女,除了焦海波其他都不认识,旁边有服务员站立服务,穿着单薄的衣服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陆书记,快来,去前面换衣服,一起下来放松放松。” 焦海波热情招呼着,盛情难却,陆一伟只好进屋换了衣服,抱着身躯下了水。外面温度还在零度以下,水里温度在20多度,体验冰火两重天或许是北方人创造出来的别样刺激,吃着点心,喝着小酒,谈笑风生,好不快哉。 众目睽睽,陆一伟反而有些害羞,尤其是侧面的那个女子,不停地打量着打量着自己。宛如动物园的猴子,一览无余。来到跟前,焦海波将其拉到跟前,笑眯眯地道:“诸位,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陆一伟,年轻吧。” 陆一伟与众人点头打招呼,那女子提高分贝道:“这么年轻就是县委书记?乖乖!你刚才说我还不相信,没想到见了本人更年轻,出乎意料!” “哈哈!” 焦海波颇为得意,眼神里满满都是爱,拍着肩膀道:“唐总,我们南州可是藏龙卧虎的地方,以后有机会可得多多来投资啊。” 说完,转向陆一伟道:“给你介绍一下,唐丽,樱花文化旅游发展公司总经理,很能干的一个女强人。” 陆一伟与其对视一眼,笑了笑表示打招呼,结果对方主动站起来伸出纤细白皙的手臂,莞尔一笑道:“陆书记,很高兴认识你。” 这里是温泉池,刚才唐丽站起来的一瞬间,眼前白花花一片,直教人眼晕。他也算见过大风大浪之人了,可以做到见到女人坐怀不乱,定力十足。官场上套近乎,无非是金钱和美色,绝大多数落马官员倒在这两样东西上。这些年来,很多人想利用美色拿下他来换取利益,他岿然不动,安之若素。 然而,眼前的这一幕让他动摇了。光滑白皙的肌肤在灯光和月光的映衬下如同瓷器般耀眼,匀称的身段,丰满的部位,较好的面容,灿烂的笑容,让人如痴如醉。 他居然走神了!眼睛不自觉地望向不该看的地方。 唐丽似乎习惯了男人的眼神,并不介意,微微一笑道:“怎么,陆书记瞧不起我?” 陆一伟回过神,赶忙移开眼神伸出手轻轻一握,镇定回应道:“唐总好。”绸缎般的手从指尖滑过,搅乱了他平静已久的心。 陆一伟“不规矩”的眼神其他人都看到了,并没有投来异样眼神。都是男人,只是做出了本能的反应而已。焦海波继续道:“一伟啊,唐总可不一般啊,身价上亿,全国各地到处都有投资,主要方向是文旅产业,你不是要搞旅游开发吗,这可是不可多得的机会啊,一会儿陪唐总好好喝两杯。” 唐丽看着他妩媚笑了笑,让陆一伟尴尬不已。她确实很漂亮,拥有着精致的五官,巴掌大的脸蛋,深邃而又吸引力的眼睛仿佛会说话。高高隆起的鼻梁搭配小巧的嘴巴,符合国人的大众审美。即便是素颜,都那样妩媚动人,令人摄魂。尤其是身材,不像北方女人那样的粗犷豪爽,更具有南方女人的温婉灵动。 1467 花瓶市长 由于还有其他人,陆一伟没有多言,在陌生的环境中他习惯沉默,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即便成了领导一时间难以改变。 让陆一伟好奇的是,焦海波一组织部副部长,如何与企业老板联系在一起,颇为意外。很快,他得到了答案。省文化厅文化市场处处长耿长兴也在其中,而耿长兴和焦海波是大学同学。盘根错节的关系让人眼花缭乱。 一行人在温泉池里欢声笑语,唯一女性唐丽无疑成了调侃的话题对象。她性格开朗,热情豪爽,对于旁人的荤段子并不介意,反而参与其中,聊得热火朝天。昔日里温文尔雅的官员在这种场合个个撕去了虚伪的外衣,赤裸裸地释放着人性原本面目。 尽兴过后,一行人跃出温泉池,披着厚厚的大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回到了更衣室。 穿衣服时,焦海波醉意朦胧道:“一伟,你好像放不开啊,都是领导了,在这种场合就应该健谈一点,活泼一点。怕什么,都是自己人,若不然我也不会叫你来。” 陆一伟点头道:“我明白你的心思,以后多加注意。” “你们秘书出身的个个为人低调,少言寡语,拘谨谨慎,当然了,这是应该的,那也要看什么场合。就好比今晚上,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对方是文旅公司老总,想要在这方面做文章,多和这些人接触,会给你很大帮助。” 焦海波就像敦敦长者,不厌其烦讲着大道理。陆一伟笑了笑道:“谢谢焦部长指点。” 焦海波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道:“有心事?” “没有。” “想要进步是好事,不过这次调整领导干部中好像没你。另外,这次不会大面积调整,只会微调。我所知道的,上陵县书记要回市人大,迁安县县长去总工会,郊区区长到市人事局……” 见他误解了,陆一伟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想了解下市里的动向。我们龙安难道一个都不动吗?” “哦,好像没有。” 陆一伟连夜回到了龙安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思考着,以他的能力还不足以左右邵中杰的思维。说不好听的,人家是在利用你,要是插手人事这么敏感的问题,必然会引起反感。但是,刘占魁一日不调走,龙安县一日不安宁。不管想什么法子,他必须走!如何操作,这是技术问题,值得试一试。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顾不上吃早饭,匆匆来到市委大院,在第一时间见到了市长马菲菲。 以前在江东市时,马菲菲虽是常务副市长,活得甭提多潇洒,基本上不管事。现在成了市长,所有的担子都压在她身上,自然轻松不下来。这才几天没见,比以前消瘦了许多,整个人显得很憔悴。如果仔细看,眼角的皱纹都出来了,全靠化妆来掩盖年龄。 “有段时间没见你了,最近在忙什么?” 陆一伟把修路的事告诉了她,她立马道:“这是好事啊,定下来了没,定下了我让写进政府工作报告。” “呃……这周末我去见省局郑局长。” “哦,那尽快敲定下来。两会召开在即,你们县不能再出现不稳定因素,确保两会期间平安稳定。” 陆一伟惭愧地道:“给您添麻烦了,我已经在积极处理,目前遇到一些阻力,但不会给市委市府造成任何困扰。” “嗯,什么事情都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就看你怎么处理了。以后有什么事直接和我汇报!” 马菲菲的语气有些强硬,陆一伟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浮想联翩,她这是嫌自己上次没第一时间汇报?领导的心思难猜,女人的心思更难猜。小心翼翼道:“马市长,还有件事想和您汇报,我想在两会后整顿下龙安县的治安,您有何指示?” 马菲菲顿时变脸,加重语气道:“整顿,必须整顿!我也想在全市范围内开展一次大型的治安大整治,现在的南州太糟糕了,简直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你知道外人说南州是什么,赌博的好地方,玩女人的天堂,听着都臊得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省里领导不止一次批评过,甚至在大会上当着众人的面批评,话很难听。南州在他们手里弄成什么样子了,所以,下定决心要大力气整顿。我们不要肮脏的gdp,哪怕得罪了所有的投资商,也得把这股歪风邪气扭转过来。” “既然你提到了,那就以你们龙安县作为试点。让你做件事,我也放心。要人出人,要钱出钱,你给我好好干,出了事我扛着。” 听着熟悉的声音,好像在哪听过。她这一番话,让陆一伟改变了从前的看法,瞬间变得高大上起来。她不是花瓶市长,也是个干实事的人。至少,决心是有的,接下来就看她怎么干了。信心满满地道:“既然马市长如此信任我,我也不会让你失望的。” “你从来没让我失望过。”马菲菲目光坚毅地看着他道,“我们这是第三次走到一起,似乎除了缘分没其他可以解释了。我会尽快撤换公安局长,时机成熟后立马启动。需要我做什么?” 陆一伟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摇头道:“没什么,给钱就行。” 马菲菲紧绷的脸露出一丝笑容,在桌子上翻了半天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他道:“今年市里将围绕大干城建年的目标,投资100个亿改善城乡基础设施建设。中央和省里配套资金占60%,市里承担20%,剩下的由县里承担。这笔资金我可以适当往龙安县倾斜,但前提有一条,必须专款专用。” 陆一伟嘿嘿一笑道:“能透露一下吗,给多少?” 马菲菲无奈笑了笑,移开眼神道:“我也不知道,这个还得上政府常务会,有钱给你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呵呵,那就提前谢谢您了。” “别和我来这一套,我要的是成绩,要是能办几个大案要案,我给你记头功!” 1468 主动请客 领导定了调子,下面的人干事也就有方向了。见马菲菲兴致高涨,陆一伟干脆提了出来,道:“马市长,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给我换个县长……” 马菲菲盯着他看了半天道:“这个刘占魁我也不喜欢他,甚至讨厌。我知道你在龙安畏手畏脚,阻力重重,这样吧,回头我和邵书记商量一下,不行干脆调离算了。假如调走他,有合适人选没?” 陆一伟摇头道:“我来了南州时间也不长,除了几个其他人都不认识。如果搭配,谁都行,年轻点,肯干事就行。” 马菲菲拿起笔记在笔记本上,蹙眉道:“你们龙安有合适的吗?” 陆一伟猛然想到了孙根生,颌首道:“有,县委副书记孙根生,他接任县长再合适不过。” “他多大了?” “53岁。” 马菲菲诧异地道:“你不是要年轻的吗,这么大年龄了当县长,你确定?” 陆一伟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面对陆一伟的要求,马菲菲举棋不定。毕竟她只是市长,在人事方面说了不算,但手里掌握着建议权。再者,县长属于他的兵,邵中杰也不敢轻易否定吧。此事的复杂程度不亚于任何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关键是刘占魁的安置问题。平调不太现实,只能提拔。再困难复杂,她决定出手,在南州发声。道:“行,既然你决定了,我会尽力的。至于能不能成,不敢给你打保证,尽力而为。但是,选择的机会只有一次,你要考虑清楚。” 陆一伟答应了孙根生,自然要办到。何况相处一段时间配合得还算默契。郑重其事道:“考虑好了。” “行了,我记下了。” …… 周末,陆一伟带着人大主任郭建业,副县长叶虎臣以及许昌远回到省城,在张志远的撮合下,宴请省公路管理局局长郑银祥在一起吃了顿饭。一切非常顺利,关于修路的事基本谈妥。结束时,他安排许昌远偷偷给郑银祥塞了20万元,尽管不多,聊表心意。对方没有拒绝,欣然接受。 这段时间,各项工作推进似乎都比较顺利。修路的事搞定,全国现代农业示范县也批了下来,这两件大事足以让陆一伟在龙安县站稳脚跟,也让他在艰难中看到了希望。 回到龙安县,陆一伟接到了刘占魁的电话,主动提出晚上一起吃饭的请求,这让他颇为意外。考虑再三,他打算赴约。他们之间好像还没坐下来心平气和好好聊过。 地点定在伏山山庄,王志全早早在门口四处张望,看到陆一伟的车驶了进来,赶忙立正稍息,整理了下衣服快步走上前,肥大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等车子停稳后立马拉开车门,左手在车框上轻轻一挡,微微一笑道:“陆书记,您来了。” 见到王志全并不意外,来之前就想到了他。陆一伟看了一眼,下车挺直身板道:“刘县长来了吗?” “来了来了,已经在楼上等候,我带您上去。” 王志全带着他来到二楼包厢,只见刘占魁端坐在沙发上一边抽着烟一边把玩着手机。看到他后,脸上流露出难得的笑容,轻声道:“来了,坐吧。” 来到正中央落座,俩人一左一右陪着,王志全递上烟双手合拢点燃,乖乖地坐在那里充当听众。刘占魁主动道:“听说修路的事定了?” 王志全在场,陆一伟不想聊公事,含含糊糊道:“倒是勘测了,具体如何实施还需要上级审核批准。” “哦,这是好事,还是你有本事啊。” 刘占魁说这话不知是自嘲还是讽刺,陆一伟充耳不闻,坐在那里默默地抽着烟。三人各怀心事,相互揣摩着对方。 等饭菜上来后,刘占魁直接把酒盅撤掉换上大杯子,倒满酒道:“咱俩好像还是第一次喝酒吧,那就爽快点,用大杯。” 陆一伟没拒绝,端起酒杯碰了下道:“今晚你是主角,你说了算。”说完,一大口喝了下去。 “爽快!我就喜欢爽快的人。”刘占魁一反常态亲自为其斟满酒,兴致勃勃道:“这西江红啊,外省的人不一定能喝的惯,但绝对是好酒。入口绵柔,醇香淡雅,在嘴里停留一小会儿,然后慢慢地咽下去,荡气回肠,回味无穷,哈哈。” 王志全赶忙附和道:“这是我从酒厂拿出来的陈年老酒,市场上绝对买不到,今晚特意拿出来招待二位。” 陆一伟没搭理他,端起酒转向刘占魁道:“进行第二个吧?” 刘占魁对其酒量刮目相看,主动迎战喝了下去。咂巴着嘴道:“陆书记,今天咱不说职务,只说感情。从年龄讲,我比你大小二十岁,和我儿子差不了几岁。他吊儿郎当在外面瞎晃悠,而你已经成了县委书记,不能比。从辈分上讲,你应该叫我叔,不为过吧。但这些统统都不说了,兄弟相称。” 刘占魁一反常态让陆一伟有些招架不住,笑了笑道:“称呼而已,叫啥都行。” “今晚敞开了喝,不醉不归。” 等三轮进行完后,王志全双手端着酒杯站起来道:“陆书记,我敬您一杯。早该请您吃饭了,时机一直不合适,本来想单独请的,刘县长说他也作陪,让我很感动。我是粗人,没文化,如果先前有什么做得不对的,或说错什么话还望您多多谅解,别和我一般见识,这杯酒我喝了,就当赔不是了。” 陆一伟到现在都猜不透俩人葫芦里卖得什么药,突然献殷勤绝对没好事。他们不说,他也不问,静观一切。王志全主动喝了三杯后道:“陆书记,刘县长,你们先聊,我出去办点事,马上就回来。” 王志全走后,房间里只剩下俩人,气氛变得异常凝重。陆一伟仔细打量着刘占魁,坑坑洼洼的脸上写满了岁月的痕迹,眼角层层叠叠的皱纹以及那浑浊的眼球,染过的头发已经露出一大截白发,手臂上竟然有了老年斑,岁月不饶人啊。 1469 成为朋友 沉默了很长时间,刘占魁率先打破了沉寂,弹了弹烟灰道:“一伟,现在就剩下咱俩了,有些话敞开了说。你来龙安有一段时间了,对我有什么看法?” 陆一伟不自然地笑了笑道:“挺好的啊,您怎么突然想起这茬了。” 刘占魁侧头凝视着他,不苟言笑道:“我不是开玩笑,而是认真的。咱俩作为主政领导,有些话不应该藏着掖着,而是打开天窗说亮话,说破了无毒。或者说直接给我提意见,我一定虚心接受。” 陆一伟身子向后靠了靠道:“刘县长多心了,我和你之间压根没矛盾,顶多是发展理念上产生偏差。这种事吧,就是个相互妥协的过程,只要商量着来,没有办不成的事,你说是吧?” 刘占魁哼笑,闭上眼睛半天道:“其实我早就想和你开诚布公地聊聊了。在外人眼里,我可能是很强势的人,实则不然,让自己变得强大是为了避免伤害。风风雨雨几十年了,什么事情没见过,一切早已看开,但有些事始终放不下。” “我已经说过,你的位置本来属于我的。当然了,这不能怨你,服从组织安排是职责所在。我心里有气吗,肯定有。但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就想开了。岁月不饶人,我的政治生涯眼看就到头了,还有什么追求呢,没了,只求平平安安着陆,比什么都强。你不同,一切才刚刚开始,前途一片光明。” 陆一伟端起水杯呷了口道:“您也别这么说,只要有想法,还是有上升空间的。关于我的事,已经解释过了。至于其他的,就不多说了。我在龙安待不了几年,也许一两年,也许三四年,既然干这份差事,就要做出一番成绩。只要咱俩团结,什么事都能干成。” 刘占魁摆摆手道:“你是有想法的人,我不行了,思想顽固老化,跟不上时代节奏,平日里也不注重学习,已经被时代淘汰了。你好好干吧,等新来了县长让他全力配合你。” 陆一伟一惊,难道他已经知道了?佯装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刘占魁笑着道:“是吗,不会吧?马市长已经找我谈过话了,计划把我调离。如果在年前,我肯定不会离开,但现在情况不允许,服从组织安排。” 听到他要离开,陆一伟松了口气,道:“其实离开也好,换个环境又是不一样的心情。不出意外,应该是提拔吧?” “无所谓,让我退居二线都行。现在的我无欲无求,也算对得起组织了。至于后人怎么评判,那是他们的事。我就问你一句话,我的事是你和马市长说的吗?” 陆一伟沉默,摇了摇头。 “哦,行吧。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暂时先不要扩散,等有了定论再说。今天找你是想谈几件具体的事,一件一件说吧。” 刘占魁坐起来道:“我知道你有能力,早就想把我调离,现在如愿以偿了,欣然接受。这就好比两军对峙,我败了,你赢了。不管输赢,都会谈判,或继续再战,或讲条件握手言和。我呢,不惧战斗,但厌倦了斗争。第一件事,永盛镇的事,一切到处为止,不要再继续往下追查,可以吗?” 陆一伟明白他的意思,斟酌半天道:“行,我答应你。但是有前提条件,如果再有人站出来兴风作浪,我不会善罢甘休。” “这你放心,我会安顿好的。你免了王国刚,应该给他一个名分。” “我已经在考虑,随后会安置他的,包括刘国华。” “好,好!还有,龙江煤矿你打算怎么办?” 陆一伟深呼吸一口气,索性全盘和出,道:“我已经和龙江煤业的负责人沟通过了,他们同意改制,这项工作正紧锣密鼓筹备当中。正好,我也提一点要求,王志全不能参与此事。” “那我非要让他参与呢。” “呵呵,理由呢。” “没有理由。” 陆一伟顿了顿道:“这事随后再说吧。” “行。第二件事,关于万龙山开发区的事。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此事不可逆转。和你直说吧,这事里面有省领导在参与,而且已经批下来了,所以肯定要成立。你不能插手此事,也最好不要动薛志强,你惹不起。”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看来您也知道薛志强是什么人,这样的人适合在官场吗。如果你有心保他,我奉劝他早点离开,如果在龙安,我迟早会收拾他的。至于开发区的事,我不同意。非要设立,我建议挪到永盛镇。” 刘占魁黑着脸道:“这么说,你非要对着干了?” “那倒不是,万龙山是一片净土,我不希望收到任何污染。另外,你们所谓的金矿是不是真的,值得研究推敲。” “好!那再说第三件事。我走后,有几个人你不能动。副县长温江河,财政局的梁海平,城建局的刘占荣,其余的你随意。” 陆一伟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可以,但我要调整他们。或者干脆你说吧,怎么调整。” 刘占魁知道他的小九九,道:“你要不想用温江河,让他去政协吧。人大还空着一副主任,还海平去,至于刘占荣,你知道的。” “行,我答应你。” 刘占魁望着天花板长出一口气,继续道:“其他的也没什么了,但有些话还是说在前面吧。如果你想掀我的老底,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吧。你干你的就行,完了我保证你平安离开,如果想弄出什么花样,对不起,我不能容忍,也不会袖手旁观。” 陆一伟笑了笑,没有说话。 俩人聊了很长时间,一直聊到深夜才结束。刘占魁喝得不少,起身时晕晕乎乎,跌跌撞撞,就这样强撑着送陆一伟到门外。 上车前,陆一伟回头伸出手道:“刘县长,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 刘占魁复杂的眼神里流露出异样的东西,伸出手紧紧一握,笑道:“我们现在不就是朋友?” “哈哈……” 1470 四月芳菲 人间四月芳菲天,山花烂漫醉有时。 龙安的春天来得要晚一些,到了四月山花才开始绽放,粉的桃花,黄的杏花,白的山丁子花,把万龙山妆点得分外妖娆。 春天来了,龙安的春天也要来了。 “昌远,去把刘县长叫过来。” 十几分钟后,刘占魁拿着杯子进来了。陆一伟指着沙发道:“刘县长,我昨天和邵书记电话沟通了下,赵省长初步定于4月15日来,就产业发展进行调研。调研地点有三站,其中一站就有我们龙安县,主要看农业发展情况。过两天,市里就此事还要召开协调会,我们先碰个头,你看怎么组织合适。” 刘占魁早已知道此事,佯装不知情,道:“我县的农业虽然发展还可以,但现在的天气不行啊。地里还没下种,来了也只能看大棚。” “嗯,我县这次作为全省唯一一家全国现代农业示范县,赵省长高度重视,他十分注重农业的发展。他能来对于龙安来说是好事,万龙山的大棚初具规模,应该没问题。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把环境卫生搞好,把治安环境搞好,全力迎接此次调研。” 自从上次谈话后,刘占魁变得温顺了许多。或许他知道要走,也懒得过问这些事。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道:“行吧,你看着安排吧,我全力配合。” “那行,下午我们召开常委会,就此事进行安排部署。开会之前,有几件事需要商量。鉴于万龙山镇没有镇长,我提议许昌远下去暂时主持工作。” 提及人事调动,刘占魁立马警惕起来,寻思片刻道:“你觉得合适就行。既然要动人,我觉得还是大调整一下为好。” 陆一伟知道他想说什么,道:“现在调整不适时宜,等赵省长调研结束后再说。” 刘占魁没有多言,陆一伟继续道:“这次任务重,时间紧,我们必须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参与进来。初步决定,给每个单位都进行分工,各司其职,各负其责,先从环境卫生落实。县财政要拨付专项资金支持这项工作。” 提及钱,刘占魁没好气地道:“陆书记,不是我不支持,县财政没多少可支配资金了,剩下的都是专项款,你敢动吗,我是不敢动。” “那到底有多少?” “本来就没多少钱,去年雪灾已经花得差不多了,还要保证公职人员的工资,如果都花了,下个月恐怕连工资都发不出去了。具体还有多少,你得问梁海平。” 龙安县的财政确实很紧张,一年收入才一个多亿,连公职人员的工资都难以保证。作为80万人口的大县,陆一伟不知道财政收入为什么这么低,或许只有刘占魁知道了。在大是大非面前,一切都要让路。道:“能拨多少拨多少,不够的话让企业补。” “行,反正就那么多钱,花完再说。” 陆一伟没理会他,又道:“还有治安问题,这个事由张腾飞负责,十天内必须把县城乌烟瘴气、乱七八糟的事情解决掉。谁要敢顶风作案,立马拿下,绝不含糊。” 刘占魁闭上眼睛不吭声,他已经对一切看淡。 下午的常委会召开得很顺利,许昌远到万龙山镇担任代镇长,这让他难以置信。开完会后等其他人离去后,进入办公室兴奋而又紧张地道:“陆书记,谢谢您。” 陆一伟无意之中和他提及过,但没有具体谈话。道:“黄小年去了永盛镇,邢炳文马上要调回县委办,暂时先不让回来,等赵省长走后再说。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你还是不错的,也比较信任你。这次下去,主要工作就是迎接调研检查。能不能干好?” 许昌远立正稍息,铮铮地道:“请陆书记放心,保证全力以赴。” “别说那些没用的,这次能不能经得起考验,就看你自己如何发挥了。行了,回去准备一下,明天我亲自下去送你。” 许昌远受宠若惊,龙安历史以来从来没有县委书记亲自下去送人,最高规格也是派县委副书记,如此高规格还是头一次。感动得竟然热泪眼眶,深深地鞠了一躬道:“谢谢,谢谢……” 陆一伟也动了情,起身走到跟前拍了拍肩膀微微一笑道:“这是哭了?” 许昌远用袖口擦掉眼泪道:“没有,眼睛里进东西了。说实话,我真的舍不得离开您。这段时间跟您学了不少东西,突然离开,十分不舍。要是走了,谁来伺候您啊。您又没秘书……” “这你不必操心了,有没有秘书都无所谓。下去以后好好干,别人都眼睁睁地看着呢,如果你干不好,就是打我的脸,明白吗?” 许昌远重重点头道:“明白。” 陆一伟也有些不舍,可暂时没有可用之人,只能让身边人下去盯着了。挥挥手道:“去吧,准备准备。” 许昌远扭捏了半天道:“陆书记,晚上我能请您吃顿饭吗?” 陆一伟想了想道:“行。” 许昌远激动地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在陆一伟印象中,赵昆生好像来过一次南州,都是几年前的事了。这次突然来,肯定不是一时兴起,是邵中杰邀请,是马菲菲出面,还是另有其人,不得而知。但这次绕道来龙安,肯定与白宗峰有关系。赵昆生一来,这个名不见传的小县城就再次被人熟知。 他很注重宣传,但仅靠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的。县里的新闻中心和电视台如一潭死水,毫无起色,真不知道他们每天在干什么。龙安县大大小小的官员存在同样的问题,懒政怠政,不作为,不敢作为,思想保守,不思进取,死气沉沉,老气横秋。整顿官场,时机还不到。等自己在龙安站稳脚跟后,再好好收拾他们。 正胡思乱想着,公安局长付江伟敲门进来了。陆一伟恢复状态,回到办公桌前坐下道:“有情况?” 付江伟小声道:“刚刚接到举报,鑫恒酒店正在聚众赌博,而且还有可能贩卖毒品。” (下一章不要订阅!!!还没写完,马上就上传!) 1471 胡鹏赌博 陆一伟看了看外面的天,凝神道:“天还没黑,他们就敢如此明目张胆?” “嗯,我在里面安排的线人,这段时间基本上对他们的规律摸清楚了。主要分下午场和夜场。下午场主要是当地人,而夜场外地人居多。而且据我了解,其中不乏一些公职人员。” “什么?” 陆一伟颇为震惊,站起来道:“你再说一遍。” 付江伟又重复了一遍,陆一伟难以置信,压着火气镇定地道:“都有些谁,你认识吗?” “认识几个,今天参加下午场的有政法委书记张腾飞,财政局局长梁海平,还有几个单位的副职。而且赌资比较大,可能涉及上百万。” 陆一伟再次刷新了世界观,半天道:“还有张腾飞和梁海平?这怎么可能。不对,张腾飞下午还参加了常委会,他怎么在那里。” “据我了解,他开完常委会又去了鑫恒酒店,有七八个人在玩。而且异常警惕,很多人在把守。” 陆一伟冷静思考良久道:“你的意思呢?” “呃……如果现在抓,肯定能抓到现成。但涉及到县领导,还要考虑影响。再者,赵省长马上要调研,在这个时候是不是以稳定为重?” 陆一伟沉默了,连续抽了三支烟翻来覆去寻思道:“这样吧,如果今晚他们还继续聚众赌博,不必经过我,立马抓人。” “好。” 陆一伟对张腾飞已经忍了许久了。这个人屁大的本事没有,阴奉阳违倒是有一套。追随在刘占魁身后唯马首是瞻,既然撞到枪口上那就不客气了。想要整顿,必须拿大人物开刀。 晚上,在陆一伟的提议下,许昌远在家里备了一桌饭。一家人从下午就开始忙活了,就为了给他的贵人奉献一顿美餐。他本不想来,可盛情难却,与其在一起吃顿饭,应该是最大的鼓励。 吃到一半的时候,付江伟来了电话:“陆书记,他们还在赌,而且又增加了几个人,要不要动手?” 陆一伟直接下命令道:“立即动手,但要人赃俱获。” “好的。陆书记,有件事我得向您汇报一下,方便说话吗?” 陆一伟四周看了看,起身走到门外道:“你说吧。” 付江伟难为情地道:“有件事不知该怎么说,想来想去还是和您说吧。胡鹏也在现场……” 陆一伟再次震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身子晃了下道:“你说谁?” “胡鹏。” 本来张腾飞和梁海平参与已经够劲爆了,没想到胡鹏居然也参与进去了。他不相信,不敢相信。胡鹏跟随自己多年,十分了解他的脾性,不可能参与这些事。镇定地道:“你确定没认错人?” 付江伟吞吞吐吐道:“确定没有。陆书记,其实我早就想和您汇报了,胡鹏已经多次参与赌博了,考虑到您的情绪,一直不敢跟您说,但现在不得不说了。” 陆一伟彻底懵了,这怎么可能,难道这是真的?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突然间觉得胸闷气短,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付江伟等待了片刻道:“陆书记,那还抓吗?” 在这一刻,他动摇了。如果坚持原则,胡鹏这辈子可能就完了。另外,谁到知道是他带过来的人,这不赤裸裸地打他的脸吗。如果不抓,其他人还逍遥法外,对接下来开展治安整顿造成很大困扰和被动。 他不能毁了胡鹏。当初,他父亲胡志雄亲自将其送到手里,千叮咛万嘱咐希望把他儿子管好带好。现在,他要是把手伸向胡鹏,怎么和胡志雄交代。可是,他向来坚持原则,难道为了他要放弃原则吗? 付江伟也知道自己有些冒失了,不应该说此事。对方很久没出声,已经猜到他在痛苦挣扎,没再等候回声,默默地挂了电话。今晚的行动取消。 陆一伟独自站在寒冷的夜里,尽管春天已来临,冷风依然强劲,嗖嗖地往脖子里灌。许昌远一直站在门口观察,看到他的情况,急忙走出来小心翼翼道:“陆书记,您没事吧?” 陆一伟回过神猛地盯着他,把许昌远吓了一大跳。 “胡鹏的事你知道吗?” 许昌远顿时紧张,似乎明白了什么,可又不敢撒谎,怯怯地点了点头。 陆一伟一把抓住他的领口道:“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和我说?” 许昌远惊恐地道:“陆书记,您冷静一点。这事是我的错,我早该告诉您的,可……” “可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昌远一狠心道:“最开始我也不知道,后来才听别人说的。可能是他晚上没什么事做,就和机关事务管理局的司机一起去玩。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经常出入赌场,好像还输了很多钱。” 陆一伟眼睛血红,恨不得立马将其碎尸万段。连自己身边的人都管不好,更别说别人了。松开他的领口转身要走,许昌远追上去道:“陆书记,您别生气,都是我的错,我会妥善处理好的。” “别跟着我!” 许昌远定在门口,不敢上前。 陆一伟快步穿梭在街道上,他想立马见到胡鹏,当面与其对峙。对他那么好,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此外,他心有余悸,如果他被刘占魁利用了,当作诱饵对付他,后果不堪设想。眼下看,他已经成了别人的工具。 不知不觉,他来到了鑫恒国际大酒店,门外车水马龙,人头攒动,进进出出,好不热闹。抬头仰望,几乎所有的房间的灯都亮着,呈现一派繁荣景象。 自从来了龙安后,陆一伟很少用他,就是为了避嫌,也是为了让他独自成长。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沉沦了,对自己是致命的打击。是他疏于管教,还是胡鹏变了,一时间他无法做出判断。 凝望了许久,他拿起手机拨通了胡鹏的电话。 手机嘟嘟响着,一直没人接听,估计他正激战正酣,陆一伟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1472 他必须走 就在陆一伟准备离开的时候,胡鹏打来了电话。电话那头着急忙慌道:“陆书记,您找我?” 陆一伟保持情绪稳定,道:“你在哪?” 胡鹏听到语气不对,不由得紧张起来,战战兢兢道:“我在,我在宿舍。” 陆一伟没有戳穿他,闭上眼睛半天道:“你现在来我房间。”说完,挂了电话。 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紧盯着酒店门口。五六分钟后,胡鹏慌慌张张从里面出来了,鬼鬼祟祟四周看看,上了一辆车快速离开。 陆一伟到现在都不相信看到的是真的,可事实摆在面前…… 胡鹏跟了他三年多,一直老实本分,任劳任怨,从来没什么不良嗜好。可现在这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让他不得不放弃原则。如果别有用心的人拿其做文章,一拿一个准。 这时候,许昌远开着车子停到了面前,下车低着头道:“陆书记,这是我的错,您要批评就批评我吧……” “他什么时候开始的?又和谁在一起玩?” “呃……主要是和机关事务管理局的司机们,好像也没玩几次。” 陆一伟没再说话,气呼呼地开门上了车。 回到宿舍楼,许昌远要上去,陆一伟拦着道:“你回去吧,通知沈部长,明天一早去万龙山镇。” “好的。” 陆一伟上了楼,看到胡鹏怯怯地站在门口气不打一处来,冷冷地看着他掏出钥匙打开门,把钥匙重重往台子上一放,吓得胡鹏魂飞魄散。至此,他好像已经猜到了什么。 “陆书记,我……我……” 陆一伟一边脱外套扔到一边,往沙发上一坐瞪着他,腾腾燃起的火气渐渐熄灭,突然间不忍心训斥他。移开眼神点燃烟,良久道:“你说吧。” 胡鹏似乎在瞬间幡然醒悟,顿时泪流满面。支支吾吾道:“陆书记,我错了,对不起,让您失望了。” “别和我扯这些!老实告诉我,你到底输了多少?” 胡鹏低着头不说话,双腿不停地在颤抖。 “到底多少?” 陆一伟猛地提高声音,吓得他浑身哆嗦,过了很长时间伸出三个指头。 “三百万?” 胡鹏赶忙道:“没有那么多,30多万。” 陆一伟松了口气,还不算多。不知为什么,他对赌博极其反感,尤其是上次牛福勇闯下大祸,欠下巨债,足以让一个家庭倾家荡产,毁于一旦。如果上次不是他,牛福勇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好在挺过去了,现在又轮到胡鹏了,简直让他寒心。同时,让他痛下决心做出决定,他必须走! “陆书记,您听我解释……” 陆一伟一摆手道:“什么都不要说了,再解释又有何用。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是因为我给的你不够多吗,还是觉得我在龙安过得很顺心,假借我的名义在外面胡作非为,如果有人利用你做文章威胁我,我该怎么办,你想过吗?” 胡鹏连连道:“陆书记,我认识到错误了,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参与了,求您放过我这次……” “行了,不说废话了。今晚回去收拾下东西,明天离开龙安,随后我再给你安排工作。” 胡鹏瞪着大眼珠子张大嘴巴许久道:“您要赶我走吗?” 陆一伟嘴角微微搐动,深呼吸了一口气道:“不是赶你走,就算不发生这件事也会让你离开。这件事我不会和你爸说,好自为之。” 胡鹏苦苦哀求道:“陆书记,我真的错了,求你别赶我走,以后我绝对不会再犯了,让我留下来好吗,我一定会好好工作,不辜负您的期望。” 陆一伟一摆手,决绝地道:“已经决定的事,不必再说了。” 见他决心已定,胡鹏明白不可挽回,沮丧地道:“我走了,您就剩下一个人了,谁来伺候您?” 陆一伟不由得眼眶发热,多年来毕竟有感情了,突然让其离开,确实有诸多不舍。可让他留下来,迟早一天会出问题。狠心道:“这你不用管了,回去以后多陪陪你爸妈,有合适的早点结婚,不要再让他们操心了。” 胡鹏抿着嘴唇望着天花板,一瞬间想了很多很多,可有些话到嘴边又开不了口。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门关上的刹那,陆一伟的心在滴血。他早已把胡鹏当成了亲人,这一走,恐怕再见面很难。但是,为了大局,不得已做出这一决定。只有解决了后顾之忧,不怕他们针对自己。这件事幸亏发现的早,如果再晚几天,说不定刘占魁就要拿此事做文章了。 刘占魁表面上选择了妥协,其实是拿一些附加条件和自己做交易。在大局面前,陆一伟不得不屈从。如果真和他对着干,恐怕吃亏的是自己。毕竟,他在龙安的势力太大了,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等他离开后再慢慢调理。 这要是放到几年前,陆一伟可能就会不顾后果直接拉开栓开干了,先把其干倒再说。但现在的政治动向越来越不明朗,和谐已成为主旋律,谁都不想得罪人,对谁都没好处。再者,如果真的把他干倒了,定会议论纷纷。总不能每到一处都不太平吧。如果这样,“瘟神”的名号就实至名归了。 坊间传说,说他是“瘟神”,走到哪那里就会发生地震。也不知谁传出来的,赤裸裸地损害他的名誉。是这样吗,也许是赶巧了。其实最为轰动的,是当年在高新区的时候,连续落马了好多官员,在西江省引起轰动。这件事不能怨他,只是很多事在一时间集中爆发出来,迫使上级不得不采取措施。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龙安也一样,他不希望留下坏的名声。毕竟,这里只是他人生中的一个驿站,一个匆匆过客,用不了多久可能就会离开。把这里弄得天翻地覆,对谁都不好看。他手里已经掌握着刘占魁很多情况,每件事拿出来都是致命打击,可以结束他的政治生涯。但是,他不想这么做。留给别人生存的余地,也是给自己留后路。 “老潘,明天你带30万过来,把胡鹏接回去。” 不等他回话,陆一伟挂了电话起身进了卧室…… 1473 开了先河 第二天,陆一伟带着组织部长沈晨为,再次来到了万龙山镇。 这里是他到了龙安后来得最多的乡镇。不是说对其他乡镇不重视,而是万龙山的景色深深地吸引了他。 按照坊间对官员的分类,他属于文人官员,富有浪漫主义人文情怀,对美好的事物总会有感而发,触景生情。万龙山有山有水,有林有田,置身其中,仿佛世外桃源,让人流连忘返,难以抗拒。 今天天气晴朗,湛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万龙山上翠绿的松柏在太阳光的反射下发出幽幽的光,漫山遍野的桃花杏花连翘花如点缀般怒放着,一辆马车沿着霄河缓缓前行着,上面坐着三四个人,一路说说笑笑,其中挥舞着手中的长鞭叫喊着,画面十分温暖人心。 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不由得想起了放羊的许得志。这是他在北河镇时的忘年之交,一晃去世已经四五年了。在感叹时光快速流逝的同时,更多的是思念。思念他的一举一动,思念家乡的一山一水,真想有时间再回北河镇看看。 坐在前面的许昌远看到他眼神里的思绪,主动道:“陆书记,是不是想家了?” 陆一伟眨眨眼,微微一笑道:“有点想了,过年到现在还没回去看望父母亲,也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 “您是应该回去了,估计孩子也想您了吧。” “哎!” 陆一伟长叹一口气,脑海里回想着儿子的模样,片刻道:“等赵省长调研完再说吧。” 提及工作,许昌远倍感肩上责任重大,他压根没想到会临危受命奔赴万龙山,用受宠若惊,诚惶诚恐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一来是怕干不好,二来是黄小年干过的地方别人真不好干。他每天奔波在田间地头,与群众打成一片。自己来了别人总会有对比,要是沿着他的老路继续干,显得多没水平。要是急于创新,又怕群众不认可。此外,要是将来再派一个不合的书记,更没法干工作。 陆一伟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道:“昌远啊,这次让你来万龙山,是慎重考虑的。龙安县只有一个黄小年,不可能有第二个。所以,来了以后要忘记他,一切重新开始。同时,你要明白我的思路,今年乃至今后几年的工作重心就在万龙山,我要把这里打造成西江省乃至全国一流的森林度假胜地,全国一流的现代化农业示范基地。” 面对他的豪言壮志,许昌远一点都不认为在吹牛。相反,他一直觉得陆一伟是有想法有思路有胆识有魄力之人。来到龙安后就一针见血指明了未来的发展方向和定位,刘占魁都干了十几年了,他从来没想过怎么发展,一个劲地往衣兜里捞钱,坊间传说,他这些年来至少贪污了一个亿。这个数目无法核对,但他的种种劣迹被龙安人唾弃。 当他第一次见到陆一伟的时候,和其他人的想法一致。上级派如此年轻的县委书记简直是开玩笑,指不定是哪位高干富豪子弟。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出身平民,靠着自己的奋斗和努力一步步走上来的,着实不容易。 通过后来的相处,许昌远更加坚定他是一个好人。别的不敢说,从来不在钱上动心思,更别说收受别人的礼物了。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定力,相当不简单。了解了他发家致富的门道后,更对其佩服有加。暗自感叹,人家什么都不耽误,失意的时候赚钱,得意的时候谋事,没有几个人有他的魄力和成就。 许昌远两眼闪着坚毅的目光,道:“陆书记,请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陆一伟又道:“虽然招商是县里的事,但你也要提前谋划考虑。如果有人来投资,举双手欢迎。但一定要仔细甄别,考量他的实力,一般企业宁可不要也决不能成了烂尾工程。另外,等邢炳文调回县委办后,我暂时不给你配党委书记,由你全权主持工作。这样做,方便你综合管理,集中全力好办事。等时机成熟后,你一肩挑起来。” 许昌远的心砰砰直跳,原来还有更大的惊喜啊,不止是镇长,还是党委书记,这才意外了。如果真是这样,他可能要开了先河,成为龙安史上第一任党委书记兼镇长。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激动得语无伦次。频频点头道:“谢谢,谢谢您的信任。” “不必谢我,这是你争取来的。我的提醒你,权力越大意味着责任越大,万龙山能不能搞好,这次迎接赵省长能不能办好,全靠你了。” 陆一伟寄予许昌远很大的希望,此人既有乡镇经验,又有两办经历,干事认真仔细,踏实稳重,且人脉资源比较广,关键是听话,这是最主要的。 抵达万龙山镇政府,邢炳文一行早早就在大门口等候。车子进了院子后,个个人头攒动,踮脚张望,多么希望在县委书记面前露一面,加深一下印象,能像许昌远一样跨越式提拔。要知道,万龙山很长时间没提拔过干部了,一下子提拔两人,还是头一次。 陆一伟一下车,记者拿着长枪短炮立马上前开拍。他每天都在看县电视台的《龙安新闻》,对其拍摄手法和画面质量失望至极,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搞宣传的。有必要在近期到电视台进行调研。 会上,沈晨为宣读了任命决定,许昌远做了履职表态,陆一伟在总结发言中没有讲空话套话,而是用最朴实的话语与众人交流,人人都要进步提拔的机会,要让有为的人有位,让实干的人实惠。 会议结束后,陆一伟来到邢炳文办公室。直截了当道:“邢书记,这段时间尽快带许镇长熟悉工作,及早进入角色,全面做好迎接赵省长的检查工作。” 邢炳文这段时间一直在忐忑中度过。如同天下掉馅饼砸了个副处,何德何能让对方如此重视。可是,都考察公示了却迟迟没有动静,后来才知道是因为赵省长调研。他生怕在这段时间出现任何变故,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他明白,陆一伟在考验他,能不能顺利入常,就看这次迎检工作了。 1474 选拔人才 当天中午,陆一伟留在了万龙山镇,与邢炳文和许昌远喝了一通。临走时,竟然有些不舍,毕竟相处了一段时间。 许昌远也看出了他的心思,上车的瞬间竟然落泪了。 在众多人群里,陆一伟发现了郭嘉俊的身影,一个年轻帅气,阳光活力的小伙子,眼神里透着机灵聪慧,头脑反应快且言语表达能力强,就不知道文字功底如何,第一次来万龙山时一眼就看上了他,这才是他需要的秘书。 他和别的领导不一样,对文字功底并不苛刻,反正他讲话从来不需要讲话稿,一切装在脑子里。如果遇到大型的会议活动,还有秘书科一大帮人。他现在急需要的,就是为他跑腿的人。许昌远虽合适,但年纪有点大了,还是年轻人用得顺手。 回去的路上,陆一伟把沈晨为叫到车上。问道:“乡镇现在缺多少编制?” 沈晨为道:“全县15个乡镇除了城关镇外,几乎没满过编制,缺的非常厉害。就好比上川乡,11个领导编制短缺5人,其他岗位42人缺编16个,相当严重。” 陆一伟蹙眉道:“为什么缺这么多?” “哎!一言难尽啊。这些年陆陆续续虽招考了一批,但存在的问题不容忽视。一些外地人考进来的,用不了几年就都调走了,嫌龙安县偏远且艰苦。还有一些想尽各种办法从乡镇调回县城或者市里,导致干部严重流失。还是拿上川乡来说,最近两年陆陆续续走了将近十几个人,留不住人才啊。” “当然了,这不是我们龙安县是这样,其他县也一样。现在的年轻人沉不住气,更不愿意吃苦,都想过舒坦的日子,躺在被窝里就像赚钱,那有那么好的事情。想要破解这一难题,应该出台相应的留人机制。” 这也是陆一伟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一个地方的发展要是没了人,压根谈不上发展。只有有了人才能聚集人气。全国各地都在争取人口红利,龙安县这么庞大的人口大县,将近一半的人流失在外打工,这是社会问题,也是现实问题,必须尽快想办法把这部分人吸引回来。如何吸引,就要动一番脑筋了。 陆一伟思忖片刻道:“你有什么办法?” 沈晨为淡淡地道:“这是个很复杂的系统工程。首先你的工资高,我们县的工资水平在全市都是最低的,而且很多年都没调资了。即便上头有文件,我们也不执行,为什么,县财政没钱呗。其次,你的有产业。龙安县几乎没有像样的企业,靠什么吸引人进来。还有,你的激励机制,出台个办法规定什么标准可以提拔,这样的话,人们有干的劲头,至少能看到希望。” 沈晨为能力一般,看问题的角度还是比较准的。陆一伟又道:“全县现在有多少大学生村官?” “呃……连续招了两年差不多有100多人。” “素质怎么样?” “这个怎么说呢,参差不齐。有素质高的,很少。说句不好听话,高素质的人谁回来当村官,有本事都留在大城市了,剩下一些素质不太好的才选择进入这个序列。国家是为了缓解大学生就业压力才出台的这个政策,其实给我们带来很大压力。” 陆一伟不以为然道:“你不能这么想,缓解就业压力是一方面,往深层次讲,这是在培养后备干部。和当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一样,若干年后这批人才是国家的中流砥柱。另外,你有什么压力,他们发工资又不用县里承担。” 沈晨为身心交瘁道:“不是钱的事,关键是住的问题。你说一个刚从大学毕业出来的女孩子让住进村里,安全问题就是很大不稳定因素。我一开始抓得紧,让他们必须住村里,可执行了一段时间又觉得不现实,真要是出个事,谁都承担不起责任。去年,迁安县一个村的女村官被村里的人糟蹋了,轰动全市。所以,后来我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面上让他们住村,暗地里不去过问。有事回村,没事回镇里。据说,今年还要招,而且比去年招考人数更多。” 陆一伟沉默片刻道:“那国家对这批人有什么最新政策吗?” “不明朗!不能借调是刚性的,也没有编制。不过好多地方有自己的土政策,从大学生村官选拔人才。” 陆一伟要得就是这个政策,又道:“回去以后你好好查一查,看那个地方有类似的政策,弄出来给我。” “好的。” 陆一伟望着窗外道:“引进人才是机制之一,在现有的人员里选拨干部也是很好的机制。国家在提倡干部队伍年轻化,我们就应该积极响应。你尽快起草个办法,要在全县范围内遴选一批年轻化副科级乡镇干部,研究生免试,直接进入面试环节。重点大学的毕业生在笔试上可10分,只要是龙安户籍的都可以报考。” 沈晨为难以置信,半天道:“您觉得这样可行吗?” “有什么不可行的,我需要人才,也会大力提拔年轻有为的人才。这件事要尽快,我会亲自抓。” “另外,县委办、政府办,包括纪委、组织部的年轻人这次要提拔一批人,让他们下去锻炼,换一批新鲜血液进来。” 听到要提拔人,沈晨为开心了,终于有他的用武之地了,曾经许下的诺言也可以兑现了。连连道:“好的,我回去以后就落实。如何提拔,还得您来定夺。” “全部下乡镇,一个都不能留在县直机关。先把空缺名额统计回来,到时候我们再具体研究。” “好的,明天就给您报上去。” 陆一伟已经等不及刘占魁离开再调整人事了,但换了一种方式,先调整副职,最后再动主职干部。这样做,避免矛盾激化。 到了县委大院后,陆一伟临下车前道:“连夜把万龙山镇的副镇长郭嘉俊调回来,职务是县委办副主任。” 沈晨为对其不按套路出牌很是反感,但无可奈何,谁让人家是县委书记,只能乖乖遵照执行。 1475 鱼饵跑了 “刘哥,鱼饵跑了!” 邓中原冲到刘占魁家里急赤白脸道。 刘占魁正拿着鱼饵喂鱼,被他鲁莽的举动吓了一大跳,手一抖差点把一包都撒进去。回头厌恶地瞪了眼道:“慌什么,一点规矩都不懂,鱼饵不是在我手里了嘛。” 邓中原才不管那些,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道:“不是说这个,胡鹏跑了。” 刘占魁似乎早知道似的,慢悠悠地喂完食,和心爱的金龙鱼吹来吹口哨,拍拍手淡然地道:“跑了就跑了,就这点破事值当跑一回?” 邓中原没好气地道:“这是破事?这可是我好不容易费了很大劲才弄到的鱼饵,没有丝毫防备下就给跑了,早知道如此,一早就该用了,当初就不该听你的。” 刘占魁对这个没脑子的鲁智深无话可说,坐下点燃烟道:“这么说怨我咯?” “也不是怨你,只是觉得可惜。要是早点动手,一准能遏制住陆一伟,看他还敢乱蹦跶。再把这事炒的大一点,说不定能将其赶走。” 刘占魁没接话茬,道:“什么时候走的?” “今天上午,被一个男子接走的。不仅还清了所有的债务,而且把东西都带走了。这说明什么,不回来了。看来,陆一伟发觉了。对了,接他的那个男子我也认识,好像叫什么潘什么来着,还是个大老板,和他关系十分密切。据小道消息,他经营的公司就是陆一伟的。” 刘占魁斜视着他,半天道:“尽出一些馊主意,真以为拿一个司机就能把他赶走吗,太天真了。对付这种高智商人,你不是他的对手,更别想用这些下三滥手段,没用的。万事要动脑子,现在是文明时代,谁还吃打打杀杀的那一套。” 邓中原不以为然道:“管他什么下三滥,能把他弄走就行了。我是不够聪明,蒋振涛倒是聪明,到头来不还是先走一步?我……”见刘占魁脸色骤变,急忙打住。 过了很长时间,邓中原又道:“刘哥,我发现你最近变了。”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 邓中原坐起来道:“真的,突然没有以前那样了。就说昨天的常委会,你看陆一伟提拔的都是些什么人,许昌远都能下去当镇长,开什么国际玩笑,原先不过是被你舍弃的棋子,这不成心和你作对嘛。结果呢,你居然同意了,而且什么话都没说。” 刘占魁吐了口烟圈道:“那你想怎么样,继续推翻否定?前几次的亏还没吃够?没用的,就算我们不同意,到头来票数照样过半,还不如顺水送人情。” “好吧。” 一向愚钝的邓中原突然开了窍,凑上前低声道:“刘哥,你是不是这次要提拔了?” 刘占魁不由得警惕起来,道:“听谁说的?” “我猜的。” “瞎猜什么,没有的事。” “刘哥,你可不能走啊,走了我怎么办。你放心,用不了半年陆一伟就自动滚蛋,到时候你顺理成章当书记,我要成了县长,绝对全力以赴配合你。等金矿一开,我们可就赚大发了。” 刘占魁沉着气道:“金矿的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为什么?” “你还不知道为什么?” 邓中原哼笑道:“这个事既然成了这样了,就是编也要继续编下去。曹文刚说了,只要把万龙山买下来,剩下的事就不用我们管了,事成之后不会亏待咱们。” “别把我扯进去,这是你们的事。”刘占魁愈发觉得他头脑简单,加重语气道:“本来就是个弥天大谎,越编越不像,到头来我看你怎么收场。再说了,陆一伟已经捷足先登,我听说他找了国家林业局,计划把万龙山升格为国家级森林保护区,如果这个批文下来了,还开发什么,什么都做不成。” “啊?什么时候的事?这小子不是成心与我们作对嘛。不行,得尽快下手,我这就给曹文刚打电话,让他赶紧动用省里的关系先买下来。” “站住!这事到此为止,不许再提。” 邓中原对刘占魁的态度异常震惊,这才几天功夫,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被陆一伟拿下了? 这时候,王志全也进来了。 邓中原看到俩人有事,坐了一会儿借口有事先离去了,刘占魁带着王志全来到二楼的书房,关上门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压低声音道:“志全,我可能调离了。” 王志全作为他的心腹,明白其意,镇定地道:“去哪?” 刘占魁仰天长叹了口气道:“前两天,马市长找我谈话了,暗示了要调离的意图。昨天晚上,邵书记也找我谈了,我们聊了很长时间,目前有两个候选地方,郊区区委书记,省城建厅副巡视员。” “这两个级别一样吗?” “不一样,前者是实缺,依然是正处。后者是虚职,但可以上一个台阶。” “哦,那您是怎么打算的?” 刘占魁举棋不定,难以选择。从他个人角度讲,不愿意离开南州,当个区委书记也挺好的。关键是留在南州,他还能盯着龙安,确保不出任何岔子。一旦离开,极有可能失控。要是把老窝搅得天翻地覆,晚节不保。 反过来说,副巡视员虽没什么权力,好歹往前又走了一步。到了他这个年龄还图什么,不就是图个名嘛。将来从副厅位置上体面退下来,也不枉此生。 可是,在这两个选择之间他犹豫不决,难以定论。又续上一支烟道:“你觉得呢。” 王志全摸着下巴思索半天道:“要我说,还是能到省城建厅。机遇可遇不可求,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您年纪大了,就算留在南州,退休前也不一定能上去,与其这样,不如趁早。” 这话说到心坎上了,他也是这么想的。以前从来没想过往省里走,一门心思固执地要留在龙安当书记,目光过于短浅。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如果走了,龙安怎么办! 1476 即将远行 刘占魁几乎没离开过龙安这片土地。 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想要当兵因祖上的成分政审不合格,直接刷掉。正好永盛镇时任党委书记,也就是后来的县长龚之儒缺一个跑腿的交通员,稀里糊涂就进了镇政府,从此开启了仕途生涯。 交通员一干就是五六年,后来龚之儒调到县里当局长,一并带走成了司机。在此期间,对方想办法给他弄了个自收自支事业编制,后来又过渡成全额事业编制,将其下放到永盛镇。等龚之儒调任副县长后,顺势就地提拔成副镇长,就再没离开过,一直到党委书记。 到后来提拔副县长,再到县长,龚之儒对他帮助非常大,几乎每次提拔都会站出来为他说话,一步步走到了今天。一生之中遇到一个贵人即可。 浸淫官场三十余载,经历了许多,得到了许多,也失去了许多。现如今,突然要让他离开这里,去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多多少少有些不舍。到了他这个年纪,更不愿背井离乡,因为,家乡再不好,也是自己的家。 然而,现在历史给了他抉择的机会,要么离开,要么放弃。但每选择一步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王志全小心翼翼道:“邵书记和你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主要是开导我。他说,想要在龙安就地起是不可能的,毕竟陆一伟刚来。而且这小子的背景不是一般的深,能把赵省长请来,他都没这么大的面子。此外,不让我把目光就停留在一亩三分地上,有机会就走。” “哦,邵书记说得对,我也觉得你走吧。反正孩子在省城,转眼就结婚生子,还需要你带孙子,也该好好享享清福了。” 刘占魁挤出一丝笑容,看着他半天道:“我走了你怎么办?” 王志全拢了拢稀疏的头发道:“我暂时还不会离开,也不打算离开,去了外面不习惯。尤其是大城市,吵得睡都睡不好。就在这里养老吧,呵呵。” 刘占魁和王志全的关系已经超越了普通关系,相互依存,相互依赖。他成就了王志全,王志全也成就了他。 这些年,在外面买房子,孩子出国留学,毕业了找工作,以及其他的一切开支,全都是王志全承担的。他压根不用操心,什么都办得井井有条,头头是道。本身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维持到现在着实不容易。 刘占魁感慨地道:“突然要离开,还真的有点不舍。” 王志全宽慰道:“这有什么,周末的时候可以回来嘛。对了,前两天小杰和我说,他不想在机关单位上班了,觉得没意思,想创办个公司单干。这个没问题,你是什么意见。” 刘占魁黑着脸道:“这个东西,一点都不省心,不必理会他。” “小杰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觉得他说得对。在国外学得是设计,回来了去了商务厅坐办公室,一身本领就这样荒废了。我的建议是,工作别丢,公司照开,两头兼顾不耽误。开公司用不了几个钱,我经过你同意给了他300万。” 刘占魁没多言,低声道:“他是经商的那块料吗?” “不试怎么知道,失败了也无所谓,几百万的事,就当让他练手了。总得让他试试才知道创业多么辛苦。” “你也别太宠着他,这么大人了一点都不成熟。看看人家陆一伟,比他大不了几岁,都混到县委书记了,不争气的东西!” 王志全劝说道:“他们俩就不是一个路子的人,没法比。行了,这事你别操心了,我来运作。还是说你吧,到底怎么选择?” 刘占魁很少如此犹豫,可有些问题不得不让他左右摇摆。看着他道:“我走了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照样办呗!” “你不知道陆一伟已经盯上你了吗?” 王志全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这个您放心,他暂时还不敢动我。” 刘占魁摆摆手道:“切不可麻痹大意,一定要谨慎。那天我已经和他谈了,答应不对你下手。可话能相信吗,我不踏实。劝你急流勇退,别干了。” 王志全诧异地道:“你怕他?” “哼!我怕他干什么。关键是我离开了,就怕郭建业在背后搞鬼,这个老东西不得不防。敢肯定,我一离开他绝对会跳出来四处乱咬,你也招架不住。” 王志全沉默了,良久道:“我的事你别管,先考虑你的。只要有利就上,剩下的事走一步说一步。” “行吧,即便我到了省里,量他也不敢乱蹦哒。回头你告诉志安,我走后消停点,别张扬,尤其是犯罪的事,别搞了,不缺那俩钱。要是真撞到枪口上,郭建业是绝对不会轻饶的。” “嗯,回头我说他,干脆把酒店关了算了。” “这样最好了。还有,我走后一定要盯着邓中原,这个人做事太鲁莽,且不动脑子,倔脾气上来拦都拦不住。他要敢把我们的事抖出去,直接废了他。” 王志全重重点头道:“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刘占魁一口气交代了很多问题,那件事都不放心,全力为离开做打算。临走之前,他打算和陆一伟再来一次谈话。 “你走了,谁来当县长?” “目前还没定下来,很有可能从其他地方调。这倒没什么,不管谁来,到时候我会妥善安顿。”刘占魁压根没想到陆一伟会提议孙根生。 “好的,关系方面我来疏通。” “反正只有一条,我走后这段时间先夹着尾巴做人,要低调,低调得忽略了你的存在。陆一伟是聪明之人,他不会故意找茬的。” “嗯,回头我得找找关系,侧面接触一下。” “行了,这事我来办吧。” 俩人聊了很多很多,把能想到的都想到了。刘占魁即将远行,未来如何,一切皆是未知数。在离开之前,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1477 两会召开 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南州市十届二次会议和南州市人民代表大会第十二届第二次会议在市人民大会堂相继召开,陆一伟以市人大代表候选人身份出席,开启人大代表履职之旅。 作为一年一度的盛会,陆一伟已经连续出席了四五年,对会议流程再熟悉不过。不同的是,今年他的身份有所改变,中共南州市委委员,中共龙安县委书记。由于他不是南州市人大代表,这次会议还有补选任务。此外,马菲菲现在还是代市长,这次会议后将正式出任南州市市长。 两会,是每年最高规格的会议,聚集了各行各业的精英在一起共商国是,参政议政。政协会议的委员更是百花齐放,来自全市各个战线,民主党派人士,文艺界、体育界、科学界、教育界、经济界等等,其中不乏文化名人,商业精英,代表不同的界别向大会提交提案。 而人大代表同样来自各行各业,与政协委员不同的是,他们是通过一级一级层层选拨上来的。代表人民参政议政,审议政府工作报告,表决通过相关议案,选举产生新的政府班子。 每年两会,最高兴的莫过于委员代表了,倒不是可以参政议政,关键是可以住免费的高档酒店,享用美味的菜品佳肴,开完会还有纪念品。如果恰好和阔绰的老板一组,说不定还有意外惊喜。据说有一年,有一大老板异常兴奋,给他们组的委员一人发了一万的超市卡,可把他们给乐坏了。 龙安县代表团和迁安县入住的酒店是凯越皇家大酒店。装修得富丽堂皇,十分奢华。两个团把整个酒店包了下来,陆一伟和迁安县委书记甘连堂享受总统套房待遇,其他县领导次之。甘连堂家在南州,晚上不在酒店住,陆一伟人生地不熟的,只能居住在酒店。 平日里,大家各自都忙,好不容易有机会凑到一起,可以安安心心吃饭。所以,这两天最为繁忙的是市领导,邀约不断,赶场子连轴转,甚至一晚上要赶七八个场子。特别是被选举的政府领导,平时可以吆三喝四,开会期间绝对客客气气,有应必到,抓紧机会拉选票。 陆一伟也是被选举对象,可来了没多长时间,很多人还不认识。他不想错过这次难得的机会,尽可能地与大家多接触,加深印象。市人大主任肯定约不到,退而求其次,副主任也可。他本来约了市人大副主任高复明,结果晚些时候回电话说来不了了,还有其他事。他明白,还是自己的影响力不够,若不然对方也不会爽约。 没有饭局,他干脆待在酒店,正好借这两天放松下心情。正躺在沙发上看报纸时,门铃响了。只好起身打开门,郭嘉俊出现在门口。低声道:“陆书记,有位女士找您。” 陆一伟冲门外四周张望,看到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站在那里冲着自己笑。女子上前道:“陆书记,不认识了?” 陆一伟仔细端看,快速在记忆里搜索着,猛然想了起来。指着道:“唐总?” “还不错嘛,还以为您忘记了。见您一面可真难啊,这是您秘书?” 陆一伟笑了笑道:“不是秘书,也是秘书,县委办副主任郭嘉俊。” 唐丽打量一番道:“不错,书记年轻,秘书也年轻,年轻才有活力,真就站在外面说话了,不打算让我进去坐坐?” 陆一伟让开道,唐丽提着醒目的爱马仕箱包踩着高跟鞋哒哒地进来了。经过之处,留下了一股混合的香味,有茉莉有栀子花,还有不知名的香料。或许,这可能就是高档香水吧。 她的名字普通,相貌身材和衣着打扮一点都不普通。五官精致,身材婀娜,举止撩人,尤其是走路的时候,身子一扭一扭的,修长的双腿和丰满的臀部撩拨着男人的视觉,荷尔蒙很容易陡然上升。 再说衣着打扮。尽管是初春,天气依然寒冷。而她的穿着仿佛已经到初夏,黑色高弹塑型裤,上面一件单薄的几何拼色毛衣,简单大方,气质独特。 说到气质,唐丽真的有一种与其他女人不一样的感觉,一看就是从大城市来的。西江省的美女不少,但免不了身上带着土气,而她,高贵典雅,雍容华丽,气宇非凡,这样的女人很难让男人抗拒。陆一伟自以为定力足,都被她深深吸引了。 唐丽一点都不认生,就像进了自己家似的,随手把包一放,很自然地坐在沙发上,甩了甩头发露出洁白的牙齿看着他道:“怎么,不欢迎啊。” 陆一伟赶忙把眼光从她身上移开,略带羞涩笑了笑道:“没有,只是好奇,你怎么找到我的。” 唐丽撅了撅小嘴,露出可爱的神情,摇头晃脑故意道:“保密!” 郭嘉俊为其泡好茶自觉离去,唐丽直截了当道:“陆书记,我们可是见过面的,不会不认识了吧?” 就剩下俩人,陆一伟故意开玩笑道:“上次见面你没穿衣服,这次穿了。” “哈哈……” 唐丽捂着嘴爽朗地笑了起来,眉毛轻轻一挑,蹙着鼻头道:“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嘴上如是说,一点都不恼,一看就是久经职场之人。 唐丽笑起来很好看,眼睛弯弯的,尤其是修长白皙的脖颈,加上衣着大胆,毛衣大开口子,让人眼睛不由得盯着看。陆一伟保持定力道:“你这说法打击面太大,这本身就是个伪命题,其实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好男人的,比如我。” 唐丽盯着他看了半天,噗嗤再笑,点头道:“你是个好男人。” “是吗,你怎么看出来的?” “从眼睛,眼睛是不会说谎的。你的眼睛清澈而明亮,虽然有些不规矩不礼貌,但没有污浊的成分。另外,相由心生,你的脸庞干净且斯文绅士,不像那些官员,见了面一副色眯眯的样子,很让人反感。” 1478 银色手链 唐丽很健谈,可以与陌生人瞬间拉近距离,没有多年的阅历是无法做到的。 房间里空调开得很大,和初夏的感觉差不多,氤氲着混合香水气味。唐丽手捧着水杯不时地打量着陆一伟,良久莞尔一笑道:“陆书记,我走南闯北多少年了,从来没见过一个官员会有羞涩的神情,你是第一个。怎么,不习惯和女士单独在一起?” 陆一伟确实有些紧张,毕竟这里是酒店,人来人往的,外人看到了着实不好解释。另外,她的眼神太勾人了,难以直视。还有她胸前白花花一片,抬头不自觉就盯着那里,不想看也得看,看多了又不礼貌,只能顾盼神飞。抿嘴笑道:“那是你的眼光有问题,我羞涩吗,不要被表象而迷惑。只是……” 陆一伟比划了下胸口,唐丽下意识地看了看,咯咯地笑了起来。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落落大方道:“听说过什么叫坐怀不乱吗?绅士的话会很巧妙地避开眼神,当然了,看也可以,没什么,呵呵。” 陆一伟反而不好意思了,解开衬衣袖口道:“唐总不会是找我聊天了吧?” 唐丽一本正经道:“就是聊天啊,没别的事。” “哦,可我……” “知道你忙,晚上有饭局吧?” 陆一伟不想被戳穿,点了点头。 “我坐一会儿就走,过来就是和你交个朋友。上次见面对你印象挺深刻的,然后我拿到了秩序册,得知你在凯悦就找过来了。” “哦,怪不得。上次我们也没聊几句吧,印象就深刻了?” “呵呵,你的身材很棒,长得也帅!” 陆一伟低头笑了笑,道:“怎么,要和我谈恋爱?” 唐丽立马道:“可以啊,正好我单身,只要你爱人不介意就行。” “咳咳……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吧。” 唐丽对陆一伟颇有好感,端坐起来道:“上次见面太匆忙,可能你对我了解还不深,简单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唐丽,33岁,重庆人,毕业于清华大学美术院,后到木兰布雷拉美术学院攻读硕士,回国后创办樱花文化发展有限公司,目前定居在上海。” 听完她的履历,陆一伟羡慕不已,又自叹不如。别的不说,光一个清华大学就够震撼的了,更别说后面布什么拉,听都没听过。本以为她是花瓶女人,看来错了,是个有本事的女强人。开玩笑地道:“是相亲吗,介绍这么详细。” 唐丽甩了甩长发道:“互相认识当然要介绍全面了,我不是在炫耀,只是让你对我有个直观的了解。” “明白,你不是那种浮夸的人。” 唐丽轻笑,道:“要不要给你介绍下我们公司?” 自打她进来时,陆一伟已经猜到了,不出意外想要在龙安投资文旅项目。她要能来肯定举双手欢迎,问题是她有这个实力吗。就怕遇到骗子公司。就像当年苏启明在南阳县引进来的企业一样,谁能想到居然是骗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还是小心为好。 见陆一伟不说话,唐丽耸耸肩道:“既然陆书记不感兴趣,随后再聊也行。” 这时候,门铃响了。陆一伟小小紧张了下,还不等回过神,郭建业已经进来了。 “陆书记,我……” 正要开口,看到眼前的一幕楞在那里。左右看看道:“哦,不好意思,不知道有人,我一会儿再过来。”说完,转向匆忙离去。 唐丽也紧跟着起身道:“陆书记,我就不打扰你了,有机会我们再见面。” “好的,那慢走。” 唐丽站在那里等候陆一伟伸手,结果没有。走到门口时,她扭头主动伸出了手。陆一伟对视一眼,伸手迎了上去。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唐丽踩着高跟鞋咣咣离去了,留下一缕让人难以忘记的香气。 刚才握手的时候,陆一伟不由得心跳加速,以至于现在都回味那柔软细滑的手。一年到头握得手多了去了,数都数不清,而留下深刻印象的,非她莫属。那种柔软,如同绸缎般丝滑,带有一丝温热,触及心怀,回味无穷。 说实话,他就不记得啥时候和妻子范春芳握过手了,好像很久很久了。既然是握手,就像左手握着右手,再也找不回当初那心跳的感觉。此外,唐丽的眼睛摄人心魂,直抵心间,让人无法抗拒,驿动的心瞬间被带走了,带到不知名的远方。 他一直在那里站着,直到郭嘉俊出现在面前才从胡乱的思绪中拉回来。连连后悔,不该动这样的心思。可是,唐丽已经在他心里种了一棵草…… “陆书记,该吃晚饭了。是让送上来,还是去餐厅?” “哦,我不想吃了,你去吃吧。” 郭嘉俊观察着他的眼神,从男人角度揣摩他的心思。道:“好的,我让餐厅给您备宵夜,饿了再送过来。” 陆一伟没有回应,转身回到沙发前坐下,眼神游离,发现对面沙发上多了样东西,在灯光下一闪一闪的,拿起来一看,居然是一条银色手链。是她的吗,肯定是,这个房间除了她没外人来过。随即交给郭嘉俊道:“快去,追上唐总,她的东西落下了。” 郭嘉俊风一般飞了出去,十多分钟后回来道:“陆书记,找了半天没找到人,可能已经走了。” “哦,那怎么办,想办法找到还给她。” 郭嘉俊思索道:“如果真的是唐总的,我想她会回来取的。要不我先拿着,等她回来后还给她。” “这样也好,这事就交给你了。” “好嘞!” 郭嘉俊取代了许昌远成为陆一伟身边的人,跟了差不多一个星期,总体还算满意。许昌远经验丰富阅历足,在处理一些事情可以独当一面。但对方年龄大,多多少少有些不适应。再者,正因为他太成熟,在自己面前时常战战兢兢,不敢说话,敬畏权力。倒不是这样不好,可总觉得不舒服。 反观郭嘉俊,经验肯定比不上许昌远,但很有眼色,聪慧过人,机智敏捷,讲起话来不卑不亢,敢于说话,不是那种唯唯诺诺,不敢靠前的人。关键是年龄小,他需要这样的贴身人。 1479 与你见面 唐丽在他心里画了个圆圈走了,陆一伟没心思再看报纸,正准备出去散散心,石晓曼打来了电话。 “喂,一伟,你在哪?” “酒店啊。” “哦,你现在赶紧来南州宾馆,马市长要你过来。” 还不等询问,对方已经挂了电话。陆一伟不敢怠慢,匆忙下楼赶往南州宾馆。 抵达后,石晓曼已经在楼下等候。上前道:“省人大王世元副主任来了,点名要见你。” 陆一伟脑袋快速运转,想了半天道:“王世元?我不认识他啊。” “你不认识他,他认识你,谁让你是名人呢。快走吧,正等着你了。” 石晓曼催促着,陆一伟还在回想着此人,可真没有深刻印象。他在江东市委时,虽然和省人大接触得少,但每个领导都记得一清二楚,并没有叫王世元的啊,难道是新调来的?有可能,前段时间一直在调整干部,换了一大批人。 进入电梯时,陆一伟反而有些紧张,道:“王主任原先在那个单位的?” “省纪委副书记,正厅级。” 陆一伟恍然大悟,一下子记起来了。不仅认识他,还在一起吃过饭。他好像和郭金柱关系密切,一辈子就在纪委工作,从副书记一下子蹦到省人大,从来没有过先例,他这也算创造了历史,连跳好几级上了副部。虽是退休养老单位,能上去非常不容易了。 “他来干什么?” “明天上午人代会开幕,他是被市人大邀请参会的。” “哦,还有其他领导吗?” “马市长,人大南主任、高主任,市委朱副书记以及纪委梁书记。” 都是重量级的人物。电梯门开后,陆一伟深呼吸一口气,走到包厢门口,里面传来欢声笑语,愈发变得紧张。不等他定神,服务员已经打开了门,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王世元坐在正中央,市长马菲菲和人大主任南开建一左一右陪着,接下来是市委副书记朱立群,市纪委书记梁玉文以及市人大副主任高复明。看到陆一伟进来后,马菲菲主动道:“王主任,一伟来了。” 王世元喝了不少酒,满脸通红,面带醉意,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微微一笑指着座椅道:“一伟,坐!” 陆一伟主动上前打招呼,一一握手,拘束地坐了下来。在座的,除了和马菲菲熟以外,其他人联系都很少。正好借这个机会借花献佛,拉近关系。 王世元侧向马菲菲看着陆一伟道:“马市长,对于有能力的人就应该大力重用,而不是置之高阁弃用。” 马菲菲明白什么意思,笑着道:“王主任放心,我定会贯彻落实您的精神。” 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王世元并没有与陆一伟有过多的交流,甚至不提从前的事。等吃完饭后,单独把他叫到了房间。 王世元脱掉外套换上睡衣,走到沙发前坐下,笑眯眯地道:“听马市长你来了南州还不错,是吗?” 陆一伟谦恭地道:“承蒙王主任惦记,还可以。” “哦,组织既然派你来就要好好干,争取干出点成绩来。你人年轻,将来大有作为啊。” 陆一伟频频点头。 聊了五六分钟,王世元突然收起笑容道:“郭金柱的事你知道吗?” 气氛骤然凝固,陆一伟颌首道:“知道。” “知道内幕吗?” “这个……不清楚。” “哎!” 一声叹息道尽了酸楚,道:“金柱的案子是我办的,有十几条罪行,已经移交司法机关了,接下来可能面临司法审判。” 提及郭金柱,陆一伟心里有些难受,鼓起勇气道:“王主任,郭书记有错,但不至于移交司法机关吧。” “这你不懂,政治斗争从来没停歇过,这个案子已经办成了铁案,不可能再翻盘。而且我们掌握的证据非常确凿,他也表示承认。我们办案绝对不会捕风捉影,有理有据,经得起推敲。” 陆一伟明白他的意思,又问道:“那他会判多少年?” “这个就不归我们管了,最终结果以法院判决为准。而且快了,估计下个月就会开庭。” 陆一伟倒吸一口凉气,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任由事件往下发展。 王世元沉默片刻道:“今天找你来,与此事有关,金柱想见你一面。” 陆一伟倍感诧异,道:“他现在不是在隔离审查阶段吗,可以见面吗。” “这你不要操心,我自有办法。”王世元道,“在未宣判的情况下,任何人不得与其见面,包括他的家属。但他和我提出了要求,想见你一面。尽管会违法规定,但这件事必须由我来做。要知道,他只有这么一次机会,本以为见他妻子或女儿,结果他就要和你见面,不知他这么想的。” 陆一伟也摸不着头脑,放着家人不见,反而见得是他。试探性地问道:“大概什么时候见面。” “到现在还没定下来,我正在积极协调省看守所那边,应该问题不大。不过要凑个晚上,冒充律师进去,回头我再想法如何圆场。而且见面时间很短,有些话不能乱说瞎说。只有三分钟时间,你要把握好。” “好的,请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王世元看看表道:“这样吧,时间初步定于明天晚上10点过后,只许你一个人进去,时间一到立马撤离,明白吗?” “可是,我还要开人代会……” “不耽误你工作,如果遇到冲突,和马市长请个假,问题不大。明天下去早点回江东,随后我会和你联系。” 得知要见到郭金柱,陆一伟心情格外复杂。自从进去后再没见过面,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可以想象,待在看守所能好到哪儿去。此时此刻,他迫切想见到对方,恨不得现在就见面。道:“好的,我服从安排,随叫随到。” “好,到时候听我安排,时间很紧,非常紧。而且见面会全程录像,不该说的话绝不要乱说!” 1480 征求意见 从南州宾馆出来,陆一伟变得异常忐忑。一方面,终于可以见到消失已久的郭金柱了,多多少少有些激动。与此同时,他又格外紧张,对方毕竟是“犯罪嫌疑人”,在案件审理期间见面,很有可能对自己造成困扰。为什么要单单见自己,而不是别人呢。 这件事必须慎重! 回到酒店,陆一伟来来回回在房间里踱步,翻来覆去思考着这个问题。 严格意义上,他不属于郭金柱的“徒弟”,是通过张志远攀上这层关系的。如果见,那也应该见张志远,不是他。此外,如果张志远知道了会作何感想,会不会对自己产生看法? 到现在为止,省纪委只找他谈过一次话,谈得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并没有牵扯出以前的事。说明郭金柱没拉他下水,包括张志远都在极力保全。若不然,案子进行到现在早该牵扯出其他问题了。 到底该不该见,一时半会拿不定主意。如果见,见了面说些什么,如果不见,会不会留下什么遗憾…… 思索了许久,他决定和张志远征求意见。 电话拨通后,张志远的声音低沉沙哑,陆一伟关切地道:“张书记,你没事吧?” “没事,受了点风寒,嗓子也不舒服。” “哦,那你在家吗,要不让人过去看看?” “不必了,没什么大碍,这么晚了,还没睡觉?” 陆一伟将今晚的事一字不落地汇报给他。张志远迟疑了许久道:“此事可靠?” “我也不确定,省人大王世元副主任如此安排的。” 张志远再次沉默,过了很长时间道:“你的意见呢。” 陆一伟焦头烂额道:“我也不知道,才征求你的意见。” 又是沉默,这次停留的时间更长。过了足足有两分钟后道:“如果你征求我的意见,劝你还是不要去见。” 张志远的话让他大跌眼镜,难以琢磨。 “郭书记的案子是省里挂了号的,而且中纪委也一直关注此案的动态。而且已经进入司法程序,想要翻盘基本无望。据我了解,该案将于下个月开庭审理,目前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监控范围内,任何人都不得探望和接近。” “我不知道王主任是用得什么法子,但这个关键时刻必须慎重。若是接触,很有可能引火烧身,把你也牵连进去。当然,郭书记绝对不是这个意思,但不得不小心,万一别有用心的人设计陷害你,到时候十张嘴都解释不清。” “如果想见,可以等到案子结束后。我也想见他,但时机不成熟。” 张志远肯定是为他好,但陆一伟一时半会无法下定决心。这一晚,辗转反侧思考了许久,以至于第二天人代会都没听进心里。 会议结束后,各代表团乘坐大巴返回了各自所在酒店。中午吃饭时,郭建业与其做到一桌道:“陆书记,有心事?” “没有啊。” 郭建业眯着眼睛笑道:“今天上午马市长做得工作报告非常好,光我们龙安县都提到了5次,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顶多提一回就了不起了,说明市里还是重视我们县的。” 陆一伟压根没听进去,含含糊糊道:“嗯,这是好事,上头有精神我们就知道怎么干。” “这都是你带来的新气象,龙安要是能在你手里有了新面貌,历史会记住你的。” 陆一伟笑笑,没有回应。拿起秩序册看了看道:“马市长参加我们团的讨论?” “嗯,临时调整了,本来是常务副市长熊中华的,人大办在会议结束后临时通知更改。” “哦,行了,你通知下去,下午讨论的时候要踊跃发言,但嘴上要有把门的,别什么都瞎说。” “明白。” 吃过饭回到房间,陆一伟躺在床上依然在想着昨晚的事。眼看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按照晚上见面的时间点,现在就应该出发了,再晚了恐怕就见不上了。张志远不建议见面,但他又觉得不妥。痛苦挣扎了十分钟,他做出了决定,见一面。想着,坐起来拨通石晓曼的电话准备请假。 石晓曼听后诧异不已,道:“有什么紧急的事吗,马市长特意要参加你们团的讨论,你走了不太合适吧?” “我真的有点急事,若不然也不会在这个档口请假。你放心,我处理完立马就回来,不会耽误明天的会议。” 石晓曼停顿片刻道:“能告诉我什么事吗?” “这……” “好吧,我只能给你转达,最好亲自给她打电话。” “还是你说吧,我怕她训我。” “呵呵,还有你怕的事?行吧,我替你转达。” 打完电话,陆一伟不放心又给马菲菲发了条短信,结果等了半天没回,干脆爬起来下楼前往江东市。走到一半时,马菲菲回了信息:知。 回到南阳县晚上七点半,陆一伟直接回了家里。打开门,正在地上玩玩具的朗朗如同弹簧似的瞬间起身扑过来,嘴里连连叫着:爸爸,爸爸,给我买玩具…… 正在做饭的范春芳从厨房出来,用异样眼神打量着道:“怎么好好的突然回来了?” 陆一伟搂着儿子左亲右亲,开心地道:“怎么,不欢迎我?” “那倒不是,太意外了。我去买菜。” 陆一伟连忙道:“不必了,简单吃一口就行。”说完,脱掉衣服抱着儿子坐在地上玩了起来。印象中,他和朗朗在一起玩得时间不超过十次。今天晚上,他要弥补缺失的父爱。 朗朗也异常开心,卖命地给他展示着各式各样的玩具,又骑到头上玩骑马游戏,陆一伟放下县委书记的架子,和儿子玩得不亦乐乎。 范春芳看到这一幕,眼睛里泛着泪花,这才是她想要的家庭。 吃饭的时候,范春芳一个劲地夹菜,道:“一伟,我工作的事定了,省文联。” 陆一伟愣在那里,半天道:“这是好事啊,谁办的?” “还能有谁,张书记办的,不过我爸也出力了。分管副省长已经签字了,正在办理手续中,估计下个月就过去了。” 1481 家庭婚姻 陆一伟只是和张志远说了一声,没想到这么快就办成了。而且,办了这么大的事说都没说一声,这要是搁给别人,肯定会在面前表功有多难办让你领情。自己人连告知都不用就一声不吭办完了。 这件事说好办也好办,说不好办也不好办,毕竟跨了系统和部门。从农委系统到党群系统,不单单是分管领导签字,还需要组织部门点头才行。对于普通人来说遥不可及,花钱也不一定能行,但在核心圈子内,并不算个事。 陆一伟早就想把范春芳调离,现在的工作太忙不说,主要责任太大,一旦出了问题,谁都担不起。相对轻松,最起码不用成日提心吊胆的,只要后方稳定,他干工作也踏实。兴奋地道:“好事,好事,回头好好感谢一下张书记。” “嗯,你要是明天不走,叫他来家里一起吃顿饭。正好明天是周末,把小雨和小楚一并接回来。” 陆一伟挤出一丝笑容,范春芳见状立马不高兴了,放下筷子道:“你该不会吃完饭就要走吧?” 陆一伟点了点头,道:“春芳,我们正召开两会,我是请了假头头跑回来的,明天上午还有会……” 范春芳眼睛里瞬间泛着泪花,很快落了下来,咬着嘴唇道:“你把这个家当什么了,旅馆吗?还不如旅馆,吃一顿就要走,为了工作家都不要了吗,说说你这些年在家里一共待了几天,有一个月吗……” 范春芳越说越激动,陆一伟自惭形秽,宽慰道:“我这不是为了工作嘛,今天怎么了。” “我真的受够了,受够这种日子了。美名其曰我有丈夫,还是当大官的,就图了个名声,还有什么,和守活寡有什么区别。从去了龙安,你在家里连五天都没待过,是个称职的父亲和丈夫吗,朗朗天天问我要爸爸,我该怎么回答,你现在就告诉他。” 陆一伟看着朗朗,等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正在看自己,心如刀绞。一把搂着儿子道:“朗朗,爸爸对不起你,原谅我好吗?” 朗朗懂事地点点头,稚嫩的声音道:“妈妈说,爸爸工作忙,为了赚钱给我买玩具。可是,别的小朋友都是爸爸妈妈接,为什么你不接我呢。还有,老师说要让爸爸妈妈陪我们去放风筝,你来吗?” 陆一伟的心更加凌乱,摸着儿子的头难以启齿。孩子的世界是单纯的,如果说谎,很容易带给心灵的创伤。转向范春芳道:“什么时候?” “周一下午。” “好,我一定回来!” 朗朗顿时兴奋起来,拍着小手道:“太好咯,爸爸和我们放风筝去咯!” 就在这时候,陆一伟的手机响了。看到是陌生号码,接了起来。 “请问你是陆一伟吗?” “嗯,我是。” “您好,我是省人大王主任的秘书廖城,您现在在哪里?” 陆一伟立马站起来道:“廖秘书好,我现在在家。” “哦,按照王主任安排,现在立马前往看守所,我过去接您,一辆警车,车牌号是……” 陆一伟看看表道:“不是说十点吗?” “情况有变,临时改变时间,您把地址告诉我,我马上过去。” 陆一伟想了想道:“你去东江公园等我吧,警车开到我小区门口不合适。” “好的,很快就过去。” 吃了一半的饭,陆一伟不得已起身与家人匆匆道别。将儿子抱起来搂在怀里左亲右亲,有太多的不舍,可是…… 放下儿子,又走到范春芳身后,双手放在肩膀上握了握,声音沙哑地道:“春芳,我要走了。我知道你为这个家付出了很多,从你嫁给我的那一天,就应该想到有这一天。给我两年时间,到时候肯定会回来安心陪你和儿子,好吗?” 范春芳没有说话,许久伸手摸着他的手扭头道:“你爱我吗?” 陆一伟疑惑,道:“为什么这么问?” “你不会爱上别的女人吧?” 陆一伟想笑,摸着秀发道:“别胡思乱想,我得走了,车过来了。” 范春芳当真了,站起来一本正经道:“邱映雪和你在一起工作?” 陆一伟楞在那里,缓缓回头道:“嗯。”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有必要告诉你吗?” “当然有了,为什么。”范春芳气呼呼道,“你就是不想告诉我,对吗?” “哎呀,这哪跟哪啊,不和你说了,先走了。” 范春芳一把拉住道:“不说清楚别走。” 陆一伟没好气地道:“你让我说什么?” 范春芳黑着脸道:“你追过她,而且她也喜欢你,这么大的事居然要隐瞒我,是害怕我知道吗?我知道了,你经常不回家是因为有女人陪,对吗?” 陆一伟抓狂,拼命解释道:“不告诉你是怕你胡思乱想,至于你说的,不存在。我和她只是同事关系,如果不相信,可以去龙安县询问。夫妻之间应该有最起码的信任,你这样做我很被动。” 范春芳不依不饶道:“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心里清楚。陆一伟,如果你敢出轨,我能毁了你,信吗?” 陆一伟有些不敢认眼前的妻子,面目狰狞,目光惧怕,满是戾气,还是原来的她吗?被人误解的滋味如同中药,苦不堪言。耐心地道:“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如果你非要这样认为我无话可说。”说完,准备穿鞋离开。 范春芳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吓得朗朗也跟着哭了起来。陆一伟心里乱糟糟的,不得不再次抱起儿子,身心疲惫道:“春芳,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想我,从娶你的那一天起,从来没想过背叛。还是那句话,信任,是婚姻最好的稳定器。” 范春芳停止哭声,将朗朗从怀里抱过来道:“我相信你,但不相信她。这些年我一直小心翼翼维护着我们的婚姻,生怕出丁点问题。不管怎么说,我们有了孩子,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好吗?” 手机再次响起,陆一伟看了看道:“我真的要走了,车子已经过来了。”说完,开门离去。 范春芳望着沉重的铁门和空荡荡的家,痛苦万分…… 1482 点名见你 陆一伟步行来到小区附近的东江公园,一辆越野警车停靠在路边格外刺眼。他四周看了看,低着头快步上前拉开车门上了车。 后座上坐着一男子,主动伸出手道:“陆书记,您好,我是廖城。” 陆一伟抬头打量了一番,年纪和自己相仿,挺面熟的,倒像是在那见过。握了握手道:“你好,很高兴见到你。” 廖城回头张望,对司机道:“开车,避开大路,尽量走小路。” 路上,廖城从后面取出一套警服递给陆一伟道:“陆书记,由于这次情况特殊,所以见面的方式也非正常。这套警服您穿上,一会儿到了看守所会有人接待你,从正门进去后到后院停下,下车后不要慌张,更不要和任何人说话,如果有人问你,就说是省检察院来办案的,估计没人会问你。” “你现在的身份叫王志国,省检察院反贪局一处处长,这次下来是就郭金柱案件进行补充调查。这是公文包,里面装有省检察院的有关文件。衣服口袋里有工作证件,进门时递给值班人员,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进入监控区。不必紧张,没人会注意到你。他会带你到审讯室,郭金柱书记就在那里等候。” “陪同人员有两名警察,一左一右站在身边。他们两个都是提前安顿好的,但说话的时候还是要注意,切不可提一些敏感的问题。这点,郭书记应该会把握。另外,房间里有6个摄像头,不要对准任何一个。我已经安排好,会对这一时段的进行特殊处理。我说得您都听明白了吗?” 陆一伟听着一愣一愣的,越听越觉得不对味。怎么感觉就像演电影似的,每一幕都精心设计过,严丝合缝,环环相扣。疑惑地道:“如此见面方式,王主任没提前和我说啊。” 廖城神情严肃道:“这种事事前决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只有见到您后才能说。我知道您的顾虑,请放心,我已经提前做好了一切准备,每一个环节都认真仔细推敲过,不会出现任何差错。这个案件一直是王志国办理的,您今晚去见郭书记他也是知道的,所以,不必担心,我会确保您的安全。” “万一出现问题呢?” “没有万一!如果有万一,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都会受到牵连,包括王主任,王志国,还有我。为了组织这次见面,我提前一个月已经在筹划,踩点都不下十次,疏通关系费了很大周折,目的只有一个,替郭书记完成最后一个心愿。” 陆一伟异常紧张,他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感觉犯罪似的。正如他所说,事情一旦败露,谁都逃不脱。问题是,他值当冒这个风险吗?另外,为什么偏偏是自己。 廖城看出了他的紧张,又道:“陆书记,这次见面本来不是你的,而是张志远主任。然而,他经过再三考虑后放弃了。可以理解,他的身份毕竟敏感,一旦出现纰漏,很有可能牵扯到有关省领导。而你,相对而言远离政治中心,不会引起太大的关注度。当然了,您的身份也敏感,问题是郭书记点名要见你和他。” 陆一伟没想到张志远会放弃,想起昨晚的电话,似乎明白了什么。如果现在放弃,一切还来得及。这等于是闯入虎口,将来事情一旦败露,他的政治生涯彻底毁灭。另外,郭金柱到底要说什么,偏偏要选择在这个时候…… “陆书记,您赶紧穿衣服吧,我们马上就到了。” 在廖城的再三催促下,陆一伟做出了决定。三下五除二脱掉外套换上警服,对着远处射进来的灯光整理了下警帽,深呼吸一口气,目光如炬,如同奔赴战场,是生是死就看天命了。 灯光一下子暗下来,车子拐进一条小路开了远光灯,前方几百米处就是大铁门。旁边站着两个持枪的民警,围墙上挂着一圈一圈的铁丝网,制高点两盏探照灯来回扫射着,像极了电视里演得大片。 快到跟前的时候,陆一伟心跳加快,双手不停地发抖,生怕一会儿露馅。这时候,廖城在他手臂上压了压,递了个眼神让其保持镇定。压低声音道:“已经到了,一会儿你大大方方出示证件,我先下了,在前面的拐弯处等您。记住,时间不宜过长。” 说罢,车子停下,廖城跳下车上了停靠在路边的另一辆黑色的轿车。司机回头点了点头道:“陆书记,就要到了,您做好准备。” 车子来到看守所门前,站岗的民警挥舞着手示意停下。陆一伟快速调整情绪,司机已将车窗摇了下来。民警走到跟前,他从容地从口袋里掏出证件递过去。民警打开证件对着照片打量了一番,将证件还回去,冲着值班房比划了个手势,沉重的大铁门缓缓开启。 车子进去后,绕过小道在一门口停下,只见那里站着一个人在冲着车的方向。陆一伟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开门下车正准备伸手,对方一个立正稍息敬礼,道:“欢迎王处长。” 陆一伟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学着敬了个礼,拿着公文包轻轻颌首,没有言语。 在男子的带领下,陆一伟穿过狭长的走廊,看似十几米,仿佛走了几百米。步伐沉重且凌乱,被走廊里压抑地气氛喘不上气来。好在他多年和公安打交道,在行为举止上慢慢找感觉,还算能应付过去。 来到一处铁门跟前,男子与里面的两个民警沟通了一番,铁门打开,两人不停地盯着他看。陆一伟目视前方,神情严肃,步伐稳健,徐步走到前面的审讯室。 依然是铁门,给人以阴森森的恐惧感。哪怕是钥匙碰撞的声音都刺穿耳膜,直抵灵魂。也许,只有来过这里,才知道这里的恐怖。没有阳光,只有灯光。没有情感,只有冷冰冰的铁栅栏以及面无表情的面孔。 1483 我见他了 进了审讯室,陆一伟遵照廖城的意思目视前方,用余光打量着周边的环境。对于这样的审讯室并不陌生,全国各地似乎都一样,依然是严丝合缝的铁栅栏,中间留20公分高的距离,里面摆放着一张特殊的椅子,上面还有挡板,挡板一侧有锁扣,后面是防盗门,仅此而已。 里面的布置也简单,铁栅栏前也是椅子,另一侧一张办公桌,上面摆放着电脑。房间四周经过特殊处理,都用软包装,应该是防止犯罪嫌疑人自杀。 陆一伟在男子的指示下坐在椅子上,表面淡定自若,内心早已慌乱不已。可已经进来了,再后悔都晚了。 等了度日如年的三分钟,听到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门锁转动,防盗门打开,一名民警先行进来,郭金柱紧随其后,看到陆一伟眉毛轻轻一挑,在民警的示意下坐在那里,等挡板合拢后,为其打开了手铐。 陆一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男子真的是郭金柱吗?他瘦了,瘦的不成样子,身上穿着深蓝色翻领外套,整体挎挎的,压根撑不起来,感觉大一号似的。坐在那里蜷缩成一团,只剩下皮包骨头了。 最显眼的莫过于头发的变化。他的头发本来稀疏且秃顶,全靠左半部分支援右半部分,一下子变少了许多,整个头皮都露出来。而且头发花白,长出一大截白头发。此外,以前的脸是圆的,现在瘦了下去,脸颊都出现凹陷,整个人无精打采,双目无神,这才多长时间,就变成这副模样了。还是当年威风凛凛,意气风发的郭大炮吗。 陆一伟与其对视,心在滴血,却不敢表露出任何情感。郭金柱认出了他,嘴角浮现出轻微的笑容很快消失,用眼神相互交流着,传递着某种信号。 按照廖城的安排,陆一伟打开了文件袋,取出一份提前准备的问题扫了一眼,抬头看着道:“郭金柱同志,按照有关指示,对你做一些补充取证。你要如实回答,如果不配合,将来会从重处罚,听明白了吗?” 郭金柱一脸茫然,眨了眨眼。 陆一伟看了看两边的警察,挺直身姿道:“你女儿出国的钱是从哪来的,我们查明,郭悦在美国读书时花费了10万多美金,请如实回答。” 郭金柱抿了抿嘴唇,闭上眼睛道:“我干了一辈子了,多多少少有些积蓄,我爱人教书,平时省吃俭用,很少乱花,工资都积攒下来了。我们就这一个女儿,而且学习成绩优异,出国是她自己考取的,每年还有奖学金。后来是在我们的强烈要求下才回国的,到现在她都盼着想出国,是我不让的。现在想想,应该让她留在国外。” “另外,她舅舅在深圳开着一家叫天画的设计公司,生意很好,年收入都在百万以上。我女儿出国时他给了很多钱。我不知道你们这10万多美金是怎么算出来的,根本没有那么多。如果有,那也是合法渠道。” 陆一伟快速在脑海里记录着每个信息,又道:“她舅舅开公司,你有没有给其方便?” 郭金柱冷笑道:“他在深圳,我在江东,你觉得我能帮得上忙吗。另外,他是搞设计的,和我分管的领域沾不上丁点关系。” “好,下一个问题。我们查明,你在深圳有两套住房,这是从哪来的?” “还是她舅舅买的,我一次都没去住过,包括我的家人。” “是吗,我们调查的结果显示,是当年你的合作伙伴丁昌华赠予的。” 郭金柱面无表情道:“我不认识他,更不是什么合作伙伴。” 陆一伟按照“台本”问了七八个问题,意味着谈话结束了。他没有过多废话,起身对旁边的男子道:“我的问题问完了,可以把他带回去了。” “等等!” 郭金柱突然打断道:“这位同志,有些话我必须的说清楚。你们查明的一些问题,是我干的肯定会承认,不是我干得绝对不会承认,更不要牵扯别人。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什么冲着我来,别针对我妻子和女儿,她们没有任何问题,都是我瞒着她们干的。” 民警并没有给郭金柱太多发言时间,为其戴上手铐带离了现场。临走时,他停留了一下,侧着头用余光寻找陆一伟的眼神,进而长叹一口气。或许,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了,余生可能要在监狱里度过。 陆一伟望着他佝偻的背影,默默地闭上了眼睛。曾经的老领导,如今的阶下囚,到底是谁之过,也许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他传递的信息都接收到了,目的只有一个,让他照顾妻女。另外,无意之中透露了郭悦的舅舅,这是让他去找对方,并且将来把郭悦送到那边。如果有可能,送出国,不要再回国。 陆一伟也不知道如何走出看守所的,眼前始终出现郭金柱那凄凉而绝望的背影,脑海里盘桓着刚才的对话,对他的遭遇说不出的滋味。 他有没有犯罪事实,肯定有,这点不容置疑。如果没有,也不会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但这件事的背后,肯定有人在推波助澜,将其抓了典型,打入死牢。从直觉出发,应该会给他判无期徒刑,终身剥夺政治权利。 出了看守所,陆一伟在车上脱掉警服,换上他的便服,心情格外的沉重。走到一拐角处,车子停了下来。司机回头道:“陆书记,您可以下车了。就在原地等候,一会儿就有车子来接您。” 陆一伟下了车,不一会儿一辆黑色帕萨特在其面前停下,开门上车,除了司机不见其他人。他好奇地问道:“廖主任呢?” 司机连忙道:“廖主任有事先回去了,让我负责送您回家。” “哦,送我到东外环吧。” 在东外环处,陆一伟换乘了自己的车,连夜往南州市赶去。快到南州时,他给张志远发了条短信:我见他了…… 1484 专职秘书 回到南州已是凌晨1点多,陆一伟上楼前叮嘱南超:“今天我的行踪不许和任何人透露!” 疲惫不堪上了楼,正准备叫服务员开门,郭嘉俊从对面房间走了出来,陆一伟诧异地道:“你还没睡?” 郭嘉俊一边为其开门一边道:“您不回来我睡着也不踏实,一直在等您回来。” 陆一伟没有回应,进了门脱掉外套坐在沙发上,郭嘉俊将水杯端到跟前,道:“陆书记,知道您喜欢喝茶,但现在不早了,我特意从外面买了些金银花,有助于静神和下火。另外,您舟车劳顿,我已经把水给您放好了,一会儿泡个澡放松一下。” 秘书出身的他对细节东西很敏感,本以为郭嘉俊一直在基层,无法胜任这份工作,但现在看来他没挑错。点点头道:“下午马市长参加我们团的讨论了?” “嗯。” 郭嘉俊从身上取出笔记本道:“马市长全程参与了,并对我们龙安县提出了一些要求,我都记下了,随后整理成文稿呈给您看。另外,邵书记明天上午也要到我们团参加讨论,我简单为您起草了份讲话稿,我现在去取。” 不一会儿,他拿着讲话稿过来了。陆一伟接过去大致浏览了遍,颇为意外。抬头仔细打量着他,不可思议道:“这是你起草的?” 郭嘉俊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没有回答。 这份讲话稿结构完整,条理清晰,逻辑紧密,紧紧围绕十七大以及省市有关会议精神全篇贯通,而且把自己的一些思路都写了进去,是一篇接近完美的稿子。陆一伟不由得激动起来,拿起烟点燃道:“说说看,你是怎么起草的。” 郭嘉俊目光坚毅,昂头挺胸道:“我平时喜欢琢磨东西,十七大报告研读了许多遍,省市政府报告以及有关会议必看,从报纸电视看,觉得有用的东西都记下来。另外,您今年经济工作会上的讲话我看了不止十遍,基本上了解您想要把龙安打造成什么样的蓝图。所以,我把您的思路和上面糅合起来。可能写得不是太好,您多批评指正。” 陆一伟走向领导岗位后,从来不配专职秘书。自己本身就是秘书出身,在挑选秘书时相对苛刻。倒是挑选了不少,但没几个能与自己合拍。倒不是自己难伺候,关键是跟不上想法和节奏。来到龙安后,深感力不从心,临时挑选了许昌远。此人倒是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干工作挺卖命,且没有想法,只知道扑下身子埋头干,很少思考为什么这么干。另外,文字功底欠缺,加上年龄大,随即将其外放。 挑选郭嘉俊,是无奈之举。几次下乡觉得此人思维活跃,肯动脑筋,机灵敏捷,没想到文字功底还如此老道,看来他的选择是正确的。有一个得力的秘书,干工作要省心不少。微微点头道:“很好,写的不错。” 得到县委书记的肯定,郭嘉俊腼腆地笑笑道:“谢谢陆书记的鼓励,我会再接再厉的。” “嗯,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做好吃苦的准备。”陆一伟语重心长道,“你可能知道,我也是从秘书一步一步走上来的,这个工作非常难干,但不会白付出。” 郭嘉俊重重点头道:“陆书记,您一直是我的偶像,我虽然不敢企及达到您的高度,但会一直努力,跟您多学点东西,也是人生宝贵的财富。” 陆一伟摆摆手道:“不要和我学,我的人生走了很多弯路。当然,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付出的努力是常人看不到的。要耐得住性子,是金子永远会发光的。” “明白,我一定好好干!” 从他的眼神里,陆一伟看到了单纯的东西。他不像别的人欲望强烈,更多的是一股使不完的精气神。这正是他所需要的。 郭嘉俊出去后,陆一伟拖着疲倦的身子来到宽敞的卫生间,脱掉衣服躺在浴缸里,热水裹满全身,刺激着每个毛孔,一天的劳累渐渐散去。他闭上眼睛,脑海里盘桓着与郭金柱见面的场景以及透露的有关信息,不管张志远支持不支持,这事他管定了。 拿起手机打给了潘成军。 潘成军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是陆一伟的电话,总会在第一时间接起来。这个点打来,必然有大事。他拿着手机悄悄下了楼,接起来道:“一伟,有事?” “打扰你睡觉了。” “没有,我刚好也躺下。” “哦,佟欢呢?” “她睡了。” 寒暄几句,陆一伟直奔主题:“老潘,最近有郭悦的消息没?” 潘成军压低声音道:“我一直在关注着此事,也试图联系郭悦,但没有任何消息。估计他们现在还在限制范围内,要等郭书记判了以后才能恢复行动自由。” “哦,我今晚见郭书记了。” 潘成军惊愕,道:“不会吧,他还好吗?” 陆一伟不想提有关细节,道:“看着还行吧,不过待在那种地方能好到那里去。明天你去一趟深圳,找到一个叫天画的设计公司,老板是郭悦的舅舅,我不知道叫什么,一定要找到他。” “明白,你不用管了,我来办。” “与他联系上后,不要提及我的任何信息。你的身份也要注意保密,我猜想肯定有人在盯着他。想法子见一面,主要探讨郭悦的事情。如果可能,将她母女送出国外,如果不现实,留在深圳也好。” “好的,还有什么事?” 陆一伟长叹一口气,努力回想着每个细节,半天道:“就这些吧。对了,要照顾好佟欢。” 潘成军笑笑道:“行了,你放心吧。过阵子我就送她去京城了。本打算去日本的,可她舍不得生意,随她吧。那边医疗条件好,有专职医生和护士伺候着,确保孩子安安全全生下来。” “嗯,她是你的命。” 挂了电话,陆一伟屏住呼吸,一头栽进了浴缸里…… 1485 省长调研 为其三天的两会胜利闭幕了,一切没有悬念,马菲菲顺利当选南州市长,陆一伟也当选南州市人大代表。会议结束后,回到了龙安县。 原定的人事调整,因为省长赵昆生下来调研暂时未动,一切等调研结束后再说。万一在这个档口引发一些不可抗拒因素造成恶劣影响,谁都担不起责任。 两会结束后的第三天,马菲菲把龙安作为调研的第一站,倒不是刻意为之,因为距离赵省长调研的时间不到一个星期。 省长在本省调研,算不上什么大事,作为一省之长,本来就应该用脚步丈量他管辖的土地,但地盘大了,不可能每一寸土地都走到。但作为地方而言,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尤其对龙安县,历史以来省领导就没来过,这次,应该是划时代的大手笔。 按照原来的行程,龙安县不在此次调研的路线中。不知道为什么后面又加上,此举与陆一伟有莫大的关系。当然了,以他的实力还够不着这么大的官,架不住背后有人在暗中支持。不出意外,应该是白宗峰在背后出力。 白宗峰和赵昆生的关系已是公开秘密,同样来自京城,又是大院子弟,关系自然不一般。如果他不走,将来肯定能进入常委序列。可白宗峰的手腕终究掰不过章秉同,最终还是灰溜溜离开。是他把陆一伟发配到龙安县的,他来不了只好让赵昆生前来站台,为其撑腰。 邵中杰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但马菲菲一清二楚。来龙安调研,两大难题让她颇为头疼。一是交通,二是治安。这次下来,她带着交通、公安、农委、旅游、发改等多个部门负责人进行现场办公。 正式成为市长后,马菲菲说话底气足了,遇到问题时毫不留情当面批评,其他人尽管不服气,也得乖乖照做。 一行人在进县入口处停下,陆一伟携有关领导前来迎接。马菲菲刚下车就紧蹙眉头,指着破损的路面道:“陆书记,这个路可不行啊,要是让赵省长看到了,会质疑我们的工作。” 陆一伟一肚子委屈无处诉说,但还是得说出来,道:“马市长,这条路我们已经组织大量人力物力垫了不止一次两次,但于事无补。拉煤车一过,又恢复原样。如果想解决,除非暂时先让大车改路。” 马菲菲回头对市公安局长冯天奇道:“冯局长,从明天开始,将改路全线实行交通管制,不准任何大车过路。” 冯天奇有些无奈,没有辩解,点头应承。 “王局长,你们交通部门要全力配合,给你三天时间,务必要把路给我垫起来,一个坑都不能有,明白吗?” 马菲菲完全没有往日的娇柔,表现出的霸气截然相反,看来,当上主职领导后自然不一样。 一行人又到了万龙山,一个细节一个细节挨着过。在随后召开的座谈会上,马菲菲没给陆一伟面子,直截了当道:“陆书记,我对你的工作不是太满意,行动还是有些迟缓。究其原因,还是思想上没重视起来。从现在开始,其他工作一律停下来,全身心搞这件事,丝毫不得马虎。” “还有你,刘县长。这件事你是负主要责任,如果调研期间出现任何差池,你承担全部责任,严肃追责,绝不留情!” 刘占魁这段时间完全放纵,无心关心县里的事,而是把全部精力放到准备离开的事情上。面对批评,十分坦然。但在大是大非面前,谁都不敢掉链子。 接下来的几天,几乎每天晚上都在开会,全县上下齐动员,没日没夜地拼命干,个个累得疲惫不堪。 不管怎么样,丑媳妇总要见人,赵昆生调研的日子终于来临。对于龙安县而言,比过年都要隆重,整个县焕然一新,就为了赵省长停留短短一个小时。 按照行程安排,赵昆生前天晚上就抵达南州市,并在南州宾馆召开了简短的座谈会。陆一伟代表龙安县出席了座谈会并汇报了工作。赵昆生听后,只是微微点头,没有过多话语。 第二天一早,统一乘车前往观摩点,陆一伟随队跟行。别人欢声笑语,而他紧张万分,生怕出现一点纰漏。不停地电话沟通着,以掌握前方的最新消息。因为,不光是观摩,午饭也定在了龙安县。 观摩团终于抵达龙安县,赵昆生下车后看着满目苍绿,心情大好,指着不远处道:“没想到我们西江省还有这么美丽的地方,一定要好好保护起来,加以综合开发利用。” 邵中杰连忙上前道:“赵省长,龙安县已将万龙山申报为国家级森林保护区,计划下一步综合开发利用,打造成西江省的生态旅游胜地。此外,全国现代农业示范县也批了下来,在未来三五年内,要建立‘现代农业’+‘休闲旅游’为一体的农旅融合发展之路。” 赵昆生听了非常高兴,频频点头道:“农旅融合发展,这个思路不错,这是谁提出来的?” 邵中杰立马道:“这是市委对龙安县的发展定位。” “很好,这和十七大提出来的协调发展是一脉相承的。就应该这样,利用现有资源深度开发与发展。龙安县做的不错,应该大力推广。” 得到赵昆生的肯定,陆一伟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他一句话,如同给自己注入了强心剂,今后可以沿着想法继续往下干了。 中午吃饭时,赵昆生特意将陆一伟叫到一桌,笑呵呵道:“不错,你还是有想法的人,我们就需要这样的年轻领导干部,敢想敢干,有胆有谋。回去以后我们要好好研究一下,多提拔向一伟同志这样的生力军……” 吃过午饭,赵昆生一行离开了龙安县。庆幸的是,一切安好。陆一伟生怕有人跳出来拦车辆上访,好在前期准备工作充分,没出现任何差错。只要将对方平安送出龙安,剩下的一切好说。 1486 县长荣升 赵昆生调研结束后,龙安县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省长转了一圈带来哪些好处,从普通人的视角看不透政治的动向,就连一些党员干部未必揣摩得透其中奥妙,不说好反倒是到处散播风凉话,说省长来了一趟花了几百万,都是纳税人民的钱,就这样糟蹋了。殊不知,领导走过的地方都会带来政策的倾斜。 对于陆一伟而言,这是一次难得的历史机遇。如果能抓住这次机会把农业和旅游发展起来,龙安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南州市大规模的人事调整在赵昆生走到三天后开始了,第一批中不包括刘占魁,但没有等多长时间,第一场雨来临的午后,他接到了省委组织部的通知,调任省城建厅副巡视员。 刘占魁接到通知后,手握着电话久久不肯放下,目光凝视着窗外,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从玻璃上划过,以及柳树新长出的嫩芽。在这片土地上待了一辈子,突然要离开,多多少少有些不舍。可现在,已经由不了他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陆一伟得到了同样的消息。坐在办公桌前寻思了许久,起身走出门外。坐在对面房间的郭嘉俊见状立马跑过来,他摆摆手道:“我不出去,去宾馆安排一桌晚饭,就两个人。” “好的。” 陆一伟走到走廊的另一头,在旁人惊奇的目光下敲响了刘占魁的门,这是他来了龙安县后第一次走进县长办公室。 刘占魁打开门后同样惊讶,愣怔在那里。陆一伟笑着道:“怎么,不欢迎?” “快进来!” 等进来后,刘占魁亲自为其泡茶端茶,一改往日的做派笑脸相迎道:“过来也不打声招呼,也好亲自迎接你。” 陆一伟翘起二郎腿端着茶喝了口道:“喔!这茶不错,比我那好。” “是吗,这可是正儿八经今年的新茶,我一朋友从杭州寄过来的,你要喜欢给你拿点。”说着,从柜子里取出两罐放到面前。 陆一伟拿起来看看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刘占魁坐在一侧的单身沙发上,打开一盒子取出一个手摇的小物件,从一个袋子里拿出烟丝,小心翼翼包裹起来,在小物件上轻轻一摇,一支香烟制好了。递过来道:“尝尝这个,看看味道怎么样。” 陆一伟点燃抽了口,仔细品味颌首道:“嗯,和其他人不一样,柔绵醇厚,香气淡雅,是上等的好烟料。” 刘占魁挺着大肚子道:“这是从云南一个老师傅手中买的,从挑选烟叶,烤制,再加入独家秘方,都相当有讲究。据说有烟企想花重金买他的配方都不卖,而且每年产量有限,我托了很多关系才弄到五斤,平时都舍不得抽,呵呵。” 刘占魁的态度急转,陆一伟很受用。闲聊了片刻道:“接到通知了?” “嗯,明天下来考察。” “我也接到了,恭喜你荣升,以后就得叫你省领导了,哈哈。” 刘占魁五味杂陈,长叹一口气道:“该来的总会来,想躲都躲不了。说实话,我低估了你的能力。” 陆一伟明白所指,收起笑容道:“刘县长,你这次提拔和我没多大关系,都是市里一手操作的。” 刘占魁摆摆手道:“现在说这话已经没用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一清二楚。如果说没有你在背后推波助澜,我也不会背井离乡,远上省城。当然了,我不怨你,愿赌服输,相反很感激你,前段时间的考察出了不少力。” 陆一伟沉默片刻道:“刘县长,其实咱俩都是一样的心思,你想让我调离,我也想让你离开。当然,不存在任何个人矛盾和恩怨,只是工作上的一些小误解。今天,我们不谈工作,只谈个人感情。” “自从我来了龙安后,收到了很多关于你的举报信,包括邱书记那里,也积压了不少,还有从省市纪委转过来的,我一直压着没让继续往下查。此外,蒋振涛死后,他爱人给了我一本日记本,详细记录了一些情况问题,与以前的举报信一比对,很多事还是吻合的。我要想弄你,任何一条都可以毁灭。” “还有,龙安很多官员都是你提拔上来的,看似对你很服从,毕恭毕敬,实则不然。举报信出自何手,我想很大一部分出自他们。因为只有他们才了解内情,才掌握真实数据。你本以为在龙安掌控了全局,其实不少人想致你于死地。” “所以说,对于而言离开并不是坏事,安安心心度过晚年比什么都强。人这一辈子图了什么,无非是名利二字,你该得了都得了,也无所欲求了。还想用以前的老办法来控制他人,恐怕行不通。” 刘占魁安静地坐在那里听着,烟一根接一根地抽,许久道:“这么说,我应该感谢你咯?” 陆一伟歪嘴冷笑,道:“感谢谈不上,但我不会翻你的老底。我相信,这段时间你已经把以前的事都摆平了,我不会深究,一切到此为止。个人感情方面,其实我很乐意和你成为朋友的。等到了省城建厅后,免不了要叨扰你,还希望你多多为家乡的发展出谋划策。” 俩人一直聊到晚上,又转移到宾馆继续聊,喝了两瓶西江红依然意犹未尽。散去的时候,刘占魁东倒西歪扶着陆一伟道:“陆老弟,你是我见过最讲情义的好哥们,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来日方长,等回了省城后咱哥俩一定要好好喝一杯……” 第二天,陆一伟主持召开全县干部大会欢送刘占魁。在会上,他脱稿讲话,情深意切,感人肺腑,以至于一些干部都觉得他是一个好领导,好干部,为龙安的事业做出了积极贡献。 是日,刘占魁乘坐小轿车离开了。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欢送。他还没出县城,就有人放起了鞭炮庆祝。此起彼伏的鞭炮声让人心颤,他望着窗外熟悉的景象,不由得落下了眼泪…… 1487 提名县长 刘占魁走后的第二天,陆一伟主持召开了常委会,议了七八件事。正式调任邢炳文进入县委常委,兼任县委办主任,代镇长许昌远暂时主持万龙山镇工作,确定了县两会召开时间,全面启动龙江煤业改制工作,同时发出了招商引资的号召。在这次常委会上,没有人发出不同的声音,全票通过。 现在看来,挤走刘占魁是最正确的选择。如果他在,很多事无法进行。历时半年,陆一伟在龙安县站稳了脚跟,控制住了全局。 会议结束后,陆一伟把孙根生叫到了办公室。 这段时间,孙根生相当不好受。眼看着一批又一批的干部在调整,而他迟迟没有动静。心急如火,却没有丝毫办法。 陆一伟这阵子也在翻来覆去思考,到底要不要将孙根生提上来。从前段时间看,此人还是不错的,一直配合自己干工作,但他在龙安的根基深厚,会不会影响到自己,不得而知。如果从其他地方调来县长,万一再不合拍,市委必然会产生质疑,到底是谁的问题。此外,他们根本跟不上他的节奏。 “陆书记,我一直想找您谈谈我的事,最近都在忙,不好意思和您开口。” 陆一伟靠着椅子摇晃着道:“你有什么想法?” 孙根生叹了口气道:“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能有什么想法。还是那句话,把我调回市里就烧高香了。我知道您和市委邵书记还有马市长关系不错,您一句话轻而易举,而我……” 陆一伟盯着他的眼睛仔细看,试图捕捉到想要的东西,良久坐起来道:“孙书记,我们相处一直很不错,我对你的工作和态度也是满意的。如果让你继续留在龙安县,愿意吗?” 孙根生愁眉苦脸道:“陆书记,不是我驳您面子,我年纪大了,真心干不动了,还是腾出位置让年轻人上吧。回了市里哪怕是一个闲职,我也认了。但继续留下来,力不从心。” “是吗,要是让你上县长呢?” 孙根生一下子愣在那里,惊讶地张大嘴巴。很长时间才缓过神,结结巴巴道:“您说什么?” 陆一伟索性和盘托出,道:“刘县长调走了,县长的位置自然空缺了,市里征求我的意见,我建议就地提拔,一来是了解当地的情况,二来我还年轻,配一个经验丰富的县长,方便开展工作。思来想去,也就你附和条件。怎么样,愿意干吗?” 孙根生依然不敢相信,做梦都不敢相信,指着自己道:“您是说我吗?” “这个房间除了你和我还有其他人吗?” 孙根生激动不已,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搓着手道:“谢谢陆书记抬举我。既然您觉得我还有用处,那我就留下来继续干。您放心,我肯定全力以赴配合您,就是拼了这把老命也会在您的正确领导下,沿着您的思路搞好各项工作。” 刚才还要死要活,态度瞬间转变,陆一伟笑着道:“这下能干得动吗?” 孙根生不好意思笑笑道:“您都这么抬举我,我再不表态就显得不识抬举了。” “好!下午我回市里有个会,见了邵书记提一提此事。你心里有先有个准备,但此事不一定能成。” 孙根生连连点头道:“就是办不成我也非常感激您,给我儿子办了大事,现在又轮到我,遇到您真是我人生的大贵人啊。” 陆一伟和他儿子差不多大,看着他低三下四,心里多少有些不落忍。在权力面前,没有年龄可言。起用孙根生,这步棋到底走得对与否,还需要时间检验。 下午,陆一伟到市里参加了市委扩大会议,传达了省委最新指示精神,研究部署了当前的中心工作。主持人依然是市委书记邵中杰,前段时间就传闻他要调走,可赵昆生调研都结束了还没有动静,不知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等待见邵中杰的人实在太多了,陆一伟一直等候着,今天不管多晚都得见一面。这件事要在他调走之前落实,要是下一任书记来了指不定又会是什么样子。 好不容易等到他见面,邵中杰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他道:“有事改天再说吧,今晚我还有客人。”说完,行色匆匆离去。 陆一伟只好回到了龙安县。 刚进县委大院就看到一辆崭新的大奔停在楼下,车牌是京c,这是哪位大领导来了。正寻思着,郭嘉俊打来了电话:“陆书记,唐经理来了。” “哪个唐经理?” “就是上次在酒店……” “哦,知道了。” 陆一伟下车上了楼,出电梯就闻到那魅惑的香水味,弥漫在整个楼道里。这种香味,摄人心魂。 郭嘉俊听到了脚步声,立马走了出来,唐丽紧随其后跟了出来,提着包站在那里露出迷人的笑容。 今天的她换了身行头,比起上次的大胆装束,这次相对收敛了些。不过运用色彩依然相当夸张。一件大红色长款风衣,搭配一双白色皮鞋。化着浓艳的妆,尤其是嘴唇,涂抹着猩红色,在灯光的照射下格外刺眼。不得不说,她非常漂亮,漂亮得让人无法直视。 陆一伟尽量避免与女性接触,以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而唐丽一次又一次找上门,有些招架不住,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 唐丽踩着高跟鞋走过来,大方地伸出手道:“陆书记,我们又见面了。” 陆一伟犹豫片刻没有伸手,笑笑道:“唐总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啊。” “误会了,我可真不是刻意的,不信你问小郭。” 郭嘉俊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低头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陆一伟进去后,唐丽跟了进去。潇洒地往沙发上一坐,似乎是老熟人似的道:“陆书记日理万机,工作挺忙吧?” 陆一伟脱掉外套坐下道:“还行吧,唐总这次来是……” “哦,今天正好没事做,想着还没来过龙安,顺道过来看看,不欢迎吗?” “那倒没有,非常欢迎。” 1488 参与开发 唐丽的频繁出现,让陆一伟有些招架不住。与此同时,对她的身份倍感好奇,堂堂一个公司老总,不忙着打理公司,每天在此地迂回,不知其目的何在。 唐丽双腿侧向一边很端庄地坐在那里,撩了撩头发灿烂一笑道:“陆书记的办公室挺气派的啊,空间这么大,在布置上可以再讲究一些。” 陆一伟环看四周,饶有兴趣道:“我这个不讲究吗?” “那倒不是,只是太过于死板,缺乏活力和生机。” 说着,起身指着墙道:“悬挂书画是领导办公室的标配,可以凸显文化底蕴,也契合当下的主旋律。我不知道你悬挂的这幅书法出自哪位名家之手,只能能很一般,功底有了,缺乏气势感,有些小家子气。” 陆一伟很少在意这些,不像一些领导干部讲迷信。悬挂什么字画,摆放什么植物,办公桌的方位,甚至窗外对着的地方,哪怕是小物件的摆放都有讲究。听唐丽这么一说,墙上悬挂着的这幅书法确实不大气。道:“那你觉得应该换成什么?” “呃……” 唐丽像一少女似的手指放到嘴唇上,思量半天道:“这样吧,下次我再来的时候给你带一副字画。” 陆一伟连忙摆手道:“谢谢了,心意领了。” 唐丽明白其意,走过来坐下眨着大眼睛道:“陆书记紧张了,区区一幅字画而已,又不是值钱东西,我父亲的朋友就是书法家,回头让写一幅,对他而言小意思。” 无功不受禄,唐丽的种种举动让陆一伟摸不着头脑,猛然想起什么。拉开抽屉取出手链放到面前道:“上次你好像落下什么东西了。” 唐丽眼前一亮,拿起来左看右看,激动地道:“原来在这儿啊,还以为丢了呢,真实太感谢你了。” 陆一伟笑笑,没有回应。 唐丽戴在手腕上比划两下,满意地道:“这是我妈妈送给我的生日礼物,都戴了十几年了。它尽管不会说话,却有了深厚的感情。看到她,就想起了我妈妈。”说话时,眼神里流露出别样的情感。 窗外已是天黑,陆一伟起身打开灯道:“唐总找我肯定有重要事情,对吧?” 切入主题,唐丽轻描淡写道:“也不是什么重要事情,就是过来找你聊聊文旅方面的事,听说陆书记打算开发万龙山?” “听谁说的?” “这还用听说?省长都下来调研了。说真的,我有兴趣投资这个项目。” 陆一伟表现得很淡定,也很谨慎,道:“关于开发万龙山,目前还处于调研论证阶段,至于如何开发,是下一阶段考虑的事。” “哦,这没关系。我们公司一开始就可以参与进来。从起草可行性研究报告,到项目规划包装宣传开发,我们有一套完整的流程,要不要给你详细讲一讲?” 陆一伟忙了一天有些疲惫,何况对唐丽的实力持怀疑态度,道:“今天就没必要了,等那天不忙了约个时间好好聊聊。万龙山这个项目我们计划打包综合开发,必然要走招投标程序,如果唐总感兴趣,到时候可以参与竞标。” 面对对方的冷漠态度,唐丽没有气馁,道:“这么说,已经有人也愿意投资该项目了?” “呃……有一两家。” “我们可以综合开发吧。这样吧,我现在郑重其事地邀请您,有时间去我们公司参观,一来散散心,二来考察下我们的实力,以打消你的顾虑。” “倒不是质疑你的实力,关键是现在还不成熟,这种事急不得,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成,对吧?”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时候,郭嘉俊敲门进来低声道:“陆书记,晚饭已经好了,您……” 为了表示热情,陆一伟客套道:“既然到了饭点了,要不唐总一起?” 谁知唐丽立马应承道:“好啊,正好我也饿了,嘿嘿。” 陆一伟无奈,带着她来到宾馆,面对简单的晚餐道:“不知道你要来,没有提前准备,我晚上一般就喝点稀饭,不介意吧。” 唐丽不嫌弃地坐下道:“这种饭就挺好,什么大鱼大肉,吃都吃腻了。”说着,拿起勺子喝了口粥,表现出一脸惊讶道:“这是什么粥,这么好喝?” 陆一伟笑着道:“南瓜小米粥,我特意让厨房做的,胃口不好,只能吃这种粗茶淡饭。” 唐丽连喝了几口兴奋地道:“我能再要一碗吗?” 陆一伟笑了起来,道:“没看出来啊,你还挺能吃。别的管不起,这个管饱吃。” “呵呵,第一次吃到如此美味的粥,跟着你有福了。” 唐丽的热情大方,比起那些挑三拣四所谓的高贵女人接地气,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魄力,是个干大事的人。如果她是男的,倒有兴趣和她合作一把。可是,他害怕引来非议。 官场一步一个坑,谁不知道在那个坑跌倒。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谨慎为好。 吃过饭,陆一伟起身道:“唐总好不容易来一次龙安,加上时间晚了,就留下来吧,明天一早再走。” “行,那就谢谢陆书记了。” 陆一伟回头道:“嘉俊,你来安排吧。” 见他要走,唐丽鼓起勇气道:“陆书记,不打算带我看看龙安的县城夜景吗?” 陆一伟委婉拒绝道:“我还有事,这样吧,让嘉俊陪你吧。” 唐丽不甘心地道:“我还有一些想法和你聊,相信你会很感兴趣。” “下次吧。” 陆一伟再度拒绝,倒不是他清高,只是摸不准对方深浅。此外,他现在的身份不同,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稍不留神,便会给旁人留下把柄。刘占魁虽走了,但龙安依然有一股暗流在涌动。 回到宿舍,陆一伟坐在写字台前点燃烟凝神思考着。在刘占魁的问题上,他选择了妥协。如果想要将其扳倒,易如反掌,但他不能这么做。为了龙安的稳定,为了龙安的明天,不得不这么做。 拉开抽屉拿出关于刘占魁的举报信丢进了垃圾桶,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又取出来拿着进了卧室锁在保险柜里。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果有一天刘占魁杀回来,这就是他的护身符…… 1489 职工工资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被手机铃声吵醒,拿起来一看是陆文哲的,立马接了起来。 “陆书记,邵书记上午要见您。” “好的,没说什么事?” “没说。” 陆一伟坐在那里思考了片刻,翻身下床以最快的速度洗漱,下楼吃饭时想到了什么,打电话给孙根生:“孙书记,我一会儿要去市里见邵书记,你现在赶紧准备一份简历送过来。” 孙根生也没起床,顿时睡意全无,连忙道:“好的,好的,我马上给您送过去。” 下了楼,新晋县委办主任邢炳文和郭嘉俊在楼下等候。对于两个新人来说,远没有蒋振涛服务周到,最起码每天早上准时出现在门口,汇报相关工作,并听取有关指示及时传达。如此想,到有些怀念他了。毕竟是新人,需要一段时间的磨合。 进了餐厅,郭嘉俊取代了服务员,麻利地将饭菜端上桌,然后坐在旁边的桌子上随时等候命令。邢炳文挨着坐下来道:“陆书记,昨天下午财政局梁海平来找过您。” 陆一伟一边吃一边道:“有什么事?” “今年的财政预算做好了,想让您过目一下。另外,他说,这个月恐怕发不了工资了……” 陆一伟停止吃饭,抬头茫然道:“什么情况?” 邢炳文压低声音道:“县财政这个月收入不佳,才完成1000多万,而发放全县职工工资要3000多万。” 陆一伟听着颇为头大,道:“具体什么情况。” 邢炳文汇报之前做足了功课,道:“目前县财政结余资金4000多万,可利用资金也就1000多万,剩下的都是专款。我们县是省级贫困县,职工工资由省里承担60%,剩下的我们自筹,也就是说,每个月县财政的刚性支出就在1200多万,这还不包括其他项目。” 陆一伟作为书记,很少操心县财政情况。他现在暂时主持县政府工作,必然要统筹考虑。职工工资可是大问题,如果解决不好,恐怕会引起波动。 邢炳文继续道:“另外,据我了解,县财政目前欠3个亿的外债。其中银行贷款两个多亿,其他欠款接近一个亿。” 陆一伟惊愕,道:“这些情况我怎么没掌握,什么时候欠下的?” 邢炳文环看四周,郭嘉俊立马明白,匆忙起身离去。等没人后悄声道:“具体什么情况我不太清楚,但我听说去年修建县委大楼和山腰上的别墅都是从银行贷得款。还有其他一些零零星星工程,比如说校安工程,水利工程等等,以及其他单位盖楼,基本上都是走得贷款。” 陆一伟难以置信,刘占魁丢了个烂摊子拍拍屁股走人了,混乱的账目触目惊心,瞠目结舌。就这样的烂摊子,谁当了县长都不好干。 这里面到底有多少猫腻,很多事情是显而易见的。一旦揭开锅盖,恐怕就难以收场。刘占魁主政这么多年,花了多少钱他心里最清楚。更让人气愤的是,居然贷款大搞修建,就为了一些面子工程,怪不得他走时龙安的百姓放鞭炮,已经是遗臭万年了。 龙安需要动大手术,但从何动手,似乎是千针万线,很难在短时间内理顺。当务之急,先稳定住全县干部职工的情绪,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陆一伟没有当众表态,道:“今天下午我就回来了,你让梁海平到我办公室。来得时候携带最近五年的账目,我要一一查看。告诉他,不要对我有任何隐瞒,否则,对他不客气。” 本来心情不错,被这件事搅得乱七八糟的。匆忙喝完稀饭,起身准备出发。这时候,孙根生及时赶到,将他的简历递到手中,压了压手道:“拜托您了。” 陆一伟没有多言,心事重重离去。 路上,越想越觉得窝火,对坐在前面的郭嘉俊道:“嘉俊,龙安的百姓对刘占魁怎么看待?” 郭嘉俊回头道:“您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见陆一伟脸色不好,郭嘉俊实话实说道:“怎么说呢,大部分人都害怕他,毕竟他就是龙安人,家大业大势力大,没人敢惹他。说一两件小事,有一次他开会,国土局的副局长和旁边的环保局局长说了两句悄悄话,他当场就给了不好看,劈头盖脸骂了足足两个多小时,事后将俩人给免职了。国土局副局长调到史志办,环保局局长调到档案局,尽管不服气,还是选择了沉默。” “还有一件小事,有一家做生意的把他外甥给打了,不分青皂白就把那人给抓了,还判了刑。他的亲戚在龙安县飞扬跋扈,横行霸道,很是嚣张,没人敢惹。包括他一手扶植起来的王志全和王志安兄弟,原先就龙安的地皮混混,摇身一变成了企业家,几乎垄断了龙安的煤炭市场,外人都说,县里的钱都让王家兄弟赚了。不管什么款下来,最终都会流到王家,哪怕是扶贫款,照样不放过。别人都说,那是刘县长的金库。” “所以,刘县长这一走,绝大多数人都是坚决拥护的,很多人都感激您。我个人的一些观点,龙安县这些年在刘县长的执政下,一次次错过了黄金发展机会,甚至在开历史倒车,不谋如何发展,而是想办法巩固他的权力。您来后提出的一些发展思路,我听了非常激动,至少您是在为龙安办实事。” 关于这些事,陆一伟早有耳闻,而且举报信里写得比这个更详细,更具体。他不想刘占魁一走就全部推翻,可眼下的事要不及时解决,恐怕难以平息民愤。另外,即使他不跳出来,自然有人会把矛头对准他,郭建业首当其冲。 他不明白省里为什么会把他派到这么复杂的地方。反过来想想,如果好干的地方也轮不到他。一件一件挨着干吧,只能慢慢理顺。猛然又记起了什么,道:“对了,唐总走了?” “嗯,昨晚就走了。” “她没在宾馆住?” “您走了她就走了。” “哦,以后她来了提前知会,尽量挡着,我不想见她。” “好的。” 1490 民生工程 市委书记如此着急忙慌地召见他,肯定是有大事要事,若不然也不会一大早就通知。陆一伟翻来覆去想了一路,最近龙安县相对太平,也没出什么大乱子啊。难道是他惹对方生气了?好像也不是。 抵达南州市委大院时,天空下起了小雨。比起眼前的雪灾而言,这场春雨相对温柔了许多。烟雨朦胧笼罩着整座城市,悬挂在大楼上方的国徽格外醒目。不知为什么,他每次看到国徽国旗都无比的激动,这是作为一个中国人潜意识的内在倾述,也是作为一名党员干部发自内心的崇高信仰。 此时已是上午九时,市委大楼里人头攒动,行色匆匆。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焦虑和严肃,甚至连招呼都顾不上打,即便是从这个办公室到另一间办公室,都是小跑前进。时不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用问,总是有那位领导要出动了。 陆一伟从镇委大院到县委大院,再到市委大院,每一个级别的大院都呆过,对这里面的情况再熟悉不过。这里全年365天无休,从来不存在无人的场景,繁忙程度不亚于火车站,不同的是,这里是最高权力的决策机构,每一项关乎民生大事的指令都是从这里发出。最为繁忙的当属两办,遇上大型活动几天几夜连轴转。 他本以为脱离了苦海,却没想到当了领导后比秘书更为繁忙,考虑的问题更多。秘书根据领导的指示按部就班操作落实即可,领导能行吗,他需要思想,需要思路。 上楼出了电梯,如往常在医院排队挂号一样,走廊里照样站满了人,都在等着见邵中华汇报工作。今天,他或许能享受特权,不需要排队直接进入。 果不其然,当他出现后,陆文哲立马上前道:“陆书记,您赶紧进去,就等您了。” 主政领导的办公室在布置方面全国各地都差不多,区别在于内部装修设计方面。进门先是一个小型的候客室,供等候人员短暂休息。再进去就是行政秘书室,主要负责“传唤”会见客人以及随时为领导服务。再进去就是领导办公室了,与其他领导不同的是,进入办公室的门装上了感应门锁,想要进去需秘书刷卡,防止有人不懂规矩冲进去。当然了,还有的领导办公室直通电梯,仅供他一人使用。 陆一伟进去后,看到唐丽坐在那里吃了一惊,瞬间明白邵中杰召唤的意图。 “一伟,过来坐!” 邵中杰办公桌前面摆放着两张椅子,陆一伟落座后与旁边的唐丽勉强笑了笑,静等号令。 邵中杰指着道:“一伟,给你介绍一下,樱花文旅开发有限公司总经理唐丽,人虽年轻,但公司实力强大。你们龙安县不正好要开发旅游产业吗,唐总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 陆一伟没想到此女子能耐如此之大,市委书记都替她说话。领导发话了,他能不接着?含含糊糊道:“昨天我已经和唐总见过面了。” 邵中杰诧异,看着唐丽道:“见过了?” 唐丽宛然一笑,点头道:“不好意思啊,我还没来得及和您汇报呢,昨天我去了龙安县实地考察了下,也和陆书记进行了简短的交流。陆书记是个有想法很能干的人,相信以后合作会很愉快。” 邵中杰往后一靠,双手放在扶手道:“既然交谈过就更好嘛。万龙山这个地方确实该好好开发打造一下,如果能打造成像张家界那样的风景区就更好了。你们直接对接吧,需要我出面的话再协调。” 唐丽顿时心放怒放,脸上乐开了花,咧着猩红的大嘴道:“那就太谢谢邵书记了。” 邵中杰又转向陆一伟道:“一伟,这是好事。我们今年既定的策略就是大招商,招大商,好不容易有像唐总这种大老板来投资,是你们的福气。回头好好对接,要不不做,要做就要打造成精品,明白吗?” 陆一伟尴尬一笑,只好点头应承。 “唐总你看你还有什么?” 唐丽摇头道:“没什么了,随后我直接和陆书记联系吧。” “成。” 唐丽随即起身,伸出手道:“邵书记,那我就不打扰您了,下次来了京城一定要联系。” 邵中杰破天荒起身与其握手,看来漂亮女人的杀伤力足够强大。 唐丽的手伸到陆一伟面前,用妩媚的眼神凝视着温柔道:“陆书记,后会有期。” 陆一伟看看邵中杰,象征性地握了握,唐丽踩着高跟鞋咣咣咣离去,留下一抹醉人的红。邵中杰的眼睛自始至终没离开过她的背影,释放着某种信号。 等她离去后,邵中杰收回眼神恢复正常表情坐起来道:“一伟,这个项目你要当回事,唐总大老远从京城来我们这地方投资兴业很不容易,你作为一把手应该表示出应有的诚意。何况搞旅游是个烧钱的工程,仅靠你们县财政是吃不消的。另外,不管黑猫白猫,只要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唐总带着诚意主动找上门,多好的事,省得你四处奔波招商引资,即使真能招来商,实力不够,最后成了烂尾工程,你也不好交差啊。” 邵中杰已经摆明了意图,陆一伟尽管不乐意也得接着,道:“目前我们正在聘请有关专家做规划,相关手续还没有办理,还涉及到征地等等,再下来才是招投标……” 邵中杰打断道:“你可以先和唐总签个战略性意向协议书嘛,先把她留住再说。这样吧,不用等规划,先策划个签约仪式,场面一定要大,到时候我去参加。” 陆一伟欲言又止,硬着头皮道:“好吧。” “嗯,这项工程已经纳入全市十大重点工程,并且上报了省委省府。赵省长调研时也做出了相关指示精神,要把万龙山景区打造成全省的旅游度假胜地。他这么说了,肯定会高度关注这个项目,说不定到时候会来看。另外,这两天各大媒体铺天盖地的宣传,万龙山引起了相当高的关注度,这是好事!等建成后,纳入全市旅游的大版块,对龙安县对全市也是一项重大民生工程。” 1491 必定遭殃 邵中杰的言语之间隐藏着与此女子高深莫测的关系,不由得让人浮想联翩。像唐丽这么小的年纪能够游走在政治高层,要么是官二代,要么靠美色。至于她所说的那些所谓的清华大学,还有米兰什么学院,值得怀疑。 官场上的生意,从来没有干净过! 小到办公室采购纸笔,大到几十亿的工程,都渗透着某种强大的力量。利益,如同磁铁,牢牢地粘附在整个产业链上,只不过手段不同而已。有的人一元钱的笔也要吃2毛钱的回扣,就因为他手中握着权力。 关于开发万龙山,陆一伟有自己的想法。这个项目投资毕竟巨大,不是一般企业能承受得了的,除非实力雄厚、背景强大的大财团介入,才有可能实施下去。他本打算与龙江煤业的上游母公司西江煤焦集团合作,以他们的实力投资这个项目小菜一碟,轻而易举。何况有企业在龙安县境内,他有信心争取到这个“冤大头”。 可是,想法还不等实施,唐丽突然冒出来横插一杠,彻底打乱了他的节奏。可这个“关系户”得罪不起。反正邵中杰快走了,这件事先拖着吧。可是,他等不及,拖不起。 邵中杰破天荒地说了一大堆,看看手机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还有其他事吗?” 陆一伟趁机将孙根生的简历放到桌前,道:“邵书记,关于龙安县县长一职,我想推荐孙根生。理由有三,第一他在龙安县干了十几年了,熟悉当地的工作……” 邵中杰蹙眉打断道:“他多大了?” “今年周岁54,虚岁55。” “这么大年纪了还当什么县长,都快退休的人了,不予考虑。你们龙安县班子的年龄普遍大,沈晨为,还有贺崎森,随后我和龚部长商量一下,不行了全都调回来给个闲职算了,重新物色人选换一批年轻力量。新人新气象,给你配两个好助手。” 被邵中杰撅回来,陆一伟还想争取一下,鼓起勇气道:“其实孙根生还是可以干的,人老心未老……” “好啦!” 邵中杰再次打断,道:“我会统筹考虑的,下周召开常委会,会研究人事调整问题,重点考虑你们龙安县。” 话已至此,陆一伟没再继续往下说。孙根生好歹还算了解,要是给他配一个什么都不懂瞎指挥的副手,还不如刘占魁。对方如此回绝,应该早有了合适人选。 陆一伟没在南州市停留,当天上午就返回了龙安县。回来的第一件事,把孙根生叫到了办公室。 孙根生满怀期待地进来,看到陆一伟的表情凉了一半。坐下忐忑地道:“陆书记,是不是邵书记没答应?” 陆一伟不想挫伤他的积极性,撒谎道:“也不是不同意,只要是你的年龄问题。” 孙根生掠过一丝忧伤,进而打起精神道:“没事的,我本来也没打算当什么县长,只是您提出来了心里小小激动。我心里真的挺感动,您一直惦记着我。” 陆一伟看着他苦笑,道:“孙书记,什么事都讲求机缘巧合,就像你和我,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而在龙安相遇相识了,而且还成了朋友,很难得的机会。好比这件事,我真心想与你合作一把,别的不图,就为了轰轰烈烈干一件大事,让龙安在你我有所改观。” 孙根生频频点头道:“您别说了,我心里明白。只是我不争气,要是早点遇到您,特别期待和您合作。可是,年龄不饶人,只能等下辈子了。” 他的话说的有些凄婉,陆一伟心里不是滋味。沉默片刻坐起来道:“孙书记,不到最后一刻决不能放弃,我觉得此事还有希望。要不你托人找找关系,必要时金钱开路,争取在召开常委会之前办成。” 孙根生熄灭的火焰又熊熊燃起,瞪着大眼睛道:“真的可以吗?” “不试怎么知道。” “可我……我的关系不够分量,要硬一点早就调离龙安了,也不至于等到现在。要不您帮帮我……” 陆一伟无奈笑笑,道:“我和邵书记的关系你是知道的,充其量点头之缘。即便是马市长,以前是同事,她现在是市领导,人都是在变的,估计够呛。这件事还得你亲自跑,我顶多是建议。” 孙根生知道陆一伟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继续哀求道:“陆书记,您是从省里下来的,关系网比我广,而且个个都是狠角色。您能把刘占魁挤走,又把省长请来调研,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办到。” 陆一伟瞬间黑脸道:“纠正一件事,刘占魁不是我挤走的,也不能用挤走一词,他是提拔了,和我半毛钱的关系。” “对对对,我说错话了,对不起。” 孙根生如此说,想必外界也这样说。对于陆一伟而言也不失是好事,也让他们看到自己的实力和能力。看着他可怜的样子,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半天道:“好吧,我只能试试了,能不能办成,一切靠缘分。” “好的,好的,太感谢您了。您放心,该花钱花钱,全都算在我头上。” “别了,你给别人我不管,但我绝对不会收你任何钱的。今天为你办事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你这个人。” 确实如此,陆一伟大动干戈,动用了好几层力量,把付江伟千方百计从南阳县调回来而且提拔,自始至终没收过他一分钱。如果收,王志安刚来了就送给他大礼包,到现在指不定能收多少。钱的事,是他的原则,也是他的底线,绝对不会轻易触碰高压线。 孙根生离去后,陆一伟翻来覆去想着周边的人,目前联系比较紧密的人也就张志远了。随着郭金柱的倒台和白宗峰的远走,东湖会已分崩离析,彻底瓦解,再也没有举行过相关聚会了。这里面,混得最好的莫过于徐才茂,已是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一路顺风顺水,没有丝毫牵连。再者就是苏启明,同样搭上了发展快车道,能力一般,稳扎稳打一步步上来了。 而他和张志远,这些年发展的可谓是艰辛,在夹缝中生存。好在及时远离了政治漩涡,若不然这次必定遭殃。 1492 破例一次 思来想去,他现在能用上的只有苏启明了。 他和苏启明的关系,没有因为苏蒙的离世而疏远反目,反而走得更近。这源于他每年都回去探望苏蒙的姥爷康老。但是,他现在已是市委书记,层次不一样,说话分量自然不一样。何况前阵子刚刚求他办了付江伟的事,现在再求他…… 有些关系,一辈子只能用一次,领导不会因为你的破事一次次欠人情,何况不是自己的事。但考虑到他目前的处境,决定再破例一次。 酝酿了许久,陆一伟拨通了苏启明的电话。对方接起来声音很低,他意识到在开会,连忙道:“苏书记,您先忙吧,随后我给您打。” “不碍事,你说吧,我出去接。” 一个小小的举动,让陆一伟很感动,苏启明给了他很大的面子,这要换做旁人,说不定连接都不会接。 苏启明来到会场休息室提高声音道:“我出来了,你说吧。” 陆一伟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扭捏半天,苏启明不耐烦了,道:“有事说事,和我还这么客气?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陆一伟硬着头皮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是这样的……” 苏启明听完停顿片刻道:“这个人是什么人,和你关系很不错?” “现在是副书记,我和他搭档还不错,考虑到下一步的发展,我觉得和他搭班子还是可以的。” 苏启明没有过多废话,直爽地道:“哦,行了,回头我给邵中杰打个电话。还有啥事?” “没有了。” “真没有了?” 陆一伟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从另一层面讲对方在关心自己。动容道:“没有了,等我有时间了去看您。” “行,我也想见见你。最近干得还不错,能把赵省长请过去,你又在全省出名了。这就对嘛,干工作不是埋头实干,而要巧干,会干。行了,不和你聊了,正开着理论组中心学习会呢。”说完,挂断了电话。 苏启明能在开会期间出来接电话,足以看出陆一伟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此外,他既然答应了肯定会办到。 先把此事搁一边,还有更愁心的事。不管将来谁来当县长,他现在全面主持政府工作,当务之急先把职工工资的问题解决再说。 他没有想到,龙安的财政赤字已经严重到如此地步。不过仔细算算,能维持下来已经很不错了。一年一亿多的财政收入,发工资就接近两个亿,还不算其他开支。他在想,为什么财政收入如此低,难道是民富吗? 郭嘉俊敲门进来道:“陆书记,该吃午饭了。” 现在的他已经不知道吃饭的时间了,他这么一提醒,肚子确实有点饿了。起身道:“走,吃饭去。” 由于他在公安局办公,局里专门为他开了小灶,单独弄了个房间,与其他职工区分开。与郭嘉俊结伴来到餐厅,昔日威风凛凛的公安警察见到他纷纷躲避,要么低头赶紧离开,要么紧张地抬头张望。陆一伟已经习惯了,这就是权力带给他的快感。有时候,不必要刻意树立威严,自然而然就形成某种旁人无法逾越的屏障。 到了餐厅,郭嘉俊麻利地把热气腾腾的打卤面端上桌,又把小菜挨着摆好,盛了碗面汤放到跟前,很自觉地坐在旁边的小桌子上埋头快速吃饭。 正吃着饭,牛福勇打来了电话。依然是往日的大嗓门,扯着嗓子道:“陆大书记,忙呢?” 在别人面前不苟言笑,在他面前拉不下脸来。一边吃饭一边道:“正吃饭呢,说吧。” “哦,下午我去看你啊。” 听到他要来,陆一伟不由得警惕起来,放下筷子道:“有事?” “没事就不能看你?想你了,哈哈。正好,给你带了点东西。行了,你先忙吧,估计四五点就到了,晚上好好喝一杯。” 拿着挂断的手机,陆一伟无奈地摇了摇头。 吃过饭回到房间休息了一会儿,差不多三点的时候,郭嘉俊进门道:“陆书记,财政局梁局长来了。” “让他进来!” 陆一伟早就想拿下梁海平,但条件不成熟又不好动手。作为刘占魁的心腹,很多账目只有他俩人知道。 梁海平已经提前做好了挨批的准备,进来淡定地打招呼,将一沓资料放到茶几上,忐忑地坐在沙发上。 陆一伟点燃烟看着他道:“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梁海平眼珠子四转,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今天下午我没事,我们一件一件来,先说职工工资,你打算怎么解决?” 梁海平半天没吭声,起身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到面前道:“陆书记,我这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了,我想申请调离财政局。” 陆一伟看着申请调离报告,火气腾腾上蹿,斜视着他道:“这是什么意思?” 梁海平面无表情道:“我是真的干不动了,希望您考虑。” 陆一伟拿起报告直接扔到地上,终于压制不住内火,愤怒地道:“梁局长,你知道和谁在说话吗,别以为你调离就可以逃脱责任,你要想清闲,可以让纪委和审计去你那查一查,或许可以彻底清闲。” 梁海平歪嘴笑道:“陆书记,查我是你的权力,但是要有事实根据。” “行,不会让你失望的。把所有的账都留下,你可以走了。” 梁海平从地上捡起报告又放到桌子上,道:“陆书记,我知道你早就看我不顺眼,不管是查还是免,悉听尊便。但是,你查不动我。如果你敢查,我会把所有人都牵连出来。”说完,转身要走。 “回来!” 陆一伟起身走到面前,盯着看了半天道:“真以为我不敢查你?” 梁海平镇定一笑,道:“账目全在桌子上了,你可以仔细看。另外,我母亲生病住院了,我得去陪她。先请一个月,可能随后还要继续请。顺便,我也去检查检查。”说完,不顾一切地离去。 1493 紧急开会 一个小小的财政局长敢如此嚣张,这是源于他的底气。果不其然,梁海平前脚刚走,刘占魁就来了电话。 “陆书记,正忙呢?” 陆一伟镇定地道:“不太忙,您有何指示?” 刘占魁佯装轻松道:“我都离开龙安了,哪敢对你指示。就是问问,周末回来不,回来了一起聚聚。” “哦,现在还说不来呢,应该不回去吧。” “工作归工作,永远也忙不完,不能因为工作而耽误的家庭。今天西州市包树铭市长和蔡小强副市长来住建厅办事了,刚好遇见,得知咱俩的关系,约定周六晚上一起吃个饭。” 提及两个老熟人,陆一伟心里犯了嘀咕。思量再三道:“好吧,我尽量往回赶。” “好咧,就这么定了。” 临挂电话前,刘占魁又道:“一伟啊,龙安的情况呢比较复杂,我理了很多年都没理顺,特别是在人事和财政方面,处理起来要谨慎和慎重。我前脚刚走,出什么岔子,似乎不太合适吧。” 陆一伟知道他的痛点,淡然笑道:“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挂了电话,陆一伟心中的怒火仍未平息,如果不处置梁海平,今天的事要是传出去,威严何在,必须立马做出决定! 想着,将郭嘉俊叫回来道:“通知孙书记、邱书记、郭主任还有沈部长,十分钟后到我办公室开会。另外,通知所有常委,下午六点召开常委会。” 这次,他不能妥协,先免了他再说。 陆一伟驱车来到县委大院,气势汹汹的表情让相遇的工作人员颇为胆怯,纷纷低着头绕道走。 进了办公室,孙根生第一个赶到。如此紧急召开会议,他已经料到有大事发生。进门坐在那里,没有言语。 紧接着,邱映雪、郭建业和沈晨为陆续赶到。现如今的龙安县,陆一伟一人说了算,没人敢不听话。 陆一伟在来的路上已经思考财政局长的合适人选,这个位置必须慎重。稍有不慎,会给今后的工作带来很大麻烦。 等人员到齐后,陆一伟环看四周道:“嘉俊,把邢主任也叫过来。” 邢炳文进来后,陆一伟凝神道:“召集大家开个短会,议题很集中,只有一项,一会儿还要召开常委会,我们先统一一下意见。梁海平因身体原因向我提出辞去财政局长职务,你们有什么看法?”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面面相觑,集体失声。事关人事问题,谁都不敢贸然发声。 陆一伟足足等了一分多钟,见个个坐在那里各想心事,面无表情道:“怎么,都没看法吗?郭主任,你先说说吧。” 郭建业没想到第一个点他的名,坐起来道:“陆书记,这种事是常委会决定的,我作为人大似乎没发言权。” “怎么没有,财政局长是由人大任命的,理所应当有发言权,说说吧。” 郭建业沉默片刻道:“既然您让我说,那就说两句吧。梁海平在财政局干了七八年,工作各方面还是挺不错的。但身体有病,这种事不能强求,他选择辞职,我没意见。” 郭建业开了头,孙根生接过话茬道:“我也没意见。” 邱映雪和邢炳文更没意见,自始至终站在他那边。沈晨为满身酒气道:“既然本人提出请求,理所应当应该尊重。不过,是否他本人真实想法,还需要斟酌。” “这有什么好斟酌的,本人都提出来了,难道我们还求着他干不成?”孙根生直接怼了回去,他早已对梁海平有看法。 沈晨为没再出声。他说了也不管用,就看陆一伟什么想法了。 听完旁人发言,陆一伟眼神坚毅道:“梁海平既然提出了辞职申请,我尊重他的想法。在人事管理上,我向来人性化,不苛求不强求,我同意了。财政局作为全县的重要部门,不能有丝毫闪失,更不能一日无将。接下来,大家议一议,看谁出任财政局长更合适?” 全体再次集体沉默。事关人事,谁都不敢乱发表意见,何况陆一伟召开这个会,肯定提前有了主意。 见没人发言,陆一伟道:“既然大家都不说话,那我提议原津门镇镇长李旭宏出任财政局长。” 提及李旭宏,众人脸上出现了微妙的变化。郭建业率先道:“李旭宏身上不还背着处分吗?” 邱映雪搭茬道:“警告处分,已经过了。” “哦,那倒也行吧。不过津门小学年前出了那么大的事,李旭宏作为镇长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现在提拔他,是不是会引来非议?另外,原教育局局长于俊志还没起用,他会不会有什么想法。一点个人意见,仅供参考。” 孙根生依然站在陆一伟一边,反驳道:“李旭宏也不算提拔,正科到正科,算是平调。只不过从镇长身份到财政局长,先前虽没先例,但要不拘一格降人才,年轻人应该顶上来。至于于俊志,他和李旭宏有所不同,毕竟是发生在学校,是他监管不力才酿成惨祸的。” 郭建业厌恶地看了一眼,看来这是急不可耐想当县长了。一脸不快道:“孙书记,越是重要岗位选人用人越得慎重。龙安历史上,从来没有镇长一下子到大单位担任一把手的,特别想财政局长位置,更需要一个镇得住懂业务的人。” 孙根生不敢虚弱,回击道:“李旭宏还不错吧,本来就应该是党委书记人选,只不过由于某些原因没上去而已。此外,他是会计出身,到财政局算是对口吧。” 郭建业瞥道:“理儿是这个理儿,但他现在的身份是镇长,如果提拔了,让其他党委书记怎么想。照你这么说,当过会计的就能担任财政局长?未免太草率了吧。我到有个人选,推荐城关镇党委书记庞经纬。” 郭建业的资格在那,这也是邀请他参会的原因。目前而言,也只有他敢和刘占魁针锋相对。 1494 站稳脚跟 让郭建业参会,主要评估此次调整财政局长的影响力。现在,他又提出了庞经纬,陆一伟直截了当道:“庞经纬另有重用,不再考虑。” 郭建业选择了沉默,将目光投向了其他人。 沈晨为一反常态,主动道:“我觉得李旭宏可以胜任。他获得过省委组织部的表彰,全省优秀党务工作者,全县只有他一个。” 他的话增加了分量,其他人都表示同意。陆一伟拍板道:“那就这么定了,一会儿上常委会沈部长宣读梁海平的辞职申请,孙书记你分管组织人事,提名李旭宏,你现在就找他谈话。常委会结束后,今晚连夜出文件,明天一早将其送到财政局。就这样,散会!” 众人陆续散去,郭建业迟迟不肯起身。等没人后掏出烟递上道:“陆书记,你这样匆忙调整人事是不是草率了点?要知道梁海平是刘占魁的心腹,他知道了肯定会问询的。还有上次调整永盛镇的书记镇长,其实社会上对此评价并不高。” 陆一伟淡然道:“什么事情都考虑周全,那就不要开展工作了。梁海平是主动提出辞职的,满足他,龙安上上下下上万干部,不缺他一个。至于庞经纬,我心里有底,在这种场合不适合提出。” 郭建业略显尴尬,欲言又止。善意提醒道:“陆书记,有些事还是慢慢来吧,急不得。当然了,梁海平下台大快人心,拥护的人肯定很多,主要是考虑你,要提防着点。刘占魁虽走了,他的余威还在,尽量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另外,我听说你提议孙根生出任县长?” 陆一伟诧异,道:“你听谁说的?” “呃……今天吃饭时市里的一个朋友说的。” 关于这件事,陆一伟未向外界透露半点消息,要不是他身边的人泄露的,要不是从市里传出来的,当下果然毫无秘密可言。弹弹烟灰道:“对,我有这个意向,但能不能成,还要看市里如何决定。” 郭建业立马道:“陆书记,不是我不赞成,建议你慎重考虑,孙根生可不是省油的灯。现在看见规规矩矩的,以前身上劣迹斑斑。而且此人心机重,心眼多,隐藏的极深,不能让表面的东西所迷惑,我怕你玩不过他。所以,我建议还是从外面调,不熟悉的人虽然短期内需要磨合,但总比他要强。” 陆一伟凝神忖度,从认识以来,此人表现还算不错,而且能压得住场面。他的想法是要配一个听话的县长,至少按照自己的想法实施下去。即便将来离开了,还能看到曾经的印记。道:“谢谢你的建议,我会慎重考虑的。” 郭建业起身道:“还是那句话,龙安积压的问题太多太复杂,需要一步一步,一件一件慢慢理顺。动作过快,对你不利,对全局不利。”说完,转身离去。 陆一伟独自坐在那里注视着窗外的白杨树,已经发了芽,长出了新叶子,在微风下轻轻摇摆。这段时间他确实有些力不从心,被错综复杂的人事关系折腾得够呛。究其原因,还是自己太年轻,缺乏经验。有时候,连跳好几级升迁并不是好事。 国家在选人用人上,为什么要设置那么多环节,一个县委书记的养成,最少要在副县长、党群部长等多个岗位进行锻炼,一旦跨过某一个级别很难快速熟悉某个领域。陆一伟虽给县长当过秘书,但没在政府部门任过职,面对一些具体的事情,表现得很被动。 但是,他必须在这个空档期树立威信,只有站稳了脚跟,工作才能顺利开展。目前他要做的,一定要顶住社会舆论压力。 手机响了,是牛福勇的,陆一伟接起来道:“来了?” “嗯,就在院子里了,马上就上去了。” “先慢着,我安排人带你去宾馆,一会儿要开会,完了去找你。” “哦,行吧,不打扰你工作。” 挂了电话,陆一伟安排司机南超去接待。在接下来的常委会上,众人听到梁海平要辞职,表现得异常惊奇,当提出李旭宏接任时,再次诧异,都不清楚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快刀斩乱麻,会议结束后,立马让组织部印发任命文件,连夜发放到各个单位,以免夜长梦多。即便有人打招呼,木已成舟,不能再改变。 从县委大院出来,陆一伟直接去了宾馆。在会客厅见到了牛福勇,与其随行的还有京城公子爷田俊东。对于此人,他感冒不起来,一次次出现在龙安总没好事。 牛福勇依然大大咧咧,拍着沙发乐呵呵道:“陆哥,这才多长时间没见,憔悴了不少啊。” 陆一伟黑着脸看着他,牛福勇看看旁边站着的人,似乎明白了什么,换了个口气道:“陆书记,你这多久没回家了,嫂子那天还和我诉苦抱怨,呵呵。” 陆一伟坐下来看着田俊东微微笑道:“田公子最近不忙?” 田俊东笑笑道:“还行,你叫我俊东就行了。” 陆一伟和郭嘉俊递了个眼色,道:“去准备一桌饭。” “已经准备好了。” “哦,时间不早了,那我们去吃饭吧,边吃边聊。” 来到餐厅,牛福勇和田俊东一左一右落座。就剩下三人,牛福勇胆子也放开了些,口无遮拦道:“陆哥,我发现你现在有了官架子了,从走路的姿势到神态举止,和以前大不一样,特别是面部表情,很深沉,和其他官员别无两样。看来,人就是在变化的。” 陆一伟侧头道:“是吗,我怎么没感觉出来?” 牛福勇对着田俊东道:“你让俊东说说,有没有官架子。” 田俊东笑而不语,半天道:“陆书记管理着将近80万的人口,没有点官架子能服众吗,与任何人都保持距离,让他们猜不透心思,才能树立威信,树立权威。不是陆书记变了,而是环境改变了他,不是吗?” 1495 投资兴业 牛福勇摆手道:“我平时打交道的官员多了去了,在正式场合一本正经,下来了个个爽朗豪迈。陆哥,别给自己太大压力,适当放松一下。要不这周末我带去香港玩玩?” 陆一伟真想出去散散心,可现在的局势丝毫不敢马虎。道:“我就不去了,要是有那个心,带上春芳和孩子出去玩玩。早就说带他们旅游,可……” 牛福勇一拍大腿道:“这叫什么事,都包在我身上了。正好,我媳妇也想出去玩。这样吧,马上就五一了,我安排人带他们去马尔代夫玩玩,你看行不?” 田俊东在跟前,陆一伟不想提私事,淡淡道:“再说吧。” 饭菜上桌后,陆一伟端起酒杯道:“都是老相识了,多余的话不说了,感谢二位来看我。特别是俊东兄弟,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不说了,敬二位。”说完,一口喝了下去。 牛福勇喝完咂巴着嘴道:“陆哥,现在真怀念咱们在北河镇那会儿,成天钻在一起喝酒打牌聊天,日子过得苦了点,但过得异常开心。哎!一晃都快十年了,我们的人四分五裂,天南地北,再也找不回当年的感觉了。” 牛福勇是性情中人,有时候情感比陆一伟都丰富。他浑是浑了点,但绝对够义气,能相处这么多年,坚持走到最后的,必然是真兄弟。陆一伟的朋友多了去了,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再到社会,少说也有几百号人,一多半人都不联系了,经常联系的只有那么几个。像牛福勇这种,很长时间不联系,见了面依然亲切。或许,这就是朋友吧。 牛福勇继续道:“俊东,你是没早点认识陆哥,这人特别够意思,重情重义,绝对可以深交。以前我都给你讲过了,当年要不是他出手相助,估计都死在澳门了。啥也不说了,没有陆哥,也没有我的今天,我喝了。” 牛福勇在忆往事,陆一伟在揣摩田俊东的心思。此人表现得相当沉稳,身上没有公子爷的特质,相反彬彬有礼,谦虚懂礼。此人三番五次与自己见面,必然有什么事。 果不其然,答案很快揭晓。牛福勇主动道:“陆哥,今天过来最主要是看你,另外,俊东也有点事想和你说。他不想说,我就替他说了。他看上伏山那块地了,想过来投资。” 陆一伟表现得很平淡,慢悠悠夹着菜道:“哦,投资什么?” 田俊东接过话茬道:“陆书记,还是以前和你说的,我手里有个建设钢铁厂的批文,原打算在西州市三里县投资的,通过多次考察,还是不太合适。来了龙安县后,我觉得这个地理位置绝佳。靠近原材料产地,县里有煤有水,而且邻县迁安县有铁矿,还有,距离消费市场也非常近,出去就是南江省,直达南方。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你觉得呢。” 陆一伟已经猜到了,第一次见面时此人就拿着这个批文“招摇撞骗”,其身份到底真实,无从得知。沉默片刻道:“俊东兄愿意到我们龙安投资兴业,我非常欢迎,这样不仅可以带来就业,也可以创造经济效益,是多赢的一个项目。可是,我对龙安的发展定位不发展重工业,侧重于一三产业。此外,我们这里的交通也不行,就怕给你带来重大损失。所以,抱歉。” 田俊东没想到他会拒绝,极力争取道:“交通不是问题,我知道你已经在重新翻修省道,而且未来的不久有条高速将路过邻县。过两年,动车也很快铺到南州,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此外,我这次投资是大手笔,最少投资10个亿,目前已经联合了三四个大股东,只要开工,资金马上到位。也不需要你减免什么费用,还有相关手续,我自有办法。” 陆一伟并不感兴趣,实在不想让重工业污染了这方净土。笑了笑道:“投资有风险,还需多谨慎。全世界的钢铁过剩饱和,河北几百家钢厂日子都不好过,现在再兴建,我怕你损失惨重。” 田俊东轻松地道:“这个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知道西气东输工程吗?我这个厂子就是为该工程服务的。” “哦。” 见其没有反应,田俊东继续道:“龙安不发展就是因为交通问题,这很简单,非常简单。这样吧,北曲高速开工后,我可以想办法让高速绕龙安,而且在这里留两个口子,怎么样?” 陆一伟打量着他,质疑他的能力。牛福勇附和道:“陆哥,俊东兄弟有这个能力,不要忘了他的身份,这种事对他而言小菜一碟。” 陆一伟心动了,如果真的能让龙安通了高速,绝对的大业绩。可想到自己对龙安的规划,又冷静下来。良久道:“这事比较大,我一人做不了主,还需要上会研究决定。这样吧,你回头写个方案,我上会讨论讨论。” 田俊东笑了,端起酒杯道:“果然福勇没说错,陆哥就是够意思。来,我敬你一杯,祝我们合作愉快。对了,福勇也是大股东。” 牛福勇也跟着端起来,得意道:“我和俊东一见如故,也是铁哥们,这么大的生意肯定能赚大钱。你不是一直说让我转型吗,煤矿不行了还有钢铁厂,哈哈。来来来,我也敬你一杯。” 一行人喝得不少,陆一伟没有喝多,意识非常清醒。先是唐丽,又是田俊东,最近好不热闹。个个都是大手笔,都是带着背景下来的,那个都得罪不起。尤其是田俊东,他总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当天晚上,陆一伟和牛福勇在房间聊了很久。多次提醒他离田俊东远一点,可他似乎听不进去,一个劲地说此人多好多好,就跟着了魔似的。还劝说陆一伟,要是建了钢铁厂,还能搭上国家大工程的顺风车,百害无一利…… 牛福勇变了,他也变了,俩人没有了共同语言。 1496 财政告急 李旭宏出任财政局长再次引爆龙安城,纷纷对陆一伟的选拨任用干部表示困惑和不解。但释放了一个明显信号,在大力提拔年轻干部。 紧接着,县委组织部和县人事局联合发文,在全县范围内遴选100名副科级干部和20名正科领导干部。年龄在35岁以下,本科学历以上,只要在龙安工作都有机会参与遴选,身份不限,包括教师、医生、大学生村官,甚至村干部只要符合条件也可以报名。研究生以上学历可放宽到40岁以下,且不需要考试,直接进入面试。 而正科级领导干部是从副科级干部中遴选,年龄在40周岁以下,身份不限,公务员、事业编都能报名。其中,还包括10名特殊人才,主要是科教文卫方面的人才,对口专业人才,研究生以上的同样直接进入面试环节,并一次性奖励50000元安家费。博士生以上的,一次性奖励100000元安家费,并提供免费住房一套,解决配偶工作。 此通知发布后,龙安县政府的网站快要挤爆了,直至瘫痪。要知道,在县一级提拔副科对于某些人来说已经走到头了,有的甚至科员干一辈子。还有部分弱势群体,尤其是事业编制,成分相当复杂,全额事业,自收自支,工勤人员等等,后几类型的这辈子基本升迁无望,而陆一伟给了他们机会。 讨论最为热烈的莫过于10名特殊人才,不管身份只要回来就能直接进入正科序列,而且还有如此高丰厚的奖励,闻所未闻。人们无法理解陆一伟的意图,难道是在培植自己的队伍? 这份文件是在外界传得县里发不出工资之前发出的,以此堵住悠悠之口。让他们看到,县里不是发不出工资,而且还要大批量招人,扩充队伍。而实际情况是,县里真的发不出工资了。 李旭宏到位后,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全面盘点县财政债务,经过初步核查,远远比想象中的还要瞠目结舌,县财政欠下的债务高达接近5个亿。按照现在的财政收入算,不吃不喝至少五年后才能还清。 钱都花到哪儿去了! 这个月,陆一伟已经是第三次去财政局调研了。如此频繁出入财政部门,不免引起一些人的高度警觉。关于发不出工资的言论还在继续扩散,还有人在传正暗中调查原财政局长梁海平,众说纷纭,给县里带来很大压力。 关于传言,不是传言,都是事实。县财政可支配不足600万元,听着都难以置信,还不及牛福勇的边角料,但这就是血淋淋的现实。钱都花哪了,只能说是个谜。 当天晚上,陆一伟将地税局局长石龙伟叫到了财政局,共同商量对策。不管怎么样,先把这个月的难关度过,因为,距离发工资的日子不到五天。 石龙伟见了陆一伟叫苦连天,不停地诉苦。与此同时,坐实了一件事,鑫恒集团旗下的公司存在偷税漏税。如果把这些年的全部算下来,至少少缴纳2个亿。多么庞大的数字,是谁在纵容,一切心知肚明。 陆一伟恨得咬牙切齿,但不能表露出来。面带愁容道:“石局长,过去的事就不提了,给我一句话,这个月税收完成了多少,能不能发了工资?” 石龙伟唉声叹气道:“陆书记,我也很着急,但无能为力。这个月完成任务才40%,也就五六百万的样子。如果全部上缴财政也可以,可是……” 陆一伟打断道:“能发了工资就成,明天一早,把税收全部上缴国库,先保证这个月工资,至于其他的,随后再说。” 石龙伟欲言又止,选择了沉默。 散会后,陆一伟单独将李旭宏留了下来。这才几天功夫,李旭宏消瘦了不少,胡子拉碴不说,满嘴燎泡,牙齿熏得黢黑,右手食指和中指焦黄焦黄的,一根烟还不等抽完,另一根已经拿出来准备了,突然压这么大的担子,换做谁都吃不消。 陆一伟看在眼里,至少没看走眼光,心疼地道:“少抽点烟,也得注意身体。” 李旭宏做梦都没想到他能从一个镇长提拔到财政局长位置上,要知道这个位置有无数人盯着,个个争得眼红,有的甚至大动干戈。据传,梁海平当年为了这个位子花了200万,下足了血本。而如今,他一分钱都没花,就稀里糊涂上任了。当天组织部长宣布任命决定时还以为在梦中,不敢贸然清醒。 这段时间,外界已经在谣传,至少有十几个版本。有的说他给陆一伟送钱了,还有鼻子有眼的说送了280万元,有零有整,就跟亲眼所见似的。还有的说他走上层路线,他家谁谁谁亲戚是某某省领导,批了条子下来的。甚至还有人说他投其所好,给陆一伟献了美人……人言可畏,唾沫星子都能淹死。 谁曾想到,他充当的救火队员角色。财政局简直是个烂摊子,被梁海平折腾得乱七八糟。不仅家底所剩无几,还欠下一屁股债,早知道如此,说什么都不会来。可陆一伟如此信任他,就是赴汤蹈火也要咬着牙坚持下去。 李旭宏拼命抽了几口烟道:“陆书记,您也没太担心,关于工资的事我来想办法,实在不行,我找找银行,先贷款,不管怎么样,工资绝对是底线,哪怕是迟发一天,都有可能引起不稳定因素。” 陆一伟也想到了贷款,可县里还有四五个亿的贷款,那个银行愿意贷。沉默半天道:“你和我交个实底,我们现在资金缺口有多少?” 李旭宏拿出小本子打开道:“工资是死的,每个月1500万元。还有刚性需求,教育、卫生、城建、交通、农业、宾馆等等,每个月的开销在2000多万元,这都是日常运转,还不包括其他开支。昨天,城建局、旅游局联合打报告要1000万,说要做规划,因为聘请的京城的设计院,我挤出牙缝拨了100万元,总不能让人家白干,至于剩下的,慢慢给。” “还有,交通局今天上午也找我了,说省公路局让我们报配套资金,除去下拨资金外,至少配套2000万元,这要是民生工程,而且马上要开工,不能等不能拖。” 1497 点到为止 李旭宏继续道:“此外,按照发改委报回来今年拟开工建设项目,目前有45个,其中民生工程涉及28个,总投资高达3个多亿。我就是神仙,也不可能变出这么多钱。如果乱七八糟算下来,缺口至少在2个亿。” 陆一伟杵着脑袋冷笑道:“财政收入一年不过一个多亿,从哪偷这么多钱。这要是旅游项目开工了,又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李旭宏叹了口气道:“陆书记,您别担心,我来想办法。树是死的,人是活的,总会有办法的。今天我已经和信用社的主任碰了下头,不管他有多大困难,至少得贷给我们2000万。明天我再对接下农行、工行还有交行,先凑一个亿。至于以后,慢慢还吧。” 陆一伟的注意力不在贷款上,蹙眉道:“问题到底出在那里?” 李旭宏苦笑,道:“如果从账面上看,看不出任何毛病,包括前几年的账,都是今年重新做的。以前的账去哪了,这个只有梁海平知道了。” 陆一伟重重一拍桌子,到嘴边的话没有说出来。沉默许久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李旭宏跟着起身道:“您赶紧回吧,累了一天了,我再加加班,尽快拿出对策。” 陆一伟到门口时停止脚步道:“对了,建设国家级现代农业示范县这笔资金下来了没?” “还没有,前两天农委的赵主任还来过,说上面批了,估计下来要到后半年了。这笔钱是专项资金,不能乱花,随后会跟踪审计。” “嗯,抓紧时间催着点。” 从财政局出来,已是凌晨。坐着车回到宿舍,陆一伟居然在车上睡着了。秘书郭嘉俊不忍心叫醒他,与南超面面相觑,用眼神商量着对策。 陆一伟确实太累了,就是铁打的人也经不起如此折腾。可是,他的付出谁又能看到,换来的是更多的不理解和风凉话。 郭嘉俊终于忍不住了,轻声地叫了声,陆一伟猛地睁开眼睛,看看四周道:“哦,到了。”说完,打起精神下了车。 郭嘉俊将其送到楼上,进门时,陆一伟回头道:“通知邱书记,明天早上八点半到我办公室。另外,再通知王志全,10点过来。” “好的。” 陆一伟进了家门连脸都顾不得洗,脱掉衣服钻进被窝里,一早睡到天亮。睁开眼睛的时候,又是一天。他多么希望夜晚再长一点,哪怕多赖一会儿床也行。可是,他要是不打起精神干工作,估计其他人都歇下了。 在床上偷懒了几分钟,翻身起床洗漱,来到餐厅吃了饭,急急忙忙赶往县委大楼。 刘占魁走后,他去公安局那边办公的次数少了,这么大一栋楼,必须有人来坐镇,若不然更是一摊散沙。 邱映雪已经提前到了,见到陆一伟起身微微一笑,跟着他进了办公室。 这段时间,陆一伟压根没时间和她聊,即便见了面,谈完工作就忙别的去了,也不知道她最近情况如何。俩人对面而坐,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 邱映雪率先打破尴尬气氛,从包里掏出一个盒子放到面前,陆一伟拿起来好奇地道:“这是什么?” “你打开就知道了。” 陆一伟拆开,只见里面是已经包装好的中药。笑了笑道:“毒药?” 邱映雪瞪了眼道:“你胃不好,又没时间去看医生。上周末回了市里,我去见了那位老中医,我把你的情况简单说了下,就开了两副药。他说你先吃着,要是效果好再吃几副。考虑到这里熬药不方便,我在家就熬好了。” 听到她如此贴心细心,陆一伟心里暖暖的。现在,除了范春芳以及家人外,没有那个女人关心自己了。与其对视,邱映雪不由得躲避眼神,望向别处。 “谢谢了。” 邱映雪脸颊瞬间红了,略显拘束低声道:“胃病不能拖,拖久了大毛病。劝你还是早点去看看吧。” “行,等忙完这阵子再说。” 闲聊了会儿,陆一伟切入主题道:“梁海平调查的怎么样了?” 提及工作,邱映雪立马进入状态,道:“此人很狡猾,所有的账目看不出丁点问题。或许他早料到我们会查他,提前做好了准备。目前看来,想从这里入手,有些困难。” 陆一伟痛下决心道:“必须查,好好给我查,我就不相信他没有任何问题。如果梁海平没问题,无法向全县人民交代。不能被眼前的事实所迷惑,要深挖,总会找到线索的。” “嗯,最近我也在侧面了解,查到永盛镇中学教学楼建设时在拨付资金方面有纰漏,而且疑点多多,我觉得这是很好的突破口。” “有突破口就捅破,不要担心,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别什么事都揽在你头上,我是纪检书记,对领导干部进行督查是应尽的职责。你应该把什么事都推到我身上,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 这倒是实话,毕竟她的光环比自己更直接。陆一伟想起刘占魁临走时和他说得话,两个人不能动,一个是王志全,一个是梁海平。而现在,他决定将两个人都拿下。如果这样做了就违背了当初的承诺,可要是不对这两人下手,无法交代民众。 官场上的事说不清道不明,如果蜻蜓点水,就有包庇刘占魁嫌疑。可要是挖得深了,必然会挖到他身上。在这个问题上,他一时半会无法找到平衡点。该向权贵选择妥协,还是勇往直前按照自己的想法干下去…… 经过激烈挣扎后,陆一伟坐起来道:“按照你的思路往下挖,但有个原则,一切点到为止,不要深挖,我不想牵扯太多的人。” 邱映雪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明白。但有个情况我必须向您汇报,最近一段时间关于刘占魁的举报信越来越多。就这两天,我收到有7封,从市纪委转交下来的也有5件。举报信里罗列了几十条罪名,无论哪一条,对他都是致命打击。” 1498 你害怕吗 陆一伟手里同样掌握着刘占魁的证据,如同一块烫手的山芋,不知该如何解决。如果置若罔闻,党性原则何在。如果捅破窟窿,龙安必然会发生地震,危及团结稳定。又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他不想背负“瘟神”的罪名,每到一处都会有官员落马,是自己太较真,还是不合群体。可是,刘占魁的罪行确实触目惊心,每一条都令人难以置信。 邱映雪又道:“举报信中,反映刘占魁经济问题的诸多,比如违规挪用公款,挪用扶贫款,收受他人礼金,吃项目回扣,与王志全官商勾结,在企业参股分红等等,还有人事上的,在提拔人时接受贿赂。作风上的,与多名女人保持不正当关系……” “每一条都有理有据,当然了,也不排除捕风捉影的迹象。我预感,在接下来的时间,关于他的举报信只会越来越多。如果压着不去处置,恐怕难以交代。” 陆一伟闭目深思,良久道:“不管是什么领导,背后总有人作祟。想干事肯干事,必然会得罪一部分人的利益,若要追查,恐怕随便一抓一大把,无漏网之鱼。这件事事关重大,暂时不要行动,待我请示有关领导后再做定论。” “你害怕吗?” 陆一伟猛地睁开眼睛,看到邱映雪正凝视着自己。淡然一笑道:“我怕什么。” 邱映雪一本正经道:“一伟,我发现你胆子越来越小了,想当年,你也是一个敢于面对惨淡人生的斗士,不畏权贵,不畏艰难,面对邪恶势力从来不妥协,而现在的你,变得小心翼翼,谨慎谨微,薛志强的案子已经掌握了大量的证据,可你犹豫不决,迟迟不肯动手,你在害怕什么,害怕你的位子吗。” 陆一伟点燃一支烟道:“映雪,当你坐在我这个位置上的时候就知道有多难,每件事都得翻来覆去仔细认真考虑,权衡利弊。当年的我,是因为不懂官场规测,而现在懂了,若是再做出冲动之事,上级组织会质疑我的能力。要知道,不管是刘占魁还是薛志强,都是组织慎重考虑任命的,出了问题是谁的问题,一牵扯一大片,甚至可能会牵扯到更多的人,到时候你怎么收场,继续查还停止?” 邱映雪不以为然道:“我虽然从事纪检工作时间不长,但也办了不少大案。组织派我我来龙安,正是知道这里情况复杂,所以,我是带着任务下来的,如果不查办几件大案,是交不了差的。如果你害怕,我自己单干,放心,绝对不会牵连到你。” “说得轻巧,我现在是县委书记,在我的地盘上出了问题,你觉得不会牵连到我吗?薛志强的案子不是不办,而不是时候。另外,我只允许你调查梁海平,点到为止,不要牵扯太多。至于刘占魁,不是你我能做了决定的,不要冒险尝试。” 邱映雪面部表情极其复杂,眼神里掠过一丝失望,起身道:“陆书记,我是纪检书记,我有我的原则和办案程序,只要有举报信我肯定会落实的。不管你同意与否,我肯定会查的,而且要一查到底。”说完,转身愤愤离去。 望着她的背影,陆一伟略显无奈。邱映雪属于那种容易较真的女人,骨子里十分要强,且性格孤冷,做纪检书记再合适不过。可她又不适合,一根筋,不懂得变通,不会设身处地想他有多难。真要查到刘占魁头上,恐怕无法收场。 或许她说得没错,陆一伟现在胆小了,做什么事都束手束脚,不像以前不管后果一直往前冲。那时候的他单纯,想法少,考虑问题不全面,只觉得这件事不对就要想办法纠正。如此较真的态度,赢得了声誉,也带来了很大压力。可以说,他这种人属于群众爱戴拥护,同僚不喜欢的官员。好在背后有人替他说话,若不然,说不定就打回南阳县了。 现在的他,站在一个县的最顶端,哪怕一个环节出现了问题,都有可能带来不可计量的后果。查刘占魁,或许全县一半人有这个想法,都眼睁睁地看着他倒台,可是,他背后的力量不容小觑,到时候疯狂的反扑,以他一个人的力量是难以立足的。 他现在的想法是,稳住大局,控制全局,把自己的思路实施下去,在他手里龙安发生翻天覆地的改观,就知足了。至于其他的,就留给下任处理吧。 可以认为这种想法自私,甚至不作为,可眼下的环境如此,靠他一个人是无法改变的。 郭嘉俊敲门进来了,低声道:“陆书记,王志全到了,让进来吗?” “嗯,进来吧。” 王志全拖着肥胖的身躯进来了,呈现倒三角的脑袋脖子粗大,笑起来满脸褶子,眼睛都快挤没了。与煤老板暴发户的装束一样,脖子上挂着拇指粗的金链子,手腕上盘着鹌鹑蛋大的珠子,手指上戴着硕大的翡翠戒指。穿着一身中国风开衫,颇为江湖大佬的气派。 王志全混得再牛逼,见到陆一伟后照样低头乖乖打招呼。弓着身子微微笑道:“陆书记,您找我?” 陆一伟上下打量一番,指着椅子道:“坐吧。” “最近生意怎么样?” 王志全愁眉苦脸道:“过了个年,煤炭生意不好做啊。价格起起伏伏,让人看不懂。今年我还打算扩建,外面还欠着一屁股债,也是不太好过。” 陆一伟懒得听他废话,旁敲侧击道:“王老板,你是市人大代表,又是全市杰出的企业家,龙安能走出你这么个人才不容易,你要好好珍惜。” 王志全频频点头道:“谨听陆书记教诲,我一定会珍惜的。要是没有县里的大力支持也不可能有今天的成绩。还希望您以后多多支持,鼓励民营企业的壮大发展。有您这样的父母官,是龙安百姓的福气,也是我王某人的福气。” 1499 三天时间 对于王志全的恭维,陆一伟并不感冒,相反觉得厌恶。淡淡道:“别恭维我,我来了才不到半年,你的成绩和我没多大关系。从县委讲,我肯定会支持民营企业,而且会大力支持。有句话怎么讲来着,富了不忘老朋友,对吧?” 王志全思维活跃,立马道:“陆书记,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忘了您的。” 陆一伟赶紧摆摆手道:“我又不是你的老朋友,就不用你惦记了。你刚才说了,有今天离不开县里,对吗?” “对对对,那是肯定的。我明白您的意思,今年打算拿出200万元发展现代农业。已经和永盛村的村长说好了,过两天就搞个仪式开工。” 陆一伟若有所思道:“才200万元?” 王志全眼珠子滴溜溜转着,伸出一巴掌道:“500万,建几十个大棚,全部给了老百姓,赔了算我的,赚了算他们的。” 陆一伟没有吭声,王志全心里愈发没底,一咬牙道:“1000万!配合全县大搞农业的活动,再发展几个有特色的农业产业。不仅要带动永盛村致富,带动整个镇都富裕起来。此外,我还有个打算,为家乡教育做点贡献。凡是每年考上清华北大的,不管是谁,一次性奖励5万元。您看怎么样?” 陆一伟依然没有回应,这让王志全更为困惑了,都一千万了,还嫌少?经过激烈斗争后,狠心道:“陆书记,这样吧,您说让我出多少,只要在我承受范围内,定会大力支持。” 陆一伟弹弹烟灰抬头,慢条斯理道:“王老板,你是聪明人,就知道我想要什么。今天我们算一笔账,从96年涉足煤矿这一行业起,到现在为止,你少交了多少税?” 王志全心里咯噔一下,面不改色心不跳道:“陆书记,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啊,不管是什么税,我都每笔足额上缴。就不用有关部门上门催,每个月都是我主动上门缴纳,绝对没落下一笔税款。” “是吗,看来我有必要让税务部门对你这些年缴纳的税费进行下梳理了。” 王志全慌了,额头瞬间渗出汗珠。强壮镇定道:“这没问题,随时欢迎有关部门来调查。” 陆一伟脸色突然一沉,掐灭烟头坐起来道:“王老板,你可能不了解,我对煤炭这一行业是非常熟悉的。需要缴纳什么税费,怎么样可以巧妙地避税,甚至偷税漏税,一清二楚。所以,你也不要说这么肯定,真要查出点问题,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就涉及到犯罪了。” 王志全脸色乌青,挤出一丝笑容道:“陆书记,干我们这行的,其实是提着脑袋赚钱的。看似赚了钱,但丝毫不敢马虎,一旦出了问题谁都担不起责任。这些年,我一直狠抓安全,特别是最近几年,没出过任何事故……” 面对他的答非所问,陆一伟打断道:“别扯太远了,留着下次说吧。今天找你来,主要是谈一下补交税款的问题。补交了,既往不咎,你继续好好干。要是不补交,那我们再谈其他事。” 王志全坚持自己没偷税漏税,道:“陆书记,我明白您的意思。县里现在有难处,我作为企业家理所应当鼎力支持。这样吧,我再拿出一千万,您看行吗?” 陆一伟无动于衷,道:“纠正你一说法,县里没难处,只是我现在主持县政府工作,清算一下陈年旧账。一千万少点了吧?” 王志全擦掉额头的汗,闭眼道:“两千万。” “在和我讨价还价吗?” “三千万!真的不能再多了,这已经把我全部的家底拿出来了。如果再多,我的煤矿恐怕就经营不下去了。” 陆一伟盯着他看了半天,锋利的寒光让其不寒而栗。良久道:“你自己少了交了多少心知肚明。这样吧,我大致测算了下,多得也不需要了,正如你所说,煤矿还得继续经营。折中点,8000万吧。” 王志全听了差点蹦起来,这哪是商量,分明是明抢啊。对方要不是县委书记,早掀了桌子了。皮笑肉不笑道:“陆书记,您不是开玩笑吧?” 陆一伟面无表情道:“你看我像开玩笑吗?” 王志全握紧了拳头,进而缓缓松开。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道:“您让我考虑考虑行吗?” “没有商量的余地!” 陆一伟语气坚决地道:“王老板,都是明白人,不需要过多的废话。你也是党员,知道党员最讲什么,认真二字。倘若要认真起来,恐怕谁都不好看。” 王志全恨得咬牙切齿,点头道:“行,您给我点时间,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钱凑够。” “只有三天时间,三天后见结果。” “他妈的!” 王志全出了门愤愤地骂了一句,恰好让郭嘉俊听到了。上前道:“王总,刚才我好像听到了什么。” 王志全斜视着打量着道:“你是谁?” 郭嘉俊并没有因为对方是龙安的首富而露怯,刚正不阿道:“我叫郭嘉俊,可能以后我们会经常打交道。另外,作为一个大老板,从嘴里说出这句话有失大雅。” 王志全懒得搭理他,背起手悠哉离去。进入电梯,立刻拨通了刘占魁的电话…… 桌子上的电话响了,郭嘉俊立马接起来:“喂,陆书记。好的,好的,我马上通知。” 挂了电话,打开通讯录找到龙江煤业的总经理电话拨了过去。陆陆续续,将全县所有企业的老板都打了一遍。看来,陆一伟要和他们“化缘”了。 十分钟后,张小禾率先赶到,快的让郭嘉俊都有些惊奇。他气喘吁吁道:“正好在县城办事,接到电话立马就赶过来了。郭主任,陆书记叫我啥事?” “我也不清楚,你等一下,我现在去通报。” 不一会儿出来道:“张总,陆书记让你进去。” 张小禾不是第一次见陆一伟了,他所在的公司是国企,要是按照公司内部级别,他算得上是副处,或者说介于正处与副处之间。要知道,国企是可以向行政事业单位过渡的,倘若有一天不在这里干了,完全可以申请到地方担任职务。不过,貌似有一定难度。 1500 面子问题 相对于王志全,陆一伟对张小禾客气了许多。对面而坐道:“前阵子和你说的事和你们金董商量了没?” 张小禾点头道:“说了,这件事还需要再议,毕竟是国企,投资者是省政府,我们也做不了主。不过,金董对投资旅游产业意向不大。” 陆一伟极力争取道:“国家提倡转型发展、绿色发展,在未来的不久将淘汰一批落后产能。此外,国际原油市场波动起伏很大,委内瑞拉作为石油国已经发生了金融危机。这在释放什么信号,说明全球能源市场已经趋于饱和,石油都如此,何况煤炭呢。此外,国家已经意识到污染带来了的危害,上升到国家安全战略。所以,我大胆预测,在未来五年内,煤炭市场必然会收到重创。趁着形势还好,转向投资新兴产业,对企业的发展是极其有利的。” 张小禾看出他的心切,附和道:“陆书记,通过和您几次接触,发现您是有胆略谋略的人,也是个干实事干大事的人。说实话,我辗转几个地方,头一次见您这样的领导。思路清晰,思维开阔,想问题长远,看问题独到。不瞒您说,关于您的言论,我听过某经济学家讲过,他也提出了同样的担忧,我完全认可。” “可是,国企不必私企机制灵活,想要投资某个项目必须经过省国资委和省政府批准,何况是这么大的项目。此外,我们金董在集团呆了快十年了,也想挪挪地方,所以,在他离开之前不太愿意冒风险。而我,只是个小小的分公司经理,话语权微乎其微,只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我这么说,您明白吗?” 陆一伟不甘心地道:“这样吧,这周末把金董约出来,我请他吃饭。” “我听说金董最近要出国考察,要走半个多月。一会儿我确认一下,看具体什么时间走。” 陆一伟有些着急,指着道:“你现在就确认。” 张小禾无奈,当着他的面拨通了电话。简单聊了几句挂断道:“金董秘书说可能是周六出发,去美国,然后到英国、德国,最后从新加坡回国。另外,金董这些天一直在休息,可能是生病了。” “哦,知道他家在哪吗,我亲自登门拜访一下。” 张小禾难为情地道:“这……似乎不太合适。陆书记,咱俩年纪相仿,有些话就直说了,要是说得不合适,还望您见谅。” 陆一伟看着他,半天道:“但说无妨。” 张小禾寻思了片刻道:“陆书记,我也不和您兜圈子了,金董对您可能有一些看法。我听说,金董在年前来过龙安,那时候我还没来,当时是刘县长接待的他,您好像没出面,有这回事吗?” 陆一伟不假思索点了点头。 “哦,我相信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这些话都是他秘书告诉我的,说您年轻气盛,目中无人,看不起他,连最起码的尊敬都没有。我也极力和他解释,说您绝对不是那种人,可能当时工作较忙,或者有其他紧急事,绝不会有任何不见理由。” 陆一伟没想到金福柱是如此小鸡肚肠之人。当时他确实知道对方要来,可自己刚到龙安,对龙江煤业的情况不熟悉,加上又发生了津门镇事故,那有心思去见他。不过回过头想想,自己做得确实不太好,对方好歹是国企的老总,按照行政级别相当于正厅级别,就因为这点事,值当计较?或许对于他来说,这是面子问题。 张小禾继续道:“另外,关于龙江煤业改制的问题我已经汇报给他,他对县里参股经营的方式很不满意。毕竟是省企,好像还从来没有这种形式的经营方式。我和他把龙安的实情详详细细讲了一遍,讲明了县里的难处,如果不按这种方式改制,恐怕对公司,对地方都不太有利。他说,这件事先搁着,等请示省长再做定论。” “其实我也知道您很为难,一方面是百姓的呼声,一方面是上头的压力,夹在中间受气是最痛苦的。这件事一直没向您汇报,也是考虑了多方面的因素。如果真的有一天,一道文件下来还让我们继续承包,怕是您也无法阻拦,还得积极配合省里做好各种工作。” 陆一伟愣怔在那里,很长时间没说话。手中的香烟冒着烟气,袅袅上升,一下子进入眼睛,辣的他丢到烟头,拿着纸巾不停地擦拭着。 张小禾觉得刚才的话有些欠缺,连忙道:“陆书记,刚才这番话我可能说得不太妥帖,并不是向您汇报工作,而是当成了朋友。如果我们继续斗智斗勇,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还不如全盘和出,这样谁都痛快,不是吗?” 陆一伟丢掉纸巾道:“张总,回去告诉你们金董,关于龙江煤业改制的问题是上会研究并通过的,不能改。而且我已经让经贸局注资组建公司,代表县政府全权参与下一步的改制。毕竟,这是龙安的资源,是龙安人祖祖辈辈留下的宝贵财富。说句不好听的,今天形成的煤,很有可能是龙安祖辈尸骨化成的,他们的子孙还在这块土地上繁衍生存,为什么不能享受?” “当然了,我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况,而现在我来了,就要为龙安的百姓做主,为他们争取更多的利益。按照我的想法是完全收回来,考虑到多重历史形成的因素才想出参股改制的办法。我知道肯定会有行政干预,但不会妥协,就是赵省长来了也是这么说,除非免了我。” 张小禾被他的话打动了,竖起大拇指道:“陆书记,我现在终于知道您进步为什么这么快了。不夹杂任何私欲,一心为了群众,这话说出来很假,但您确确实实是这样做的,敬佩不已。真后悔认识的您太迟了,要是早点,或许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1501 杀回龙安 陆一伟笑着道:“现在认识也不迟啊,我也很乐意和你做朋友。” 张小禾跟着笑了起来,不停点头道:“您放心,我会想办法说服我们金董的。不瞒您说,我以前就是他的秘书,所以进步比较快,他不说死的事情总会有解决办法的。这样吧,稍晚些时候我直接他联系,争取在他出国前见一面。另外,我建议您最好约个中间人,这样不会太尴尬。” “他和谁熟?” “这……范围就大了。您原先是在江东市委吗?” “嗯。” 张小禾寻思了半天道:“我想起一个人,江东市政协副主席周衡山,您和他熟吗?” 听到此人,陆一伟放松道:“太熟了,我和他是忘年之交,他经常和我切磋文化。当然了,我学识没人家高,充其量是个小学生。” “那就好!周主席和我们金董是绝对的关系,早在几十年前就认识了,一直未中断过。平常周末的时候,俩人喜欢结伴到郊外去钓鱼,要么去网球场打网球,有时候还一起出去旅游,如果有他从中穿针引线,我觉得有可能成。” “行,回头我和周主席联系,让他约金董。” “好,到时候我也去。” 聊完这档子事,还不等陆一伟提钱的事,张小禾主动说了出来,道:“陆书记,我知道最近县里出现点小小的困难,多得权限也没有,我可以拿出500万元支援县里。另外,可以提前预交一些税费,一共一千万,您看行吗?” 这笔钱对于陆一伟来说是雪中送炭,起身伸出手道:“张总,太感谢你了,我替全县百姓谢谢你。” “您太客气了。今天您有难,我拉一把,将来我遇到困难,您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哈哈……” 一整天时间,陆一伟把全县十几家企业的负责人挨个约见,直到晚上七点半。期间,他吃饭都是在办公室随便解决的。起身最多是上个厕所,舍下脸面用这种方式向企业家“化缘”,完全是给刘占魁擦屁股。 等送走最后一个老板,陆一伟起身活动了下酸痛的颈骨。郭嘉俊一边收拾烟灰缸一边道:“陆书记,您这样太辛苦了。龙安来了您这样的书记,是全县人民的福气。” 陆一伟心情还算不错,扭动身体道:“嘉俊,我不太喜欢恭维的话,慢慢就会了解我的。” 郭嘉俊一本正经道:“这不是恭维,而是发自内心的话,真的。” 陆一伟与其对视一会儿,颇为兴奋地道:“你猜今天我要了多少钱?如果不算王志全的,至少要了3000万元。” “真的啊,那太好了,眼下的难关暂时度过去了。” 陆一伟并不乐观,忧心忡忡道:“你以为白要他们的钱吗,将来还要偿还的。完了你和李旭宏联系一下,只要资金一到位,立马发工资。另外,通知人事局,明天我去调研。” “好的。” 正准备离开时,郭嘉俊行色匆匆过来道:“陆书记,有情况。” 陆一伟停止手上的动作,抬头道:“什么情况?” “有人给我打电话说刘县长回来了,此刻正在财政局。” “是吗,他回来干什么,你现在过去看看什么情况,完了向我汇报。” “好,我马上去!” 陆一伟又缓缓地坐在办公桌前,揣摩着刘占魁突然杀回来的用意。不出意外,肯定与梁海平有直接关系。他果然不放心,害怕牵扯到他。 前段时间,刘占魁约他吃饭,本来已经说好的,临时有事没回去。事后,他还专门给原先的老领导包树铭赔礼道歉,算是取得了谅解。毕竟,从南州回一趟省城不容易,要是几十分钟,当晚就能回来。也给刘占魁说明了情况,管他能不能理解,反正话到了。 其实他不想参加这顿饭,想想都能猜到他想说什么。与其正面交锋,还不如躲着不见。 十分钟后,郭嘉俊来了电话:“陆书记,刘县长的确回来了,此刻正在李局长办公室呢。” “哦,知道了。” 挂了电话,陆一伟考虑半天,决定去见他一面。下楼乘车来到财政局,尽管天色已黑,院子里站了不少人盯着李旭宏的办公室窃窃私语。可能没看到县委书记的车,依然火热地聊着。 “真的?刘县长打李局长了?乖乖!” “可不是嘛,办公室王艳刚好进去送东西,刘县长当着她的面就往李局长脸上甩了两巴掌,楼道里都能听见。” “刘县长果然霸气,这那是打李局长,分明是打陆书记的脸。哎!还是太年轻啊。” 当陆一伟出现在门厅处,灯光垂直照射下来,人们这才发现了他,如同惊弓之鸟,瞬间一哄而散。他们的对话,他全听到了,怒火腾腾燃了起来。快步上楼来到办公室门外,听到刘占魁正在训斥李旭宏。 “你是个什么东西,自己不知道几斤几两,凭你那两下子还能当财政局长?告诉你,我虽然不在龙安县了,照样可以控制全局。敢和我耍什么花招,弄不死你……” 陆一伟听着越来越气愤,挺直身子直接推门而入,看到刘占魁眼神锋利,脸色乌青,双手交叉于胸,端坐在办公桌前威风凛凛,霸气外露。而李旭宏像犯了错的孩子低着头站在那里,任凭对方训斥。 刘占魁见到陆一伟并没有起身,而是与其对视。 陆一伟礼貌性地笑笑,走到李旭宏跟前看了看脸,转向刘占魁道:“刘巡视员,回来了也不说一声。听说还打人了,有失大体吧。” 刘占魁歪嘴冷笑,指着李旭宏道:“他也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打他怎么了,他敢说不乐意?李旭宏,你说!” 李旭宏红着脸看看陆一伟,再看看刘占魁,没有回应。 陆一伟发现梁海平也在,走到他跟前道:“梁局长,对我有意见吗?” 梁海平觉得有人替他撑腰,摆着一副臭牛的脸色阴阳怪气道:“我哪敢和你有意见啊,你是县委书记,想免谁免谁!” “啪啪!” 陆一伟往他脸上甩了两巴掌,所有人都蒙了。刘占魁蹭地站起来道:“陆一伟,你也太放肆了吧。” 1502 意见领袖 陆一伟很少动手,除非忍不住,何况他的身份也不允许。而今天的场合,如果不站出来为李旭宏撑腰,他的脸面尽失,难以在龙安立足。 面对对方的呵斥,陆一伟很淡然微微一笑,道:“刘巡视员,您这次回来是专门巡视财政局的吗,好像也不对,您是城建厅的副巡视员,怎么也轮不到巡视财政吧。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我的人,似乎不太好吧。” 刘占魁眼神凌厉,眉头拧成铁疙瘩,本来就凹凸不平的脸上呈现猪肝色,盯着看了半天道:“陆书记果然消息灵通啊,这么快就知道了。好歹我是龙安县的县长,这才刚走没几天,就人走茶凉了?梁海平好歹是老革命了,就这样给我免了?” 这件事陆一伟占理,回头看着捂着脸的梁海平道:“你问他,是我免了的,还是他主动提出辞职申请的。他的辞职申请我还保存着,而且是上会研究通过的。红口白牙,别信口雌黄,这是政治,异常严肃,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和我玩呢。” 刘占魁憋得说不出话来,陆一伟乘势道:“梁海平,你已经不是财政局局长了,有什么资格出现在这里,滚!” 梁海平无地自容,把目光投向刘占魁。 刘占魁重重一拍桌子道:“是我带他来的,难道我也没资格吗?” 陆一伟不打算给他留面子,道:“严格意义讲确实没资格,要知道,您也不是龙安县长。插手龙安事务,是不是有些不妥?” 刘占魁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就要在动怒的时候,梁海平上前拦下了,拉着他愤愤离去。紧接着,听到他在走廊里叱骂的声音。陆一伟假装听不见,走到窗前看着王志全的大奔驰接他们离开。 陆一伟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凌乱的办公桌,李旭宏上前低声道:“陆书记,您这是何必呢,打我两下又不掉肉,弄成这样给您带来了麻烦。” 陆一伟抬起头,声音严肃地道:“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必须强有力的回击回去,不管对方是谁,这涉及到尊严问题。他表面是在打你,实则是打我。都骑到头上了,难道还眼睁睁地看着他肆意放肆?你别有太大心理压力,该干嘛干嘛,干好自己的工作,剩下的事交给我,我来处理。” 李旭宏接到财政局长命令的时候,内心既激动又忐忑,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何况这地方真心不好干,所有的账目都是一塌糊涂,稍微一查,就查到神经末梢。此外,财政局的干部职工在梁海平手里习惯了放纵,个个人浮于事,如同苍蝇一般个个卯足了劲冲在利益前面。据他了解,不少职工开着好车,有三四套住房,钱从哪里来的? 根子已经烂了,必须拔草除根。可是,这不是一下子能改变了的。 工作不好开展,还得硬着头皮继续干,好在陆一伟大力支持他。点点头道:“谢谢陆书记,给您添麻烦了。” “这不叫麻烦,而是责任。你作为局长,必须得尽快树立起威信。关于财政局乌七八糟的事我了解一些,必要时我安排纪检进驻,好好彻查一遍。不处理几个人,你无法站稳脚跟的。你们的三讲活动组织生活会召开了没?” “还没有。” “确定个时间,到时候我和纪委邱书记亲自参加。所有党员都要认真撰写对照检查材料,开不好重开。” “好的。” 这时候,手机响了。陆一伟拿起来看了半天是个陌生号码,努力回想了半天都想不起是谁。凑到李旭宏跟前道:“这是谁的号码?” 李旭宏看了半天,摇了摇头。 陆一伟干脆不接,转向郭嘉俊道:“郭主任,你分管县委巡查组,与三讲活动领导小组办公室联合,在全县搞一次大督查。看哪家没开组织生活会,没开的单位负责人全部写情况说明,交回来,我要看。开了的仔仔细细检查,看他们是否认真对待,极其不严肃不认真的全部重新开,包片领导必须参加。” “好的,一会儿我就去落实。” 手机又响了,还是刚才那个号码。陆一伟只好接了起来。 “一伟,我是龚之儒。” 陆一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李旭宏提醒才想起来,道:“龚县长,有事吗?” 对方心平气和道:“你现在有事吗,要是没事的话来我家一趟。” 龚之儒是龙安县的老县长,在全县德高望重,颇为威望,是意见领袖,离退休老干部代表,他说一句话,要比任何人管用,这种人可得罪不起,刘占魁就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现在打电话,有些事明显不过。 挂了电话,陆一伟起身道:“今天的事委屈你了,回去早点休息吧。” 来到龚之儒家,门口停放着刚才从财政局出去的大奔,陆一伟敲门进去,只见龚之儒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喝着茶。看到他后,指着茶几边上的小坐墩道:“来了啊,坐。” 龚之儒的夫人倒是挺热情,从进门开始张罗,不停地问询吃饭了没,得知没吃饭还要做晚饭,与龚之儒冰冷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 “我和一伟聊点事,你能别瞎掺和吗,一边儿去!” 陆一伟落座,龚之儒沏了一杯茶放到面前,眯着眼睛道:“尝尝这茶味道怎么样?” 他端起来抿了口,点点头道:“味道不错。” 龚之儒悠然道:“这是占魁从云南一茶农手里收的,一年才产几十斤,一般不对外卖,这孩子费了很大劲才弄回来的,有心了。” 这话听着耳熟,好像刘占魁和自己也说过。看来他说了谎,而且还骗了龚老。 门口停放着王志全的车,家里却不见人影。陆一伟猜测,他们应该藏在某个房间里,正竖起耳朵聆听着他们的对话。 龚之儒又倒满一杯,若有所思道:“一伟啊,你对茶有研究吗?” “这个……还没研究。我平时瞎喝,觉得哪个好喝就喝那个。” 1503 休想得逞 “哦,那你还是来我家来得少,以后要常来,我给你讲讲什么是茶道。” 说着,端起旁边的透明茶壶道:“看到了吗,茶叶以优雅的姿势完全放松飘荡在水中,精神抖擞,很有活力。可惜的是,它最终的命运还是被作为垃圾倒掉,通过层层降解,化为泥土。” “此外,茶离不开水,离了水就是普通的植物,生长在荒山野岭中。可一旦遇到水,立马成为一种雅物,受人追捧,爱不释手。你明白这个道理吗?” 龚之儒在含沙射影教育自己,陆一伟点头道:“谢谢龚县长指点。茶道在中国文化中博大精深,我这个年纪可能还达不到参悟的水准。” “不懂可以慢慢来,品茶如同做人,清寡淡如,柔和婉转,不徐不燥,不急不乱,心乱则神散,气融则意张,处理每件事情都要谨慎对待,考虑清楚了再做决定。你还年轻,经历的少,经验也不足,做什么都要静下心,沉住气。” “我虽然退下来了,但在龙安还是有发言权的。你在做每一项决定时,是否应该征求下我的意见?” 面对德高望重的长者,陆一伟向来很尊敬。看对于这位老县长,似乎尊敬不起来。上次登门拜访,很明显倒向刘占魁,这次也一样,如此袒护他的人,不觉得有失公允吗。站在客观立场上看问题,这位得意徒弟就如此优秀吗。 想归想,说归说,陆一伟谦恭地道:“龚县长批评得对,是我做得不够好,以后我在做决定前,尽量向您汇报。” “不是尽量,而是一定!” 龚之儒情绪激动地道:“先是免了王国刚,又是梁海平,还有教育局的于俊志,这都是龙安有头有脸的人物,免掉他们想过后果吗?不管他们犯什么错误,好歹为龙安的发展是做出积极贡献的。你这样随性动人,我很质疑你的能力。不怕你是从省里下来的,龙安这地方就需要港人治港。” “你说你来了龙安后都干了些什么,出了一起交通大事故,又遭遇极其罕见的大雪灾,人家是胳膊肘子往里拐,你可倒好,动员全县企业向南方低价出售煤炭,龙安很富有吗,通过这项举动你得到了什么,邵中杰肯定你了吗,没有。而龙安却付出惨痛的代价。” “再说其他工作。龙安底子薄,又是省级贫困县,就应该一门心思谋发展,只有经济搞上去了才能谈其他的。而你呢,到现在为止,没提出任何经济发展基调,而是耗费大量的精力搞旅游,这是花钱的项目啊,县里有钱吗,工资都快发不出了。” 龚之儒气得不轻,喘了几口道:“再说农业。发展农业的思路是对的,但不能把这个当成主要产业。你看看全国各地,哪个地方不是在发展工业。前两天,我看电视说林南县招商引资一家新型能源工厂,投资12个亿,这是什么效果,大手笔,大气魄!你呢,就要靠种地让龙安县脱贫致富吗。” “年轻人啊,有想法是好事,但不能不切实际。不会走就想跑,迟早是要摔跟头的。如果你再这样胡闹下去,我改天就去见见他邵中杰,问问他市里就如此纵容吗。如果市里不管,我会联合龙安县的老干部联名上访,必须有个交代。” 陆一伟到了龙安县后遭遇到那么多挫折和困难,从来没妥协害怕过。但今天龚之儒的一席话,让他颇为寒心。干了这么多工作,最后落了个这名声,欲哭无泪。 龚之儒的夫人听不下去了,上前嘟囔道:“老头子,你就少说两句吧,都退下来了还不消停。我觉得小陆同志干得挺好的,旅游前景广阔,而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子子孙孙后代都能享福。咱龙安有的是山水资源,为什么不开发利用。就靠煤矿,挖完了怎么办……” “住嘴!” 龚之儒恶狠狠地打断道:“我在和一伟说话,轮得上你插嘴,回去睡觉!” 她瞪了一眼,上期宽慰陆一伟道:“小陆,别听他的,按照你的想法来,你在老百姓心中口碑不错,我相信你能给龙安带来新的生机。”说完,转身进了卧室。 陆一伟低头沉默片刻,道:“龚县长,对于您的意见我虚心接受,但中国未来的发展不是靠能源,而是文化。文化是最持久的生产力,也是最靓丽的发展命脉,原始性能源已经开始走下坡路,趁着这时候我们尽早转型发展,说不定能赶上第一批发展快车道。阿姨她说的没错,旅游是用之不竭的,我们勒紧裤腰带艰苦几年,等建成后将会带来巨大财富。” “至于农业,国家一直在保护粮食安全,也是形势所趋。中央一号文件把农业提高到空前的位置,这就是发展方向。我今天定的发展基调都是从十七大报告中截取出来的,不会出现任何偏差。您给我一点时间,行吗?” 龚之儒黑着脸道:“这么说,我刚才的话你都没听进去?” “不是没听进去,而是龙安的实际情况不允许发展重工业。如果污染破坏了万龙山,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好啦!” 龚之儒不耐烦打断道:“既然你如此固执,也没必要继续聊下去了。龙安绝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除非我死了,若不然,休想得逞,你走吧。” 陆一伟还想辩解,龚之儒起身进了卧室,重重地关上了门。 一声巨大的声响,震得他的心稀碎。独自坐在那里半天,缓缓起身走向门外。到了门口时驻足,回头看着紧闭的卧室门,叹了口气绝尘离去。 还没走出院子,听到楼上传来了咳嗽声。 好熟悉的咳嗽声,是刘占魁吗? 他抬头看了眼,楼上黑黢黢的,没有亮灯。看来,刚才的对话他们都听到了。面对强大势力的围攻,他一个人的力量变得渺小,甚至微乎其微。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1505 为他立碑 面对熟悉的面孔,听到熟悉的乡音,陆一伟感慨万千,操着一口家乡话道:“我怎么可能能忘了你们呢。你是李建民,你媳妇叫王翠芬,你叫李富国,你老婆叫赵凤芝,儿子那年上初中,现在应该成家了吧……” 听到陆一伟能记得起每个人的名字,纷纷竖起大拇指道:“陆书记果然不忘本,都是县委书记了一点架子都没,还能记得这么多,欢迎陆书记回家!今天可别走啊,中午我家吃……” 又一通七嘴八舌,李二毛和李海东问询赶了出来。众人这才纷纷住嘴,不停地唉声叹气,为老村长的突然离世叹惋。 军人出身的李二毛本来就身姿挺拔,加上跟了省领导后,愈发变得有气质。如果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领导呢。他的眼睛红肿,胡子拉碴,无精打采,应该是熬了一夜。见了陆一伟眼睛地泛着泪花,抿着嘴唇道:“陆书记,您回来了。” 陆一伟盯着他看了半天,拍拍肩膀道:“你爸呢。” “在里面。” “带我去看看。” 进去的时候,李海东将一块白布为其挽在手臂上,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入院子,陌生的环境,熟悉的面孔,在李二毛的带领下进入家门,看到炕上老憨叔直挺挺地躺在炕上,穿着整洁的衣服,头上盖着一块红布。旁边点着一盏长明灯,看到这一幕,陆一伟不由得潸然泪下。就跟当初许半仙去世的情景一样,是他最牵挂的人。 陆一伟缓缓走了过去,盯着看了半天,伸出的颤抖的手踟躇了许久放到李老憨冰冷的手上,然后紧紧握住,坐在炕沿上喃喃道:“老憨叔,一伟回来看你了,你怎么不等等我呢……” 陆一伟的举动让围观的人纷纷落泪,进而哭成一片。李二毛上前宽慰道:“陆书记,您别伤心了,我爸他听到了。” 就在这时候,李二毛的母亲崔凤仙在旁人的搀扶下出现在门口,看到陆一伟站在那里愣怔半天,突然一下子推开搀扶的人冲了过来,紧紧地抓着陆一伟嚎啕大哭道:“一伟,是你吗,你回来了?” 陆一伟抓着她的手点点头道:“二妈,是我,我回来了。” 崔凤仙瞬间情绪失控,扑在身上放声哭泣,声泪俱下,泣不成声道:“儿子啊,你可算回来了,可是你叔却看不到你了。” 陆一伟就这样紧紧抱着她,试图用这种方式给予她力量和温暖,不是亲人甚似亲人。李二毛上前扶着道:“妈,陆书记刚回来,让他休息一会儿吧。” 崔凤仙松开手,擦掉眼泪道:“是不是还没吃饭,二妈给你做饭去。” 陆一伟连忙拦着道:“我吃了,您赶紧休息一会儿吧,别管我,我陪叔说会儿话,你们都出去吧。” 李二毛明白他的意思,将众人请了出去,关上门站在一边低声道:“我爸他虽走得急,但没有任何痛苦,这也是老天在眷顾他。您也别太伤心,我爸时常惦记着您。您能回来,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陆一伟情绪低落,叹了口气道:“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哎!一定要厚葬他。我已经安排海东了,给他立碑,我给他写碑文。” “谢谢陆书记。” “打算葬在哪?” “我妈说他生前就说过,等他死后要葬在果园里。” 陆一伟顺着窗户望去,对面的山上就是果园,依然枝繁叶茂,比自己当初离开后更茂密了。那片果园,是他亲自栽下的。颌首道:“那就按他说得来。” 这时候,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陆一伟顺势望去,看到一群穿着白衬衣黑裤子的人,规规矩矩站在门外,一看就是官员。这是谁,他回来没告诉任何人。道:“你认识他们吗?” 李二毛摇了摇头,道:“看着像是镇政府的。” “哦。” 陆一伟没有理会,继续与他交代着一些事。过了半个多小时,郭嘉俊轻轻推开门进来低声道:“陆书记,北河镇党委书记王伟,镇长李玉明一行人过来看您了。” 听到这几个熟悉的名字,陆一伟觉得不见不合适,起身走出去,王伟立马撅着屁股伸手笑道:“陆书记,听说您回来了,过来看看您。” 陆一伟认识他,原先是国土局的副局长。自己上班时他就是副局长,现在终于挪了个位置成了一把手。握了握道:“谢谢你们过来看我,我回来是个人行为,你们没必要兴师动众。” 王奇满是羡慕的表情道:“您好歹是我们南阳走出的县委书记,我们知道了不来就显得不识时务了。我已经给县委白书记打了电话了,他已经在来的路上。” 听到白玉新也要来,陆一伟觉得此事闹大了。可他是公众人物,想低调都不成。再说李二毛的身份特殊,甭看是个司机,权力比普通官员都大。平时想巴结都来不及,借此机会正好套近乎。 还不等聊几句,又涌进一群人,一个都不认识,李二毛认出了他们。上前一顿喧嚣,挨个介绍道:“陆书记,这是南江省委组织部办公室赵主任,这位是曲州市组织部长,这位是……” 介绍一大堆,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省委组织部都出动了,足以说明李二毛的分量。很快,又一拨人进来了,把院子挤了个满满当当,还是李二毛的人。这次,县级组织部长也前来凭吊。他们大老远出现在这里,不是因为李二毛,而是他背后的沈广明。 沈广明应该不会来,能派出办公室主任前来已经给足面子了,毕竟他只是一个司机。很多人进来聊几句就走了,临走时不忘留下礼金和花圈。一小会功夫,院子里的花圈已放不下了。老憨叔能看到这一幕,甭提多开心。 而他,永远看不到了。 (ps:近日有读者反映说龙安这段经历太过磨叽,陆一伟太过优柔寡断等等。其实,这就是万路想要的效果。说句真心话,龙安这段才是真正写真实的官场,通过大量的对话和描写来反映一个真实残酷的官场生态。不是每天各种大事不断,然后主角神一般的站出来力挽狂澜,那种写法很简单,可能就是所谓的爽文吧。万路没有这样写,而是把一个接近于真实的人物状态展现出来,没有经历的人是写不出来的。很多人问我,是不是在写自己。有一部分是,有一部分是耳濡目染,亲身经历。掌握平衡是官场的权术,不是你想干谁就能干谁的。仔细分析一下陆一伟此时的状态,他还没有能力与刘占魁抗衡。而刘占魁背后千丝万缕错综复杂的关系容不得半天马虎冲动。慢慢看吧,我的小说和别人的不一样。) 1506 熟悉场景 曾经的穷乡僻壤,放到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地方,今天突然一下子涌进来如此多的陌生人。从中午开始一直到晚上,人流不断,络绎不绝。堪比那位赶庙会,走了一拨又来一拨,车子一直排到村口处,其场面蔚为壮观,相当宏大。 看到这一幕,陆一伟打心眼里欣慰。李二毛虽是司机,但混到今天这一步着实不易。他成了接待者,忙前忙后接待着比自己职位更高的领导。就连白玉新来了,也只见面匆匆说了一两句话。这么多重量级的人物涌入一个小村庄,有史以来第一次。几乎全县的四套班子领导全员出动,开展一对一服务。 到了晚上,依然有客人在赶来。一部分人安排到镇政府所谓的“酒店”,重量级的人物都统一乘车到县里住宿。这笔开支本来该由李二毛承担,白玉新爽快地全部承担下来。开心地道:“现在的南阳不比从前,不在乎这几个钱。要不都是外省的,估计市委苏书记也要来。” 晚上十点多,等客人都安顿好后,院子里一下子冷清了许多。除了自家亲戚和帮忙的人,其余人都走了。白玉新因为第二天还有会也回去了,李二毛一个劲地催促他回家,陆一伟还是留了下来,他要为老憨叔守灵。 初春的东瓦村依然寒冷,院子里垒着旺火,一米高的火苗呲呲往上冒,陆一伟坐在火堆边淡淡凝望着,而老憨在房间里的炕上躺着,俩人穿越时空仿佛在对话。一起讨论如何收土地费,如何实施计划生育,怎么样建果园…… 最落魄的时候记忆是最深刻的,那时候的陆一伟没人看得起他,见了面像“瘟神”一样远远躲开,生怕沾上丁点关系。反倒是东瓦村的村民对他很良善友好。可以说,他在这里过得不如意,却很单纯快乐。就像当初上大学一样,只是,时间长了一点。 而如今,他已是县委书记,那些瞧不起他的人还在北河镇,碌碌无为过着撞钟的日子。今天下午,见到了不少人。不管以前怎么样,他照样笑脸相迎,热情接待。或许,越是这样,他们心里越难受。 “陆书记,要不您回屋吧。” 郭嘉俊将一件大衣披在身上,关心地提醒道。 陆一伟回过神道:“我在这里坐一会儿,你休息吧,给你安排住处了没?” 郭嘉俊点点头道:“海东说让去他家。” “哦,行,那一会儿我们一起过去。” 李二毛送走最后一批客人进来急切地道:“陆书记,您怎么还在这里坐着,快回去休息吧,都忙活了一天了。” “不碍事,我多陪陪你爸。” 李二毛倍加感动,有些话却说不出。坐下来掏出烟递上双手点燃道:“陆书记,我爸他要知道您这样一直陪着他,肯定会很高兴的。” 陆一伟望着房间淡然一笑,吐了口烟道:“那时候我天天和你爸躺在炕上聊天。我给他讲外面的世界,天安门,故宫,天坛,大海,竹林……每次他眼睛都瞪着大大的,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感。我说带他去看天安门吧,就不,说坐飞机怕摔下来,呵呵。” 李二毛眼眶里浸满泪水,抽泣着道:“早就说要带他去旅游,总是借口工作忙,一直未实现……” 陆一伟拍着肩膀宽慰道:“别自责了,你爸是老古董,肯定不去。他一辈子没本事,却生了你这么个好儿子,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我能有今天,还不是您一手带出来的吗?” 陆一伟摆摆手道:“没听过那句话吗,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还是你出色,若不然也不会得到沈省长的赏识。跟着他好好干,他还年轻,将来很有可能出任省长或者更高。留在他身边,前途无量。” 李二毛重重点头道:“我会努力的。” 俩人聊了一个多小时,陆一伟终于扛不住了,在郭嘉俊和李海东的陪同下来到曾经住过的地方。进入院子的刹那,不由得触景生情。 这房子是他当初逼着李海东建的,在当时是全村最好的房子,现在显然已不是。左边是李海东居住,右边是他的房间,兼村委办公室。还记得当初在院子里开会的情景,全村妇女老少都挤在一起说说笑笑,好不热闹。而现在,空荡荡的,许久没人居住。 李海东一瘸一拐地打开门,道:“下午的时候我简单收拾了下,又生了火,你的铺盖还在,好长时间没洗了,你要是睡不惯,我现在去借。” 进了家门,陆一伟借着灯光环顾一周,一点都没变,还是当初的样子。墙上还贴着当年的计划生育宣传画,一张显示着1999年的日历,还有一面镜子,镜子上挂着梳子,这把梳子是苏蒙留下的。 炕上的一角整整齐齐堆放着各类书籍,看到熟悉的场景,他快速上炕翻看着,居然找到了当年的日记本,如获珍宝翻看起来。 2000年3月6日,天气很冷。县里召开了三干会,我没去参加,镇里召开传达会也没通知我,狗日的魏国强,好歹我是副镇长,就这样当空气吗…… 2000年5月4日,今天心情不太好,苏蒙刚走我就想她了。她说让我和她去省城,去那里一起奋斗。我也想去,可走了我的果园呢。 2000年8月2日,今天和苏蒙通了电话,她说要嫁给我,挺开心的。不过想到她当市长的父亲,我们的感情能走多远,一切是未知数。看来我真的该离开了…… 看着看着,陆一伟泪眼朦胧。 当初走得时候太匆忙,什么东西都没带,即便调回县里,觉得将来还有可能回来。最后确定要留在县里了,老憨叔不让他把东西带走,生怕不再回来。事实上,他确实没再回来。 北河镇的日子是痛苦的,煎熬的,现在想起来很感谢有这段经历。磨砺的人生大起大落,有血有泪,有情有爱,记忆的痕迹里,是镌刻的永恒。 1507 我的秘书 这一晚,陆一伟独自躺在炕上一遍又一遍翻看着曾经稚嫩的日记。这本日记本里,出现最多的是果园和苏蒙。那段时光,这两样东西是他坚持下来的勇气和信心。 按照当地的习俗,人死后在第三天下葬。陆一伟看着老憨叔入土,他没有哭,而是一直凝视着,凝视着…… 葬礼结束后,陆一伟回了趟家,自从过年还没再回过。 进了家门,母亲刘翠兰正坐在沙发前一边看电视一边织毛衣,看到陆一伟后,立马兴奋地站起来,道:“儿子,回来了?” 陆一伟上前和母亲来了个大大的拥抱,抚摸着脸颊开心地道:“妈,想我了没?” 刘翠兰眼睛里泛着泪花道:“当然想了,比我孙子都想。我儿子现在这么有出息,妈替你高兴。快坐,别傻站着。这两位是……” 陆一伟指着道:“南超,我的司机,过年的时候你见过。郭嘉俊,我的秘书。”这是他第一次对外讲他有秘书。 “哦哦,你看我这记性,快坐快坐!” 南超拘谨落座,郭嘉俊反而落落大方,将手中的礼品放下恭敬地道:“阿姨,您坐着,我来。”说着,就像自己家一样,沏茶倒水,很有眼色。 “我爸呢?” “他去后山上刨地了,闲不住,甭管他。中午想吃什么,妈给你包饺子?” “行!” 想起母亲的味道,陆一伟直流口水。 刘翠兰起身道:“等着,我去割肉买韭菜,给你们好好包一顿饺子。” 母亲出去后,陆一伟上楼来到自己房间,一尘不染,整整齐齐。看得出,虽然不在家,母亲每天在打扫收拾。把从东瓦村带回来的东西摆放好,正准备下楼时,龙江煤业张小禾打来了电话:“陆书记,您联系我们金董了没?” 因为李二毛的事陆一伟倒忘了这茬了,道:“还没,你约好了?” “没,我和他说了一声,您不是让周衡山主席联系吗,他明天要去美国了。” “行了,我这就打电话。” “好的,我已经在江东市,随时等您电话。” 挂了电话,陆一伟找到周衡山的号码拨了过去。对方听闻此事,爽快地应承下来,道:“老金和我是绝对关系,放心吧,今晚保证给你约出来。” 中午,在家里吃了顿饺子,又得启程。在父母亲的不舍送别下,陆一伟离开了南阳县直奔省城。 晚上,东湖会所。陆一伟和周衡山先行赶到交流了想法。周衡山听闻后,想了半天道:“前段时间老金和我说了,说你有些不懂事,本来要想王省长汇报此事了,我给压下来了。这件事呢,不能说你做得不对,也不能说他做得就正确,都是站在各自立场上看问题。但很多事情总有个妥协过程,只要协调好就行了。” 陆一伟放低姿态道:“周主席,事后我也觉得有些不妥。但我的站在全县角度去看待这件事。若是违背民意,恐怕我难以在龙安立足。所以,今晚还得您多多美言。” 周衡山摇头晃脑道:“好说,老金不是小鸡肚肠之人。说开就过去了。至于具体细节,我不参与,还得你们来谈。” “嗯,那太谢谢您了。” 周衡山红光满面笑道:“好歹你也算我半个学生,看着你一步步成长起来,我打心眼里高兴。尽我所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就算支持你了,哈哈。” 说话间,张小禾陪着金福柱进来了。见到陆一伟不冷不热的,倒是和周衡山格外热情,落座后聊着钓鱼的事,把他冷落在一边。 周衡山节奏把握的恰如其分,一阵大笑道:“老金,今天这顿饭,我做东。特意邀请了我的学生陆一伟,应该认识吧。” 金福柱面无表情,假装不认识。 等饭菜上桌后,周衡山端起酒道:“老金,咱俩是老相识,老哥们,废话就不多说了。我这个学生,很优秀,不是全省最年轻的处级干部,但是全省最年轻的县委书记,直接从省委组织部下派到龙安县,这个力度是空前的,前所未有的。” “我知道你们煤焦集团在龙安有子公司,你也和我简单聊过,可能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但今天,咱就把不愉快化解了。一伟,端起酒敬金董三杯,我陪着。” 金福柱看着周衡山难为情地道:“老周,这是何必呢。” 周衡山一本正经道:“你要是不喝,我就一直这么举着。” 无奈之下,金福柱喝了下去。看着陆一伟道:“陆书记,我不是针对你,但你的一些做法确实不厚道。我是国企,是代表省政府的,到你们龙安县投资应该热烈欢迎才对,反而想和我们分钱,这就有些不妥了。” 陆一伟在路上已经想好了措词,道:“金董,按照县里的意愿,是完全把龙江煤矿收回来,我没有支持。也是考虑到该公司对全县这么多年做出的贡献。我虽不是龙安人,但作为县委书记,理所应当为当地百姓说话。考虑到长远,我认为改制是必要的。” 金福柱顿时变了脸,摆手道:“那就没聊下去的必要了,还是让省政府出面解决吧。” 眼见要谈崩,周衡山连忙道:“老金,你也得替一伟考虑下他的难处。我也当过县委书记,很明白他的处境,要是与百姓对着干,他也不好做啊。” 一直未说话的张小禾插话道:“陆书记,来的路上我已经和金董汇报了,我们的意思是,咱们各退一步。煤矿还是由我们继续承包,但我们可以拿出一笔资金支持你们搞旅游业。至于说让我们投资,目前各项条件还不成熟。” 陆一伟坚持道:“改制是上了常委会的,再改变恐怕行不通。” 金福柱彻底生气了,挥手道:“那就不要再聊了,还是让省政府出面协调解决吧。老周,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改天再聊。” 说完,起身要走。周衡山硬是拉着坐下来道:“别着急得走嘛,事情就是商量出来的,再听听一伟的意见,行不?看在我的面子上。” 1508 亮出獠牙 国企和地方的关系如同不可调和的矛盾体,因为各种利益时常擦枪走火,争得不可开交。其实陆一伟也想借着这次机会,彻底把该企业清理出去。但考虑到安全问题,又想挽留下来。但金福柱今天傲慢的态度,让他下定了决心。 金福柱虽然留下了,但接下来的聊天并不友好。干脆说,眼里压根没陆一伟。他没好脸色,陆一伟也没客气,最后不欢而散。 送走金福柱,周衡山面带醉意道:“一伟啊,我知道你是为了龙安好,是一任县委书记应该做的。可是你想过吗,在中国工作和人情是分不开的。如果因为龙江煤业而得罪了老金,得不偿失。你在龙安顶多干几年,有些事走开就行了,没必要死较真。我的建议吧,还是继续承包,老金也会资助你一把,你说呢。” 陆一伟笑笑道:“今晚我就是带着诚意来协商的,不过金董的态度好像不友好啊。既然如此,那我也没必要客气了。提前打个预防针,我要全面接管龙江煤业。” 离开东湖会所,陆一伟想了一路。这些年可能是太过于谨慎了,时时处处小心翼翼,考虑的事情太多,但凡想从前一样手腕狠一点,也不至于被人如此威逼。他一直在选择隐忍,想走中庸之道,不想树敌太多,可眼下看,再这样下去是不行了。必须亮出獠牙,才能起到震慑作用。 “嘉俊,通知叶县长,经贸局王局长,永盛镇赵书记和黄镇长,明天上午十点到我办公室开会。” “好的。” 回到家中还没换鞋,付江伟打来了电话:“陆书记,有情况。” 陆一伟顿时警惕起来,道:“什么?” “据我的线人说,今天晚上鑫恒酒店有毒品交易,向您请示,是否行动。” 陆一伟当机立断道:“立马行动,全部给我抓了。” 正在熟睡的范春芳听到声音立马起身走出来道:“几点了,怎么回来也不打声招呼。” 陆一伟没有接茬,一边脱衣服一边思考着,刚坐在沙发上,又觉得不妥,赶紧拨通付江伟的电话道:“行动取消,等我回去以后再说。” 付江伟不甘心地道:“陆书记,据说今晚的交易数量比较大,错过这次机会下次就怕没机会了。” “我不在龙安,你控制不住场面,等我回去再说,机会有的是。” “好吧。” 陆一伟喝了不少酒,疲惫地躺在沙发上,一句话都没说,就躺在那里睡着了。范春芳看着心疼不已,打了盆热水端到跟前,为其脱掉袜子,蹲在地上将脚放到盆里,轻轻地揉搓起来。就这样,他都没醒,死沉死沉睡去,实在太累了。 这一晚,陆一伟睡了个好觉。等睁开眼睛时,儿子正探着小脑袋在面前晃悠着。看到他睁开眼睛,笑嘻嘻地道:“爸爸,你是神仙吗,昨晚我睡觉时还没见你,突然就回来了。” 看到活泼机灵的儿子,烦心事全无。陆一伟一把将他搂在怀里,用下巴在小脸蛋上蹭着,道:“想爸爸了吗?” 朗朗痒得直缩脖子,咯咯地笑了起来。突然一下子坐起来道:“爸爸,今天上午能带我去游乐场吗?” 想起上会还要开会,陆一伟又不忍心看到儿子失望的神情,思量片刻道:“朗朗,爸爸上午还有事,要不下周好吗,一定带你去。” 这时候,范春芳进来黑着脸道:“上次说带儿子放风筝就骗了他,好不容易把你盼回来,带他去玩一次就不行吗。” 陆一伟心软了,决定放纵一回,闭上眼睛道:“好,爸爸带你去。” 朗朗蹦跳起来,拍着小手道:“太好咯,可以去游乐场咯。” 上午,带着朗朗到游乐场疯玩了一通,满足了他在别人眼里不叫事的奢侈愿望。中午,又带着儿子在麦当劳吃了一顿,看着他纯真快乐的笑容,短暂地忘记了乱七八糟的事情,多么希望像别人一样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哪怕是有正常的周末也知足了。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还不等仔细回味就飞一般过去了。一旁的范春芳似乎看出了他的焦虑,笑容僵在脸上道:“你要走吗?” 陆一伟尴尬笑了笑,道:“我下午回去还有会,有紧急事要研究。” “就差这半天吗,你看朗朗多开心,不能再多陪陪他吗?” 陆一伟看着儿子清澈而无辜的眼神,一下子心软了。可想到龙安那么多事还等着去处理,狠下决心道:“春芳,我真的有很重要的工作。现在龙安没有县长,我要是一走就怕出乱子。” 范春芳眼泪流了下来。她原先是个坚强的女人,很少流泪,可不知为什么,现在的眼泪越来越多。擦掉眼泪甩甩头发哽噎道:“你成天说忙,不知道你在忙些什么,就是再忙,家不要了吗。以前在江东市委,好歹还能看到人影,现在好了,从你去了龙安,我们见过十回面没,这个家你还要不要了?” 陆一伟深呼吸一口气,为其擦掉眼泪道:“春芳,关于这个问题我们探讨过无数次了,现在的我不属于我自己,一切听从党国指挥。这样,可能对这个家不公平,但又有什么法子,谁让我选择了这条路呢。在奋斗的年纪选择了安逸,在享福的年纪后悔一事无成,这样的人生有何意义。” “我答应过你,给我两年时间。两年后不管什么情况,我肯定会回到你身边。那时候朗朗该上小学了,到时候我天天接送,一家人再也不分开,好吗?” 范春芳通情达理,明辨是非,因为她就出生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沉默许久道:“等朗朗长大后,我绝对不会让他从事这行业。他喜欢画画,爱好唱歌,我希望他长大以后能自由自在地活着,只要开心快乐,别无他求。” 正喝着可乐的朗朗突然站起来高声道:“爸爸,我以后要当科学家,发明一种机器,让他替爸爸干活,这样你就能天天陪着我了。” 从朗朗嘴里说出这番话,陆一伟既惊喜又意外。搂入怀中道:“好,朗朗是最棒的,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 1509 统统收回 吃过饭,陆一伟将母子俩送回小区门口,他没有下车,只是摇下车窗近距离望着。范春芳脸上写满了凝重和不舍,而朗朗似乎已经习惯了,或者说不知道要发生什么,面无表情,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把玩着玩具。 此时无声胜有声,俩人用眼神彼此交流着,持续了将近一分钟,他挥了挥手摇上了车窗。等车子缓慢走开时,朗朗仿佛明白了什么,撕心裂肺地喊着爸爸嚎啕大哭起来。把手中的玩具一丢,疯狂地追了上来。 范春芳眼疾手快,追上前抱起了他。朗朗在怀里拳打脚踢,扯着嗓子喊着:“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陆一伟扭头隔着车窗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眼眶发红。就这样远远看着,人影越来越小,直到前方的转弯处消失在视线中,才回过头用手指杵着嘴巴凌乱地望着窗外。 郭嘉俊看在眼里,五味杂陈。回头低声道:“陆书记,其实您可以多陪陪孩子,他需要你,明天一早走也来得及。” 陆一伟没有回应,闭上眼睛假寐。如果现在就他一个人,定会好好放声痛哭一场。而现在,连哭得时间都没有。 下午5点36分,进入龙安界。陆一伟被颠簸的道路惊醒,睁开眼睛看看外面,伸了个懒腰道:“告诉他们改时间了吗?” “已经通知了,我刚才核实了下,叶县长他们在常委会议室等候。” “哦,一会儿你和邢主任一同参加。以后类似的会你都要参加,一是做好会议记录,领会会议精神,会后形成会议纪要。二是主动作为,多思考多动脑筋,做好参谋助手作用。你是我的第一任秘书,就要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时时想在前面,而不是等我安排,明白吗?” 郭嘉俊重重点了点头。他明白,从提拔他到县委办的那一刻起,意味着肩上压着重担,也预示着将来的路会越走越远。 进了县委大院,陆一伟下车直奔会议室。几人正坐在那里热火朝天地聊着,看到他后纷纷起身打招呼。陆一伟压压手坐下,接过水杯喝了口道:“临时有点事耽搁了,你们讨论得怎么样了?” 几人相互看看,叶虎臣主动道:“陆书记,按照您的安排,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研究此事。经过合计,初步拿出一个方案,还是先让他们汇报吧,我做总结发言。王局长,你先说吧。” 经贸局局长王培强四十上下,算是龙安县稀有的年轻领导干部。这是龙安的怪象,重要单位都是一群老家伙把控,反倒是闲衙门是一些年轻力壮的。这一现象,不难理解。 王培强推推眼镜,信心十足道:“陆书记,这段时间我和赵书记,黄镇长,以及叶县长每天在一起专研,借鉴其他的地方的经验,先拿了个不成熟的方案。初步考虑,由县财政出资,组建龙安县能源有限公司,参股运营龙江煤业。前两天,我和龙江煤业张总对接了下,在参股比例上进行了协商,达成我们占40%的股份,他倒是答应了,还需要向上级汇报。” 陆一伟看完方案放下道:“不必征求他们的意见,龙江煤业我们要全权收回来。”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哑口无言,揣摩不透对方的意思。 陆一伟点燃烟道:“叶县长,你虽然不分管工业,但这项工作暂时由你负责。告知龙江煤业,中止一切合同,不再进行对外承包,由我们自主经营。” 叶虎臣显得有些为难,道:“陆书记,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太激进呢,对方毕竟是国企,还是省政府出资的,我们对抗不过啊。” 陆一伟加大语气道:“不管他是那的,就算是国家的,我们照收回不误。地盘是我们龙安的,就应该由我们做主。为什么县财政如此弱,就因为我们的资源白白流失了,必须这样做!我们要是有支柱产业,也不至于到了工资发不出的地步。” “你主导改制操作,涉及到省一级层面的,我来协商解决,这件事必须尽快完成。刚才我听了汇报,觉得思路还是太窄,往大一点想。这个公司成立以后将来要把全县的煤矿产业都统统收回来。” 这番话再次让所有人惊愕,似乎对这样的经营思路难以理解。要知道,全国都在鼓励民间资本进入市场,制止政府办企业,这样一来,和上面的政策相违背了。 陆一伟看出了他们的心思,继续道:“我觉得大家有必要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要一直停留在过去的思维中。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们去南方看看,看看人家是怎么发展的就知道我们有多么的落后。一个卖小吃的可以卖到全球,这是政府大力支持的结果。龙安现在的发展模式同样在鼓励民企,但煤炭资源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少数人富了,其他人呢,照样还是穷。再看看县里,穷得叮当响,还要举债搞修建,钱从哪里来?五个多亿的欠款何时能还清?你们考虑过吗。” “所以,组建龙安能源公司后,要陆续把其他煤矿都要统统收回来。要壮大发展,规模化发展,如果可能,将来还可以多领域发展,力争打造成上市公司。有这样的大产业支撑,县里何愁如此束手束脚。” 众人明白了他的想法,经济学毕业出身的黄小年显得尤为激动,道:“陆书记,您的思路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我早些年已经建议过抱团发展,可当时没有人采纳。我们县要是打造一两个大型公司,对未来的发展是极其有利的,我同意如此做。” 其他人纷纷点头。陆一伟又道:“关于该公司董事长有人选了没?” 王培强道:“我们几个合计了下,初步建议推荐副食品加工厂经历林希文。此人年轻脑子活,又经营过企业,让他来再合适不过。另外,我们还考虑了几个备用人选,供您参考。” 1510 龙能公司 陆一伟接过名单扫了眼,拍板道:“就林希文了,现在通知他开会。” 十几分钟后,林希文推门进来了,挨个点头打招呼,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之所以推选他,王培强征求过许昌远的意见,得知陆一伟深夜召唤过此人,几人协商后共同推荐此人。看来,迎合了对方的心思。 林希文已经知道了此事,听闻后内心澎湃不已,激动万分,他的事业第二春即将来临。 陆一伟转向他道:“希文,想必你也知道了,让你经营这家公司有困难吗?” 林希文振振有词道:“陆书记,请您放心,我定会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 “嗯,由你出任该公司董事长,但是总经理一职我建议外聘。先成立筹备委员会,由我担任主任,叶县长为副主任,财政、经贸、安监、审计等部门为成员单位。尽快起草方案,抽调人员,如果可以,5月初就成立,届时邀请省市领导参加,共同揭牌。” 叶虎臣信心满满,能得到新任书记的赏识和重用,对将来提拔有了更加坚定的信心。道:“从今晚开始,我就组织人马开始研究制定方案。” “好,那就辛苦你们了。” 讨论会一直持续到晚上9点多,等众人散去后单独把林希文留了下来。这段时间,陆一伟对其情况了解了不少,口碑人缘都不错,而且在经营上有一定能力。能把半死不活的副食品加工厂救活,说明有过人之处。 “希文,知道让你来担任这个公司董事长的意义吗?” 林希文点头道:“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 陆一伟加重语气道:“举全县之力成立一家大公司,目的很明确,因为我县没有一家像样的企业。龙能公司成立以后,要尽快拿回龙江煤业,而且要平稳过渡,不能出现任何差池,更不能引起不稳定因素。这件事有一定困难,但不能因为困难就放弃做。想办法克服,需要我出面的地方要及时请示。” “从一开始筹备龙能就要想得大一点,不仅要将全县的资源全部整合到一起,而且还要跨领域,跨行业慢慢延伸产业链。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成大公司。用三到五年时间,要把龙能打造成南州乃至全省一流的企业,有信心吗?” 林希文感觉出身上的重担,铮铮道:“既然陆书记如此信任我,我愿意尝试挑战,只是……” “只是什么?” 林希文吞吐半天道:“前两天我刚接到县委组织部通知,说这一批进藏干部里有我。” 陆一伟脑袋嗡地一声,良久道:“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早和我说?” “我也不太清楚,倒是前段时间让我填写表格了,还以为意愿调查,没想到这么快……” 陆一伟火气腾腾上窜,这么大的事居然不请示。道:“行了,你安心参与筹备龙能公司,剩下的事我来摆平。另外,你有必要去清华北大学习一阵子,然后到世界五百强企业进行实战,你心里有个准备,我回头让人安排。” “好的。” 林希文走后,陆一伟把沈晨为叫了过来。这次,他没有用商量的口吻,劈头盖脸训斥道:“沈部长,林希文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和我请示?” 沈晨为头一次见对方如此发火,有一丝胆怯。小心翼翼道:“这件事我请示过您,您答应了的。”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就是那次。” 陆一伟毫不留情道:“别给我推卸责任!事情是你一手造成的,不管你想什么办法,林希文不能走。以后,凡是涉及人事问题,必须请示报告。” 沈晨为悻悻离去,陆一伟到宾馆简单吃了点,又马不停蹄赶到财政局。 财政局大楼比县委大楼还要热闹,灯火通明,个个都在挑灯夜战。来到李旭宏办公室,他赶忙坐起来,为陆一伟腾出位置,坐定后,开始汇报最近几日的工作。 “陆书记,财政和地税这两天一直在联合办公,目前已经收到各个企业补交税费3000多万,这是明细,您看一下。” 得知各企业在积极配合,陆一伟松了口气,至少这个月发放工资是有保障了,他一边看一边道:“什么时候发工资?” “明天。今晚各个银行派专人加班加点专门负责此事。预计明天下午7点前,全县所有人员工资全部发放到位。” 陆一伟找了半天,没找到鑫恒集团的,合上道:“王志全没有补交吗?” 李旭宏实话实说道:“我一直在催他,刚开始答应的好好的,后来干脆关机,连人影都找不到了。明天,我再想办法联系下他。” 陆一伟摆摆手道:“不用了,没用的,他这是成心要和我作对。我给过他三天时间,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不会再给他机会,那就看看谁的手腕硬了。”说完,对郭嘉俊道:“通知公安局付局长,在办公室等我,随后就到。” 陆一伟又强调道:“旭宏,克服困难,明天中午之前,所有人员的工资要发放到位。特别是离退休老干部的,一分钱都不能少。还有,事关民生的刚性支出决不能克扣,尤其是教育,再困难也得保证。” “好的,我会统筹考虑。” 从财政局出来,陆一伟又马不停蹄赶到公安局,付江伟已经在等候。 陆一伟一直在暗中支持公安队伍建设,即便县财政困难,专门拨了1000多万用于公安开支。购买了十辆警用车,对指挥中心进行了改造升级,抽调了骨干力量成立了特警队,全部提高待遇。这支队伍,在今后的发展中将要发挥重大作用。 付江伟也雷厉风行,持续开展整顿活动,对现有公安机关机构进行了大换防。同时借鉴陆一伟的经验,大力提拔年轻干部,把基层派出所的老家伙全部撤回来,选拔年轻队伍担任所长。只用了短短两多个月时间,公安机关队伍精神面貌发生大改观。说明陆一伟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 1511 安全大会 “今晚鑫恒酒店有什么动静?” 付江伟惋惜道:“今天到现在为止没什么动静,昨晚动静很大,有大宗的毒品交易。如果行动,人赃俱获,一举能端掉。” 陆一伟摆摆手道:“稍安勿躁,越是这种情况越要冷静。最近一段时间公安机关这么大的动静,他们不可能无视,早就有了防备心理。说不定昨晚只是放了烟雾弹,故意试探。如果我们大举行动,说不定颗粒无收,打乱了节奏。我们在里面有内线,说不定他们在公安队伍也有内线。你这边行动,那边立马就知道了。” 付江伟点点头道:“您分析的有道理,是我考虑不周。” “马市长在召开两会前就和我谈过,要在全市范围内开展扫黄扫黑大行动,打算在我们龙安县做试点,到现在为止还没动静。所以,我们还得配合上面统一行动。这段时间你给我死死盯着,千万不要擅自行动,一切等候我命令。” “好的。” “对了,全县的雷管炸药是不是由你管控?” “是的。” “好,从明天开始,要加强炸药管控,不准再出售给鑫恒煤矿。另外,明天上午我要召开全市安全生产大会,由安监局牵头,你们配合,对全县范围内煤矿,以及各个娱乐场所进行一次安全大检查。给我把鑫恒煤矿停产整顿。” “明白。” 离开公安局,在回去的路上陆一伟把明天开会的事交代给郭嘉俊,让他与政府办对接,连夜筹备会议,明天上午九点准时召开。 这不是他一时兴起,而是蓄谋已久的,一旦王志全不老实,光明正大地收拾他。如果胆敢跳出来公然对抗,直接干掉,毫不犹豫。 领导一句话,下面的人跑断腿。这一晚,县委办和政府办都在彻夜加班,有的写材料,有的通知会,有的布置会场,直到第二天早上七点多,才算马马虎虎准备完毕。 早上,县委副书记孙根生陪着陆一伟一同吃饭。这段时间,他一直坐立不安,惶惶不已。如果对方没说让他出任县长,想都不去想,可说了以后又没下文,那煎熬的滋味可想而知。可每次见到陆一伟,只字不提,犹如石沉大海,心急如焚。 “孙书记,今天的安全大会你来主持,让邓县长具体安排,邱书记从纪律方面讲,我最后讲话,你和他沟通了吗?” “沟通了,昨晚就通了电话。” 自从刘占魁走后,邓中原似乎老实了许多,不知是服软,还是蛰伏等待反击。陆一伟知道此人憋了一肚子坏水,但要收拾他还不到时候。一步一步来,这种事急不得。 “行,一会儿你和邢主任对接一下,开会前清点人数,没有请假无辜不参加会的,一律做检查,严重的启动问责机制。” “好的。” 孙根生几次想提及自己的事,最后还是咽在肚子里。陆一伟明白他的心思,道:“孙书记,关于你的事我一直在努力,但仅靠我一个人的努力还是不够的,还需要再加一把力。” 孙根生焦虑地道:“这段时间我也在想办法托关系找人,可这种事您知道的,托的人多了未必是好事,说不定会引起对方反感。前两天,我托了几层关系见到了省人大王世元副主任,他倒是答应出手相助,就不知道情况如何。” “那就等等吧,很多事不是一下子就能促成的。” 话已至此,孙根生没再往下说。 陆一伟临走时道:“孙书记,我会想办法给你努力的,如果弄不成县长,最起码也要给你弄个市直单位一把手。” 孙根生感激涕零,连连道:“谢谢陆书记,谢谢。” 步行来到县委大楼,一路上遇到不少单位一把手,个个见了点头哈腰,卖命打招呼,与先前的态度截然相反。他的威信在一点点树立起来,但仍然不够,还需加强。把全县的层层关系牢牢把握在手心,才有利于开展各项工作。 这是他主持县政府工作以来第一次召开大会。来到会议室后面的休息室,邓中原正坐在那里抽烟,看到他没有起身,继续歪着头寻思问题。倒是政法委书记张腾飞嘴脸变得挺快,刘占魁在的时候,在常委会上针锋相对,咄咄逼人,现在喜笑颜开,奴颜卑骨,立马起身堆着笑脸道:“陆书记,您来了,快请坐。” 陆一伟没有搭理他,坐下来道:“邢主任,人员都到齐了吗?” “还差几个人。” “都有谁?” “鑫恒集团的董事长王志全,红旗乡乡长薛志强……” 听完,陆一伟眉头一蹙道:“什么情况?” 邢炳文小声道:“王志全手机一直关机,联系不上。薛志强倒是通知到了,应该马上就来。” 陆一伟没有回应,半天道:“任建华来了没?” “来了。” “你把他叫过来。” 说罢,起身进了旁边的小办公室。这间办公室在设计之初是单独给领导设计的,方便开会中间临时办公。 不一会儿,广播电视局局长任建华进来了。笑嘻嘻地道:“陆书记,您找我?” 陆一伟比较重视宣传工作,但对县里的宣传力度和效果非常不满意。无论是《龙安报》还是县电视台,稿件质量差得不是一丁点。每次下乡调研,写的稿子与自己说的相差很多,根本没领会了他的意图。说严重点,这是政治导向错误。他还没腾出手抓这块工作,等忙完这阵子一定要好好整顿一下。 “电视台来了几名记者?” 任建华一下子懵了,吞吞吐吐道:“好像是一个,安排记者是我们副局长分管。” “你就不过问?” 任建华尴尬地道:“这……这个……” 陆一伟略带怒气打断道:“好了,现在不说这些。你立马落实一下,今天会场安排四到五名记者,全程录像。重点录开会人员,尤其是睡觉的,玩手机的,聊天的,统统给我录下来,完了后制成节目送过来,我要亲自看。” 任建华明白其意,连连点头道:“好的,我立马就安排。” “注意保密,要是泄露了,追究你的责任!” 1512 借题发挥 任建华看着陆一伟凌厉的眼神,以及与年纪不相符的气势,丝毫不敢怠慢,频频点头道:“您放心,我这就安排。” “另外,今天开会的场面要全程录像,一个画面都不能落下,等我审核后要在电视台播出。” “好的,我现在就去落实。” 陆一伟打算要以此会议借题发挥,好好整顿下全县上下干部慵懒撒作为问题。也要让他们看看,龙安现在是谁做主。 看着手表分针指向12点,他立马起身步入会场,下面黑压压的人群立马安静下来,个个探头观望。此时的陆一伟已经褪去了刚来时候的温柔,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表情,目光刚毅,甚至有些凶狠,不管将来谁当县长,他要在这段时间发出强有力的信号。 孙根生刚说了句同志们,有个人从后门进来了,正试图找座位,陆一伟突然打断道:“你是哪个单位的?”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后面,那男子一脸茫然,以为是在叫谁,还跟着回头看了一眼,确定对方是在叫自己,不由得一阵脸红,看着陆一伟刀子般的眼神,站在那里不说话。 “我问你是哪个单位的?” 陆一伟大声一喝,整个会场都回荡着他的声音,如万箭齐发,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男子慌了神,支支吾吾不吭声。 这时候,孙根生在一旁小声嘀咕了几句,陆一伟目光凌然,低沉地道:“郑仁伟,不知道几点开会吗?” 按理说领导批评接着就行了,结果郑仁伟不识趣,狡辩道:“陆书记,刚才来得路上堵车……” “别给我解释!” 陆一伟再次提高声音分贝,把会场的人都吓了一大跳。拍着桌子道:“别人都能提前到会场,你为什么不能?作为审计局局长,连这点规矩意识都不懂吗?” 比陆一伟大十多岁的郑仁伟面红耳赤,斜视着不敢搭腔,眼神里写着不服气。 “这是严重的作风问题,就这样的工作态度还指望你干什么。我问你,三讲活动是哪三讲?” 郑仁伟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我告诉你,讲党性,讲政治,讲修养,你的党性呢……” 所有人都明白了,陆一伟这是在借题发挥,纷纷替郑仁伟捏一把汗,谁让他这么倒霉撞到枪口上了。 陆一伟滔滔不绝讲了五六分钟,回头对邱映雪道:“邱书记,回头你负责找他谈话,启动问责程序,下次开会向大会做书面检查。此外,往审计局派驻纪检干部,就查他的工作作风问题,还有三讲活动的召开情况,如果没开好,从头开始重新开。不单单是审计局,全县各单位各部门都是如此。” 等他发挥完,孙根生紧接着道:“都听到陆书记的讲话了吧,回去以后立即召开专题会议进行整改整顿,尤其是三讲活动,接下来,三讲活动领导小组办公室,县委办督查室,政府办县委组织部及纪委,监察局派专人一个单位一个单位挨着督查。就查他们有没有落实县委有关精神,有没有召开组织生活会,有没有对查找出来的问题进行整改。即便是召开了,开得不好还要重新开。哪家落实不到位的,全县进行通报批评。” 孙根生的话让陆一伟很是满意,下面的人大气不敢出,没想到年纪轻轻的陆一伟也有脾气,看来,接下来有大动作了。 在随后的安全生产大会上,陆一伟没有按照提供的讲话稿发言,全程脱稿讲话,思路清晰,旁征博引,充分展现了他深厚的功底。与此同时,他严厉批评了某些企业没有社会责任心,甚至存在偷税漏税的问题。而且还灌输了即将成立龙能公司的信息,要对全县的资源进行有效整合。明白人一听,就知道矛头是指向谁了。 本来一个小时的会,延长到两个多小时。走出会场后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的称赞,有的观望,有的不屑,但从效果看,这次会议是陆一伟主政龙安县的一个重要转折点。接下来的种种举动,让众人有些吃不消。 开完会后,陆一伟马不停蹄赶到了人事局调研。详细询问了此次招考的报名情况,得知光研究生学历的都有100多名,本科生以上的达到1000多名,悬着的心落地。组织这么大规模的考试,就是为了吸引优秀的人才。为了让更多的龙安籍人才返乡,不惜下血本。他想好了,这批人才引进回来后,全部送到省委党校学习至少3个月,他们将来是龙安发展的生力军。 从人社局出来,他又赶到县城在建的一个施工现场。来了龙安后,他还没有具体调研过城建工作,现在主持政府工作,也需要及时了解掌握在建项目。 陪同调研的有城建局局长、刘占魁的弟弟刘占辉,城关镇党委书记庞经纬,镇长侯文勇等,施工方见到陆一伟后,屁颠屁颠拿着安全帽跑上前,堆着笑脸汇报工作。 “陆书记,文化广场去年开工的,今年是续建。总投资1.2亿,建设规模30多亩,建成后是全市最大的文化活动广场。” 陆一伟听完汇报,转向刘占辉道:“投资这么多,从哪来的钱?” 刘占辉支支吾吾道:“该项目有专项资金,上面出一点,我们自筹一点……” “我们筹多少?” “差不多7000多万吧。” 陆一伟没有回应,压着的火气感觉瞬间要爆发。县里工资都快发不出了,还投入巨资建文化广场。可以建,一下子占地这么大,简直是浪费土地资源。 从文化广场出来,他又来到龙安一中新校区建设现场。让人气愤的是,新校区居然已经建了五年,到现在还没完工。了解具体原因,才明白因为资金短缺。如此不重视教育,而去建什么广场。 “还差多少钱?” 校长听闻有门,赶紧道:“还差400多万。” “行了,你回头去找财政局李局长,工期不能停,教育更不能停,要加班加点抓紧施工,争取在开学前完工,到时候我会参加。” 校长感激地连连道:“谢谢陆书记……” 1513 统一行动 一周后,市里在撤换了市公安局长后紧接着召开全市扫黄扫黑动员会,市长马菲菲在会上发出了铿锵有力的声音,要彻底改变南州面貌,重塑南州形象。看得出,她是下了很大决心的。 也就在这段时间,龙安县好事连连。全国现代化农业示范县专项资金从中央直接拨到县里,共1.6亿,这笔巨款要是用好了,龙安的农业发展将发生质的飞跃。 与此同时,市扶贫办也下拨了2000万元的专项扶贫款,用于改善农村基础设施建设。市财政局和市公安局也拨了一笔资金,300万元,用于扫黄扫黑专项资金。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钱,总数超过龙安的年财政收入。陆一伟既高兴又忐忑。高兴的是,这笔钱要是用好,龙安将在短时间内发生很大改观,为发现现代农业奠定坚实的基础。忐忑的是,每笔钱都是专项资金,稍微不谨慎,极有可能出大问题。 还有让人奇怪的是,邵中杰到现在为止都没调走。按道理说,两会开完后就应该调走了,迟迟没动静是不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陆一伟从小道消息得知,邵中杰可能走不了了,因为他看准的位置已经被旁人取代。 几乎在同一时间,江东市中级人民法院对郭金柱的案子正式审理。这个案子牵动全省上下,眼睁睁地看该案如此审判。其实,很多人已经知道了结果,包括陆一伟。 过两天,陆一伟即将率队前往深圳市进行项目考察,这是他上任以后第一次出访。之所以选择深圳,龙安籍企业家王金成混得相当不错,开着一家文化影视公司,旗下有不少艺人,其中不乏一些大牌明星。他正是看中了对方手中的资源,若是能利用起来为龙安宣传推广,也是个很好的机会。 此外,他还有一些个人的事。 没有县长,他这一走县里连个主持工作的人都没有,思来想去只有孙根生了。 动身之前的前一下午,陆一伟得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今天晚上,鑫恒酒店又有毒品交易。这个消息,并非来自付江伟的线人,而是一条陌生的短信。 他无法核查这条消息的真实性,但不敢麻痹大意。又不能去打探底细,万一惊动了,唯恐错失机会。考虑了很长时间,他决定向马菲菲请示。 马菲菲听闻后,沉默片刻道:“消息可靠?” “我只能说有可能,但是否真实,无从查证。”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试一把。如果查无此事就当是例行检查,要是能抓到现行,是最好的结局。” 自从召开了动员会后,马菲菲急需来一次大的行动以拉开帷幕。早在先前,她已经与陆一伟沟通好,把龙安县作为试点。一来是这里的治安确实很糟糕,二来她比较信任陆一伟。思量再三道:“好,可以行动,需要我做什么?” “可能的话,能不能给我派一支精兵强将下来,最好是便衣,我们里应外合开展行动。” “这没问题,一会儿我让高局长和你联系,注意全程保密。” 很快,原市公安局政委,现公安局长黄小龙打来了电话,听闻情况后道:“这样吧,我今晚亲自带队到龙安县,你们的人千万不要擅自行动,由我全权接管。另外,既然要行动,就要动静大点,所有娱乐场所今晚都要进行大检查,到时候统一行动。” “好的,一切听从您指挥。” 陆一伟对龙安的娱乐深恶痛绝,迟迟不肯动手解决。倒不是害怕得罪权贵,关键是时机不成熟。刘占魁走了,他基本控制了龙安全局,水到渠成。 挂了电话,立马将付江伟叫到办公室。对方听闻后,压根不知道今晚有交易,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陆一伟道:“不管有没有交易,今晚必须统一行动。市局黄局长亲自坐镇指挥,率先打响全市扫黄扫黑的第一枪。回去以后先不要惊动,以免走漏风声。十点以后再召集人,全部荷枪实弹,随时应对可能出现的风险。” “好的,我立马回去准备。” 有如此大的行动,陆一伟决定取消深圳之行。要是今晚有所收获,他不能离开,一旦失去控制,有可能引发其他变故。 接下来的时间只有等待。 类型的行动他经历了不少,不过以前是参与者的身份,而今天是决策者。想起当年在南阳县跟着张志远打黑除恶,惊心动魄,历历在目。今晚的行动不管成功与否,必须亮剑! 龙安的傍晚如同往日般宁静,陆一伟吃过饭后回到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盯着手机,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就在这时,很少主动给他打电话的范荣奎居然来了电话,随即起身进了休息室关上门接了起来。 “最近在忙些什么?” 对于这样的开场白陆一伟不知该如何接茬,道:“就是县里的常规工作。” “哦,你多久没回家了?” “呃……上周才回去。” “回来了怎么不见我?” 陆一伟狡辩道:“走得太急,加上事情太多,回去就停留了半天。” “嗯,有事业心是正常的,但不要冷落了家庭。我就春芳这一个女儿,不希望她受任何委屈。前阵子听她说想在京城买房,你什么意见?” “我没意见,只是觉得早了点,朗朗将来上大学还早了。” “既然她想买就应该支持。这样吧,周末回来我们共同商议此事,我也有心思到京城买房,再过两年就退休了,到时候你们安心工作,我和你妈给你们带孩子。” 昔日少言寡语的范荣奎今天说了这么多,让陆一伟有些不适应,不过倒是挺感动的。道:“行,您既然也想去京城那此事提前提上日程,我回头安排老潘来办此事。” “不用,我手里还有点积蓄,够买房的。明天我就去京城看看,正好有一朋友认识一家地产商,在四环开发了新楼盘。” “行,那让春芳陪您去,她现在工作不忙了,有时间去。” 1514 一条短信 范荣奎的话听着多少有些心酸,有种恍然如世的感觉。人到暮年,马上面临退休,政治生涯即将画上圆满的句号。仔细算算,人的一生真没多长时间。 相比起其他官员,范荣奎的政治履历并不出彩。草根出身的他靠着努力考取了大学,当时的大学生可谓是天之骄子,毕业后分配到省委宣传部,把一半的人生时光献给了宣传事业。他没什么背景,若不然早就提拔了。和他同龄的早在十几年前就是厅级干部,而他愣是靠论资排辈熬了个副厅。 到卫生厅是他的人生转折点,刚好遇到非典,凭借强有力的举措控制住疫情,得到上级领导的赏识,一举提拔到市委书记。 在西州市担任市委书记期间,他并没有做出突出贡献,成绩平平,业绩平平,在很多事情上力不从心。毕竟他没再地方待过,换句话说,不懂群众语言,不懂群众生活。调离他是情理之中的。 但从市委书记到科协,这样的调整比较罕见。 范荣奎语重心长道:“一伟,你也进入领导序列了,在处理一些事情时要学会圆滑,能进能退,能攻能守,不要因为工作的事伤了个人感情。” 陆一伟听出弦外音,道:“爸,您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也没什么,昨天晚上吃饭时听他们说了几句。听说你要和西江煤焦集团作对?” 陆一伟笑着道:“这话听谁说的,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和国企作对啊,只是在某些问题上可能发生了利益冲突。” “嗯,你还是时时处处小心为好。现在是和谐社会,不像以前,和谐为本,和人相处也是,尽量别得罪人。眼下看你占得上风,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栽到别人手里。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一定要谨慎再谨慎。” “好的,我听您的。” “我和金福柱关系还不错,改天我把他约出来一起吃顿饭,到时候你陪个不是,别把关系搞得太僵。” “行吧,就这么说定了,忙你的吧。” 挂了电话,陆一伟歪头笑笑,把手机丢掉一边。上次他是带着诚意去吃饭的,结果对方丝毫不给面子,也让他下定了决心,收回龙江煤业。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低头妥协,颜面尽扫,威信何在。 陆一伟将郭嘉俊叫到办公室道:“今晚有大行动,你现在去公安局和付局长对接,有最新进展及时向我汇报。” “好的,我马上去。” “别走漏半点风声,情况紧急时我授予你权力,全权负责指挥协调。” “明白。” 看着郭嘉俊离开的身影,陆一伟不由得想起了当初的自己。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想当年郭嘉俊就是自己的角色。 晚上八时许,市公安局长黄小龙带着人悄悄来到了龙安县。与陆一伟见面后直截了当问道:“情报可靠?” 陆一伟也不敢保证,但凭直觉感觉应该是真的。很多没有依据的事,就要考验领导干部的个人魅力和魄力。道:“应该可靠。” 黄小龙知道他和马菲菲的关系,道:“陆书记,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一个电话惊动了马市长,要是一无所获,恐怕难以向市政府交代吧。” “放心,出了问题我承担责任,有收获功劳都归你!” 黄小龙笑了起来,拖长音调道:“陆老弟啊,我算看出来了,你是个干实事的人。要知道,龙安这个篓子谁都不敢捅,你算是第一人了。不过整顿一下也好,毕竟,龙安的名声太差了。可你知道今晚要查的酒店是谁开的吗?” 陆一伟抿嘴一笑道:“这很重要吗?” 黄小龙笑而不语,凑到耳边道:“你提前要做好心理准备,以防对方暗地里给你下猛药。我肯定毫无顾忌了,毕竟动员会开了,我急需打响第一枪。” 陆一伟回道:“要是前怕狼后怕虎,很多工作就不开展了吗?” “哈哈……”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等待。 付江伟的人潜入酒店内部打探消息,可一直等到晚上十一点多都毫无动静,让所有人都坐立不安。黄小龙已经失去了耐心,追问道:“我说陆书记,你的情报到底可不可靠,到现在了还没动静,不会是放烟雾弹吧。” 陆一伟同样紧张,仅凭一条短信就草草做了决定,未免有些操之过急。发短信的人是谁,一概不知。此外,自从那条短信后再无音讯,难道真的是诓他?道:“再等等,这个点还不到交易的时候。” 又过了半个小时,黄小龙坐不住了,情绪变得烦躁起来,不停地看表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没有谱,要是没有我就把我的人撤回来了。” 陆一伟安抚道:“黄局长,您是多年的老公安了,办得案子无数,想必知道侦办一个案件有多困难。这种大案要案,更是急不得。也可能对方反侦查意识太强,临时取消了行动,也可能是在等待时机,稍晚时候进行交易。再等等,相信会有收获的。要不您先休息一会儿,我来坐镇指挥。” 黄小龙看了看表,挥手道:“我先进去睡一会儿,等有消息了通知我。” 等他进了房间后,陆一伟拨通了付江伟的电话询问情况。付江伟同样着急,道:“陆书记,我们的人一直在盯着呢,包括线人里外迎合,可到现在为止一切正常。出出进进的并没陌生人,而且每一辆车都认真分析比对,没有可以车辆。” 陆一伟心乱了,难道真的被一条短信给骗了?如果这样的话,传出去笑掉大牙。他坚信,发短信的人是掌握内情的人。到现在还没联系,肯定有内情。道:“继续给我盯着,发现可疑情况及时汇报。另外,一旦开始行动,整条街都要给我仔仔细细查一遍,要么不搞,要搞就要大搞,借此机会彻底净化环境,一举打掉犯罪团伙。” 1515 首战告捷 挂了电话,陆一伟站在窗户前眺望夜景沉思,手里紧紧地攥着手机。眼看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也沉不住气了,决定给发短信之人回电话。结果,对方关机。 他开始反思自己的冲动,确实有些操之过急了。虽然没多少人知道今晚的行动,可过后肯定会迅速传开,一方面会打草惊蛇,另一方面会贻笑大方,成为笑柄。 又过去半个多小时,已是凌晨一点,再次拨通了付江伟的电话。这次,对方很冷静地道:“陆书记,还没有任何动静,怕是不会行动了,是不是有人走漏风声了?” 陆一伟许久没说话,叹了口气道:“再等半个小时,没有情况的话就收队吧。” “好的。其实也可以借此机会夜查一下,就算他们没有毒品交易,也会存在其他问题。” “如果钓不到大鱼就没意义了。” 刚挂了电话,石晓曼打了进来。同样心急如焚道:“一伟,情况如何?马市长等着汇报呢。” “还没有情况。” “啊?出现了状况?” “没有。晓曼,有件事我的求你。如果今晚出现意外的话,还得你和马市长解释,随后我再和她赔不是。” 石晓曼明白了意思,半天道:“马市长对此次行动是非常重视的,还想着从你这里打响第一枪,要是放了空,可能对接下来的工作开展不利。我能替你解释,就怕她……你别多心,我来想办法吧。” 又过去半个小时,外面寂静的只能听到风声。看来,他是被对方给玩了。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又发来一条短信:“此刻正在伏山山庄进行毒品交易。”他仔细一看,不是下午的那个号码,换成了另一个号。等他拨过去的时候,对方已经关机。 对方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有他的号码,还源源不断发来信息。真实度是否可信,容不得他半点思考,不管真假与否,他决定立马采取行动。可是,从县城到伏山山庄要四十多分钟路程,赶过去就都耽误了。 “喂,江伟,距离伏山山庄最近的队伍有吗?” 付江伟连忙道:“津门镇派出所最近,五六分钟就能赶到。不过人员素质差,恐怕难以胜任。倒是永盛镇还驻扎着一个中队,赶过去要十分钟左右,要不调过去?” 陆一伟思考半天道:“中队一旦出动,就怕走漏风声。现在,津门镇派出所出动是最优方案了。所长叫什么,靠得住吗?” “袁波,西江警校毕业的,原先是上川乡的指导员,刚刚提拔到所长。人倒是年轻,就怕没参与过类似行动。” “来不及了,现在立马通知他带领队伍赴伏山山庄。另外,你也迅速行动过去。只要抓到现行,县城这边同时行动。” “好的。” 挂了电话,陆一伟异常紧张。这次行动的成败决定着未来的发展走向。要知道,他这次针对的不是普通人,而是王志全。 在此之前,陆一伟安排付江伟已经做了大量的摸排工作,掌握了王志全的一些犯罪事实。不仅在参与贩售毒品,而且自己也吸食,此外,还查到一些其他情况,包括上次组织村民闹事,打砸龙江煤业,他都是幕后指使。 作为龙安县的首富,是靠着带血的黑金一步步发展壮大的。此人劣迹斑斑,名声恶劣,在龙安提及他,无人不怕。他能有今天,完全是刘占魁放纵的结果。此人如果不除,难以在龙安站稳脚跟。 这时候,黄小龙从房间出来,恼怒地道:“陆书记,这是唱得哪一出戏啊,空城计吗?” 陆一伟顾不得理会,郑重其事道:“黄局长,有动静。” 黄小龙一下子睡意全无,提高精神道:“真的?那不赶紧采取行动等什么。”说罢,就要打电话。 陆一伟拦着和他解释了一遍,他瞪大眼睛道:“你不是开玩笑吧,这么大的行动居然让一个派出所出警,出了问题谁负责,走漏风声谁承担责任,简直是胡闹,立马撤回来,让我们特警上。” “来不及了,人已经在路上了。” “胡闹!你有指挥权吗,为什么不请示汇报,要是搞砸了你承担全部责任!” 陆一伟同样慌乱,可不能乱了手脚。他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到这个叫袁波的身上,成败在此一举。 十分钟后,手机响起,陆一伟立马接起来。 付江伟在电话那头兴奋地道:“陆书记,袁波带人已经控制了现场,人赃俱获,现场查获了大量现金和毒品。” 一颗心落地,陆一伟看着黄小龙道:“你多久才能赶到?” “还要十多分钟。您放心,我已经让中队先行赶过去了,此刻应该到了。” “好!到了后立马汇报。此外,县里的大排查也可以同步进行了。” 一声令下,隆安县城的天空泛起红蓝光芒。几分钟后,刺耳的警报声拉响,震彻天宇,回荡在夜空。 这一晚,注定不平凡。 又过了十几分钟,付江伟再次来了电话。汇报道:“陆书记,现场一共控制了7人,其中包括永盛村村长郑和平,三个龙安籍的村民,还有三个外地人。现场查获人民币1000多万,毒品200多克。” 听到人名,陆一伟倍感诧异,道:“就这些吗?” “嗯。” “好吧,市特警队已经赶过去了,等他们到后把人和物移交给他们,查封伏山山庄。” “好的。” 得知这一消息,黄小龙脸上绽放出笑容,道:“陆老弟,今晚你立了一大功,首战告捷啊。我回去以后也能和马市长交代了。交易数额虽不大,但是南州近些年来查获最多的。好了,我就不打扰你了,连夜把人带回去突审,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这么晚了还要回去?要不明天再走吧。” 黄小龙摆摆手道:“我就是带着任务下来的,现在完成了,要回去交差了,估计这会儿马市长还等我电话了。行了,你也忙活一晚上了,早点休息吧,我走了。” 1516 狂风暴雨 第二天天还微亮,生活在县城的居民已经聚集在一起热议昨晚的行动,很快传遍了整个龙安县,甚至传到了省城。绝大多数人对此事表示拥护,纷纷点赞陆一伟办了件大好事,早就该整顿下乌烟瘴气的县城了。与此同时,也有不少人为其担忧,谁都知道此举是针对谁,表面上是查处违法犯罪,实则是针对王志全,再进一步说是针对刘占魁。 昨天晚上的行动,对新华路一条街的娱乐场所进行了大检查,直接查封了12家酒店和娱乐场所,逮捕犯罪嫌疑人26名。 马菲菲知道这一战绩后非常高兴,亲自给陆一伟打了电话:一伟,你可立了大功了,为全市扫黄扫黑开了个好头,下次召开大会通报表扬。 陆一伟听后,却高兴不起来。倒不是害怕来自各方的压力,最主要没抓到他想抓的人。 赢得赞誉的同时,狂风暴雨也随之来临。 当天上午,接到了陆文哲的电话,市委书记邵中杰让他立马到办公室。 不管任何事,有利就有弊。在做这件事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随时迎接来自四面八方的围攻。 他做得事光明磊落,符合道义,哪怕就是省委书记来了也不敢说他办得有问题。可政治这东西,无法用某件事来衡量全局,得罪一方利益,别人总会从其他方面想办法打压你,这就是政治。 想干事,干成事,就不能畏手畏脚,不停地妥协退让。不管干得对与错,历史会做正确的论断。 折腾了一晚上,疲惫不堪。可接到市委书记的电话,就是再累也得赶赴。陆一伟打起精神,抓紧在车上休息了一会儿,随时迎接狂风暴雨。 来到市委大院进了楼,陆一伟再次享受特权插队进入市委书记办公室。只见邵中杰黑着脸坐在那里,用猎鹰般的眼睛凶狠地盯着他。自己仿佛是猎物,随时有可能被他吞噬。 陆一伟刚坐下,邵中杰就道:“昨晚那么大的行动为什么不汇报?” 陆一伟在路上已经想了一路,不卑不亢道:“邵书记,当时情况紧急,而且涉案数量较大,为了保险起见,采取秘密行动。您今天不叫我,也打算来向您汇报。另外,这件事市公安局主导参与的,还以为已经向您请示了。” “啪!” 邵中杰一拍桌子道:“简直是胡闹!我多次在会上强调,遇到重大事项一定要请示汇报,眼里还有党纪吗,这么大的事我居然自始至终不知情,还是事后才知道的,谁让你这么干了?” 党政领导几乎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体,很少见到相处融洽的,齐心共同发展的。毕竟每个人都有思想的,执政理念必然会发生偏差。再牵扯到各方利益,意见很难统一。除非遇到对政治仕途不抱希望的领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你自由发挥。但是,这样的情况极少。 马菲菲来了南州市快3个多月了。来得那会儿就带着强势,雄赳赳气昂昂想要干出一番事业。多次在不同场合发声,急于想在南州站稳脚跟。而邵中杰一门心思想调离,懒得再管这一摊子,以至于给人一种错觉,马菲菲已经取代了他。 按理说,扫黄扫黑这项活动是政府的事,市委书记应该出席讲话。然而,邵中杰自始至终没发声,更别说参加了。俩人的矛盾已经潜移默化浮现出来。 陆一伟已经做好了挨批的准备,道:“邵书记,我觉得龙安的治安环境确实该整顿一下了。涉黄涉赌,而且还存在贩毒的现象,影响极其恶劣,百姓怨声载道,怒不敢言。再不出手加以制止,有损县委政府公信力。” “好啦!” 邵中杰黑着脸道:“我没说你办得不对,但至少该请示汇报吧。你是县委书记,直接对市委负责,连这点规矩意识都不懂吗?” 陆一伟明白了,这是在针对马菲菲。他选择了沉默。 “南州市能有今天的成就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而且靠几任的共同努力一点一点做出来的。娱乐业的兴起带动了房地产业和旅游业,要是一下子把投资商吓跑,谁还来投资兴业。很多事不是靠打压取缔,需要正面引导,用制度规范……” 邵中杰说了一大堆,核心点就是不能打击,默许黄赌毒的存在。南州的gdp,很大一部分来自于房地产业和娱乐产业。如此畸形发展模式,必定不长久。但奈何于gdp的综合排名和考量,有些人假装看不见。 不管他说什么,陆一伟自始至终没承认自己有何过错。再说了,已经形成事实,说破天也不可能时光倒流。 “一伟,其实我对你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安排得几件事办得非常妥帖,但不能因为此为所欲为,胡闹下去,你好自为之。” 从办公室出来,陆一伟心情极其不爽,想干一番事业真难。不管再难,他要坚持走下去。 正准备离开时,与石晓曼在电梯里相遇。她异常兴奋道:“你怎么来了,刚才马市长还说要见你,正好,我带你过去。” 陆一伟有些疲惫,摆摆手道:“算了,改天吧,有点累了。” 石晓曼打量着他,伸手在额头上摸了下道:“不是生病了吗?” 细微的举动让陆一伟有些拘束,移开眼神道:“没有,昨晚没休息好。” “要不去我办公室喝点茶吧,中午一起吃个饭。” 陆一伟早想找个人倾诉,把憋在肚子里话都发泄出来。可是,找谁合适,似乎没一个合适的。石晓曼和他一同从北河镇走出来,一前一后到了江东市,现在又来了南州市,这就是缘分。这些年来,俩人关系一直不错,没有因为身份的转变而疏远。在很多事情上,她能扛起半边天。 见他不说话,石晓曼看看表道:“这样吧,我去请个假,一会儿去我宿舍,中午给你炒两个家乡菜,怎么样?” “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来了以后你还没去我宿舍呢。你在楼下等我,马上就下来。” 1517 权力桥梁 十分钟后,石晓曼提着包下来了,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夺目。 石晓曼底子不差,长相大气,身材苗条,只是不会打扮。自从跟了马菲菲后,开始注重着装打扮,越来越摆脱了基层女干部的影子,慢慢地成长成魅力十足的职场都市丽人。灰色小西服,阔腿裤,尖头黑皮鞋,精干的剪发头,已经有了领导干部的气质。用不了多久,即将活跃在政坛上,也是雷厉风行的女汉子。 四目相对,石晓曼落落大方微笑道:“怎么,坐我的车还是你的车?” “无所谓,怎么都行。” “那就坐我的车吧。” 说罢,掏出车钥匙对着一辆黑色老款奥迪车摁了下,潇洒地走过去。陆一伟与郭嘉俊打了个招呼,走到车跟前特意四周看看,惴惴不安上了车。 石晓曼车技娴熟,倒车,前进一气呵成。车子狂奔在大道上,音响里播放着罗大佑的《光阴的故事》,熟悉的旋律带有年代感,让人不自觉地回忆过去。最不愿回忆的过往,却是最真诚的。 窗外吹来的风吹乱了她的头发,胡乱在脸上拍打着。石晓曼微微侧头,嘴角扬起笑弧道:“你在想什么?” 陆一伟直视前方,迷离着眼睛道:“什么也没想,在听歌。” “呵呵,你肯定在回忆过去,对吗?” 陆一伟回头笑着点点头道:“嗯,想想你那会儿打扮多土气,和村姑差不多,哈哈。” “你!” 石晓曼在他身上捶了下,嘟着嘴蹙眉道:“谁没有过去啊,你那会还不一样。” 陆一伟不愿回忆,转移话题道:“这是你的车?” “不是,机关事务管理局退下来的车,马市长为了让我办事方便,临时先调过来一辆。虽然旧了点,总比没有强。” “哦,马市长在干什么,你走了能行吗?” “她中午有客人,省里的领导下来了。有焦娜跟着,不需要我。” “焦娜是谁?” “秘书一处的,现在基本上就是她跟着马市长跑,我只负责组织协调,比以前轻松多了。” “哦,这么说你要离开了?” “呃……也算是吧。”石晓曼道,“你上次和我说了,我就找马市长好好谈了一次。跟了她七八年了,每年忙忙碌碌,虽然过得充实,但总该为自己的前途考虑吧。马市长也理解我,先让我把焦娜带出来。” “没有继续深聊吗?” “聊了。马市长给了个两个选择,一个是留在市政府办公厅,副秘书长兼任政研室主任,再兼任市金融办主任。另一条出路是脱离行政,到江投公司任职。” “江投公司?” “西江省建设投资集团有限公司。” “哦,进国企?这也是很好的出路。你的意思呢?” “我还想征求你的意见呢。” 陆一伟伸了个懒腰道:“这种事我可替你做不了决定,还是你自己来吧,毕竟事关前途。马市长给你的两个选择都不错,前者还在体制内,将来升迁的机会比较大。而后者进去以后很难再出来,毕竟是企业。这也说不来。好多国企老总转到地方比比皆是,就看给你什么职务吧。” “马市长说了下,该企业正在筹备金融资本运作公司,她和董事长关系不错,那天无意中说起来,聊得很愉快。可以的话,我去该公司担任总经理。” “玩资本啊,如此高大上,倒是可以尝试一下,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石晓曼继续道:“马市长也有她的考虑,万一将来调走把我留下了,不太合适。到了企业随时可以调动,来去自如。另外,下个月,南州市和江投公司将签订18亿的大合同,参与建设南州新区的开发建设。” “果然是大手笔,等你到了该公司后,别忘了给我们投资,哈哈。” “八字还没一撇呢,去不去还不一定呢。马市长让我考虑考虑,如果考虑清楚,随时可以过去。” “哦,这我可真不敢给你出主意,还得你自己决定。” “所以说,这两天我心里乱糟糟的,不知该如何选择。” 说话间,车子拐进一个小区。车子停稳后下车,石晓曼带着他来到9层,开门进去道:“我在南州临时的宿舍,怎么样?” 陆一伟环顾四周,频频点头道:“相当不错,比我宿舍强多了。” “这是发改委的家属院,马市长和王主任说了声,第二天就给了我钥匙。进来时已经装修好了,临时居住,我不挑,呵呵。” 这或许就是权力的魔力,等到了一定位置的时候,很多事情不必自己考虑,别人就替你考虑好了。尤其是掌握实权的职务,只要你敢要,没有得不到的。 对于这样的诱惑,陆一伟已经见怪不怪。早在江东市时,很多企业大老板出手相当阔绰,送什么的都有。俗气一点烟酒茶,奢华一点金钱卡,高端一点古玩字画,五花八门,层出不穷。记得有个老板为了拿下一个项目,直接要送他一套房子,好在他抵抗住诱惑,只要一伸手,恐怕就收不住手。 至于给“大老板”送什么,陆一伟从来不参与,即便知道了都假装不知道。对于秘书而言,可以说是通往权力的桥梁,打通这一环节至关重要。所以很多人不惜血本腐蚀领导身边的人。 “你先坐下喝水,茶几下面有烟,自己拿,今天中午给你做红烧排骨。” 石晓曼进卧室换了衣服,系上围裙,进了厨房熟练地忙活起来。客厅与厨房在同一水平线上,陆一伟扭头即可看到石晓曼忙碌的背影。恍然间,历史与现实再次重叠,多么熟悉的一幕。只不过,环境发生了改变。 石晓曼似乎意识到什么,猛然回头,与陆一伟四目相对,俩人纷纷躲避眼神,思绪万千。 过了一会儿,厨房飘来排骨的香气。 石晓曼是做饭高手,当年在审计局家属院的时候就领教过,尤其是红烧排骨,做的一绝。时隔多年,还能记起当年的味道。 1518 人大调研 饭菜上桌,陆一伟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尝了口,竖起大拇指道:“时隔多年,再次尝到你做的饭,手艺不减当年啊,非常好吃。” 被他夸赞,石晓曼有些不好意思,沾沾自喜道:“是吗,比嫂子做的饭都好吃吗?” 陆一伟一边吃一边道:“简直不是一个级别,她是娇生惯养大的,在家里有保姆,结了婚才开始学着做饭,不过比起从前有长进了。” 石晓曼托着腮帮子凝望着他,喃喃道:“春芳有福气,嫁给你这样的好男人。” 陆一伟停止咀嚼,抬头看了眼道:“有什么好的,我这从来龙安才回去五六次家,她抱怨不断,牢骚满腹。所以啊,你以后再招人千万别找当官的,表面看起来风光无限,实则谁的苦谁知道……” 话到一半,意识到有点多了,急忙纠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我觉得你和张书记挺般配的。” 石晓曼低头苦笑,甩甩头发道:“我已经决定了,放弃了。” 陆一伟一脸疑惑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他这个人很没趣,我何必热脸贴冷屁股呢。” 陆一伟停顿片刻道:“其实张书记人挺不错,只是在感情上可能稍微有所欠缺。我问过他,他对你还是有感觉的,给彼此一点时间,好吗?” 石晓曼拼命摇头道:“他能等得起,我耗不起了。年龄越来越大,再大一点就更找不到了。所以,还是放弃吧。” 陆一伟沉默良久道:“你是不是已经找到合适的了?” 石晓曼没有隐瞒,抿嘴道:“嗯。” “谁?” “你不认识,一个画家,网上认识的,彼此都聊得来。” “网恋?你也够新潮的。” 石晓曼显得有些无奈,没有说话。 沉默了很长时间,她主动转移话题道:“马市长对你的工作是肯定的,有些丑陋的伤疤必须揭开。如同她所说,必须以壮士断腕的决心整饬治安环境,严打黄赌毒,严打黑恶势力,这是未来一段时间的重点工作。” 陆一伟没有接话茬,而是道:“我还没来得及和她说,关于龙安县县长的人选,建议她考虑我推荐的人选。配一个好助手,我也好开展工作。即便孙根生推选不上去,一定要给我配一个志同道合的人。” “嗯,马市长已经在考虑。孙根生确实年纪大了点,而且在龙安呆的时间有点长。在人选问题上,马市长和邵书记有一些意见分歧……多方面因素吧,你也知道,我们刚来,人生地不熟的。” “嗯,即使推选不上他,也要合理安排,他是老革命,应该给老革命应有的待遇。” 正聊着,手机响了。陆一伟接起来道:“郭主任,有事?” 人大主任郭建业在电话那头道:“陆书记,和您汇报一件事,明天上午市人大南开建主任组织市人大代表要来咱县视察调研工业产业发展情况。” “哦,怎么提前不通知?” “我也不知道啊,刚刚接到市人大秘书长的电话。像往年下来视察调研,最起码半个月前就会提前通知,我们也好准备。突然来这一下子,很罕见。此外,他们点名要去鑫恒集团和龙江煤业。” 陆一伟似乎明白了什么,道:“你安排准备吧,我下午就回去了。” “好的。” 挂了电话,石晓曼询问道:“又有事?” 陆一伟将手机丢到一旁道:“市人大主任要去龙安调研。” “哦,可以啊,领导一拨又一拨去龙安,说明你干出了成绩。” 陆一伟没有说话,埋头吃了起来。 吃过饭,并没有久留,匆忙道别返回了龙安县。上了楼,郭建业已经在办公室门口等候。见面急切地道:“陆书记,我又和市人大对接了下,明天大概来30多名人大代表,包括南主任以及两名副主任,如此高规格的调研,反正我印象中是第一次。” 陆一伟开门进去坐下道:“他们能是好事,好好准备。调研线路图出来了吗?” 郭建业翻开笔记本道:“结合上头的意见,我初步罗列了下。第一站是鑫恒煤矿,再去龙江煤业,随后到黄吉乡电厂,再到红旗乡参观革命遗址,最后一站到万龙山,完了后到县城宾馆就餐,吃过饭紧接着召开座谈会。您看怎么样?” 陆一伟没好气地道:“鑫恒煤矿正停产整顿,这个点就没必要去了。” 郭建业转动眼珠子道:“可是南主任点名要去鑫恒煤矿……” 这是王志全的报复反扑。前两天让安监和公安以存在安全隐患为由停产整顿,还没过去两天,这就请来上面的官员来压制自己,替他撑腰。他除了鑫恒集团董事长的身份外,还是市人大代表。 陆一伟和南开建见过一两次,关系不太熟。年前还让许昌远亲自登门送上贺礼,随后还发了个短信表示感谢。 人大虽是给离退休人员准备的部门,但其权力不可小觑,轻易得罪不起。陆一伟也一样,犯不着与其发生冲突。沉思片刻道:“既然南主任想去,那就安排吧。” “好的。还有件事,因为咱县暂时没有县长,魏副主任要你代表县政府做工作汇报,您看……” 陆一伟阴沉着脸道:“我对政府的工作不熟悉,还是让邓县长汇报吧。” “这个……恐怕不好交代啊。其实也没什么,让政府办把材料准备好,到时候您念一下即可。毕竟南主任第一次来,要是规格不够,怕他有意见。” “好啦,就让邓县长准备发言,我做补充汇报。” 郭建业心知肚明,好心劝说道:“陆书记,南主任这次突然来访龙安,我猜测和王志全有关。他俩私交甚好,建议您心里有个底。” 陆一伟冷笑道:“他俩好和我有什么关系,不能因为这就违反了原则。鑫恒煤矿确实存在安全隐患,要是出了事,南主任替我承担责任吗?” 郭建业歪头沉思,没有说话。 1519 借题发挥 第二天,春雨来袭,晨雾缭绕。 陆一伟起床后习惯性地打开电视,调到中央一台,即便不看也要收听国家大事。对于普通人而言,国家大事是茶余饭后无聊的谈资,可对于官场中人讲,每一条信息都带有一定的政治导向。此外,不管多忙,每天吃饭的时候总会浏览一下当天的报纸,以获取最新的资讯。因为有这个习惯,细心的郭嘉俊每天用短信为其编发信息,及时推送当天的时政要闻。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一个小小的举动足以说明此人以后大有前途。 吃饭的时候,邢炳文和郭嘉俊按时陪同。这段时间,听取有关事项汇报,安排部署当天工作,形成的习惯雷打不动,除非有特殊情况。 “前天晚上的行动社会上什么反响?” 邢炳文道:“绝大对熟人表示理解和支持。都说早就应该取缔这些乌烟瘴气的娱乐场所了,就因为他们的存在,带坏了社会风气,必须加以严厉打击。此外,也有人提出质疑,说此举可能会挫伤龙安的经济发展。就在昨晚,新华街一下子冷清了许多,以前晚上车水马龙,甚至会堵车,而昨晚冷冷清清,看不到几辆车。” 陆一伟一边吃饭一边道:“告诉付江伟,既然开了头,决不能松懈。趁着这次机会,加大查处力度,把范围扩展到全县各个角落。只要有娱乐场所必查,从事犯罪活动的必抓。尤其是涉黄涉赌的,力争一个月内全部清理干净,不留后患。” “至于他们质疑,不必去管。我们是在为民办好事,就凭这一条,谁都甭想开绿灯。” “好的。另外,今天的《西江日报》和《南州日报》都刊登了关于龙安县扫黄扫黑的新闻,市电视台昨天联系我想来采访一下,您看……” “采访就不必了,这种事还是少宣传为好。告诉他们,一切以市政府口径为准,我们只是配合市里行动。” “好。还有,昨天市公路局打来电话说,过些天省公路局郑局长可能会下来调研。另外,还需要县里组织召开协调会,如果不出意外,省道改造建设很快就能启动。” “行,没问题,你具体安排吧,到时候通知我就行。” “第三件事,和您汇报一下三讲活动督查情况。按照您的指示,对全县各乡镇各单位进行了全面督查。从督查结果看,大部分单位存在问题很多,有得到现在都没开组织生活会,有得虽然开了但存在敷衍情况,已责令重新召开。” 陆一伟眉头紧蹙道:“告诉他们,谁要不把此事当回事,我就不把他们当回事。告诉电视台,所有单位召开都要全程录像,我要一家一家的看。等抽出时间,我要参与财政局、审计局以及红旗乡的生活会。你来安排吧。” “好的。” 吃过饭来到办公室,把手头的事刚忙完,郭建业打来电话,市人大主任南开建一行已经出发。按照以往惯例,有重要领导下来调研,一般都会到县界迎接。陆一伟对他们的突然袭击并不感冒,但又不敢得罪。稍作准备后,起身前往县界处。 到了等了不到五分钟,一辆中巴车在警车的开道下驶了过来。陆一伟下车撑伞,站在雨中等候。 中巴车停下来后车门打开,本以为会有人下车迎接,结果个个坐在那里纹丝不动。陆一伟只好上车,堆着笑脸凑上前伸出手道:“南主任,欢迎您到龙安县视察指导工作。” 南开建迟疑片刻,伸出手象征性地握了握,快速抽回手道:“陆书记,这条路该修修了,破成这个样子,多为龙安的百姓做点实事。” 陆一伟连忙道:“已经和省市公路局对接,近期即将启动该工程。” “哦。” 南开建本想刁难一下,结果没抓到把柄,面无表情望向窗外。 对方没示意坐,陆一伟只好主动落座。这时候,车子发动了,刚好过了个大坑,车子随即摇晃,他没站稳,直接摔倒在地。幸亏抓住了扶手,避免了尴尬。即便如此,引来了阵阵发笑。 陆一伟没有在意,坐下来拍拍手环顾一周,正好与坐在一侧的王志全眼神相遇。他脸上挂着蔑笑和窃喜,转向一侧。 “陆书记,我听说你们县还没召开两会,市两会开了都这么长时间了,你们居然还没开,全市可就剩你一家了。” 看着对方阴沉的脸,陆一伟实话实说道:“我们不是不开,主要是没有县长。按照市委领导指示,等新的县长到任后再召开,顺势能通过人大选举,若不然一年后才能去掉头上的代字。” “赶紧抓紧时间,我们还要汇总向省人大汇报,不能因为你们一家拖了全市的工作。” 陆一伟本想辩解,看着他来势汹汹,选择了沉默,没有回应。 南开建是从市委副书记到了市人大的,当年也是卯足了劲想竞选市长,结果被上任市长董晓宁取代,有了心结。据有人私底下说,南州市之所以这么乱,完全是他担任常务副市长时放纵造成的。此外,他与不少大老板私交甚好,王志全便是其中之一。 车子抵达鑫恒集团总部,王志全第一个跳下车,站在车门口堆着笑脸,卑躬屈膝迎接。尽管下雨天,现场布置相当奢华。铺设了红地毯,两边摆满鲜花,空中飘着氢气球,楼上挂着大大的条幅,欢迎市人大视察指导。此外,穿着红旗袍的礼仪小姐站在雨中瑟瑟发抖,即便如此面带微笑。 一路严肃的南开建此时脸上绽放出笑容,盯着礼仪小姐看了半天回头道:“陆书记,下这么大雨让她们站在雨中淋雨,这种形式主义要不得。” 陆一伟自始至终没参与,转向旁边的郭建业看了眼,面带赧色道:“是我考虑不周,马上撤掉。”说完,冲着挥了挥手,陪着他往办公大楼走去。 1520 到此为止 鑫恒集团总部坐落于永盛镇,旗下有煤矿、焦化、发电、制造、餐饮等众多产业链,在全市算得上大企业。按照墙上挂着的荣誉牌匾,西江省百强企业,西江省最具潜力发展企业,还有一座奖杯格外醒目,救灾抗灾杰出企业家。 南开建走到奖杯前停了下来,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回头道:“王总,这个奖杯什么来历?” 王志全挤到前面连忙道:“南主任,这是今年省政府颁发的,对抗击雪灾做出突出贡献的企业进行了表彰。” “哦,我知道这个事,你一下子捐了多少吨煤来着?” 王志全笑笑道:“也没多少,国家有难,八方援助,我作为企业家理所应当反哺社会,回馈社会。” 南开建回头对人大代表道:“听听王总的思想觉悟,我们就应该大力扶持培育这样优秀的,有良知的企业家。”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赞许道:“王总在全市的企业家中口碑较好,此举更是赢得民心。” 面对镜头的王志全笑靥如花,再看一旁的陆一伟,面无表情,异常淡定。 一行人参观了总部大楼,又要到鑫恒煤矿实地参观。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南开建的兴致丝毫不减,冒雨来到煤矿进行调研。雨水的冲刷,路上全是黑黢黢的道子,泥泞不堪。最苦的还是记者,扛着摄像机冲在最前面,好几次险些滑倒。 来到指挥中心,南开建听闻停产顿时神情严肃,转向陆一伟道:“陆书记,这是怎么回事?” 对方今天下来就是挑刺了,不管说什么也不讨好。陆一伟干脆利落道:“前段时间排查,该煤矿几项安全指标不达标,责令停产进行整顿,验收后即可复产。” “哦,这停产一天损失大概多少?” 王志全唉声叹气道:“乱七八糟算下来一天差不多几百万吧。” 南开建黑着脸道:“陆书记,知道我们市的企业发展不起来吗,就是条条框框限制的太死,最后自己把自己给搞死了。尤其是你们龙安县,就这么一个大企业,更应该像宝一样捧在手心里,而不是去打压,设置各种障碍。当然了,安全问题无小事,但要是把安全和其他事情结合起来,就有些过了。” 陆一伟听着,没有回应。 按照行程,还要去龙江煤业和万龙山,南开建以下雨为借口取消。参观完鑫恒煤矿直接回到县城召开座谈会。 座谈会上,邓中原要代表县政府发言,南开建打断道:“你不要说了,让陆书记来汇报。” 陆一伟抬头与其凝视,清了清嗓子汇报起来。全程没看稿子,条理清晰,结构完整,在场的都对其佩服有加。年纪轻轻当上县委书记,还是有一定实力的。 南开建听完道:“听了你的汇报,设想都不错,但是你又能实现几个?” 陆一伟早有准备,道:“我们已经聘请国字号专家正在做全县总体规划设计。做旅游产业,本身就投入巨大且回笼资金慢,可能需要五年乃至十年才能真正做大做强。龙安有这么好的自然资源,远比煤炭资源更有潜力。所以,龙安未来的发展思路就是农旅融合发展,以农促旅,以旅兴农。以后的事我想不了那么多,只想在我任期内能做多少做多少。只要有信心的话,梦想都是实现。” 南开建对他的观点还是认同的,但不能表现出来,毕竟他是领导。道:“发展旅游是好事,可是钱从哪里来?即使做起来了,交通不发达,没人来,还不是白做吗?” 陆一伟气定若闲道:“我在江东市时,去了不少地方,旅游业非常发达。远的不说,东州市的模式就值得我们借鉴。至于其他的,我觉得事在人为,不去尝试永远做不起来。” 面对陆一伟的“狂妄”,南开建并不喜欢他。中午吃饭的时候,特意将王志全叫到一桌。酒过三巡,略带醉意道:“一伟啊,听了你上午的汇报,看得出你是有想法的人。不管做什么,离不开地方企业的支持。鑫恒集团虽不是什么大集团,但在南州市还在前面的。你应该想办法大力扶持,而不是变着法子打压。” “你还年轻,来了龙安时间也不长,有些事还不了解,慢慢就知道了。不要操之过急,慢慢来。” 陆一伟自始至终没有多言,只是不停地点头。 吃过饭刚刚送走他们,马菲菲亲自打来了电话,语气比较硬气,让现在去办公室一趟。他不敢怠慢,没来得及休息直奔市里。 进了办公室,马菲菲一脸急躁道:“龙江煤业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一伟在来的路上已经和石晓曼电话沟通,耐心地解释了一遍。马菲菲听完沉默半天道:“下午的时候,省政府曲秘书长打来电话说,让我明天上午去省府,邱省长要过问此事。这样吧,你一会儿写个情况说明,我也好答复解释。” “有现成的,我让人送上来。” 等拿到后扫了眼放下道:“一伟,关于这件事,我是比较支持你的,毕竟是为了地方的发展,但要做好心理准备,邱省长亲自过问,说明有人在他跟前说什么了。如果上面强行压制,此事到此为止。” 陆一伟极力争取道:“马市长,龙安县的财政收入有限,每个月的收入还不够发工资的。可能您也知道,这个月差点就发不出工资了,好在四处借钱才算平安度过,那下个月呢,下下个月呢,真要是发不出工资,将有可能引起不稳定因素。” 马菲菲蹙眉道:“我也知道你的难处,可对方是有省政府投资的国企,不说你,我都轻易不敢得罪。要是邱省长亲自发话,此事翻盘的可能性很小。” 陆一伟丝毫不退让,倔强地道:“马市长,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钱我怎么开展工作?马上要修路,缺口资金至今还没到位,还有将近几个亿的欠款,我不这样做,龙安再过十年都不可能发展!” 1521 急火攻心 马菲菲听闻后,惊讶地道:“什么,龙安有几个亿的欠款?” “您不知道?” “我来了时间不长,光市里的事都焦头烂额的,那顾得上管你们龙安。” 陆一伟大致讲了一遍,马菲菲颇为愤怒地道:“简直是胡闹!钱都花到哪儿去了,这么大的财政赤字,难以置信。” 陆一伟不想翻前任的旧账,继续道:“马市长,我到了龙安总结了“四乱四破”,治安乱,环境乱,人事乱,资金乱,道路破,城市破,学校破,民居破,这都是眼下急需解决的。我虽然提出了发展农旅融合发展的长远规划,但目前的重点还是这些事关民生的问题。不管干那项工作都涉及到花钱,我不这样做,从哪来钱?” 马菲菲毕竟是女人,听闻后叹了口气轻柔地道:“一伟,我理解你的心情,更了解你的为人,要么不干,要干肯定要干好。我很想帮你,但这件事着实无能为力。涉及到省政府层面,我的能量还是有限的,只能尝试着最大限度地支持你。送你一句话,不要靠任何人,一切都要靠自己。” 陆一伟有些失望,半天道:“好吧,既然您不支持,我只能咬着牙自己干了。” “你别泄气,办法总是会有的。” 陆一伟站起来铮铮地道:“马市长,我不会让你为难的。如果此事让你很为难,我会就此搁置。但有两个请求,一个是给我足够的权限,另一个给我配个好一点的县长。” 马菲菲看着他道:“第一个可以满足你,但第二个我只有建议权。” 陆一伟抿嘴一笑道:“好吧,要是没什么事就先走了。” “等等!” 马菲菲起身走过来,语重心长道:“一伟,我知道你在龙安受了不少委屈,开展工作阻力重重。南州这地方不必江东,各种关系盘根错节,人情来往相当复杂。再者,我也是刚来,很多事无法协助你,只能在现有的权限内特殊照顾你。还是刚才的话,不要把任何希望寄托于某个人,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陆一伟淡然一笑,扬长而去。 …… 这两天,各种坏消息接二连三传来。先是省政府给龙安县下了一个红头文件,关于龙江煤业有限公司延续合同事宜,文件里各种条条框框只有一个中心,龙江煤业还得继续承包,而且延续20年。这么大的来头压下来,意味着他的设想全都破灭。 市农业局转发省农业厅的文件,关于收回建设全国农业示范县资金一事。大体意思是,有关专家向农业部进行了反馈,说龙安县的基础设施差,交通道路差,存在污染源,不符合创建标准,等相关问题整改后再进行核发。 市公路局局长专程来了一趟,带来了两个不好的消息,一个是工期要延长,因为该省道没有列入省道路交通发展规划,他们要集中力量对另一条公路赶工期,人员抽调不开。至于延长到什么时候,目前还没说法。另一个投入资金要削减,需要地方增加投资,初步决定各一半承担。 治安问题并未因为上次行动而遏制,反而不少酒店通过各种关系重新开张,继续大张旗鼓营业。 民众上访问题又有抬头之势,关于他的举报信雪片般邮寄到省市纪委……而且社会上散布着各种谣言言论,说他来了龙安后什么事都没干,严重质疑组织的任命决定,强烈建议上面换人。甚至一些官员也趁机跳出来,纷纷指责他破坏社会稳定,任人唯亲,重用提拔身边的人,随意免干部…… 种种举动都是在针对他,让他失望至极。他把一颗心都扑到龙安县,天天奔波在田间地头,一直在为龙安的出路想办法,到现在才回了几趟家,到头来弄了个这么个结果,让人心寒。 急火攻心,终于病倒了。在万龙山调研的路上,直接倒在路边,昏了过去。等他醒来时只见躺在医院,四周都是白色的,外面的天那样的蓝,还有鸟儿在歌唱。他动了动指头,发现床边有人,伸手一摸,摸到了长发。歪头看了眼,只见范春芳正爬在床边熟睡。 看着她憔悴的样子,陆一伟心疼不已。抬手放到头上轻轻地抚摸着,生怕惊着她。这时候,范春芳猛然睁开眼睛,坐起来盯着看了半天,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喃喃地道:“你终于醒了。”说罢,一下子扑进怀里哇哇地哭了起来。 陆一伟抱紧她笑着宽慰道:“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你这样还以为我怎么了似的,快起来。” 听到里面有动静,外面的人立马冲了进来。范春芳赶紧坐起来,擦掉眼泪回头道:“嘉俊,快去叫医生。” 郭嘉俊连连点头,转身就跑。不一会儿,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小跑进来了,做了半天检查道:“范主任,郭主任,陆书记并无大碍,只是急火攻心,劳累过度,休息几天就好了。” 范春芳松了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谢谢医生……” 医生又道:“陆书记,这段时间建议您静养,最好能回家休息一段时间,不宜过多劳累。” 陆一伟微微一笑,没做回应。 等医生离去后,范春芳立马道:“听到医生说的吧,建议你静养,今天下午就跟我回家。” 陆一伟这才知道还在龙安县,闭上眼睛道:“没必要,医生都说了,我没什么大碍,过两天就好了。” 范春芳突然生气了,站起来道:“陆一伟,你不要命了?再这样下去身体迟早要垮的。你不是为你一个人而活,还有我,小雨,朗朗,你爸妈……”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旁边的郭嘉俊看不下去了,也跟着劝说道:“陆书记,范主任说得对,您还是回家休息几天吧,这样下去谁都吃不消,等把身体养好了再回来工作。” 看着范春芳伤心欲绝的样子,陆一伟动了恻隐之心,只好道:“好了,别哭了,我答应你还不行嘛。” 范春芳立马停止哭声,破涕而笑,道:“说话算数?” 陆一伟无奈一笑,算是默认。 1522 反思自己 当天下午,陆一伟在范春芳的“押解”下回到了江东市。 舒舒服服躺在家里的床上,什么都不用去想,还有人伺候着,或许是陆一伟这些年来最清闲惬意的时光。他何尝不想享受如此美好的时光,每每想起最近发生的一大堆事,心口隐隐作痛。 范春芳端着一碗鸡汤小心翼翼进来了,放到床头柜上坐下,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情绪道:“回了家就什么都不要想了,安心养身体,等身体养好了再说。” 陆一伟回过神冲着她微微一笑,道:“春芳,你说我是不是不是当县委书记的料?” 范春芳从郭嘉俊那里了解了一些龙安县近期发生的事情,沉默片刻道:“别胡思乱想,谁说不是了,只是你太急于出成绩,有些着急了。很多事急不得,需要慢慢来。另外,我知道你在那边受了不少委屈,咱不受那窝囊气,我都和爸说了,他这两天在京城,回来了就想办法把你调回来。” 陆一伟也有些泄气,开始反思自己。有时候想想,进步太快并不是好事,一来跳过好多级别直接上书记,确实其他岗位的锻炼,上去后表现得力不从心,很是乏力。再者,他的资历确实太浅,加上后台的陆续倒台,很难镇得住场面。但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其撑腰做主,也不至于被人如此追打。 范春芳说得没错,他太着急了。急于想表现,急于想做出成绩,摊得太多以至于最后无法控制场面。倘若不急不躁,一件一件往前稳步推进,不至于造成现在这种局面。 还有一方面原因,他力求想维持龙安稳定,不想得罪人大刀破斧进行改革,甚至害怕得罪以刘占魁为首的势力集团,一再退步忍让,导致对方步步相逼,一直在背后使坏。即使赵省长到龙安为其撑腰,到头来效果并不明显。 反思检点自己,随着年龄的增长反而没有了当初的魄力和果敢,变得畏手畏脚,小心翼翼,失去了个性,随波逐流。而且治县理政思路变得混乱,眉毛胡子一把抓,不知道该如何重点突破。 “你在想什么?” 陆一伟望着天花板叹了口气道:“没什么,我也认不清自己了。尤其是这段时间,变得相当迷茫,甚至绝望。我努力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一件事都没办成。一心为民众考虑,他们却一点都不领情,反而到处上访举报我……哎!可能我真的不是干县委书记的料,就适合当秘书。” “也不能这么说。”范春芳分析道,“主要是你身上贴的标签太多了,省派干部,全省最年轻的县委书记等等,如此一来注定成为别人关注的焦点,给你过多的期望。而你给自己的压力也太大,有时候着急并不是好事。我的意见吧,不需要摊得太多,而是瞄准,盯紧一件事,等干成了再做下一件事,这样有条不紊,循序渐进,自己不会太累,也能出效果。” “举个例子。为什么有的领导上任后第一件事是搞环境卫生,这是最简单的工作,也是最容易出成绩的事。投入小,见效快,立竿见影,群众立马就能看到效果。以小见大,再慢慢推开其他事,因为,其他人也要有一段适应你的过程,不是吗。” 范春芳虽是女人,有时候看问题比他要敏锐许多。或许,这就是旁观者清吧。 “你不用多想了,我都和爸说了,他也同意了,等回来就想办法调整工作。” 陆一伟坐起来道:“爸去京城干什么去了?” “买房啊,在朝阳公园一带。我爸说那边环境好,附近有公园有学校,出行也方便,将来朗朗上学校不用发愁。” “哦,多大的,多少钱?” “好像差不多180平,单价3万,找了个人便宜了点,可能差不多要接近500万。” 陆一伟并不主张到京城买房,买上用处不大,他们的生活圈主要还在西江省,将来调到京城的可能性极小,顶多一年去一两次。不过他爸妈退休后就另一说了。再者,他们的身份比较敏感,就靠工资一下子买几百万的房子,很明显存在问题。但对于他而言,这钱还是能拿得出来的,毕竟原先有过资本积累,这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就算买了房没人敢说什么。 范荣奎如此热衷于在京城买房,看来是为退休做准备了。道:“他要喜欢就买吧,回头你和老潘把钱取出来给他。” 范春芳支支吾吾道:“有件事不知该怎么和你说……” 陆一伟看着她没有作声。 范春芳鼓起勇气道:“是这样的,那天我去福勇家,和他媳妇桂华无意之中说起这件事,福勇知道了,他就一起买了……” 陆一伟脸色变得阴沉,异常严肃地道:“春芳,你知道这是在干什么吗?” 范春芳极力辩解道:“我知道这样做不合适,可福勇非要买,前天拉着我爸到了京城,看中二话不说就付了款。他也在这小区买了一套。” 陆一伟没有说话,找到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牛福勇在电话那头大大咧咧道:“陆哥,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了,我和你爸在一起了,房子的事已经搞定了啊,我们正在找装修公司,顺便一起装了。这房子位置不错,窗外就是公园,出了小区走个几公里就到了三里屯,相当不错,哈哈……” “为什么不提前和我商量?” 牛福勇一愣,笑容僵在脸上半天道:“我们先前不是说过吗,再说不就是一套房子嘛,我和你爸商量就行了,那用得着你操心。” 事已至此,陆一伟无话可说,道:“行吧,等回来了我给你钱。” “咱俩谈什么钱啊,谈钱就伤感情了……” 不等他说完,陆一伟挂了电话。 见他气势汹汹的样子,范春芳大气不敢出。她也知道理亏,甚至害怕。低声道:“你别生气,等福勇回来了我把钱给他。” 1523 家庭温暖 “必须给他!” 陆一伟颇为生气地道:“什么钱都敢要,就是关系再好,他再怎么有钱,你敢明目张胆要吗。说句不好听的,如果福勇将来有一天犯了事,你我都逃不掉。” 范春芳吓得哆嗦,低头不语。 这时候,传来一阵敲门声。范春芳起身打开门,陆玲风风火火冲了进来,扯着大嗓门道:“我哥回来了吗?” 说话间,陆玲已在门外,一惊一乍道:“哥,听嫂子说你住院了,严重吗?”说着,跑到跟前伸手摸额头。 陆一伟已经很长时间没见妹妹陆玲了。成了家后大部分时间各忙各的,即便是在一座城市,难得见一面。大部分时候过时过节在一起吃顿饭,可父母不在身边,聚会都很少了。即便如此,丝毫不影响兄妹的感情。 陆玲的生意现在越做越大,在江东市开了5家美容院,又在东州市开了分店,日进万斗毫不为过。她说过,化妆品生意就是暴利,甚至比盖房子利润都大。女人在美容方面又舍得投资,加上她做得是高端客户,起步又早,早已占领了市场。生意做的这么大,如果说不靠别人帮衬是不现实的,但很大部分是靠她个人努力,一步步做大做强。 此外,她越打扮越时髦,穿着花枝招展的,都是一些奢侈品牌,身上穿金戴银,涂抹着各种化妆品,已经完全摆脱了农民的土气,活脱脱变成了城里人。人在变,性格却没变,还如往前泼辣直爽,大大咧咧,嗓门大,音量高,与他沉稳的性格截然相反。母亲说过,她遗传了父亲的火爆脾气,而我与母亲的性格相似。 “能不能离我远一点?我闻着你身上杂七杂八的味道过敏。” 陆玲撇嘴白了眼道:“见面就不说好的,妈特意给我打电话让过来看看你,她在家都快急得不行了,非要过来。这女儿和儿子一下子就区别开了,妈还是疼你,切!” 听到母亲要来,陆一伟焦急地道:“她怎么知道我生病的,你告诉她了?” 陆玲看了看范春芳,含含糊糊道:“啊……是我告诉的。” 陆一伟埋怨道:“她那么大年纪了,告她干嘛,来回折腾受得了吗。” 陆玲没好气地道:“平时叫她还不来呢,正好,叫来了多住些日子。哇!这是嫂子给你炖的鸡汤吗,好香啊,正好饿了,我能不能尝点?”说着,端起来不顾形象地喝了起来。 看着她的举动,陆一伟很是无奈。俩人一起长大,对其十分疼爱有加,看着她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倍加欣慰。 “钟鸣呢?” 陆玲一边吃着一边道:“跟着他舅舅去湖南了。” “哦,去那边干嘛?” “不清楚。钟鸣前阵子好像说过一次,他们好像在湘西哪个县看中了一块地,打算在那边搞旅游产业开发。” 钟鸣的舅舅刘文刚算得上是西江省做旅游最早的,也是最成功的一批人,赫赫有名的普定山假日度假山庄正是出自他手。当然了,靠他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做起来,只是其中股东之一。别看他没读多少书,相当有经营头脑,牛福勇有他一半的才华,不至于被人冠上“煤老板”的名号。 陆一伟早就想把刘文刚请过来为其规划旅游,或参与投资开发,为了避嫌,还是作罢。 一晚鸡汤下肚,陆玲心满意足地摸着肚皮憨笑道:“好久没尝过这么好喝的鸡汤了,嫂子手艺果然不一般。你呢,早就说要过去看你,偏不让。可不是当了县委书记,要是当了市委书记,估计都不认识我们了。” 范春芳赶忙递了个眼色,岔开话题道:“玲玲,还喝不喝,锅里还有。” “不了,吃饱了。一会儿我还要接妈,让她过来看看她宝贝儿子,然后接到我家住。” “就在这边吧,又不是住不开。” 陆玲了解母亲的性格,道:“不用了,我也好久没见她了,正好晚上一起说说话。”说罢,起身道:“时间差不多了,我去接她。” 陆玲走后,家里又恢复了宁静。范春芳看看表道:“我也该去接朗朗了,晚上想吃什么,我去超市买点菜。” 陆一伟强撑着坐起来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你能行?” “又不是什么大病,走吧。” 俩人结伴下了楼,范春芳脸上流露出幸福的笑容,像最初一般搀着他的手臂,对别人再寻常不过,对她而言却是奢侈。 走出门庭时碰到邻居打招呼,范春芳笑靥如花,异常兴奋。陆一伟的归来让她找回了家的温馨。一路有说有笑,开心的像个孩子。 看到这一幕,他心里不是滋味。有时候想想,何必庸人自扰,给自己施加那么大的压力。有份工作,每天和家人在一起,周末的时候出去游玩,遇到节假日一起外出旅游,多惬意的人生,而现在的生活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难道当初的选择错了吗? 尽管说说笑笑,他心里还挂念着令他心寒的龙安县。如果政治生涯在这里折戟,可能以后也不会有太大气色了,毕竟是政治污点,连一个县都治理不了,谁还敢用你。 接上朗朗的时候,范春芳接了个电话,兴奋地道:“爸和福勇已经从京城回来了,晚上去东湖大酒店一起吃饭,爸让你去。” 陆一伟现在谁都不想见,就像一个人静一静。就在犹豫时,范荣奎打来了电话:“你的事我都知道了,晚上过来聚聚,我请了两位个大人物。” 范荣奎工作能力一般,社交能力还是有的,毕竟是省委大院出来的。他没有推辞,硬着头皮赴宴。 本来是家庭聚餐,又演变成工作餐。范春芳多想和陆一伟多待一会儿,那怕一晚上,可考虑到前途问题,只好作罢。正好他母亲要来,和陆玲她们一起吃饭也不错。开车把他放到东湖大酒店,带着孩子往另一家餐厅驶去。 1524 擅自做主 在服务员的带领下来到指定包厢,开门后牛福勇起身挥手道:“陆哥,这里,就等你了。” 陆一伟环顾一周,偌大的包厢内只有四个人,除了他俩,另外两个比较面生,仔细看又在那里见过。不过从座次看,范荣奎在中间,应该比他俩职位高。 待靠近的时候,陆一伟认出了其中的一位,主动伸出手道:“冯主任,很高兴见到您。” 冯雷剑刻板的脸上露出些许笑容,转向范荣奎道:“你这个女婿可是走哪都是名人啊,刚上任不久能把赵省长请过去,了不起啊,比你强。” 范荣奎似笑非笑,道:“一伟,以后叫冯书记,他现在已荣升为省纪委副书记。” 陆一伟急忙改口道:“冯书记,不好意思,不知道您荣升……” 冯雷剑人如其名,是西江省赫赫有名的纪检干部。办案无数,其中不乏一些大案要案,如雷霆出击,利剑悬空,铁面无私,毫不手软。民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只要被冯雷子盯上的人,基本没跑。所以,他职务不高,却很多人怕他,有的厅级干部见到他都发软,其威力可想而知。 范荣奎和他是同年分配的,一同走进了省委大院。一个向左,进了省委宣传部,一个向右,进了省纪委。他的履历很简单,一辈子待在省纪委,快到退休的年龄,终于熬了个正厅,也算功德圆满了。 冯雷剑笑着道:“今天你岳父做东,可要好好敬他一杯啊。” “一定的,一定的。” 范荣奎指向另一个男子介绍道:“这位是省委组织部干部培训处胡朝阳处长。” 陆一伟赶忙握手道:“胡处长,很高兴认识您。” 胡朝阳年纪不大,举手投足相当沉稳,仪表形态一看就是常年坐机关的干部,皮肤白皙,戴着眼镜,头发整齐,白衬衣袖口看不到任何污渍。压了压手道:“快坐吧,别那么客气。你的名字可是如雷贯耳啊,早就听说了。” 陆一伟尴尬一笑,谦虚地道:“胡处长抬爱了,以后还需要您多多批评和指导。” 像这种饭局,牛福勇基本插不上话,坐在那里显得无趣多余,可又不好意思离开,只能充当服务员的角色传茶倒水,递烟倒酒,等饭局开始后,主动敬了一圈,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开了。 酒过三巡,范荣奎喝得不少,基本上是三杯三杯喝,就这样,气氛都异常冷静。两位身处要职,掌握着重大秘密,一张口就容易泄密,所以聊起来有一搭没一搭,格外尴尬。 “老冯,朝阳,今天请你们俩吃饭,主要是叙旧情,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也该好好喝一杯了。还有就是让我女婿认识下你们,以后可得多多关照啊。我基本上已经是废人了,想要帮也帮不上什么,只能靠你们了。为了表示诚意,杯中酒我全喝了。”说完,端起一大杯喝了下去。 俩人表现得很冷静,冯雷剑道:“都是自家人,你就是不说我也会照顾的。前提是不要触犯党纪国法,否则我也保不住。” “那是一定的。别的不敢说,一伟从政这些年清清白白,两袖清风,胆小如鼠,过于实诚,就是有人找他求情办事,未必敢伸手,这点你放心。” 冯雷剑看着他点头道:“这样最好。” 吃过饭,范荣奎把冯雷剑单独留了下来,请到楼下的茶室,点燃烟对面而坐道:“老冯,时间不早了,不耽误你太多时间,就直说了,我想求你件事。” 冯雷剑变得警惕起来,目光如炬,神情镇定,弹了弹烟灰没有回应。 “是这样的,我想让你把一伟调回江东市。” 冯雷剑沉默片刻,看着旁边的陆一伟道:“不是在龙安干得好好的嘛,怎么要调回来。再说了,他才刚刚提拔,这么快调回来也不现实啊。还有,调动人的事你应该找朝阳,我纪委又没权力动人。” 范荣奎放低姿态道:“老冯,咱俩是老熟人了,没必要遮着掩着。放着工作不谈,就说家里吧,孩子还小,又没人照看,全靠我女儿一人忙前忙后,忙得不可开交。两地长期分居必然会影响到夫妻感情。为了家庭,他必须做出牺牲。” “其实这件事我可以直接找组织部赵部长,或者找其他人,但我的身份比较尴尬,如果登门不给面子,我的脸搁不住。听说你们纪委最近在进人,可否把他调进来?他的人品没得说,只要好好培养,绝对是一名好纪检干部。” 冯雷剑依然沉默,很长时间道:“一伟,你想回来吗?” 陆一伟自始至终没说话,刚要开口,被范荣奎打断道:“这个由不得他,我替他做主了。” 冯雷剑掐灭烟头道:“最近的确是在全省范围内遴选干部,但仅限于纪检队伍,不考虑其他人员。县委书记进纪检队伍,这是好事,我也很乐意,可对于他并不是好事。回来了如何安置,担任纪检室主任?埋没他了。一般干部?很不现实。所以,三思而后行。” “另外,纪检的体制你也清楚,进来容易出去难,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这么年轻,这么有干劲,进来干这一行有些屈才了。” 范荣奎坚定地道:“这没关系,是金子到哪都会发光的。到纪检上锻炼几年,再出去照样是一把好手。” 聊了七八分钟,冯雷剑最后道:“这样吧,我可以把他的名字写进方案里,至于魏书记批不批那就另一说了。” “好的,太谢谢了。老冯,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就这样,范荣奎没有征求陆一伟的意见就为其擅自做主,回去的路上本想反驳或辩解,可想到他也是一番好心,只好作罢。 快到家的时候,范荣奎主动说话道:“一伟,今晚我喝得有点多,但为了你的事再喝多少也乐意。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我完全是为你着想,为这个家着想,将来你会明白的。” 1525 尽情释放 “其实我最开始就不希望你下去,哪怕是县委书记,也不稀罕!” 范荣奎醉醺醺道:“现在就咱父子俩,有些话就直说了。什么人才能当了官,学识和能力是次要的,关键看背景和性格。给你举几个例子,先说苏启明,他岳父是老革命,北州行署专员,主持筹备了北州市,在当地是踩一脚都震三虎的人,从他手里提拔上来的干部不计其数,有这样的政治背景,苏启明再窝囊,照样可以顺风顺水,一路坦途。” “再说徐才茂,此人和我一样农民出身,一路能到了省委常委,全靠心狠手辣,是玩弄权术的顶级高手。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当年为了竞争东州市市长,与其竞争对手莫名其妙暴毙,死因不详,结果他也没选上,调到省发改委。到上面转了一圈,又下去当了市委书记,能量非同一般。” “再入东州市,他在短短两个月内就能把该市的领导干部全都镇住,靠的是什么,毫不夸张讲,几乎是血洗政坛,把以前所有反对他的人全部调离,将自己人提拔上来。据说,光这两个月就动了大大小小干部400多人,如此魄力和胆识,旁人难以做到。更意外的是,他如此大动干戈,几乎没人敢跳出来举报反对,这就是过人之处。” “据我所知,为了将市人大主任免掉,不惜动用黑社会力量,又到省里拿到尚方宝剑,上任第五天就落马,如此神速极其罕见。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勇气和能力,换做你我能做到吗?” “我在西州市时,明显感觉力不从心。所以省里将我调离,毫无怨言,反而如释负重,在这点上你和我有共同之处。你太善良,又年轻,加上资历和履历不够,难以镇得住场面。所以说,提拔太快对你不见得是好事,一步一步踏踏实实走过来,才能服众。” “县委书记可不比市委书记,在最基层和老百姓打交道,加上基层干部素质较低,和他们讲道理根本行不通,必须人治和法治相结合,才能控制得住场面。” “所以,你还是回来吧,等条件成熟后再下去。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考虑,让你去哪个地方比较合适,恰好那天他们聊起来了,说纪委要人,我觉得这是不错的选择。以我和老冯的关系,他既然答应了应该问题不大。你的意见呢?” 陆一伟靠在车座上,抽着烟望着车窗外,思绪万千。范荣奎说的没错,句句戳到点子上。可若真离开龙安,这是逃走,而不是光明正大离开。如果真要想离开,上次白宗峰让其去省政府就答应了,没必要等到现在。喃喃道:“爸,感谢您和我聊这么多。说实话,现在的我正处于迷茫困惑期,但暂时不想离开,抱歉。” 范荣奎斜视着他,手指在颤抖。愤怒地道:“说了半天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就算你为了事业奋不顾身,也应该为家庭想想吧。芳芳一个人在家带孩子,我和你妈又靠不上,你就忍心吗,为了这个家,你必须做出牺牲。这件事由不得你考虑,我做主了。”说完,下车离开了。 陆一伟从后视镜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嘴角流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打开音乐,将音量调到最高,试图用音乐来短暂麻痹自己。这时候,牛福勇开门上了车,看着他的样子关掉音乐,歪头半天道:“要不去释放下?” 见他没有说话,牛福勇将其从驾驶室拉下来,开着车来到灯红酒绿的地方停下,身着奇装异服,打扮颇为时尚的红男绿女从一家酒吧内走出来,放肆大笑。在他们身上,似乎看不到任何烦恼。 记忆中他进出酒吧的次数不多,还是在若干年前。那时候的酒吧远没有现在的豪华,大多数是一些年轻人。他不喜欢噪杂的环境,也无法体会酩酊大醉后的快感。在牛福勇的怂恿下,他迈步走了进去,一阵混杂着酒气和香水的味道扑鼻而来。 放眼望去,三五成群的年轻人正聚集在一起高声吆喝着划拳喝酒,而舞池中央几个身材苗条,衣着单薄的女子正夸张地扭动身躯,裸露的肌肤在五彩斑斓的灯光下折射出充满诱惑的光线,让人眼花缭乱,欲罢不能。 牛福勇看到他的眼神,邪魅一笑,拉着他到一旁坐下贴耳道:“怎么样,看上那姑娘了?” 陆一伟回过神淡然一笑,没有回应。 牛福勇起身走到那女子跟前嘀咕了几句,不一会儿带着过来了,滴溜溜转动眼珠子不停地打量着陆一伟,一屁股坐下来掖了掖衣服,端起桌子上的饮料呷了几口。 牛福勇和服务员要了四瓶白兰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沓钱扔到桌子上道:“陪我们老板喝一杯1000,喝完都是你的,不够再加。” 女子斜瞟了眼,歪嘴轻蔑哼笑,眼神望向别处。 “不够?不够再加。”说着,又掏出一沓钱。 女子依然没有搭理。 牛福勇急了,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道:“我身上没带那么多现金,钱马上送过来,只要你我们老板高兴,你说多少就是多少。” 女子看着陆一伟,抿了抿嘴唇道:“你觉得进出酒吧的人都是那么轻浮的女子吗?” 陆一伟的眼神离开,点燃烟看着她道:“我可没这么说。” 说着,女子倒满酒,端起来道:“陪你喝酒可以,但钱就免了吧,我不稀罕。我叫小雯,你呢。” 陆一伟端起酒迎了上去,仔细打量着她精致的五官。尽管浓妆艳抹,掩饰不了她的稚嫩,眉宇之间与苏蒙还有几分相似。尤其是刚进来时,还以为就是苏蒙在起舞。不仅相貌相似,性格还有点像。端起酒迎上去道:“我叫陆凡。” “哦,你不经常来酒吧吧?” 陆一伟诧异,道:“你怎么知道的?” 小雯笑了起来,道:“看你进来的样子就不像。不仅很少进酒吧,而且平时缺少生活乐趣,对吗?” 1526 最好的官 陆一伟笑了起来,道:“没想到这你也能看出来,你还能看出什么?” 小雯眨动明亮的眸子,嘟嘴道:“另外,你不像是做生意的,倒像是当官的,而且级别还不低,应该和我们院长差不多。” “你们院长?你还是在校大学生?” 小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撩发道:“怎么,你以为我是陪酒女?” “那倒不是,我从来不戴有色眼镜看待任何一个人。” “是吗,可你走进这里的瞬间已经落入了俗套。” 陆一伟反驳道:“照你这么说,来这里的人都是俗人?” 小雯立马道:“那当然了,不是俗人谁来这种地方。有的人是为了卖醉,有的人是为了释放,而有的人是为了艳遇,或者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是吗?” 陆一伟对这个古灵精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颇为好感,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你觉得我属于哪种?” “呃……” 小雯打量了半天道:“你好像有心事,而且遇到了难处,迫切像找个发泄的出口,是吗?” 陆一伟心里咯噔一下,她的话字字扎在心上。 见对方没说话,小雯端起第二杯酒微微一笑道:“我要回学校了,再陪你喝一个。” 陆一伟慢悠悠端起酒,与其对视,只见对方露出洁白的牙齿眨了下眼,喝下酒起身道:“陆老板,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要相信自己,即便前方布满荆棘,也要砥砺前行,别忘了你心中的梦……”说完,拿起包和衣服离去。 牛福勇急忙上前拦着道:“喂喂喂,别走啊,说好的不算数了?” 小雯厌恶地甩开手臂道:“放开,再这样我叫人了。” 牛福勇才不怕蛮横,正要对抗被陆一伟拦了下来,呵斥道:“别这样,她还是个学生,让她走吧。” 小雯走到门口停止脚步,侧头凝视,一个灿烂的笑容开门离去。 牛福勇回到座位上,气汹汹地道:“老大,还从来没人敢这样和我说话,不就是个大学生嘛,我就不信用钱搞不定。只要你喜欢,我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陆一伟转动酒杯,摇头道:“算了,不是所有人都能用金钱得到的。” 牛福勇凑上前嬉笑道:“看上她了?” 陆一伟诧异地打量着他,道:“别瞎说,她还是学生,这不开玩笑了嘛。” 牛福勇兴致勃勃道:“也太老古董了,现在的官员就喜欢玩雏鸡。上次有个处长,一下子要了4个大学生,卧槽,那身体够可以的,哈哈。” 陆一伟没有回应,而是回想着刚才她的话。看似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对他却触动很大。是啊,自己的梦呢,难道就这样轻易放弃…… 牛福勇见好就收,转移话题道:“哥,我看你一晚上闷闷不乐的,到底怎么了?” 陆一伟端起酒杯晃悠着,淡淡道:“没什么。” 牛福勇起身和服务员嘀咕了几句,带着他们来到里面的包厢,关上门后瞬间隔离了嘈杂的声音,出奇的安静。关心地道:“哥,其实我早看出来了,你在龙安过得并不开心。当然了,劝说你放弃这行业跟我干肯定不现实,你也不会放弃。但是,你要拿我当朋友的话就应该把心事告诉我,而不是憋在心里。” 牛福勇动情地道:“想当初要不是你,我也不可能有今天。咱俩早就成了出生入死的兄弟,不分你我。我今天所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了活得比人更好吗,只要你一句话,我就是死也要帮到底。” 听到这话,陆一伟心里暖融融的,笑道:“别说傻话,你给我好好活着。既然把我当兄弟,就听哥一句话,趁早转行,煤炭市场越来越不看好。用不了几年,恐怕就要大跌。而且国家已经意识到私人煤矿的严重性,下一步极有可能收编,全部收归国有。所以,在改革到来之前转行,到时候也能抵御风险。” 牛福勇看不懂形势,照样顽固不化道:“这都是听谁说的,不可能。前两天我还见到了国家安监局的一个副主任,他说现在正值煤炭黄金期,煤价还要上涨。这段时间我正琢磨着去内蒙再买几座煤矿。” “好吧,不听就算了,我是给你提醒了。另外,我警告你,不要和那些所谓的富二代走得太近,他们专坑你这种类型的。” “你是说田俊东?放心吧,我俩关系老好了。这么说吧,他母亲千真万确在国家发改委,而且是好几个公司的董事,自己开着一家跑车俱乐部。人家根本不在乎钱,我俩走到一起纯属属于缘分。到现在为止,我几乎没给他花过一分钱,反倒去了京城都是他请客。放心吧,我不会那么傻,自有分寸。” 劝说无效,陆一伟只好道:“我看你是不吃亏是不会回头的,好自为之吧。” “对了,他真心有意到龙安县投资……” “打住!” 陆一伟一摆手道:“以后不准再提此事,我是不会松口的。” 牛福勇对他的“不近人情”很无奈,这要搁到别的领导听说这么大的投资高兴还来不及呢,可他却…… 这时候,陆一伟的手机响了起来。看到是陌生号码,犹豫接了起来。 “喂,是陆书记吗?” 听到是长者的口音,陆一伟放低姿态谦虚地道:“我是,请问您是……” “哦,那就对了。我是津门镇天泉村二组的吴金国,吴艳艳的爷爷。” 陆一伟听着有些懵,但不敢怠慢,点头道:“您好,有事吗?” “陆书记,我孙女在上次车祸中去世了,你还来看过我三四次,每次来都带着东西,我非常感激。还给我留下手机号码,说只要有困难就给你打电话。听说你要离开龙安县了,真的吗?” 陆一伟想起来了,道:“是吴伯啊,不好意思,一时间没记起来。您听谁说的?” “县里面都传开了,今天下午我村里的狗剩说的。说你已经离开了,不会再回来了。你可不能走啊,我知道你是好官,是龙安县最好的官。从来没有人把我们老百姓当回事,而你却不一样,每次来都寒虚问暖,那么的亲民,没有架子……” 听着听着,陆一伟已是双眼发红。 1527 3号大院 从酒吧回到家,陆一伟躺在床上思考了一晚上,第二天早早起床为熟睡的妻儿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没有叫醒他们,悄悄离开了家。 下了楼,车子早已等候。郭嘉俊迅速打开车门,陆一伟抬头望了眼,刚好与范春芳四目相对,微微一笑,挥了挥手钻进车里离去。 他需要调整思路,再次出发。 快到龙安的时候,陆一伟道:“通知邱书记,邢主任,还有付局长,到公安局办公室等我,马上开会。” “好的,我马上通知。” 到了县城,陆一伟直接到公安局大院,疾步上楼,进了办公室,其他人已经等候,纷纷起身迎接。 陆一伟压了压手坐在办公桌前喘了口气道:“召集大家开个短会。既然能坐在这里的都是自己人,有些话就直说了。今天的会议绝对保密,如果传出去半个字,休怪我不客气。所有人都不准记笔记,全都记在心里。” 在座的纷纷相视,似乎明白了这次会议的重要性,调整坐姿挺起胸膛屏住呼吸聆听。 陆一伟转向邱映雪道:“邱书记,你现在手里掌握着多少线索?” “这……多了去了,看你具体是要哪方面的。” “好,从现在开始对所有的线索全部分门别类整理出来。另外,我需要你在短时间内组建一支纪检铁军,想要抽调谁都可以,特事特办,立马执行。” 邱映雪似乎明白他要干什么了,坐起来铮铮道:“自从我来后已经陆陆续续抽调了十几个人,基本上每天培训上课,还派出七八名同志到市纪委学习了三个多月,各方面素质还是不错的。所以,队伍基本组建,全部算下来有二十多名吧。” “太少,继续物色人,至少要壮大到七八十人。你给我提供名单,我来签字。” “好。是这样的,我昨天去人事局调研,看到有五六个硕士研究生是学法律的,我能不能提前招进来?” “可以,在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下特例特办,按特殊人才引进。” “好的。” 陆一伟继续道:“物色一个地方,最好是偏远一点,四周没有干扰。” 一直未说话的邢炳文道:“原先的3号大院有几栋楼一直闲置着。另外,新建的政务大楼已经完工,这段时间已有单位陆陆续续往进搬。这样一来,3号大院就腾出来了。” “3号大院是哪里?” “原来的县委大院,里面不是有几个小单位嘛,他们将都去政务大楼办公。而这里将计划拆除,可能要拆掉建小区。” “好,那就定了3号大院。邢主任,抓紧时间督促赶紧搬离,重新收拾一下。完了以后让纪检委搬过去,一周时间可以吗?” “我尽量办到。” “再协调机关事务管理局,给他们配十辆车,全权由邱书记调配。需要多少经费,让财政全额拨付,你全力配合,搞好后勤服务。” 邢炳文见他疾言厉色,丝毫不敢怠慢,点头答应。 陆一伟又道:“邱书记,看你还需要什么?” “暂时不需要了,只能过去了再看。” “好的,加紧时间对你的人进行封闭式,洗脑式培训,不停地给他们讲纪律讲大局,有不听话的,组织纪律差的,趁早踢出去,以后提拔坚决不考虑。另外,告诉他们,凡是这次表现好的,优先提拔重用。” 安排了一大堆事,陆一伟回归主题,异常严肃地道:“这两天,对于我来后一段时间的工作进行了深刻反思和总结,自我感觉太放纵,甚至有些偏颇。找不到工作重点,眉毛胡子一把抓,表现得急功近利。龙安想要发展,不是靠经济,而是人心。人心涣散,不思进取,就是我一个人干着急也没用。所以,必须从根源深处刮骨疗伤。” “从今天开始,所有的工作重心移到‘三讲活动’上来。不考虑发展,不考虑修路,更不考虑别的,就抓一件事,围绕纪检和公安自上而下开展作风大整顿,清理积案要案大案,查到一起落实一起,不管是谁,坚决不开后门,一查到底。” “县委办和三讲活动办公室从明天开始巡查,只要那家活动开展不力,直接下督办卡,让部门领导亲自做检查。督办以后还不整顿的,纪检委约谈。还是不整改的,直接就地免职,没得商量。” “公安机关从明天开始整顿县城的治安环境,所有的娱乐场所每天都要检查,发现一起违法事件立即处置,事不过夜。关停全县所有的麻将馆,发现赌博的,直接抓人。另外,把看守所和拘留所的所长撤换,派靠得住人上。在这次大行动上,任何人不开口子。” “嘉俊这里负责上下协调,每天汇总各类消息形成报告及时向我汇报。全都听明白了没?” 众人看出陆一伟将要大干,异口同声道:“明白。” “好!” 陆一伟目光如炬,铮铮铁骨道:“所有人都在观望,觉得我软弱,不敢动真碰硬,不是这样的。我只是觉得咱们的干部队伍大部分人是好的,但现在看来,十几年不动人,已经危及到龙安未来的发展。这次行动,就是要拿掉一批人,发现一批人,提拔一批人。都放心大胆地干,出了事我来扛着。那个不服气,直接推给我,我和他对峙。” “我相信,今天的这个会议是龙安发展的转折点,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能不能彻底扭转这股歪风邪气,就看在座的各位了。” 散会后,邱映雪单独留了下来,冲着他不停地笑着。陆一伟有些毛骨悚然,道:“干嘛要这种表情看我?” 邱映雪收起笑容道:“没想到这次大病让你觉醒了,这才是最初的你。天不怕地不怕,血气方刚,铁骨铮铮,这才是真男人。我早就想这样干了,你一直不放话才变得畏手畏脚。现在我们站到了一起,就是一条战壕里的人。放心,得罪人的事我来做,你来负责唱红脸。一唱一和,效果会更好。” 1528 一员猛将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陆一伟基本不开会,也不外出调研,就成天钻在办公室,以至于给旁人造成一种错觉,此人变得老实了。有的人欢呼雀跃,有的人哀伤叹惋,本指望着他带领龙安走上发展之路,现在看来大失所望。 而县里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这两天,不少单位陆陆续续从3号大院搬出,机关事务管理局连夜加班加点重新装修,所有人都不知道此举什么意图,一场大战即将拉开大幕。 “陆书记,侯局长来了。” “让他进来。” 旅游局局长侯永志进来坐下,忐忑不安地看着对方。 陆一伟合上文件夹,坐起来道:“侯局长,最近一段时间你在忙什么?” 侯永志连忙道:“还是在配合规划设计专家做旅游规划,昨天我刚从京城回来,预计下个月就能出初稿。” “哦,在旅游局习惯吗?” 侯永志苦笑道:“还行吧,组织既然让我在这里,坚决服从,毫无怨言。” 陆一伟笑着道:“说明还是有怨言。” “哎!陆书记,和您说句实话。我还年轻,不想这么早就过退休的生活,一眼望到老,不敢想象。好在您来了,重视旅游这块工作,我也有事可做。像以前,这里就是退休养老的地方。” 陆一伟对此人印象不错,军人出身,浑身上下正气凌然,血性十足,如同一只被困起来的巨兽,慢慢地失去了野性,成为每天被人参观取乐的“小丑”。一旦放虎归山,恢复野性,绝对是劈波斩浪,雷厉风行的一员猛将。 “你当初是怎么去了旅游局的?” 侯永志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道:“这事说来话长了,简单地说就是得罪了人。可能您也感觉出来了,我这人说话直,稍不留神就得罪人了。” “得罪谁了?” 面对穷追猛攻,侯永志实话实说道:“其实就是党派之争,我站错了队,就这么简单。” “哦,现在重新让你选择站队,你站那边?” 侯永志快人快语道:“现在您是县委书记,主持县政府工作,您觉得我有的选择吗?” 陆一伟笑了起来,进而变得异常严肃,道:“我对你另有重用,有什么意见。” 侯永志一脸茫然,半天道:“您不是打算开发旅游吗,我觉得这思路挺好的。还打算在好好大干一番……我服从组织安排。” 陆一伟道:“旅游要发展,还要大发展,但现在时机还未成熟。我想让你到纪检委,有问题吗?” 侯永志似乎明白了什么,良久道:“没问题,我服从安排。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虽然早已退伍,我依然是军人。” 陆一伟对他的回答比较满意,点头道:“好,我和邱书记商量了一下,她对你的工作还是很满意的。初步考虑让你担任纪委副书记,兼任监察局局长,如果有什么意见或想法现在就提出来。” 旅游局到纪检委,从闲置单位到实权部门,虽是平调,但分量和地位不可言喻。与此同时,这是要让他干得罪人的事。考虑片刻道:“没有意见。” “好,既然没意见就这么定了,随后会提交常委会。来纪委工作,你应该明白意味着什么,提前做好打硬仗的思想准备。我允许你带几个人过来,今天下午把名单一并给我。你觉得谁还不错?” 侯永志想了想道:“信访局副局长张文来,原先就在纪委的。我俩当年是一同分配参加工作的。” “好,可以考虑,还有谁?” “暂时没有了。” “那你回去以后就交接一下,有什么想法及时和邱书记沟通对接。” 侯永志走后,邢炳文进来汇报道:“陆书记,财政局今天下午召开组织生活会。” “好的,把名单给我提供一份,你和我一同参加。” 此时的财政局正在紧急召开协调会,新任局长李旭宏看了所有人的对照检查材料焦急地道:“除了预算股曹股长的材料写得不错外,其他人都不过关。陆书记今天下午要亲自参加组织生活会,这样的材料能交的了差吗?” 所有人对这位新来的局长不感冒,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副局长王建伟翘着二郎腿抽着烟不屑地道:“李局长,我觉得没必要这样大动干戈,不就是个组织生活会嘛,又不是没开过,就算陆书记要亲自参加,我们的水平如此,就是写也写不出花来。再说了,都是一个单位的人,知根知底的,怎么好意思批评。另外,下午我家里有点事,想请假。” 另一个副局长也站出来道:“我也身体不适,下午的会就不参加了。” 其他人纷纷附和,完全没把这次会当回事。 李旭宏刚来,加上资历不够,压不住这些“老油条”。直截了当道:“刚刚接到县委办通知,任何人不得请假,若确有急事,直接和县委办邢主任请假。” 张文来突然起身,背着手大摇大摆走出办公室,俨然没有意识到危险即将到来。 就在这时,县委办主任邢炳文一行人已站在门外,李旭宏急忙起身迎接,其他人表现得漠然,显然对这位新晋县委常委不太服气。 财政局因掌管着财政大权,属于实权部门,不管是局领导还是普通职工,走出来个个牛气十足,目中无人。哪怕是一个小科长,其他单位一把手为了要钱都低声下气,紧紧巴结,慢慢地助长了骄横跋扈的气焰。 邢炳文坐下来翻看了桌子上的对照检查材料,拿起一份直接撕掉摔到地上,拍着桌子道:“所有人今天中午都不能回家,全部重新写检查材料,我亲自审核。不当回事的,现在写出辞职报告。” 一向温顺的邢炳文突然爆发起来,让在场的吓了一大跳。有思想觉悟的已经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这次不是开玩笑,而是动真格的。 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 1529 性情大变 下午2点50分,陆一伟的越野车出现在财政局大院。县委副书记孙根生,县委常委、纪委书记邱映雪,县委常委、组织部长沈晨为一同下车,簇拥着陆一伟上了楼。 一个财政局的组织生活会,一下子来了五位常委,史无前例,前所未有。机关工作人员纷纷爬在窗户上凝望着,被这罕见的现象摸不着头脑。更多的是,惶恐和不安。相互并不交流,却都明白意味着什么。 财政局要大变天。 经过一场大病后,陆一伟变得更加沉稳严肃。尤其是在众人的衬托下,官气渐渐地凸显出来。出现在楼道里,工作人员一路小跑在前面开路,等进了会议室,纷纷起身点头哈腰,他往正中央一坐,秘书郭嘉俊将水杯和笔记本放到跟前,其他常委左右落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召开常委会。 李旭宏满头大汗将所有党员的名单和发言材料递上前,陆一伟环顾一周道:“所有人都来了?” 李旭宏闪烁其词道:“除了副局长王建伟外其他人都到了。” 陆一伟眉头一蹙,声音沉闷地道:“他去哪了?” “他……他说身体不适……” 陆一伟猛地抬头,吓得李旭宏退缩。提高声音道:“早不身体不适晚不身体不适,偏偏这时候就出问题了?” 李旭宏低着头不说话。 “你现在给他打电话,让他立马过来。如果不来,一直等到他来为止。” “好的,我马上打。” “嘉俊,你现在亲自去一趟他家,看看到底是真病假病!” 在等待的间隙,陆一伟挨着逐份审阅对照检查材料,越看越气,隐忍着没有发作。 十多分钟后,王建伟低着头悄悄地进来了,四处瞅瞅找了个位置刚要落座,陆一伟大声一喝道:“谁让你坐的。” 向来目中无人的王建伟吓得浑身一哆嗦,贼眉鼠眼瞟了眼陆一伟,慌张低下头。 陆一伟一道凶狠的目光射过来,道:“王局长,听说你病了?” 王建伟佝偻着身子低声道:“陆书记,我有高血压,高血糖,而且心脏也不好,所以……” “是吗?我怎么听说你每顿都能喝半斤酒,中午喝,晚上喝,昨晚五个人喝了七瓶三十年西江红,这就不怕高血压了吗?” 豆大的汗从额头落下来,白衬衣瞬间湿透衣背,站在那里不说话。 陆一伟没再多说,转向孙根生道:“开始吧。” 孙根生接过话筒清了清嗓子道:“同志们,三讲活动是县委贯彻十七大精神,改进工作作风的重要举措和有力抓手。得到内部消息,我们后半年还将会开展学习科学发展观活动,所以,势在必行,必须得搞。” “这项活动本来应该快结束了,但到现在为止,绝大多数单位都没有高度重视,思想认识严重不够,抱有应付差事,敷衍了事的态度,这绝对不行!所以,所有单位的组织生活会全部重新开,而且常委都要参加。今天,陆书记亲自参加财政局的生活会,就看看大家的态度是否端正,认识是否到位,思想是否升华。” “在这里,我特别要强调,自我批评一定要深刻,往灵魂深处挖,从思想上、学习上、工作上、作风上认真检点。相互批评时一定要体现辣味,见人见思想,如果开得不成功,还要重新开,直到开得满意为止。” 说罢,转向陆一伟低声道:“陆书记,可以开始了吗?” 陆一伟指了指道:“让电视台全程摄像。” “好的。” 李旭宏率先代表班子做对照检查材料,陆一伟一边听一边认真记录。李旭宏毕竟刚来财政局,对单位的情况还不够了解熟悉,但剖析材料写得真实而贴切,一听就是下了功夫认真写的。轮到副局长王建伟时,对着材料毫无感情地念了一遍,在场的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这次,不等陆一伟发言,邱映雪先打断了他的发言。直截了当道:“王建伟同志,这材料是你个人写的?” 王建伟结结巴巴道:“啊……嗯……” “到底是不是你写的?” “是我写的。” “不对吧,我参加了环保局的组织生活会,副局长李福祥也是这么写的。嘉俊,你现在去一趟环保局,把李局长的材料拿过来。” 见对方动真格的,王建伟挥汗如雨,急忙起身道:“邱书记,不用去拿了,确实不是我的写的,但我觉得这是共性问题,他的问题也是我的问题。” “啪!” 陆一伟一拍桌子将手中的材料直接扔到地上,指着他道:“你现在给我重新去写,写不好我让你去大会上发言。” 王建伟知道撞到枪口上了,拿着材料乖乖地退了出去。 所有人的意见一致,陆一伟突然性情大变,和以前的风格大不一样。从前的他时常面带笑容,讲话轻柔,举止优雅,而现在面无表情,声音高亢,动作粗鄙,正因为如此,其他人开始害怕他,捉摸不透他。 财政局的组织生活会一直开到晚上12点半,中间没有休息,吃饭都是让餐厅做好了端到会议室,一边吃一边开。财政局的老油条从来没有如此高强度的工作,有些吃不消,但谁也不敢提出任何异议。 陆一伟本想最后做总结发言,干脆一句话也没说。散会后,对邢炳文道:“明天下午参加红旗乡的民主生活会,所有的对照检查材料你必须认真审,要是再出现今天的情况,直接让邱书记问责,不讲任何情面。另外,通知所有常委,明天晚上9点在常委会议室开会。” 回到宿舍,邱映雪没有回家,而是进了他的房间。坐下道:“陆书记,财政局这边您什么意思?” 陆一伟进卫生间拿着毛巾擦了擦脸道:“你这边情况怎么样?” “3号大院正在装修,如果快的话,十天后可以搬进去。关于人员,我已经派出一批精兵强将到南江省曲州市纪委进行短期封闭培训,得到对方大力支持。此项工作暂时保密,并未对外公布。另一批人正加紧梳理当前的积案要案,这项工作应该很快,因为我们前期做了大量的工作。” 1530 适可而止 陆一伟听闻后,点燃烟道:“映雪,我将要在龙安县打响整顿作风反腐败的战役,你做好准备了吗?” 邱映雪充满了斗志,点头道:“我早就想这么做,只是您一直不放话,我无法实施。为什么派我到龙安县,一方面是主动请缨,另一方面市纪委已经意识到该地腐败相当严重。来之前,市纪委梁书记和我谈过话,说等班子稳定后重点解决龙安腐败问题。临走时,给了我两大箱举报信,全是龙安县的,介于纪律,我没向您汇报。” “举报信中,永盛镇的问题比较集中,涉及人员多达100多人,其中不乏刘占魁,张腾飞,邓中原,上任县委书记赵德军,以及原县长龚之儒等。反映问题方方面面,有的甚至能追溯到七八十年代。如果说最近的,还包括你的。” 陆一伟早已料到,冷笑道:“说我什么?” 邱映雪顿了顿道:“还能说什么,说你在用人上有问题,独断专行,飞扬跋扈,私卖矿产资源等等。举例说明就是免去原永盛镇的党委书记和镇长,以及提拔李旭宏等。” “还有什么,没举报我收受贿赂吗?” “这倒没有,您是公认的清廉,这问题即便反应上去,恐怕大多数人不相信。” 陆一伟坐起来道:“不管涉及到谁,都认真仔细排查挖线索,包括我,一样可以调查。如果确有问题,给我处分毫无怨言。” 邱映雪笑了起来,道:“头一次听说让查自己的县委书记。” 陆一伟一本正经道:“我不是开玩笑,是认真的,这叫以身作则,也是给你树立威信。等3号大院好了后,你也去那边办公,分组分片对全县进行不间断巡查,只要发现问题立即查处。另外,我给你配了侯永志,让他专门负责办理重案大案,不停地传唤人,只要查证属实,做出处分决定。” “好,我知道该怎么做。” 一向温顺温婉的邱映雪进入工作状态显得高冷而专注,完全看不出她柔弱的一面。有这样的好搭档配合自己,让他省不少心。 “先从财政局查起,上到局长,下到一般工作人员,只要有问题,绝不要手软。出了问题我来扛,你只负责办案。” 邱映雪铮铮道:“我手里已经掌握了原局长梁海平的大量证据,很多工程款说不清去向。而且有一个建筑老板和我反应,直至今日还欠他400多万的工程款。他的问题很大。” “那就以他开刀,不把财政局翻个底朝天,绝不收兵。” 俩人一聊就是凌晨三点,即便如此依然没有睡意,越聊越精神。可龙安县的问题实在大多了,根本不是短时间内可以聊完的。 陆一伟打了哈欠看看表道:“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去红旗乡开会呢。” 邱映雪起身伸了个懒腰道:“好吧,你也早点休息,明天我再和您汇报工作,以后我和你单线汇报。另外,这次行动时间不宜过长,两个月最好。拖得时间太长,会让很多人产生恐慌。” “那倒不怕,要形成长效机制,长期以往坚持下去。人心不稳,民心不齐,还谈什么发展。其实我不想这么做,但现在看来不这样很多事情根本实施不下去。对与错,功与过,是与非,让后人评说去吧,我只管当下。另外,我已经和付江伟说了,给你配备3名民警24小时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邱映雪笑着道:“有些小题大做了吧?” “不!这是必须的。这仅仅是个开始,硬骨头还在后面呢。” “好吧,我先去睡了,晚安。” 邱映雪走后,陆一伟没有丝毫睡意,坐在办公桌前对自己即将实施的这项行动进行综合权衡研判评估。此举必然会引起强大势力的抵抗甚至反扑,但不这样做,没人把他的话放在眼里。 目标,刘占魁。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陆一伟马不停蹄赶往市委大院,拜访一下市纪委书记梁玉文。开展此项工作,离不开他的大力支持。 相比起市委书记和市长的办公室,会见梁玉文的人要少了许多。没等多长时间,陆一伟轻松走了进去。 陆一伟和梁玉文见面次数不少,但并没有深交。给他印象如同纪检干部一样,神色凌然,严肃刻板。见到他后,梁玉文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陆书记可是稀客啊。” 陆一伟半开玩笑道:“梁书记,我早就想来看您了,只是您的身份让我有些望而却步,一般没什么事还是少见为好。” 梁玉文哈哈笑了起来,指了指道:“我有那么害怕吗?” “那倒没有,其实您挺平易近人的,随后还想邀请您到龙安走一走,转一转。” 梁玉文收起笑容道:“嗯,我正有此意。映雪到了龙安我还没去看过她,也不知道在那边工作是否顺利。你是县委书记,要全力支持她的工作。” “那是一定的,还希望梁书记多多支持龙安县的工作。” 梁玉文眉头微蹙,良久道:“关于龙安县的问题,我一直想找你谈话。市纪委收到的举报信几乎有一半是来自于该县,其存在问题可想而知。这个现象你必须重视,民众反映的问题不是小事,一旦放大,极有可能引发大问题。” “嗯,我今天正是为了此事来请教您。我不知道邱书记向您汇报了没,我们将开展一次大活动,彻底清理,能否搞好这项工作,还需要您和市纪委大力支持。” 梁玉文敏锐地捕捉到有用信息,转动眼珠子道:“市里过两天会下发一个党员干部廉洁从政的通知,整顿机关作风是其中的一项。你既然想搞,我当然大力支持。但要有的放矢,适可而止,多请示多汇报,涉及一些重大问题还需上常委会研究决定。” “谢谢梁书记指点,中午您有事吗,我想约您吃顿便饭。马市长也会参加。” 听到他把马菲菲抬出来,梁玉文没有多言,爽快答应。 1531 友好信号 中午,陆一伟邀请梁玉文,马菲菲吃了一顿饭。在饭桌上,并没有谈实质性的内容,但梁玉文释放出明显友好的信号,这对于他接下来开展工作大有好处。 然而,有一个人绕不过去,市委书记邵中杰。如果得不到他的支持,一切工作都是徒劳的。这段时间,此人表现得似乎比较消极,会议少了,也不经常在电视上露面了,反而马菲菲高调出现在不同场合,让下面的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究其原因,他调离的计划应该是泡汤了。 人生失意的时候总会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他对于陆一伟的这项工作是否支持,一切是未知数。 转眼时间到了五月中旬,气温陡然攀升,夏天的脚步就在眼前。民众换上夏装,迎接又一个寻常且不平凡的夏天。 时间的脚步从来不会因为某件事而停止,只会持续一点点流逝。这段时间,无论是国内还是西江省,发生了一些大事。 远在四川的汶川发生了8.0级的大地震,就连上千公里外的龙安县都明显有震感。一时间,举国关注,电视上24小时不间断播出抗震救灾情况,牵动着每一个国人的心。陆一伟时刻关注着电视,总觉得应该为国家做点什么,可干着急使不上劲,只能默默为其祈祷。 郭金柱的案子就在汶川发生地震后的第二天进行了宣判。与陆一伟猜得没错,以滥用职权、非法侵占、收受巨额不明财物等十多项罪名被判处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无期徒刑。郭金柱当场认罪,没有上诉。该案件并没有披露过多的细节,但登上了西江新闻联播,《西江日报》等主流媒体,甚至在诸多网站上都进行了大篇幅报道。 这一判决结果,在西江省引起不小轰动。有人拍手叫好,痛骂贪官罪有应得。而知情者扼腕叹息,为其打抱不平,认为判决结果有些重。民众可以议论,但官场上集体失言,没人敢妄议此事。 第二天上午,省委召开干部扩大会,专门通报了郭金柱案件,要求全省上下领导干部都要引以为戒,深刻反思,坚守廉政底线。此外,还要求各级党委政府及时召开专题会议传达郭金柱案件…… 陆一伟知道这个消息后,关在办公室独自沉默了许久。不能说判处郭金柱怨,但判决结果确实有点重。剥夺政治权利终身,预示着这辈子不可能再翻身,这都是次要的。关键是无期徒刑,余生就要在牢房里度过,多么沉痛的打击,难以面对现实。 如果说是陌生人,顶多对照反思一下就过去了,可分明是熟知的人,就在他被抓的前夕还带着他去见省长,转眼间就…… 陆一伟没有忘记他的重托,已经安排潘成军和郭悦的舅舅取得联系,为其母女安排后路。但未宣判之前一直处于监控状态,这下应该可以行动自由了。 其实很多人都明白,郭金柱不过是政治牺牲品,为了政治需要将其抓了典型,不排除政治陷害的可能。联想到邱远航与其同在北州市待过,此人又复出掌管大权,很多事不需明说,显而易见。 回到龙安县,3号大院正在紧锣密鼓装修当中,不少车辆出出进进,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绝大多数人并不明白此举要干什么,只有少数人掌握着其中秘密。这里,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某些人的地狱。 陆一伟的口碑在持续下降,龙安县的民众对其越来越不买账。觉得他刚来时信誓旦旦承诺了那么多事,到头来一件事都没办成,成天不知道在忙什么。一些人抓住空隙煽动闹事,恶意煽风点火,对其的口诛笔伐,不绝于耳。 源源不断的消息传进他的耳朵,陆一伟表现得很淡然,继续不停地参加各乡镇各部门的组织生活会。他不能乱了阵脚,如果不把龙安领导干部带上正途,就是有天大的设想都是徒劳。就凭这一点,他要沉得住气。 江东市郊外的一处休闲山庄里,省城建厅副巡视员刘占魁,龙安县常务副县长邓中原,政法委书记张腾飞,原财政局局长梁海平,以及鑫恒集团董事长王志全,一行人围坐在一起交杯换盏,热闹非凡,聊天的话题自然绕不开龙安的局势。 “刘哥,陆一伟那小子现在老实多了,看来就是欠收拾啊,哈哈。” 邓中原发出爽朗的笑声,刘占魁并没有笑,手指捻动酒杯转向张腾飞道:“他最近有什么动静?” 失去了智囊团,张腾飞显然取代了蒋振涛的位置,比起无脑的邓中原要靠谱许多。道:“他以前提出的那些工程全部停了,最近一段时间天天参加各单位的组织生活会,每次都拉着孙根生和邱映雪,继续搞他的三讲活动,其他的倒没见有什么动静。对了,他安排邢炳文在维修原先的县委大院,一直没消停过,不知道要干嘛。” 梁海平接过话茬道:“刘县长,我觉得这小子不知道在憋什么坏水,前阵子在财政局组织生活会上狠狠地把副局长王建伟批评了一通,但随后又没什么动静。他最近在修缮3号大院,据说是给纪委用的。我猜测,他并没有收手,而是憋更大的动作。” 刘占魁没有回应,看着王志全道:“你那边什么情况?” 王志全道:“自从市人大南主任去后,第三天就复产了,到现在平安无事。另外,上次他安排抓的人,我打通关系保出两个,其余两个还抓着,不好说话。这新来的马市长要在全市搞扫黄扫黑,在龙安县抓了典型,不可能全放,据说还要进行公判。不过这两人问题不大,对我构不成威胁。” 刘占魁厌恶地道:“早就和你说了,不要搞那些违法的事,煤矿赚的钱还不够吗,贩卖什么毒品,一旦抓住死路一条,就是有天大的关系也捞不出来,简直是胡闹!” 1532 三张王牌 王志全再有钱,在刘占魁面前照样毕恭毕敬,低头道:“这都是王志安弄的,我说他了,不赚这种黑钱,可就是不听……” “好了!” 刘占魁不耐烦地打断道:“以后这种破事我不管,也不要和我说。撞到别人枪口上活该,人家手里握着证据,就是说破天也没人敢替你扛雷。” 等所有人说完后,刘占魁道:“我虽然离开龙安了,但那边的一举一动都时刻关注着。你们都听着,一定要提高十二分警惕给我死死盯住陆一伟,胆敢再兴风作浪,直接拿下。” 邓中原愤愤地道:“刘哥,要我说早该把他拿下了,就不知道你在等什么。要是早点赶出去,你也不会离开龙安县。” 刘占魁狠狠瞪了一眼,道:“尽说些废话,你以为我不想吗,陆一伟别看着年轻,后台非同一般,不是你我可以动了的。赵省长都点名表扬了他,谁敢说他不行。所以,对付这种人就得用非常手段,更不能着急,一点一点来。” 吃过饭,刘占魁把王志全单独叫到房间,道:“志全,形势越来越不明朗,你要提前做好撤退的准备。这段时间,给我把以前所有的痕迹全部抹掉,不留下任何隐患,听到没。” 王志全心里一慌道:“您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刘占魁闭目道:“我倒不怕陆一伟对我不利,就怕郭建业与其联手。这段时间,他很不老实,四处活动想找茬。我又不在龙安了,完全控制不了那边的局面,一旦失控,唯恐出问题。另外,我得到小道消息,上头可能在调查邵中杰。” 王志全瞪大眼睛道:“什么,在调查邵书记?这怎么可能,不是说要提拔吗?” “官场上的事情很多说不清,谁知道得罪了什么人。你我和他走的关系又近,所以要早做准备,尽快擦掉痕迹。等到真正查下来的时候,谁都说不清。” 王志全擦掉额头的汗水道:“看来我也不能在龙安待了。” “嗯,如果时机成熟,尽快把煤矿转卖了,和我来省城吧。这边城市建设如火如荼进行着,据说下半年又要启动旧城改造,这么大的工程还愁赚钱吗。” 王志全心动了,想了想道:“好吧,我回去以后就想办法尽快处理。” “暂时还不能走,先给我把龙安的屁股擦干净再离开。”刘占魁小声道,“邓中原是个无脑货,他能把知道的全都给说出去,所以,必须得想办法把他稳住。另外,我得到内部消息,陆一伟正在想办法搞我们,坚决不能让他得逞,在他下手前,先把他弄下来。” 王志全心知肚明,道:“前段时间我和西州市的常务副市长蔡小强一起吃饭,陆一伟和他有过节,也在想方设法弄他。他说,正在紧锣密鼓搜集前任市委书记范荣奎的证据,时机成熟后将一举拿下。范荣奎是陆一伟的老丈人,这张王牌我觉得可以利用起来。” 刘占魁听闻点头道:“这个方法倒是不错,借别人之手替我们办事,很好,那你跟紧这件事,随时向我汇报,届时我们可以里外应和。” “好!还有,我搜集到一些照片,不知有没有用。”说着,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递过去。 刘占魁打开信封一看,顿时脸色大变,快速翻动道:“你这是从哪搞来的?” 王志全不知对方何意,小心翼翼道:“我一直安排人盯着他,这些照片就是用高倍望远镜拍下来的。凌晨两三点,邱映雪还钻在陆一伟房间,这有些不正常吧。要是让市委龚部长看到儿媳妇如此,恐怕大发雷霆,怒不可遏,到时候,陆一伟的政治生涯就结束了。” “此外,我还打听到,陆一伟和邱映雪以前在省委党校学习时就有情况,现在又凑到一起,自然会情不自禁……” 刘占魁听着难以置信。他对陆一伟不感冒,但从来没想到用如此歹毒的伎俩对付,也只有王志全能干得出来。他又认认真真看了遍,放下道:“他俩只不过在一个房间,又说明不了什么。想要用男女之事弄他,就得确凿的证据。” 王志全立马道:“难道这些还不够吗,足以让他里外不是人。要知道,邱映雪可不是普通人,市委组织部长的儿媳妇。要是让他知道了,颜面何在,肯定会废了陆一伟。” 这招果然歹毒!但刘占魁觉得此举不妥。他和龚克明的关系不错,当初邱映雪下来时特意叮嘱他要照顾好,现在把照片给他,分明是往他脸上抹黑,换句话说是在羞辱他,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想了半天道:“这件事谁知道?” “没人知道。” “好,切不可让外人知道,这是我们手中最后的王牌。如果陆一伟不识抬举,就用这照片直接毁灭他。但是,证据并不充分。” “嗯,我安排人一直在盯着了,相信在未来的不久会有更大的收获。年轻人嘛,总会做出一些冲动的举动。” 王志全露出邪魅的笑容,继续道:“第三张王牌,我手里还握着他原先司机胡鹏参与赌博的视频录像,这个力度虽然不大,足以让他乱了阵脚。但他是在志安酒店赌博的,所以不到最后一刻不轻易用这张王牌。” 刘占魁对王志全的举动比较满意,得意笑道:“有了你这三张王牌,就看他陆一伟蹦跶到什么时候。很好,只要他老实,咱们不轻易动他。一旦敢跳出来,直接撕破脸,毁了他的前程。” 王志全大笑起来,道:“您放心,即便您不在龙安,照样可以控制全局。他毕竟还年轻,岂是我们的对手。” 刘占魁心情大好,道:“嗯,邓中原正在活动,他想当县长。此人能力一般,但有关系,回头你助他一臂之力,争取把这件事弄成。有他在,你我都安全。” 1533 绝不留情 “财政局采购预算股股长被纪委带走了!” “带到哪里?” “原先的县委大院。” “为什么要抓他?” “不知道,肯定是犯事了吧。” 一大早,县委大楼里议论纷纷,都在热议着昨晚发生的事。虽然是个小股长,足以牵动众人的心。陆一伟这段时间看似低调行事,但频繁和纪委书记邱映雪参加各单位各部门的组织生活会,似乎在释放着某种信号。看来,这是要动真格了。 细心的民众发现,3号大院拆掉了原来的老旧铁大门,换上了伸缩门。以前看大门的是个老头,现在换上了穿制服的民警。此外,隔着铁栅栏能清晰地看到院子里齐刷刷地停放着十几辆车,每天进进出出,却从不见人下来,更不让普通人靠近,蒙上了一丝神秘而恐怖的面纱。 晚上八点多,陆一伟带着司机和郭嘉俊来到3号大院,进门的时候居然遇到了阻力。看门的民警极其负责,拦下来道:“进门人请出示证件,并下来登记。” 郭嘉俊下车道:“不认识车牌号吗?” 民警扫了眼,摇头道:“对不起,按照邱书记指示,不管是谁,进门一律都要登记,否则不能进去。” 郭嘉俊没好气地道:“你新来的吧,县委陆书记的车都不认识?” 民警再仔细一看,脸色顿时煞白,支支吾吾道:“虽然是陆书记的,但也得登记,这是规定。” 郭嘉俊想与其理论一番,结果陆一伟下车道:“按照这位同志说的办,履行登记手续。” 陆一伟对这个民警颇有好感,打量一番道:“你叫什么名字?” 民警只在电视里见过他,见到本人后显得有些慌张。赶忙道:“对不起陆书记,我不知道是您,另外,邱书记给我们开会特意强调了,这里就是重地,只有持有工作证的才能进入……” 陆一伟摆摆手道:“我不是问你这些,你叫什么?” “我……我……我叫陶健。” “是公安系统的吗?” “我是从反贪局抽过来的。” 陆一伟笑了笑道:“不错,就应该这种工作作风,以后继续保持。” 陶健立马稍息敬礼。这时候,新任纪委副书记侯永志一路小跑过来,看到这一幕张嘴就要训斥,被陆一伟拦了下来,道:“他做得对,所有人都应该向他一样认真负责,随后给我也发个工作证。” 登记完后,陆一伟步行向前,侯永志边走边介绍道:“陆书记,这栋楼是综合办公区,所有办案人员都在这里集中办公。后面的那栋楼是案件审理室,已经基本完工。” 进入楼道,值班民警迅速起身敬礼。楼梯前面有块大屏风,上面写着“以更大决心、更严措施、更高标准,打造一支忠诚干净担当的纪检铁军”。此外,走廊里到处悬挂着警示标语,反腐版面,营造出浓厚的氛围。 “陆书记,一楼主要是接待室和三个纪律监察室,主要负责对案件初审、核实,组成人员包括纪检干部,监察干部,检察干部,审计干部、公安干部以及律师团队。” 陆一伟一边看一边道:“从检察院和审计局抽调了多少人?” “一共20多个。检察院这边主要抽调了立案科、反贪局等科室的人员,抽调审计局工作人员方面查账,律师团队负责提供司法解释。” 陆一伟点头道:“挺好,考虑的挺周到。” 来到二楼,不少工作人员正在加班,看到他纷纷停下手中工作起身迎接。陆一伟压了压手道:“别管我,你们继续工作。” 这时候,邱映雪和检察院检察长齐国安匆忙赶到,跟在身后陪同视察。 邱映雪接过话茬继续汇报道:“一二楼是办公区,三楼为部门负责人办公室和会议室。我们大大小小弄了八个会议室,方便各组召开部门会。四楼是宿舍,方便加班人员休息。” 陆一伟不停颌首道:“有餐厅吗?” “嗯,弄了两个餐厅,工作人员在前楼,其他人员在后楼。” “伙食一定要弄好,不能让他们遭罪。” “这您放心。” 来到后面的楼,邱映雪继续介绍道:“一楼是值班人员和餐厅。二楼以上是审讯室和房间,全部安装了监控和铁门,门上都安装了密码锁,需要三个人同时在场才能开启。” 邱映雪说得隐晦,陆一伟听明白了,说白了就是双规室,接受审查的人员全部关押在这里。尽管刚刚装修好,莫名的一阵恐惧瘆人。他没有上去,环顾四周道:“没有配备医务室吗?” “有,在二楼,每天有两组人员值班,配备了基本的抢救设备和药品。此外,我和县医院已经对接好,一辆救护车随时待命,一旦出现特殊情况第一时间可以赶到。” “嗯,人身安全是第一位的,决不能出现任何差池。另外,消防设施也非常重要,认认真真仔细过一遍,决不能因为我们的疏忽而出现其他问题。” “好的。” 参观完毕来到前楼会议室,陆一伟对各项工作比较满意,有些事情已超出他的预期。在工作方面,邱映雪考虑得比较周到。 坐定后,陆一伟面无表情道:“临时成立这么个机构,我在不同会议上已经讲过,不再重复。目标只有一个,整饬龙安官场,净化环境,转变作风。一个地方想要发展,党员领导干部要走在前面,如果人心不齐,人心不稳,一切都是徒劳。” “这个机构不是常设,争取在短时间内尽快清理积案,接受群众举报信访,只要有问题的就要查办,绝不留情。所有人都要服从邱书记的统一调度,严守工作纪律,严格依法办事,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事情要立即请示汇报,不能擅自做主。” “还有,所有进来的人员一定要保证生命安全,如果出了问题谁都担不起责任。我们就是要打迅速仗,力争在三个月内让龙安环境大有改观。” 1534 手下留情 三天后,财政局副局长王建伟被请进了3号大院,紧接着红旗乡副乡长张佳文也被请了进去。这时候,人们才意识到陆一伟的真实意图。一时间,人心惶惶,忐忑不已,全县上下干部都在观望等待,看下一个进去的是谁。 3号大院,成为他们的噩梦。 并没有就此停止,18号一天就请进去7个人,再次让人们绷紧了神经,由恐慌变为恐惧,全县笼罩在白色恐惧当中。以至于同僚坐下来聊天,开玩笑说,明天就轮到你了。一句话,能激化矛盾,大打出手。显然,这种玩笑是不敢随便开的。 一些人开始请假,请假的理由五花八门,有的生病,有的家中有事,都想出去避一避风头。然而,这种方式是行不通的。地税局的一干部刚刚请假到省城,刚下班车就被带回,直接请进了3号大院。 小地方的关系盘根错节,极其复杂。往往抓了这个人,很快就有人打招呼,不乏一些市里甚至省里的关系。邱映雪是外地人,才不怕各种打招呼,干脆手机关机,不去理会。陆一伟的电话此起彼伏响个不停,只要接起来肯定是打招呼让通融,最开始还能顶住压力,可到后面官越来越大,直接将其推上风口浪尖。 在国内,想要做成一番事业,其难度可想而知。 陆一伟刚挂了一个电话,郭嘉俊敲门进来道:“陆书记,人大郭主任想见您。” “进来吧。” 不一会儿,郭建业笑嘻嘻进来了。坐下道:“好长一段时间没向你汇报工作了,今天过来聊一聊县里召开两会的事。昨天,市人大南主任又亲自给我打电话了,全市就咱龙安一家没开了,他们急着要和省人大汇报总体情况,要求我们务必于下周前召开。” 陆一伟合上文件道:“市里到现在都没给我们配县长,谁来做政府工作报告?” 郭建业焦急地道:“既然市里让您主持县政府工作,您完全可以代作。另外,真的不能再拖了,我们已经拖了全市的后腿,将来追责……” 陆一伟靠着椅子想了半天道:“既然要开也行,那就定在下周三吧。” “好,时间定了我就赶紧准备。会期还是五天吗?” “缩短成三天,紧凑安排。” “好吧。” 聊完正事,郭建业小心翼翼道:“陆书记,还有点个人私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陆一伟似乎猜到他要说什么,面无表情道:“但说无妨。” 郭建业凑上前低声道:“近来纪委疯狂地抓人,已经在社会上引起不小动荡。当然了,整顿是好事,但若是操之过急,唯恐动了根基,致使人心不稳。作为老干部,希望你三思而后行。” 关于这样的话,不知多少人和他说了。陆一伟不以为然道:“这次行动主要是清理积案,也是配合市里的行动。龙安欠账太多,如果不革除毒瘤,谁还会相信党和政府。” 郭建业眼珠子一转道:“你的心情可以理解,有句话说,水清则无鱼,不可能谁都没有问题,如果打击面过大,恐怕对大局不利。” 陆一伟既然做出这个决定,就已经考虑好后果。铮铮道:“我倒觉得现在的局势对发展不利,不管做的对与错,后人自会评说。” 郭建业换了个角度道:“其实你这么做我是支持的,特别有些领导干部非常不像话,控制龙安十几年,什么事都没做成,到头来止步不前。包括我们的县领导,很多人极其不像话,应该好好查一查。” 陆一伟笑而不语,没有回应。 郭建业见聊不下去,起身良久道:“陆书记,我有一事相求,财政局王建伟是我妻哥,不管他犯了什么错误,还希望你能手下留情。”说完,转身离去。 每件事都是举步维艰,困难重重。尤其是涉及到人的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触及不同人的利益。一旦撕开口子,这项工作无法进行下去。必须顶住各方压力,无畏向前,才能取得最后胜利。 晚上,邱映雪拿着一沓材料来到陆一伟卧室,坐下道:“陆书记,我们审理了多个案子,每一件案子中都涉及到一个人,政法委书记张腾飞,您看一下。” 陆一伟接过材料仔细翻看,邱映雪继续道:“据财政局采购股股长交代,2005年,时任副县长张腾飞分管科教文卫,集中采购过一批教学设备,还修建了8所小学,累计资金多达1.4个亿。经审计部门审查,很多账都对不上。特别是花了300多万采购的电脑,有支出凭证,没入账凭证,而且手续不是正规的,用普通收据手写的,上面签着张腾飞的名字。” “还有,我们接到举报信,说他和上任公安局长周凡林存在非法交易情况。当年,他指派各煤矿企业采购煤矿开采设备,而买卖设备的正是周凡林的妻子。据我了解,大部分煤矿都出了钱了,但到现在都没见到机器。” 陆一伟紧蹙眉头道:“涉案多少资金?” “算下来大概上千万。” “胃口可真够大的,在这上面都敢做文章,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违规挪用扶贫资金,据查证,公安局上次采购的车辆居然是扶贫专项资金,这是上面没有下来认真审计,如果查出来绝对是大案。接到群众举报,几乎他的每件事都有详细记载。” 陆一伟直截了当道:“那就请他到3号大院吧,把这几笔钱说清楚一切好说,说不清只能继续查了。” 邱映雪点头道:“如果想规张腾飞,我倒是有权力,但他毕竟是常委,相关手续在市委组织部,还得征求市纪委梁书记的同意。另外,最好让他派纪检干部下来请他。” 这段时间,一直让查普通党员干部的问题,暂时没触及处级领导,要到后期才着手处理。眼下看来,要提前提上日程了。但这件事必须周密策划好,一旦某个环节出现问题全盘皆输。 1535 清除毒瘤 邱映雪补充道:“关于张腾飞的案子,我以前在市纪委的时候就审理过,而且约谈过三次,这事市纪委梁书记也知道,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压了下来,此后不了了之。这些年,当年修建学校的一老板从来没停止过告状,向市委、省委甚至中央不停地写举报信。我所拿到的举报信是由省纪委转发下来的。” 听到省纪委,陆一伟似乎拿到了护身符。道:“此人是什么人?” “津门镇曲家沟村的,叫曲良仁。” “多大年纪,人在不在,他现在什么情况?” “差不多有50多岁了,我没有见过他,不过据办案人员说,他现在在县城租得房子居住,儿子还县二中上学,今年参加高考。以前是建筑工人,后来干脆自己包工程,越做越大,在当地小有名气。举报材料上显示,他当年参与修建了县六中、城关镇中学以及同源镇中学的项目,因实力不雄厚,在银行贷了300万,又四处借了200多万,等工程完工后只给他结了100多万,受到重创,一下子脑溢血差点去世。” “这些年,他一直在四处上访。期间,在去江东市上访的路上,被人打断了腿,至今举着拐杖。” 陆一伟听完心情不舒服,道:“那你核实了没,他的话是真是假?” 邱映雪点头道:“关于他的案子,很多人都知道,但不清楚内幕。我办理这件案子的时候专门核实过,他的话有一定水分,拿不出银行贷款凭证,也看不到借款的单据,无法证明他是否确实贷过款借过钱。不过这三项工程总造价确实超过了500万,当年结账的手续显示,给他了结了120万元,查明原因,他的工程质量不过关,没有验收。此外,他还进行了层层转包,事情相对复杂。” “当时财政局谁办的这个案子?” “上面有副局长王建伟,以及局长梁海平的签字。” 陆一伟重重一擂桌子,愤愤地道:“一群蛀虫,简直胆大妄为。王建伟把扶贫款的去向说明清楚了没?” 邱映雪苦笑道:“此人十分强硬,自从双规以来到现在没说过一句话,还要绝食,工作人员只好强行灌饭,24小时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就怕他有什么意外。” 陆一伟愤怒地道:“对付这种人没有好办法,如果证据充足,直接移交公安机关经侦大队立案侦查,就不信查不出问题。他的银行账户冻结了没?” “已经冻结。经查明,此人以及家属名下有五套住房,龙安县没有,南州市两套,江东市两套,京城一套。三辆轿车,一辆国产车,价值8万多元,一辆奥迪车,价值40多万,还有一辆宝马,在他儿子名下,京城户,一直在京城。存款有点多,他个人名下有50多万,这个很正常,但他儿子名下有3400多万。” “多少?” 陆一伟差点惊掉了下巴,一个小小的财政局副局长居然有这么多存款,简直难以置信,骇人听闻。 邱映雪继续道:“我们只能冻结他个人存款,但其儿子没有权力,还得申请总行才能行。我侧面调查过他儿子,目前在一家企业上班,还没结婚,平日里出手阔绰,浑身奢侈品,私生活混乱。” “再看看他父亲王建伟,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衬衣,裤子邹巴巴的,皮带都快磨掉外面的皮层,用的是几百元的手机,上下班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给人感觉特别正直清廉。” “不能看外表!” 陆一伟立马道:“去他家查了没?” “查了,除了一些烟酒外没有有价值的东西。” “那梁海平的情况呢?” “正在秘密调查,基本已掌握清楚,还需要搜集一些佐证。调查下来,财政局的水真的很深,哪怕是一个小小的股长,都是家财万贯。前两天抓的预算股股长,就是靠吃回扣,日积月累下来是一笔庞大的数字。举个简单的例子,水利局的办公大楼,本来预算120万就够了,他能追加到400万。我找过当时修建该办公楼的老板,说给了此人50万的好处费。” “还有我们的县委大楼以及后山的别墅群,都能看到财政局的影子。如果查下去,拔萝卜带出泥,极有可能一锅端。” “那也要查,必须给我狠狠地查。开弓没有回头箭,箭在弦上,想要回头已经来不及了。如果不把这些顽疾毒瘤彻底清除,龙安的天空永远不会晴朗。” 邱映雪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决心,道:“我这边肯定没问题,只要是你压力肯定大。” 陆一伟淡淡笑道:“我光明磊落,清清白白,不怕他们。来自各方的压力一律不开口子,你这边也要动作快点,只要证据充足,果断采取措施。” “好!没问题。” “王建伟的人身安全要保证,切不可在关押期间出什么问题,那样的话就是我们的责任了。包括其他人也是。” “嗯,我安排人24小时监守,医护人员随时待命。” “行,做好应急措施就行。” “那张腾飞怎么办?” 陆一伟想了想道:“这样,你尽快补充证据,尤其是这个曲良仁这里,是最大的突破口,侧面与他对接,争取拿到一手证据。另外,你和市纪委梁书记尽快汇报,看看他什么意见,要他的明确态度。我这边再请示市委邵书记和马市长,分头采取行动,一旦领导认可,立即抓人。” “好!” 聊完正事,陆一伟起身伸了个懒腰,疲惫不堪。邱映雪见状,笑了笑道:“县委书记不好当吧?” 陆一伟对视一眼,无奈地摇摇头道:“这就和当家一样,不在其位不知道深浅,真正坐到这个位子上才明白情况多么复杂。尤其是基层,弄的人精疲力尽,连喘气的机会都没。” “呵呵,你以前不是在县里主持过工作吗?应该轻车熟路才对。” “哎!能一样吗,现在是名正言顺,所有的事都要你拍板决定,没人帮你出主意,更没人帮你担责任。此外,以前初生牛不怕虎,做什么事都不顾及后果,现在可以吗,再要想从前那样干,估计会成为笑料。” 1536 有人监视 邱映雪莞尔浅笑,露出女人温柔的一面,将滑落的头发翘手弄到耳后,深情地望了眼道:“你不是一个人战斗,还有我呢。” 陆一伟与其对视,持续了两三秒,赶紧移开不知说什么,交叉着手道:“你喝什么,光顾聊天了,一直没问你。” 邱映雪起身道:“你坐下吧,我自己来。你喝什么,茶还是咖啡?” “都快十二点了,白开水吧。” 邱映雪熟练地冲了杯咖啡,端着杯子回到沙发上,用小勺轻轻搅拌着,似乎很享受这一过程。从她的眼神里,既有女人的娇媚,又有官员的凶狠,女人当官,确实不易。 “你喝咖啡晚上能睡得着吗?” 邱映雪抿了口淡然道:“已经习惯了,就是不喝也睡不着,严重失眠。” “不会吧,严重到什么程度?” 邱映雪放下杯子轻叹道:“已经很长时间了,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常常盯着天花板到天亮。窗外放亮,懵懵懂懂有了睡意,却又要起床了。” 与其聊天,不由自主要想到她的婚姻。自从来了龙安后,她很少回家,甚至一次都没请过假,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不是在单位就在宿舍,很少见她有其他爱好。她已经敞开心扉聊过她的故事,作为局外人,很难评判,更不好多言。关心地道:“失眠也是种病,最好去看看医生,这样吧,我准你三天假,回去好好看看。” 邱映雪摇头道:“不管用的,我是心病。” 陆一伟哑言,不知该如何接茬。半天道:“映雪,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爱情这东西需要两个人维护,我能看出来,你对现在的婚姻还是抱有希望的。” 邱映雪苦笑,拿起茶几上的烟点燃,学着吐了口烟圈呛得直咳嗽。等情绪稳定后道:“我的婚姻名存实亡,现在就等他父亲退休,然后离婚。” “既然想要离,何必等到那时候。” “一言难尽。你也看到了,我来了龙安这么久了,他加起来来过三回,吵了两回架。不就是嫌弃我不能生孩子吗,但这不是他有外遇的理由。” 又一个劲爆消息,让他不由得联想到佟欢。可佟欢是自己作的,就那样最终还怀孕,她居然也有这样的毛病?女人怀孕难,似乎成了当下很隐晦的话题。工作压力大加上饮食习惯的改变,类似问题确实困扰着很多家庭,若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不孕不育医院大肆宣传打广告。 陆一伟不知该说什么,宽慰道:“这又不是什么毛病,完全可以治好的。我一朋友情况更复杂,结果还是怀上了。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联系医生。” 邱映雪拼命地摇头,道:“医生都说我没有问题,所以这不是我的问题。” “那……” 邱映雪眼眶发红,进而眼泪落了下来。用手指揩掉道:“一伟,也许是我的原因。我无法忍受他出轨……” 陆一伟抽出纸巾递上前,良久道:“等忙完这阵子,我放你一个月假,出去散散心,也许会放松心情。” 邱映雪掩面而泣,身体抽搐,陆一伟愣在那里,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儿,她一下子扑进怀里,紧紧地抱着放声大哭起来。 陆一伟身子僵硬,本能地往窗外望了眼,突然发现对面楼某个窗户上出现亮点,他迅速推开邱映雪起身道:“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邱映雪并不知情,带着一丝失望夺门离去。 等她走后,陆一伟来到卧室,挑开窗帘查看对面单元楼。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难道是自己太过警惕了?就在这时,阳台上闪过一身影,仔细再看,确定是个人,这是在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 陆一伟不得不胡思乱想,思索了半天拨通了郭嘉俊的电话:“你现在查一下3号楼3单元五楼是谁的房子,现在住的是谁。” 很快,郭嘉俊打来了电话道:“陆书记,查到了,是城关镇党委副书记沈金芳家,她男人是政法委书记张腾飞的司机王小强。” 陆一伟一愣,总感觉情况不妙,却又不好说出口。道:“明天上班的时候把他俩的简历给我准备一份。” “好的。” 这一晚,陆一伟也失眠了。脑子里想着各种事,权衡评估着这次龙安大地震的后果……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拿到了二人的简历。上面显示,履历相当简单。王小强原先在鑫恒煤矿,后来给张腾飞一直开车,直至现在。而沈金芳长期在基层,其中一条引起他的注意,此人从普通人员到副科再到正科只用三年时间,年限就不够,提拔的时候肯定有不符合规定。 “你认识她?” 郭嘉俊摇头道:“不太认识,不过听过一些小故事,有失大雅……” “说!” 郭嘉俊硬着头皮道:“这只是传说,无法求证。民间传言说沈金芳和张腾飞有一腿……” “你说什么,张腾飞和他司机的老婆?” “只是传说,不足为信。” 陆一伟没有回应,过了会儿道:“想办法接触一下王小强。” 郭嘉俊聪明机灵,立马明白意图,点头道:“好的,我尽快落实。” 陆一伟心里如同种了草,总感觉不踏实。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控着,简直是胆大妄为。要是查到是真的,决不轻饶。 5月20日是助残日,陆一伟亲自参加了系列活动。活动快要结束时,有个人突然一下子跪在他面前,高声呼喊着:“陆书记,你要为我做主啊。” 对于类似事件在龙安并不罕见,时常有人告状的,工作人员见状准备阻拦,他又大声喊道:“陆书记,当官不为民做主,还有王法吗,如果你不管,我还要到京城上访。” 奥运会召开在即,一份又一份下放要求务必抓好信访稳定,陆一伟不敢掉以轻心,问道:“你叫什么?” “我叫曲良仁,我已经找过你很多次了,这次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1537 劝你收手 陆一伟上下打量着他,穿着一件不合体的上衣,上面还烫着几个窟窿,腿上的裤子磨得发白,一只脚上穿着脏兮兮的黄球鞋,另一只腿直接在地上拖着,沧桑的脸上写满哀怨和期待,看得出,被岁月摧残得已经不成人样。 曲良仁把皱巴巴的上诉状递过来,哽噎地道:“陆书记,我知道你是好官,替我们老百姓做主。我逼得实在是没办法了,若不然也不会像今天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耽误你几分钟时间,好吗?”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残联主席连忙上前呵斥道:“曲良仁,怎么你不识好歹,残联每年给你的钱少吗,这不今天又免费发放了轮椅。快让开,陆书记还忙呢。” 陆一伟已经了解他的情况,翻看了下诉状折叠起来给了一旁的郭嘉俊,道:“你的情况我知道了,回头我会核实了解的。” 见一行人乘车离去,曲良仁蹲在地上抱头放声大哭起来。一举一动,陆一伟全都看在了眼里。 回到办公室刚坐稳,张腾飞后脚就跟进来了,陆一伟诧异他消息灵通,这么快就知道了? 张腾飞很少来请示汇报,坐定后主动递上烟点燃道:“陆书记,昨天我去市里参加全市政法工作会议,主要安排部署了奥运会期间的信访稳定工作。要求我们也要紧急召开大会落实,您看什么时候合适?” 陆一伟拿过文件翻看了下,道:“需要我参加吗?” “嗯,市里说这是一把手工程,务必的亲自安排部署。” “哦,那你定时间吧,回头和邢主任对接一下。” “行,谢谢你支持政法工作。” 张腾飞表现得格外谦虚,难道他知道了什么。关于他的事,陆一伟还没有向邵中杰请示汇报,一切等邱映雪向市纪委汇报再说。 汇报完工作他还待着不走,陆一伟抬头道:“还有事吗?” 张腾飞咧嘴一笑,道:“陆书记,我是要和您说一下关于曲良仁的事。” “曲良仁是谁?” “就是今天拦着你上访的那个。” “哦,我还不知道来龙去脉呢。”陆一伟佯装道。 张腾飞提前打预防针,道:“此人原先是包工头,参与修建了几所学校的建设。到结算工程款的时候,才发现没有任何手续和资质,而且还层层转包,工程质量也不过关,不见手续,验收不合格按道理说就不应该给他结算,出于同情,结算了一部分。相关手续还是财政局后来补的。” “此外,他的腿伤是自己摔伤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张腾飞不打自招,主动说明情况,应该是嗅到了什么味道。不过也难怪,这两天纪检委和审计局持续蹲在财政局查账,又先后带走三四个人,他不得不提高警惕。陆一伟听后追问道:“那当时的工程就不招投标吗,应该可以提前查验资质吧?” 张腾飞尴尬笑道:“这些事都是下面的人办的,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另外,当时搞工程本身就不严密,这点上我确实存在把关不严的问题。” “哦,这件事我回头核实一下再说吧。你也知道,今年的信访维稳任务重,一份又一份文件下发下来,这项工作只会加强不会减弱。你又分管这项工作,所以,丝毫不得马虎。” 张腾飞连连点头道:“您放心,我肯定会放在心上,抓在手上。” “好,那就拜托你了。” 张腾飞走后,陆一伟立马又接到刘占魁的电话,犹豫许久还是接了起来。 “一伟啊,忙呢。” 刘占魁的称呼发生转变,已经以领导自居。陆一伟靠在椅子上道:“还行,就是一些常规工作。” 刘占魁没有兜圈子,直截了当道:“你是聪明人,我还是直说吧。我前脚刚走,你就大张旗鼓查财政局的账,你觉得合适吗?” 迟早要面对这一天。陆一伟笑了笑道:“这和您没关系,就是常规的审计。过段时间,省扶贫办要对最近两年的扶贫专项款进行审计,我只是在提前入手,以防出现问题。” 刘占魁懒得搭理,语气异常严厉道:“陆一伟,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和你无冤无仇,没必要如此下狠手。想要整我,你还嫩了点。劝你就此收手,我不会追究,但还要继续下去,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刘巡视员,您多虑了。我怎么可能要整你呢,没资格,也不敢这样做。但是,龙安的病根需要彻底根除,这是我的职责,也是我的责任。” “好吧,该说的我也说了,好自为之。” 陆一伟能感觉到对方已经气愤到极点,并没有当回事。从做出决定那一天起,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且不过要得罪人,干脆得罪到底。如果在这个时候选择妥协,刘占魁也不会放过他的。本来还打算适可而止,放缓脚步,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取出曲良仁的上诉状仔细看着,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凭借较强的记忆力立马接起来道:“梁书记,我是陆一伟。” 梁玉文在电话那头道:“下午来一趟我办公室。” “好的,下午上班时我准时去。” 很快,桌子上的红色电话也想了起来。这部电话是专线专网,是加密电话,平时很少响,一般有重大特大情况才会响,不光是市委能打进来,包括省委省府,乃至中央领导都能直接打进来。陆一伟不敢怠慢,赶紧接起来。 “是陆一伟同志吗?” 陆一伟猜不到对方是谁,屏住呼吸道:“我是。” “哦,我是省信访局副局长王耀奇,专门负责清理积案要案。是这样的情况,昨天上午由国家信访局转发下来一个案子,是涉及到你们龙安县的。按照有关领导指示,要在一周内查明原因并如实汇报,若确有此事,要求严肃处理。” 听到此,陆一伟头皮一阵发麻,连连道:“王局长,给您添麻烦了,我这边会全力配合。” 1538 不谋而合 王局长继续道:“是关于一个叫曲良仁的案子。由国家局领导签字后,我和省政法委徐书记做了专项汇报。要求我局和省纪委联合办案,查明情况,尽快上报。” 陆一伟以清理积案为由,开展全县作风纪律大整顿工作,本身是无心之举,却没想到与中央的有关决定不谋而合。这不,全国自上而下都在抓紧时间清理积案,全力保证奥运会召开前期不出任何问题。其实也不叫无心之举,他敏锐的嗅觉已经嗅到不一样的气味,但凡国家这种大活动前夕必然会搞大活动,信访维稳是重头大戏。 听到是曲良仁的案子,陆一伟不由得窃喜,如果省纪委介入,很多事就好办多了。道:“好的,需要我做什么,全力以赴配合。” “三点要求,一是尽快找到曲良仁,与其开展面对面交心座谈,不要让他再上访,他的问题也引起相关领导高度重视,很快将予以解决。二是最大限度地给予关爱,从心理上疏导,从生活上关心。三是这个案子我们已经转交给南州市纪委,限期办结。” “好的,一切照办。” 挂了电话,陆一伟预感到张腾飞的政治生涯已经走到尽头。事情就赶得这么巧,就在头疼如何处理他,上面给了他一次很好的机会。一旦省纪委介入,此事性质已发生变化。 他不敢怠慢,把郭嘉俊叫进来道:“你现在立马去找到曲良仁,详细了解他的情况。另外,让付江伟派人暗地里保护他,在这段时间决定不能有任何生命安全。” “好的。” 中午吃过饭,陆一伟马不停蹄赶到市委大院,刚上了楼,邱映雪已经在门外等候。上前道:“见梁书记?” “嗯,一回事?” “是的,上午我已经见梁书记了,对最近一段时间的工作进行了汇报。他很支持我的工作,给予充分肯定。” “那就好,你对梁书记了解吗?” 邱映雪立马道:“再了解不过了,我当初调到纪检委就是他主动要的。此人非常正直,光明磊落,铁面无情,对我影响很大。他说,作为纪检干部,就要做好得罪人的准备,不能胆怯,不能妥协,客观公正,一查到底。” 陆一伟和梁玉文接触的次数不多,但总体感觉他不错。没有架子,没有废话,态度中肯,一脸正直,干这一行,确实需要这样的人才能镇住场面。 不一会儿,梁玉文到了。见到两人笑眯眯地道:“早来了?” 邱映雪作为老下属,说话相对亲切自然,道:“我们也是刚到。” “进来吧。” 进了办公室,随行人员为其泡好茶退了出去。梁玉文坐定后道:“今天叫你们俩人来,是有件紧急事。今天上午从省纪委转下一个案件,涉及到你们龙安县。该案件省政法委徐书记以及纪委卢书记都签了字,要求尽快落实。事关机密,先把你俩叫过来核实情况。”说罢,从桌子上的信封里取出一份文件递过来。 陆一伟接过来一看,和上午接到的电话一致。文件上面确实有徐才茂和卢学森的签名,文件上面印着“机密”二字。内容正是曲良仁的举报信。 梁玉文继续道:“信中提到的这个人是你们龙安县的吗?” 邱映雪点了点头道:“是的,我手里还有好几封他的举报信,而且在市纪委时侦办过他的案子。” 梁玉文道:“我对他有印象,确实比较能告状。有关反映,他在国家信访局外租了房子,并且招人替他写了举报信,天天到信访大厅反映情况,长达一年多。前段时间正好某领导到信访局调研,他举着状子跪在面前告御状,领导看到他是残疾人,加上他的情况比较特殊,当场签字责成尽快落实办理。” “作为挂了号的案件,我们要特事特办,尽快做出答复。你们也看到了,卢书记要求严肃查处相关责任人。就此事,我和市委邵书记进行了简单沟通,同意我们深入调查。从今天开始,市纪委派驻专案组秘密进驻龙安县,需要你们大力配合。” 陆一伟连忙表态道:“梁书记,龙安发生这种事情是我的责任,说明我们的信访工作做得还不到位,回去以后我立即整改,全力配合市纪委工作。” 梁玉文摆摆手道:“这不怨你,龙安县在全市都是出了名的,告状的人里面十个就有两个是龙安的。这说明什么,龙安的情况非常糟糕。映雪上午已经和我汇报了,说你们正在清理积案,很好嘛,就应该这么干。你俩都是年轻人,就要拿出应有的魄力大刀破斧进行改革,这样才能赢得民心。作为市纪委,大力支持。” 得到他的认可,陆一伟一颗心落地。看来,自己的思路是正确的。谈完话,梁玉文将两个人叫进来,进行了简单的沟通交流。当天下午,专案组秘密进驻龙安县。 晚上,陆一伟主持召开了三讲活动推进会,对近期的工作进行了安排部署。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宿舍,这次,他留了个心眼,看到有关人员已经为其装上了轻纱窗帘,松了口气。其实他完全可以到公安局宿舍居住,可想到整栋楼只有邱映雪一个人,放弃了想法。 洗了个澡来到书桌前,翻看着旁边的今年送上来的报纸和书信。报纸每天必看,就算忙也要先浏览头版内容,以便及时掌握最新动态。而书信很少翻看,大多是一些没营养的东西,不看也罢。翻到一份蓝色的快递件,摸着沉甸甸的,不由得多看了眼。 上面什么都没写,就这样混进了一大堆报刊里。工作人员是怎么搞的,难道就不审查吗。他掂了掂,又捏了捏,捏到个圆鼓鼓的东西。他心里咯噔一下,又仔细捏了下,尽管没拆开,已经意识到是什么东西,难道是子弹?他不敢往下想。 1539 一颗子弹 陆一伟不敢大意,立即拿起电话打给付江伟:“你现在来我宿舍一趟。” 十分钟后,付江伟敲门进来,陆一伟将信封递给他道:“你看看是什么东西。” 付江伟接过来一捏,顿时脸色大变,凝视着他半天没有说话。 陆一伟神情同样凝重,抽着烟半天道:“是子弹?” 付江伟点了点头。 “拆开!” 付江伟小心翼翼拆开,一颗子弹滚落在桌子上,随之滑落的还有一些照片。陆一伟看到照片的内容,顿时傻眼。 付江伟也看到了,匆忙移开眼神转向别处。 陆一伟拿起照片一张张翻看着,居然全是他和邱映雪的照片。其中一张两人拥抱在一起……他起身快速来到客厅,将照片进行比对,没错,就是这个角度拍摄的。 “江伟,你过来看。” 陆一伟把照片递给他,经过仔细比对,俩人得出一致结论,就是从对面房间拍摄的。 陆一伟愤怒到极点,先是被人监控,现在又是偷拍。堂堂县委书记,居然让人用如此鬼魅恶毒伎俩不间断攻击,越是这样,越坚定打掉他们的决心。 付江伟看着他的脸色,从来没有如此难看。小心翼翼道:“陆书记,这是有人在恶意偷拍,从照片拍摄角度看,就应该是那个房间。要不我现在派人去端了?” 陆一伟闭上眼睛摇摇头,咬牙切齿道:“不用了,既然把照片给我寄过来了,说明早就跑了。” “我暗地里调查,一定能查出结果的。拍摄地方都锁定了,还怕找不出人。” 陆一伟隐忍着道:“暂时先不要轻举妄动,到时候一锅端。回头你立马暗中调查,看到底是谁拍摄的,务必要给我揪出来。” “好的。” 看着手中的照片,陆一伟阵阵发懵,用女人来陷害他,这已经是第二次。如此下三滥手段着实令人不齿,可某些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代价。照片的女人如果是别人还好说,关键是邱映雪背后的人物……如果他收到了,应该别人也收到了,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陆一伟将照片愤愤将照片扔到桌子上,拿起子弹看着,付江伟介绍道:“这是92式手枪的子弹,口径5.8毫米,应该是从黑市上买来的。” 他没有回应,拿起快递袋看了看,从里面又滑落出一张打印的小纸片。 “不必惊讶,一份小小的见面礼。子弹不长眼睛,不仅可以穿破你的胸腔,同样也可以穿破你家人的脑袋。另外,给你寄了点特别的样片,如果你觉得拍摄的好,可以再寄给龚克明以及你的家人……” 赤裸裸的威胁与挑衅,陆一伟不由得冷笑起来。将纸条递给付江伟,付江伟比他还要紧张,连忙道:“陆书记,我现在立马派人24小时保护您的家人,绝对不会让其受到任何威胁。” 陆一伟摆摆手道:“没必要紧张,量他们也不敢。” “这可不是儿戏,即便不敢也得堤防着点,这事交给我了,我来安排。” “不要了,我不想让他们担惊受怕,就当没发生过这回事。可能他们还不知道,我陆一伟吃软不吃硬,越是用这种卑劣的手段,越不怕他们。朗朗乾坤,邪不压正,不铲除这群毒瘤,我是不会离开龙安的。” 付江伟知道他心里承受着多大压力,心里着急,却帮不上丝毫忙。道:“陆书记,这都怪我,对不起。” “关你什么事,行了,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付江伟犹豫再三还是离开了,陆一伟盯着桌子上的照片和子弹不停地抽着烟。说实话,他也害怕,以前不管怎么样从来没针对过他的家人,而这次把目标放大,盯准自己的亲人。范春芳每天带着孩子,年迈的父母亲在老家,身边没人照顾,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他就是罪人。 用这种方式逼自己就范,令人发指。 另外,他和邱映雪的照片如果真寄给了范春芳,她看了会是什么反应,市委组织部长龚克明看了又作何感想。本来俩人没发生什么,可照片里相拥在一起这是无法抹掉的证据。从纸片的信息反映,寄件者只寄给了他,如果及时收手,此事到此为止,倘若继续,这东西将会无限扩散。 他闭上眼睛揉着太阳穴,头疼不已,难以抉择。 这时候,桌子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到是妻子的来电,竟然一阵发颤,不敢去接。 持续了十几秒后手机安静了。本以为不会打过来,再次震动。迟疑了许久,他拿起手机一闭眼摁下了接听键。 “喂,忙呢?” 范春芳在电话那头低声说,还以为他在开会。陆一伟调整情绪道:“没,手机是震动,没听到。” 范春芳松了口气,提高声音道:“哦,还以为又开会呢,吃晚饭了吗?” “嗯,吃了,你还没睡?” “刚哄朗朗睡着,想着给你打个电话吧,我不给你打,就不会主动给我打一个。” 陆一伟苦笑,没有回应。 范春芳没话找话道:“朗朗今天可乖了,我去幼儿园接他的时候和我说,妈妈你辛苦了,没想到老师母亲节教给他的话到现在都记得,你说可爱不可爱,呵呵。” 陆一伟心不在焉,嗯了一声。 范春芳又道:“还有,我到了新单位真的超级爽,原来工作和爱好还能结合到一起。你知道我们主席给我安排了什么工作,让我担任《西江文学》的责编,每天从一大堆稿件中挑选优秀文章,也是一种享受。喂,你在听吗?” “嗯,在了。” “是不是不想听我唠叨?” “没有啊,你继续。” 范春芳似乎没了兴致,委屈地道:“一天到晚见不上你的面,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尤其是回到家中朗朗睡着后,空荡荡的家里十分寂寥恐慌。坐在沙发上看着我们的结婚照,特别的想你,真希望你能早点回来,然后永远不分开……” 1540 故意陷害 范春芳的话触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涌动喉结道:“芳芳,你辛苦了。跟了我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后悔吗?” “后悔?干嘛要后悔,高兴还来不及呢,现在想想都觉得是一场梦。你那么优秀,喜欢的人那么多,到最后选择了我,而且还有了朗朗。我这人容易满足,觉得现在非常幸福。如果你能一直在身边,这辈子无欲无求,有你和儿子足矣。” 她越是这样说,陆一伟心里越不是滋味。笑了笑道:“快了,等我熬过了龙安这一站,就想办法调回江东,以后再也不分开。” 范春芳立马道:“今天爸还说了你的事,说托了冯叔想办法把你调回省纪委,听他的口气应该问题不大。回省纪委也不错,你觉得呢。” 陆一伟沉默片刻道:“芳芳,我知道爸是好心,但我真心不想回去。要知道,一旦进入纪委部门,很难再走出来。我还年轻,不想过早的养老。再说,你听那个县委书记调入纪委,极其罕见。所以,替我转告爸,心意领了,再给我点时间吧。” 范春芳尽管不舍,但想到他的前途心软了。男人应该有事业心的,真若留在身边,成天不开心闷闷不乐,还不如让他在外面继续奋斗。他能达到一定高度,也算光宗耀祖了。道:“好吧,我替你转告他。” “谢谢你理解我。” “夫妻之间还用这么客气,我要不理解你当初就不可能让你走了。” 陆一伟眼前扫过邱映雪的照片,心里阵阵隐痛。几次想说,却说不出口。快要结束通话时,道:“芳芳,你说得对,我们是夫妻,就应该同甘苦共患难,彼此信任是最基础的,或许你会听到一些流言蜚语,看到一些扭曲事实的东西,但要坚定,绝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范春芳听着云里雾里,诧异道:“你在说什么?” “哦,没什么,就是随便说说。有人敲门,先不说了。” 挂了电话,陆一伟匆忙用报纸将照片盖住,起身来到客厅打开门,邱映雪端着一碟小点心出现在门口。笑着道:“饿了吧,尝点我做得点心。”说着,捏起一块伸到嘴边,他本能地后退一步。 邱映雪见状楞了下,闪进来坐到沙发上蹙眉道:“你抽了多少烟啊,房间里全是烟。”说话间,看到书房地上掉了一本书,起身走了进去。 陆一伟赶忙追了进去,正要挡住照片,没想到已经被她发现了。 邱映雪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伸手要拿,陆一伟彻底盖住道:“我们出去尝尝你的点心……” 邱映雪没有搭理,强行从报纸下抽出照片,脸色变得煞白,进而抬头看着他,再走到门外看看阳台,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变得凌乱,愤怒地将照片撕碎咬着嘴唇道:“这是谁,故意陷害吗?” 反正她看到了,陆一伟坦然道:“映雪,这是有人针对我,和你没关系。事已至此,你我必须坦诚面对,随时做好应对准备。我这边已经提前做了范春芳的工作,即便她看到,她应该相信我。关键是你丈夫和你公公……他们要是看到了,恐怕……” 邱映雪深深自责,连连道:“都是我的错,给你造成这么大的麻烦。你放心,我会和他们解释的。” “你觉得能解释清楚吗?” “我们本来就没什么,怕什么,如果非要把屎盆子扣到你我头上,不会让你为难的,我一人承担。” 陆一伟烦躁地回到沙发前坐下道:“目前,照片只寄给了我,想逼我就范,我无所谓,完全威胁不到,主要是你,这种事一旦传出去,对你极大的不利。考虑到这些,我可以选择收手,甚至可以调离。” 邱映雪很长时间没说话,倚在门框淡然一笑道:“太卑劣了,坚决不能屈服。你完全不必考虑我,关键是你,要是影响到你的前途,我就是罪人一个,真的对不起。”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是如何面对的问题。” 又一阵沉默,邱映雪半天道:“我公公和丈夫那里我去解释,其他事一切照办。”说完,夺门而出。 望着桌子上精心制作的点心,陆一伟一声叹息。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风平浪静,邱映雪再没来他的宿舍。即便是开会,呆坐在那里不与眼神交流。看得出,她承受着太大的压力,陆一伟也如此。 她没有就此收手,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一天时间就问责了七个干部。 张腾飞再次出现在陆一伟办公室,拿着起草好的方案道:“陆书记,初步决定明天上午召开全县政法工作会暨信访维稳推进会,邀请市政法委曹景川书记参会,你看一下方案,如果不合适我再进行修改。” 陆一伟与其对视,他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面带笑容。简单翻看了下道:“行了,就按照方案进行吧。” “那好,明天会议议程有三项,我宣读方案,你安排部署,曹书记作讲话,还需要作补充吗?” “就这样吧。” “好,那我和邢主任说一声,时间就定在明天上午九点吧。” 临走时,意味深长的眼神让陆一伟捕捉到重要的信息,前两天的事肯定和他有直接关系。一目了然,他是实际操作者,背后还有人在幕后指挥。 到了晚上,市纪委专案组见到了陆一伟,道:“陆书记,尽管这些天调查,已经初步查明,张腾飞确实存在严重的违纪行为,我们已掌握大量的证据。就此事,我们电话向梁书记进行了汇报,他请示了市委邵书记,达成一致意见,同意实施双规。” 听到这个消息,陆一伟不知是喜是悲。但这个案子是省里挂了号的,不可能发生逆转。道:“我这边没意见,你们计划什么时候行动?” “明天是最后一天,梁书记还要和省纪委卢书记汇报,所以,我们打算今晚将其带走!” 1541 如临大敌 陆一伟想了半天道:“这事事关重大,需慎重考虑,我得请示一下市委邵书记。” 省纪委工作人员看看表道:“那您尽快点,我们等着。” 陆一伟取出电话寻思良久,觉得电话请示不合适,应该当面交谈。现在已是晚上10点,到了市里就12点了,邵中杰早就睡了,还得去家里请示汇报。但情况紧急,容不得半点马虎,就是再晚也得见到他人,毕竟是市管干部,没有他点头要是带走人,恐怕难以交代。 收起手机道:“同志,我现在去一趟市里面见邵书记,你们先在宾馆住下等我回来。” 工作人员一脸凝重道:“陆书记,我们是代表省纪委下来办案了,征求你们地方意见是为了协调沟通,其实完全可以不经过你们直接带人走的。要是因为你们繁琐的环节延误的时机,让张腾飞同志惊觉,恐怕谁都担不起责任。” 陆一伟点头道:“我知道你们的办案程序,但邵书记不点头,你们带人走恐怕不合适。你放心,我们的人已经24小时密切监控他,如果真出现意外,我承担全部责任。” 对方态度依然坚决,陆一伟丝毫不退让。从他内心讲,恨不得立马将张腾飞抓走,但绕过邵中杰似乎说不过去。几番谈判下,对方最终妥协,道:“那我们双头请示,您请示邵书记,我请示冯书记。” “哪个冯书记?” 对方没有回答,陆一伟已经猜到是谁,道:“好,我现在就出发。” 下了楼,叮嘱郭嘉俊道:“要盯住他们,没有我的命令不能私自行动。另外,你通知付江伟,密切监视张腾飞,不能有任何闪失。” “好的。” 陆一伟在赶往市里的路上,而张腾飞和邓中原,温江河,梁海平一行在某酒店密谋。 作为当事人张腾飞而言,早些天已经知道有人在秘密调查他。他怎么也没想到,陆一伟会盯上他。自从对方来后,俩人并没有产生过多利益冲突,至多在常委会上提出异议,这也不是盯住他的理由。由此说明,背后还有高人在操控。 “邓县长,陆一伟把财政局搅得天翻地覆,人心惶惶,已经有4个人抓进去了,再下来是不是轮到我了?再让他这么胡闹下去,龙安就要变天了。” 梁海平这些天也不好过,尽管被免职闲散在家,可看着一个又一个被纪委抓进去,心里能不着急吗,因为很多事都是经他手办的,看似是在抓小喽啰,其实在针对他,甚至是在针对刘占魁。 自从他走后,上头迟迟不往下派县长,陆一伟在短时间内掌控了龙安全局,这不是友好的信号。 邓中原不是傻子,能看不透吗,可缺少了刘占魁这样的主心骨,他如同无头的苍蝇似的六神无主,不知该从何下手。心烦意乱地道:“还不是你们干的好事?被人抓了把柄,我有什么办法。” 梁海平瞪大眼睛,却无能为力。半天道:“邓县长,你既是常委,又是常务副县长,是我们大家伙的代言人,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被一个外乡人欺负吧。说句不好听的,我要是被调查了,说明陆一伟已经掌握了大量的证据,不光是刘县长,还有你们的。” 一直未说话的温江河吓了一跳,斜眼瞥道:“关我什么事,我上了副县长才一年多的时间。” 见他如此态度,梁海平不屑地道:“温县长,话不能这么说,好像你就没从我这里拨过钱似的。” 温江河顿时脸色大变,跳起来指着他道:“梁海平,好狗不咬人,你要是敢乱咬,我可不是吃素的。” 梁海平不惧对方是副县长,拍着桌子回击道:“你骂谁是狗,对,我就是狗,要是我有三长两短的,一准把你给咬出来。” “你他妈的敢,弄死你信不信……” 邓中原重重一拍桌子,勃然大怒道:“看看你们的样子,就这样能成大器吗,人家还没调查你们,就吓破了胆。就这样的情况,我不管了,你们爱咋地咋地。” 他一发话,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沉默半天道:“老温,你先回去吧,记住我交代你的事,尽快办理。” 温江河一脸不快,起身甩袖离去。 前脚刚走,梁海平愤愤地道:“邓县长,你看到了吧,温江河到了关键时刻就撂挑子,这种人太可恶。” 邓中原没有打岔,转向一直未开口的张腾飞道:“腾飞,你说吧,接下来该怎么办。” 张腾飞从繁芜思绪中惊醒过来,心不在焉道:“什么怎么办,这都怨老梁,连最起码的账都做不平,给人留下把柄,怨谁呢。” 梁海平敢与温江河叫板,但不敢对抗张腾飞,有苦难言道:“张书记,你不在这个位置不知情况多复杂,我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比如扶贫款,那可是专项资金,就是再怎么抹,也抹不平。每到每年检查的时候我头疼不已,花巨大的代价才能搞定。今年,是三部委联合对近五年的扶贫资金专项检查,这就有些力不从心了。何况我现在被免职了,谁知道李旭宏会不会搞定,就眼下情况看,估计够呛。” 张腾飞浑身一颤,如临大敌,因为从他手里划走不少扶贫资金。 梁海平继续道:“像06年国家拨下1.5亿扶贫资金,一个亿拨给了王志全,剩下的5000万用作盖县委大楼。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搞不定这么大数额,那笔款都是违规的。就算盖县委大楼能说得过去,给王志全就说不过去了……” “好了!” 邓中原心烦意乱地打断他的话,厌恶地道:“老梁,到了这个时候你不要推卸责任,说话是要将事实依据的。我在上面签字了吗,要是没签字那就是你的责任。” 梁海平语塞,一口气噎在喉咙喘不上气来。大难临头各自飞,看来一点都没错。 又一阵长时间的沉默,邓中原开口道:“老梁,出去避避风头吧。” 1542 引发内讧 梁海平听着发懵,想了半天主意就想出这么个馊主意,失望地道:“邓县长,我去哪避,躲的了一时能躲的了一世吗?” 邓中原心烦意乱道:“让你去躲就去躲,废什么话。” 梁海平选择失声,到了这个时候,也只能听从他们安排。 “我已经和王志全说好了,明天送你去海南,他在那边有房子,吃住不成问题,到了那边什么都不要想,好好放松一下。” “那我怎么和陆一伟请假?” “你都被免职的人了还请什么假,回去准备一下,可以的话今晚就送你走。” 梁海平蹭地站起来,吃惊地道:“今晚就走?我什么都没准备啊。” “还准备什么,只要你人安全离开就行。其他的,无所谓。这不止是我的意思,也是刘县长的意思。” 听到此,梁海平彻底绝望。他们不想着如何对抗,结果想出这么个馊主意。可眼下的情况,如果不离开,只能眼睁睁地等陆一伟来抓自己。思量许久道:“好吧,我回去安顿一下。” “不行!” 邓中原异常严肃道:“你不知道你已经被监控起来了吗,要是回去这不暴露行踪吗。一会儿你坐我的车走,量他们也不敢查到我头上。我的车会送到你南江省五江市,那边会有人接应你,乘坐火车到珠海,再飞到海南,有人在那边等你。” 听到他们把行程已经安排好了,梁海平如同提线木偶般喃喃道:“到了那边怎么办,我的家人呢。” “其他的不用你考虑,我会替你考虑。到了那边安心度假,等我把这边处理好了你再回来。” “多长时间?” 邓中原厌恶地道:“我那知道多长时间,也许很快,也许很慢。别废话了,你现在下楼立马走。” 梁海平发出一声冷笑,起身欲言又止,踉踉跄跄下楼,司机打开门低声道:“梁局长,请上车吧。” 梁海平抬头仰望苍穹星光点点,再俯瞰龙安静谧的夜景,心里倍感凄凉惆怅。他心里明白,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但要是不走,两种选择,一种被刘占魁弄死,一种被陆一伟抓走,在监狱里度过余生。 “梁局长,赶紧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在司机的催促下,梁海平踟躇片刻上了车。车子沿着胜利路一路向南,路边的路灯发出微弱个光芒射了进来,照在沧桑而悲怆的脸上,已是老泪纵横。 回想起这些年的点点滴滴,他颇为懊悔。从跟刘占魁的那一天,已经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房间里只剩下邓中原和张腾飞,俩人对面而坐,一声不吭,气氛异常的紧张。张腾飞手里夹着烟不停地抽着,而邓中原凝视着墙上的挂钟,听着滴答滴答的声响,仿佛是他的脉搏在跳动。 “邓县长,接下来该怎么办?” 张腾飞的声音有些沙哑,明显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邓中原没回应,眼神继续跟着秒针在走动。 “你倒是说句话啊,上头已经在调查我了。” 邓中原瞥了眼厌恶地道:“关我什么事,都是你干的好事,我可一点都没参与。” 他说得是实话。他看似和刘占魁走得很近,但由于性格问题,时时处处提防着他,生怕闹出什么事。涉及到钱的事大部分是由张腾飞办理的。为此,心里极其不平衡。 张腾飞急了,坐起来道:“邓县长,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管谁出了问题都逃不脱。” “别和我扯到一起啊,梁海平提到的扶贫资金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 张腾飞憋得脸通红,半天道:“老邓,这事其实挺简单的,当时我分管扶贫工作,刘县长说此事知道的人不宜过多,就直接拨下去了。” 邓中原冷笑道:“既然不想让我知道那就别说了,我也不想知道。”说罢,起身要走。 张腾飞急忙拦住道:“老邓,老邓,别走,给老哥我想想办法。王志全前两天安排人给陆一伟寄了他和邱映雪的照片,我觉得此事可以大做文章。如果他不收手的话,我打算明天一并寄给龚部长和他儿子,到时候就好戏看了。” 邓中原似乎不感兴趣,慢条斯理道:“扶贫资金的事都不和我商量,这破事我更不管。要不你请示下刘县长,让他给你出出主意。我还有事,先走了。” 眼见他要离开,张腾飞六神无主,上前拖着道:“老邓,你的帮帮我,帮我度过眼下这一难关。” 邓中原斜视着他,道:“怎么帮?” “让你弟弟找找邱省长,只要他一句话,我肯定平安无事。等过了这一关,必定重谢。” 邓中原笑了笑道:“你以为邱省长谁想见就能见啊,我倒先走才和他吃过一次饭。再说了,这种事人家未必见得出面。” “那你试一试,求你了。” 张腾飞快要跪下了,邓中原半天道:“好吧,我只是说试试。” 走出门外,他背着手摇摇晃晃上了另外一辆车,一脸邪笑道:“他妈的背着我干坏事不让我知道,现在想起我来了,呸,活该!” 张腾飞独自坐在那里,身子不停地发抖。他知道,这件事和陆一伟关系不大,而是有其他人在背后搞他,若不然不会省纪委介入调查。恍然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难道是邓中原在搞他?不可能…… 事已至此,他不能坐以待毙,要做就要做绝。拿起手机打给王志全道:“明天你把照片寄给龚克明,还有他儿子,同时寄到省纪委,市纪委……” 此时此刻,陆一伟还在路上奔波着,并不知道县里发生的事。快到市里时,接到了付江伟的电话:“陆书记,发生件很诡异的事,邓县长的车一路向南开出了龙安县,从方向看是直奔南江省的。据盯梢的人说,车子离开20多分钟后,邓县长从房间里出来了,上了另外一辆车,说明车上坐得不是他,而是别人。” 1543 黎明之前 “那是谁?” 付江伟道:“是谁不太确定,因为没看清上车的人。不过据盯梢的汇报分析说,极有可能是梁海平。因为今晚进出的也就邓中原,张腾飞,温江河和梁海平四人,其他三人都离去了,唯独不见他出来。” 陆一伟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但目前的证据不足以证明他有违纪行为,此人极其狡猾,所有账目做得找不出任何纰漏,全都推到副局长王建伟头上。即便如此,财政局出了这么大问题,说他一点问题都没有说不过去。再者,他只是被免职,外出不报备已经违反纪律。当机立断道:“你们的人跟着没?” 付江伟立马道:“在跟踪。” “好,给我跟紧,一旦发现什么异常立马抓捕。” “明白。” 梁海平这是要出逃,这是陆一伟的直觉。此人是该利益集团的关键性人物,很多事需要从他为突破口,他一旦失踪,恐怕很多线索就此中断。所以,此人绝对要稳稳拿住。 进入市区后,陆一伟拨打陆文哲的电话,谁知对方挂断,很快回来短信:“邵书记正在回家的路上,你到市委家属院附近的公园等候,我想办法和他汇报。” 陆一伟不敢怠慢,让南超加快速度,来到市委家属院对面的公园停下,下车来到小区门口转悠着,这时候,一辆熟悉的奥迪车驶了过来,他站在路边伫立等候,谁知车子直接开进了院子里,压根没有停下的意思。 这下该怎么办,难不成闯进去?很显然不现实。这可不是一般的小区,里面住着诸多市领导,这时候出现在市委书记家里很容易浮想联翩。可这么大的事如果拖到明天就有些迟了。 就在他焦急万分的时候,奥迪车又驶了出来,在他面前停下。陆文哲下车看看四周,将其拉到僻静的地方,低声道:“你的事我和邵书记汇报了,他说就不见面了,按省纪委的意思来,随后给他写一份汇报材料。” 陆一伟寻思片刻道:“这……合适吗?” 陆文哲道:“这件事邵书记提前已经知道了,市纪委梁书记也和他亲自汇报过,既然已掌握了证据,而且又有省领导督办,邵书记也不会说什么。” “哦,那我就让带人走了。” “这个,你自己决定。” 陆文哲的话让他心里更没底,道:“这么大的事我那能做得了主,还需要邵书记亲自拍板。” 陆文哲露出一丝无奈,小声道:“邵书记最近几天心情不是太好,你还是别轻易招惹他。要是觉得不稳妥的话,给他打个电话或发个短信。” “好吧,辛苦了。” “不辛苦,那有你辛苦,大晚上的还从龙安跑过来。听说您最近的反腐力度很大,这在我们南州市算是走在前面的,以前从来没这样过。” “邵书记什么反应?” “这个……我也不知道,这是你们领导之间沟通的事,我一秘书那知道这些秘密。行了,我先回了,累一天了。” 送走陆文哲,陆一伟心里依然没底。保险起见,还是给邵中杰发了条短信,结果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他连夜返回了龙安县,在宾馆见到了省纪委工作人员。一番交谈后,提议明天召开政法大会的时候对张腾飞实施抓捕。 “你确定他今晚不会逃走吗?” “不会,我们的人一直盯着他。” “如果他要是逃走了,你有着不可脱卸的责任。” “明白。” 这一晚,陆一伟一夜未合眼。第二天一早得到个坏消息,邓中原车里坐的根本不是梁海平。 “你确定没跟丢?” 付江伟确凿地道:“我安排最可信的人一路跟到南江省曲州市,对方压根没有停车,直接掉头连夜回到了龙安县。期间,一路没有停车。” 陆一伟瞪着血红的眼睛想了片刻道:“那梁海平昨晚回家了没?” “没有。” “那他人呢?” 付江伟支支吾吾说不上话来。 “废物,连个人都能跟丢,你赶紧的给我找,找不到拿你是问。”说完,气呼呼地挂断电话。 这是他第一次和付江伟发火,也确实非常气愤,一个大活人居然能弄丢了。不出意外,对方用了障眼法,梁海平压根就没坐邓中原的车。或者是在试探,测试他的反应。 吃早饭的时候,邢炳文和往常一样汇报工作,陆一伟听着有些心不在焉,压低声音道:“省纪委的人还在宾馆吗?” “嗯,此刻正在吃饭。” “好,一会儿你跟着他们。” 吃过饭,陆一伟来到办公室,思来想去拨通了张腾飞的电话。他一直害怕走漏风声,错失机会,不过接下来的谈话似乎多虑了。 “陆书记,我已经到会场了,市政法委曹书记马上就到。” “哦,那我去宾馆等他,你安排人清点人数,九点准时召开。” 挂了电话,陆一伟移步到宾馆,十分钟后,市政法委书记曹景川抵达。陆一伟与其联系并不紧密,工作上的事大多数由张腾飞对口对接,这也是对方自从他来后第一次到龙安。 一番寒暄来到二楼会客厅,曹景川笑眯眯道:“陆书记,你这工作搞得有声有色,看来还是年轻人啊,力争在你手里,龙安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陆一伟笑笑附和道:“我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龙安的发展离不开曹书记的大力支持和关心。” “那是一定的,还指望你在全省夺个政法先进县回来呢,哈哈。” 正聊着,张腾飞进来了,陆一伟松了口气。 张腾飞和曹景川火热聊着,看得出俩人关系相当不错。 “陆书记,自从腾飞担任政法委书记以来,你们龙安县的各项工作都走在前列,尽管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不能否定他的成绩。” 陆一伟对这话并不认同,尴尬一笑道:“张书记干得确实挺不错。” “嗯,我今年还打算给他争取个全国政法工作先进个人,以此来激励干实事的人。” 1544 坚决不行 曹景川为张腾飞说话,说明俩人私下关系不错。想到将要发生的事,陆一伟笑而不语。 这时候,邢炳文进来了,在耳边嘀咕了几句,陆一伟笑眯眯地起身道:“曹书记,您先坐一下,我出去办点事,马上就回来。” 来到走廊,立马神情凝重,邢炳文在前面带路,低声道:“我把市纪委任万山副书记带到一楼会客厅了。” 下到一楼,陆一伟进门主动伸出手打招呼,对方没有寒暄,直截了当道:“按照梁书记指示,让你组织召开全县干部大会,传达张腾飞的事。听说你们今天已经召开大会,那就一并传达了。” 看来此案已经定性了,陆一伟道:“今天召开的是全县政法工作会,而且邀请了曹景川书记参加,您要在大会上宣布决定,是否要经过他同意?另外,如果提前告知,会不会走漏风声?” 任万山想了半天道:“这事事关重大,必须提前沟通。考虑到情况复杂,你这边需配合纪委部门,对会场进行封锁,不准任何人出入。” “这个,我可以安排,但曹书记那边怎么说?还有,张腾飞要不要提前告知?” 又一阵沉默,任万山看看表道:“曹书记在哪,我先见见他。你先去安排封锁现场。” 任万山上了三楼,陆一伟立马把付江伟叫过来,就相关事项做了紧锣密鼓安排部署。巧的是政法工作会,参会的不少穿着警服,一下子出现民警并不会引起太大警觉。 付江伟不敢怠慢,将特警队紧急调过来,对大礼堂四个门全部接管把守,给他们下达死命令,只准进不许出,没有任何理由。 参会人看到特警出现在门口,与陆一伟想的一样,并没有引起警觉,反倒觉得县里兴师动众,不就是开个政法会嘛,没必要如此大动干戈的。 这时候,有个参会人员要外出,结果被特警拦了下来。磨破嘴皮子都不让出,差点打了起来。这一异常行为,不由得让人浮想联翩。 宾馆会客厅,曹景川正在和任万山对峙:“任书记,你们纪委这样工作太过了吧,要抓我的人我怎么提前一点消息都没有,还把我放在眼里吗?另外,这可是政法会议,在会上带走我的人要是传出去我的脸面往哪放?不行,坚决不行!” 任万山苦口婆心道:“曹书记,我们纪委有纪委的办案程序,希望您能理解。我们今天抓人也不是随随便便的,而是经过市委邵书记点头同意的。今天是办案最后期限,所以今天必须带走。” 曹景川寸步不让,坚决地道:“邵书记没有和我沟通,我不承认。如果你们就这样带人走,我不答应。” 眼看就要开会,任万山心急如焚,转身拨通梁玉文的电话,一番沟通后将手机递到曹景川面前道:“曹书记,梁书记要和您通话。” 曹景川脾气上来了,坐在那里无动于衷,黑着脸道:“我不接,谁爱接谁接。” 这时候,省纪委的同志进来了,了解情况后将有关文件拿了出来道:“曹书记,我们省纪委办案是不需要经过地方的,直接就可以把人带走。考虑到多方面因素,本着相互尊重的基础上与其沟通。如果您的态度如此坚决,那我们就不客气了,现在就带人走。” 曹景川猛地一拍沙发站起来凶巴巴道:“我看谁敢!你们纪委办案也要讲程序,不能随便胡来。就好比进我的家拿我家的东西,不经过我同意能随随便便拿走吗。” “曹书记这话说得不严谨,首先所有领导干部都姓一个党字,都是在党的领导下,我们也是在为党办事,难道您还要凌驾于党纪上面定家法吗?再者,就算是去你家拿东西,也要看是不是你家的东西,要是偷来的,我们当然有权力拿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早已过了九点。在会场的张腾飞见一个领导都没有来,赶紧指示工作人员去一探究竟。得知有特警把守,不让人随便进出,顿时起了疑心。立马起身来到后门,果然有特警把关。他没有理会,径直往外走,特警伸出手臂道:“对不起,请退回去,没有命令不准出去。” 张腾飞恼羞成怒,指着道:“知道我是谁吗,谁让你们这么干的?” 特警没有搭话,张腾飞更为恼火,指示工作人员上前开路。每天坐办公室的人且是成天训练特警的对手,如同筑起了铜墙铁壁,压根出不去。 张腾飞本来起了疑心,现在更加心里没底了,难道是针对他的?寻思着,拿起手机打给了付江伟。 付江伟看到他的电话号码,置之不理,没有接听。 越来越接近现实,张腾飞慌了,看来就是针对他的。如果现在不走,就怕走不了了。脑子快速运转,问工作人员:“其他门也有特警把守?” “嗯,可不是嘛,今天太奇怪了,我们安排会的时候就没有如此兴师动众啊,肯定是付江伟在搞鬼,他想干什么。” 张腾飞双腿在打颤,走到后台踱来踱去,隔着门缝看到下面坐着的警察,机灵一动道:“你现在去把法院和检察院的干警叫到后台,给我冲出去!” 工作人员不明所以,楞在那里。 张腾飞急得跺脚,大声呵斥道:“快去啊,还傻站着干什么。” 工作人员慌忙离去,不一会儿叫了十几名干警过来了。张腾飞指挥道:“给我冲出去。” 干警同样一脸懵逼,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对方是政法委书记,也不敢不听,几人相互对视,出门与干警推搡起来。乘着混乱,张腾飞想溜走,付江伟早已料到后门情况危急,带着大队人马赶了过来。直接命令特警拔出枪,大声喊道:“谁要敢在胡闹,子弹不认人。” 看到特警都把枪上膛,其他干警站在那边不敢动了,灰溜溜后退,进而一哄而散。 1545 载入史册 付江伟亲自把守,愈发觉得不对劲。张腾飞已经可以肯定这是针对他了,想溜是溜不走了,他快速思考着,猛然想到了一个主意,对,打电话,有人想办法能营救自己。 就在这时候,两辆车呼啦停到门口,曹景川黑着脸下来道:“这是要干什么,谁给你们权力的?” 看到曹景川,张腾飞似乎看到了希望,上前刚要开口,曹景川与其对视,没有言语,为其整理了下胸前的口袋,背着手进去了。 紧接着,任万山,陆一伟,邱映雪相继进入,身后还跟着几个不认识的人。张腾飞突然一个踉跄倒地,裤子顿时湿了一片。 就座主席台,陆一伟不见张腾飞的身影,转身和邱映雪嘀咕了几句。很快,张腾飞颤颤巍巍出现了,一脑门汗水哗哗下流,不明液体从裤脚滴答滴答滴落。看到这一幕,坐在下面开会的人目瞪口呆,一同见证前所未见的一幕。 张腾飞缓慢坐下,挥汗如雨,不停地用袖管擦拭着,双手止不住的颤抖,感觉整个主席台都在晃悠。在下面就座的参会人员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被这一幕深深震撼。 等稍微平静下来后,张腾飞拿起桌子上的讲话稿,声音颤抖着道:“曹书记,同志们,现在开会。今天我们在这里隆重召开全县政法工作大会,就是为了传达省市有关信访维稳会议精神,对我县下一阶段的重点工作进行安排部署……” 他的讲话磕磕绊绊,语无伦次,但没有人敢嘲笑,纷纷瞪大眼睛伸直脖子安静聆听着,整个会场都是他的声音。 陆一伟坐在主席台上环视着每个人的表情,能够感受到他们的恐惧和不安。让张腾飞现场说法,或许比自己说一百遍都要管用。按照刚才谈判的结果,让他开最后一次会,讲最后一次话,因为他还要代表政法委做工作汇报。 慢慢地,张腾飞似乎忘记了害怕,讲话变得流利起来,最后甚至脱稿演讲。省纪委的人并没有给他多少时间,不等他讲完,工作人员直接切断了他的话筒音,他意识到大限已至,中止讲话缓缓起身,对着下面深深鞠了一躬,转身而去。刚到后台,立马有人将其控制起来,带离会场塞进车里,急速驶离。轮胎与地面发出巨大的摩擦声响,拨动着每个人的心弦,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外…… 等车子远去后,曹景川也起身走了出去。拒绝了旁人的送行,独自离去。 会议中断了将近五分钟,陆一伟一行返回主席台,这次多了个人。任万山带着文件夹坐到主席台上,环视一圈拿过话筒道:“同志们,临时打断一下,下面我宣读一个文件。经查证,张腾飞同志涉嫌严重违纪情况,经市委市府同意,省市纪委将对其进行进一步纪检调查。” 会场鸦雀无声,出奇的安静,都被这突发的意外惊呆了。 任万山没有久留,宣读完决定后匆匆离去。 陆一伟再次返回主席台,接下来的时间留给了他。会场前排就座的是各乡镇书记、乡镇长,以及各单位一把手,剩下的是与政法有关的各个部门。他很长时间没有说话,而是坐在那里与诸位对视交流。过了很大一会儿,打开话筒道:“今天的会是政法大会,我本来不想说别的,但事情赶到这一步了,那我就说道几句。” “我来了龙安到今天马上满5个月,这148天的时间,感触颇多。可以说,做什么事都举步维艰,异常艰难。有人散步谣言说我能力不行,是靠关系混上来的,还有的说我是下来镀金的等等,众说纷纭。嘴巴长在诸位身上,想说什么是你们的自由,我无权干涉。” “肯定有人要问,我这148天干了什么?的确像你们所说,我什么都没干。为什么,能力水平真的有限,不足以带领大家创造新的业绩。但反过来说,你们又为龙安做出多少贡献?我在不同的会议不同的场合都提到了改革二字。什么叫改革,就是触动某些人的利益,对利益的再分配。能者上,庸者下,就这么简单。” “其实我给大家已经释放过信号,但并没有引起重视。在这里,告诉你们,纪检工作只会加强不会减弱。就是要将不干活不干事的人清理出去,让真正想干事的人上来。龙安不缺干部,更不缺人才,我就不信80万的大县找不出人才来。离了谁都能转,别把自己太当回事。龙安从立县一来换了一茬又一茬的领导,不照样好好的吗。” “不管你们心里想什么,我给大家一个忠告。不要因为我年轻就挑战我的底线,张腾飞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谁不愿意干现在就提出辞职信,立马就有人补上来。告诉你们,我陆一伟要是不把龙安彻底改变面貌,我绝对不会离开!” 本来很严肃的会议,竟然有人鼓起了掌。瞬间,参会人员都跟着鼓了起来。 今天的会议将要在龙安史上载入史册。 张腾飞事件,不是他策划的,完全是节外生枝,临时冒出的。但对于陆一伟而言,无疑是锦上添花,效果出奇的好,起到了震慑作用。 会议一直开到中午,陆一伟走出会场是刹那,倍感轻松。进了办公室,邱映雪尾随进来笑着道:“陆书记,心情大好吧?” 陆一伟点燃一支烟隐藏笑容道:“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就那样吧。” 邱映雪坐下来道:“张腾飞这件事来得绝对是时候,对我们接下来开展工作非常有利。据我们的办案人员反馈,教育部门有几个人的事情已查明,证据确凿。而且牵扯到前任教育局局长于俊志,你的意思呢。” 陆一伟当机立断道:“趁着这个形势立马双规,对待每一起案件都是零容忍。特别是教育领域,更不能丝毫放松。给我好好地查,查到一个办一个,我就不信治不了他们。” 1546 一盆脏水 就在张腾飞带走的当天下午,又有四五个干部被请进了3号大院。这一密集举动,让全县上下都惶惶不已,胆战心惊。每每提到3号大院谈虎色变,紧张万分,有人路过该地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生怕沾上半点晦气,把这里已经完全妖魔化。 与此同时,各级各部门对陆一伟产生了别样的看法。本以为他年轻,是胡闹着玩呢,没想到手段如此强硬残暴。也有人对此表示担忧,如果他再这样干下去,恐怕没人敢干工作了。 当天晚上,陆一伟主持召开了常委会扩大会,通报了张腾飞的情况,安排部署了近阶段的工作事宜。这次会议,没有人提出任何异议。 接下来几天,龙安“两会”隆重召开,陆一伟代表县政府作了政府工作报告,向全县人民传导了他的执政理念和发展思路,至此,龙安县拉开了陆一伟时代的新篇章。 然而,一盆脏水最终还是泼到他身上。 接到市委组织部长龚克明电话的刹那,陆一伟已经意识到什么,该来的总会来,躲都躲不掉。他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应对即将发生的事。 晚上,陆一伟来到市区一处僻静的茶社,龚克明的秘书郭晓鸥早已在门口等候,迎上前道:“陆书记,您先上楼,龚部长马上就到。” 来到三楼包厢,陆一伟站在窗前点燃烟凝望着色彩缤纷的夜景。他已经很长时间没静下心欣赏风景了,殊不知,已经进入初夏。 等了大概七八分钟,包厢门开,龚克明进来。陆一伟出于尊敬起身迎接,试图从面部表情判断接下来是狂风暴雨还是和风细雨。但凡做到一定层次的官员,在控制情绪方面收放自如,基本不会让旁人轻易看出喜怒哀乐。 郭晓鸥沏好茶关门离开,陆一伟掏出烟为其点燃,主动化解尴尬道:“龚部长,早就想和您单独聊聊天,一直拖到今天满愧疚的,还希望您多多见谅。” 龚克明面无表情,微眯着眼睛默默抽烟。 在来得路上陆一伟已经想好了如何作答,不能等他质问而陷入被动,应该主动出击。抢先道:“龚部长,今天我想和您聊聊映雪。实不相瞒,我们曾经是党校同学,早些年就认识,不过自从毕业后再无联系,直至她来到龙安。”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和您的关系的,当她来到龙安出任纪委书记时非常诧异,也很欣慰。能在异乡遇到老朋友,也是一种缘分。我们合作的这段时间里,相当愉快,配合得很默契,尤其是这段时间的行动,她起主导作用,没想到一个弱女子能有此番魄力。” “工作上的她绝对是雷厉风行的人物,但生活中的她却异常脆弱。关于她的家庭,她和我倾述过,我大概也了解了一些,只是不全面。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我并没有深入了解,不好为其指点迷津。但每次都告诉她,珍惜现在,不要轻易迈出任何一步。” “有一次,可能是您儿子来过了,她哭得很伤心,来到我房间倾述。听得出,她内心压抑着太多东西无处释放,把我当成了临时倾述的对象,以至于出现了照片上的情况。” 说着,他把照片拿出来推到面前。龚克明盯着照片无动于衷,说明他已经收到了同样的东西。 陆一伟继续道:“龚部长,我之所以敢把照片拿给您看,说明我和她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拥抱,是一个人伤心到极点做出的本能反应,以此来得到旁人的慰藉和关心,仅此而已。我为人坦荡,行得正坐得端,经得起党组织的考验,也深谙各种高压线是不能轻易触碰的,更懂得家庭理论的道德观。一旦跨过雷池,毁的不是一个家庭,而是很多家庭。在这点上,我还是有底线的。” “至于这组照片是谁拍摄的,我想您应该能猜得出来。是别有用心的人想诋毁我,污蔑我,这样的做法极其卑劣,甚至无耻。我一个男人无所谓,这涉及到邱映雪的声誉,以及您的面子问题。我就是再愚蠢,也不可能做出如此低级的错误。” “我的话您可能不信,但这是实情。如果您无法消气,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请不要责怪邱映雪,好吗?” 听完陆一伟的讲述,龚克明拿起照片又仔细看了看,问道:“她经常去你宿舍吗?” “也不是,偶尔过去。” “为什么每次都是晚上?” “因为我白天比较忙,很少回去,只有晚上才回去。” “那你们都聊些什么?” “大部分聊得还是工作,个别时候聊别的。” 龚克明放下照片,脸色变得捉摸不定,两道寒光射过来,让陆一伟有些招架不住。该说都说了,他要是不相信也没办法。 龚克明的眼神进而变得柔弱,掐灭烟头道:“一伟,你很聪明,也很坦诚。说实话,当我收到这些照片时非常气愤,今晚也是抱着兴师问罪的态度,但听了你刚才的话,我对此事有所改观。眼见不一定为实,你的话我也不能全信。但你的眼神看出了坦诚,看不出是撒谎的样子。” 陆一伟立马道:“龚部长,说句大不敬的话,你我都是男人,在某些时候想法都是一致的。但每个人的价值观不同,也会造就不一样的人生观。现在陷害一个人的成本很低很低,用一两张照片断章取义就很容易搞得乌漆抹黑,在这种时候您更要相信自己的判断和直觉,邱映雪绝对不是那种随便的女人。” 龚克明点头道:“其实我挺喜欢这个儿媳妇的,聪明懂事,一点就灵,远比我儿子要强许多。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怕家丑外扬,是我儿子不争气,耽误了这么好的姑娘。即便闹成这样,她都在顾及我的颜面,忍受着痛苦不选择离婚。所以说,我们全家都欠她的……” 1547 糊涂错误 龚克明叹了口气继续道:“可能映雪和你说过,她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有些事,怪不得她。即便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我都不怨她。但是,事关脸面的问题,我不能忍。” “看到照片时,我也不相信这是真的,再加上刚才你的阐述,基本上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她需要关怀,更需要关爱。” 陆一伟点头道:“确实如此。听她的口吻并不想放弃这段婚姻,可……我建议吧,还是将她调回市里合适,这样一来,好歹在一起,如果两地分居,时间一长更难化解心结。” “哎!” 龚克明又一声叹息,道:“我何尝不想呢。当初她央求着我想下去锻炼,迫于压力才选择妥协。回头你也劝劝她,如果可以,我想把她尽快调回来。” “嗯,这个任务就交给我了,保证完成。” 龚克明脸上露出复杂的笑容,进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陆一伟更是一身冷汗,本以为是狂风暴雨,好在自己先入为主,抢占先机,主动坦诚,化解了一场政治危机。反过来说,本来他们之间就没什么,这就是赤裸裸的政治斗争。 续上一杯茶,龚克明转移话题道:“映雪去了龙安这么长时间,我也没帮上什么忙,需要我做点什么?” 陆一伟想了想道:“暂时还不需要,可以的话在人才上给予点支持。” “说具体点!” 陆一伟鼓起勇气道:“您是组织部长,想必对龙安县的人事结构了如指掌。十几年未动人,老龄化严重,尤其是常委班子,更是面临青黄不接。比如县委副书记孙根生,宣传部长贺崎森,组织部长沈晨为……他们长时间停留在一个岗位上,缺乏动力和上进心,更别说踏实工作了。所以,我建议适当考虑调整一下。” 龚克明抽着烟半天道:“关于一直不动龙安的干部是有渊源的,具体原因就不提了。其实我也在考虑对他们进行适当调整,已经在考虑将沈晨为调回市委组织部,选派干部处处长张帆下去。张帆同志不仅年轻,而且很能干,让他给你当副手,你会省不小心。” 陆一伟听了激动不已,连连道:“太谢谢龚部长了。” 龚克明刻意保持一丝神秘道:“事关组织人事工作,在未公开之前都属于机密,请勿声张,更不能泄露。若不然会给我的工作带来很大被动。” “这点您放心,我也在组织部工作过,最起码的组织纪律还是懂的。” “嗯。至于贺崎森,找过我不止一回两回,实在想调回来。可一直没有空缺的位置,即便有,我一个人说了不算,还得由邵书记点头才行。老孙也一样,牵扯的利益太多。我听说你想让他出任县长,是吗?” 陆一伟没有撒谎,点了点头。 “难度很大,毕竟年纪大了,而且后面排队的人很多,恐怕是轮不上了。另外,要促成某件事必须天时地利人和,绝非你想象的那样简单。” 陆一伟不甘心地道:“孙书记确实付出了很多,在退休前应该给他一个名分。” “那邵书记同意了吗?” “这……暂时没松口。” “所以,说明邵书记另有人选。别在这上面动脑筋了,基本无望。实在想给他解决一下,我倒可以给你暗示一下,市旅游局局长马上要调任省旅游局,如果找找马市长,恐怕就成了。” 得到如此珍贵的信息,陆一伟异常珍惜,和马菲菲提这点小要求还是能满足的。感激过后道:“那他们都调走后,我可以从当地干部中推选提名吗?” “这个,就要看邵书记的意见了。” “明白。” 聊完此事,龚克明又道:“我知道你最近在搞大动作,提个醒,适可而止,不易打击面过大,达到一定目的即可收网,剩下的慢慢协调解决。” “好的,谨记在心。” 俩人聊了一个多小时,龚克明看看表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今天叫你来不是为了照片的事,主要想和你聊聊。和你虽接触时间不长,但你的口碑不错,也相信你的人品。作为映雪的直接领导,要照顾好她。” 陆一伟感动地道:“谢谢您的信任,我已经做好了挨批的准备,没想到您……” 龚克明笑着道:“我当了一辈子的组工干部,连看人这点能耐都没有就闹笑话了。行了,早点回去吧。”说罢,拍了拍肩膀转身离去。 陆一伟送下楼看着车子远去,一颗心落地。甚至能感觉到脊背凉飕飕的,勉强度过了危险难关。如果他要想整自己,易如反掌。通过这件事,也给自己敲响了警钟,女人问题是底线,绝对不能轻易触碰。 这边刚刚偃旗息鼓,那边已是狼烟四起。等回到宿舍后,范春芳已在楼下,不知站了有多久。陆一伟惊愕地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打电话啊。” 范春芳一脸怒气,阴阳怪气道:“我敢吗,万一进去了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你这个县委书记还有尊严吗?” 陆一伟明白了,好说歹说将其哄上了楼。看着气呼呼的她,不免笑了起来道:“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我哪敢啊,你是县委书记,我不过是平头老百姓。” 听到她阴阳怪气的话,陆一伟没有言语,将照片放到桌子上道:“你是为了这个来的?” 范春芳瞟了眼道:“你觉得呢。” “你要是因为这个来质问,就有点小儿科了。你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但不能不相信我。你老公我已经够艰难了,就不要再用这些无中生有的事情来添乱了。” 看到陆一伟焦头烂额的样子,范春芳心疼不已。爬在肩膀上依偎着道:“我不是不相信你,就是因为相信你才来的。说真的,当我收到照片时确实很震惊,但静下心来仔细想想,你不可能犯这种糊涂错误。我说的对吗?” 陆一伟笑了笑,摸着她的脸颊道:“这就对了,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详细解释一下照片上的情景。” 范春芳将手指放到嘴唇上,拼命摇头道:“别说,我不想听,也不想知道。” 陆一伟反手将其抱起来往卧室走去…… 1548 凭空消失 照片风波在惊险中勉强翻篇,如此低级手段非但没打压他的气势,反而更加激发了斗志,痛下决心继续大搞整风运动。 三天后,政府办、扶贫办主任落马,三个乡镇的财政所所长相继被请进了3号大院,县一中校长被免职,分管基础设施建设的教育局副局长接受纪委调查……财政、教育和扶贫三大战线几乎无一幸免,其力度之大前所未有,闻所未闻。 陆一伟铁腕治腐的手段确实起到了作用。这段时间,每个单位的人都是战战兢兢,胆战心惊,生怕把战火烧到自己身上。特别是一些实权部门,连夜加班加点在查账对账,而且还专门请的专业财会人员加紧补漏洞,就怕牵连到自己。 针对这一情况,陆一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及时制止。官场本身就一大染缸,如果说那个人没问题是不可能的,当官图了啥谁都一清二楚。只要他能在查账之前经得起推敲,暂时不予追究,但要是涉案金额特别巨大,就是临时抱佛脚,也不可能全部抹平。 这两天,底下的人见了他都异常客气,规规矩矩的,说话也不敢大声大气,表现出异常的尊敬。每每下乡调研,书记镇长老早就出门迎接,态度谦恭,讲话谦虚。目的达到了,也该收工了。 但还有大鱼没钓到,他有所不甘心。就在这时候,他接到了一个重要电话,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邱远航将于下周四到南州市调研城市建设。这是他重新起用后第一次出访。而第一站就选择了南州市,其用意难以捉摸。 领导下来调研,行程路线早在一个月甚至更早就提前谋划好,还有打前站的先行下来采点,对相关工作提出具体要求。不合适的加紧改正,以便展现良好面貌。 这次调研和龙安没多大关系,但市里给他摊牌了个任务,让他作为县区代表在座谈会上进行交流发言。陆一伟听了甚是可笑,龙安的城市建设一塌糊涂,能有什么亮点和特点进行典型交流。但马菲菲以政治任务命令他,必须完成。而且给他提了个醒,做好到龙安调研的准备,因为赵省长先前去过,不排除邱省长再次前往。 既然是政治任务,陆一伟就要认真完成。可龙安的城市建设真心没法看,想要在短时间内出效果,简直是无稽之谈,更无从下手。 苦思冥想了一夜,陆一伟有了工作思路,第二天一早就召开党政联席会,将打响县城环境卫生攻坚战。采取分片区作战,重点突击,各个击破的方式在短时间取得实效。要求全体机关干部全部参与,每个县领导都要靠前指挥,那个片区出现问题,各自承担责任。 这要是在刚来那会儿,估计他的话没多少人听。但这次不一样了,指令一下,当天下午就有单位开始实施大扫除。陆一伟亲自参与清理河道,一场全民搞卫生的运动迅速在全县掀起来。如此浩荡的场面,用郭建业的话说,这是改革开放以来的头一次。 整风运动取得阶段性成效,陆一伟倍感欣慰。说明已经在龙安站稳了脚跟,接下来就该转向发展经济了。 这天,陆一伟刚到办公室坐下,郭嘉俊进来道:“陆书记,有位妇女找您,她说是梁海平的妻子。” 听到此人,陆一伟心里咯噔一下,寻思片刻道:“让她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妇女哭哭啼啼进来了。进门就道:“陆书记,你把我们家海平弄到哪里了,就算是抓他,也得让我们知道一下吧,这样不明不白地抓走,怎么和我们交代……” 陆一伟越听越糊涂,等她讲完道:“嫂子,是不是弄错了,我们没抓梁海平啊。” “不可能,他们都说你们给抓走了。他就是有错误,应该走正常程序,而不是不明不白。要是这样,和明朝时期的锦衣卫有什么区别……” 这也是一直困扰陆一伟的问题。自从梁海平失踪后,他安排付江伟派人撒开网到处追查下落,可这么多天过去了,一直没找到人影。以至于社会上流传着诸多版本,有的说梁海平畏罪潜逃了,从海南逃到了澳大利亚,还有人在澳大利亚见过他。有的说被纪检委秘密双规了,因为涉及案件重大,一直不对外公开。还有的说梁海平已经死了…… 众说纷纭,但那种可信度较高,迟迟无法下结论。 一个大活人凭空玩消失,在现代社会是很难实现的。到处都是监控,基本上无处遁形。倘若真的消失,给陆一伟也带来巨大压力。 不管怎么样,她是无辜的。陆一伟好生安慰,却无法答复。好不容易劝走,将付江伟叫到办公室,追问情况。 付江伟道:“陆书记,这段时间我们一直没放弃,派出三路人马全国各地都在追查。而且将有可能到的地方,调动地方公安配合调查,依然一无所获。我也询问邓县长的司机了,他确定没有拉梁海平,当晚去南江省是送人。那晚我们确实一路跟踪,并未发现异常情况。此外,我们在海南,广东,湖南等地进行大力排查,还是毫无进展。” 陆一伟不由得眉头紧蹙,道:“一个大活人突然消失,这说不过去,还是你们排查不仔细。加大警力继续巡查,哪怕有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付江伟点头道:“好吧,我再继续排查。不过,我有个推断……” 陆一伟猛地抬头看着他,对视道:“什么推断?” 付江伟咬了咬嘴唇道:“暂时还是别说了,没有事实依据。您看可以不可以请求省公安厅协助我们调查?” “怎么协助?” “按失踪人口在网上发布,这样全国各地的公安就都看到了。” 陆一伟仔细想了许久,摆手道:“暂时不要整得动静太大,还是你们继续排查。如果三天后还找不到人影,我们再考虑其他办法。” “好的。” 1549 人选确定 因为邱远航要来,全市上下都在忙碌,会一个接一个开,人一拨又一拨来,感觉到比省长赵昆生下来调研时还要隆重。如此微妙的区别对待,就因为他是省委书记章秉同一手提拔起来的人。从某种程度上,他下来就代表着章秉同。 几乎鲜有党委书记和行政首长能一条心谋发展的。且不说人与人的学识、性格、能力等有差异,职位所赋予的权力极容易产生矛盾与交割。党领导一切是毫无疑问的,书记自然说了算。而在分工上,前者负责掌控全局,更多的是决策层面的问题,而后者负责干活,倾注于具体事务。两者不可避免会产生交织,久而久之就会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 相互牵制看似是好的,但对于一个地区的经济发展却是伤痕累累。如果把矛盾点集中在内耗上,受伤的无疑还是老百姓。在这点上,陆一伟深有体会。 省长前脚来,常务副省长后脚紧跟着又来,如此密集地到南州调研非同寻常,值得玩味。而且两次调研都是在马菲菲上任市长以后,让一些人开始浮想联翩。 关于她的升迁轨迹,一直都是个谜。其他人在她面前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值得一提。从京剧团的演员到团市委,短短几年内就成了市长,让人望尘莫及。如果说背后没人为其撑腰,绝对是假话。那背后的人是谁,不得而知。 石晓曼一直在她身边,但此人把秘书做到了极致,守口如瓶,就连最要好的陆一伟都不告知。不过仔细分析下来,马菲菲和邱远航有绕不开的关系。因为,她当年从演员转到政界,邱远航正值北州市委书记。 陆一伟最不喜欢八卦,但如此微妙的关系不得不重视,这也是政治动向。 “一伟,忙不忙,有急事相求。”石晓曼在电话那头急切地道。 陆一伟仿佛已经猜到了什么事,立马道:“除了改材料,其他事都可以商量。” 石晓曼近乎抓狂,央求道:“哥,我真的快疯了。马市长的讲话我修改了一遍又一遍,她都不满意。我知道你忙,但能不能抽出一点点时间帮帮我,实在理不清思路了,求你了。” 陆一伟已经很少写材料了,毕竟他现在是县委书记。都当了一把手了还亲自写材料,传出去让人笑话。但他的写作班底真心不行,一个都入不了他的法眼。本想回绝,可听到她可怜巴巴的声音,不免动了恻隐之心,道:“那你发到我邮箱吧,我抽空看看。” “光修改还不行,需要坐下来具体聊。这样吧,我晚上去找你。” 陆一伟看看行程,道:“好吧。” 石晓曼仿佛看到了救星,连连道:“谢了,随后请你吃大餐,哈哈。” 挂了电话,陆一伟无奈地摇摇头。写作是他的长处,实干是他的本领,修养是他的内在,这三样是他立足官场的三板斧。 还不等喘息,马菲菲也打来了电话,让现在到她办公室。他不敢怠慢,下楼急速往市里赶去。 到了市委大院已是下午7点半,夜幕刚刚降临,整栋楼灯火通明,不进去都能感觉到紧张的氛围。进了楼,个个面无表情,行色匆匆,穿梭在楼宇之间,相互碰面连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 乘坐电梯到了9层,走廊里站满了人,估计都是在等着见马菲菲。石晓曼看到他,立马招手上前道:“还说晚上去找你,这下不用了,呵呵。” “找我什么事?”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估计说调研的事。等财政局长出来后你就进去。” 等了不到五分钟,市财政局长满脸通红走了出来,一看就是挨训了,其他人表面不言语,内心定是翻江倒海。 陆一伟推门进去,马菲菲似乎还没消气,气呼呼地在那里喝水。出于尊敬,上前接过杯子为其倒满,坐在对面等候问话。 “气死我了,不知道一个个干嘛吃的。交代的事一件也办不了……” 看到她发牢骚的样子,陆一伟笑了笑道:“莫生气,平常心。” 马菲菲抬头看着他道:“能不生气吗,算了,不说了。叫你来三件事,第一件,邱省长下周来,接省政府通知,临时要增加一个县的观摩点,我思来想去定在你那里吧。” “能换个地方吗?” “为什么?别人巴不得让去呢,好事!” 陆一伟愁眉苦脸道:“我们县路途遥远不说,关键是没什么可看的,城建一塌糊涂,产业也没有,总不能到万龙山吧,这就与调研主题不吻合了。另外,我们的财力确实有限……” 马菲菲不假思索道:“你们县的古城是保存较完整的,这就是特色,也是其他县所不具备的。邱省长对古建筑很有研究,所以考虑放到你们县。至于钱,不要和我哭穷,已经给了你1000万了,自己想办法解决。” 陆一伟低声道:“那是专项资金……” “别得寸进尺,就这样别人都说我偏向你了。等过了这两天,我把省公路局的郑局长邀请过来,尽快探讨下你们县交通的事。” “好,那就谢谢了。” “我要强调的是,安全稳定的事。安保级别要提高到一级,到时候市军区、公安会下去配合,你要做到的,决不能出现任何差池,明白吗?” 陆一伟颇为头疼,硬着头皮道:“好吧。” 马菲菲往前靠了靠继续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再说另一件。今天晚上要召开常委会,其中一项要讨论人事问题,具体研究几个重要岗位空缺事项。邵书记和你谈话了没?” “没有。” “哦,可能随后会找你谈话。关于你们县长人选基本确定,邓中原就地提拔。” 最不愿面对的事终于发生了,陆一伟有些难以接受,道:“已经定了?” 马菲菲点点头道:“我知道不合你意,但没办法,此人还是有一定背景的,直接从省里下来的关系,就是邵书记也无法左右。” 1550 全城戒严 陆一伟沉默片刻道:“马市长,不是我和你诉苦,如果邓中原当了县长,我的工作真心不好开展。他和原县长刘占魁的关系你不是不知道,我可以申请其他人吗,随便换个人也比他强。” 马菲菲语气轻柔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有些事不是你我能左右的。这样吧,我尽量争取,能不能行,不敢打包票。其实吧,不管在哪个地方都要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如果你能左右逢源,轻松应对,才能考验你的能力。邓中原既然可以被刘占魁所用,为什么不可以为你所用?” 陆一伟苦笑,看来她并不了解龙安复杂的情况。道:“不管怎么样,我服从组织安排。” “嗯。上次你和我提的孙根生,我也考虑了,市旅游局局长,行吗?” “没意见。” “那就这么定了,再说第三件事,还得让你帮个小忙,汇报材料的事。晓曼已经起草了三四稿,我不太满意,你替我把把关,抓紧修改一下。” 陆一伟没有拒绝,从办公室出来有些心不在焉。走了刘占魁,来了邓中原,两人是一丘之貉,有什么区别。况且此人能力一般,一旦上去,前面所努力的都白费了,坚决不行。等下个人出来后,他又插队进去,表达了心声。在他看来,马菲菲完全可以做的了决定。 这下马菲菲犯难了,良久道:“一伟,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而是这件事真没那么简单。” 陆一伟丝毫不退让,道:“既然非要如此,那我也把丑话说到前面。如果邓中原担任县长,我肯定不会像以前那样卖命,说不定会想办法调离,这是我的真心话,也能说到做到。” 马菲菲理解他,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除了邓中原,谁都可以。” 又一阵沉默,马菲菲颌首道:“行吧,我考虑考虑。一会儿我要去见邵书记,到时候再具体研究。” 陆一伟继续提要求,道:“另外,我建议市委尽快考虑将空缺人数补起来。” “这事随后再说。” 当天晚上,常委会一直开到凌晨。到了第二天,马菲菲给他来了电话:“邓中原的事暂时搁置,等邱省长走后再作研究。” 这个消息无疑给了缓冲的余地。只要一天不决定,随时有可能改变。 接下来的几天,陆一伟把手头所有的工作全都放下,集中力量清理县城环境卫生。在他的亲自带领下,县城面貌大有改观,让居住在城里的村民都说了话,生活在这里一辈子了,头一次看到这么干净的街道。 邱远航前来调研的前一晚,陆一伟再次召开常委扩大会,就相关事宜进行了再安排再部署。特别是信访维稳,坚决不能出任何岔子。 第二天,学生放假,全城戒严。到处是警察站岗,远比赵昆生下来调研时要隆重许多。一任领导一个嗜好,赵昆生相对亲民,不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而邱远航喜欢讲排场,如此仗势,全是省政府直接安排的。 早在五六天前,陆一伟已经拿到调研陪同人员的名单,刘占魁也在其中,这是他调离龙安后第一次以官方身份再回故乡。临时增加龙安调研点,说不定与其有着莫大的关系。 一直等到下午2点,调研队伍终于出现在视线中。陆一伟打起精神,率领四套班子领导走到中巴车前迎接。很快,邱远航在邵中杰和马菲菲陪同下下了车。 人都是随着环境和地位而改变的。当初邱远航在省人大时,很少抛头露面,低调的让人忽略了他的存在。有此偶遇,精神不振,老态龙钟,一看就是过着退休般的生活。而现在的他,器宇轩昂,春风得意,好不风光。大背头整齐地梳向后面,骨子里的傲慢一览无余。 “邱省长,这位就是龙安县的县委书记陆一伟。” 陆一伟伸出手微笑着道:“邱省长,我代表龙安县四套班子领导以及80万龙安百姓,对您的到来表示欢迎。” 邱远航眯着眼睛打量着他,进而微微一笑,转向邵中杰道:“这个县看着还挺不错的。” 陆一伟尴尬地收回手,跟着背后陪同参观。而在不远处,有双眼睛在盯着他。 进入古城,邱远航一边走一边询问着情况。一开始邵中杰还能回答上来,到后来问得问题越来越专业,只好向陆一伟求救。 邱远航假装不认识他,他不能置之不理。紧跟左右道:“邱省长,前面就是刘家大院,是我们龙安县保存最为完整的明清院落。下一步,我们将采取有效措施进行加以保护,还要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 邱远航突然打断问道:“你们今年投入了多少保护这些文物?” 陆一伟沉着地回答道:“差不多200多万。纳入财政预算,进行专项保护。” “哦,刘家在来历是什么?” 陆一伟提前做了功课,大概讲解了下。邱远航听后没做反应,回头扫了一圈,冲着站在不远处的刘占魁招手道:“占魁啊,你好像就是龙安县的,对吗?” 刘占魁堆着笑脸道:“还是您记性好,我确实是龙安县的,您所看到的这处大院,正是我们刘家祖上留下来的。” “哦?到了你是第几代?” “有记录的14代,可能还要久远。” “哦,不错,能保存的如此完整确实不容易。回头要好好保护,这是龙安的宝贵财富,也是人类的宝贵财富,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 邱远航和刘占魁火热聊着,反倒是没陆一伟什么事。如此微妙举动,印证了他的所猜所想,说不定就是刘占魁要求临时改调研线路的。 就在调研快要结束时,从围观的人群中突然跑出一个人跪在邱远航面前,手里举着稿纸大声哭喊道:“邱省长,求求你要替我做主啊。” 此举动让现场的所有人都懵了,邵中杰黑着脸回头狠狠瞪着他,陆一伟也倍感委屈,万万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低级错误。 1551 连根拔起 妇女的出现,让本来轻松愉快的气氛瞬间凝固。要知道,邱远航这次调研的仗势相当大,比上次赵省长下来都排场。带领了城建、发改、国土、规划等十几个部门负责人,还有省政府办公厅一干人,以及南州市主要领导,再加上各路媒体记者,林林总总算下来超过50余人。如此庞大的调研团,还是比较罕见的。 邱远航的笑容渐渐消失,正在摄像的媒体记者也纷纷放下机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妇女身上。 不是别人,正是原财政局局长梁海平的妻子。 一旁的邵中杰脸色乌青,回头瞪着陆一伟低声道:“这是怎么回事,赶紧弄走!” 陆一伟冲边上的付江伟递了个眼色,民警迅速窜进来,架起妇女的手臂叫要走。这时候,邱远航表现出亲民的一面,挥了挥手示意民警放手,亲自将妇女扶起来微微一笑道:“这位同志,现在是新社会,不要把旧社会的一套带到当下。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也同样有尊严。有什么事好好说,我要能解决当场给你解决,解决不了交给其他人限期完成,你看怎么样?” 看到这一幕,邱远航随行人员似乎发现了劲爆的新闻点,示意媒体记者立马开机录制。瞬间,摄像头对准了这一感人又亲民的一幕。邱远航没有反对,反而调整了下姿态,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在镜头前。 妇女用袖管擦掉眼泪道:“青天大老爷啊,您可是大好官。我叫王素娟,是机修厂下岗职工。我丈夫叫梁海平,原来是财政局局长,无缘无故被现在的县委书记免职了,半个月前突然就失踪了,到现在都没找到人影。打手机关机,也没给家里来电话。我们全家人都快把大半个中国找遍了,依然没找到他人。所以,我求求你帮我找找,是死是活都要见到人。” 邱远航听明白了,抬头搜寻着人群,看到陆一伟招手,等过来道:“她说得属实吗?” 陆一伟点头道:“基本属实。” “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免职?” 但凡聪明的人肯定不会在这种场合质问这种问题,除非是有针对性的。陆一伟经过短暂思考后刚正不阿道:“这事可以在这里说吗?” 邱远航意识到什么,接过王素娟手中的信件浏览了遍,转身递给旁边的工作人员,又道:“你安排人去寻找她丈夫的下落没?” “暂时没有,因为他家人没有报案,公安机关也无法判定是否是失踪还是外出。针对此事,我安排了组织部门积极与他联系,没有请假报备,已经违反了相关纪律。” 邱远航听着情况有些复杂,转向邵中杰道:“中杰同志,回头你核实一下,完了及时向我汇报该事情的处理情况。要把百姓的事当作自己的事,决不能置若罔闻,置之不理,这是严重的官本位思想。群众的利益高于一切,这才是我们每个党员干部的宗旨。” 话音刚落,众人纷纷鼓掌,邱远航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拍着王素娟的手道:“同志,你的问题我已经安排给中杰同志了,他是市委书记,会亲自过问此事,争取三天内给你答复,你看这个解决结果满意吗?” 王素娟频频点头道:“满意,谢谢首长。” 邱远航进而眉头一蹙,与其握手阔别,本来还要参观郑家大院,突然冒出这档子事扫了兴致,走马观花看了看,上车离去。临上车时,陆一伟特意看了眼刘占魁,他面无表情,却格外复杂。 送走调研团,陪同人员脸上个个出现难以捉摸的神情,有的暗喜,有的紧张,心里想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等车子远去后,陆一伟瞬间拉下脸,回头训斥付江伟:“你这个公安局长怎么当的,叮嘱过你多少次,会上强调了多少次,到头来出现这种岔子。” 付江伟有些发懵,进而低头主动承认错误:“陆书记,这是我的责任,我负全责。” “写份检查,下次开会在大会上宣读。另外,迅速召开大会,对负责安保的人员进行严肃批评。谁分管的,我不听解释,必要时撤职,调离岗位。凡是参与的,不称职的全部调离!” 付江伟红着脸站在那里不说话,其他人也不敢吭声。 刚要离开,陆一伟接到市委秘书长聂文琦的电话:“邵书记让你参加一会儿的座谈会,赶紧往市里走。” 陆一伟临走时,当着诸多领导的面对邱映雪道:“立马派纪检干部进驻公安局。”说完,坐车一溜烟向市里狂奔。 这件突发事,让陆一伟丢尽了脸,随后邵中杰肯定会批评他。但反过来想想,也是好事。本来他对梁海平的失踪存疑,既然邱远航让彻查,那就好办了。 他一直没停止寻找梁海平,但情况扑朔迷离,到现在都没找到人影。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逃跑了,另一种就是被害了。 他的判断更相信是后一种。 因为他让付江伟查过他的信息,手机早在失踪的当晚就关机,此后再没开机,也没打过任何电话。银行卡没有存取款记录,也没有任何出行记录,离开前转移财产记录也看不到,说明他不是有准备的离开。如果逃,那就可能逃到了国外,否则,不可能查不到任何信息。 再者就是遇害,这个可能性非常大。从前期的调查结果看,他主政财政局以来,涉案金额高达10个亿,这些钱流到了哪里,又进了谁的腰包,恐怕只有他知道。随着财政局动荡,有些人感到危险即将到来,不得已出此下策。因为,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他失踪的当天晚上,付江伟说是和邓中原,张腾飞以及温江河在一起了,不排除与他们几个人有关。如果真要查下去,又是一桩大案。陆一伟正发愁如何突破,现在看来相对简单了。这是邱远航要求调查,那就把腐烂的根子彻底连根拔起吧。 1552 彻底调查 陆一伟离开时,特意看了眼邓中原。此人的心理素质并不好,脸上已经显露出急躁和不安。与他有关吗? 回到市里,在市委大院的大会场召开调研座谈会。规格同样相当高大上,直逼领导人的排场。 会场布置呈现“言”子排列,他一人坐在主席台上,其他人一排一排坐在下面。会桌上全部铺设深绿色桌布,七八个摄像机固定于不同机位,所有参会人员都统一是白衬衣黑裤子,如此场面好像在电视上看见过。 省长赵昆生都没如此,邱远航做到了。 他这么做,有些狂。 狂有狂的资本,又有谁能做到已经到了人大,还能重回常委,掌握实权,再次东山再起,恐怕他是西江史上的第一人。这就印证了那句话,领导想用你,一切规则都不是问题。 现如今,邱远航是章秉同身边的红人,很多事不安排省长赵昆生,而是直接安排他。利用他常务副省长的身份具体操作政府的事,实质上意在架空省长的权力。这手段,相当高明。 虽有高新区的事,陆一伟并不害怕他。突然要改线路到龙安调研,这一举动看似简单,实则很微妙。 会上,马菲菲主持,邵中杰代表市委市府作了汇报,陪同调研的部门负责人作了点评,轮到邱远航发言时,他环顾一周,眼神落到陆一伟身上,道:“这次调研,是受省委章书记和省府赵省长委托,专题调研城市建设。大家都知道,今年是全省大干城建年,章书记在不同场合要求各部门高度重视,把这项工作当作民生工程来抓,不折不扣完成好。目前,江东市已经搞得如火如荼,东州、平原、西州等地市都相继启动了城市建设,但有一些地方至今迟迟未动工,这就是我下来的目的。” “利用一天的时间,我看了南州的城市建设,很不错,建设得很有特色,开工项目不少,投资力度也大,与省里的要求是一致的。但是,不能单单抓城区,还要抓县区,抓基层,甚至要到村里。” “下午我到的龙安县,看似整整洁洁,但城市建设差强人意。把很多工作都做到表面上,而不是内生动力自身发展。同志们,要明确一点,城市建设不是简单的打扫,而应该真正拿出项目让老百姓得到实惠……” 不得不说,邱远航的讲话水平还是很高的。全程无讲话稿,全是临场发挥,思路清晰,不急不缓,功底深厚,亦或这就是他的长处。 接下来,他专门点到了下午上访的事。明确给邵中杰布置了任务,要求短时间内解决。不仅要解决此事,还要把群众集中反映的情况统统都解决好。 滔滔不绝讲了两个多小时,尽管时间不早,还是连夜乘坐飞机返回了江东市。邵中杰落实的第一件事,先把陆一伟请到了办公室。不可避免,一阵狂风暴雨。 面对他的数落,陆一伟不服气地道:“邵书记,您明明知道龙安的治安情况差,还要把调研点安排到那里,我不可能盯住每个人。您也看到了,王素娟是从某个角落冷不丁冒出来的,说明她早有准备。” “别给我找借口!” 邵中杰怒不可遏道:“你以为是我让把调研点设到龙安县的吗,是邱省长亲自点了的。我在会上一再强调维稳,就怕出问题,最后还是留了个小尾巴。好在他机智化解,要是造成后果,你怎么交代。” 陆一伟没有回应,坐在那里任凭他说。 邵中杰批评了足足有十几分钟,见对方一直不吭声,孤掌难鸣,只好作罢。转移话题道:“王素娟的案子还是你们来处置,三天后要结果,不要给我再找任何理由。” “好,我回去以后就安排部署此事。有一点要明确,要彻查吗?” “邱省长安排的,当然要彻查。” 陆一伟恨不得把这句话录下来,有了他的命令,很多事就好办了。 当天晚上,市委再次召开了常委会。这个会定了不少事,其中包括各地方的空缺人事调整。自然涉及到龙安县,有三个变化,邓中原正式提名为龙安县代县长,孙根生提名市旅游局局长,沈晨为提名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市委组织部干部处处长提名龙安县组织部长。 得到这一结果时,陆一伟心情较为复杂。看来,邵中杰在南州市依然处于主导地位,马菲菲没掌握话语权。欣慰的是,孙根生的事办成了。虽不是县长,至少是个市直一把手,对他而言知足了。 令他担忧的是邓中原。如果他真担任龙安县县长,以后干工作阻力会不小。但梁海平的案子他恐怕脱不了干系。 回到龙安县,他立马将付江伟叫到办公室。对面而坐道:“江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训斥你,没意见吧。” 付江伟知道他是专门的,一本正经道:“是我的问题,我肯定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这事不说了,按照我的要求去办。拿自己人开刀,才能让他们看到我的决心。你见王素娟了没?” “见了。” “什么情况?” “我让她报案,她就不报,还是要我们帮她找人。” 陆一伟摸着下巴道:“从今天起,让你的人轮流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监控王素娟,不仅是为了盯住她,还得保证她的生命安全。” “好嘞,我马上安排。” “还有,既然邵书记把这个案子列入重点案件,那就放开手脚好好调查吧。梁海平离开时接触过什么人,又是如何离开的,给我认认真真,仔仔细细调查。而且要快,不能拖泥带水。要知道,这件事拖得越久,越容易出问题。” “明白。” “你手里有什么线索?” 付江伟道:“梁海平离开前的情况我基本已经掌握,现在有了你的指示就可以继续往下查了。不过您要做好最坏打算,我揣测他已经消失了……” 1553 一把利剑 付江伟的揣测和陆一伟的想法基本一致,梁海平手里掌握着诸多人的秘密,一旦落入他之手,恐怕龙安将会大乱。只有一死,才能让活着的人安心。 陆一伟沉默片刻道:“到现在都没突破口吗?不管他是逃走还是消失,我要见到人。” 付江伟一筹莫展道:“这些天我们都没间断追查梁海平的下落,快把大半个中国都找遍了,就是没找到人影。不行我和省厅对接一下,请求他们的支援。” 陆一伟摆摆手道:“让他们追查,还不如我们。这样吧,你把案情再好好梳理一遍,看看那个环节落下了,错过了,仔仔细细地排查。你确定那晚梁海平是坐得邓中原的车离开吗?” “嗯,确定。” “谁看见的?” “我安排的人。” “你再追问他,到底看清楚了没。我总觉得这事蹊跷,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大变魔术吗,匪夷所思。或者说你们跟踪有漏洞,也可能中途换了车,故意使障眼法,躲避你们的追踪。” 付江伟点头道:“好,我立马就核实。” 陆一伟有些不放心,看看表道:“这样吧,你把所有参与这个案件的人都集中到会议室,我亲自参与办案。另外,通知邱书记也到场。” 半个小时后,陆一伟抵达公安局。会议室已经坐满了人,邱映雪坐在一侧,似乎心不在焉。与他对视一眼,匆忙低头拿笔在纸上划拉着。 陆一伟坐下,郭嘉俊将水杯和烟放到桌子上,躲到一边掏出笔记本安静地坐在那里。 付江伟探头道:“陆书记,在座的都是参与办案的人,比较可靠,值得信任。” 他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环顾一周道:“同志们都辛苦了,我相信在座的都是精兵强将,都是铁血战士,用血和肉守护着龙安的山山水水,我们有责任,也有义务保一方平安。今天能走进这个会场的,都是信得过的。我代表县委县府谢谢你们。”说完,起身深深鞠了一躬。 此举赢得了阵阵掌声,看到每个人脸上刻着的坚毅,陆一伟倍感欣慰。继续道:“按有关领导指示,要解决好王素娟的诉求。梁海平突然失踪,难以置信。所以,这件事已经上升到案件,必须彻查!今晚,我们先把案情梳理一遍,看有哪些错过的线索,或存在什么疑点。” 接下来,众人七嘴八舌讨论起来。讨论来讨论去似乎找不到任何突破口,停滞不前。陆一伟干脆散会,留下几个人继续研究。 “陆书记,这位是刑警队长何子平,一直从事刑侦工作,是这次才提拔上来的。” 陆一伟打量一番,点头道:“何队长,对此案你有什么看法?” 何子平年纪不大,眼神里充满坚定和刚毅,道:“陆书记,其实我和付局长的思路一致,梁海平很有可能已经被害。现在的困惑主要是,他到底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被害,是谁要害他,如果把这些问题解决,此案就可破获。” “目前所掌握的证据,梁海平平时为人霸道,得罪过很多人,走访结果看,他口碑并不好。所以,凡是得罪过的人都有可能作案嫌疑……” 陆一伟打断他的话道:“这个调查面有点大,甭说三天破案,三年都破不了。回归主线,梁海平到底有没有离开龙安,这事值得斟酌。” 邱映雪顺着思路道:“对,我觉得梁海平也没有离开龙安,车子离开西江省到邻省只是个幌子,调查重点应该放到龙安县,或许会有有价值的线索。” 陆一伟点头道:“我们来推测一下,当晚上邓中原车的人并不是梁海平,而他是乘坐别人的车离开的,或者根本没有离开。” “嗯,我也觉得有这种可能。” 付江伟似乎明白了什么,扭头道:“何队,当天所有的监控都调出来了吗?” “前后三天的视频都有。” “结果怎么样?” 何子平道:“我安排三个人对所有出入路口,街巷等视频仔仔细细做了比对,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陆一伟摇头道:“肯定落下什么线索,再给我认真仔细过一遍,把可疑线索全部标出来,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好的,我马上安排。” “不是安排,你亲自看,明天早上我要结果。” 会议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散会后,陆一伟单独将付江伟留下来,道:“江伟,你是老刑警了,有些话不必多说。这起案件邱副省长亲自过问了,所以,不管有多少困难,必须三天内给我破了。” 付江伟自从来了龙安后压力很大,几乎没一天清闲的日子。以前当副职时觉得局长高高在上,幻想着也能当上。而今天,再次得到陆一伟的赏识,做到了局长的位置却倍感压力,甚至力不从心。何况自己是外来户,每天的精力都疲于人事调节,很难静下心来研究业务。陆一伟如此器重他,决不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点头道:“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看着付江伟头顶上冒出白发,陆一伟心疼不已。关切地道:“是不是跟我来了龙安干得不顺心?” 付江伟连忙摆手道:“没有啊,我觉得挺好的。” “白头发都有了,也比以前消瘦了不少。” “其实我一直有白头发,只是这段时间忙得顾不上染发。” 陆一伟沉默片刻道:“江伟,从个人情感上,我应该叫你一声老大哥。作为多年的好朋友,好兄弟,你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我挺感动的。你就好比我的一把利剑,只要你能稳住,冲在前面,扫荡后方,我才能放开手脚干工作。” “龙安的治安问题在下半年是重头戏,我们要配合市里扫黑扫黄行动掀起一场大革命,大行动,大扫荡,所以,你的工作挺辛苦的。不管怎么样,你的咬着牙坚持下去,丝毫不能松紧,在这里,我谢谢你了。” 1554 另有隐情 付江伟听了异常感动,感激地道:“陆书记,您别说这话,应该说谢谢的是我。若不是您赏识,也没有我的今天。我知道您也挺难的,毕竟龙安的情况太复杂,比南阳的情况还要复杂。我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却帮不上任何忙。” “至于治安这块,经过几个月的摸索和了解,基本上已经把情况都掌握了。怎么采取行动,如何实施,还需要具体研究。” “嗯,放开手脚大胆干吧,我全力支持你。要人给人,要钱给钱,不把龙安治理好我们是不会收兵的。” 付江伟看出了他的决心,道:“有您这句话,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闲聊了一会儿,回到正题上。陆一伟点燃烟道:“江伟,梁海平的案子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付江伟明白其意,压低声音道:“我觉得和县里的某些人脱离不了干系,至于是谁在幕后操控,我不敢妄自下结论。” “嗯,既然有了思路,那就按照你的思路寻找突破口。现在最关键的是找到梁海平,只要找到他,案子就迎刃而解了。” …… 次日,一场小雨降临。烟雨蒙蒙,云雾缭绕,龙安小城宛如人间仙境,格外静谧迷人。一座城的美,不需要过多言语修饰,只需要静静品味。时间长了,你会爱上这座北方的南方烟雨小城。 陆一伟刚上班,就看到梁海平的妻子王素娟站在走廊上的人群堆里等待。看到他后,没有说话,身子往前凑了凑,用眼神交流着。 每天上午,是陆一伟集中办公的时间,没有节假日。每天等着见面的人络绎不绝,从未间断。现在又主持县政府工作,找他汇报工作的人更多了。一上午时间,屁股几乎无法挪动,处理着各种层出不穷的问题。 “陆书记,我能和您说几句话吗?” 陆一伟没有考虑,扭头对郭嘉俊道:“让她先进来吧。” 进了办公室,王素娟扯着衣角怯怯地坐下。陆一伟上下打量着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她是梁海平的妻子。 虽然龙安是小县城,但梁海平好歹是财政局局长,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而王素娟,衣着寒碜的衣服,一件洗了不知多少次的衣服,皱巴巴的裤子,一双起皮的皮鞋,上面沾满了灰尘。头发凌乱,随便往后一抓扎起来,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活脱脱一农村妇女,与光鲜亮丽的梁海平根本不是一个层次。 王素娟似乎有些紧张,不停地扯着衣角,不敢看陆一伟。半天抬起头低声地道:“陆书记,我是来和您道歉的,对不起,我不该拦着邱省长告状……我真的不知道那是省长,知道的话肯定不会,给您添麻烦了,真的对不起。” 因为这件事,邱远航在会上含沙射影批评他,邵中杰又叫到办公室数落一番,确实给他带来很大麻烦。但是,他觉得这是好事。道:“有诉求可以合理反映,而不是想无头苍蝇般到处乱飞。因为梁海平不仅是你丈夫,也是龙安的党员领导干部,在没有请假报备的情况下突然失踪,组织肯定会采取措施想办法找到他。所以,即便你不告御状,我也会尽快解决的。” “事已至此,不怪你。我已经安排公安全力追查,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你回家里安心等着,一有结果第一时间通知你。另外,你的配合公安办案,警察会找你谈话的。” 王素娟脸色惊悚,急忙摆手道:“陆书记,我已经找到他了,所以不必麻烦你们了。” 陆一伟大出意外,半天道:“找到了?他在哪?” 王素娟闪烁其词道:“是这样的,他去找我闺女了,在京城,过两天就回来了。” “是吗,那你让他给我打个电话,现在就打。” 王素娟支支吾吾辩解道:“他住院了,病得很严重,我这就去京城看他。真的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前言不搭后语,一看就是在撒谎。陆一伟盯着她道:“如果他不方便打电话,让你女儿给我打电话也行。” “这……她在上班,不方便……” 她的辩解苍白无力,漏洞百出,甚至有些无奈,陆一伟坐起来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王素娟匆忙移开眼神道:“我……我不报案了,你们也不必追查了。” 陆一伟一拍桌子,一脸怒气道:“你以为这是你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到现在一句实话都没有,和我开玩笑呢。” 王素娟吓了一跳,急忙摆手道:“我岂敢和您开玩笑,只是……”说话间,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沉默半天,陆一伟调整情绪道:“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有人找你谈过话了?” “没有……真的没有……” 看着泣不成声的她,陆一伟更觉得此事蹊跷。道:“你先回去吧,如何处理此事我自有定断。” 王素娟坐在那里纹丝不动,过了许久缓缓起身道:“陆书记,我求求你不要再追查了,他是死是活和我没关系了,只要我儿女健健康康的,我就知足了。”说完,鞠了一躬离去。 望着她的背影,陆一伟似乎明白了什么。立马拿起电话打给付江伟:“找到梁海平的女儿和儿子,派人盯紧,不能出任何差错。” “已经提前安排了。” “哦,王素娟有没有监视?” “有,她本人以及电话全都监视着。” “那她昨天见过什么人?” “董海花,她的好友。” “给我查一查此人的情况,一并监视起来。” “好。陆书记,有情况了,我现在过去向您汇报还是……” 陆一伟看看表道:“半个小时后我过去。” “好的。” 陆一伟已经无心再办公,迫切想尽快把这件事解决。正打算离开,组织部长沈晨为拿着一份文件进来了。进门喜笑颜开,比起往日精神矍铄。看样子,他已经知道自己要调离的消息了,对他而言,不管去哪,离开龙安就等于脱离苦海。 1555 立即抓捕 “陆书记,知道您工作忙,就耽误您几分钟时间……” 沈晨为态度急转,异常谦和,让陆一伟还有些适应不过来。 对于他,陆一伟既无好感也不反感,和贺崎森一样,不参与你们之间的斗争,工作也不积极,提前进入退休状态,工作能拖则拖,完成了上面交代的任务就行。他的目标就一个,调离龙安县。现在,他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是这样的,接市委组织部通知,要求各地市党员领导干部用特殊党费的形式为汶川地震捐款,这是文件,您看一下。” 陆一伟接过文件翻看着,道:“有具体要求吗?” “文件上没有,说是按照能力大小捐款。但龚部长在会上说,要求机关企业党员捐一个月工资。其他普通党员量力而行。” 汶川地震发生后,陆一伟已经组织四套班子领导以及各机关单位负责人进行了一次捐款,直接给了红十字会。而这次是中组部发出的号召,务必的重视起来。道:“那就按文件要求的做吧,迅速发到各单位企业,可以组织个大型捐款活动。这是国家任务,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谁要是不捐的,直接让财政局从工资里扣,但还是提倡自愿。另外,告知企业负责人,不管是不是党员,在这个时候要拿出企业家的担当,必须捐,还不能捐的少。” “好的,那您看什么时候举行活动?” “你定吧,到时候我们开个会,安排一下。” “行,我回去就制定方案,连夜发放到各单位手中。可以的话,在周五上午进行。” “嗯,这是大事,我们比不得那些大县,但意识必须走到前面。” 谈完工作,沈晨为掏出烟递上,脸上浮现微妙的表情,良久道:“陆书记,谢谢您的提携。” 陆一伟看着他道:“这和我没多大关系,全是你的努力。各方面工作做得很到位,深受市委龚部长大力肯定。” “不不不,我几斤几两自己知道。”沈晨为感慨道,“陆书记,不是说你来了我不肯干工作,确实是年纪大了,有些力不从心了,再加上在龙安呆的时间长了,缺乏积极性和主动性。关于我的问题也和你提过,要求不高,只要能调离就行了。没想到还能上一个台阶,真心感谢您的举荐,龚部长都和我说了。” 关于他的事,陆一伟几乎没上心,更没想过要替他办。没想到上次与龚克明短暂见面,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纯属意外。道:“其实我没起多大作用,只是在龚部长面前提了句,关键还是你有能力,若不然也不会得到他的器重。一下子成了我的领导了,以后可要多多关照龙安啊。” “您太客气了,说句不好听话,我是您提拔上去的,理所当然就成了您的人了,不存在什么领导,以后您有事尽管吩咐,只要是龙安的,我一定想办法办,就是办不了的也要创造条件办。” 这句话很受用,陆一伟微微一笑道:“有这份心就行,我心领了。什么时候走,我给你举行个欢送会。” “还没定下来呢,走程序也要一段时间。” “哦,那这段时间先把手头的工作处理交接一下,该干的工作还得干。尤其是这次招人,你要盯紧点。” “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 尽管接触时间不长,但马上要面临分别,多多少少有些不舍。官场就这样,走的走,来的来,自己在龙安待不了多长时间,也许很快,也许很长…… 门外还站着一堆等着见面的人,陆一伟更牵挂梁海平的案子。倒不是上面要求尽快破案追查,他更关心梁海平背后的黑手。一旦撕开,将是大案。 来到公安局指挥中心,大屏幕上正播放着监控录像,付江伟让工作人员重新播放了一遍,在某个画面摁下暂停,指着道:“陆书记,按照您的指示,我们扩大了巡查面积,与迁安县公安局取得联系,调取了该县境内公路监控视频资料,其中一处测速拍照是高清的,拍到了这一组画面。小刘,把图片放大。” 放大后,付江伟继续道:“陆书记,您发现什么了没?” 陆一伟聚精会神盯着屏幕,只看到驾驶室有司机,并未发现什么端倪。 “小刘,再切换到另外一个视频。” 切换后放大,陆一伟这下看明白了,有个人坐在副驾驶室。虽然视频有些模糊,但从神态举止上基本可以确定是梁海平。 “陆书记,从这两组对比看,虽不敢确定乘坐之人就是梁海平,但推测下来应该就是他。此外,从视频中可以看出,在龙安到迁安的路上,梁海平下了车。” 陆一伟顺着思路往下道:“意思是有人在路上把梁海平接走了?” “可以这么说,再看下一组。” 另一组视频放大后,出现一辆黑色奔驰轿车,仔细比对后发现,梁海平神奇地出现在这辆车上。 “我们通过大量比对视频,发现这辆车比较可疑,仔细研究后,又看到了梁海平的影子。与邓县长的车一前一后出现,相差大概8分钟左右,虽看不到当时发生了什么,基本可以断定是被这辆车劫走了。” 陆一伟许久没说话,又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基本与其思路一致,扭头道:“这辆车是谁的,查到了吗?” 付江伟点头道:“查到了,永盛村村委主任郑和平的,但开车的不是他。” “那是谁?” “现在不敢确定,还需要进一步核实。” 陆一伟考虑半天站起来道:“立即抓捕郑和平!” “好,我马上安排当地派出所查找他的下落,找到人后派特警队出击。” “嗯,不管是谁,凡是与该案件有关联的人全部抓捕,包括邓中原的司机,梁海平是死是活我要见到人。谁要敢阻拦,直接鸣枪示意,胆敢有县领导阻拦的,不要管,让他来找我。”陆一伟决绝地道。 1556 果断出击 经过一天的蹲点侦查,找到了郑和平的下落,就在县城某酒店内。巧的是,邓中原的司机和他在一起,没废吹飞之力,十几名特警倾巢出动,立即拿下。按照陆一伟的指示,连夜带到了迁安县公安局,防止意外发生。 尽管是秘密行动,但此事很快在龙安城蔓延。若是别人还好说,关键这两个在龙安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郑和平是永盛镇的一霸,靠着村里的煤矿资源发了大财,与王志全是绝对关系。而邓中原的司机王彪年纪轻轻已家缠万贯,明面上只是个司机,暗地里与黑社会有染,参与入股煤矿,且开设赌场,十恶不赦。陆一伟早就盯上了他,因为证据不充分迟迟不肯动手,现在正好找准了时机。 将其二人抓获后,付江伟第一时间打来了电话汇报情况,陆一伟做出指示:“一定要给我看好人,不管是谁绝对不能松口子,要是把人弄丢了,我找你算账。另外,给我连夜突审,必要时可以上手段,我就不信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了。” “好的,明白。” 挂了电话,陆一伟沉思片刻拨通了迁安县县委书记甘连堂的电话:“甘书记,人已经抓到你们公安局了,此事涉案重大,非同小可,还希望您多多配合支持。” 因为已经通过电话,甘连堂明白怎么回事,道:“我就不知道这回事,哈哈。” 陆一伟跟着笑了起来,附和道:“谢谢甘书记支持工作。” “客气,以后免不了要麻烦你。再说了,上次你帮了那么大的忙,这点小忙我岂能不帮?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 安顿了甘连堂,陆一伟又觉得不踏实。毕竟,抓得不是别人,邓中原要知道抓了他的司机,定会找他来“兴师问罪”,这倒没什么,关键是如果有人打招呼,那时候就被动了。考虑了半天,又打给了市长马菲菲汇报工作。 马菲菲听闻后道:“需要我做什么?” “我需要市公安局的支持,另外,如果有人打招呼,我希望您能坚持原则。按照邱省长的要求,三天内必破案。” “好,我来安排。” 很快,市公安局局长高小龙打来电话,派出一支小分队前往迁安县,有三方警力看守俩人,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插翅难飞。他现在所担心的是,如果对方打死不说,或者说与此案无关,自己就陷入被动状态。有时候,直觉的判断更为重要。 还不等缓口气,邓中原已经打来了电话。陆一伟沉着少顷接了起来,对方气急败坏道:“陆书记,你这是什么意思,抓我的人居然连声招呼都不打,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陆一伟装聋作哑道:“邓县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别装了,在我面前装什么好人。王彪是我的司机,跟了我快10年了,一直安分守己,忠心耿耿,你突然让人抓了,现在都传得满城风雨了,我的脸往哪搁。痛快的,赶紧放人,我不与计较。” 陆一伟一脸严肃,绷着脸道:“知道为什么抓他吗?” 邓中原火了,提高声音道:“我不管这些,趁早给我放人。你要这样做,休怪我不客气。” 陆一伟冷笑道:“邓县长,好歹你是副县长,就是这素质还能胜任县长?那我也告诉你,在案件未调查清楚前,人是不会放的,你要敢做出出格举动,你的县长美梦恐怕就要破灭。” 邓中原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慌乱。想到自己正处于考察阶段,突然又出这档子事,要是有了污点,甭说县长,还会牵扯到其他事。沉默良久道:“陆一伟,你这是专门针对我是吗?” “这是你自己说的,我从来没针对任何人。我只是按照邱省长指示查梁海平的下落,找到他一切平安无事。如果你有什么不同意见,可以直接和邱省长对话。”说完,挂了电话。 这一晚,手机此起彼伏响着,都是为了同一件事。大部分是说情的,还有人让彻查的,不管是谁,他坚守底线,绝不松口。奇怪的是,本以为刘占魁会来电话,结果没有。 手机没玩没了响着,他干脆调成了静音置之不理。一晚上,他一夜未合眼,等待着那边的结果。等到半夜,还是没结果,干脆给付江伟打过去询问情况。 “陆书记,这两人嘴很硬,死活都不承认见过梁海平。” “那你没给他们看视频吗?” “看了,他们说车里坐着的不是梁海平。” “继续审问,我就不信他们嘴硬。”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还是没任何结果。陆一伟有些坐立不安,甚至比参与审讯的付江伟还要紧张。一旦判断失误,带来的将是无法评估的损失。他已经一而再,再而三选择隐忍,这次绝不会收手。 天微微亮,陆一伟刚有了睡意,付江伟再次来了电话,声音低沉地道:“陆书记,他俩还是不肯说实话,在证据面前矢口否认与梁海平有任何关系。” 陆一伟闭上眼睛道:“继续审问,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放弃。这次,我把全部赌注压到你身上,成与不成,就看这次了。” 付江伟倍感压力,这毕竟不是普通的案件,涉及到方方面面。他咬着牙道:“好,我再努力。” 上午,陆一伟没去上班,在宿舍焦急地等待着结果。可一直持续到下午,仍然看不到任何希望。窗外,下起了雨。再过3个小时,要是还问不出什么,就要放人了。 距离24小时还剩40分钟,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一天时间就这样耗过去了。陆一伟独自坐在沙发上,眼睛不眨地盯着手机屏幕。眼看时间一晃而过,终于再次响起。看到付江伟的名字他有些不敢接,要还是原来的结果……挣扎了许久接了起来。 “陆书记,我们刚刚得到一个重要线索,在龙江河安溪乡河段有人发现了一具尸体……” 1557 水落石出 听到这个消息,陆一伟反而表现得很平静,坐起来道:“什么情况?” 付江伟道:“有个村民报警说在河边发现了一具尸体,不清楚是谁,民警正在赶过去的路上,应该很快知道答案。” “知道结果后第一时间汇报。” “明白。” 十分钟后,再次打进电话,传来一个令人振奋既悲痛的消息,经过民警仔细辨认,死者确实是梁海平。陆一伟立马安排持续突审,在证据面前看他们如何狡辩。 梁海平的尸体连夜运到县医院太平间。左右思索后,决定到现场看一眼。不管他是如何死的,好歹是龙安的干部,他作为县委书记理所应当拿出态度。 叫上郭嘉俊,匆忙赶到医院,县委办主任邢炳文以及一干人等已经在门外等候。下车后,邢炳文上前低声道:“陆书记,您还是别进去了……” 陆一伟目光如炬,神色凝重,不顾旁人的劝阻,迈步进入太平间。对于他来说,再惨烈的场景都见过,何况是一具尸体。 夜晚的太平间里阴深深的,五六张床一字排开摆放着,在角落里的一张床上还躺着一具尸体用白布遮着,没人打扰他,安静地躺在那里,无法想象他经历了什么。或许,他依然在眷恋这个世界,不忍心与他的亲人道别…… 正中央的床上,头顶上的灯光如同舞台的镁光灯,照射到白色的床单上发出刺眼的光线。几个医生和法医面无表情站在一旁,似乎对这一幕早已司空见惯。 走到跟前,陆一伟神色凌然凝视着,半天抬了抬手指示意掀开。白单子缓缓掀起,梁海平的容貌露了出来。可能是长时间在水里浸泡的原因,整个人都是浮肿着,胳膊有大腿粗,脸部形似面包,五官挤压得严重变形。如果不是说他,根本看不出来。此外,身上还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味道。 这时候,身后有人作呕,赶紧捂住嘴巴躲到一边。陆一伟看了足足有一分多钟,示意将白单盖上,转身走出门外。付江伟紧随其后道:“陆书记,经过初步查验,死者头部被钝器重击,其他无利器伤害。刚才看到的伤口,极有可能是被石头或其他物体撞击的。” “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推测下来差不多十几天,基本与失踪时间吻合。” “那尸体为什么没腐烂?” “据分析下来,应该是装进塑料袋里投下河的。正好下雨,河水上涨,尸体飘到了岸边,被人发现。” 陆一伟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给我彻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不管查到谁,一视同仁。” “明白。” “如此残忍的手段亏他们也下得去手,立即上报市局,让市局上报省厅。邢主任,你这边上报市委市府办公厅。另外,通知死者家属。” 回到宿舍,陆一伟径直进了卫生间,还来不及打开马桶盖就乌拉乌拉吐了起来,直至吐出了苦胆水。吐完后,双腿发软,直接瘫坐在地上。对于死亡他并不恐惧,这些年经历了太多太多,可看到梁海平的样子,他突然想到了苏蒙,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在卫生间呆坐了几分钟,硬撑着走出门外,换了身衣服,坐在沙发上点燃烟,忖度了很长时间,拿起手机拨通了马菲菲的电话。 “马市长,梁海平找到了,不过他……” 马菲菲听闻后沉默,过了一会儿道:“和邵书记汇报了吗?” “还没,先和你汇报一下。提前给您打个预防针,这个案子我肯定要彻查,一查到底,您这边要全力配合我。” “这是一定的,一会儿我就向邱省长汇报此事。” 与马菲菲通完电话,陆一伟又打给邵中杰。简单汇报后,邵中杰同样沉默,在这么大的事情上,他作为市委书记不敢随意发表意见,道:“这个案子要高度重视,严肃查处,同时要做好死者家属的思想工作,妥善处理。” 该走的程度全部走完,接下来就该陆一伟表演了。当天晚上,他责令付江伟将犯罪嫌疑人带回龙安县,高强度连夜审讯。同时交代邢炳文与梁海平家属对接,及早处理善后工作。 一夜的审讯,虽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但有了重大突破。邓中原的司机王彪全部交代了。据他说,本来是要将梁海平送到曲州市的,半路上接到郑和平的电话,他说派人要接走。到了迁安县时,俩人在路上碰面,梁海平上了他的车。至于为什么还要到曲州市,他说是送了他一个朋友。 经过简单核实,他的话基本上是真的。 而郑和平顽强得很,自始至终没说话。陆一伟得知后,决定亲自会一会此人。 看守所内,郑和平精神恍惚坐在那里,脸上还有伤痕。见到陆一伟,顿时激动起来,起身隔着铁窗大骂道:“陆一伟,县委书记就可以为所欲为吗,要么你今天弄死我,要不然等我出去后非弄死你不可。” 身后的付江伟递了个眼神,站岗的警察操起手中的警棍重重往后背砍下去。随着一声尖叫,暴躁的郑和平瞬间老实,血水从嘴角流了下来。 陆一伟坐在对面,凝视着他良久道:“郑和平,告诉你个不幸的消息,你可能走不出这里了。王彪都交代了,而且我们已经拿到了证据,当你把梁海平推下河的时候,恰好有人录了视频,要不要看看?” 郑和平瞪大眼睛坐在那里不说话。 陆一伟不紧不慢地道:“不承认可以,我们调取了梁海平遇害当晚你的通话记录,王志全和你通话次数多达12个,不知道是否与此案有关联。如果你老实交代,或许可以免一死。但还是不说,对不起,谁都救不了你。” 陆一伟不厌其烦进行攻克他的心理防线,持续了大概一个多小时,郑和平最终扛不住了,情绪激动地道:“此事和我无关,都是王志全让我做的。” 1558 点到为止 郑和平一松口,陆一伟仿佛如释负重,仿佛看到了希望。接下来,不必追问,他还原了整个案件过程。 “王志全和你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就说让我把梁海平做了。” “怎么做的?” 郑和平异常平静地道:“就是从王彪车里接上,拉到龙江大桥附近,郑二狗用扳手砸晕了他,我们合伙装进麻袋丢进了河里。其实我也不想把他怎么样,就是教训一下,没想到……” 陆一伟听着毛骨悚然,对于他而言,弄一个人如此简单,说明早已是惯犯。压着情绪道:“郑二狗是谁?” “永盛村的,一直跟着我干活。” 陆一伟扭头,付江伟迅速明白意思,刚要转身走,叫回来道:“现在派人立马将王志全和郑二狗控制,王志安的酒店一并查抄。” “好,我马上安排。” “别费劲了,郑二狗早跑了。” “跑哪了?” 郑和平闭着眼睛道:“我也不知道,王志全给了一笔钱,让他跑,至于跑到哪里,我和他一直没联系过。” 陆一伟再次下达命令:“和省厅取得联系,立马发布通缉令,不管他走到哪,一定要抓获。” 陆一伟再次与郑和平对话,道:“问你几个问题,能回答我吗?” 这时候,郑和平抬起头,满脸憔悴,胡子拉碴,冲着夹了夹手指,陆一伟掏出烟丢给他,点燃后如同吸鸦片一般猛地嘬了一口,无比陶醉舒爽。 “你问吧,知道的都告诉你。” “王志全为什么要杀梁海平?” “这个我不清楚,其实他俩的关系很好,包括我,经常在一起打麻将。突然翻脸,肯定是得罪了全哥。” “是吗?那你为什么替他卖命?” 郑和平想了许久,冷笑一声道:“怎么说呢,也许说不清楚。他救过我,帮过我,瞧得起我,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带我在煤矿上赚钱,干了有十几年吧,他对我挺好的。现在有求于我,当时根本没考虑后果。” “那你在王志全身边充当打手角色吗?” “也不是吧,凡是他摆不平的事都是我摆平的。” “那你替他摆平过什么事?” “多了去了。这么说吧,如果没有我,他煤矿根本做不起来,村里的老百姓根本不让他。我负责和村民对话,然后做点小生意,就这些吧。” 他说的很隐晦,但陆一伟十分清楚。郑和平扮演黑势力角色,但凡村里有人闹事的,都是他出面武力解决。武力解决不了的,想办法也要收拾的对方服服帖帖。说白了,就一地痞流氓。 从掌握的情况看,龙安之所以这么乱,和王志全控制煤炭市场有着很大作用。手下养了一大批打手,胡作非为,横行霸道,扰乱市场,搅动全局,而郑和平是骨干之一。王志全敢如此胆大妄为,如果没人在背后撑腰,断然不敢如此。背后是谁,一目了然。 陆一伟沉默片刻道:“王彪在这个案子中充当什么角色?”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你得问他。” 聊到此,事情基本清晰,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陆一伟起身道:“郑和平,在里面好好反思吧,如果想到什么,可以随时找我。” “等等!” “还有事吗?” “你不说要替我说话吗?” 陆一伟没有回应,转身离去。临走时道:“给我把这两人看好了,不经过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谁要敢挑战底线,那你们就试试吧。” 回到办公室,陆一伟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不管梁海平犯下多大的罪,应该有法律制裁,而不是如此悲惨结局。谁想让他死,如同秃顶上的虱子,明摆着。在事实面前,看他们还怎么狡辩。 这件事,既然撕开了口子,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呆坐了足足有半个小时,陆一伟决定去见一面市委书记邵中杰。 快到中午下班时,邵中杰从会场走了出来。满面春光,喜笑颜开,与相随的领导聊得热火朝天。看到陆一伟在边上站着,笑容瞬间消失,没有理会他,自顾往前走。 陆一伟紧随其后,看着他送走客人回到办公室,鼓起勇气敲门进去。 “邵书记,我向您汇报一下王素娟的案子……” 邵中杰本来心情不爽,不愿意管这些芝麻小事。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耐心听完道:“你说此案和王志全有关联?” “是对梁海平实施下手的犯罪嫌疑人交代的,具体情况还在核实。考虑到邱省长过问此事,再加上他是市人大代表,民营企业家,我的提前和您通气。” 邵中杰松弛的手慢慢握了起来,进而又慢慢松开。半天道:“如果情况属实,已触犯法律,必须严惩。但是,决不能听信他人一面之词,更不能污蔑。” 有这句话,陆一伟接下来就好干多了,道:“您放心,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邵中杰久经官场,自然其中奥妙,又道:“一伟,案子可以查,但不要无限延伸,更不能引发连锁反应。就事论事,点到为止。” 陆一伟明白其意,道:“这您放心,我会把握分寸。” 邵中杰又道:“你在龙安进行整顿,是有必要的,我虽然没支持你,但也不反对。还是那句话,一切点到为止,不能动了根基,让人惶惶不安,我不希望再出现另一个梁海平。” 对此态度,陆一伟略显无奈。本来想辩解,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很多事由不得他自己,还要考虑顾及方方面面的利益。想要扳倒刘占魁,若是当年的愣头青,不顾后果立马将其拿下,可现在的他小心翼翼,敬小慎微。毕竟,刘占魁身上有复杂的关系网,一旦撕开口子,将有可能牵扯到其他人,甚至邵中杰。 人们常说,在官场越久,越觉得害怕。以前他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来到龙安后深有体会。平衡各方利益,这或许就是当下的生存之道吧。真要是四处树敌,恐怕到最后就是四面楚歌,孤立无援了。 1559 誓不罢休 梁海平的死,让龙安笼罩在白色恐怖之中。甭说官场中人,就连平头老百姓都知道是谁害死他的,但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从邵中杰处拿到“一查到底”的指示精神后,陆一伟的脚步没有停歇,责令公安全力追捕逃犯。当天晚上,郑二狗在省城某处藏匿点落网,对自己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当场认罪。而抓捕王志全的时候,他人已经在国外。 “陆书记,根据出入境数据显示,王志全于5月22日晚搭乘a6623航班前往澳大利亚。” 听闻此消息,陆一伟重重在沙发上擂了一拳,一旦越出国门,追捕难度可想而知。发火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早就让你们盯紧王志全,到现在和我说人已经出国了,难度此案永远不结案吗?” 付江伟低头道:“这是我的责任,是我没看管好。” 陆一伟冷静下来道:“调查他的通话记录了没,当晚和谁通过话?” “查了,与邓县长的司机王彪有过4次通话,其中一次在事发以后,通话时间长达12分32秒。” 矛头直指邓中原,陆一伟闭上眼睛,思量许久道:“连夜突审王彪,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案件调查在继续,其他工作也不能停止脚步。在组织部的安排下,全县党员干部为汶川地震捐款仪式在县委会议室举行,县科级以上干部参与活动,还邀请了离退休老干部列席。 这项工作已经上升到全党层面,作为一名党员谁都不敢掉链子,坚决拥护,积极参与。陆一伟代表县委县府进行了讲话,并带头捐了一万元。按道理捐一个月工资即可,而他拿出一个共产党员的担当。 许久未露面的邓中原也参加了此次活动,整个活动全程与陆一伟无交流,黑着脸坐在那里无声抗拒。 就在这些天,关于刘占魁,邓中原的举报信如同雪片似的纷纭踏至。举报信的内容异常详细,牵扯出十几年的事情,列举了种种罪行,提到的内容触目惊心,令人发指。而且一封比一封劲爆,一看就是有组织有预谋的检举,若不然不可能了解的如此详细。 举报信不仅投递到了县纪委,同时直接发给了陆一伟。不出意外,市纪委、省纪委同样收到了。目的只有一个,趁着此势,将其干倒。 这两天,最为高兴的莫过于人大主任郭建业。他心情大好,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频频在电视上露面,组织人大代表到处视察调研,甚至还为刚刚出生的孙女办了满月酒,好不风光。 在此期间,他找过陆一伟,有意无意表达了观点,要求严查梁海平的案子,并全力支持他。郭建业是离退休老干部的精神领袖,他的想法或许也是这一群体的共同要求。 抛开个人恩怨,刘占魁主政龙安时并不重视离退休老干部,听不进他们的声音,这一失策是将自己推向深渊的很大因素。 散会后,其他人纷纷散去,唯独原县长龚之儒坐在那里不动。陆一伟已经回到办公室,得知这一情况又返回会议室,看到他正襟危坐,一脸怒气,寒光逼人。 “龚县长,您找我?” 龚之儒不吭声,而是死死地盯着他。 陆一伟不惧眼神,坐下来道:“龚老,有事到我办公室,陆某洗耳恭听。” 龚之儒不为所动,良久抬起手指着前面的党徽道:“你是共产党员吗?” 陆一伟点了点头。 “那你还有党性原则吗?” “有,我一直以党为信仰,以人民为中心,如果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欢迎您批评指正。” 龚之儒猛地扭头,脸色乌青道:“瞧瞧你来了龙安干了些什么好事,发展谈不上,打着整顿的名义四处整人,告诉我,你的目的何在,难道看着党员干部一个个倒下去你就安心吗?我代表龙安80万百姓对你的工作提出质疑,而且要亲自面见市委邵中杰,问问他为什么要如此纵容你为所欲为。” 陆一伟不为所动,义正言辞道:“龚县长,您是老党员,老干部,老革命,见证了龙安的发展,也知道龙安的症结所在。组织派我是为了龙安的发展,绝不夹杂任何私人情绪。我和谁都无冤无仇,何来四处整人一说?您刚才提到党性原则,我始终在坚持,至于其他的,我不愿多说,后人自会给出正确的评断。” “那你的意思是不达目的誓不甘休吗?” “我没有什么目的,能为龙安营造风清气正的发展环境,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的职责。如果组织觉得我不称职,即使离开也没有任何遗憾。” 龚之儒不再说话,闭上眼睛自忖许久,慢悠悠坐起来向门外走去。陆一伟站在那里,目送他离开。 这场大戏该拉下帷幕了。 当天晚上,市纪委书记梁玉文将其叫到办公室,直截了当道:“省纪委将派人再次进驻龙安县,针对举报信内容进行详细调查,你这边要全力配合。” “明白。” “另外,赵省长已亲自过问此事,提出了具体要求,如果查明属实,严惩不贷。针对此,我专门请示汇报了邵书记,他的态度很明确,积极配合,铁腕治污。” 从南州市回到龙安县,陆一伟上了楼吓了一大跳,门口居然站着一个人。借着灯光看清了他的面容,不是别人,正是刘占魁。 陆一伟愣怔了下,继续上楼走到门口,微微一笑道:“刘县长,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打个电话,这是在等我吗?” 刘占魁凶狠的脸上露出愤怒,没有回应。 陆一伟打开门让出道,刘占魁阔步走了进去。在为他倒茶的时候,将口袋里的录音笔打开,放到柜子里面。 对面而坐,略显生分。干脆说俩人如此面对面坐下聊天的机会不超过三次,而这次或许是最后一次。 双方谁都不主动发言,就这样干坐着,用眼神交流着,揣摩着对方的心思。 1560 后院起火 窗外的一声雷响打破了宁静,一道闪电在天空炸裂,发出刺眼的光芒,穿过窗户照射在脸上,不一会儿,倾盆大雨降临龙安。 陆一伟掏出烟递给刘占魁,他考虑了许久接过来点燃,咳嗽了声道:“陆一伟,你和我说实话,当初下来龙安时,是不是带着任务下来的?” 陆一伟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歪头抽着烟道:“没有。” “那组织为什么派你来?”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你随便说。” 陆一伟弹弹烟灰道:“真话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里,也没有任何任务。” “那你为什么处处和我作对?” “这个……我觉得不存在。我和你无冤无仇,谈不上作对,更不可能针对你。反倒是你,时时处处给我施压,逼向绝境……如果你把未当上县委书记的原因归结于我,未免有些勉为其难。或许,你更应该从自身找原因。” “哈哈……” 刘占魁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持续了很长时间,又突然戛然而止,瞪着铜铃大的眼睛道:“还轮不着你批评教育我。你没来之前龙安平安无事,可自从你来后事情层出不穷,一件接着一件,别人说你是瘟神我还不相信,现在相信了。事到如今又把战火引到我身上,你到底想干什么。”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我岂敢批评你,作为晚辈很敬重你。我这人敢作敢当,不惧任何危险,如果把发生的事归结到我身上,有些勉强,只能说明龙安存在的问题很多。津门事故暴露了重大安全隐患,如果上面严肃追究,你觉得你能逃脱的了责任吗?龙安城内毒品泛滥,赌博盛行,这又是谁在纵容?龙安财政羸弱,欠债巨大,就这样举债大兴土木,每个工程后面都触目惊心,这又如何解释?鑫恒煤矿偷税漏税长达十年之久,亏了谁富了谁,这又如何解释?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够了!” 刘占魁呵斥道:“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吗,不要把自己太当回事。我今天来不是听你说这些的,就告诉你一句话,趁早收手,若不然后果很严重。” 陆一伟镇定地道:“这些年来我已经收到过很多死亡威胁了,今天还能坐在这里说明了一个道理,邪不压正。此外,不是我想要把你怎么样,只是你做的太绝。我也不打算查你,是你自己心中有鬼,竟然下毒手杀了梁海平,如此愚蠢的做法太低级了。” 刘占魁脸部微微抽搐,缓缓站起来道:“好吧,该说我都说了,如果你非要这么做,那休怪我不客气。”说完,转身开门离去。 陆一伟内心波澜壮阔,久久无法平静。起身将录音笔关掉,装进口袋里。面对强大的势力,他形影单只,孤军奋战,疲惫不堪。即便如此,他不能倒下。 第三天的晚上,陆一伟接到了范春芳的电话。她在电话那头哭哭啼啼道:“一伟,你赶紧回来一趟,爸,爸他被纪委带走了。” 听到这个消息如同当头一棒,迅速从床上坐起来冷静地道:“你别哭,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刚才妈打来电话说,有几个人进了家门,二话不说就把爸给带走了,你赶紧回来吧。” 挂了电话,陆一伟坐在床边半天没回过神。他首先联想到前天晚上与刘占魁的谈话,难道这就是他的报复? 穿好衣服快速下楼,叫上南超往省城赶。路上,他快速思考着应对举措。关键是不知道以对方以什么理由带走他,必须先弄清楚再说。 考虑了许久,他想到了省纪委副书记冯雷剑,他和范荣奎关系不错,应该知道此事的缘由。拿出手机打过去,连续拨打了三四个始终无人接听,到了最后干脆挂掉,说明他了解此事,刻意回避。 情急之下,他拨通了张志远的电话。 张志远听闻此事同样异常震惊,完全不知道这回事。道:“你别着急,我想办法了解一下。” 回到江东市已是凌晨一点,进了家门,范春芳和她母亲呆坐在沙发上,眼睛哭得红肿,看到他仿佛看到了救星,立马起身放声大哭道:“一伟,你快想想办法啊。” 陆一伟拍着她安抚道:“别着急,我正在想办法。你给冯叔打电话了没?” 范春芳嘤嘤道:“打了,不接电话,我再给他打。” 陆一伟摆手道:“别打了,没用的,他是不会接的。朗朗呢?” “睡了。” “哦,那小点声,别把孩子吵醒。” 陆一伟坐在沙发上,脑子快速运转着,想了一圈都不知该如何办。这段时间成天和纪委打交道,很清楚办案程序。如果对方没有确凿的证据,是不可能轻易行动的。那他们到底掌握了什么证据? 关于范荣奎的事,早在他离开西州市时就有传闻。他主政西州市时,同样得罪了一批干部,但不至于走到这一步。至于其他的,一概不知,俩人见面几乎很少交流。难道是因为他在京城买房,还是因为男女之事,都有可能。但总感觉此事是针对他的,说不定刘占魁在背后推波助澜。 孙春云喋喋不休在那里唠叨着,除了埋怨说不出任何有价值的话。陆一伟手里紧握手机,等待着张志远的回话。他毕竟在省政府,打听此事应该问题不大,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杳无音信。 他有些坐不住了,顾不得已是深夜,硬着头皮拨通张志远的电话。对方很快接了起来,似乎也没睡觉,道:“还在打听,很多人都不清楚这事。时间太晚了,给谁打电话也不合适,明天早上再说吧。” 陆一伟心急如焚,迫切想知道答案。想到郭金柱的结局,他更不能坐以待毙。急切地道:“您睡了吗,要不我过去吧。” 张志远沉默片刻道:“行,过来吧。” 陆一伟起身道:“春芳,你在家里照顾妈,千万别着急,我会想办法的。” 1561 弱势群体 二十分钟后,陆一伟抵达张志远家中,而此时已是凌晨两点。 距离上次见面已是一个月前,让陆一伟难以置信的是,张志远的头发居然白了一半,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书记,您……” 张志远明白他想说什么,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道:“先别说我了,你岳父是怎么回事?” 陆一伟焦头烂额道:“我到现在也不清楚,春芳又讲不清,这种事不敢四处打听,怕弄巧成拙。” 张志远打了个哈欠道:“我问了几个人,他们也不了解此事。现在时间太晚了,给谁打电话也不合适,只能等到明天早上。就算着急也没用,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稳住。” 陆一伟双手紧紧交叉着,叹了口气道:“如果这事是因为我而起,我……” 关于他在龙安县的重大举动,张志远一直在持续关注,不时地电话沟通为其出谋划策,加油鼓劲。但该县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想象,以陆一伟的资历和阅历根本压不住强大的利益集团,哪怕是经验老道,阅历丰富的老革命也恐怕镇不住,前几任县委书记折戟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当初不明白白宗峰为何要将其远放到该地,是无奈之举还是故意为之。 张志远起身为其倒了杯茶,坐下道:“一伟,当初你岳父从西州调回来,知道其中原因吗?” 陆一伟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知道一点,可能了解的不够全面。” “恩,这里面夹杂着诸多复杂的问题,在省委章书记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份名单,上面有沈广明,白宗峰,徐才茂,许寿松,苏启明,郭金柱,范荣奎,牛福勇,我,还有你。徐才茂和许寿松的名字用笔圈了起来,而在郭金柱的名字上打了个×,范荣奎,我和你下面加了点号,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陆一伟听着胆战心惊,因为名单上就是经常聚会的人,也就是外人口中的所谓的“东湖会”,章秉同这是要赶尽杀绝吗? 张志远继续道:“章书记最讨厌搞团团伙伙,在不同会议上发布有关言论,要杜绝什么老乡会,同学会,联谊会之类的,并放出话要严厉查处,首当其冲向我们开刀。沈广明到了南江省,白宗峰和范荣奎调离,郭金柱落网,许寿松踢到政协,包括你我的变动……种种举动表明,他在有意将我们分离,玩得手段比较高明。这背后隐藏的,是利益集团的对抗。” “更深层次讲,始终绕不开赵昆生省长和白宗峰的老乡关系,你应该能够看明白吧。” 陆一伟颔首道:“这里面涉及到高层的斗争,不是我们这种小人物能看透的。” “不!你应该能看透。既然我们的名单一直在他桌子上放着,就始终不会放心的。而是抽丝剥茧,一步一步将我们分崩离析。我说他的手段高明,在于大力提拔重用徐才茂,无形中让我们内部产生怀疑进而内斗。而将范荣奎调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安排人暗中调查,所以,这件事并非偶然。” 陆一伟似乎明白了,道:“这么说,章书记早就想对我岳父下手了?” “恩,可以这么理解,因为将其调离西州就是征兆。所以,我觉得与你关系不大,但肯定有人在中间推波助澜。” 经张志远如此一分析,陆一伟似乎理清了头绪。混乱复杂的政治环境让人精疲力尽,层出不穷的各种怪事让人疲惫不堪,每天都这样处于高强度的斗争中,谁还有心思干工作。对于省里的事情不去私自妄论,但龙安的情况明显陷入恶循环,你斗我,我斗你,使尽各种手段逼迫就范。好在自己洁身自好,两袖清风,也就是因为此,才把注意力转向他身边的人。监视监听,威胁逼迫,无中生有,捕风捉影,诬陷诬告,几乎所有的手段都利用了,简直猖狂肆虐,令人发指。 刘占魁在一步步将其逼向绝境,如果再显仁慈之心,天理难容。陆一伟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陆一伟心里乱糟糟的,压抑许久的情绪差点薄发出来,涌动着喉咙道:“张书记,也许我真的不是做官……或者说,我只适合做幕后人物,走到台前显现出我的能力有所欠缺。其实有些事我完全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假装看不见,不去触碰,可有时候就是不由自主,确实想为当地的群众办点实事,可为什么就这么难。此外,越来越觉得人心险恶,举步维艰,要不是有口气撑着,估计早垮了。” 张志远凝视着他,良久道:“已经走到今天这一步,再说这样的话就没必要了。谁合适当官,到现在都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有的人天生强势,胆大妄为,不顾后果,敢于违反纪律,凌驾法律行事,而有的人小心翼翼,谨小慎微,违反纪律法律的事绝对不会做。不管是那种人,不能评判他的好与坏,现行体制下谁都存在困惑和迷茫。” “就好比我当年在南阳县,情况同样复杂,我之所以敢那样干,是因为上面约束少,放到现在也不敢如此干,毕竟国家的法律制度是在日臻完善的。你可能有切身体会,现在民众的法律意识越来越强,动不动就是举报上访,把自己当成弱势群体用这种方式来要挟政府,而政府出于安全稳定,大多数会妥善解决。如此一来,不管是真实诉求还是无理要求,都纷纷扛起正义大旗打同情之牌,让下面的人很难办。” “这不,马上要奥运会了,信访维稳是下半年的中心工作,国家会下大力气解决民众诉求。省里已经连续三次召开专项会议,研究部署此事。所以,只要接到信访,都会责令相关部门予以解决。一部分人正是利用这一时机钻空子,相互排挤,恶意举报,光省信访局到现在接到的案子是去年的三倍之多,多么庞大的数字。” 1562 寻找救兵 “所以,坚持自己的思路和理念,决不能动摇。你搞整风运动已经接近尾声,这个时候稍微松懈,利益集团必会奋起反扑,咬着牙死扛到底,只要扛过去,接下来就好干了。” 陆一伟点点头道:“谢谢您一直在支持着我。” 张志远笑了笑道:“年轻是你的资本,这就是你的优势。放眼全省,你是最年轻的县委书记,谁能相比,大有可为。我给你的建议是,把自己的锋芒藏起来,低调做人,低调行事,埋头苦干,一旦高调,很容易被人盯上,枪打出头鸟,致命打击。何况你身上还打着白宗峰的标签,肯定盯着你的人很多很多。不要忘了,省委章书记案头上还有你的名字。” “白书记之所以让你到龙安锻炼,也有一定的道理。在逆境中前行,在磨难中成长,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将来绝对有用。章书记不可能在西江省一辈子,如果有一天他离开了,来了新的书记,这时候就是你展现才华的时候了。坊间有种传言,赵省长将来很有可能出任省委书记,要是真的,你我就熬出头了。” 经张志远如此一开导,陆一伟醍醐灌顶,豁然开朗。人生路上有如此贵人相互提携指引,要少走许多弯路。他何尝不是在蛰伏,时机一到,必定是封疆大吏。 正聊着,范春芳打来电话。陆一伟看看表起身道:“时间不早了,不打扰您休息了,我回去看看春芳和岳母。” 张志远没有挽留,起身送到门口道:“你也别太着急,明天一早我打听一下,打听清楚了第一时间告你。” “好的。” 回到家中,只剩下范春芳一个人在沙发上坐着,眼睛红肿,面色无华,愁容密布,仿佛走失的孩子,寻找不到回家的路。看到他,顿时找到了方向。飞奔过来急切地道:“怎么样了?” 陆一伟四处看看,低声道:“妈呢?” “她进去睡了。” “哦,你也去睡吧,别太担心了,一切有我了。” 范春芳一下子扑进怀里,低声抽泣起来。哽咽着道:“一伟,你一定要想想办法,如果爸出了事,妈可怎么活啊。” 陆一伟将其搂进怀中,拍着后背宽慰道:“放心吧,我会想办法的。” 一晚上,陆一伟就没合眼,隔一会儿拿起手机看时间,脑子里快速思考着对策。范荣奎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是前段时间在京城购买的那处房产吗,还是在西州市遗留的一些问题。直觉告诉他,应该是后者,这是有人有预谋,有针对性的出击。如果真的出了问题,又该如何摆平。若是章秉同盯上了他,想想郭金柱的结局,不由得冒冷汗。 不管怎么样,他都要想办法将其“救”出来。首先想到的是白宗峰,作为伺候多年的老领导,从来没求过他办个人的事,再加上他和范荣奎的关系不错,理所应当站出来说句话。就算是离开西江省了,余威犹在,还有上面的关系,办此事应该是绰绰有余。 很快,他放弃了这一想法。如果他有足够强大的能力,也不会灰溜溜离开西江。说明以他的能力还不足以和章秉同对抗。由此可见,名单上的人谁都帮不了他,也不敢出手相助。 他又想到了妹夫钟鸣。还记得当年张志远出事时,正是托他的关系联系上军队的关系才渡过一劫,若不然张志远当年极有可能被构陷。可是,这种关系只能用一次,要是再用,对方不见得会伸手。不行,此举不行。 又想到了牛福勇。此人成天和一些京城的公子爷混到一起,利用这层关系打通章秉同,应该问题不大。可反过来想,总觉得这事不靠谱。那些人吹牛还可以,真正要用的时候未必顶用。再者,他不想欠他们人情,一旦欠下,将来要用实质性的东西回馈。 陆一伟几乎把身边的人想了个遍,居然没有一个可以用得上的。谁又能帮他渡过眼前难关,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范荣奎自生自灭。他不甘心,翻了个身悄悄下床,来到客厅阳台点燃一支烟,拿着手机划拉着通讯录,从上一直拉到最下面,也没找到个合适的人,就在要放弃的时候,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张东子,对,就是他,说不定他真的能帮不上。 5点15分,天色微微亮,大部分人还沉睡在这座城市中。陆一伟已经等不及了,拨通了他的电话。 连续拨打了两三次,对方无人接听。或许他还在熟睡,也许不想接他的电话。正准备放弃的时候,张东子打过来了,赶紧接了起来。 “喂,陆书记,打电话了?” “嗯,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事,昨晚喝了点酒,睡的有点沉,刚上厕所看到了,有事?” 陆一伟直截了当道:“确实有点急事,电话里说不清楚,我过去找你吧,方便不?” 张东子猜到对方遇到难处了,爽快地道:“方便,过来吧。” 陆一伟麻利穿好衣服,来不及洗漱下楼驾车来到张东子的住所。进门后,他穿着宽大的睡衣笑着道:“陆书记,好久没见你了,早就说要过去看你一直没时间,迟到的祝福,恭喜啊。” 陆一伟没心思聊这些,警惕地四周看看道:“有其他人吗?” 张东子看了看卧室,道:“我女朋友在,没事的,自己人。” “那咱进去说吧。” 进了隔壁卧室,陆一伟关上门道:“东子,事发突然,我的求你办件事,你的帮帮我。” 张东子看着他急切的样子,点头道:“只要我能办到的,绝对帮。” 陆一伟大致讲了下来龙去脉,张东子明白了意思,蹙眉道:“这种事我能帮上忙吗?” 前面提到,张东子以前虽是不学无术的混混,但人家有个好爹,现在已荣升为某大军区副参谋长。有着这样强大的关系,他完全可以跟着到京城,最起码下半辈子不愁吃不愁穿,但他没有追随父亲去。用他的话说,他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环境,突然改变无法适应。此外,他父亲有家,他作为私生子很难融入到新的家庭。 1563 一波又起 说起张东子,可谓是不打不相识。陆一伟当年在黑山县时,差点将其送进了监狱。最后,两人居然成了很好的朋友。现如今,他把石英石矿做得风生水起,还成立了专门的研究机构,就这样一个人,能够领导一帮高学历的知识分子为他卖命,不得不说现实很残酷。 陆一伟道:“如果你父亲能站出来说句话,或许效果会不一样。” 张东子挠挠头半天道:“说倒是能说,就不知道他管不管。这样吧,今天正好我要去京城,回头我去见见他。如果电话里能说清楚最好,要是说不清楚我把他叫回来见见主要领导,他和章书记关系不错,应该没问题。” “那就谢谢了。” “说什么呢,都是自家兄弟,你能求我是我的荣幸,说明咱还是有点用处的,呵呵。” 陆一伟频频点头道:“东子,这份情我陆某记在心里了,不管办成办不成,我都要谢谢你。” 张东子摆手道:“你就别那么见外了,越说越生分。要是情况紧急,我现在打个电话?” “还是见面说最好。中间需要打点的话我拿给你。” 张东子笑了起来,道:“我让我爹办事还得送礼?传出去笑掉大牙。他欠我半辈子,不需要。” “那好吧,这事就拜托你了。等我了解清来龙去脉后第一时间告知你。” “行了。” 上午七点,张志远打来电话说,他问了省纪委,昨晚没人行动。陆一伟不敢相信,可范春芳口口声声说被纪委带走了啊,难道是别的纪委?不可能啊。除了省纪委敢动范荣奎,其他部门也够不着啊。道:“是不是对方保密,不愿意告知?” 张志远道:“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我了解到的情况没有行动。要不你再问问春芳,是不是弄错了,或者有更高级别的纪委下来调查。” “好,我再打听打听。” 挂了电话,陆一伟马不停蹄赶回家中,与范春芳征订此事,一下子把她也给问懵了。转向孙春云道:“妈,您确定是纪委的人?” 孙春云不耐烦地道:“这么大的事我能信口开河?对方两个人口口声声说是省纪委的,而且还给我出示了工作函,我还在上面签了字,怎么可能弄错。” 这就奇怪了,难道有人冒充纪委抓人?或者说这项行动保密,其他部门的人压根不知道。不管怎么说,先要把事情弄清再说。可是,这种事去哪问。 思来想去,陆一伟决定亲自去一趟省纪委。 省纪委位于省委大院,和省委组织部一左一右紧紧围绕着省委,一个管人,一个治人,构成了权力中心,几乎每个地方都如此。进门的时候又遇到障碍,没有通行证站岗的武警根本不放人,。打了个好几个电话才算有人将其送进去。正准备上楼时,黄小年打来了电话。 “陆书记,说话方便吗?” 听到对方语气不对,陆一伟不由得提起气,躲到一边道:“说吧。” 黄小年声音沉重地道:“陆书记,有件事得向您汇报,就在半个小时前,鑫恒煤矿发生了瓦斯爆炸……” 陆一伟脑袋嗡地一声,顿时头晕目眩。镇定片刻道:“什么情况?” 黄小年道:“大概7点35分左右,我正在食堂吃饭,突然传来一阵巨响,震得房子都左右摇晃。我第一直觉就觉得大事不妙,放下碗筷就是往鑫恒煤矿跑,到了后一了解才知道2号矿井发生了瓦斯爆炸。据安全矿长说,正处于交接班时段,一个班的工人正在往地面走,另一个班的工人也在准备下坑……” 陆一伟打断道:“一个班有多少人?” “12人。” “全部在坑下?” “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边一屁股屎还没擦干净,那边又起了幺蛾子。今年光安全会都开了三四个,每次都叮嘱安全生产,可到头来还是发生了。他宁愿相信是真的瓦斯爆炸,而不是人为…… 他快速调整思路道:“你赶紧组织力量展开营救,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先救人,我马上就回去。” “好的。” 挂了电话,陆一伟有些站不稳,靠在墙上缓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冷静片刻拨通邓中原的电话。 “喂,你在哪?” 邓中原迷迷糊糊道:“刚起床,有事吗?” 陆一伟恨得直咬牙,压着火气道:“知道鑫恒煤矿出了事吗?” 他淡然道:“知道啊,刚才有人和我汇报了。” “那你还不赶紧去现场指挥。” 邓中原一肚子火气道:“去也得需要时间吧,我能一下子飞过去?我已经通知安监局和医院了,他们正在赶往的路上。” 陆一伟停顿片刻道:“邓县长,你主抓大安全,发生这么大的事故应该第一时间赶到现场靠前指挥,并且向市政府及时报告。” “知道了。” 说完,不耐烦地挂断电话。 陆一伟依然不放心,又给孙根生和邱映雪分别去了电话,让他俩现在立马赶往现场,先不管其他的,救人要紧。他不在现场,不了解具体情况,但发生这么大的事应该及时向市委市府汇报。思量许久,先打给了马菲菲。 马菲菲听闻后惊讶地张大嘴巴道:“不会吧,情况很严重吗?” 陆一伟实话实说道:“我不在龙安,正在赶回去的路上,目前所知道的是别人汇报的情况,最新消息还需要进一步核实。” 对于安全事故,国家有明确的等级划分。死亡10人以上30人以下的就是重大事故,需上报省政府,情节严重的,国务院安委办会挂牌督办。尤其是今年的形势,国家一再强调安全,在这个节骨眼上,龙安即将再次成为焦点。 马菲菲再脾气好也忍不住,颇为愤怒地道:“一伟,全市21个县市区,其他地方平安无事,就你们龙安事多。津门事故还没过去,现在又闹出瓦斯爆炸,如果被困人员平安无事好说,要是……我看你怎么向市委市府交代。” 1564 多事之秋 这是马菲菲第一次和他发火,陆一伟却有苦说不出。因为他现在无法得知,这起事故是因安全责任引起的,还是人为发生的,如果是后者,慎思极恐。但与当前的事情联系起来,让人不得不胡思乱想。 陆一伟无言以对,硬着头皮道:“马市长,我深感惭愧,我会尽快妥善处理。” 马菲菲知道龙安的情况复杂,也能体会到他的难处,情绪稳定后道:“我现在马上赶往事故现场,你赶紧组织全力营救。” “马市长,我还在江东市……马上往回赶。” 马菲菲气不打一处来,道:“好吧,你先忙。”说完,挂了电话。 此时此刻,陆一伟感觉脑袋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从政这么多年,经历过太多的大风大浪,但像今天这样内忧外患还是第一次。一边是岳父,一边是龙安,就算把他劈成两半也无法兼顾,到底该如何做,一时间难以抉择。 仰望着庄严而又肃穆的纪委大楼,陆一伟默默地闭上眼睛,狠心扭头往门外走去。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 “孙书记,你现在在哪?” 县委副书记孙根生刚刚进了食堂准备吃饭,已听闻鑫恒煤矿瓦斯爆炸的事,但不属于自己的管辖范围,懒得去参与。何况自己马上要调离,何必自找麻烦。道:“正准备去单位了,怎么了?” 陆一伟保持正常语速道:“鑫恒煤矿出事了,我还在省城,正在赶回去的路上。你现在立马去事故现场指挥,马市长很快就到。” 听到此事,孙根生有些打退堂鼓,半天道:“邓县长分管安全,我去合适吗?” “别管那些,你是县委副书记,是代表县委的,理所应当靠前指挥。我一时半会赶不回去,你先组织力量赶紧营救,不惜一切代价。” 孙根生不想给政治生涯留下污点,何况马上要离开,在这关键时刻出了岔子,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可想到陆一伟对他不薄,点头道:“好,我马上去。” “老孙,谢谢你了。” “不说这么多了,我这就去现场,你也别着急,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陆一伟又给潘成军打了过去:“老潘,长说短说,情况很紧急,你要认真听我每句话。我岳父昨晚被人带走了,到现在不知道谁带走的。你现在和张书记对接,务必尽快查清楚。另外,及时和张东子沟通。” 寥寥数语,潘成军已经明白其意,道:“行了,这事交给我了,我想办法办。” “嗯,另外,你和春芳联系一下,告诉她我先回龙安了,那边出了点紧急情况,我得回去处理。” 什么紧急情况能不管自己家人而是回去工作,潘成军虽不清楚基本猜透问题的严重性,道:“放心吧,我会办好的。” 不知是开窗的缘故还是昨晚没睡好,一阵风吹进来,陆一伟的眼睛瞬间被泪水迷住了,随风飘到脸上,以至于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他猛地一踩刹车,后面的车猛烈地撞了上来,震得他差点从座位上飞出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所有的事就在同一时间爆发了。 后车的人下来走到跟前凶神恶煞指着道:“你他妈的会不会开车啊,瞎了眼了,看把我的车撞成什么样子了,赶紧下来……” 陆一伟脑袋嗡嗡直响,对方说了什么完全没听到。坐在那里冷静了将近一分钟,看到一辆警车已经停在前面,下来两个交警走了过来。 “下来,还坐在里面,把驾驶证和行车证拿出来……” 陆一伟下了车,感觉天旋地转,定了定神没有搭理交警,把车丢在路上,径直往路边走去。这时候,交警追上来拖住他道:“撞了车还想走,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陆一伟回头道:“同志,我有紧急事情,得先走,事故你们先处理着,是多少钱我赔……” 交警那听这些话,死死拉着不松手。陆一伟情绪爆发到极点,正要爆发的时候,一辆车子停在面前,牛福勇从车下下来惊愕地道:“陆哥,你怎么在这儿?” “福勇,你来的正好,先帮我处理一下,我有事走了。”说完,上了牛福勇的悍马车。 交警依然不依不饶,牛福勇脾气上来了,指着交警道:“知道他是谁吗,他妈的放尊重点。剩下的事我来处理,不就是赔钱嘛,你的车多少买的,我赔了。” 车主以为他在吹牛皮,不过看到对方开着悍马,顿时哑言。半天扭捏道:“我这车是今年新买的,才开了三个多月,大早上的就出了事,真晦气。” “你他妈的别胡咧咧了,多大点破事。二十万够不够?” 车主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被对方的豪气彻底折服。要知道,自己的车才不到10万。 陆一伟心急如焚,不去理会,直接让司机往高速路奔去。 一路上,他的手机此起彼伏响着,而就在如此关键时刻,手机居然也和他作对,昨晚忘记充电,备用电池也没带上,气得他差点把手机摔了。 一旁的司机见状,把自己的手机递过来道:“陆书记,要不你用我的吧。” 陆一伟看看他,接过手机三下五除二拆掉电话卡,换上自己的,刚开机,就又有电话打了进来。 市委书记邵中杰在电话里头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陆一伟没有任何反驳,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辩解也于事无补。 抵达龙安县已接近中午,赶到事故现场,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大圈。县委办主任邢炳文看到了他,快速跑上前道:“陆书记,您回来了。” 陆一伟看着前方冷静地道:“什么情况?” “还在紧急营救,市矿山救护队已经来了,正在向前掘进。经过一上午时间的不懈努力,已经和里面的被困人员取得联系,得到一个好消息,一人受了重伤,三人受了轻伤,其余人全部平安无事。” 1565 生命奇迹 听到这个消息,陆一伟腿有些发软,12个人埋在下面,全部活着,简直是生命的奇迹。对矿工而言,是幸运的。对他而言,同样是幸运的。 邢炳文又道:“马市长和熊市长正在会议室。” 陆一伟加紧脚步,来到办公楼二楼会议室,屋子里站满了人,马菲菲和熊中华正站在巷道示意图前听工作人员讲解。 “马市长,被困人员正处于这个位置。和有关人员了解得知,这里正好是一个回旋弯道,场地比较开阔,搭建临时休息场所,也是存放设备的地方。从现场实地勘察,后方因瓦斯爆炸塌方严重,而前方也有不同程度的塌方,阻断了去路。而且鼓风机停止运转,井下瓦斯浓度高,通风是当前最紧要的工作。” “此外,我们经过缜密分析考虑,决定打算从煤矿上方打开一个缺口,现将食物和水送下去。另一路人采取人工作业,从煤矿进入向前掘进,尽快打通生命通道。” 马菲菲听后眉头紧蹙,道:“如此下来需要多长时间?” “这个……我无法给您明确的时间,只能说尽快。” 熊中华顿时火了,提高声音道:“李队长,去年才给你们矿山救护队配备了最先进的救援设备,而且还招聘了20名专业救援队伍,现在和我说时间不确定,要你们干什么吃。” 李队长神情微妙,低声道:“熊市长,因为煤矿下面存在太多不确定因素,这和设备无关系。” “那我不管,今天天黑之前必须给我把人救出来,若不然严肃处理。” 李队长没再说话,站在那里不吭声。 马菲菲当机立断作出指示:“李队长,生命重要,要不惜一切代价,想尽一切办法,克服困难,全力以赴。” “明白。” “好,赶紧行动,我等你的好消息。” 一屋子人迅速走了一大半,除去市里的领导,剩下龙安县的干部。马菲菲转身的时候看到了他,脸色迥然,神情严肃,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坐了下来。 还不等陆一伟上前,常务副市长熊中华已经开炮,指着鼻子斥责道:“陆书记,你的小日子过得挺悠闲啊,龙安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居然不在家,外出也不报备,自由散漫,没有一点责任心,是不是经常是这样的状态?考虑到龙安情况复杂,马市长才力争让你主持政府工作,就这样的工作作风,让市委市府怎么信任你……” 熊中华滔滔不绝批评着,陆一伟倍加委屈,却无力反驳。从来后到现在,他几乎每天都待在龙安,中间也就回过三四次家。每次都是匆匆回去匆匆离开,根本不敢丝毫怠慢。如此卖命地工作,到了熊中华嘴里却落下自由散漫的名声。但在领导眼里,才不管你平时怎么做,关键时刻你确实不在,只能怪自己太倒霉。 熊中华在发泄,其他人站在一边默默看着不语。马菲菲觉得有些过了,打断道:“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把人救出来再说。” 这时候,邓中原灰头土脸冲了进来,脸上,手上,衣服上都沾满了黑炭,扫了眼陆一伟,异常积极地道:“马市长,熊市长,刚才我和被困人员进行了近距离对话,除一人被横梁砸到腿骨折外,其余都情况良好。另外,已将煤矿负责人进行了控制。” 熊中华点头道:“不幸中的万幸,只要没人死亡就好。” 马菲菲接着补充道:“像这种不责任的企业就应该狠罚,直到罚的他害怕了为止。鑫恒煤矿不是因为安全问题停产整顿吗,什么时候又生产的?” 前一阵子,陆一伟的确将该煤矿停产整顿,可自从市人大主任南开建视察了一回,第三天就又恢复生产了。就此事,向马菲菲进行过汇报,她没有多言,默许了这一做法。作为外来户,面对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在最开始的时候也显得无奈。 熊中华沉默了,半天道:“救人要紧,事故原因我会派调查组下来进行调查。” 马菲菲气愤地道:“从即日起,该煤矿全面停产整顿,至于何时生产,等验收后再说。熊市长,筹备召开全市安全生产大会,通报鑫恒煤矿事故,陆一伟要在大会上做检查,并安排部署下一阶段工作。成立专项督查组,派驻各县市区进行督查,对存在问题的企业立即停产。不仅仅是煤矿,要延伸到其他领域。” 一下午时间,几乎所有人都是在沉默中度过的,各怀心思坐在那里,但心里都想着一件事,期待前方救援的结果。陆一伟连午饭都没顾得上吃,蹲在一线坐镇指挥。让他感动的是,迁安县委书记甘连堂带着人也赶了过来,尽管帮不上多大的忙,但人来了就知足了。 来龙安快半年了,甘连堂算是他认识的一个真正朋友。 下午6点35分,巷道终于打通,被困人员陆陆续续被解救出来。陆一伟亲自将他们送上早已等候的救护车,直到将最后一个人送上车。确定井下再无人后,他又陪同马菲菲和熊中华来到县医院慰问伤员。与先前汇报的一致,大部分人没有受伤,只是受了惊吓。受了重伤的,腿部骨折,头部受伤,并无大碍。 这一消息无疑是最好的结果。这么大的事故无一人死亡,是十分罕见的。如此一来,社会舆论以及上面给予的压力明显减少。马菲菲脸上露出了笑容,与被困人员一一握手,并叮嘱他们要好好养病。当天晚上,他们返回了市里。 临走时一再叮嘱陆一伟,不敢有丝毫侥幸心理,一定要严防死守,连夜调查,尽快拿出调查结果,及时上报。 看着马菲菲他们远去的车影,陆一伟彻底松了口气。如此看来,老天对他不薄,要是这起事故造成恶劣影响,恐怕的官位不保,轻则免职,重则处分,甚至可能结束仕途生涯。 1566 绝不手软 大部队撤离后,剩下的就是内部事务。陆一伟召集相关负责人召开了简短的会议,任命孙根生为此次事故的负责人,全面展开调查,并作出明确指示,凡是涉及到的部门和人员,严肃查处,绝不手软。 会议结束后,陆一伟才有机会缓口气。一天的劳累让他忘记了饥饿,忙得甚至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再加上急火攻心,整个人一下子瘦了一圈。 回到宿舍,已是晚上十点多。郭嘉俊安排为其送上来晚饭,又细心地准备了药。看着疲惫不堪的他,心疼地道:“陆书记,您先吃点吧,中午就没吃饭。” 陆一伟闭着眼靠在沙发上,良久道:“嘉俊,你来负责调查这起事故,要尽快。” 郭嘉俊疑惑地道:“您不是让孙书记负责吗?” 陆一伟缓缓睁开眼睛道:“他调查他的,你调查你的。他代表的是官方声音,而我更想知道这起事故背后的故事。” 郭嘉俊瞬间明白了,点头道:“您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行了,你先去吧,我休息一会儿。” 郭嘉俊没有久留,一番劝说后恋恋不舍离去。陆一伟起身将门反锁,回到卧室宽衣解带换上睡衣,往床上一趟,凝望着天花板,倍感痛苦。 这一天,对他而言是人生最灰暗的一天。几乎所有的事都发生在同一天,让人绝望。在最关键时刻,他放弃了家里的事,选择了工作。这一选择,是任何人无法体会的。 手机响了起来。 今天已经不知道响过多少回了,两块电池都不够用。这手机是年前老潘给他买的,三星商务翻盖手机。面对老潘的馈赠,他很少拒绝。俩人已成了一家人,不分彼此你我。这手机的好处是可以实现双卡双待,可以将工作和生活很好地分开。生活号,只有身边极少数人知道。 “喂,一伟,还在忙吗?” “刚歇下,那边什么情况?” 潘成军道:“我和四处托人问询,到现在都没查明范书记的下落。” 陆一伟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潘成军又道:“您别担心,我再想想办法,就不信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了。张书记也在想办法四处打听,但有个小小的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 “你觉得范书记有没有可能被绑架?” 陆一伟甚是可笑,道:“无稽之谈,到家里绑架?谁敢这么放肆。再说了,绑架也是有缘由的,不可能。” 潘成军好心提醒道:“一伟,我只是随口一说,不必当真。但是,不排除这种可能。我记得你有个叫黑圈的朋友在江东混得不错,要不让他打听打听?” “不必了。春芳那边怎么样?” “哦,佟欢正陪着她呢,问题不大。” “你没告诉她为什么离开吧?” “这……我也不好说,只说你临时有急事先回龙安了,她能理解的。” 陆一伟调整思路坐起来道:“你和福勇联系一下,无论如何,今天晚上务必要打听到下落。实在找不到,就报警吧。” “行,我们再想想办法。” 刚挂了电话,有人敲门。陆一伟警惕地竖起耳朵,本不想搭理,可依然在敲,只好起身走到门口低声道:“谁?” “我。” 听到是邱映雪的声音,陆一伟略显局促,想起前阵子的事,道:“我休息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我知道你没睡,我想和你聊聊今天的事。” 陆一伟犹豫片刻,开了门。 邱映雪进来四处看看,道:“没打扰你吧?” 陆一伟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邱映雪坐下来,陆一伟刻意与其保持一定距离,一脸疲惫道:“累了一天了还没睡?” “嗯,睡不着。发生这么大的事,换做谁都睡不着。” 陆一伟点燃一支烟,淡然一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出了事面对就行,你害怕吗?” 邱映雪脸上露出倔强和坚毅,道:“我怕什么,在我的字典里还没有害怕二字。也许我没到你的位置,想象不到你所承受的压力,但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足以击垮人的意志。其实我很担心你会离开,真的。” “离开?为什么要离开?” 邱映雪眼睛放亮,立马道:“这么说,你不会离开?” “听谁说的?” “呃……最近有人在谣传,你可能会回省里。我还以为是真的,所以问问你核实一下。” 陆一伟冷笑,道:“看来,有些人巴不得我立马滚蛋,他们越是这样,我越不会离开。不把龙安翻个底朝天,坚决不收兵。” 邱映雪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微微颔首道:“我也不希望你离开,目前的龙安县政治生态已经好转,只剩下一些余毒还在活跃。这些余毒渗透力强,势力颇为强大,你若松懈,前面所有的努力付之东流,所以,决不能放弃。再前进一步,就是光明。” “就好比今天的煤矿事故,你觉得是突发事件吗?” 陆一伟早有怀疑,但没拿到证据之前不能妄自下结论。看着她道:“你的意思呢。” 邱映雪认真地道:“我现在没拿到调查结果,但总觉得此事非常诡异。我侧面了解了下,该煤矿有瓦斯,但处在正常范围值内,只要通风通畅,不可能发生瓦斯爆炸。从付江伟那里得知,他询问了被困人员,中间有将近十多分钟鼓风机停止运转,期间没人及时排除故障,他们赶紧往外跑,就在逃出来的路上发生了爆炸。如果他们所说为真,这里面存在人为因素。” 陆一伟没有顺着她的思路往下想,转移话题道:“省纪委下来人了?” “还没,预计下周下来。” 说罢,陆一伟起身进了书房,不一会儿拿着一包东西走了出来递给她道:“拿去吧,可能对你有用。” 邱映雪接过来看看道:“这是什么?” “这是一些很珍贵的资料,有的你手里可能有,但绝大部分没有。这些东西一旦公开,轰动西江省。” 1567 找到下落 邱映雪小心翼翼打开,看到刘占魁的名字顿时明白了什么。她没有继续往下看,包装好收起来抓在手里,笑了笑道:“这东西放到你手里可能用处不大,但在我手里将会发挥巨大作用。” 陆一伟压低声音道:“这里面还涉及到市里不少领导,其中包括邵书记。出于信任交给你,一定要把握度,我不希望牵扯人太多,点到为止。” “点到为止”四个字是邵中杰和他说的,这话一出陆一伟就明白了意思。鑫恒集团如何一步步壮大,刘占魁为什么能青松不倒,这里面包涵了太多复杂的问题。如果当初他不来龙安,或许这里一切太平,平安无事。可随着他的到来,龙安这块土地从来没消停过。 邱映雪明白其意,点头道:“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看到是范春芳的,起身进卧室接了起来。聊了大概十多分钟,陆一伟带着沉重的心情走了出来。还以为她已经走了,没想到还坐在那里。眨动明亮的眸子盯着他看。 “你有事,对吗?” 陆一伟调整情绪装作镇定的样子道:“没有啊。” “是吗,你的眼神出卖了你。有事不妨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你。” 陆一伟思索片刻,最终还是没说出来。邱映雪知道他心情不好,起身道:“那行,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一堆事等着你处理呢。” 她走后,陆一伟回到书房关上门,缜密思索着岳父范荣奎的事。到现在为止不见踪影,即便省纪委抓人,难道一点音讯都没有吗。或许真的如同潘成军所说,被人绑架了吗? 不可能!对方即便有胆子,也不敢上门抓人,范荣奎好歹是厅级干部,他若被绑架,必定会轰动全省。没有那个穷途末路的歹徒敢把自己逼上绝路。就算有可能,绑架者到现在都没提出任何要求,是要钱还是其他的,根本不想歹徒的手段。 如果被省纪委带走,同样该透露消息,不可能平白无故玩消失啊。可到现在为止,张志远都打听不到,更别说其他人了。还有一种可能,他的级别不够。 思量了许久,陆一伟想到了白宗峰。说实话,真心不想给他打电话,何况是这种事。但到了这个时候,没必要估计其他了。拿起手机踟躇了很长时间,鼓起勇气拨了出去。 白宗峰的工作作风始终一以贯之,不管有多忙,铃声响起三声内肯定会作出回应,要么挂掉要么接起。 “一伟,好长时间没给我打电话了吧,晚上还和你嫂子聊起你呢。” 白宗峰口中是“嫂子”是他妻子林菀。说起此人,陆一伟佩服的五体投地。她的名气远远超过了当官的白宗峰,光拿得出手的头衔就足以让人瞠目结舌。在她出版的《余味》这本书上,上面有简介,出身于部队家庭,毕业于清华大学,从事过媒体,证券,公务员,翻译,音乐老师等多种职业,现如今致力于保护和传承民俗文化。 她在国内算得上是名人,关于她的报道很多很多,其中有篇报道上面写道,林菀,全国政协委员,资深媒体人,著名作家,诗人,经济学家,书法家,小提琴家,民间文艺家,画家……还有一大堆相当牛掰的头衔,无论拿出哪一个都足以汗颜。尽管如此有名望,见面后异常谦虚,没有架子,从来不认为自己功成名就,更不会高高在上而盛气凌人。越是优秀的人越懂得谦卑,反而那些小有成就的嘚瑟个没完,感觉地球动容不下了。 从电话里听着他情绪还不错,陆一伟恭敬地道:“谢谢嫂子惦记,这么晚打电话没打扰您吧?” “没,我们刚散步回来,正准备上楼呢,有事?” 陆一伟没有拐弯抹角,因为他觉得没必要虚情假意,直截了当告知了范荣奎的情况。 白宗峰听闻后异常惊愕,发生这么大的事居然不知道。很长时间道:“你确定是纪委的人将其带走了?” “我也不确定,所以才求您帮我打听一下。” 白宗峰虽离开西江了,好歹在这边工作了七八年,还有一定的人脉资源。安慰道:“你别担心啊,我现在就打听,只要是纪委把人带走了就肯定能查到。” “好的,谢谢您了。” 白宗峰没搭理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接下来的时间异常煎熬,陆一伟坐在那里盯着手机一动不动,一个小时过去了,始终没有响。 时针已指向十二点,心中燃起的希望渐渐熄灭。看来,白宗峰也帮不了他。就在他准备睡觉时,一阵嗡嗡的震动声再次燃起了希望。 没错,是白宗峰打来的。 “一伟,打听到了。老范确实是被纪委带走的。” 听到这个消息,陆一伟心里踏实了不少。不管是什么情况,先找人再说。 白宗峰继续道:“这件事是秘密行动的,由省纪委卢学森书记直接安排的,知道的人并不多。我亲自给老卢打的电话,磨了很长时间才告诉我。此案属机密,只对省委章书记一人负责,具体案由并未透露,但情况比较复杂。我本来打算求他网开一面,但对方直接拒绝了我,说他手中没有权限,除非章书记点头同意。” 至此,陆一伟明白为什么打听不到的原因,原来是这么回事。可仔细想想,总觉得此事不对劲。范荣奎不过是个科协主席,手中无大权,算是退居二线等着退休的人,章秉同对这样的秘密下手,是否有些小题大做,这背后一定有隐情。 白宗峰宽慰道:“一伟,你别着急啊,此事我来想办法。我不希望老范这么老实巴交的人也步入郭金柱的后尘,章秉同如此做是有针对性的。如果是冲着我,完全可以大大方方来,鬼鬼祟祟想干什么……” 他的话语间明显带着气愤。章秉同将其调离西江省,带有很明显的政治目的。一方面要升格省城江东省的格次,很显然不想再用他。另一方面时刻提防着他和赵昆生的关系,生怕两人联合起来对自己构成威胁。可是,这些和范荣奎又有何关系。 1568 两份报告 事关高层斗争,陆一伟不够格参与其中,却始终摆脱不了影子,游走在权力边缘,静观风云变幻,伏听政治脉搏。看着有人潮起潮落,有人云卷云舒,切身体会到政治的可怕和恐惧。今天可以捧得你高高在上,明天就可以将你送进大牢。 找到了范荣奎的下落,接下来就想办法营救。可是,在章秉同那里挂了号的人,能轻易放手吗?郭金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郭金柱在西江省的威望远比范荣奎强,出事之后不止有多少人为其求情,其中不乏省部级退休老干部,甚至中央下来的关系,但章秉同始终不松口,直接将此事公开化,上报到中央,如此一来,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挽回局面。 到现在还未公布范荣奎的情况,说明并不像郭金柱那样处理。到底为了什么,这是陆一伟迫切想知道的问题。就是救人,也得找到突破口吧。 与白宗峰通完电话,陆一伟再次拨通了张东子的电话。这次,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此人身上。 张东子听闻后不以为然道:“只要打听到下落就好办,我已经到了京城了,明天就去见老爷子,放心吧,这事交给我了。” 这一晚,陆一伟再次失眠。已经数不清多少个夜晚在浑浑噩噩中度过,很显然,工作的压力破坏了他的神经系统,高度警觉已成为日常。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匆忙吃过饭叫上孙根生和付江伟来到永盛镇。 昨天晚上,永盛镇党委书记赵小军,镇长黄小年同样一夜未睡,配合安监部门加紧调查事故原因。见到陆一伟后纷纷起身,让开座位摆开汇报架势。 “陆书记,孙书记,经过一夜的调查,基本查明了事故原因。2号井通风系统出现故障,致使产生强大电流,引发瓦斯爆炸。” 陆一伟虽不懂工程,但懂得基本原理。瓦斯爆炸成因是复杂的,但必要条件是有火源的存在。如果没有火源,瓦斯浓度再高,也不可能发生爆炸。 “谁值班的,负责人又是谁?” 黄小年道:“技术安全员张世强,分管安全副矿长王福军,以及矿长王志全,后者不在龙安,其余两人全部控制起来。” 不管此事是偶然发生,还是故意为之,陆一伟的容忍度已经达到了极限值,对此事做出了明确指示:“一,鑫恒煤矿从即日起无限期停产整顿;二,严肃追究相关责任人的责任;三,所有煤矿全部停产自查,没有我的签字任何人不得复工。四,除了查此次煤矿事故,还要延伸到其他领域,尤其看该煤矿这些年的纳税记录。如果存在偷税漏税情况,已经涉及到犯罪,对有关人员实施抓捕。” 散会后,陆一伟单独告知付江伟:“对王志全发出全国通缉令,全力展开追捕。彻查鑫恒集团,如果查到王志安的犯罪记录,立即逮捕。” “收到。” 当天下午,王志安落网。想要抓他再简单不过,这些年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数不胜数。同时落网的,还有鑫恒集团的副总,会计。此外,当场查封了鑫恒集团旗下的所有的公司。这次,陆一伟是下定决心彻底把这个犯罪集团端了。 当下晚上,公安局再次密集出动,突击新华街的娱乐场所,几乎一多半全部关停,逮捕了将近100余人,以至于看守所都放不下,只好借迁安县的场地对犯罪嫌疑人关押。 陆一伟的脚步远远没有停止,第二天一早,将红旗乡乡长薛志强实施了抓捕,又逮捕了十几个公职人员。与此同时,又对县城所有的麻将馆进行取缔,用事实向外界传递他的信号。 如此密集的举动,让龙安的群众和干部有些目不暇接,看不透这位书记到底想要干什么。对于长久以来积压的问题彻底根除,群众是举双手赞成的,尤其是将王志安逮捕和查封娱乐场所后,瞬间全县沸腾,纷纷对陆一伟的壮举喝彩。长期在龙安县欺行霸市的黑恶势力在如此短时间内进行清除,是很多人多少年来梦寐以求的事。新来的书记果然雷厉风行,支持率空前提高。 群众拥护,干部心慌。陆一伟利用纪检和公安双箭齐发,把龙安县搅得天翻地覆,鸡犬不宁,今天纪检抓人,明天公安抓人,龙安史上从来没有如此大的动作。如果这样下去,谁还敢干工作。 于是乎,龙安县出现了两种声音。一种是拥护他的,说他是龙安有史以来最好的官员,有的甚至说他是陆青天。而有的人暗流涌动,纷纷指责他不给龙安办实事,把全部精力都耗费在整人上。 这里面还有一种人,就是以郭建业为首的“中立派”。陆一伟闹得越凶,郭建业越得意,利用此人之手将刘占魁的人马血洗,这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如此浩大的“工程”,最害怕的就是失控。这两天,陆一伟很少出现在公众场合,坐在办公室通过电话指挥一切。外面行动如此之大,他也不闲着,亲自写了两份报告。一份是述职报告,把他来以后发现的问题一一列举,并用大篇幅分析龙安存在的问题,里面详细写了刘占魁在任期间的种种不作为。光这份报告就写了30多页。 另一份报告是辞职报告。这份报告很简单,寥寥数语,因无法胜任工作,提出辞职申请。现如今的通讯如此发达,他的种种举动市领导是看在眼里的,支持他的只有少数,大多数人持怀疑态度,甚至有的说他简直是胡闹。他预感,在不久的将来,邵中杰必然会请他喝茶,到时候将这两份报告一并上交。是去是留有他们决定,他已经做好了充足准备。 这两天,范荣奎那边依然没有消息。陆一伟干着急没有用,只能耐心等候。如同郭金柱一般,就是再有心气,也只能默默隔岸观火。然而,一则消息引起他的注意:全国政协部分委员到西江省就文化产业发展调研,章秉同接见。在调研的名单中,陆一伟看到林菀的名字…… 1569 京城名媛 全国政协委员到访并不是什么新闻,但参会的名单足以显现此次调研的分量。 前面提到,白宗峰的妻子林菀是集才华,美貌,财富于一身的京城名媛。先不说其头上冠名的各种头衔,光出身就威震四方。 林菀和白宗峰一样,生长在军队大院,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大院子弟。军队的等级森严,三六九等区分很明显,不是什么人都可称之为大院子弟,一些人只不过往自己脸上贴金罢了。真正的大院子弟都是正统纯正的红色血统,其父辈至少是校官以上,当年在打江山时立下汗马功劳,才有资格进入国家心脏,这类人的后代统称为“红二代”或“红三代”。 林菀是名副其实的红三代。其爷爷早些年加入红四方面军,参加过几次著名战役,在一场战役中不幸身亡。其父亲接过枪继续战斗,一路南下参加了解放战争。进入和平年代驻守边疆,尔后调入京城保卫首都。如此牛逼的人物,谁见了不是毕恭毕敬。 出生在如此优越的家庭,成长环境自然差不了。加上母亲又是北师大的教授,从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再加上后天的努力,想不成功都难。 相比较而言,白宗峰的出生没有林菀优渥,但丝毫阻挡不了俩人的爱情生花。当初他从京城空降下来当官,在别人口中就是下来过渡锻炼的。官场上最讲求阅历,没有基层工作背景很难大有作为。本来还打算在西江省就地进入省部级序列,章秉同的出现阻挡了他的前途。 陆一伟自从跟了白宗峰后,几乎每年过年都会进京登门拜访。见到林菀后,才知道什么叫落落大方,什么叫名媛气质。不像那些自诩为名媛的人衣着奢侈品,穿金戴银,简单朴素的衣服都能凸显出她优雅雍容的高贵气质。更不像那些有点名气就盛气凌人的名人,待人接物彬彬有礼,平易近人,异常谦虚热情,没有一点架子,从细小末节上就能看出来。充分说明,教养决定了修养,修养决定了命运。 这则新闻很普通,但林菀的出现让陆一伟格外关注。胡思乱想了一通,拿起手机打给了张志远。 “张书记,全国政协委员来西江调研的事您知道吗?” “嗯,知道一点,昨天下午到的,主要目的是参加东州市第四届旅游文化节开幕式,邀请了国内一些知名的文化名人,其中一部分是全国政协委员,省政协邀请他们进行了座谈,章书记出席接见。” “哦,是今天吗?” “是的,他们已经到了东州市,章书记参加。” “赵省长不参加?” “他还要接见德国慕尼黑市长,邱省长代表省政府出席。” 寥寥数语,进一步印证了章与赵的不合传言,也证实了章与邱的关系非同一般。张志远似乎猜到了什么,道:“你看新闻了?” “嗯,刚刚看到报纸,上面有林菀女士。” 张志远沉默片刻道:“你岳父的事,通过多方打听,基本已经证实是省纪委带走的,具体什么原因不清楚,你别着急,我再想想办法。本来想和赵省长汇报此事的,可他太忙,一直没时间,我再想想办法,总有办法的。” 此事已经超出了张志远的权限,他一个小小的省法制办主任还无法挪动乾坤,何况他也在夹着尾巴做人,时刻提防着有人背后捅刀。由此可见,沈广明临走时将其调到省政府是非常英明的,有赵昆生保护,没人敢下手。如果还留在国资委,估计结局和郭金柱一样,早就被“依法查处”了。 陆一伟也不想给他增加太大压力,实话实说道:“我找过白书记了。” 张志远停顿少顷,低声道:“找找他也对,毕竟他的人脉比我广。但此事到现在都保密不公开,不得不让人遐想。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稳住。叮嘱你岳母和春芳,不要轻举妄动,安心等待。殊不知,背后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你们的一举一动,稍不留神,致命打击。” “嗯,我会注意的。”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陆一伟抬头瞄了眼道:“张书记,那就先这样,有人来了,稍晚些联系您。” 挂了电话,陆一伟将报纸折叠起来闷声道:“进来。” 郭嘉俊推门而入,小声道:“陆书记,邓县长找您。” 陆一伟倍感诧异,思量片刻道:“让进来吧。” 不一会儿,邓中原进来了。眼神没有往日的凶狠,举止也有所变化,轻声轻脚走过来,浮现笑容客气地道:“陆书记,没打扰您吧。”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邓中原第二次登门造访。这么长时间以来,俩人除了开会时能见上面,平时很少碰面。作为常务副县长,协助县长分管大安全,理所应当向县委书记汇报工作。不过和刘占魁同流合污,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这次突然造访,陆一伟基本能揣摩透他的心思。 “没有,看了会儿报纸,坐下聊吧。” 邓中原坐定,掏出烟递上,陆一伟犹豫片刻接过来,在手中把玩了会儿点燃,靠在椅子上凝视着他。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邓中原,此刻反而有些惧怕对方的眼神,匆忙移开道:“陆书记,我是向您汇报鑫恒煤矿来的,具体情况您可能已经了解,我也想市政府以及有关部门进行了书面汇报。由于这起事故没伤亡,加上处理及时,市里没往省政府汇报,这事就给压下来了。下周召开全市安全生产大会,我和熊市长沟通了,由我来做检查,不需要您了。” 既然他主动提出来了,陆一伟顺着思路道:“邓县长,龙安县煤矿资源并不丰富,安全压力也不大,就因为此,一些人才忽略了安全生产。不幸中的万幸,那12个人命大,要是全部……后果可想而知。你我还有机会坐在这里聊天吗,恐怕早就被请去喝茶了。不仅我们遭殃,还要连累市领导……” 1570 见到林菀 邓中原频频点头道:“是是是,确实是我的责任,平时监管不严,落实不到位,通过此次事故,一定要举一反三,痛定思痛,以后坚决不会发生类似事故。” 反常的态度背后必然有大事,陆一伟给了他台阶下,道:“市里召开安全生产大会后,紧接着要召开全县的会议,务必要传达到每个人。不仅是煤矿,其他企业,学校,加油站,大型聚集场所等等,安全问题一定要抓起来,丝毫不能松懈。” “好的,我会按照您的要求认真落实。” 陆一伟本想聊点其他的,想想还是算了。沉默了很长时间,邓中原主动道:“陆书记,最近县里发生了很多事,作为我而言,是全力支持您的。其实早该这样了,干部队伍的心思不在发展上,迟早要出问题的。另外,龙安以前的治安很糟糕,自从取缔了一些娱乐场所后,一下子好转了许多,这说明您的决定是英明的,我真心佩服。” 陆一伟听着瘆得慌,很难相信这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道:“你有事直接说吧。” 邓中原琢磨了良久道:“晚上我和请您吃顿饭,能赏个脸吗?” 陆一伟不由得警惕起来,这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吗。道:“饭就没必要了,不吃饭照样可以谈事,有事现在就说吧。” 邓中原不甘心道:“陆书记,您来这么久了,早就该请您吃顿饭,一直因为各种事情推迟到现在。其实,吃饭是次要的,想和您聊聊心事是重要的。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您看可以吗?” 在他的再三请求下,陆一伟决定答应他赴鸿门宴。现在这种形势下,量他也不敢耍花招。 听到对方答应,邓中原兴高采烈地道:“谢谢您赏脸,那晚上我们福隆酒店见。” 陆一伟不知道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而他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正盘算着如何见林菀一面。如果借她之手将范荣奎救出来,目前是最稳妥的方式。在诸多头衔里,她还有一个外交官的身份。一直在外交部工作,后到英国驻华大使馆工作了将近6年,后又调到加拿大,现在又回到外交部,在谈判方面已达到顶级水平。 可是,如何见面。如果是白宗峰,现在可以直接过去找她。可中间毕竟隔了一层,多多少少不太方便。但现在容不得想那么多了,拿起手机下楼,坐车往东州市赶去。 从南州市到东州市,中间隔了个北州市,必然要穿过南阳县。当车子行驶到老家的时候,熟悉的山山水水勾起了他的回忆。尤其是看到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往事不堪回首。他也记不清有多少次“三过家门而不入”了,父母年纪越来越大,身边又没人伺候,一直是他的心病。好在二老身体硬朗,不用他太操心。但无法在身边尽孝,始终是心里迈不过去的坎。 东州市不愧是西江省的经济中心,发展日新月异,瞠目结舌。这才多长时间没来,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新落成的东城cbd已经初见雏形,西北地区最大的产业孵化园厂房林立,路边竖立着一些国际驰名公司广告牌,进入市中心更为其繁华深深折服,已经达到沿海城市的发达水准,将省会城市远远甩在其后,怪不得有人提出要把省会迁到东州,经济实力决定一切。 长期呆在小县城,一下子来到大都市,仿佛山汉进城一般,眼睛不停地四处张望,有些目不暇接。一座城市的发展定位,决定着未来的发展方向。很显然,东州市的思路是正确的,对标国际一流城市,打造国际山水花园旅游城市。 东州市的旅游业很发达,发达到占据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一,这让很多城市都羡慕不已,包括省会江东市。龙安县拥有丰富的旅游资源,为什么不能走这条路?如果能把该产业做大做强,这是陆一伟梦寐以求的夙愿。 东州市已经连续举办第四届国际文化旅游节,陆一伟参加过一次,规模之宏大,场面之震撼,足以显现该市的综合实力。邀请了国内顶级娱乐文化名人前来助阵,今年也不甘示弱,进入市区就能到处看到悬挂的标语和版面,旅游氛围极其浓厚。 抵达东湖湾风景区,盛大的开幕式已经结束。工作人员正在收拾场地,各路大咖早已离去,还是来晚了一步。一番打听,得知他们已进入景区游玩,陆一伟尾随其后,来到一处景点附近时,看到四周有警察把关戒严,他们应该就在里面。 如此高规格的活动安保肯定是一流的,想要进入核心区,几乎是不可能的。陆一伟只好在外面等待,可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不见出来,再次打听,得知他们在景区内就餐,而且吃过饭后直接就离开了。 不能坐以待毙,陆一伟硬着头皮尝试着拨打林菀的电话,没想到对方很快接了起来。 “喂,一伟啊,正念叨你了,就打来电话了,上班呢。” 林菀一如既往地谦恭热情,陆一伟客气地回敬道:“林老师,谢谢您的挂念。看报纸您到了西江了,还打算邀请您到龙安转转,猜您也没时间。” “呵呵,心意我领了。这次来主要是参加一个活动,下午就回去了。等不忙了和宗峰专程过去看你,他早就在耳边念叨了,一直忙得抽不开身。谢谢你,小老弟。” 闲聊了一会儿,眼看快到挂电话的时候,陆一伟抓紧时间道:“林老师,我想见见您。” 林菀似乎明白了什么,半天道:“我现在在东州,恐怕来不及。有事电话里说吧,一样的。” “我也在东州东湖湾风景区,方便的话见一面,不会占用您太多时间。” 听到此,林菀起身四处张望道:“你在什么位置?” “碧水湾入口处。” “哦,我也不知道在哪。这样吧,你在原地等候,我问问工作人员,马上过去。” “好的,谢谢您。” 1571 人生转机 并没有等候太长时间,不一会儿,一辆电瓶车停在陆一伟身边。林菀以及陪同的工作人员一同下了车,她还是往日的优雅华丽,白色长袖套装,外加黑色一步裙,匀称的身材,精致的妆容,较好的容貌,衬托着高贵的气质,气场不是一般的强大。 俩人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但对方一眼就认出了他。下车后大方地伸出手,淡然一笑道:“没想到你也在这里,很意外。” 陆一伟半开玩笑地道:“您在我心目中就是偶像,现在不流行追星吗,我正是冲着您来的。” 林菀莞尔一笑,一举一动间彰显名媛的不俗气度。道:“我们家老白总是在我面前夸你,他是很挑剔的人,能入了他的法眼的人自然错不了。我们是边走边说,还是找个地方坐坐?” 陆一伟四周看看,指着前面一片树荫道:“要不去那边坐坐。” “好。” 俩人结伴前行,工作人员在身后跟随。林菀回头优雅一笑,半鞠躬道:“谢谢您二位周到的服务,我找这位先生简单聊几句,很快就回去。” 对方如此礼貌,工作人员倒显得慌乱,愣在那里不知所措。或许,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平易近人的“名人”。 来到树荫底下落座,还不等陆一伟开口,林菀主动道:“你的事老白和我说了,昨晚我和你们章书记单独聊了聊,我没有打探对方的秘密,只是侧面提了下,章书记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所以,你不必担心,应该会有一个很好的交代。” 陆一伟听闻,感激地道:“谢谢林老师。其实我岳父是老实巴交的人,如果有违纪行为,我赞成接受纪委调查。可从带走到现在已经四五天了,杳无音信,家人非常着急。我只想知道他的下落,或者给我们一个说法,也好安心。” 林菀点头道:“老白都和我说了,这种事我一般情况下是不轻易出面的,包括章书记调离老白,我都没有给他打过电话。究其原因,我也想让他回来,毕竟在这里呆了七八年了,孩子马上要高考,需要家庭的陪伴,我从加拿大调回来也是为了家庭。所以,我并不计较,反而感激他。” “听闻你的事后,能想到你非常焦急。正好来西江参加这个活动,我主动找他聊了聊,他什么都没说,这也是态度,相信在不久之后就能见到你岳父。” 林菀的语气很柔弱,但能听出力量,一种源自底气的力量。话已至此,陆一伟没再追问,剩下的唯有感谢。 林菀话锋一转,凝视着前方道:“我们家老白虽然不在西江了,但也轮不着他们欺负。如果有什么困难尽管和我说,我替你做主。” “真心谢谢,请您转告白书记,我不会给他丢人的。” 林菀淡雅一笑,起身道:“打个电话就行,何必大老远跑一趟,还没吃饭吧,要不一起吃?” 陆一伟连忙摆手道:“不打扰您了,我还得回龙安,有机会来龙安,一定会盛情款待。” 林菀爽快地道:“好,等过阵子我和老白一起去。” 尽管事情没办成,但见到林菀心里踏实了不少。在回去的路上,接到市委办公厅的来电,通知下午3点召开全市干部大会。陆一伟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想这种没有主题的会议,一般是牵涉到主要领导的调整和任命,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他不敢怠慢,顾不上吃饭,马不停蹄往南州赶去。 路上,陆一伟尝试着给石晓曼去了个电话。石晓曼对此次会议也不太知情,但和他猜想的一样,要动某位市委领导。到底要动谁,保密工作做得如此严密,难道是邵中杰? 从去年全省大调整干部的时候,邵中杰已经蠢蠢欲动,可动了好几批人都没有他。为了抓紧时间表现,又是在国家级党报党刊上发表文章,又是表明立场,旗帜鲜明地支持省委各项决定,但结果差强人意,无动于衷。赵省长调研离开后,民间已经传开他要调离,有的说他到省政协担任副主席,有的说到省委办公厅担任副秘书长,还有的说要去高新区接替郭金柱……说得有鼻子有眼。可过去快两个月了,依然没有动静。 从别人口中得知,邵中杰早就想离开南州市了,从他的表现也能看出来。尤其是这段时间,心思完全不在工作上,每天不知在忙什么。或许依然不死心,或许心灰意冷,而今天的会,是为他开的吗? 快到南州时,一个电话证实了陆一伟的猜测。张志远在电话中告诉他,平康市委书记李默群接任邵中杰。如此劲爆的消息居然先前一点反应都没有,是邵中杰出事突然任命,还是另有其他原因。 “一伟,我和李默群书记在一起共过事,他为人正直,品行端正,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办事雷厉风行,敢想敢做,是个有担当有想法的好领导。奈于各种原因一直搁置在平康市,今日终于重用他。他到了南州,对你是有很大好处的。” 由于张志远在平康市担任过常务副市长,陆一伟格外关注该市,也去过那么两三回,对李默群了解一点。但凡能坐到市委书记的位置上,都有过人之处。 从他的履历看,人生轨迹相当丰富。警校毕业,分配到基层派出所,尔后调到纪委,一辈子与纪委打交道。从乡镇纪委书记到县纪委常委,然后被借调到市纪委,返回县担任纪委书记。在县纪委并未待多长时间,又到了省纪委,再下来摇身一变成为市纪委书记。当年平康市发生窝案,书记市长一锅端,他一下来了四级跳,主持市委工作。其进步速度空前绝后,绝无仅有。 然而,进步的快并未给他带来好运,仿佛遗忘了他似的,在平康市一待就是七八年。而今天,终有翻身机会,从地处偏远且贫瘠的平康市调到相对富饶的南州市,迎来了人生转机。 1572 赴鸿门宴 让一个有纪检经历的人来南州市担任市委书记,意味深长。 “那邵书记调到哪里?” “具体情况不知,事发太突然,就连省委的很多人都不知情。此外,听说此事并未上常委会。” 可不是,省委书记还在东州市陪着客人游玩,但此事没有他的命令,是不可能实现的。这一步棋又有何意? 回到南州市,陆一伟在路边的小饭馆随便吃了点,匆忙赶到市委大院。相比起往日的大会,今天参会的远比平时会议早来的多,距离开会还有20分钟,会场已是乌压压坐满一大片。就连市四套班子领导也早早到了会场。 作为市委委员,陆一伟坐在第二排,与迁安县委书记甘连堂挨着坐在一起。前排的市领导略显沉闷,相互不说话,或玩弄手机,或闭目养神,或无聊发呆,反倒是后面坐着的人正热烈讨论。从讨论内容看,似乎已经知道新书记要来了。 甘连堂悄悄凑过来低声道:“陆书记,什么个情况,邵书记怎么突然就调离了?” 陆一伟一脸茫然,摇头道:“我也不清楚。” “你是从省里下来的,这种消息能不知道?” 陆一伟苦笑,道:“再更正一次,我是从江东市下来的,省里还够不着。” “省城和省里一回事。我听说邵书记要调到省总工会,是吗?” 没想到民间已有传闻,陆一伟却一概不知。这阵子龙安的事情都弄得焦头烂额,那顾得上操这些闲心。不过随着市委书记的更换,将会带来全新的发展理念,对南州市是一大幸事。 同僚对邵中杰的评价并不高,学历一般,能力一般,政绩一般,来了南州市后几乎没做出什么业绩,完全是踏着前任的步伐吃老本。不知时任市委书记,现任省委组织部长看了作何感想。对于他来说,或许是种解脱。 “这我就更不知道了,听谁说的。” “前段时间就传开了,他早就想调离了。离开也对,又没给南州市做出多大贡献。你说新来的书记第一站会去哪里调研?” “……” 甘连堂诡谲一笑道:“信不信第一站去你们龙安县?” 陆一伟吓了一跳,道:“怎么可能,龙安县不是经济大县,又不是重要之地,估计排到最后一站了,或者干脆就不会去。” 甘连堂眯着眼睛道:“咱俩打个赌吧,如果我赢了怎么办?” 陆一伟笑了起来,道:“你说啥就啥。” “等你们开发万龙山的时候一并把我们的规划也做了。” 他还念念不忘万龙山旅游开发,陆一伟笑而不语,没有回应。 2点57分,省委常委、组织部长赵长河先行走了出来,紧随其后省委组织部副部长王乃钦,南州市委书记邵中杰,平康市委书记李默群,南州市委副书记、市长马菲菲,并排坐到主席台上,会场瞬间安静。 省委组织部长亲自出席这次干部大会,说明这是一次高规格的大会。 会议由马菲菲主持,王乃钦宣读任命决定,李默群做了表态发言,邵中杰作离任感言,赵长河最后讲话。讲话内容很简短,却传递着省委的某种信号。他肯定了邵中杰的工作,介绍了李默群的先进事迹,希望南州市在他的带领下要搞好团结,创新思路,共谋发展。 散会走出会场,交头接耳在继续。很多声音在传递,邵中杰出事了! 陆一伟已经想到了这一层,会不会与刘占魁,王志全有关联,需要进一步印证。 回到龙安县已是傍晚,陆一伟接到了范春芳的电话,告知范荣奎已经回家。听到此消息,大大地松了口气。不知是张东子起了作用,还是林菀在背后使劲,范荣奎平安回家,这是他这些年听到最好的消息。 “那就好,让爸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问,至于其他的顺其自然。” 范春芳喜极而泣,点头道:“嗯,明天你能回来不,爸说叫你一起吃顿饭。” “明天恐怕不行,还有一堆事等着处理呢,周末吧,这周我一定回去。”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挂了电话,陆一伟望着天花板发呆。他有种预感,范荣奎虽躲过了这劫,但职位恐怕保不住了。如果查出确实有违纪行为,至少给个警告处分,说不定就是严重警告。像他这么大年纪,退居二线是最好的结局。 正胡思乱想着,邓中原打来电话,这才想起晚上还有饭局。他没有犹豫,叫上郭嘉俊赴鸿门宴。进门前,他给付江伟发了条短信,告知在福隆酒店和邓中原吃饭。付江伟收到短信,立马明白其意,安排四个特警到酒店外蹲守。 进入包厢,邓中原连忙起身迎接,身边还跟着一个人,恭敬地请到上桌,介绍道:“陆书记,这位是昆达集团的总经理曹文刚。” 陆一伟听着名字很耳熟,但记不起在哪见过。曹文刚撅着屁股伸出手,堆满笑脸道:“陆书记,很高兴见到您。” 陆一伟礼貌性地握握手,饶有兴趣地问道:“昆达集团是干什么的?” “哦,我们公司业务做得比较宽泛,涉及煤矿,冶金,化工,地产,还有文化等,这次来见您主要是想合作。” 邓中原接过话茬道:“昆达集团是一家上市公司,生意做得很大,那天我和曹总坐下来聊的时候,听闻我们县要搞旅游开发,他非常感兴趣,一个劲地想让我引荐您,所以就有了今天的饭局。” 陆一伟对其并不感冒,反倒对邓中原私自增加项目有些厌恶。半天道:“旅游我是要做的,但不是现在。不知曹总如此投资?” 听到他感兴趣,曹文刚兴奋地道:“陆书记,不瞒您说,我就是咱龙安县人,为家乡投资兴业是义不容辞的责任。我是这样想的,与龙安县共同开发,我们出资,县里出规划,利用三到五年将万龙山打造成西江省旅游休闲胜地。” 1573 另有企 听到对方口气如此狂妄,陆一伟斜视着他道:“你能出多少钱?” 曹文刚咧嘴一笑,抬起戴有江诗丹顿手表的手挠挠头道:“陆书记,这么和您说吧,我们是上市公司,又有煤矿企业做支撑,钱对于我们来说只是个数字,投多少都行。而且资金到位,随时可以拿出来投资,前提是规划预算做好。” 规划正在制作当中,由于这段时间事情特别忙,还没顾得上和设计单位对接。不过搞旅游是个烧钱的项目,投多少都是无底洞。陆一伟伸出一只巴掌,道:“五个亿可以吗?” 曹文刚爽快地道:“当然可以,再追加都行。” 陆一伟笑了起来,身子往后一靠道:“曹老板口气不小,这是在和我炫耀你们公司的实力吗?” “不不不,我哪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曹文刚赶紧道,“陆书记,我简单给您说一下我们是如何运作资本的。其实就是拿股民的钱来搞投资,你越投资兴业,不停地花钱,他们越高兴。如果不去做项目,反而以为公司发展后劲不足。我们集团的股票走势相当好,不信可以给您看看。” 陆一伟摆摆手道:“不必了,我就问你一句,如果达成合作协议,将来如何盈利,盈利后又如何分红?” 曹文刚早就想好了,道:“作为企业,不会做不赚钱的买卖。但如果亏本,也是合情合理的。这世界上不能保证任何一笔生意都赚钱,这样的话就不会出现倒闭的企业了。我和邓县长商量了下,要是达成合作,我们在三年内就要初见成效,五年就全部完工。届时,我们会聘请国际著名旅游包装公司进行综合开发,既要有山水自然风光,又要有世界一流的娱乐设施,吃喝玩乐游购娱一条龙全部做下来。” “至于盈利,我们会有专门的公司来负责此项工作,这个不用发愁。如果可以的话,打算和县里五五分成,怎么样?” 作为一家省级贫困县,地处偏远,交通落后,能有这么一个大老板来投资确实非常不容易。陆一伟不免有所心动,可仔细一想,又觉得没那么简单。沉默片刻道:“曹老板能为家乡做贡献,我是举双手赞成的,也非常欢迎。但这个项目还处于前期策划阶段,至于怎么开发,还需要进一步论证。说不定我们不走ppp模式,以政府的名义开发。” 曹文刚原以为对方会欣然答应,没想到泼了盆冷水,别人巴不得求着投资呢。不过此事急不得,需要一步步慢慢来。笑着道:“这样也好,如果陆书记需要我,随时召唤,我保证随叫随到。” 陆一伟不为所动,转向他突然道:“说吧,有什么事?” 曹文刚楞了下,看看邓中原佯装道:“我的事已经说完了。” “真的没事?” “真的。” 陆一伟拿起桌子上的烟点燃,吐了口烟圈道:“我知道你是薛志强的姐夫,在外面混得不错,和刘县长,邓县长关系走得也近,对吧?” 曹文刚没想到对方认识自己,而且还了解的如此详细,不免有些尴尬。 陆一伟一本正经地道:“薛志强是什么人你这当姐夫的最清楚,如何当上乡长的心知肚明。他的问题不单单是违法乱纪行为,已经涉及到犯罪。此外,他的人品和口碑差不是我说的,群众心里自有一杆秤。你这么有钱,他却插手工程捞外快,有些匪夷所思。所以,你不必和我献殷勤,此事也免开尊口,想要我网开一面可能性不大,即便就是省委章书记给我打电话,对不起,无能为力。我想,不管哪个领导也不会为一个犯罪分子开脱吧。” “在我手里是不可能开绿灯的。我知道你能耐很大,等我办完后再发挥你的威力,能改判为无罪那是你的本事,和我无关。” 曹文刚被他说得脸色乌青,如鲠在喉。半天尴尬笑了笑道:“陆书记,这话您就见外了,今天真的不是为了此事而来。既然说到了,我也非常痛恨他,早就该送进监狱改造改造。但我老婆就这一个弟弟,成天在我跟前哭哭啼啼的,他还有家庭,老大上初中,老二才上幼儿园……我也没办法啊。” 陆一伟瞥了眼道:“违反计划生育还能当乡长?” 见说漏嘴了,赶忙道:“不是不是,因为老大有病才生的老二,当时办了准生证的。” 陆一伟掐灭烟头起身道:“我还有点事,有机会再聊吧。” 见他要走,邓中原急忙起身追到身后低声道:“陆书记,我们一下子能拿到这么大的投资,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曹文刚又这么有诚意,您可以考虑一下。” 陆一伟停止脚步,回头看着他道:“先管好你自己吧,至于投资,我不着急,走了曹文刚还有王文刚,既然想做,就肯定能做成。” 邓中原杵在那里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里翻江倒海,气呼呼地回到房间往那里一坐,等着曹文刚没好气地道:“我说找他不管用吧,你还不信这个邪,弄成这样多没面子。早和你说过,这个人就是个奇葩。” 曹文刚有些怂了,急切地道:“邓哥,我现在只能求你了,想想办法把志强给捞出来,花多少钱都行。” 曹文刚不耐烦地道:“这不是钱不钱的事,你没听他说吗,志强是犯罪,说明他手里掌握着犯罪证据。对付这种滴水不进的人,刘县长都没拿下,我能拿下来吗,这个忙我帮不了。真想要办,还是找找上面的关系,我就不信他敢不听上级领导的话。” “那找谁?邱省长吗?” “这点破事还值当动用邱省长,不过你有本事找他也行,关键会不会替你开口,那就另一说了。” 曹文刚愤愤地道:“他要敢把志强送进监狱,我能毁了他。” 邓中原没再回应,挥手道:“不说了,先吃饭。” 1574 摆正位置 陆一伟刚下了楼,手机响了起来。看到是市委秘书长聂文琦的号码,不由得紧张起来。要知道,新来的市委书记上任还不到一天,难道真如甘连堂所说,李默群调研的第一站是龙安县吗?他赶紧接了起来。 “一伟同志,你在哪?” “聂秘书长,我在龙安。” “好,那你等着,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陆一伟心里更不踏实了。这么晚来龙安要干什么,难道真的是要来调研吗? 很快,市委副秘书长王维斌也打进来电话,印证了他的猜测。 “陆书记,明天上午李书记要到龙安县调研,我和聂秘书长已经在前往龙安的路上,你迅速召集四套班子领导在会议室等着,一同研究明天调研事宜。” “好的,我马上准备。” 陆一伟不敢丝毫怠慢,马不停蹄来到县委大院,让县委办迅速通知有关领导。坐在办公室,他既兴奋又忐忑,书记上任第一站就是龙安县,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他要做好两手准备,既要谈好的一面,也要随时应对猝不及防的提问。 打开抽屉,里面躺着两份亲自起草的报告。这本来是要向邵中杰汇报的,现在看来不需要了,拿起辞职报告撕了个粉碎丢进垃圾桶,仔细翻看着另一份述职报告,觉得很多事都没说清楚。随即打开电脑,端坐在那里快速敲打起来,要赶在聂文琦到来之前修改完善。 写材料对于他来说是小菜一碟,信手拈来。靠这碗饭起家,靠这本事走到今天,作为一个合格的秘书,写材料是第一关。写到一半的时候,他觉得有些不妥。新人新气象,谁知道这位书记又是什么喜好。要是把龙安今年以来发生的事真实地反映出来,会不会对自己产生不好的印象。 第一印象很重要。 思考了许久,拿起手机再次打给了张志远。 “张书记,新来的李书记明天要到龙安县调研。” 张志远听闻后道:“这是好事啊,选择你们县作为调研的第一站,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工作干得相当出色,另一种是存在很多问题,你觉得是哪种?” 陆一伟苦笑道:“毫无疑问是后一种。自从我来后,龙安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几乎每件事都能轰动全市。我有种猜测,是不是因为龙安县乱,才派李书记到南州市?” “多虑了,一个小县城不足以影响到全市全省。如果不满意,估计早就撤换你了,而不是撤换书记。平常心对待吧。” “嗯,李书记来,我肯定要汇报工作,如何汇报,还得您指点一下。” 张志远道:“李书记是个务实实在的领导,不太喜欢假大空,有些工作越具体越好。以前是这样,不知道现在如何。这样吧,我联系下他的秘书小崔,随后你和他直接沟通。” “好的,那我等您电话。” 等了十多分钟,张志远打来电话,告诉他一个号码,道:“他的秘书崔俊凯原先是省报社的,因新闻稿写得好调到身边,深受李书记信任。和他搞好关系,对你将来开展工作极其有利。我和他关系还行,但没有深交。和你年纪差不多,人挺不错的。对了,他和鲁东胜关系不错,你见过的。” 陆一伟在脑海中快速搜索着,似乎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但想不起在哪见过。张志远补充道:“上次我叫他在一起吃过饭,东胜集团董事长鲁东胜,平康人,做生意的半径主要是平康市,估计很快就要到南州了。” 陆一伟瞬间想了起来,点头道:“那还要麻烦你引荐一下。” “这没问题,周末回来吧。” “好的。” 按照提供的号码打了过去,连续打了三四个,对方并没有接听。或许正在开会,或干脆不想接陌生号码。没有人指导,只能按照自己的思路揣摩领导的意图。 晚上十点,聂文琦一行8人抵达龙安县,如此兴师动众极其罕见,说明对这次调研非常重视。尤其是聂文琦,这次调研是在考验他,要是组织不好,印象分瞬间减半,不得不高度重视。 上了楼,聂文琦没有急于进会场,而是和陆一伟单独对话。他开口第一句问道:“你和李书记什么关系?” 陆一伟发懵,摇摇头道:“我不认识他。” 聂文琦倍感疑惑,蹙眉道:“不可能吧,既然不认识他第一站调研为什么到你们龙安?” 陆一伟诚恳地道:“聂秘书长,我真的不认识。可能是我干得工作比较糟糕,李书记不太满意。” 聂文琦顺着思路道:“嗯,全市十六个县市区,今年就你们龙安事情多。有些话不得不说,你还是太年轻,在处理一些事考虑不周到,就好比整顿作风,有这个必要,但不能打击面过大。前两天瓦斯事故发生的时候,邵书记真有想法免掉你的职务,而且已经和省委赵部长沟通了。你这样下去,真的很危险。在把握政治方向方面,还是有所欠缺,最起码政治站位就不正,一直违背市委的意图,就是干得再好也是徒劳无功。” 陆一伟没想到还有这小插曲,本想反驳,还是咽在肚子里。 “你明天的汇报材料写好了吗?” “写好了。” “拿过来我看看。” 拿到报告,聂文琦看得非常仔细。看着看着,脸色渐渐变青,没看完合上颇为生气地道:“一伟,你是秘书出身,应该有政治觉悟性,你这是汇报材料吗,分明是揭丑。梁海平死亡,王志全出逃,这种事能写吗,简直是胡闹!重新写,今晚连夜写,写好后我亲自把关。” 陆一伟不明白他的意图,鼓起勇气道:“那我应该怎么写,我写的就是龙安真实的情况啊。” 聂文琦没好气地道:“县委书记是干什么的,是宏观把握,多一些有思想性的发展规划,少一些具体措施和事例,你现在的报告是县长的工作,根本没摆正位置。” 1575 马上辞职 陆一伟不甘心地道:“聂秘书长,李书记刚上任到龙安县,肯定有他的意图。如果刻意掩盖一些事实,我觉得并不妥。何况这些事是真实发生的,没必要隐瞒,想瞒也瞒不住。与其藏着掖着,还不如告诉他。我不怕揭丑,更不怕担责。” “啪!” 聂文琦猛地一拍桌子,恼怒地道:“和你说了怎么不听呢,还有没有组织性纪律性。什么没必要藏着掖着,即便想汇报那应该是单独汇报,而不是在大会上。明天还有报社电视台的,就拿这种稿子往外播?亏你还是领导干部,连这点政治觉悟都没有。你不是搞什么农业示范县,旅游项目吗,就围绕着这几个点重点汇报。” “聂秘书长,我认为……” 不等说完,聂文琦伸出手厌恶地道:“不要再说了,时间紧迫,你抓紧安排秘书写,我们去开会,安排一下明天的工作。”说完,起身拿着杯子往门外走去。 陆一伟有些无奈,对郭嘉俊道:“那你重新给我写一个吧,我的稿子还在,打印一份放到我包里。” 来到会议室,几乎所有的四套班子领导都到了。新书记要来调研,谁都不敢马虎不得。尤其是有想法的人,谁都想留个好印象。 更为紧张的当属聂文琦,作为前任书记提拔起来的人,每天围在身边,几乎寸步不离,突然一下子调走了,新来的书记会不会用他是两说。所以,在这段时间必须给对方留个好印象,若不然以后的日子就难办了。 聂文琦环顾一周道:“这么晚了召集大家开会,想必都知道什么事情了吧。李书记今天刚上任,散会后就扑在工作上,钦点第一站到龙安县。选择你们县,应该明白是什么分量吧。不是说你们干得好,而是干得非常差,三天一小事,五天一大事,就属你们县事情多,以前安然无恙,怎么好好地就成了这样子……” 聂文琦滔滔不绝讲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陆一伟身上。而陆一伟面无表情端坐在那里,句句扎在他心口上。龙安成了这个样子,到底是谁的责任,他现在在努力矫正到正常轨迹上,居然把全部的责任都推到他身上,不免有些心寒。照这样子,完全没继续干下去的必要。 聂文琦把所有的火气都撒了出来,定了定神道:“不说此事了,相信李书记的眼睛是雪亮的,接下来安排工作。一伟同志,你来安排吧。” 陆一伟有些走神,对方连叫了两声才反应过来。坐起来道:“需要怎么准备,聂秘书长直接安排吧,我怕我干不好。” 聂文琦斜视着他,鼻孔里喷着粗气,闷声道:“你也是跟着市委书记的人,难道不知道领导下来调研需要准备什么吗?” 因为岳父回家他本来心情不错,聂文琦一来弄得好心情全无,直截了当道:“一任领导一个样,我跟着白书记的时候他从来不讲排场,要我说不需要准备,让李书记看到真实的龙安就行。” “你这是不想干了吗?” 这次,陆一伟丝毫不退让,倔强地道:“聂秘书长,既然你说龙安非常差,那就按差的准备,再施粉黛也掩盖不了丑陋的面孔。至于想不想干,我服从组织决定。” 一旁的孙根生眼见剑拔弩张,赶紧拦着道:“聂秘书长,您直接安排吧,我们照做就是了。” 聂文琦狠狠瞪了眼,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道:“那我直接安排了,有这么几件事。一,今晚连夜整理公路沿线的环境卫生和村容村貌,包括县城的卫生,打扫不完不准睡觉。二,明天进龙安的道路临时封闭,不准一辆车过往。三,一些重点人群,尤其是爱上访的,必须控制,实在控制不住连夜抓起来,要是明天再出现越级上访事件,就地免职。以上几项工作由邓县长负责。” “再选几个调研点,上次来的万龙山就不错,还有红旗乡。李书记为什么要第一站选择到龙安县,和红旗乡的红色文化离不开,他要来瞻仰当年流血流汗的革命先烈。这两个点务必打造好,要铺设红地毯,挂标语,营造出浓厚的氛围。如果李书记要去煤矿,就说正在修路过不去,或者干脆把路连夜切断……还有会务,这也非常重要。还要准备午饭,这些具体事项,所有人都要服从市办公厅行政处的统筹安排。” “除了个我刚从点到的人,其余包片领导今晚都到所包乡镇督查指导工作,以防李书记临时改变线路。我在这里把丑话说到前面,谁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到时候严肃追责,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聂文琦代替陆一伟安排了工作,散会后,所有领导都不敢大意,按照他的要求迅速行动起来。而陆一伟坐在那里无动于衷,对他的安排并不满意。 聂文琦没有搭理他,起身叮嘱了一番行政处的人,匆忙又往市里赶去。 会议室就剩下陆一伟和邱映雪两人。 陆一伟吧嗒吧嗒抽着烟,邱映雪坐在对面凝视着他。良久走过来低声道:“一伟,别生气了,聂秘书长也是着急,他没有别的意思。” 陆一伟冷笑,弹了弹烟灰道:“映雪,你说是我把龙安弄成这样子的吗?何况我做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龙安好吗?我是从中得了一分利了,还有另有企图,他凭什么当着这么多的面如此说,这口气我咽不下。大不了不干了,但他的态度我绝对不接受。” 邱映雪宽慰道:“你也别多心,他可能真的着急了。李书记到任就来龙安,我认为是对你工作的肯定。再忍忍吧,马上就是晴天了,龙安还需要你腾飞发展呢。” “哼!有些人真不知道好歹,我这个县委书记当得够窝囊了。自从来的第一天就没顺心过,到底是我干的不够好,还是积压下来的矛盾在一瞬间爆发。如果李书记也这么认为,我马上辞职。” 1576 紧张筹备 别人不理解陆一伟,邱映雪很理解他。 在私底下,她听到了许许多多不同的声音。既有说好的,又有说坏的。至于孰好孰坏,相信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 有人说他太年轻气盛,一来就触及利益集团,想要大有作为,熟料用力过猛,才诱发一连串的事情。有的人说他太软弱,没有杀伐决断之魄力,如果手腕狠一些,手段多一些,那些人根本不敢明目张胆地上蹿下跳。 真实的情况如何,或许谁也理解不了他的难处。想要动一个人并非易事,牵扯着四面八方的利益,哪怕一个小小的局长,都有通天的本事。牵一发动全身,稍不留神就会牵扯到上级领导。再加上上面的领导不断地施压,既有省里的,又有市里的,想要把握好火候,很困难。除非与他们同流合污,呈现歌舞升平的景象,或许得到了同僚的欢呼,却丧失了民心。 同僚们排斥他,但龙安的群众异常拥护他。即便有人煽风点火,丝毫不影响群众对其信任。顺应民意,路可能不会长,但历史会给出公正的评价。 “好啦,别说怄气话了,你还是想想明天如何接待李书记吧。留下一个好印象,对你今后的工作非常有利。我先到同源镇了,你早点休息吧。” 邱映雪走后,郭嘉俊将写好的稿件拿进来放到面前,小心翼翼道:“陆书记,写好了,您先过目一下,行政处的同志还要再审。” 陆一伟扫了眼,挥挥手道:“让他们直接看吧,我不看了。你现在把邱书记叫回来。” “好的。” 不一会儿,邱映雪又返了回来,进门道:“还有事?” “你别下去了,去3号大院准备吧,把最近所有办了的案件梳理出来形成报告,给我一份,再给李书记备一份。” 邱映雪有些不可思议,道:“让李书记看这些?” “嗯,我不遮丑,也没必要。我猜测,李书记就是为了此事下来的。” 邱映雪有些茫然,关上门小声道:“你是不是听到什么消息了?” “没有,我的老领导曾经和李书记共过事,说他是比较务实的人,又是纪检干部出身。他不会听那些假大空的汇报,而是要具体事情。这也是我们实实在在干了的工作,应该原原本本告知他。” 邱映雪似乎明白了,点头道:“那好,我现在就回去准备。” 其他领导干部忙得热火朝天,陆一伟则回到宿舍认认真真把自己起草的讲话稿过了一遍,盖上被子安心睡大觉。 睡觉前,他在电脑上搜索了李默群的有关资料。在百度百科上,有他的照片和履历。照片中的他,五官周正,浓眉大眼,鼻梁高悬,嘴唇厚度适中,头发梳理的异常精干,尤其是让他忘不了,是那双刚毅笃定的眼神,既有猎豹般的凶狠,又有慈父般的柔弱,即便戴着眼镜都掩饰不了真诚实在。 在有关他的新闻报道中,他的讲话比较接地气。而且平时下乡调研的照片非常多,有一张照片握着老百姓的手,脸上洋溢着笑容,平易近人。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还是个文人,网上散落着一些关于他的文学作品,从文章中可以看出,他是个很有情怀的人。对照他的讲话,陆一伟又把汇报材料重新修改了一遍,有的地方干脆引用原句, 对于他来说,明天是大考。能不能赢得新书记的信任,在此一举。 第二天,街道上依然干得热火朝天,陆一伟没有理会,直接上了楼。不一会儿,孙根生急急忙忙敲门进来,扯着嗓子道:“陆书记,您要不去现场实地看一下,看那些还需要完善的。” 陆一伟抬头看着他,慢条斯理道:“嗓子怎么了?” 孙根生坐下道:“甭提了,喊了一晚上,到现在连口水都能喝。弄得鸡犬不宁,百姓怨声载道。”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大晚上的不让人睡觉,谁乐意。我不去看了,你们按照聂秘书长的准备就行,我不参与。” 孙根生一愣,劝说道:“您没必要和他置气,聂秘书长讲话没水平是出了名的,真不知道邵书记如何用他的。上次开两会你也在吧,听他讲得那两句话,简直把南州的脸丢尽了。和他见怪,简直跌份儿。” 陆一伟没有回应,脑子里想的别的事。 孙根生扭捏半天道:“陆书记,您说我的事是不是泡汤了?” 关于他的事,邵中杰已经上了常委会,基本已经定了,谁知道突然会出现这样的事。道:“按道理说上了会的,而且形成了会议纪要,不会变的。但新来的书记会不会推翻,这说不来。” 孙根生着急了,央求道:“陆书记,不管怎么样,您的想想办法。我倒不是迫切想离开,但时间不等人啊。错过这次机会,恐怕就……” 陆一伟有些无奈,道:“我一直在想办法,可突发不可抗拒因素,我也无能为力,只能是尽力而为了。” 孙根生有些失落,半天道:“好吧,实在不行我亲自找李书记,相信他能理解一个老革命的心声。” “这事随后再说,我记着呢。” 正聊着,郭嘉俊进来道:“陆书记,刚刚市委办公厅通知说,李书记已经上路了,乘坐一辆考斯特中巴,让我们赶紧准备。” “知道了。” 孙根生起身道:“那您先忙,我先去了。” 陆一伟进了休息室,对着镜子整理了下衣服,走出门外叫上郭嘉俊,往县交界处驶去。 一路上,没看到一辆车,到处都是交警的身影,果然封路了。而且依然有人在打扫卫生,但怎么样也遮掩不了伤疤。 抵达交界处,路上方悬挂着横幅,设有休息点。休息点上摆放着水果,脸盆,毛巾,完全是按照邵中杰的喜好准备的。 邵中杰好大喜功,架子也大,喜欢讲排场,调研的时候要求营造出浓厚的氛围,身后围着一大堆人,面对镜头表现出亲民的一面,把虚伪二字演绎着淋漓尽致。难道这位新书记也是如此吗? 1577 书记到访 在等待新书记的时候,陆一伟有些紧张焦虑。再加上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更显得焦躁不安。他完全不摸李默群的底细,所有的判断都是从张志远处和网上得知,他多么渴望遇到一个支持他理解他的好领导,来龙安的这段时间太憋屈了。 “陆书记,下雨了,进去避避雨吧。”郭建业凑前道。接待市委书记,对口应该是县委,一个人大主任凑什么热闹。不仅是他,政协主席张建文,常务副县长邓中原也来此迎接。其目的昭然若揭,谁都想在新书记面前混个脸熟。 说话间,一辆车牌为“西f89999”的丰田考斯特中巴车出现在拐角处,一群人赶紧起身整理衣服,眼巴巴地盯着远处,有的脸上已经浮现笑容,身子也不由得前倾,用最饱满的热情不停地往前凑。 中巴车缓缓在路边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市委秘书长聂文琦探出脑袋环顾一周道:“一伟同志上车,其他人都回去吧。” 如同第一次面见丈母娘似的,陆一伟忐忑上了车,冲着端坐在那里的李默群微笑点头,试图伸手车子已经开动,身子晃了下,赶紧扶住后背,没得到对方的命令不敢落座。 李默群的眼神从窗外移到他身上,指着对面的座椅道:“坐吧。” “谢谢李书记。” 陆一伟坐下来,仔细打量着对方。与照片中相比,李默群更为英俊潇洒。茂密的头发整齐地向后梳拢,看不到一根白发。饱满的天庭在反射下发亮,两道剑眉斜插入鬓,眉宇间在挤压下形成一个“川”字,如同刀刻般顺着高挺的鼻梁顺延下来,如同一座巍巍山峰,挺拔而雄伟。皮肤不算太好,留有坑坑洼洼的痘印,应该是年轻时留下的痕迹。最让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双眼神,刚毅而坚决,充满了力量和气魄,更多的是正直和桀骜。 相由心生,尽管是迷信说法,但古人的智慧是不无道理的。有些人的面相一眼望穿秋水,与其性格和平时的表现几乎相差无几。从李默群的相貌和衣着打扮,基本上可以窥探到他的冰山一角,与张志远口中的描述不差上下。 李默群并没急于说话,而是一直望着窗外。桌子上摆放着四样东西,水杯,手机,香烟以及龙安县的简介。纸张角有折起的痕迹,说明应该看过。 五月即将结束,天气越来越热。尽管是阴天,中巴车里有些闷热,渗出的汗顺着后背流淌下去,打湿了白衬衣。 偌大的中巴车里,加上他只有七八个人。李默群、聂文琦、司机,他,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年轻小伙子,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就是李默群的秘书崔俊凯。最后面还坐着几位,应该是新闻记者。 俩人对视时,崔俊凯冲着他笑了笑,一个善意的笑容瞬间拉近了距离。或许这就是同龄人的默契。 这时候,李默群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探头看了看,接起来面无表情,用嗯啊附和着,最后用带有浓重口音的话道:“我现在在下乡了,回去了再打电话。” 这边刚挂断,聂文琦的手机也响了。他跑到车后面接起来,乌拉乌拉讲了一大堆,快步跑到前面压低身子贴耳道:“李书记,今天下午省纪委冯副书记到南州调研,市纪委梁书记让请示您。还有,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的王主任上午十点到南州,您看……” 李默群将翘起的二郎腿放下道:“让各自对口的接待吧,就说我在下乡。” 聂文琦好像听不懂他说话,却又不敢再问,点头退回到座位上。 李默群拿起桌子上的简介翻看着,眼睛透过眼镜片瞟过来,道:“听说你才上任半年?” 陆一伟调整坐姿不卑不亢道:“准确的说还不到半年,到今天为止5个月21天。” “哦。” 李默群将简介放下,并没有急于谈工作,而是问道:“龙安有些历史典故?” “龙安是千年古县,早在周朝就有人类活动,历史文化底蕴深厚,古称霄关,是兵家必争之地,历史上发生过几起著名的战役,也涌现出不少名人。近代又是伏山军区革命根据地,一会儿我们要去的红旗乡,曾经有不少伟人在那里居住过。可以说,龙安是块风水宝地。” 李默群若有所思点头道:“文化是灵魂,有了文化才能守住根,这块工作你可以好好挖掘一下。” 陆一伟赶紧拿出笔记本记下,他现在说的每一句话对今后的工作有指导意义。 “你喜欢讲排场?” 这么一问,陆一伟愣怔在那里,不知所措。仔细一想,应该是说悬挂条幅和封路的事,他眼神瞟向聂文琦,对方假装没看见,抖动着腿望向窗外。 陆一伟正想着如何化解危机,李默群没有为难他,又道:“最年轻的县委书记,你很出名嘛。” 陆一伟赶紧道:“李书记,甚是惭愧,我也不知道这是真是假,但我并不喜欢这个头衔。” 李默群坐起来饶有兴趣道:“怎么,不满意吗?” 陆一伟放松心态道:“那倒不是,这个头衔给我的压力很大。当然,有压力是好事,我更喜欢低调做人,高调做事,踏踏实实干好每件事,尽可能地多为百姓干点实事,至于其他的,我不在乎,更没必要为了一个名号而沾沾自喜。或许很快就有比我更年轻的上来了,做人,还是踏实点好。” 这话讲到了对方心坎上,李默群颔首道:“踏实做事,说起来容易干起来难。其实现在的人很浮躁,急功近利,为了政绩急于立功表现,你存在吗?” 陆一伟实话实说道:“存在,我觉得这是人之常情。年轻是我的优势,也是劣势,年轻就应该朝气蓬勃,充满活力,带领全县干部群众干事创业,是其他人所不具备的。” 李默群抓住了话语漏洞,立马问道:“那你龙安的班子团结吗?” 1578 发展之道 这是个很刁钻的问题,无论怎么回答都不恰当。陆一伟快速反应道:“整体上还是团结的,但也存在一些不和谐的因素。” 为了防止对方继续追问,陆一伟继续道:“班子是否团结,在于凝聚力和向心力,就如同您刚才所说,文化是灵魂,现在的一些企业非常注重企业文化建设,甚至聘请专门的团队打造企业精神。我们也非常注重意识形态建设,但在执行过程中失去所有的信仰,致使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 李默群眉毛一挑,拧开水杯喝了口道:“不要停,继续说。” 陆一伟鼓起勇气道:“我来龙安后搞了个三讲活动,要求全体党员干部讲政治,讲党性,讲修养。政治是第一位的,任何时候都不能离开政治,而党性是我们的信仰,更不能缺失。修养是一个人的品行之德,所以,三者是相辅相成的,缺一不可的。” “效果怎么样?” 陆一伟不好意思地道:“目前还在继续搞,效果还不错。” 李默群扶了扶眼镜道:“你的观点和想法还是紧贴十七大精神的,也是当前急需解决的问题。很好,值得借鉴推广。” 一旁的聂文琦嗅到了什么,立马凑上前道:“李书记,市委办公厅政研室正在谋划贯彻落实十七大精神,前段时间接到上级文件,很快将启动学习科学发展观活动,所以,我们打算结合全党的活动一起开展。” 李默群慢条斯理道:“如果上面不搞,我们就不搞了吗?” 聂文琦一愣,迅速道:“我回去以后就尽快起草有关学习方案,力争在下周拿出草案。” 李默群没有多言,快到津门镇小学时突然喊停。等车子停稳后,他起身下车,记者也赶紧下车,顾不及下雨,打开机器开始拍摄。 陆一伟也有些慌神,因为行程里没有这个调研点,赶紧打电话给包片领导,很快,一大群人如同黄蜂出巢般一路小跑围了上来。 李默群似乎有些不喜欢人多,崔俊凯上前在耳边低声道:“陆书记,把你的人叫回去吧,留下该镇的负责人就行。” 陆一伟立马心领神会,遣散众人,将党委书记康杰留了下来。 李默群进入津门镇小学,身材肥硕的康杰忙活着将校长刘金山叫下来陪同调研。李默群趴在窗户上看着正在上课的学生,没有打扰他们,露出笑容向观望他的学生挥了挥手。 陆一伟基本猜到他为什么到这里调研,跟在其后随时等候他询问。 “上次出事故的学生都上学了吗?” 刘金山上并不知道来者何人,但从排场看应该是大人物。赶忙道:“大部分已经上学了,还有3名学生正在养伤,下学期应该都能上学。” “哦,那他们的课程落下了没?” “没有,我们安排老师专门为他们补课,期中考试还让他们在病房参加考试,成绩名列前茅。” “哦,不影响今后的生活吗?” 刘金山挠挠头道:“不影响是不可能的,但我们的老师一直鼓励他们。而且陆书记也经常去看他们,基本上已经走出事故的阴影,很健康向上。” 李默群仔细检查了安全设施,道:“一伟同志,要加大对基层学校的扶持力度,不仅要从政策上,资金上也要大力倾斜。教育是根本,也是我们常抓不懈的工作。我听说龙安的教育在全市一直是排在前面的,这就是你们的优势,把优势发扬光大,才是发展之道。” 看来,李默群对龙安的情况非常熟悉。如果突然宣布他到南州任职,如此短的时间内是无法掌握这些情况的,说明先前已经知道来该地,提前做足了功课。 从学校出来,他又到死亡学生家中走访慰问。进了门,丝毫不嫌弃家里脏乱,坐在炕头上热烈聊着。 学生家长得知是市委书记,紧紧地抓着手哽咽道:“书记,谢谢你来看我,真的非常感动。我虽然失去了女儿,但县里对我们家不薄。尤其是陆书记,隔三差五就过来坐坐,只要我有困难,最大限度地满足。前阵子我男人失业了,陆书记专门安排镇里的康书记在乡政府谋了份差事。收入虽不多,但真的很感谢党和政府。” 他的话很朴实,让李默群很高兴,握着手细声细语道:“出了这种事谁都不愿意看到,但我们更应该勇敢地面对。如果有什么困难就找县里,或者直接找我也行。” “哎呀,太感谢了,不麻烦你们了,我现在过得挺好。” 突然到津门镇调研,本来以为出差错,但没想到收获满满。李默群没有和他说一句话,但和群众的聊天说明了一切,间接地肯定了他的工作。不过他平时也是实实在在干的,不怕突袭。 从津门镇出来,一路来到县城。李默群并没有按照行程路线往下走,而是来到霄关古城,一砖一瓦仔细查看。看得出,他对文化很感兴趣。 “这里的民俗院落保护得很完整,应该更好地保护传承下去。如果开发出来,是很好的一处旅游景点。” 这点上,陆一伟和他的思路是一致的,道:“李书记,这项工作已经列入我县今年的重点工作。龙安未来的发展之路就是文旅融合发展,以文促旅,以旅兴文,这是未来发展的大趋势。” 这次,李默群回头看着他,颇有兴致道:“你刚才说什么?文旅融合?” “嗯,这并不是新生事物,南方的一些城市早在十几年前已经大胆尝试了,北方相对行动迟缓一些。不过只要加快速度,还不算晚。” 李默群点头道:“这个思路是正确的,南州是旅游资源大市,不比东州市差,而且区域优势比他强。为什么他们的旅游做得如火如荼,而我们却停滞不前,这需要我们好好思考这个问题。煤矿迟早是要挖完的,走旅游之路才是真正的可持续发展。” 1579 我认识你 从霄关古城出来,李默群来到红旗乡瞻仰革命先烈,又到万龙山镇转了一圈,他的心情还算不错,每到一处都详细询问具体细节,但在记者拍摄的时候刻意避开现场布置的场景,且不喜欢人山人海围成一堆。尤其是进蔬菜大棚的时候,将其他随行人员堵在外面。此外,比较在意镜头,只要镜头对准他,身体站着笔直,双手自然下垂,目光凝视前方,不时地互动交流。 微妙举动,细小末节,陆一伟看在眼里,看得出他比较务实,从秘书的职业角度基本能判断出一个领导的行为习惯。以前跟着白宗峰调研时,他作为助手很少跟在其后抢镜头,而是及时规避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时不时用眼神交流,提醒他一些小细节。 作为省会城市,江东市的政治环境还是风清气正的,加上白宗峰有背景且强势,市长几乎找不到存在感,也甘愿充当绿叶。但凡能撑得住场面,下面的人也好干。来到南州后,对比差距太明显。无论是县里还是市里,整体暮暮沉沉,污浊混乱。一个煤矿老板能把市人大主任为其所用,还冠冕堂皇组织人大代表为其开脱,给县委施压,前所未有,闻所未闻。一个县长可以把持龙安县这么多年,把县里搞得乌烟瘴气,就不信市里一概不知,只能说暗中勾结。 在这样的环境下,陆一伟压根施展不开手脚,每天的精力都用在了权衡之上。他渴望遇到一个支持他,理解他的好领导。李默群会是吗? 从万龙山镇调研结束后,回到县宾馆就餐。饭桌上,李默群并无太多交流。吃过饭没有休息,紧接着召开座谈会。陆一伟代表县委县政府进行发言,全程没有看讲话稿,思路清晰,口齿伶俐汇报了这半年来的工作情况以及存在的问题。 李默群一边听一边记,结束后坐起来道:“你说龙安县的班子搭配不合理,年龄偏大,具体讲讲。” 陆一伟基本掌握了他的工作节奏,坦然道:“李书记,常委班子目前是9人,缺额2人,除去我和纪委书记邱映雪同志外,平均年龄在50岁以上,而且不少同志在龙安县待了七八年左右。比如县委副书记孙根生同志,今年55岁,到今年为止是11个年头。还有组织部长沈晨为同志,宣传部长贺崎森同志,都是老革命,为龙安的发展做出卓越贡献。一直想进步,却……” 李默群转向旁边的聂文琦,他赶忙低声道:“李书记,市委已经研究了龙安县的实情,并在第28次常委会上对部分同志做出了调整,目前已进入考察阶段。” 李默群若有所思点点头道:“这个问题是只有龙安县存在,还是别的县都存在?” 聂文琦一时半会回答不上来,含含糊糊道:“这个……部分县市区存在。” 李默群没有继续追问,看着笔记本又问道:“你说龙安县欠债将近5个亿,什么原因造成的,你打算如何偿还?” 聂文琦看着陆一伟眼睛都快瞪出血了,完全没有按照他的意图进行汇报。事已至此,只能顺其自然往下发展。 陆一伟很巧妙地避开这个问题,道:“龙安作为省级贫困县,欠债是多方面的原因,偿还我打算分阶段,分步骤进行,不欠任何人一分钱,全部要妥善处理。” “嗯,这个问题很敏感,处理不妥当容易引发社会矛盾。不要急于发展,先把一些潜在的矛盾化解掉,营造好环境再谈发展。” 李默群又问了几个问题,在总结中道:“大家都知道,我原来在平康市工作,现在到了南州市,一北一南,发展差距很大。可以说,龙安和平康有许多相似的地方,是西江省发展的一个缩影。我在不同会上时常讲到,贫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进取心,缺乏自信心,自甘堕落,破罐子破摔,这样的人活着和蝼蚁有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蝼蚁。” “龙安是我调研的第一站,为什么要来这里,不是你们干得多出色,也不是你们多优秀,恰恰相反,龙安今年在全省很出名,我远在平康都能经常听到你们的消息,谁能想到又调到南州任职。很多事,我替你们惭愧。” “有一些干部总想着和组织讲条件,谈待遇,觉得这个世界对你们不公,全世界人民都对不起你,真的如此吗?这点请大家放心,我党绝对不会埋没任何人才,只要你有能力,哪怕一技之长,都会被提拔重用。你们身边就有活生生的例子,一伟同志这么年轻就是县委书记,为什么不是你们其中之一?” “我刚来,还不熟悉每位同志的情况,但有句话可以放在这里。不想干就提出来,不愿干就腾出来,没人强迫你们。什么叫讲政治,讲党性,讲修养,你们不是正在搞此项活动吗,入脑入心了没有?” 李默群在讲话,坐在对面的人纷纷低头,面红耳赤。陆一伟同样惭愧,快速在笔记本记下讲得每句话。 今天是初次见面,李默群不想讲太多,简单讲了几句结束了座谈会。散会后,将陆一伟单独留了下来。 聂文琦坐在那里纹丝不动,他的秘书崔俊凯明白接下来要干什么,起身叫上记者退了出去。 “文琦同志,你先出去一下,我和一伟单独聊几句。” 聂文琦面露赧色,急忙起身关门离去。 偌大的会议室就剩下两人,李默群端着水杯来到隔壁的休息室,陆一伟赶忙跟了进去。掏出烟递上点燃,站在那里道:“李书记,今天您讲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了,在接下来的时间我一定会认真贯彻落实,不会让您失望。” 李默群指着沙发道:“坐下来聊。” 陆一伟坐下,对方道:“我早就认识你,你还认识我吗?” 陆一伟吃了一惊,想了半天摇了摇头,道:“对不起,李书记,我当然认识您了,只是不敢相信您认识我。” 1580 忘年之交 李默群露出一丝笑容道:“老白身边的贴身秘书,在一起吃饭时他经常夸赞你,我们也很羡慕他有个秘书。这是后来,第一次见到你,是在当年的全省卫生工作会上。” 陆一伟立马明白,道:“您是说当年在黑山县召开的那次会议吗?” 李默群颔首,娓娓道来:“非典那年,我省的疫情并不大,但有两个重灾区,一个是西州市,一个是平康市。我也在想方设法控制疫情,但效果差强人意。反倒是西州市的力度非常之大,短时间内就控制住。这功劳应该是郭金柱的,也是属于你的。当年能把这么大的会议开到一个县城,非常不简单。那时候,我就记住了你。在大会上面对那么多领导脱稿发言,很多人都无法做到,你做到了。” “此外,我和志远在一起共过事。他对你的评价很高,昨天晚上还和我通了电话,并没有提及你,却能明白他的苦心。但是,也有不少领导对你有微词,就在刚才开会时还有人给我发短信检举你。人无完人,特别是干工作,肯定有人支持有人反对,就看你站在那一边了。” 陆一伟听了五味杂陈,道:“谢谢李书记还记得我,当年的我年轻气盛,不懂得什么叫害怕胆怯,但这些年经历了一些事后,反而变得谨慎胆小。其实也不叫胆小,而是考虑的事情多了,每做一件事总会翻来覆去考虑,会不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影响,会不会给领导添麻烦等等。张志远主任是我的老领导,这多年来他一直在鼓励我,支持我,而我却一直在给他添乱,很是惭愧。” “今天向您汇报时,我对一些事情省略了,这里的情况很复杂,复杂到超出了我的能力,很多事情有心而力不足。对于一些非议,我诚恳接受,但绝不会因为怕别人议论而放弃。只要组织信任,我还会继续干下去的。” 李默群凝神道:“对龙安的情况我还不够深入了解,但基本上了解的差不多。你好好干吧,不要怕惹人,更不要怕得罪人,只要站在正义的一面,站在人民的一边,任何人都不敢妄自菲薄。给你一年时间,让龙安大变样,有信心吗?” 陆一伟抬头看着他,重重点头道:“只要您信任我,我保证让龙安走上发展快车道。” 李默群笑了,掐灭烟头起身道:“我先走了,有事随时找我。记一下我的个人号码,不要轻易给别人……” 陆一伟听了感动不已,这是在间接地支持他。 李默群走了,给龙安县乃至全市的领导干部都留下了悬念,猜不透他此行的目的。但明显在释放着某种信号,他在支持陆一伟。 当天晚上,南州市电视台播放了李默群到龙安县调研的新闻,标题为:李默群在龙安县调研时强调:让想干事的人有为,肯干事的人有位。而在第二天的南州日报上,刊发了他的讲话内容。他要求,要在全市党员干部中掀起讲政治,讲党性,讲修养的学习高潮……他的意图很明显,要在领导干部上动脑筋做文章。只有掌控了人,才能推进事。 陆一伟清楚地记住了他的每句话,尤其是那句站在正义的一面,站在人民的一边,如同拿到了尚方宝剑,接下来该如何干,思路很明晰。 趁着李默群调研的东风,陆一伟继续加大力度整顿作风。调研结束后的第三天,又有4个领导干部落马。这次,全县上下都真心害怕了,都以为他这么做是得到市委书记的支持。不过也是事实,他站在了正义一边。 李默群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推翻前任在常委会上的决定,孙根生和沈晨为终于如愿以偿,不过稍微有点出入,孙根生任市农经局局长,沈晨为回了市委组织部担任副部长。不过,邓中原的县长美梦因为一些问题而搁置。 市委组织部考察完的当天晚上,孙根生拿着一瓶酒来到了陆一伟的宿舍。进门就道:“陆书记,我有一瓶五十年的西江红,带是带不走了,给你肯定不要,还不如咱俩今晚解决掉。我安排食堂了,弄几个凉菜,好好喝一杯。” 陆一伟笑着道:“今天刚考察完就喝酒,不怕传到市委领导耳朵里?” “只要你不说,没人知道,哈哈。” 陆一伟爽快地道:“既然你不怕,我就更不怕了。” 俩人对面而坐,孙根生等不及菜先喝了一杯,咂巴着嘴道:“酒真是个好东西啊,你没来之前我天天独饮,然后自言自语,睡上一大觉,醒来该干嘛干嘛。你的酒量也不错,在我之上。” 陆一伟也喝了下去,道:“我酒量不行,只是为了工作迫不得已。想到你要走了,还有些舍不得。” 孙根生愣怔一下,拿着酒瓶一边倒酒一边道:“我也舍不得,尤其是和你搭班子以来,做了很多有意义的事。可岁月不饶人,如果再年轻五岁,我肯定会跟着你好好干。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不服老不行,我还不如趁早把位置腾出来,让给年轻人。” 陆一伟停顿片刻道:“老孙,你不会怪罪我吧?” “怪罪什么?” “本来想让你当县长的,结果……” 孙根生连连摆手道:“别说这些了,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我没有求你就把我儿子调回市里,紧接着又忙活我的事,最后还办成了。我一辈子都办不到的事,你三下五除二就办成了。我是真心谢谢你。你年纪虽小,却用一颗炽热的心打动了我。” “不是我的功劳,而是你的努力。这些话就不说了,一切向前看。马上就是市领导了,以后可得多多关照老弟啊,呵呵。” “这话说得,有什么好事我绝对第一个想到你,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什么叫忘年之交,这就是。在离开之前,有几句心里话想和你说,说得不对就当什么也没说过。” 1581 重大决定 孙根生即将离开,放下了心中的顾虑,一本正经道:“陆书记,我不知道你当初是什么情况,选择来龙安县。听说在这之前已经公示,出任谷未区委书记,非常好的出路和前景。毕竟是省城,机会多,提拔快,加上江东市又升格了,用不了几年轻轻松松进市委常委,前途无量。可来到龙安,山高皇帝远,你倒想表现,领导看不见啊,说句不中听的话,你走了弯路,而且绕得有点远,如果没有人提携你,很有可能一辈子待在这里。” “我知道你有关系,而且都是大人物级别的,此举可能是让你下来历练,但很多事情有变数的。就如同我,也是跟着一个领导的,他提拔后将我放到了龙安县,随着他的倒台我一直止步不前,直到今天遇到了你。说这话没别的意思,我建议你能离开趁早离开,你就是干得再好,别人不会说你好的,眼睛只会盯着你贪了多少钱,捞了多少外快。” “你来了这半年,我知道你是怎么过来的,每天都是在处理协调各种关系,根本没精力去发展。就算想干成事,别人在背后一直搅乱,他们才不管是不是为了龙安,把你从这里赶出去为目的。蒋振涛和梁海平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蒋振涛脑溢血突发死亡是事实,据我所知,在他死亡的前两天,他和刘占魁有过激烈的争吵,当时就晕倒在地,但并无大碍。后来我从医院丁书明那里得知,其实他当时就血管破裂,但没有引起足够重视。在死亡的当天晚上,又和张腾飞喝了酒,将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样给弄没了。当然,他们可能不是故意的,可不排除谋害的嫌疑。” “再说梁海平,作为刘占魁的大管家,可以说他掌握着最核心的秘密。你突然要调查他,结局只有一个,死人不会开口说话,所以他们铤而走险,让他永远闭上了嘴。” “这些年,刘占魁一行人干了多少坏事,估计数都数不清。没人敢检举他,只能说明他势力太强大。别的不说,光修建县委大楼一项工程,他们至少私吞了一半。账面上肯定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但总有人知道内情。如果你确实想改变龙安,不清除这些余毒,是不可能有大发展的。” 陆一伟一边听一边思考,有些事他知道内幕,但一些细节问题了解的不够全面。道:“你说蒋振涛是被谋杀的?” “这个……我只是发表我的观点,还需要公安机关进行深入调查。” 陆一伟沉默了,想起蒋振涛的容颜,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一周后,孙根生和沈晨为相继离开,结束了他们在龙安的履职生涯。新来的组织部长张帆就位,陆一伟给他下的第一道命令是,尽快物色人选,填补空缺职位。 又过了三天,安监、工商、税务、公安等七八个部门联合执法,以偷税漏税的名义查封了鑫恒集团旗下的所有产业,全部收归国有。几乎在同时,全国通缉鑫恒集团董事长王志全,逮捕副总、财务人员十几人,并在电视、报纸上刊登公告,要求该公司一个月内偿还将近2个亿的税款,至此,鑫恒集团再不存在。 此举在整个南州市都引起轩然大波,唏嘘不已。有人拍手叫好,觉得这是罪有应得,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有的人持质疑态度,认为龙安县这么做,存在违法嫌疑,如果这样整企业,谁还敢发展。还有人对陆一伟的意图难以置信,但市领导都不说话,其他人选择了沉默。 在实施这个行动时,陆一伟分别向李默群和马菲菲进行了汇报。马菲菲持反对态度,觉得做法有些不妥,尽管有犯罪事实,还不至于到查封的地步。此举是否合法,还有待进一步论证。而李默群没有明确指示,只是说,合理处置。 做这件事前,陆一伟也是翻来覆去进行了思考评估。而且还让律师专门查找有关法律,他要做到有理有据,不让人抓住把柄。 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绝。 这件事的余波还未平息,陆一伟再次宣布龙安的壮举,组建成立龙河发展有限公司,由经贸局局长王培强担任董事长,原副食品加工厂经理担任总经理。成立大会上,陆一伟亲自出席并揭牌,要求该公司要站在全县人民的立场上经营公司,在融资上想出路,在投资上下功夫,把该公司打造成为全县投融资平台,为全县发展注入新的活力和动力。 在财政极其紧张的情况下,陆一伟安排财政为该公司打入5000万作为启动资金,能不能运行好,就看林希文如何经营了。 公司成立前,陆一伟做足了功课。林希文因沈晨为的小动作将其上报为援藏干部,已经到了省委组织部,他不惜动用各种关系取消名额,费了一番周折。此外,还与他进行了长达三个半小时的座谈。具体聊了该公司的发展定位,和以后的发展趋势。并提出了具体要求:一是将全县的企业全部兼并收归该公司统一经营,与龙江煤业继续谈判,对其加以改制。二是与各大银行进行对接,尤其是国开行,农发行等政策性银行,争取更多的资金用于发展投资项目。三是不局限于县内产业,可以延伸产业链条做其他项目,目的只有一个,充实国库。有了钱才是王道。 对于这一举动,同样引来诸多非议。认为陆一伟这是在开历史倒车,国家都在大力倡导民进国退,而且大刀破斧对国有企业进行改制,鼓励民营企业进入资本市场参与开发。但龙安县却逆道而行,要把民营企业一网打尽,培育超级大型国有企业,很明显违反了国家有关规定。还有人说,他就是为了侵吞鑫恒集团,把人家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变为国有,这和豪强掠夺有什么区别。 对于各种非议,陆一伟选择了沉默。 1582 桐关监狱 “一伟,忙呢?” 接到张志远的电话,陆一伟正在人事局召开招聘人员的会议,起身走出会场道:“正开会了,您说吧。” “哦,郭书记前天已入刑,我了解到关押在你们南州市桐关监狱。你知道该地吗?” “知道,就在迁安县。” “哦,你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见一面。如果能行,我上午就过去。” “好,我现在就打电话,完了告你。” 挂了电话,陆一伟找到甘连堂的号码拨过去:“喂,甘书记,忙呢?” 甘连堂在电话那头笑着道:“一点都不忙,还记得欠我一顿饭呢,啥时候还?” 陆一伟想起上次的打赌,不由得笑了起来,爽快地道:“这叫什么事,今天就能行,晚上去你那怎么样?” “真的?太欢迎了,正好过来指导工作。” 寒暄了一通,陆一伟道明了用意,甘连堂听闻后道:“桐关监狱虽在迁安地界上,但不归我们管,由省司法厅直管,不过我可以帮你协调,什么时候过来?” “下午吧。” “好,问了后回复你。” 十分钟后,甘连堂打来电话,告知那边已经协调好。 桐关监狱,是西江省三大有名监狱之一,另外两所分别在西州和平康。区别于其他两所,桐关监狱主要关押重刑犯,尤其是一些杀人放火的歹徒,但凡进入该监狱,几乎没出去的可能。居住在附近的居民说,每天都能听到枪决声,虽有些夸张,间接地说明了该监狱的阴森和恐惧。此外,进入该监狱的犯人,如果不被枪决,将面临繁重的劳动。有的在煤矿上挖煤,有的在厂子里做工,想要休息几乎不可能,而且吃的差,住的差,进来的人近乎绝望,一辈子在里面等死。 郭金柱被判了无期徒刑,但好歹是厅级干部,应该关押在西州的天成监狱,那边环境相对好一些。而且以前犯过事的领导都关押在此,其中不乏无期徒刑,但关到桐关监狱还是头一例,可见上面对其有多残忍,基本不给活路。 得知这件事,陆一伟的心情异常沉重,无心在干工作,开完会后回到办公室,在发呆中等待张志远的到来。 中午时分,张志远悄无声息来到龙安县,与其同时的还有肖志雄。 肖志雄是陆一伟从南阳县带到江东市高新区的,他到市政府任职后,将其留给了郭金柱,一直担任办公室主任一职。此人干工作勤勤恳恳,深受郭金柱器重,可谁能料到会有这一天。自从出事后,他几乎隔三差五就要被纪委传唤接受调查,折磨得神经错乱。目前,被高新区停职,每天都在惶恐中度过。 郭金柱虽入刑,但外人对他的评价很高。这么大的案子,几乎没牵连到任何人,说明他在审讯的过程中全部承揽下来,如果真的供出,估计落马的会是一大片。包括陆一伟,都难逃其咎。 简单吃了点午饭,一行人驱车来到桐关监狱。没想到的是,甘连堂居然亲自等候。有他出面,进去并没非多大周折,在办公室见到了监狱长王琨。 王琨对郭金柱关押到这里也很纳闷,但他接到省司法厅的通知,一视同仁,每周汇报情况,探监次数每月不超过两次,每次不超过10分钟。 “你们先等等吧,我问了管理处,郭金柱正在煤矿下面干活,已经通知他了,估计要等半个小时。” 陆一伟听了有所震动,质问道:“他刚来就给安排这么重的活?” 王琨不以为然道:“只要进来的,我们一视同仁,不管他是谁,更不管他是什么人物,每个犯人身上都按着定位仪,他每天的行踪上面都在监视着,我们没有任何权限。” 甘连堂与其较熟,道:“王监狱长,郭金柱同志好歹曾经是市委书记,你能不能通融一下,不要让他干活,哪怕是做一些简单的杂活,也算是人性化管理。” 王琨面无表情道:“甘书记,不是不给你面子,是我真的做不了主。因为送他下来时,有人特意叮嘱过,不能因为他的身份而网开一面,不能减刑,不得保外就医,和其他犯人一样要干重活。这是上面的原话,我只是遵照执行而已。” 所有人都沉默了,更加坚定这是有人专门整他。到底是谁,心知肚明。张志远开口道:“王监狱长,我求你一件事,他身体不好,有高血压,还有糖尿病,心脏也不好,的确不能干重活,如果可能的话,可以不可以给他换个工种?哪怕是到工厂里做活都行,他的身体真的吃不消。” 王琨并不知道来者何人,但从着装打扮看应该是政府官员。道:“这位领导,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也想让他稍微舒适一点,对不起,我做不了主。要不这样吧,你给省厅领导打个电话,只要他松口,我这边一切好办。” 与其磨了半天,对方丝毫不松口,看来确实上面有命令,只能再想办法。 半个小时后,接到通知郭金柱已经回来了。一行人来到探视室,狱警叮嘱了一番注意事项,隔着铁栅栏听到一连串的脚链声响,每拖动一下,都触动每个人的心弦,既想快点见到,又不想见到对方狼狈的样子。 随着铁门打开,两个狱警带着郭金柱走了进来。只见他穿着橘红色的囚服,身上乌漆嘛黑,脸上都是煤渣子,嵌入到皱纹里。一个眼镜镜片碎裂,原先半秃的头发全部掉光,一下子老了许多。双手上也是煤屑,右拇指上有伤口,蹭破一大块皮,血水与煤屑混溶到一起,惨目忍睹。再看脚上,带着沉重的铰链,裤脚都磨破了,一双帆布球鞋看不到原本的颜色。 天哪!这还是意气风发,威严凌冽的郭大炮吗,这才多长时间没见就被摧残成这个样子,好歹曾经是市委书记,而且是热门的省委常委人选,就这样活生生被人干倒了。 1583 远离小人 尽管沦为阶下囚,但郭金柱多年来植入骨髓里的气质依然未变,昂起高傲的头颅,脸上绽放出平淡的笑容,在狱警的指挥下坐在特制的椅子上,为其打开手铐,然后严厉地道:“接见的时间只有十分钟,请抓紧时间。另外,强调下纪律,不该说的话别说,不该问的别问,好了,现在开始计时。” 张志远似乎没听到狱警说什么,焦虑的眼睛不停地在郭金柱身上打量着,充满了愤怒和怜悯,进而变得愤怒,突然站起来指着狱警道:“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一个老革命,他杀人了还是抢劫了,又不是重刑犯,为什么要给他戴脚镣?这是在滥用私权,快给他解开!” 一向温顺的张志远情绪失控,一边说一边流眼泪,双手不停地在颤抖,看得出,他和郭金柱的感情早已超越了上下级关系。可以说,如果没有郭金柱,也就没有他的今天。 狱警站在那里无动于衷,冷漠的表情就像机器人,在他们眼里,只有罪犯,没有领导。 陆一伟这是第二次见张志远哭,第一次是他离婚时,而这次为了他的恩师。坐在铁栅栏里的郭金柱看到这一幕,眉头微微皱了下,喉结缓缓蠕动,冷峻的脸上慢慢绽放出笑容,轻松地道:“这是干什么啊,志远,别哭!” 张志远已经泣不成声,情绪激动地抓着铁栅栏,声泪俱下道:“郭书记,是我无能,没把你救出来,都是我的错,如果可以,宁愿在里面的是我,而不是您……” 郭金柱眼眶微红,面部肌肉搐动,眼睛不停地眨巴着转向别处,很快又转回来用气沉丹田的底气吼道:“别哭了,有什么好哭的,我又不是死了,只要我还活着,就有办法从这里走出去。” 在郭金柱的呵斥下,张志远收起了眼泪,哽咽道:“您受苦了。” 郭金柱再次露出标志性的笑容,极力掩饰内心的不安,淡然道:“这算什么,再大的苦我也吃过。我当年当兵时,和老候,天天负重跑5公里。还上过前线,抗洪救灾,什么苦没吃过,这点小意思。何况我挺满意现在的生活的,每天出出汗,锻炼一下,然后盖上被子呼呼大睡,什么都不用想,这才是想要的生活。此外,几个小兄弟对我也不错,放心吧。” 郭金柱把蹲监狱说得如此轻松愉快,谁相信。真有那么巴适,那就不叫监狱了。陆一伟观察到他手上有动作,赶紧从衣兜里掏出烟递过去,他立马伸出手要接,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摆摆手道:“我戒了,不抽了。” 从刚才的动作也不想戒烟了,陆一伟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道:“郭书记,抽吧,唯一的爱好还是保留吧,若不然在里面很煎熬的。您放心,今后您所有的烟我全包了,何况我又在邻县,隔三差五就能过来看您,生活起居及用品统统不用操心,我全管了。” 郭金柱凝视着他,良久接过烟,征求狱警同意后点燃,嘬着烟嘴用劲抽两三口,已经把一支抽完,陆一伟干脆把剩下的一包都递给他,连续抽了四五根才算作罢。他的烟瘾很大,一天至少三包,让一个大烟鬼一下子不抽烟了,很困难。 过足烟瘾后,郭金柱叹了口气道:“你们就不应该来看我,看什么,我一点事都没有。只要有口气在,天踏不下来。要知道,谁见过我,见我说了什么话,都会原原本本传到某些人耳朵里。所以,以后还是不要来了,你们正处于上升期,不能因为我拖了你们的后腿。” 张志远接过话茬道:“郭书记,别这样说,来之前我们已经考虑过后果。您对我们几个都有恩,尤其是我,如果不来,良心上无法过去。至于其他的,随他们说去吧。做人,还是要懂得感恩。” 这话让郭金柱听了无比舒服,流露出别样的情感,不停地点着头道:“好,好,看着你们一个个有出息,我心里就踏实了。我都是埋半截的人了,也没什么指望,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老婆女儿。有生之年,我可能怕是出不去了,在这里就拜托你们,一定要照顾好他们。如果我女儿结婚了,告诉我,我在这里祝福她。另外,告诉你嫂子,她还年轻,别等我了,离婚协议书已经写好了。” 说着,从衣兜里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过来,狱警立马抢了过去。郭金柱歪头用愤怒的眼神看着道:“怎么,离婚协议书也不行?” 狱警冷冰冰道:“按照要求,需政治处审查后才能传出去。” 郭金柱想反驳,硬是隐忍下来,回头道:“好吧,等政治处审核后我寄给她,让她找个好人家。还有,等我外孙出生后,千万别告诉他他姥爷是干什么的,就说早死了。” 听了这番话,所有人都沉默了,不知该如何面对。陆一伟本想告诉他关于他女儿的近况,仔细一想还是算了。 “郭书记,别胡思乱想,您肯定会平安无事的。” 张志远如此说,很显然有些苍白无力。要知道,判了无期徒刑,基本上无望。何况是被中央挂了号的。 郭金柱也清楚,淡然一笑道:“行了,就别宽慰我了。你们几个好好发展,不要像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尤其是一伟,人年轻有能力,且为人正直,前途无量。只不过心地善良,虽是优点,也是致命的缺点。越往上走越要心狠,你若显现仁慈之心,是走不远的。所以,给你个忠告,适当时候亮出獠牙,只要你狠,别人不敢把你怎么样。” “还有,要记住一句话,人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所有人都支持你,拥护你,总会触及某些人的利益。不必去理会,按照自己的想法放心大胆往下走。切记,远离小人。有些人看似成天围着你转,到头来就是这些人对你下毒手……” 1584 抱团取暖 陆一伟一边听着一边点头,道:“郭书记,我都记下了。” 郭金柱又转向胡志雄,停顿片刻道:“志雄虽跟着我时间不长,但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是很不错的一个人。本来还打算再送他一程,谁知……指望是不可能了,如果你们俩能帮忙,就想办法将其调离高新区……” 这时候,狱警打断道:“还剩下一分钟,你们抓紧时间。” 胡志雄原想开口说话的,可时间不允许了,决定吧最后的时间留给张志远。 或许有太多的话想说,可此时此刻,无法表达。张志远将手探过铁栅栏,使劲往前伸,郭金柱似乎明白了意图,努力伸了过来,手指碰到一起,却无法紧握。他咬着嘴唇笑笑道:“行了,你们来看我就知足了,回去吧,记住我说的话。” 说吧,回头对狱警说:“带我回去吧。” 张志远赶紧将买好的东西取出来,抓紧时间道:“郭书记,这里面有几条烟,够您抽一阵子的。另外,我在您的卡上存了两万元,想吃什么就买,千万别亏待了自己,过阵子我还会过来看您的……” 说话间,狱警已经将郭金柱架起来,打开大铁门,带着他往门外走。走到门口时,郭金柱突然停住脚步回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用带着手铐的手挥了挥,决然而去。 随着铁门嘭地关上,仿佛与世隔绝。外面是人间天堂,而里面却是人间炼狱。渐行渐远的脚镣声,一下又一下撞击着胸口,血脉跟着跳动。快到拐角处,郭金柱流下了眼泪。也许是悔恨,也许是无奈…… 关于他的案子,并没有对外公开,但有关消息从坊间传了出来。给他定的罪名有12项,其中包括滥用职权罪,行贿受贿罪,渎职罪,挪用公款罪等等。据说,他在北州市担任市委副书记以来,收受他人礼金高达1200万元,还有400万美金,利用职务之便为他人牟取利益,插手干预工程,违规提拔干部,而且还与多名女子有不正当关系……几乎官员身上可能出现的问题他都包揽了。 那郭金柱到底有没有犯罪?肯定的说,有。其他事不太清楚,但陆一伟亲自给他送过钱,而且也欣然接受了。就凭这点,足以量刑。至于其他的,或多或少存在。如此多罪行不可饶恕,但不能否定了他的成绩。官场本就如此,上面要查你,你就是有通天本领也无法挽回。 很长一段时间了,陆一伟几乎每隔几天就能看到有人浮浮沉沉,而他也在着手血洗龙安。经历的多了,也就麻木了。 走出探视室,甘连堂在门外等候。迎上来道:“张主任,陆书记,你们放心吧,只要我在迁安,不会让郭书记遭罪的。刚才我和王监狱长沟通了,在不违反纪律的情况下可以适当通融,比如说吃住方面都不是问题,随后会考虑为其安排个单间,至于劳动,恐怕要干一段时间了,毕竟上面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张志远明白其意,颔首道:“甘书记费心了。” 甘连堂立马道:“这算什么事,应该的。咱走吧,我已经在县里安排好饭了。” 告别桐关监狱,一行人驱车前往距离30公里以外的县城。迁安和龙安一样,南州市最贫困的县。龙安还相对好点,至少有煤矿产业支撑,迁安要什么没什么,属国家级贫困县,财政收入还不足8000万元,能保住发工资就不错了,更别谈发展了。 进入县城,几乎没有高楼,城市建设如同80年代一样,与老家南阳县相差不是一丁点。来到县宾馆,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甘连堂苦笑道:“张主任,迁安是南州市最穷的地方,条件不好,您就多担待吧。” 陆一伟抢话道:“都一样,咱俩是难兄难弟,我比你强不到那里去。” “快拉倒吧,能一样吗,你们比我们强的不是一丁点,还指望你开发旅游捎带上我们抱团取暖呢。再说了,自从你去了龙安后,有多少领导去调研,李书记到任后第一站也是龙安,以后你们县肯定会有大发展。而我们呢,甭说省领导,就连市领导一年到头也不来几次,哎!” 陆一伟宽慰道:“别这么说,迁安境内旅游资源丰富,一旦开发出来,发展后劲十足。” “所以嘛,我还得指望老弟你往回引资金,到时候我也沾沾光,哈哈。” 一中午时间,张志远一直闷闷不乐,应该和郭金柱有关。吃过饭后,甘连堂给他们每人都登记了房间,本打算请到龙安,他还要返回省城,只好作罢。 房间内,张志远问道:“郭悦最近什么情况?” 陆一伟道:“老潘已经和郭悦的舅舅取得联系,过段时间会把她和她母亲接到深圳,至于是否出国,看她们的意向。不过现在可能性不大,都处于监控状态。” “好,一定要安顿好。郭书记暂时不可能出来,我们要为他处理好一切事务,不能让他心寒。” “明白。” 张志远要休息,陆一伟叫上胡志雄来到了隔壁房间。俩人对面而坐,沉默了许久道:“你有什么打算?” 胡志雄欲言又止,唉声叹气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指望,平安无事就好。这大半年来,几乎隔三差五就被叫到纪委谈话,弄得精疲力尽,身心憔悴。其实我的感谢郭书记,如果他要拉我下水,估计现在也进去了。” 陆一伟看着他问道:“你有什么问题?” 胡志雄吞吞吐吐,良久道:“高新区那么多工程项目,如果那个都合法合规,根本运行不下去,何况省里不断地往进塞项目,把什么汽车厂都塞进来,很多无奈。” 陆一伟明白了,道:“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不提也罢。你是我带出来的,我就得对你负责。说吧,想去哪,我想办法安排。” 胡志雄抬头看着他铮铮道:“如果有可能,我还想跟着您。” 1585 跟着您干 陆一伟看着比自己年轻大将近十多岁的胡志雄,诧异道:“跟我?” 胡志雄坐起来异常坚定地道:“陆书记,我是在您手里提拔起来的,一路跟随到省城,跟着郭书记虽然也不错,但总感觉不是太舒心。现在好了,他进去了,我算是躲过一劫。可就这样的状态继续呆在高新区,谁还敢用我。就算用我,待着也没意思。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跟着您干吧。” 陆一伟抽着烟思忖道:“你的事不是没想过,只是我在这边的情况非常复杂,复杂的难以置信。龙安不必南阳,那里毕竟是我的家,很多关系在那边,开展工作相对好一点,也能培养起一批可用干部。而这里,单枪匹马的,到现在还没稳定,更别谈其他的了。” “再说了,你现在和我级别一样就算是调过来,什么位置合适?” 胡志雄立马道:“职位无所谓,只要能跟着您就行。” 目前,龙安县空缺的领导职务不少,县长人选因邓中原被连续举报而暂定,孙根生走后空出县委副书记,张腾飞被省纪委带走,政法委书记也处于空缺状态。胡志雄是正县级,目前合适的职位只有县长和县委副书记,不可能一下子将这两个肥缺让给他吧。 看着他急切的神情,陆一伟有些心软。如同一只流浪在外的孤狼,迫切找到一个安全温暖的家。可只要让他一来,必然会引起本土派的疯狂反击,稍有不慎,容易动乱根基。可转念一想,如果让他留在龙安,即便自己将来离开,还能把未实现的愿意继续下去,换做其他人未必能做到。从这个层面想,值得一试。 见陆一伟在寻思,胡志雄继续道:“陆书记,干什么工作离不开自己人,您之所以在龙安如此艰难,就是没人扑下身子真心诚意为您卖命干事。你未提拔我之前,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从来没想过以后要怎么样。能走到今天,遇到了许许多多贵人,我唯一敬重的,还是您。您就让我跟您干吧。” 在他的央求下,陆一伟动了恻隐之心。可是,这么大的事必须向市委书记请示,他会同意吗? 自从上次调研后,陆一伟再未见过李默群。他几乎一天都不停歇,每天奔波在各个县区、部门、工地进行调研,今天还在市招商局、市委统战部调研,行程肯定排得满满的。 总体说,李默群对他的印象不错,工作上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有一句话他记在了心里,给你一年时间,让龙安大变样,这就是变相的肯定。至少这一年,他是不会离开龙安,至于以后,再说以后吧。 陆一伟掐灭烟头道:“行吧,你让我考虑考虑。” “好的,那我等您答复。” “胡鹏最近在干什么?” 提及胡鹏,胡志雄气不打一处来,尽管先前已经道过歉,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连连道:“陆书记,真的对不起,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给你脸上抹了黑,我已经狠狠地教训过他,可依然不解气……” 陆一伟挥手拦着道:“不要责怪他,胡鹏不错,只不过受了某些人的蛊惑。前段时间我已经和张书记聊了,他的秘书要结婚了,女方家在南方,打算跟着过去发展,正好让胡鹏补上去。张书记也同意了,过段时间就让他过去。告诉他,一定要好好干,不会再有机会了。” “太谢谢陆书记了,可是他是那块料吗?” “怎么不是,好歹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跟我这么多年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只要他好好干,未来的路会越走越好。” “那就好,回头我一定好好说说他。” 俩人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听到走廊里有声音,陆一伟起身开门,看到张志远已经出来了。道:“我下午还有事,就先回了。” “还说邀请你去龙安看看呢。” “不了,我的身份出现不合适。对了,下个月省里要举办一次大型的招商引资推介会,届时会有80多家企业参加,其中不乏一些知名企业。如果你有兴趣,我想办法给你留一个展位。到时候,赵省长也参加,这是一次高端盛会。” 听到此消息,陆一伟有些激动,道:“有代表发言吗,能不能给我一分钟时间向企业推介龙安?” “这……目前议程还没出来。而且发言代表都是一些大企业,大集团,还有一些重点县市区一把手,龙安……可能危险。” 陆一伟不想错过这次机会,急切地道:“张书记,您知道我迫切需要一个平台,相信您会有办法的。” 张志远停顿片刻道:“我试试吧,不一定能行。” 张志远的职位是省法制办主任。按道理说,这个职位应该由副秘书长兼任,可又是正厅级,一般副秘书长还无法胜任。另外,他原本就是副秘书长,下去转了一圈提了一截,又转回来了。这要感谢他伺候的副省长沈广明,临走时给了他交代。 法制办是省政府办公厅组成单位,或者可以说是下属单位,两家基本不分家,同在一栋楼里办公。虽主管法制办,但平时干得活与之无关,基本上都在为省长赵昆生服务。 据了解,为赵昆生服务的人不下10人。行政,文字,后勤,生活,医疗,安保,司机等,分工明确,各司其职。而张志远主要负责后勤,负责日常接待,会务组织,安排食宿等。虽没有秘书、司机那样紧密,但成天围绕在身边转,其权力可想而知。 留在赵昆生身边,可以说这步路走的非常正确。如果干得好,等省政府办公厅秘书长一提拔,他就可以接任。万一赵提拔为省长,转战省委秘书长是理所当然的事。就如同陆一伟当年跟着白宗峰一个性质。 要是他到了那么一天,陆一伟就好干了。而现在的张志远在蛰伏,低调办事,低调做人。今日见郭金柱,也是冒着很大的风险。 1586 逍遥法外 陆一伟将张志远和胡志雄送走,返回了龙安县。 坐在办公桌前,回想着胡志雄的话。他决定试一试,如果可以,今晚就面见李默群。想要见他,最好通过他的秘书崔俊凯。 张志远替他引荐过,但始终没有联系。找到号码,寻思片刻拨了出去。 过了许久,崔俊凯接了起来。 听到对方没声音,陆一伟小声地道:“崔秘书长,我是陆一伟,开会呢?” “正陪着李书记在统战部调研呢,有事?” “哦,晚上我想见见您,方便吗?” “有事你电话里直接说吧。” 见对方在拒绝,陆一伟不甘心道:“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约您吃顿饭。” 对方沉默片刻道:“现在无法给你确切答复,看李书记的时间吧。” “好好,那我稍晚些给你电话。” 挂了电话,陆一伟长出一口气,可以想象以前其他领导想见白宗峰时的急切心态,只不过现在角色转换了而已。 还不等缓口气,手机响了。看到是陌生号码,犹豫片刻接了起来。 “喂,是陆书记吗?” 听到是中年男子的声音,陆一伟提高了警惕,道:“我是,您是?” “哦,那就对了,我是王建荣。” 陆一伟快速在脑海里搜索着这个熟悉的名字,猛然记了起来,赶忙道:“是王主任啊,对不起,没听出您的声音。” 王建荣哈哈大笑,闲聊道:“下去习惯吗?昨天我还和寿松在一起吃饭聊起你了,寿松对你是赞不绝口,很有前途。” 来电话者是省政协科教文卫体委员会主任王建荣,原先是西州市市长,陆一伟在黑山县时,他还是市委副书记,分别与许寿松,郭金柱,范荣奎搭过班子,在郭金柱手里提了市长。范荣奎调离时,他也一并调离,只不过回了省政协,只不过他这个职位混得比较惨。 外界有个说法,西州市出不了大领导,现实情况也如此。现在混得最好的当属许寿松,混到省政协副主席,算是几十年来出过的唯一省部级领导,其余全都一般。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在官场上也适用。东州市作为经济大市,走出去的领导一个比一个牛,最次也是副省长,还走出一个省委书记。而经济落后的西州市,几乎不可能。 陆一伟和他共过事,此人极其狡猾,八面玲珑,而且贪得无厌,且好色,这样的人都能当上市长,真是没人才了。每个人都有过人的本领,他走得是同耀集团董事长杨同耀的关系,据说两人是同学。 “还行吧,去哪都是工作。” 王建荣笑呵呵道:“心态不错,挺好。我和你们的新书记李默群是铁哥们,初高中同学,关系相当好,昨天还通话了,他比我混得好,呵呵。” 陆一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就不主动询问,顺着他的思路含含糊糊对答。 寒暄了好大一阵子,他终于道明来意:“一伟啊,这工作嘛,肯定是要一丝不苟,绝不含糊。生活呢,肯定要过得精致,过得有人情味。咱们国家就是人情社会,很多事过了不这一门槛。批个项目,没有认识的人肯定办不成。所以啊,还得广交朋友,什么朋友都得交。” “我这人就爱叫朋友,比如李默群,许寿松,还有徐才茂,就连赵省长都是我的好朋友。此外,我最好的朋友杨同耀,知道吧,咱们西江省的首富。还有曹文刚,现在是昆达集团的总经理,混得相当不错。对了,他就是龙安的,你认识吧?” 兜了一大圈子终于绕到了主题上,提及曹文刚,陆一伟立马明白什么事,淡淡地道:“不认识。” “哦,是吗?这个朋友你一定要认识认识,很讲义气,也能实干。昨天吃饭时和我说想给家乡投资做贡献,据说是你不同意?” 陆一伟没心思和他聊了,不怕他是什么主任,不耐烦地道:“他没和我谈。” “哦,有这样的有识之士就应该大力扶持,现在不是鼓励民间资本运作嘛。你是县委书记,就要和这些人多接触,有资金腰杆子才能硬起来……” “王主任,我还有点事,要不改天再聊?” 王建荣慢吞吞道:“不急嘛,我今天重点是想和你说说薛志强的事。他的事我听说了,有些事他办得确实不妥,应该责罚。但孰能无过,只要改好就行。他还年轻,上有老下有小的,他要是真进去了,孩子怎么办,不可能那么小就没父亲吧。所以嘛,你通融通融,要是事情不大给个纪律处分得了,没必要兴师动众的,行不?” 见陆一伟不说话,王建荣又道:“这件事呢,我已经和李默群说了,他也同意了,要不让他给你打个电话?” 他的面子可以不给,如果李默群站出来,陆一伟不得不重新考虑。道:“不必了,随后我请示他吧。” “这就对了嘛,这个社会谁没几个朋友呢。改天回了江东,我做东,好好请你吃顿饭。到时候我还得在李默群耳边美言几句,有合适机会就得提拔你……” 此人简直是话痨,足足聊了半个小时才挂断电话。陆一伟丢掉手机,靠在椅子上闭目深思。这阵子打电话说情的太多了,真是八仙过海,各显身手。昨天晚上还接到一个自称是国务院的电话,是给原财政局会计说情的,口气不是一般的大,几乎用命令的口吻,陆一伟才不管他是谁,直接挂断了电话。 不能再拖了,要赶紧结案。凡是违纪的及时给出处罚,涉及到犯罪的趁早移交司法机关。再这样拖下去,不是个办法,各种关系纷纭踏至,根本应付不过来。 此外,三讲行动到今天为止也应该画上句号了。通过一段时间的整顿,机关干部基本有所收敛,都积极开始干工作,不像以前自由散漫了。目的已达到,应该转向发展经济了。可是,还有两个人逍遥法外…… 1587 一面旗帜 “嘉俊,通知张部长,现在到我办公室。” 很快,新来的组织部长张帆敲门进来。 张帆年纪不大,40岁上下,长得眉清目秀,戴副眼镜略显斯文,骨子里有文人的傲气和自负,给人感觉目空一切,颇为清高。陆一伟在组织部待过,深谙这地方的情况,个个手中掌握着丁点权力,出来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尤其是干部科,掌管着全县大大小小官员的档案资料,在干部提拔任用时掌控考察大权,年底评优评先进同样有话语权,职务不高,权力惊人。各单位一把手见了面都是客客气气,更别说其他干部了。 捧得高了,自然要膨胀。久而久之,把自己当成了人物,利用手中权力发号施令,动用社会资源为自己所用,稍有不满意,在今后的考察考核中或多或少会使性子。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即便是领导交办的事,也总会从中作梗让你觉得此事不好办。 似乎全国各地的组织部都存在类似问题,以至于引起有关领导的重视,在选拔干部科科长时相当慎重,甚至比选拔一把手都慎重,可见其权力有多大。 组工干部给人的印象大多数是孤傲牛气,严谨死板,不懂得变通,变着法子让你难受。其实真正了解了他们的工作,或许有有所宽容。但凡涉及人事的部门,都属于机密,一旦出现错误,恐怕会影响大局。 据陆一伟了解,张帆大学毕业后就分配到市委组织部,从未离开过。参加工作将近20年,一直从事干部工作。即便跳出来提拔,还是掌管着人事大权。此人与其他组工干部有着一样的特点,前两天在召开招聘工作会议时,俩人就产生点不愉快。 控制组织部和财政局,是很多县委书记的必要手段,陆一伟也不例外。沈晨为在时,此人虽不干工作,好歹听话,安排下去的工作基本都能完成。而这位张帆,很有主见,对他的一些提议给出充分理由反驳,非要按照规章制度办事。 这种人是一把双刃剑,用好是一把尖刀,可以直抵心脏。用不好,会坏了整盘棋局。 “陆书记,您找我?” 陆一伟微微一笑,指着办公桌前面的椅子道:“坐下聊。” 坐定后,他主动关心道:“来了龙安还习惯吗?” “还行,挺好的。” “那就好。如果生活上工作上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出来。” 张帆一副高傲的表情道:“有困难我可以克服。” 陆一伟收起笑容,直截了当道:“关于此次招聘的事要抓紧了,县里目前空缺的位置太多。另外,要做好一把手的遴选工作,物色一批人选,近期会调整一批领导干部。七一,我要召开三讲活动总结大会,同时启动学习实践科学发展观活动,表彰一批先进集体和个人,而这次提拔的领导干部,就要从这里面诞生。所以,你要严格把关,严格筛选,严格挑人,要让有为的人有位,让实干的人实惠。” 张帆答非所问道:“那您从大学生村官、村干部中遴选中副科干部,是否合规?是参照的哪个规定。” 陆一伟斜视着他道:“需要我向你汇报吗?” “那当然了,这种事出了问题我担责任,而不是您。我翻看了所有文件,没有此项规定。” 陆一伟不耐烦地道:“你回去仔细看看省委组织部【2007】13号文件,再来问我。” “这个文件我有,里面只是说对做出突出贡献的干部进行破格提拔重用。里面提到的是干部,而不是村干部和大学生村官。这两类人没有编制,如何破格提拔重用?” 对于这种死较真的人简直没脾气,陆一伟没好气地道:“这件事已经上常委会通过的,而且还请示了龚部长,你照做就是了,出了问题我担责任。” “那不行,我下来时,龚部长一再叮嘱我,要严格组织程序,严密组织环节,如果违规办事,我做不到。” 陆一伟本想发火,想到他是刚来的,还有新鲜感,隐忍道:“这么说,你不打算执行了?” “除非上头有文件,否则我无法做到。” “好啦!” 陆一伟彻底失去了耐心,坐起来道:“张部长,龚部长派你下来是配合县委工作了,何况组织部是县委的组成部门,你要知道听命于谁。如果你怕担责任,完全可以放下来,我安排其他人来做。” 张帆执拗地道:“我是按规定章程办事,违反组织纪律的事做不到。即便是龚部长出面,我还是坚持我的原则。” 遇到这种死脑筋的人,简直丝毫没脾气。看似工作严谨,实则是情商低。陆一伟本以为给他派下个年富力强的新生力量,没想到比沈晨为都老古董,死搬硬套,不懂得变通。有些气愤地道:“这件事由不得你,常委会定了的事且能随意更改,把这么严肃的会当儿戏?你先回去吧。” 张帆起身,倔强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陆一伟点燃烟越想越气,一个上任未满七天的组织部长就敢如此针对自己,这样下去还得了,坚决不能用他。可是,他才来,总不至于退回去吧。 这种人就是没吃过亏,要是受过打击就不会如此死脑筋了。正寻思着,崔俊凯打来了电话,赶紧接了起来。 “喂,陆书记,陪着李书记调研了,刚结束回来,打电话有事吗?” “哦,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和你吃顿饭,加深下感情。” 崔俊凯笑着道:“饭就不必了,在工作方面你是我的老师,李书记经常在我面前夸你。” 陆一伟有些纳闷,道:“李书记夸我?” “嗯,其实你在秘书行业里也算是一面旗帜了。那时候李书记就羡慕白书记有你这样的得力助手,还告诫我多向你请教呢。” 陆一伟连忙道:“这可使不得,我算哪门子旗帜,顶多多干了几年,更谈不上请教,应该和你请教才对。” (明天中午更另一章) 1588 肃清余毒 “咱俩都别谦虚了。说吧,有啥事?” 陆一伟直截了当道:“我想见见李书记,方便吗?” “呃……他晚上还要见客人,不知道几点结束。有急事?” “那倒没有,就是和他汇报下工作。” 崔俊凯想了想道:“那这样吧,你先等着,等会见结束后我提一提,如果见就给你打电话,行不?” “好的,谢谢了啊。” “客气。” 挂了电话,陆一伟看了看表,决定启程前往南州市。路上,给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焦海波去了个电话,约他一起吃饭。对方很爽快就答应了,约定在名都酒店吃饭。 焦海波是他来了南州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尽管此人架子很大,但相处还算融洽。对于副职,对自己的身份极其敏感,生怕别人不重视他,瞧不起他,但陆一伟恰恰相反,过年派人登门拜访,时不时还约出来吃顿饭,小心翼翼维护着这层关系。 他的人事手续在省委组织部,不归市委组织部管,但很多时候还是用得着的。比如遴选副科干部,焦海波起了很大作用。 行走官场,关系是第一位的。 赶到酒店后,焦海波已经抵达。两人在酒店门口相遇,陆一伟冲着司机递了个眼色,南超立马明白其意,从后备箱搬出一箱30年的西江红和两条中华烟,麻利地放到对方车上。焦海波看了喜上眉梢,佯装道:“老弟,你也太客气了,每次来都带东西,见外了啊。” 陆一伟笑着道:“知道您好这一口,常备着呢,您是我的娘家人,孝敬是应该的。” 焦海波哈哈大笑,进而收起笑容动情地道:“也只有你能看得起我,咱可说好了啊,今晚这顿饭我管。” “说什么呢,不差钱。” “不要和我争,再争就走了啊。” 陆一伟连忙推着他道:“好了好了,不争了,您请。” 这次饭局,陆一伟把郭嘉俊带到了身边,进入包厢后介绍道:“焦部长,这位是县委办副主任,平时跟着我。” 焦海波看着郭嘉俊打量一番,点头道:“不错,好好跟着陆书记干,大有前途。” “谢谢焦部长,教诲铭记在心。” 三人坐定后,焦海波主动问道:“张帆去了怎么样?” 陆一伟本想告一状,想想还是算了,轻描淡写道:“还行,挺认真负责的。” 焦海波顿了顿道:“张帆这孩子,我是看着他成长起来的,有什么毛病比谁都清楚。他最大的缺点是死较真,无法和他说理。龚部长之所以将其派出去,一来是历练,二来是给你选配了得力干将。此人缺点明显,但优点也明显,就看你怎么用了。只要用好,绝对是好助手。” “哦,可能是刚接触,还不是太熟悉。” “嗯,如果他有什么问题,你尽管和我说。我是他师傅,平时就听我的。” 陆一伟微微一笑道:“那就更好了,有时间说说他。有时候确实有些死较真,常委会定了的事还想推翻,这不是找不自在嘛。” “行了,这周末等他回来了说说他。” 饭菜上齐后,焦海波发挥组织部的神秘色彩,压低声音道:“陆老弟,新书记一上任就去龙安县,这是对你工作的充分肯定啊。见面和你说了啥?” 陆一伟含含糊糊道:“也没说什么,就是叮嘱我好好干。” “哦,这是很友好的信号。龙安今年可是很热闹啊,赵省长,邱省长,还有省政法委徐书记,再加上李书记,密集到你们县到访,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龙安应该感谢你,正是你给他们带来的优质资源。” 陆一伟苦笑道:“人去的倒是不少,就是没带来实质性的东西。赵省长答应给我们修路,联系了几次省交通厅,已经准备开工了,又不知什么原因而搁置。” “还是跑的少!” 焦海波一针见血指出道:“项目是怎么来的,都是跑来的。你不去找人家,人家凭什么找你?跑什么,无非就是砸钱,只要钱到位,没有办不成的事。” 陆一伟惭愧地道:“这点我不得不承认,只跑了三四次。而且有一次差点谈崩,但这不是主要原因。” 焦海波脑子转得快,看了看郭嘉俊,陆一伟道:“没事,自己人。” 尽管如此说,他还是凑到耳边小声道:“我听说最近省纪委在调查刘占魁?” “不太清楚。” “肯定是,而且已经掌握了关键证据。我听说他现在在四处活动,只要他倒了,龙安县将会是塌方式腐败,此人胆子太大了。另外,你知道省里为什么派李书记到南州吗?” 陆一伟摇了摇头。 焦海波道:“我听说啊,省委章书记对李书记并不感冒,而且还因为某件小事得罪过章书记。不过省纪委书记王炯和省委组织部赵部长联名推荐李书记到南州市。理由有三,南州政治生态亚健康,腐败严重,急需整顿。二是南州经济发展疲软,在外影响较为恶劣,甚至是臭名远扬,黄赌毒兴盛,急需制止。三是南州治安不稳定,一直出事,章书记多次在会上点名批评邵书记,恰好你们龙安县又出了矿难,让省里下定决心要撤换掉他。” “这是出于公心,出于私心,李书记曾经是省纪委王书记的秘书,当年是副书记的时候就一直跟随着,他倒平康市任职,还是王书记力荐。此外,你也知道,赵部长在南州市待了将近七年,没有他,也就没有南州的今天。眼看着南州毁到邵书记手里,他能不着急吗,于是两人上演了一场逼宫大戏。” “尽管章书记不乐意,但两位常委力荐,不得不给面子,李书记才到南州任职。李书记有纪委背景,又在市委书记上干了这么久,平康市在他手里经济起色不大,但政治生态非常好。这说明什么,李书记来了极有可能是肃清余毒,整顿官场,重振南州雄风。” 1589 决不收兵 焦海波喝了口茶继续道:“在抓腐败方面,你算是在全市开了先河。多少年来,南州在腐败上抓得很松,甚至在纵容,而且发展方向明显跑偏。赵部长在的时候,是要将南州打造成南江省的后花园,集旅游,娱乐、度假为一体的全新发展模式。加上那几年房地产热,在大力炒作下,南州进入高速发展期,可就在这时候,赵部长升迁至省委组织部,邵书记继任。” “在这里,我不评价对与错,好与坏,就事论事。邵书记在治市理政方面明显经验不足。你想啊,他当年不过是个给领导开车的,文化程度不高,凭借强大的关系一步步走到今天,明显吃力,把南州搞得一塌糊涂。引进了黄赌毒,确实在很大程度上刺激了经济发展,但这样的发展背负了多少负面影响。去南江省打听打听,叫得南州是赌城,色城。而且毒品相当泛滥,光吸毒人数已经超过20万,多么庞大的数字,敢说他不是罪人吗?” “在他的混乱管理下,这股歪风邪气蔓延到县区,致使出现了诸多黑恶势力,甚至一些官员充当保护伞。他不但不管,还纵容。在不同场合说,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意思说,只要能发展经济,不管什么模式都行。可以说,南州在他手里臭名远扬。他自己也不干净,贪污数额巨大,据说市里已经有人要联合检举他。” “综合分析下来,李书记来南州就是反腐败的。第一站选择到龙安,与之有着莫大的关系。” 陆一伟听着心惊肉跳,没想到市里也是如此混乱。组织部的人向来口风严谨,不该说的话绝对不说,但焦海波和他说这些,至少说明是信任。他沉默片刻道:“我不是反腐斗士,更不是开了先河,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逼出来的。” 焦海波眼珠子一转,坐起来点燃烟道:“相比较而言,你还是有能力的。刘占魁斗走了几任书记,唯独败在了你的手下。” “不不不,我那有那么大的能耐。真要有,我就不会来龙安了。” 焦海波思忖着,半天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应该是邵书记一手操作的。他俩关系相当好……” 正聊着,陆一伟手机响了起来。看到是崔俊凯的,赶忙起身走进里面房间接了起来。 “陆书记,十分钟后到李书记办公室。” “好的好的,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陆一伟走出门外道:“焦部长,实在不好意思,突然来了急事,您看这是闹得……” 焦海波正在兴中,颇为失落,道:“先忙你的,咱随后再聊,正好我也有事。” 一顿饭不欢而散。 陆一伟下楼后哈着气闻有没有酒味,让郭嘉俊买了个口香糖,但还是无法掩盖。有些后悔,明知道要见李默群,还喝哪门子酒,但愿对方不说什么。 赶到市委大院,李默群刚巧下车。陆一伟快步跑过去跟在其后,叫了一声,李默群回头看着他,不禁眉头一蹙,但没说什么。 上了办公室,李默群坐定后,端起刚沏好的红茶喝了一口,慢条斯理拧上杯盖,看着他道:“喝了多少酒?” 陆一伟有些惭愧,不好意思道:“喝了一点,不到二两。” “喝酒可以,但不要耽误工作。” 就从这件小事看,李默群是极其严谨之人。 “今天我接到通知,省里下个月要召开招商引资推介会,到时候你也参加。最近一段时间抓紧把万龙山风景区的规划做出来,到会上进行推介。” “好的,我回去就落实。” 李默群加重语气道:“一伟,你人年轻,就应该有年轻人朝气活力。干什么工作都要加快节奏,不能拖拖拉拉。设想一直停留在纸上,管什么用。抓紧时间落实,如果可能,今年必须开工建设。” 没想到对方对此事如此重视,陆一伟连连点头道:“我一定抓紧。” “嗯,你对龙安的定位很准确,就是要文旅融合发展。南州市有着如此多丰富的旅游资源,但没人去开发,就靠一些乌七八糟的事发展经济,能长久吗?你先给我带头,争取一年内初见雏形,两年基本完成。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 “嗯,这事必须抓紧,需要市里出面协调解决的,尽管提出来,我最大限度满足你。” 话已至此,陆一伟鼓起勇气道:“李书记,龙安县空缺三个常委,包括县长,班子不健全,可否尽快配齐?” 李默群颔首道:“这事我已经在考虑,但刚来了不想动人,何况对南州的干部不了解,暂时不予考虑,过阵子再说吧。” 陆一伟没有放弃,继续道:“李书记,我想给您推荐个人,不知……”说着,从包里将胡志雄的简历放到桌子上。 李默群扫了眼道:“这是什么意思?” “不瞒您说,我和胡志雄以前搭档过,配合比较默契。如果可能的话,看能否将其调到龙安县,担任县委副书记。” 李默群思考了半天,没有答复,拿起简历放到抽屉里道:“我记下了,随后再说。对了,你把龙安县搞得那个三讲活动再汇报一下。” 陆一伟详细汇报了一遍,李默群听得很认真,道:“到现在为止你抓了多少人?” “21人。” “都有问题?” “基本是,我们在掌握大量证据后才让纪委介入调查。目前查出的情况是,普遍存在经济问题。” 李默群神色变得凌然,严厉地道:“必须严惩,决不能丝毫松懈。特别是扶贫领域的腐败,不可饶恕。一个小小的龙安县,居然隐藏着如此大的腐败问题,而且死了人,还逃跑了一个,给我狠狠查,一天不肃清一天不收兵。另外,我给市纪委已经开了会议,近期将派出8个督查组下去住下来督查,查不出问题不能收兵。你这里,作为试点县,就要办大案要案。” 1590 人间正道 外表看似斯文的李默群,眼神里透着一股狠劲,充满了力量。感觉他说出来的话一口唾沫一口钉,不像邵中杰能力平平,也不像郭金柱般粗鲁野蛮,纪委出身的他更懂得如何利用权力来运筹帷幄。看来,一场反腐大戏即将拉开。 李默群又道:“关于龙安的情况,或多或少知道一点。不管是津门事故,还是前阵子的瓦斯爆炸,这都和腐败责任不了关系。说白了,就是腐败问题。能花一个多亿修建县委大楼,却没钱为农村学校创造良好的环境。一个企业年收入几个亿,在安全管理上投入极少,甚至根本不把安全放在眼里。而且扶贫资金能拨到煤老板身上,简直是天大笑话。民众为什么上访,都是无理诉求吗,不可能。如果执政者能多为群众着想,让他们有钱赚,还上什么访。” “所以,你们龙安存在窝案现象,远远不够。你给我放心大胆地查,不管查到哪一级都不能松懈。再给你一个月时间,我要看到成效。你要干好了,我再向其他县或其他领域逐步推广,南州发展不起来很大程度与官员们不思进取有关系。缺钱要钱,缺人要人,我最大限度满足你。” “我知道你单枪匹马来到龙安不好干,甚至不能干,遇到的阻力肯定很大,不仅要顾全大局,还要稳定民心,记住一点,站在群众的一边是不会错的,人间正道是沧桑。” 李默群这番话,让陆一伟感慨万千,甚至有些激动,遇到一个理解支持自己的领导何其难。尽管俩人从来没接触过,但总有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感觉。在某种程度上,两人的性格有些相似。点头道:“谢谢李书记,有您的鼎力支持,我一定好好干。” 李默群与其对视,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斑斓的夜景许久道:“磨难,对于一个人来说并不是坏事,只有今天的忍辱负重,才能有明天的顶天立地。很早我就在关注你,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像你这么大的同龄人,应该是佼佼者。很多领导赏识你,说明你的能力和口碑都不错。但你知道官场最忌讳的是什么?” 陆一伟听着云里雾里,跟着起身站到身边。 “最忌讳的心慈手软,该狠的时候就要狠。你对别人留情,别人就会掉过头把枪口对准你。我当年刚去了平康市时,敌对势力不必南州少,但我就坚守一个信念,只要自己干净清白,不怕他们如何作妖,兴风起浪。” “现在南州的情况很复杂,龙安就是一个缩影。因为你已经搞开了,而且取得的成效还不错,不要松懈做下去。不仅要整顿官场,黑恶势力也要一并打击,明白吗?” 陆一伟重重地点了点头。 回到龙安已是凌晨,陆一伟没有休息,带着郭嘉俊来到3号大院。从外面看,有几个房间还亮着灯,他寻光上去,推开门看到两个工作人员正在焦头烂额,专心致志整理着卷宗,甚至没发现他们,郭嘉俊要上前,他挥了挥手,蹑手蹑脚走到身后。 工作人员察觉到背后有人,猛地抬头吓得后退,捂着胸口正准备骂人,看到是陆一伟,赶忙站起来规规矩矩道:“陆书记,不好意思,不知道您来……” 陆一伟微微一笑,挥手道:“那么紧张干嘛,坐,坐。嘉俊,下去拿条烟上来,给他们抽。” 俩人受宠若惊,连连摆手道:“谢谢陆书记,真的不用,我们自己有。” 陆一伟心情愉快,拿着卷宗翻看着,回头道:“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陆书记,我叫林威,原先在林业局,临时抽调到纪委办案。” “哦,你呢?” 另一男子毕恭毕敬道:“我叫王长安,原先是黄吉乡的纪检书记,和林威一样,抽回来办案。” “不错,这么晚你们怎么还没回?” 林威赶紧道:“王书记说手里的这个案子要尽快结案,不能再拖了。所以,今晚加班加点也要弄出来,明天向邱书记汇报。” 陆一伟合上卷宗,打量着王长安道:“很好,要是全县都像你这样的工作作风,何愁发展不起来。好好干,我是不会让肯干事的人吃亏的。既要干工作,也要注意身体。”说完,回头道:“嘉俊,把他们俩人的名字记下来。” 这句话的分量足以打动人心,俩人拼命点头道:“谢谢陆书记,我们一定会加倍努力,不辜负您的期望。” 放倒一批干部,意味着要提拔一批。目前很多单位一把手还处于空缺,要尽快补起来,若不然时间长了怕人心不稳。 看到后面那栋楼还亮着灯,门口有警察站岗把守,陆一伟问道:“谁在后面?” “侯书记。” “侯永志?他在这里住?” “嗯。侯书记说,这里关着十几个人,不放心别人把守,万一有人出逃或自杀,无法和县里交代。交给其他人又不放心,所以他干脆搬过来亲自坐镇,以免出现不必要的麻烦。” 陆一伟对其态度很是敬佩,看来当初没选错人。道:“你们继续工作,早点休息,我去后面看看。” 后面的这栋楼进行过特殊改造,想要进去要经过三道门,每道门都有人把守,避免闲杂人进出。窗户都安装了铁栅栏,里面都用隔音棉进行软包装,防止有人自杀。而且每个房间都是里外套间,中间的墙上安装透明玻璃,被双规的人在里面,工作人员在外面24小时监控,及时掌握动态。此外,他安排公安局在这里驻扎了20名警力,除了站岗民警外,每层楼道都有人不间断巡逻,一来是防止出现意外,还有一项特殊使命,盯着工作人员看是否里外迎合。 按道理说,这种地方是违法的。但在现行体制下,党员干部就应该接受组织纪律调查,在规定时间规定地点交代问题。相比起监狱,这里舒适一些,但更折磨人,谁都不希望在这里倒下。 现如今,一些人每每提到3号大院都格外胆颤,但凡进了这地方,几乎无出去的可能。至少到现在为止,关进去的还没人出来过。 1591 冒名顶替 “陆书记好!” 把门的民警看到陆一伟后瞬间打起精神,立正稍息敬礼一气呵成,神色中略带紧张,更是敬畏。 威严这东西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同样是人,随着地位与环境的改变自然区分三六九等。说是人人平等,这本身就是伪命题,动物界都有残酷的等级制度,何况是有思想有欲望的人类呢。 有的人天生自带强大的气场,别人见了不自觉低头弯腰,心怀敬畏,甚至不敢直视。而有的人生来就懦弱,在别人眼里不屑一顾,甚至视而不见。 天生是一方面,更多是后天养成的。尤其在官场,先人用上千年制定了一套严格的等级制度,再加上对民众高强度打压和控制,生活在最底层的人已经习惯了屈服。不管是发展到什么程度,这套制度还会继续沿用,很难从骨子里移除。即便达到高度文明,统治阶级也绝不会损害自身利益而改变规则。 一个县官,看似地位不高,权力大得惊人,甚至比市官更直接。陆一伟在刚来时,很多人瞧不起他,一些普通工作人员都不把他放在眼里,更别说一些所谓的“高级官员”了。不过经过一段时间的惨淡经营,这一局面在慢慢扭转,至少见了他,会表现出应有的尊敬。 陆一伟与其微笑点头,询问道:“累吗?” 一民警有些羞涩,铿锵有力地道:“不累。” “嗯,好好工作。” 这时候,楼道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侯永志一路小跑出现在面前。同样略带拘束道:“陆书记,不知道您要来……” 陆一伟打量着他,浮现出笑容道:“听说你把家也搬过来了,过来看看。” 侯永志有些不好意思,但备受感动,挠头道:“您如此信任我,我当然要付出百倍努力干好本职工作。何况我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点事不值一提。” 陆一伟很欣慰,没有回应,背着手往楼上走去。 来到二楼办公室,值班人员迅速起身站到一边,陆一伟一一与他们握手,鼓励他们好好干工作。这次从各乡镇各单位抽调回将近60人回来办案,再加上纪委和监察局的本身干部,多达100多号人。邱映雪反映说,就这样都觉得人手不够,案子太多。 进入侯永志房间,他赶紧将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了下,一边道:“不知道您要来,也没来得及收拾,您别见怪啊……” 陆一伟不讲究地坐在办公桌前,翻看着桌子上的文件,接过烟点燃道:“最近怎么样?” 侯永志站着道:“还行,挖到了不少新线索,正在整理,计划明天向邱书记汇报。还结了5个案子,有3个需移送司法机关。” “哦,结了那几个案子?” “永盛村党支部书记,村委主任郑和平的案子已基本查明,存在严重的违法乱纪行为,而且还牵扯多起违法行为。请示邱书记后,决定予以撤销党内职务,开除党籍,并移送司法机关进一步审理。目前,检察院已经立案,公安局经侦科和刑警大队联合执法,对一些线索进行追查。” 涉及到永盛镇的,陆一伟格外关注,示意他关上门,道:“你把他的卷宗拿过来。” 侯永志拿过来递到面前,在旁边附和道:“按照举报线索,我们顺藤摸瓜往下查,查出不少问题,涉案金额高达上亿元。其中,鑫恒煤矿原先是村办煤矿,承包给了本村村民郑三龙。此人上台后,几乎以零的代价转让给王志全,举报信上说他当初得了200万元的回扣,这个查下来不实,据郑和平交代,其实只给了他2万元。按照当初的物价,2万元已是不小的数目。而且当时的王志全,不过是个跑运输的,没那么多钱。” “不过我们在调查中发现,王志全陆陆续续给过他将近3000万元,而且还在煤矿中有股份,自己还有个运输车队,在煤炭市场黄金期,至少获利上亿元。” 陆一伟听了异常震惊,一个小小的村长居然如此有钱,简直触目惊心,令人发指。绷着脸道:“郑三龙现在在哪?” “已经去世了。”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去世的?” “据调查是2000年左右,死于车祸。” “那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他妻子和两个女儿。妻子在家,一个女儿在广东打工,一个女儿嫁到迁安县。” “这条线索你们没往下查?” 侯永志神色紧张,吞吞吐吐道:“查了,我们在公安、医院调相关资料,没查到任何线索,甚至查不到郑三龙的信息。” 想起梁海平的死,陆一伟敏锐地意识到,这绝非是简单是交通事故。思忖片刻道:“他妻子叫什么?” “郑月梅。” 陆一伟和郭嘉俊递了个眼神,他快速记录在笔记本上。 “你继续往下说。” 侯永志又道:“据村民反映,当初郑和平几乎是从郑三龙手中把煤矿抢过来的,没出一分钱,然后转包给王志全。但从现有的资料显示,无法证明村民的说法。所以,这件事扑朔迷离。” “还有,我们在查鑫恒集团时发现了很多问题。首先是股东,总共6个人,有5个是原始股,有一个人是后来加上的。分别时王志全,王志安,郑和平,郑冰,刘恩生,以及郑慧君。王志全占51的股份,王志安20%,郑和平9%,郑冰10%,其余两人各占5%。” “经查明,郑冰是永盛村一五保户,目前还健在,我们也去他家调查过,穷得叮当响。基本判定,此人是拉进来凑数的。至于是谁,还需要公安机关介入调查。至于郑慧君,我们查了是邓中原妻子郑慧芬的亲妹妹。刘恩生的情况和郑冰如出一辙,不是龙安籍人,河南濮阳的。我让付局长配合我调查,此人原先在煤矿上打过三年工,因伤回家了,此后再没来过龙安,他自己都不知道还是鑫恒集团的股东,说明也是冒名顶替的。” 1592 必须结案 在邮寄给自己的举报信中,其中有一项举报刘占魁在鑫恒集团入股,而且说得很具体,说他持有5%的股份,如果情况属实,刘恩生的那5%就是他的,那剩下的10%是谁的,仔细一想,吓了一大跳,难道是邵中杰的? 如此推断并非空穴来风,因为举报信中提到过,但没有说明持股多少。如果是,这个案子将是大案。自从查办鑫恒煤矿案子以来,邵中杰并不支持,甚至反对。旁敲侧击示意此事到此为止,直至梁海平死亡,查出与鑫恒有关才算不再制止。 他清楚地记得李默群说过一句话,龙安的案子是窝案,说明他来之前对龙安的情况基本掌握,甚至比自己更清楚里面的弯弯绕。如果真的要查到邵中杰,到底该不该往下查? 决不收兵,已经给出了明确指示。但是否查办,就要看省委的意图了。另外,涉及到厅级干部应该由省纪委介入调查,已超出他的权限。就是刘占魁,也得由市纪委着手侦办,他只是配合调查。 陆一伟将卷宗合上道:“这个案子停止调查,随后我请示市纪委梁书记后再做定论。郑和平的继续侦办,先不要急于结案。他在哪关着?” “付局长已经接管,目前在看守所关押着。” “哦,那这边都关着哪些人?” “财政局副局长王建军,还有会计,预算股股长,决算股股长,以及国库中心主任……” 财政局几乎一半中层关押到这里,可见这个单位多么的黑暗。陆一伟问道:“他们都交代了吗?” “其他几个都交代了一些,王局长到现在都没交代过。软硬不吃,而且还绝食自杀,工作人员硬是掰开嘴巴往里灌,还请着医生每天为其输液吃药。有一次把针头拔下来插进脖子上,好在工作人员眼疾手快,没造成恶劣后果。此外,他还吞肥皂自杀,在卫生间撞马桶自杀,几乎所有的自杀方式都尝试过了。” 陆一伟神情严肃道:“还有脸自杀,他涉案金额触目惊心,2个多亿的扶贫款去向到现在都是谜,拨到哪了?” 侯永志无奈摇摇头,道:“该用的办法都用了,就是不能动刑,咱没权力。就在今天,还有三波人轮番做思想工作,硬得很,就是闭口不说。” 陆一伟下死命令道:“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别人看咱的笑话。他进来的最早,到现在都没查出问题,如何向社会交代?给你三天时间,必须结案。” 侯永志略显疲惫,但话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应承。 陆一伟随即起身道:“他在哪,我去看看。” 三到五楼都是审讯室,也就是所谓是“双规房”。进入三楼时有道大铁门,是后期改造时安装的。开门时,发出吱吱的声响,阴森而恐惧,这里和监狱没什么两样。 到了三楼,几乎每隔五米都有警察站岗。侯永志介绍道:“他们晚上都不睡觉,巡视每个房间,一旦有情况随时行动。而且他们不得随意走出3号大院,直至案子办完。” 如此枯燥的工作其实和里面关着的人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他们可以相对自由活动。陆一伟与其一一握手,走到走廊的尽头推门而入,正在值守的工作人员迅速起身,规规矩矩站到一旁。 这里原先是一间大办公室,改造后中间砌了一堵墙,里面就是关押人员,外面是监守人员。墙上按着玻璃,可以随时观察里面的情况。玻璃下一张办公桌,桌子上摆放着电脑,旁边还有一张床,供工作人员临时休息。 侯永志道:“陆书记,这两位是纪委的工作人员,原来在监察一室,有着丰富的办案经验,这次由他俩负责办理王建军的案子。他俩24小时轮流值班,全程监控,而且还要负责王建军的饮食起居,很辛苦。” 陆一伟喜欢实干的人,紧紧地握了握手道:“辛苦了。” 这么晚了,县委书记来慰问,俩人备受鼓舞,连忙道:“不辛苦,您最辛苦。” 只有在这种高强度的工作下才能锤炼出干部,陆一伟道:“你们的工作我看在眼里,好好干,我不会让干事人流血流泪。” 寒暄了一通,一行人站在玻璃前,清楚地看到王建军正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在想什么,只有自己知道。 侯永志道:“这块玻璃是特殊处理过的,外面能看到里面,里面看不到外面,而且隔音,外面说话他听不到的。房间里的灯一晚上不灭,方便监视他的一举一动。里面的房间已是改造过的,有独立卫生间。床是轻型木材,而且都包裹了,墙上都有隔音棉,防止自杀。此外,里面装着三个摄像头,房间两个,卫生间一个,没有死角,在监视器就能看到。” “那你们的工作流程是怎么样的?” “早上7点吃饭,有人专门负责送餐。吃过饭后给他一小时时间洗漱上卫生间。8点整,工作人员进去与其谈判,十点休息半个小时,继续谈。中午两个小时休息时间,然后再谈三个小时,晚饭后还有一次审讯,我们会给他纸和笔,由他自己写,随后结束。基本上每天都如此。” “那这么多天都没审出结果?” 一行人惭愧地低下头。 陆一伟凝视着对方,这时候,他似乎意识到什么,突然坐起来盯着玻璃看。眼睛挣得大大的,甚至有些恐惧。这才多长时间不见,一下子老了许多,头发半白,眼窝深陷,面色无华,双眼呆滞,瘦的连衣服都撑不起来。就这样,还要死死扛着,也算是有骨气的人。 足足看了五分钟,他下了床走到窗前看了几分钟后进了卫生间,然后出来后在狭小的房间里徘徊,一圈又一圈,或许这就是他每天的自由空间。陆一伟很是同情他,但想到侵吞了那么多资产,怜悯瞬间消失。他不能再心慈手软,要做就要做绝。 1593 依法搜查 王建军还在继续徘徊,陆一伟一直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良久后问道:“他名下有多少资产?” 侯永志回答道:“目前查到的,名下有五张银行卡,累计起来300万。房产有两处,龙安一处,市里一处。无车。他妻子名下有存款5万元,基本都是工资累计起来的。无车无房。他儿子在京城一家民营企业上班,名下存款80万元,120平米住房一套,贷款购买的,首付了60万元,月月在偿还。女儿还在广西上大学,学音乐的,今年毕业,名下有一张银行卡,里面有167万元。据悉要到美国留学。” 陆一伟听了数目并不大,但对于一个普通科级干部家庭来说也是一笔巨款。他凭什么有这么多存款?一个小小的财政局副局长都如此有油水,何况局长呢。 “其他股长什么情况?” “采购股股长名下存款有200多万元,他在县城开了一家电子耗材店,服务于各个单位,每年的营业额达到上千万元,其中一年高达4000万元。几乎很多单位都更换了电脑打印机等。政府走集中采购都是从他这里,他倒是没查出什么经济问题,此人很谨慎,他的经济来源主要是靠这个店铺。他不出面,由他妻子经营着。” “谁支持公务人员经营的?这也是非法收入。” 侯永志选择了沉默。 陆一伟又问道:“梁海平的案子查到哪一步了?” 侯永志抬头看着他,半天道:“陆书记,他都去世了,还用再查吗?” 陆一伟提高声音道:“谁说不查了,难道死了就能免去他的罪行?必须查。而且他的案子更恶劣,不能让其喝龙安老百姓的血一死了之,该吐的还得吐出来。他的账查了吗?” “他的案子先前调查过,死后就搁置了。他名下就一张银行卡,且是他的工资卡,里面只有300多元。” 陆一伟难以置信,疑惑地道:“他才这么点钱?” “嗯,我们调取了他的收支明细。他每个月都在取钱花,最后一次取是在他死之前的前三天,一共取了2000元。” “那他的家人呢?” “也查了,都没问题。他妻子名下也是一张工资卡,同样月月取。他儿子在江东市,目前租房居住。他二儿子在当兵,还未转业。” 陆一伟不相信他有如此清廉,那侵吞的钱都去哪了?他以前听说过,有的领导不喜欢往银行卡存钱,觉得不安全,就喜欢收受现金,比较踏实。他敏锐地道:“去他家搜查了吗?” “没……不过我有人在监控着他家,没有什么异常举动。他妻子几乎很少出门,这多天才出过三次门,都是买菜。” “那他的案子清晰吗?” “清晰,涉案金额高达2000万元。” 陆一伟摇摇头道:“远不止这些,你们还是没下功夫查。这样,明天去把他家抄了。另外,如果王建军明天还不交代,一并把他家也抄了,就不信他嘴硬。” 一旁的侯永志听着目瞪口呆,似乎“抄家”这一做法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而今天历史要重新上演。至于这做法是否合法,有待商榷。但纪委办案,如同家法。 “怎么,有想法?” 侯永志摇头道:“不是,陆书记,梁局长都去世了,如果再去抄家是否不妥?他妻子本来就伤心欲绝,这次搜查会给她更大的打击。如果查出来好说,要是查不出来,社会影响也不好。” 这次,陆一伟没有心软,慷锵有力地道:“侯永志同志,我现在是以县委书记和一名党员的身份在和你对话。你也是党员,而且还是纪委副书记,在办案的时候决不能掺杂任何个人情感。我们在为人民办事,不管什么时候只要站在人民立场上,绝对不会错。” “嘉俊,你现在通知邱书记,检察院检察长赵伟林,法院院长徐熙成,公安局长付江伟,半个小时后在这里开会。” 此时已是凌晨12点54分,还从来没有这么晚召开会议。这个点开会,也能看出陆一伟的决心。 离开2号楼,回到1号楼办公室,陆一伟一边思考着开会的内容,一边安排道:“嘉俊,明天你去调查今晚提到的人,尤其是郑三龙的妻子郑月梅,登门与其好好聊聊,要了解当初煤矿的来龙去脉以及郑三龙的死因。还有,涉及到邓中原的人物也要排查。” 郭嘉俊点头道:“明白。” 正聊着,邱映雪已经赶到。进门道:“陆书记,不知道你在这里调研,他们也没和我说,不好意思。” 陆一伟笑着道:“打扰你睡觉了吧?” 邱映雪坐下道:“那倒没有,反正我失眠,有急事?” 陆一伟顾不上关心她的生活,直截了当道:“今晚我和永志说了,决定明天对梁海平家进行搜查。在开会之前,我们先通下气。” 邱映雪眉头紧蹙道:“这种事是不是应该向上级汇报请示?” 陆一伟已经拿到了李默群的指示精神,道:“可以同步进行,今晚我们先安排部署一下,如果达成意见,明晚八点统一行动。” 邱映雪杵着脑袋道:“这种案子我还没办过,既然你决定了,我肯定支持。但你要考虑多方面因素,因为这件事一旦传出去影响肯定大,一旦控制不好,极有可能陷入被动,毕竟对死去的人搜查,很多人情感上无法接受。” “不能因为他去世而产生同情心,一码归一码。根据永志的汇报,他名下没有多少资产,直觉告诉我,他很有可能藏在家里,或者别的地方。所以,行动前我们要掌握情况,要么不查,要查就要查出内容。你也别担心,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邱映雪思索道:“不是谁承担的问题,我觉得明晚行动有些草率,最起码先掌握情况再行动也不迟。扑了空,别人就该看我们笑话了。” “不能拖了!这个案子必须尽快接。再拖下去很容易出问题,万一转移了资产,一切就晚了。” 1594 联合执法 面对陆一伟的固执,邱映雪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他是县委书记。道:“好吧,我明天就开会安排部署此事。” “嗯,考虑到情况特殊,准备工作必须充分。首先是保密工作,行动之前决不能泄露任何信息,确保此次行动取得成效。再者,要安排部署好,让公安,检察,法院都参与进来,而且要全程录像,一旦上面追查起来,这就是证据。还有,医护人员也要到位,万一梁海平的妻子出现问题,及时抢救,最稳妥的办法将其约出来,你们再进家里搜查,效果更好,但要做好后续安抚工作。” 邱映雪一边听一边记录,道:“陆书记,我觉得此次行动有些操之过急。梁海平的账我们都查过了,名下没多少财产。说他没贪污是不可能的,但藏匿在家中可能性不太大。我已经让侯书记补充证据,重点查境外银行记录,难度比较大,但还得办。此外,梁海平在财政局多年,如果把赚到的钱洗掉,即便查到我们也无可奈何。” 陆一伟摇头道:“各种情况都要想到,但梁海平的涉案资金太多,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至于他的死,法律会给他公正的判决,但涉及到贪腐问题决不能手软。” 邱映雪看着他良久没说话,陆一伟一头雾水,有些发毛,看了看自己疑惑地道:“有什么问题吗?” 邱映雪嘴角扬起笑弧,捋了捋头发道:“我发现你变了。”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 房间里没人,只要是私人场合两人聊天相对随意。邱映雪明亮的眸子一眨一眨,道:“是不是新来的李书记给了你力量?”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这项工作本来就在开展,与他没有太大的关系。” “其实现在的你才是真实的你,年轻是资本,就应该有天不怕地不怕的魄力。只要你发号施令,我肯定全力配合。” 陆一伟叹了口气道:“这和年轻无关系,而是身份的转变,角色的定位让你不得不谨慎对待每件事。稍有不慎,会让龙安大乱,那我是不想看到的。来这里就是让龙安改变,而不是针对某个人。要知道,我面对是一个庞大的群体。” 邱映雪如同少女般点点头道:“能理解,这地方换做谁都不好干,但是我坚信从你手里会发生大的改变。” “谢谢你,让我们共同努力吧。” “你敢保证明天能搜查出东西?我并不看好。一旦失败,将有损政府公信力,甚至有别人有心的人奋起反扑。” 陆一伟微眯着眼睛道:“人生何处何时不是在赌,无非是赌赢赌输两种结果。我不相信梁海平是个清官,如果我错了,我会在电视上公开向他及家人道歉。但是不去赌,我们已经输了,群众都在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呢,无法向社会交代。” 邱映雪颔首道:“好,我可以陪你赌,输赢并不重要,就是要这种震慑力。不过我觉得不一定输,因为举报信中反映,梁海平至少涉案资金在2000万以上。” 说话间,郭嘉俊敲门进来低声道:“陆书记,赵检察长,徐院长和付局长过来了。” 陆一伟随即起身道:“走,我们去会议室。” 凌晨1点25分。 陆一伟端坐在椭圆会议桌正中央,挨着扫射半圆,掏出烟挨个发了一圈,道:“这么晚召集大家来开个短会,先让邱书记具体安排吧。” 邱映雪简单把情况说了下,陆一伟接过话题道:“邱书记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任务只有一个,明天要搜查梁海平的家。按道理说,这是纪检上的会,但考虑到情况的严重性和特殊性,我亲自主持召开。让各位联合执法,就是保证这个案子的透明度和公正性,绝不掺杂任何个人恩怨。也要向社会亮明一个态度,不管是谁,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只要触犯了法律,就要受到严惩。” “梁海平的情况特殊,人已经不在了,但不能因为此而逃脱党纪国法的制裁。他涉案金额巨大,所以要明确分工。公安立马成立专案组,做好前期侦查工作。先要打探清楚梁海平到底有几处房产,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检察院和法院各抽调5名干警参与此次搜查,有问题吗?” 会场一片寂静,几人各怀心思坐在那里,赵伟林弹着烟灰慢条斯理道:“陆书记,如果此案由纪委执法问题不大,但要是我们参与进来,性质就变了,已经上升到法律范畴。按照我的程序先要立案再侦查,然后再……” “不要说了!” 陆一伟强硬打断道:“我今天不是来听你普法了,流程我懂,现在就是命令你,配合纪委办案,有问题吗?” 赵伟林选择了沉默,陆一伟转向徐熙成问道:“徐院长,你呢?” 徐熙成立起身子道:“我这边没问题,服从县委安排。” 付江伟附和道:“我没什么问题。” 陆一伟没有拖延时间,宣布散会,将赵伟林单独留了下来。 自从来后,陆一伟还没到检察院调研,一是忙不过来,再者赵林伟到现在都没找过他一次。先不说工作如何,这是最起码的态度问题。 俩人对面而坐,很长时间道:“赵检察长,你对县委的工作有意见吗?” 赵林伟连忙道:“怎么可能,我们也是在县委领导下开展工作的,离不开地方政府的支持和配合。” “那你怎么没来找过我?” 赵伟林踟躇良久道:“主要是您工作太忙……” 陆一伟静等着他如何自圆其说,但还是没说下去。对视几秒道:“我不是质疑你的能力,而是你的态度让我有所……以前的事就不说了,一切往前看。接下来有大批量案子将转到检察院,我希望你能围绕县委的中心工作,不折不扣完成好。如果你有难处或想法,现在就提出来,我最大限度满足你。如果我办不到的,请示市委有关领导也要想办法办成。” 1595 义不容辞 陆一伟半带威胁的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赵伟林并不傻,明白此话的意思,道:“陆书记,我马上就退休的人了,不希望在退休前留下什么。这个案子按照法律程序,肯定是不合法的。将来审查的时候,这是很严肃的问题,对你对我都不好。” “这不是你考虑的问题,我自有想法。” 赵伟林见说服不了对方,道:“这样吧,我让我们副检察长配合你,我就不参与了。” 他一直在推脱,陆一伟很快意识到,是不是他与此案有一定关联,刻意回避? 虽然没接触过他,但有关信息源源不断传来。此人在龙安的口碑并不好,插手很多工程项目,而且滥用权力,但凡得罪他的人结局不太好。据说有个人在酒桌上发酒疯,冒犯了他。结果过了几天就让反贪局查了此人,查到此人有8万元的账目说不清楚,按照行贿罪判了三年半。通过一件小事可以看出他的城府和心胸。 陆一伟没有和他深聊,结束会谈回到宿舍。 又是劳累的一天,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简单洗漱了下躺在床上,打开手机看着屏幕上儿子的照片,内心无比难受。别人家的孩子天天有爸爸陪着,而他却为了工作难以相见。本来就欠女儿太多,现在儿子也欠下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家庭和事业如同鱼和熊掌,到底该如何选择,难以抉择。 他给自己定下的职业生涯规划,在龙安少则一年,多则三年,即便再有好的职位瞪着他也不会选择,回到江东市,陪陪妻儿,父母,不想给人生留下太多遗憾。 第二天上午,陆一伟打起精神继续工作。上班后拿着领导干部的名单琢磨着如何调整人事。不能再拖了,有些要害部门必须尽快补齐。比如说教育局,旅游局,以及好几个乡镇,再不配齐难以开展工作。这件事他已经琢磨了许久,也请教过一些领导,心中基本有了概念。 涉及到调整人事,有千万双眼睛死死盯着你,稍有不慎,将引发不可调和的矛盾。而且不能随着性子来,结合当地实际情况具体研究分析。比如说现在各局各单位的负责人,基本上都是在刘占魁手中提拔的,如果都不用不切实际,还要想办法全部安置。如何安置,只能是量化考核。 参照其他地方的经验,陆一伟决定对满55周岁的领导干部实行一刀切,让这部分人退居二线,把一些老板凳推上来。 沈晨为在时,已经让摸过一次底。55周岁以上的一把手涉及到40多名,而长久以来担任副职的干部多大500多人,其中不乏干了有十几年的。这个群体基本对升迁无望,每年过着撞钟般的日子提前进入退休状态,反正干与不干一个样。干得再好也得不到提拔,还不如不去干。这部分人要是提拔上来,工作干劲还是十足的。 此外,要提拔培养一批后备干部到基层锻炼,不能像现在一样出现断层。不仅是对现在负责,也要对后来者负责。 还有,此次抽调到三讲活动办公室的人要着重提拔,毕竟这是他的工程,要对他们负责。 正寻思着,组织部长张帆敲门进来了。拿着一份文件递上前道:“陆书记,这是市委组织部下发的文件,汶川地震特殊党费排名情况,我县在全市排名第一,在全省排名第十二。” 看到这份沉甸甸的成绩,陆一伟颇为自豪。倒不是因为排到第一而高兴,至少说明在国家大事面前,省级贫困县都能走到前列,非常不容易的成绩单。要知道,比他们有钱的县市区多了去了,但他们做出了更大的贡献。 “不错,这都是你们组织部的功劳。” 张帆纠正道:“这应该是上任沈部长的功劳,和我无关。这件事我全程参与了,其他县市区并不重视,唯独我们龙安县格外重视,基本上每个党员都捐了款,思想空前统一,这也说明您领导有方。我听说有些县市区已经再次组织捐款,想要超过我们。” 陆一伟一本正经道:“这不是竞赛,而是社会责任心问题。国家有难,就应该八方支援。我们龙安距离汶川千里,但身为中国人,在国难面前义不容辞。如果需要,我们会再次伸出援助之手,哪怕勒紧裤腰带,也不能让他们受罪受难。” 张帆坐下道:“陆书记,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行不行。” “但说无妨。” “目前各省已经建立了对口援建渠道,我们省对接两个镇,负责灾后重建,几个国有大公司已经入驻,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我想认领几个孤儿到我们县读书,全部由县财政承担,供他们直至大学毕业,您觉得怎么样?” 陆一伟听了很感兴趣,点头道:“这个想法不错,完全可以。” 得到对方的支持,张帆异常兴奋,接着道:“这件事虽然不归组织部管,但我想主动承担起来,如果您没什么意见,打算过阵子去一趟灾区,与当地部门对接,可以的话就接过来。” 张帆看着固执,其实还有颗善良的心。陆一伟直接放话道:“行,让民政部门也去,再送一批救灾物资,尽最大努力帮助他们。” “好的,那我就具体实施了。” 他要走,陆一伟叫回来道:“张部长,你看看这份名单。如果没什么异议的话,由你来提交常委会,通过后立马实施。” 张帆了解了他的想法后道:“这种调整干部倒是有先例,但实施起来难度较大。毕竟他们还不到退休年龄,让退居二线肯定不乐意。” “不乐意也由不得他们。提前谋划,时机成熟后尽快出台方案,然后我亲自和他们谈话。现在担任一把手的要来一次大换防,专业技术部门除外。另外,对全县担任十年以上的副科干部全部进行考察,分批次进行提拔。” 1596探囊取物 “一伟,爸住院了。” 陆一伟接到范春芳的电话,当头一棒,阵阵眩晕。看着坐在对面的张帆,镇定起身进了休息室,压低声音道:“我爸还是你爸?” 范春芳声音泣不成声道:“我爸,今天早上突然就晕倒了。” 听到不是自己父亲,陆一伟稍微有些宽心。并不是不尊重对方的父亲,只是人之常情。连忙问道:“什么情况,严重吗?” 她声音沙哑着道:“我也不知道,晕倒后就打了120,就近送到了省第三人民医院。医生正在检查,可能情况不妙,需要住院。” 陆一伟心里咯噔一下,半天道:“怎么不送到第一人民医院,那边院长我认识。” “你不在家我那知道该怎么办,本来不想给你打电话的,但我实在扛不住了,你能回来吗?” 陆一伟快速权衡公事和私事,今晚有一重大行动,如果不亲自坐镇,出了事由谁负责?可那边又是躺在病床上的岳父,要是不回去,家里就两个女人和一个三岁小儿,如何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 见他在寻思,范春芳再也无法忍受,把心中长久以来的积压和苦闷一股脑发泄出来,歇斯底里咆哮道:“陆一伟,你眼里还有这个家吗,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干你的工作吗,要是我爸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记恨你一辈子!”说完,气呼呼地挂断电话,将手机重重一摔,扭头向病房奔去。 陆一伟茫然地站在那里,一时间脑子里全是空白。 等缓过神后,他又给范春芳拨过去,对方已是关机。事已至此,他不得不暂时放下工作回去陪陪家人,万一岳父真的有事,恐怕会遗憾一辈子。当机立断,找到邱映雪的号码拨过去,简短说明情况。 邱映雪听后,焦急地道:“那你还等什么,赶紧回去啊。这么大的事,春芳一个女人家肯定扛不住。” “那今晚的行动……” “你放心去吧,由我在保证圆满完成任务。” 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前,只能依靠她了。道:“不单是这次行动,我走后,你全面主持县委工作,有什么事及时向我汇报。” “好的,需要我做什么,我有个亲戚在京城协和医院,要不直接去京城,我来打招呼。” “暂时不必了,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 “好,需要就开口,我随时准备。” 打完电话走出门外,看到张帆一本正经地坐在那里研究名单,看到陆一伟立马起身道:“陆书记,我觉得您的方案可行,不过我要请示市委组织部,如此大批量地考察干部,需征得龚部长的同意。” 陆一伟没工夫和他斗嘴皮子,道:“行,你回去先好好研究一下,这是大事,事关龙安未来的发展大局,能不能干好,就看选配的人员怎么样。” 张帆比较单纯,似乎看不出对方有急事,又道:“我觉得还应该向上级要政策和依据,我们这样做是否合法合规……” “好了,那你赶紧找依据,回头我再请示李书记。” “还有,如此大批量提拔干部,会不会引起不稳定因素……” 陆一伟终于失去了耐心,打断道:“我现在有点急事,随后我们再讨论。”说完,收拾东西快步走出办公室,冲着对面办公室的郭嘉俊一挥手,他立马起身跟了出来。 “和我去省城,家里有点急事。” 郭嘉俊懂得察言观色,从来没见过他如此焦虑过,立马给南超打电话。下了楼,车子已经在楼下,为其打开车门,又迅速跑到副驾驶室。 车子急速驶出县委大院,正站在窗户前的邓中原看到了这一幕,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这段时间,邓中原并不好过。 陆一伟如同一只疯狗一般,疯狂地到处乱咬犬吠。到现在为止,基本上将刘占魁的势力分崩离析,而且招招致命,直中要害。利用手段将刘占魁调离龙安县,又把蒸蒸日上的鑫恒集团一夜之间回到解放前,让王志全不得已逃窜在外。不仅如此,对他的部下围追堵截,特别是财政局,将近一半的中层抓进去,目的显而易见,都是冲着他和刘占魁而来。 现在的刘占魁似乎变了,对龙安的事不再像以前那样热情,安心当着自己的副巡视员。而邓中原,失去了刘占魁的支持,蒋振涛的智囊团,就连脑子不好使的张腾飞也被关了进去,他如同一头困兽,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出迷幻森林,就这样静等着任人宰割。 这些年犯下的罪行他十分清楚,想到张腾飞的下场,心有余悸。他还年轻,还有大把的发展前景,即便不为自己,也要为子女考虑。如果自己真的出了事,还未结婚的儿子该如何面对今后的生活…… 忖度许久,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刘占魁的电话。 对方直截了当道:“什么事?” 邓中原沉默了许久道:“刘哥,难道我就这样干等着吗?” 刘占魁过了很长时间道:“不要着急,自然有办法的。昨天晚上,我见到了邱副省长,侧面告知了我现在的处境。他淡然说,陆一伟就是个被人利用的棋子,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这话说的已经很明显,如果我们能利用邱省长之力扳倒陆一伟如同探囊取物,所以你稍安勿躁,一定要沉得住气。” 邓中原急了,气急败坏道:“你让我怎么沉得住气,陆一伟在龙安搞成这样,你就不回来管一下,真要让他挖出真东西,到时候你我就被动了。” 刘占魁淡然道:“挖出什么真东西?你有把柄在他手里?” “刘哥,你是不是升迁了以后就得了健忘症了?陆一伟把财政局一锅端了,就连鑫恒集团也摧毁了,成立了个什么发展公司,据说下一步要兼并全县所有企业,你就这样看着吗?有些事一旦败露,我们可谁也逃不掉!” 刘占魁咬牙切齿道:“我问你,梁海平是不是你指使人杀的?” 1597 突发意外 邓中原停顿片刻道:“不是我,我怎么可能干这种蠢事。” 刘占魁显然不相信,震怒道:“中原,我不止一次说过,做事要动脑子,而不是鲁莽行事。梁海平一死,已经上升到犯罪,谁能保得了你。” 邓中原不服气地道:“梁海平手里掌握着我们那么多秘密,一旦败露,你我都没好日子过。只有死人不会说话。” 刘占魁对其简直失望透顶,气得浑身哆嗦,要是站在面前,恨不得抽死他。大口喘了半天气道:“中原,你种下的恶果自己承担,和我没关系,好自为之吧。” 听到对方口气变了,邓中原火气腾腾上蹿,跳起来道:“刘哥,这是什么意思,不要忘了,咱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不能过河拆桥吧。我要是倒了,你以为你就能轻轻松松当你的副巡视员吗?” 刘占魁压着火气道:“别说那些没用的,先把手头的事情处理一下,然后赶紧找找关系,度过眼前难关再说。至于以后的,只能走一步说一步。” 邓中原叹了口气道:“刘哥,我也不想在龙安待了,你想办法把我调出去吧,去哪都行。” “混账话!你能走吗,你走了龙安更会变天,一定要稳住。好了,不说了,我还有事,就这样吧。” 挂了电话,邓中原杵了许久,噗通坐在沙发上。他不傻,刘占魁这是要与他划清界限,自己寻找出路了。要敢把他撇开,绝不会让他好过! 路上,陆一伟先是给李默群去了电话,简单说明情况。对方听了道:“这是要紧事,那你赶紧回去吧,把龙安的事安排妥当。” “好的,谢谢李书记。” 他又打给潘成军,让他立马去三院先看看情况。必要时,赶紧转院,不能丝毫拖延。同时要安抚好范春芳。 平时本来要四五个小时的路程,不到四个小时就回到了江东市。来到省三院,陆一伟几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进了门诊大楼,四处寻找着范春芳的踪影。在急诊室门口,看到她和岳母孙春云焦急地站在那里看着急诊室的大门。 陆一伟快步走过去,范春芳看到他愣怔一下,又面无表情转向别处。孙春云同样冷漠的表情,斜视着道:“你还知道回来啊,不忙你的工作了吗,哼!” 自从范荣奎被省纪委放出来后,陆一伟还没见过他。不是不想见,而是实在太忙了。可有些事情女人并不了解,只能选择沉默。走到范春芳面前,扶着肩膀道:“别担心,我回来了。” 范春芳一把推开,气愤地道:“你走吧,我不需要你。”说着,眼泪已经流淌下来。 陆一伟心里五味杂陈,却无法表达。他知道范春芳是在气头上,惭愧地道:“春芳,对不起。” 这时候,潘成军急急忙忙从走廊那头走过来,看到这一幕,似乎明白了什么。将陆一伟拉到一边低声道:“一伟,你岳父的情况不妙啊。” 陆一伟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道:“直说吧。” 潘成军回头看看范春芳,凑到耳边道:“我刚才问了下医生,你岳父可能是脑中风。” 陆一伟有些发懵,半天道:“你说什么?” “一伟,你要接受这个现实,暂时不要和他们说。医生目前正在抢救,无法转院。我已经联系上北大第一医院的心脑血管方面的专家,正在来得路上,看他们能不能有更先进的治疗技术。” 脑中风,现代人发病率较高的一种病。轻则嘴眼歪斜,重则半身不遂,甚至可能全身瘫痪。而且诱发该病的因素是多方面的,很难治愈。 “他是什么情况?” 潘成军道:“医生说是因为高血压致使东脑血管梗塞,而且他还患有糖尿病,成因是多方面的。他们正在全力抢救,耐心等待吧。” 陆一伟难以想象,也无法接受。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得了这种病。难道与被纪委双规有很大关系?如果治好还好说,要是真的瘫了…… 潘成军在一旁宽慰道:“你别胡思乱想了,一切听天安排吧。说不定范主任福大命大,能挺过这一关。即便有什么意外,也要冷静面对。在生老病死面前,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陆一伟似乎没听进去,问道:“春芳知道了吗?” “嗯。动手术需要家属签字,她比我想象要坚强,不过你岳母还不知道。” “我知道了,你赶紧催催京城那边的专家。不惜一切代价要把他治好。” 潘成军点头道:“放心吧,我会尽力的。行了,你去陪陪春芳吧,她现在最需要你。” 潘成军忙后去了,陆一伟回到走廊,看到范春芳眼睛红肿,面容憔悴,一下子老了许多。心中的愧疚刹那间涌现出来。也许是自己太自私,为了仕途放弃了家庭,如果不去龙安县,也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就算会发生,可以第一时间将其送到医院,还有一丝被治愈的可能…… 这时候,孙春云突然倒下了。陆一伟赶紧跑过去将其扶起来,赶紧道:“妈,爸不会有事的,你回去休息吧,我和春芳在这里陪着就行。” 孙春云一把推开陆一伟,硬撑着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喘了几口气,面色稍微好转,有气无力道:“芳芳,你和我说实话,你爸是不是有危险?” 范春芳镇定地道:“妈,说什么呢,我爸怎么可能有危险,只是个小手术,很快就好了。” “别骗我了,那么多医生进了急救室,就是个小手术?我不相信。你告我实话吧,我能扛得住。” 范春芳回头看看陆一伟,许久道:“妈,医生说爸可能是脑中风。” 孙春云愣怔在那里,面色变得煞白,双手不停地颤抖,缓缓地闭上眼睛,有气无力道:“能抢救得过来吗?” “别乱想,一定能抢救过来。老潘已经请了京城的专家,我爸一定会没事的。” 孙春云再次沉默,慢慢地睁开眼睛道:“谁去接朗朗,该放学了。” 1598 命保住了 一家人都在为范荣奎忙活,都忘记朗朗了。范春芳顿时变得焦虑,蹭地站起来看看表,慌里慌张道:“我现在去接。” 陆一伟拦着道:“你别去了,让淑曼接吧,这两天就让她带孩子吧。” 范春芳家里亲戚少,父亲兄妹三个,他老大,弟弟在老家种地,一辈子没结婚。妹妹远嫁浙江,多少年也不回来。时间一长,自然就寡淡了。倒是一直想扶持弟弟,给他开过店,找过工作,无论做什么都觉得不自在,最后偷偷跑回了家继续种地。他说,还是农村自在。 她母亲姐弟两个,弟弟大学毕业后出了国,后来定居美国,好几年才回来一次。所以说,他们在江东基本上是独门独户,出了事也没人照应。陆一伟也差不多,倒是有亲戚,同样平时走动少,也就是他有了起色后才开始走动,若在以前压根瞧不起他家。现和妹妹在一座城市,但她工作忙,李淑曼不上班,时间充足,所以有了如此提议。范春芳以前在国土厅上班时,李淑曼也帮忙接送孩子。 范春芳对此提议没有反驳,陆一伟走到门外打给了前妻李淑曼。只响了一声,对方就接了起来。 “喂,一伟,我正想给你打电话了,你就打来了。” 面对前妻,陆一伟始终保持不离不弃,不管她家人以前如此对待他,但她是无辜的,即使为了孩子,也不能抛弃不管。 “你现在忙吗?” “不忙,有事?” “哦,那你去幼儿园接一下朗朗,他姥爷住院了,这两天就你带着吧。” 李淑曼听闻立马道:“成,交给我放心吧,他姥爷严重吗?” “还不知道呢,正在抢救。你刚才要说什么?” “呃……还是算了吧,等你不忙了再说。” “好的,辛苦你了,先挂了。” 安顿完此事,陆一伟示意郭嘉俊去买点饭,然后陪着范春芳在门外焦急等待着。 陆一伟不相信所谓的命运,但范荣奎接二连三的状况,让他不得不相信。流年不利,用在他身上再恰当不过。这次住院与前阵子被双规肯定有直接关系,关押时经历了什么,不得而知。对于一个厅级官员来说,即便查出没问题,对仕途的影响是不言而喻的。其实,他的仕途已经画上了句号。就这样谢幕,多多少少有些落寞。 回看他的仕途生涯,大半辈子献给了宣传系统,一直在背后默默无闻奉献着,真正走到巅峰也就是到西州市任职的四年。相比起别人辉煌的业绩政绩,他唯一骄傲的,还是当年抗击非典做出的卓越贡献,也是他人生最值得大书特书的亮点。若不是他采取强有力手段进行控制,死亡人数远高于当时数目的好几倍甚至更多。 一生有一件值得骄傲的事,足矣! 急诊室的门开了,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快步走了出来。陆一伟立马起身走过去,忐忑地等待结果。 “你是病人的家属?” “嗯,我是。” 医生摘下口罩疲惫地道:“病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情况并不乐观,动脉粥样硬化,血栓严重,致使局部神经功能缺失。即便是治愈,后遗症肯定是有的。乐观一点中枢性瘫痪,但偏瘫的可能性更大。” 陆一伟已经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回头看看范春芳低声道:“医生,谢谢你了,不管怎么样,希望你们能尽最大努力,他还年轻。” 医生漠然道:“放心吧,救死扶伤是我们的职责所在,也希望你们能理解我们的工作。” “理解,谢谢了。” “好了,你抓紧去办理住院手续吧,顺便交一下费。” 医生进去后,陆一伟回头看到范春芳瞪着大眼睛看着他,也许听到了刚才的对话,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一事实。 陆一伟走了过去,努力一笑道:“医生说了,不碍事的。你先送妈回家吧,这边我来盯着。” 范春芳突然起身,拉着陆一伟走出门外,哆嗦着道:“你和我说实话,我爸他怎么样了?” 陆一伟思忖良久,决定告诉她实话。道:“芳芳,爸的情况可能不容乐观,医生说有可能偏瘫……” 说着,范春芳已是泪流满面,进而情绪失控,挥舞着拳头捶打着他,撕扯着衣服咆哮道:“都怪你,都怪你……” 陆一伟一把抱紧她道:“春芳,你冷静点,发生这种事谁都不愿意看到,但我们必须勇敢去面对。你放心,不管付出多大代价,都会想办法为爸看病的。专家正在赶来的路上,一定会没事的。” 范春芳放开声音大哭起来,泣不成声道:“怎么会这样,他那么年轻,还没来得及享福就……我无法接受。” “有我在呢,这个家垮不了。” 这句话,让范春芳看到了希望,泪眼婆娑看着他道:“一伟,你不会离开我吧?” “说什么傻话,怎么可能离开你呢。什么叫患难夫妻,荣辱与共,别胡思乱想,爸一定会没事的。” 一下午的持续手术,急救室依然亮着灯。潘成军请来的专家来不及休息就投入工作,已经整整持续了8个多小时,躺在里面的人遭罪,站在外面的人焦急,但面对生老病死,谁也无能为力。 晚上七点多,手术灯终于熄灭,一大堆医生护士从急救室走了出来,还是下午的那位主治大夫,将陆一伟叫到一边道:“手术还算顺利,接下来就是观察治疗,一会儿病人就转到重症监护室,有专门的医护人员照料,暂时不要探视,你们都回去吧。” 陆一伟有很多问题想询问,看到对方疲惫不堪的样子没有惊扰。不管怎么样,命保住了。至于其他的,走一步说一步。转身道:“春芳,你陪妈回家吧,我留下来盯着。” “不,我要等爸醒来。” “你能吃得消,妈能吃得消吗,听我的,这里有我呢。” 在陆一伟的劝说下,范春芳扶着母亲离开了医院。 1599 无力挽回 范春芳走后,潘成军不知从那弄了间休息室,陆一伟往沙发上一坐,感觉浑身都酸痛。人到中年,各种问题层出不穷,父母年迈,子女还小,身体各项机能也开始出现状况。以前那知道什么叫腰痛,现在明显觉得身体不如从前了。 潘成军将买来的饭打开,递上筷子道:“一伟,先吃点吧,中午就没吃饭。” 陆一伟有气无力地抽着烟,良久道:“我让你打听的事打听了吗?” 潘成军点头道:“基本已经打听清楚了,这次你岳父被查,主要还是在西州的问题。一个房地产老板举报了他,说给他送过200万元。而且当地官员也在举报,集中反映行贿受贿,包养情人,违规提拔干部等。据说,这个案子是省委章书记亲批的,要严查到底。后来又暂时停办。” 包养情人这条陆一伟是知道的,因为范荣奎从来不避讳。但这不算违纪,只能说生活作风问题。至于其他的,他一概不知,俩人很少沟通。范春芳到底知不知情,无从得知。难道对自己有所隐瞒? 这段时间他快烦透了,每天面对的都是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他是县委书记,而不是纪委书记,应该把精力放到发展上,而不是断案判案。有些事,似乎陷入了死循环,今天你举报他,明天他举报你,无休无止。现在,这样的事又发生在自己人身上,对西江省的政治环境有些失望。 但反过来想,这件事是否与他有关?可能或多或少有一定关系。想起原江东汽车厂经理蔡小强担任西州市常务副市长,再加上龙安县最近发生的那些事,有一半可能是冲着他来的。 该收网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水清则无鱼,想要一网打尽可能性是不大的,他不过想利用此手段巩固自己的地位。现如今,目的已达到了,也该结束了。 陆一伟叹了口气道:“我岳父我还是知道的,他比较胆小,是否收过别人的钱,值得商榷。往深层次看,这不是单纯的举报,而是要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嗯。我侧面打听过,范书记在西州的口碑还是不错的,所谓的举报估计都是在陷害。” “是不是陷害谁也说不清,只有他自己知道。不管是不是真的,人已经成了这个样子,还能说什么呢。” 潘成军道:“我已经和北大第一医院联系好了,等他稍微好转后就转到那边继续治疗。只要有一线希望,尽最大努力。实在不行,到国外康复医院治疗,治疗费用我全包了。你回去安心工作,这边我给你处理好。” 潘成军办事特别放心,只要一句话,剩下的就不用管了,无论是私事还是公事,保准办得圆圆满满的。有这样的人在身边,不知少操多少心。陆一伟转移话题道:“对了,佟欢是不是快生了?” 提及此事,潘成军两眼冒光,点点头道:“快了,8月份的预产期。” “男孩女孩?” “女孩。” “哦,也好,佟欢可以当妈妈了。老潘,不要辜负她。” 潘成军动情地道:“怎么可能呢,我一个外地人,从一无所有到现在的成就,还不是你和佟欢的帮衬?等孩子出生后,就不让她工作了,全心全意带孩子。” “她肯定闲不住,也不要刻意为之,顺其自然吧。” 这时候,手机响了。看到是邱映雪的,没有避讳老潘接了起来。 “一伟,你岳父好点了吗?” “已脱离生命危险,正在观察中。” “哦,我改天过去探望。和你汇报一下,这边已经集结完毕,8点钟准时行动。” 陆一伟看看表,距离8点不到20分钟。不放心地叮嘱道:“要仔细搜查,不能错过任何蛛丝马迹。” “明白。这个案子市纪委梁书记非常重视,要我在第一时间向他汇报案情进展情况。” “好,那这事就完全托付你了。” 挂了电话,陆一伟悬着的心始终无法安放。今晚的行动如果成功,应该是这段时间整顿官场取得的巨大收获。如果失败,造成的负面影响不可估量。 接下来,便是焦急的等待。 潘成军看出他有心事,道:“你要有事就先回龙安吧,这边我来盯着。” 陆一伟摆摆手道:“就这样春芳都和我大吵大闹,算了,我还是等他醒来再说。今晚,龙安有一个大行动,成败在此一举。” 这时候,一护士推门进来急促地道:“谁是范荣奎的家属?” 陆一伟起身道:“我是,怎么了?” “病人再次脑出血,情况危急,需要二次手术,你赶紧签字。” 陆一伟心里一慌,似乎意识到即将要发生的事,二次出血是很危险的事,极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这么大的事,他一时半会做不了主。 “别拖延时间了,医生已经等着了,现在拖延一秒,就增加一秒的危险,快点的。” 陆一伟不再犹豫,拿起笔签下名字。护士迅速离开,他的心跟着剧烈跳动,快步下楼来到急救室门外,上方的手术灯突然亮起,仿佛生命之光,在与生命赛跑。 没过去半个小时,护士又一次走出来,拿着病危通知书道:“病人情况很危急,随时可能出现突发意外,你赶紧签字吧。” “严重吗?” “无法告知,一切听从医生的。手术过程中会出现各种不确定因素,而且风险非常高,做与不做你现在做决定。” 陆一伟很平静地签了字,护士进去没有20分钟,手术灯熄灭了。他凝视着熄灭的灯光,仿佛漂洋在海上的孤船,找不到回家的灯塔。 不一会儿,医生走了出来。缓慢摘下口罩,即使他不说话,陆一伟已经猜到了结果。 “我很沉重地告诉你,病人没能抢救过来。脑出血这种病,治愈的可能性非常之小,而且是脑干出血……我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对不起……” 陆一伟愣在那里一言不发,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1600 最后一程 有些事,总是来得太突然。突然得让人手无举措,来不及回忆曾经的过往,现在的留恋,未来的遐想。 人生在世,只有一瞬。 今年而言,陆一伟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从江东汽车厂惨案,到津门事故,再到蒋振涛、梁海平之死,现如今又是范荣奎。每一次他都见到了冰冷的尸体,尤其是津门事故,现场惨目忍睹,哀鸿遍野,不亚于战争的残酷。面对一具具幼小的“残垣断壁”,已经给他心里造成了阴影。再次面对梁海平,完好无损,脸色煞白,双目紧闭,身体冰冷,就那样离开了人世。 而这次,发生在自己身边,而且是亲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范荣奎有病不假,但不至于走得如此匆忙。他还年轻,刚在京城买了房子,打算以后把外孙接过去,每天接送上下学……现在,一切都已成泡沫。 陆一伟一个踉跄,旁边的潘成军赶忙扶住道:“一伟,你可不能倒啊。” 陆一伟扶着潘成军,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咬牙切齿道:“我不会倒,永远都不会倒。” 潘成军心里同样难受,良久道:“通知春芳吗?” 陆一伟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十多分钟后,范春芳踉踉跄跄出现在门口,神色恍惚,眼睛睁了老大,还不等见面,已经瘫坐在地上。进而哇地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云霄,一切来得太晚了。 陆一伟过去将其扶起来,抚摸着后背安抚道:“芳芳,爸没有走,他依然在……” 范春芳放声痛哭,抓着他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一口,绝望地咆哮道:“都怨你,你还我爸……” “你冷静点……” 说话间,佟欢挺着大肚子也来了,进门已是泪流满面,上前扶着范春芳道:“妹妹,节哀顺变,伯父他没有远走。” 很快,护士推着范荣奎走了出来,白单子搭在身上,盖着头部的地方渗出丝丝血迹,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就这样,离开了人世。 范春芳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盯着半了半天,一下子跪在地上,抱着范荣奎大哭道:“爸,你怎么这么残忍啊,丢下我和妈就这样离开了。不,你没事的。医生,我求求你们了,求你再抢救一下,他没死,他还活着……呜呜呜。” 对于医生护士来说,每天见惯了生离死别,已经有所麻木,但今天这种场合,一旁的小护士也落下了眼泪。 说话间,范春芳晕倒在地。医生又赶紧将其抬进病房,经过一番努力,慢慢地醒了过来。她还是无法接受,躺在病床上嚎啕大哭。 女人不冷静可以理解,但陆一伟不能沉浸在悲痛之中。将潘成军叫到一边道:“事已至此,无法挽回,你着手操办葬礼吧,先准备前期工作,今晚就开始。通知福勇和海东,让他们也参与进来。不管怎么样,我要办得风风光光的,送他走好最后一程。” “好的,你放心吧,我会精心筹备。” 范春芳在病床上悲痛欲绝,这边邱映雪打来了电话。 陆一伟走出门外接了起来,邱映雪略显兴奋地道:“一伟,你赢了,有重大收获,我们在梁海平家地窖里搜查出大量现金,古玩字画,金银首饰,名烟名酒等。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在墙壁里也发现了现金,不仅有人民币,还有美元,欧元等。我已通知银行,今晚连夜清点,稍晚些时候给你准确的数目。” 听闻此事,陆一伟高兴不起来,淡淡地道:“这事要一查到底,不管查到谁,绝不放过蛛丝马迹。这段时间就全靠你了,家里突发意外,最近可能上不成班了。” 邱映雪笑容瞬间消失,小心翼翼道:“严重吗?” 陆一伟实话实说道:“已经不在了。” “啊?不会吧,怎么会这样……需要我做什么?” “不需要,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把家看好,决不能出任何差错。另外,不能因为我不在而停滞工作,快速往前推进。有事及时汇报。” “好的,一伟,你别太伤心,有些事由不得我们,一切都是天意。等处理完这件事就过去探望。” “别,别来。另外,注意保密,我不希望其他人知道。” 不等对方回话,陆一伟已挂断电话,回到病房坐在床边紧紧地握着范春芳的手,越是这时候,她越需要来自家人的温暖和关怀。这一夜,他寸步不离陪在身边,直至天亮。 也不知谁走漏了风声,第二天一早省科协副主席带着一群人前来慰问。陆一伟本不想接待,好歹是范荣奎最后一站,硬着头皮与其攀谈。 很快,省政府也派人前来慰问。紧接着,原先的老部下,生前好友都陆续赶到,以此来表达沉痛爱掉。尽管告诫邱映雪严守秘密,但纸包不住火,龙安县大大小小官员都及时赶到,走得时候要放下慰问金,都被他一一拒绝了。龙安县如此,其他部门也如此。他不缺钱,也不在乎别人的慰问金,人都没了,要再多的钱又有何用。 一整天时间,陆一伟就负责了一拨又一拨人的接待,面对着不同的面孔,重复着同样的话,前来探望的越来越多,以至于最后拒绝见面。除了重要领导外,其余人一律不见。 傍晚时分,省委秘书长涂强和常务副省长邱远航意外出现,陆一伟有些始料未及。俩人并未见范荣奎,而是慰问了范春芳,说了一堆安慰的话,临走时,将陆一伟叫到一边,涂强道:“一伟,省委章书记已经知道了,他得知后异常震惊,深表惋惜。特意安排我和邱省长前来探望,让我代表他转达对范荣奎同志的深切慰问。” “章书记说,范荣奎同志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不辞辛苦,不畏艰难,是我党的优秀领导干部,尤其在抗击非典战场上,通过不懈努力做出了卓越贡献。他还说,如果你们有困难尽管提出来,省委一定想办法解决。” 1601 一本存折 一边的邱远航也附和道:“涂秘书长代表省委,而我代表省政府。赵省长本来要亲自过来的,但要去中央开会,由我代表省长替他对范荣奎同志进行慰问。他说,该同志是累倒在工作岗位上,要求省科协全力以赴筹备好丧事工作。而且要求省委宣传部,省电视台,省报社,对范荣奎同志生前的工作有效梳理,必要时可以选树典型,进行巡回演讲。” 对于二位领导的话语陆一伟并不领情,说白了,范荣奎是被逼死的。罪魁祸首是谁,不言而喻。如果没被双规,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可事情发生了,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事实。道:“谢谢章书记和赵省长的关心,我们没有什么需要。不过我想提一点小小要求,我岳父好歹是厅级干部,理所应当收到厅级干部遇。另外,我请求给他恢复声誉,不能不清不白含冤离去。” 涂强看看邱远航,少倾道:“关于你的提议,回去以后我们会和张书记和赵省长如实汇报,但情况如何,还需要章书记批准,我和邱省长尽量争取吧。” 尽管心里有怨气,但他不能表现出来。道:“谢谢各位领导的关心。 我也没什么要求,请给死者最后的尊严。” “好的,等我请示主要领导后再做定论。” 送走了涂强和邱远航,省长赵昆生在张志远的陪同下也及时赶到。他没有说过多的话,叮嘱随行人员要妥善处理,不能让干实事的人付出了生命代价,而得不到应有的待遇。 一整天时间,陆一伟不间断接待不同层次的领导,多达上百人,充分说明范荣奎生前口碑还是不错的。尤其是赵昆生的出现,或多或少肯定了他的工作。在天之灵,也可以瞑目了。 三天之后,范荣奎被火葬,永久沉睡在普定山公墓。那天,雨下得特别大,范春芳跪在墓碑前久久不肯离去,对着父亲的遗照不停地回忆着往事。最让她遗憾的是,临终前没有见上最后一面。 车子驶离公墓,天空突然放晴。天边的火烧云惨烈的红,范荣奎似乎站在山的那一头不停地招手,不知是对人世间的眷恋,还是对自己命运的倾述…… 总结范荣奎的一生,“平淡”“坎坷”或许再恰当不过。官至市委书记是他最大的荣耀,对于农民出身的他也算光宗耀祖了。怎奈命不好,最后以这样的姿态告别了人生…… 安息吧! 这场葬礼,潘成军、牛福勇和李海东全权负责,出了不少力。前来凭吊的要随份子,都被陆一伟拒绝了。人都没了,钱又算什么。如果有更多的钱能换回范荣奎,无论多少钱都无所谓。 这场葬礼,范春芳的母亲孙春云自始至终没有露面,一直在家里坐在阳台上盯着范荣奎生前的遗物发呆。没有一滴眼泪,或许,人在最悲痛的时候是没有眼泪的,更不愿意去面对和自己过了半辈子的人。 这场葬礼,陆一伟从头到尾都在参与。范荣奎没有儿子,他就是儿子。如果在农村,还要为其披麻戴孝,城里不允许如此,他抱着儿子,扶着范荣奎的骨灰盒,直到下葬。 葬礼结束的晚上,陆一伟的父母亲接走朗朗去了女儿陆玲家,冰冷的房间里只剩下他和范春芳,以及孙春云。 孙春云始终保持一个姿势坐在阳台上,一动不动,旁边放着不知热了几次的饭,这些天滴水未进。 范春芳走到身边,端起饭跪在母亲身边声音沙哑道:“妈,爸已经去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你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求你了,吃点吧。” 孙春云纹丝不动,许久张开干瘪的嘴唇淡淡地道:“你爸没走,他就站在这里,你看,这些花都是种下的,君子兰,绿萝,石榴树,吊兰,仙人掌……不依然活得好好的吗?” “妈,你接受现实吧,爸已经走了!” “啪!” 孙春云一个反手,将范春芳手中的饭打翻,随即拿起阳台上的晾衣架,将所有的花打的稀巴烂,然后拍拍手,蹒跚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陆一伟看在眼里,却不知该如何安慰。有些事,还需要她自己慢慢去化解,或许随着时间的流逝才能回到现实。 看着满地狼藉,范春芳瘫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埋头哭泣起来。陆一伟蹲在跟前,双手扶着肩膀轻声道:“芳芳,别哭了,你身体已经很虚弱了,再这样下去会垮的。” 范春芳转身紧紧地抱着陆一伟,低吟道:“一伟,我已经失去一个亲人了,我不能再失去你。求求你,别离开我好吗?” “别说傻话,我不一直在你身边吗。” 范春芳推开他,铮铮地道:“调回来吧,我不能没有你。如果你愿意,我立马去找省委章书记,以父亲的名义,向他最后一个请求。” 陆一伟心里五味杂陈,一边是刚刚失去父亲的妻子,一边是刚刚有气色的事业,无论失去那边,都于心不忍。 见他不说话,范春芳有些绝望,冷笑道:“陆一伟,你就是口是心非的伪君子。口口声声说不会离开我,但还要抛下我们去忙你的事业。我从小就没享受到父爱,难道让朗朗重蹈覆辙吗?今天就撂下一句话,要么回来,要么就永远别回来了。” 陆一伟知道她在气头上,现在说什么都听不进去。避开话题将其扶起来道:“你去陪陪妈吧,她现在最需要你的安慰,我来收拾。” 范春芳听从他的话,起身进了卧室。陆一伟一点一点收拾着打碎的花盆。快要结束时,在一堆泥土中,发现了一本存折。借着灯光,他好奇地打开,只见上面以朗朗的名义,存了三百多万。看到这里,他懵了。再仔细看明细,先后分十多次存进去,其中最大的一笔是一百万元整。 这是他藏在花盆里的秘密,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如果不是岳母的冲动,这笔钱将随他而去,没有人会知道…… 1602 直接查办 陆一伟将存折收起来继续打扫,脑海里一直盘桓着那跃动的数字。对他来说,几百万并不是事,几个亿都见过,但范荣奎的这些钱到底是从哪来的,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忙活完后,陆一伟洗了个澡,身心疲惫。这两天他倒没干什么,基本上接待了前来凭吊的客人。来客之多,比较罕见。不仅有省里的,市里的,还有全国各地的。好歹是省内的“高级干部”,多多少少有人缘。不仅如此,龙安县也来了不少人,个个都要随份子,陆一伟下了死命令,一分钱都不收。如果收的话,也是一笔大数目。 西州市也来了不少,还见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但是,他没有见到现任西州市委书记刘柏宏,和市长包树铭。范荣奎好歹在西州战斗过,他们不来多多少少说不过去。 坐在沙发上点燃烟,环顾一周总觉得阴森森的。这是范荣奎的家,当年单位分给的福利房。面积不大,且年代久远,但他们对这里有特殊的情感,即便买了房子也不肯搬出去。现在,只剩下岳母一个人,余生将在孤独中度过。 或许是老师的缘故,孙春云脾气古怪,一般人很难揣摩她的心思。而且又势利眼,异常固执,他和春芳已经结婚很多年了,始终持固有的眼光看待他,关系不是太融洽。 陆一伟平时在家少,加上不在一起居住,懒得她的脸色。范荣奎不在了,范春芳会不会把她接过去,不得而知。 “嗡嗡嗡……” 手机在震动,看到是邱映雪的,陆一伟起身来到阳台上接了起来。 “一伟,说话方便吗?” “嗯,你说吧。” 邱映雪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现在很悲痛,但有些事不得不向你汇报请示。经过几天的盘点,梁海平的情况基本查明。从他家里的地窖里、墙壁里以及床底下等地现场搜出1200万元人民币,40万美元,10万港币,金条20根,茅台酒12箱,香烟40多条,以及一些字画古玩,是否真假,还有待请专家鉴定。” 陆一伟早已心里预期,听到这些数目很平静,道:“就这些吗,有没有转移的痕迹?” “这个,无法侦破。我觉得如果要转移,这些钱应该都转走了,不会留到现在。” “那他妻子知道吗?” “有一些知道,有些并不知道,比如说墙里的,她压根就不知道。” “什么反应?” “倒是挺主动配合,对一些犯罪事实供认不讳。而且我们在他书房里搜到一个小本子,里面记录着一些详细的东西。比如说,修建县委大楼和山上别墅时,一个叫翟志明的人先后送给他300万元的现金,而且还在龙苑小区有一套房。我已经安排人核实,这个翟志明是个建筑公司老板,而那套房至今未装修,里面还是毛墙毛地,没有入住的痕迹。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还有其他内容回头向你汇报。” 陆一伟眯着眼睛道:“此人现在在哪?” “我让付江伟暗中调查了,目前在东州市干工程。” “立即抓捕,给我严刑拷问。此外,对所有涉案人员一个不落,即刻行动。” “好的。” “和市纪委梁书记汇报了吗?” “汇报了,他已向市委李书记以及省纪委都做了汇报,上面的意思是严查,对这种小官巨贪的人当做典型,而且还要将该案列入今年重点案件之一。此外,明天市里要召开全市巡视巡查大会,已经成立了13个组,对全市各个地区及重点领域进行巡查。这个会本来是让你参加的,考虑情况特殊,由我代你开会。” “好的,回头我和李书记亲自解释。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一定要控制好县里的局面,谁要敢在这时候跳出来,直接查办,不需要请示。已经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就是要把龙安弄个天翻地覆。” 邱映雪听出了陆一伟的决心,道:“放心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打完电话,陆一伟似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核心人物梁海平已经突破,剩下的事就简单了。按照线索查下去,基本上可以收网了。 这时候,范春芳从背后突然抱住了他,陆一伟贴着她的脸抚摸道:“妈睡了?” 范春芳点了点头,眼睛红肿,面容憔悴,声音沙哑,这两天她折腾的够呛,近乎精疲力尽,既要为父亲守孝,又要照顾母亲,还要照顾孩子,再加上精神上的打击,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陆一伟双手捧着脸颊,在额头上亲吻了口道:“辛苦了,今晚早点休息吧。” “你要走吗?” “不走啊,我去哪,已经请假了,这周就安心在家陪伴你。” 范春芳的心稍微宽松,道:“能帮我洗个澡吗,我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了。” 陆一伟来到卫生间,将浴缸的水龙头打开,调好水温,又去卧室取来睡衣,为其脱掉衣服,扶着进了浴缸,他就坐在前面,用宽大的手为她擦拭着。 范春芳双目紧闭,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跌落浴缸中,与水融为一体。 陆一伟摸着手道:“芳芳,爸是因为疾病走的,你不必过于伤心。他在天之灵,会守护着我们全家的。” 范春芳咬着嘴唇道:“他走得太急了,急得都无法相信。我还没来得及孝顺他,就这样不辞而别了。临死都没见上他一面,这将是我这辈子的遗憾。” 陆一伟自责道:“都怪我,是我没有做好,可一切太急了。” “不怪你,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我爸能看到这一切,肯定会欣慰的。只是我妈……我想和你商量件事,让我妈和我们一起住行吗?” 陆一伟没有拒绝的理由,爽快地道:“行啊,平时我反正在家的时间少,她要搬过去相互有个照应,问题是,她会搬过去吗?” “我想办法说服她。” “其实吧,没必要强求她在哪居住,在一座城市,在哪都一样,只要她过得舒心开心,就是我们最大的福气。” 1603 来路不明 “嗯,谢谢你的宽容和理解。” 范春芳脸上终于露出连日以来的第一次笑容,笑得那样勉强难堪。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从我娶了你的那天起,就把你和你家人当作我至亲至爱的人,你妈就是我妈,不分彼此。只要我在,这个家永远在。” 范春芳不顾身上湿的,坐起来再次紧紧拥抱,在耳边呢喃道:“一伟,这辈子我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嫁给你。谢谢你的包容,谢谢你对这个家的付出。” “夫妻之间能别这么客气吗?” “我不是客气,而是真心话。一伟,真的,我好害怕失去你。随着你的官位越来越高,接触的人越来越多,真心担心你有一天会抛下我和朗朗而去。” “说什么傻话,怎么可能呢。你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是不可能辜负你的。另外,我做人向来正直坦荡,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永远不会出现那一天的。我已经离过一次婚了,只会倍加今天的来之不易,绝不会重蹈覆辙走老路。我们应该有彼此的信任,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 这番话让范春芳彻底放下戒备心理,道:“如果可以,能调回来吗?” 又重复同样的话题,陆一伟沉默片刻道:“按道理说,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我应该义不容辞回来。但是,龙安那边也需要我,各项工作刚刚开始,如果扔下一走了之,所有的努力全都白费了。我和新来的李书记承诺过,一年内还一个稳定、和谐、幸福的龙安。所以,请给我一年时间,好吗?” 范春芳挣扎了许久,颔首道:“好吧,我不能因为家庭而耽误了事业,如果你天天闷闷不乐,我心里也难受。” “理解万岁。” 回到卧室,陆一伟思忖了许久,将存折拿出来递给她,范春芳看了半天同样惊讶,道:“你从哪来的?” 陆一伟告知缘由,范春芳觉得不可思议,道:“这是我爸给朗朗存的钱?” “应该是。” “他从哪来这么多钱?” “这个,我也想问你。” 范春芳懵了,良久道:“他很少和我聊工作的事,我也不知道他的情况。你是说这卡里的钱……” 陆一伟摇摇头道:“也不一定,但肯定来路不明。” 想起前阵子的事,范春芳似乎明白了,道:“那你打算如何处置,上缴吗?” 陆一伟一时半会拿不定主意,道:“暂时先放着,如果查下来了我们立马上缴,如果不再追查我打算将这笔钱捐出去,捐给有需要的人。” 范春芳对他的做法表示认同,道:“我听你的。” 陆一伟休了最近几年最长的假,一直到范荣奎过了头七才回到龙安县。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龙安的工作几乎停滞不前,很少有人主动去干工作。也可以理解,他不点头拍板,没人敢擅自做主。 当天晚上,召集全体常委召开常委会。由常委汇报最近一段时间的工作。听到很多事没有落实,陆一伟第一次在会上发了火,把矛头指向邓中原道:“邓县长,校安工程我从今年年初都安排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动工?” 邓中原有些恍惚,慢吞吞道:“不是我不干活,而是县财政没钱。” 陆一伟一拍桌子道:“县里穷是事实,但再苦不能苦教育。开两会的时候我已经做出教育预算,而且要全力保障,怎么可能没钱?”说罢,当着众人的面拨通了财政局长李旭宏的电话。对方说,资金已筹备到位,但到现在没人具体对接。 听到此,邓中原也按耐不住了,不服气地道:“陆书记,自从免了教育局长,到现在都没有选配,那由谁来具体承办,总不至于让我干吧。另外,这件事已经过去半年了,到现在都没及时解决,这工作效率未免太低了吧。” 陆一伟斜视着他,道:“如此调整人事,我自有安排。如果因为这件事而不去干工作,这个理由无法信服。你好歹是一名党员领导干部,而且又是常委,这样的态度很令我失望。” 邓中原满不在乎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陆一伟压着火气道:“各位,市巡视巡查组已经入驻我县,对全县的重点工程和敏感领域展开全方位巡查。不要以为这是走马观花,应付差事,所有人都必须高度重视起来,全力配合调查。不管是查到谁,我绝不包庇,梁海平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即便是去世,也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告诫大家,作风永远在路上,如果不把龙安这股歪风邪气扭转过来,决不收兵,散会!” 散会后,陆一伟又马不停蹄赶到3号大院,邱映雪作了汇报。道:“陆书记,按照你的指示,我们已将与梁海平有染的人全部进行了约谈。抓获三名犯罪嫌疑人,查明后已移交检察院提起公诉。此外,有12起案件已基本调查清楚,梁海平涉嫌重大犯罪,决定予以开除党籍,移交司法机关。薛志强除了违反党纪,还涉嫌5起案件犯罪,初步拟定实施双开,并移交司法机关。财政局副局长王建军,侵吞扶贫款,以职务之便非法获取资金高达400多万元,拟定开除党籍,免去党内职务,提交县人大撤销人大代表资格,免去行政职务,移交司法机关。原永盛村党支部书记、村委主任郑和平涉嫌重大犯罪,而且手中有命案,实施双开,具体细节让付局长汇报。” 公安局长付江伟接过话题道:“陆书记,先说郑和平的案子。经侦查,此人涉及几起大案,而且还牵涉3起命案。薛志强,多次参与赌博,吸食毒品,一起行凶案件,五起打架斗殴事件,持枪杀过王志安,他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已于检察院对接,即日提起公诉……” 陆一伟认真听着,并快速记录着。别的工作停滞不前,但他主抓的几项工作没有拖后腿。放下笔道:“各位辛苦了,听了大家的汇报,我很欣慰,至少说明大家都在干。但凡参与此次行动的,要重奖,要破格提拔,决不能让干活的人流血流汗,谁要敢反对,我第一个不答应!” 1604 暂时保密 陆一伟继续道:“从今天起,我们的工作将全面进入收尾阶段,但绝不是宣布结束。市纪委巡查组已经进驻我县,我们要全力配合,不折不扣完成任务。刚才你们汇报的,我完全同意,就按照拟定的办。另外,鉴于目前常委不健全,暂时短缺政法委书记,已经提上常委会上研究,邱映雪同志兼任政法委书记,全面接管政法工作。” “邱书记,我给你提出三点要求。第一,做工作要实,所有的案子全部回头清理一遍,但凡涉及到的问题一字不差给我找出来,绝不开任何口子。第二,做工作要严,对内部人员如此,对全县干部也如此,谁要是敢在这个风尖浪口出风头,立即拿下,绝不讨价还价。第三,做工作要细,不给任何人开缺口,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谁要敢包庇纵容,徇私枉法,一视同仁,绝不轻饶。” 他讲话的时候,会场格外寂静,个个盯着他看,大气不敢出。给他们很明显的感觉,陆一伟变了。 他变了吗?从来没变。而是什么时候亮什么态度,面对野狼的群起围攻,若不亮出獠牙,还以为他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其实,他是一只假寐蛰伏的雄狮,一直在观察着每个人的一举一动,不轻举妄动,等所有人都露出弱点的时候,再奋力反击,一招制敌。 会议结束后,陆一伟在邱映雪的陪同下来到宾馆,见到了市纪委巡查组。 “陆书记,这位是市纪委乔康明常委。” 陆一伟微微一笑伸出手,对方不自觉地弯了下腰,双手伸过来紧握,笑着道:“早就想认识您,今天可总算见面了。” 俩人来到沙发前坐下,郭嘉俊将随身携带的水杯和香烟放到面前,坐在一侧的角落,掏出笔记本准备记录。 陆一伟掏出烟递过去,乔康明赶忙摆手道:“我不会抽烟,谢谢了。” 陆一伟点燃,看看邱映雪道:“你们以前是同事吧?” 邱映雪点头道:“我以前在第五监察室,乔常委分管我们,他也是老纪检,从迁安县纪检副书记调回市纪委的。办案经验丰富,我一直以他为榜样。” 对方年纪四十有余,长相周正,一身正气,给人感觉很舒服。道:“那就更好了,我们龙安需要你这样的老纪检。邱书记,既然是老师,就更应该配合乔常委办案。多提供线索,凡是乔常委要求的,都要办好。” 乔康明赶忙道:“陆书记客气了,我们梁书记多次在会上表扬龙安县,说您敢直面问题,动真碰硬,不怕揭丑,不怕得罪人。今年你们的工作一直走到全市前列,已经超常完成任务。” 陆一伟苦笑道:“我可不希望纪检工作走在前面,只能说明龙安存在的问题还是很多的。我们不回避,也不包庇,查到什么人什么事,只要情况属实,保证全力配合。” “谢谢了,我已经和邱书记对接了。在接下来的半个月内,我们将重点查办几个领域的案件。如果遇到什么问题,再向您请示汇报。” “好,你们来的正是时候,那就按照上级的要求具体承办吧。” “对了,来之前梁书记还说了,觉得龙安这种联合办案机制很好,有创新,希望我们认真总结整理,弄一个典型材料向省里上报。后半年,省纪委将评选全省纪检工作红旗县,我们县完全可以冲刺一下。一旦申报成功,还可以参加全国纪检表彰大会。” “谢谢乔常委,费心了。这种事可遇不可求,不勉强也不强求,我们实实在在干工作就行,没什么值得宣扬的。” 陆一伟现在刻意保持低调,低调的忽略了龙安的存在。现在还不到宣传的时候,真正到了那一天,要一鸣惊人,轰动神州。 闲聊了一会儿,乔康明要谈具体工作了,邱映雪立马起身,叫上郭嘉俊出去了。 “陆书记,我们这次下来是带着任务的,要求至少办理十件案件,尤其是群众举报的,要严查严办,立查立办。随后,市纪委会对我们各个巡查组进行排名。梁书记说了,排到前面的会优先提拔重用。说是不在乎那是假的,所以,能不能排到前面,还多靠您照应。” 陆一伟淡然道:“你们搞排名和我没多大关系,这项工作本身就不能以数量论英雄。有的地方没有案子,总不至于捏造吧,这样容易矫枉过正。当然,我不是不支持市里的行动,只是个人观点。市委李书记为什么要搞这次行动,不单单因为他是纪检干部出身,而是马上要召开奥运会,出于维稳安全集中力量解决一些积案,以及群众身边的腐败问题。” 乔康明听了恍然大悟,竖起大拇指道:“不愧是领导身边的人,看问题的角度就是不一样。” 陆一伟起身道:“你早点休息吧,有问题及时沟通,和邱书记沟通也是一样的。” “好好好,给您谈麻烦了。” 走到门口,陆一伟停止脚步回头道:“你们有重点查办方向吗?” 乔康明笑笑道:“这个……暂时保密。” 陆一伟没有追问,开门离去。 进入夏季,天气炎热,到了晚上格外凉爽。陆一伟没有坐车,顺便散步往宿舍走去。 路上,郭嘉俊小声道:“陆书记,您交代的事我查清楚了。” 陆一伟没有看他,凝视前方继续往前走。 见他没有反对,郭嘉俊继续道:“鑫恒集团的账全部冻结了,我让审计局的人调取了最近三年的收支明细,重点查流出痕迹。账面上显示,最近三年陆陆续续往一个叫刘恩生的账户上打过2000多万元。我让付局长从银行调取了此人的交易明细,发现只要打进一笔款立马就转走到一个叫王小青的账户上,而且都发生在西江省江东市。一个外地人很多年就离开西江省,而且是个煤矿工人,怎么可能频繁地在我省活动?” 1605 重大发现 “随即,我又调查了王小青。此人在江东市开着一家奥迪4s店,相当有钱。她怎么可能拿着刘恩生的卡呢,我多了个心眼,在没有请示您的情况下,继续往下调查。查到王小青姐弟3人,弟弟王小明开着一家建筑公司,常年在南州市揽工程,而且还开着两家酒店。姐姐叫王小梅,省消协投诉处处长,常年不上班,一直陪着儿子在国外读书。她还有另外一重身份,原市委书记邵中杰的妻子。” 听到此,陆一伟放慢了脚步。他已经怀疑邵中杰与鑫恒集团以及刘占魁有染,果不其然,居然也是该集团的股东之一。不过对方很聪明,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将来做准备。不过,聪明反被聪明误,钱的每一笔流向是抹不掉痕迹的,除非洗钱。 郭嘉俊继续道:“另外,我还调查了郑冰。就一永盛村的光棍,怎么可能成为股东。查下来,基本上和刘恩生的如出一辙,全部转移。至于郑慧君,是邓中原的妻子,显而易见。如此查下来,邵中杰占10%的股份,刘占魁和邓中原各占5%。” “这是你的推断还是事实?” “推断。因为这种事他们做得极其隐蔽,一般人根本不知其中内幕,仅有少数人知道。我也只能是靠收支明细反推出来的。” “嗯,这事谁还知道?” “别人不清楚,我这边调查时只有付局长知道一些。” 陆一伟停下来道:“这件事要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毕竟牵扯到市领导,已经超出了我的权限范围。但是,不代表我们坐视不管,这次查封鑫恒集团,查出多少东西?” 郭嘉俊道:“情况很复杂,说是集团,收益主要还是靠煤矿,其他项目都在亏损。而且王志全的开销非常大,不顾什么公司法,把企业当成取款机,肆意挥霍。光去年一年,他个人账户上流转资金高达2个多亿。从银行记录看,绝大部分流向了境外。澳门,新加坡以及瑞典,这钱一旦走出国门就不受管制了,已成功洗白,转移了资金。” 陆一伟眉头紧蹙道:“那他公司账面上还有多少?” “不多,600多万。我查了其他的账,外欠款还有8000多万,如果收回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陆一伟有些恼火,道:“告诉林希文,尽快完成相关手续,及早将鑫恒煤矿收回来。至于其他产业,该拍卖的拍卖,该留存的留存,全部收归县里。另外,王志全那边有情况吗?” “暂时没有,已经逃到了国外。付局长发布了全国通缉令,只要踏上国土,立马就可以抓捕。” “行,今晚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刚回到宿舍,胡志雄打来了电话,急促地道:“陆书记,方便说话吗?” “嗯,方便,你说吧。” “告诉你一件事,前天下午省委组织部副部长王部长找我谈话了,问我愿不愿意到地方去工作,我说愿意。今天,省市委组织部对我进行了考察。我到现在都是懵的,是不是您打招呼了?” 陆一伟也觉得莫名其妙,摇头道:“没有,我和省委组织部的人并不熟,你的事我还没来得及办呢,这段时间忙得头晕转向。提拔考察?” “不是,一般性考察。怎么可能提拔呢,我想都不敢想。” 陆一伟忽然想起来,道:“对了,我和我们市委李书记提过你,而且还给了你的简历,当时什么都没说,放到了抽屉里。难道与此事有关?” 胡志雄兴奋地道:“那就没得跑了,一定是您。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想到又跟着您,特别开心,真的。” “先别高兴得太早,我得求证一下,不过此事又不能直接问他。你再等等,四处打听一下。我倒觉得是郭书记在暗中帮你,他虽然进去了,余威还在,不要忘了,他和省委赵部长关系较近。” “哦,也有这种可能吧,但可能性不大。明知道我是郭书记身边的人,如此明目张胆提拔,显然与省里的思路不一致。” 陆一伟上次去见李默群,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而且他当时没表态,难道真的是他?半天道:“既然已经考察了,那就安心等着吧,很快就有结果。至于去哪,我觉得无所谓。能来龙安最好,但我不建议你来,情况比较复杂。” “能跟着您就行,我不在乎什么职位,干着舒心愉悦现在是最大的奢望。” “嗯,等等看吧。” 一周后,市委办公厅通知他参加下午的常委扩大会。陆一伟不敢怠慢,来不及吃午饭赶到市委大院。等了半个多小时,领导们才陆陆续续进场。 李默群的秘书崔俊凯将其叫出了会议室,道:“前半部分你不用参加,到隔壁等着,叫你的时候再进去参会。” 陆一伟心里七上八下,本想问问什么事,但对方太忙,压根说不上话。 这时候,市长马菲菲走了过来。看到他停止脚步道:“你来干什么?” 陆一伟指了指会场,道:“通知我也参会。” 马菲菲想了想,道:“哦,我知道了,涉及龙安领导干部的调整。” 果然猜得没错,陆一伟嬉笑道:“不会是调整我吧?” 马菲菲斜视着道:“你到了那里都是红人,新书记一来就非常赏识你。成了书记身边的红人了,连来我这里汇报都少了。” 陆一伟赶忙摆手道:“马市长,千万别这样说,我永远是你的兵。这段时间家里出了点事,请了十多天假。” “哦,太可惜了。范主席还那么年轻……不说了,你好好干吧。对了,今天还要议关于修路的事,我看议题里面涉及到省道222龙安段的改造。这件事我和李书记提议的,如果今天敲定了,就很快实施。你这边也要抓紧速度了,不能把全部精力都放到作风整顿上。发改局报上来的表显示,你们龙安县今年开工的项目只有3个,固定投资不足3000万元,目前排名倒数第一,再这样下去,今年的工作就落后了啊。” 陆一伟颔首道:“回去以后我就抓落实。关键是没县长,我一个人精力有限……” “今天就给你们配了。”说完,扭头走了进去。 1606 选配班子 果然涉及到龙安领导干部的的调整,这让陆一伟格外惊喜,也充满期待。疑惑的是,为他选配县长,事先也不找他谈话? 李默群来了南州市有一段时间了,关于他的新闻每日必看。即使不在龙安,也想办法让郭嘉俊把当天的报纸寄过来。李默群几乎没有一天停歇,四处走访调研。他的讲话中,每到一处都要提到两个点,一个是转型发展,一个是严肃党内政治。从这里,也能看出他下一步的举动。 全国各地都在喊转型发展,可怎么转型,大部分人头脑里没有这一概念。李默群在龙安调研时已经定了基调,大力发展旅游业和农业,陆一伟和他的思路不谋而合。如果在他任期内干出成绩,将在未来打开一个新的纪元。 市领导陆陆续续走进常委会议室,每个人各怀心思,神情严肃。毕竟,这是高规格会议。 陆一伟坐在对面的办公室,一同陪他等候的还有市交通局局长王兴龙、市旅游局局长杨建奇、市农委副主任杜金泉。在座的都不陌生,但都没有深交,见面点头之缘,但过年的时候都进行过探望,这是最起码的礼数。 “陆书记,你们万龙山的旅游规划方案出来了没?” 陆一伟谦虚地道:“杨局长,目前还正在做。” “哦,尽快做,完了给我报一份。前段时间李书记在旅游局调研时特意提到你们的万龙山项目的开发,如果有相关配套政策,我尽量向你们倾斜。” “谢谢杨局长,改天我专门去拜访您进行汇报。” 陆一伟很注重与上级部门关系的维护,但这些人对龙安县历来就有偏见,几次登门拜访都不冷不热。尤其是农委和交通局,他跑了不下四五回,但结果差强人意。后来干脆不去找他们,自己单干。 上面的人对陆一伟也有不同看法,不管是申报全国现代农业示范县,还是修路,都没有请示市里,而是直接向省厅拿指标。在官场最反感的就是越级,既然你有那么大的能耐,那就自己干吧。然而,这两项工程都胎死腹中,也给陆一伟沉重的打击。而他们,暗暗得意,嘲讽他的轻狂自大。 很快,杨建奇先进了会议室,半个小时后王兴龙也走了进去。陆一伟足足等了2个多小时才算请了进去。 市委常委会和县委常委会会议模式差不多,书记端坐中央以表示民主集中制,其他领导一左一右排开。会场还不如龙安县的会议室装修的好,但近来后就能够感觉到压抑。但凡是这种会,都是极其严肃的。 陆一伟找准位置坐了下来,李默群与其眼神交流,又转向市委组织部长龚克明。龚克明清了清嗓子道:“陆一伟同志,汇报一下你们县领导班子构成情况。” 陆一伟提了提神道:“尊敬的李书记,马市长,各位领导,龙安县常委班子目前空缺3人,分别是县长、县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政法委书记目前由纪委书记邱映雪同志兼任。县领导班子,短缺1名副县长,汇报完毕。” 李默群面无表情端坐中央,动了动桌子上的本子道:“龙安县在全市算比较落后的县,我来了时间不长,本来不想动人,但该县情况特殊,提前提上日程。有些情况,在座的比我更清楚。让我震惊的是,龙安县十几年没有调整人事,而且县长居然还是本地人任职,难道你们不学习吗?上头早就有文件提出要异地任职,防止滋生腐败,但龙安县……在此,提出严厉批评。” 龚克明坐在那里面红耳赤,低头不语。这事虽与他有关系,但市领导想用谁能做的了主吗? “从今往后,严肃禁止领导干部本地任职。而且要加大基层领导干部的提拔力度和轮岗速度,除了重要岗位,任期不得超过一届。动起来才有新鲜血液,才有生命力。好了,克明同志,你传达省委组织部的精神吧。” 龚克明拿着文件道:“前天下午,接到省委组织部通知,我参加了由赵部长主持的人事调整会议,其中涉及我市的共5名,要求我市尽快上会传达精神。分别是平康市榕树县常务副县长曲江平,省高新区管委会办公室主任胡志雄……” 龚克明宣布完后,李默群接过话茬道:“以上这五位同志,是由省委组织部直接下派的,当然也要征求我的意见。在这里,我简单说一下。曲江平同志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毫不避讳,也敢承认是我走了后门,专门和省委组织部要的人。该同志毕业于中央财经大学,在抓经济上很有一套,我比较赏识。此外,他人比较年轻,今年39岁,比陆一伟同志稍微大一些,我打算将其放到龙安县担任县长。两个年轻人搭配起来,会碰撞出不一样的朝气和活力。” “至于胡志雄,是省委组织部直接推荐给我的,同样是从基层干起来的,在高新区任职时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在处理事情时有条不紊,思路清晰。现年49岁,年龄也不大,考虑再三,打算放到龙安县担任县委副书记,主抓意识形态和党的建设。大家有什么意见尽管提出来。” 其他常委神色不动,都不表态。从这两人的任命看,李默群是铁了心打造龙安县,若不然也不会如此偏爱。此外,众人对陆一伟又蒙上了神秘色彩,此人果然不简单,不管到哪都是领导身边的红人。 等了两三分钟,依然没有人表态。李默群干脆道:“如果没有异议就举手表决吧。”话音刚落,他率先举了起来,其他人相互看看,陆陆续续举了起来,全票通过。 陆一伟听到胡志雄的名字,心里颇为感激。他仅仅和李默群提过一句,没想到这么快就办成了。而且还为他从外地选配了县长,如果干不好的话,就辜负了他的期望。 1607 罪有应得 常委会结束后,陆一伟本打算见一面李默群,结果他还要接见客人,匆忙离开会场。 马上要见到新同志,陆一伟多多少少有些期待。胡志雄已是老熟人,自然不必说,他很好奇的是这位曲江平,能不能与其搭班子共同为龙安发展出力,拭目以待。不过,既然是李默群挑选的人应该差不了。 三天后,召开全县干部大会。市委组织部长亲自出席,宣布了两项任命决定。陆一伟第一次与曲江平正面接触,此人个子不高,穿着精干的衬衣西裤,带着一副眼镜,头发有些谢顶,见面后异常客气,紧紧地抓着他的手道:“陆书记,早就久仰大名,以后我一定会跟着您好好干。” “客气了,我们共同努力,让龙安县的工作再上台阶。” 至此,龙安县的领导班子基本配齐,接下来就看如何干了。 就在曲江平来后的一星期,陆一伟得到一个劲爆的消息,省住建厅副巡视员刘占魁被停职,接受纪委调查。很快,邓中原也受到牵连,被市纪委带走。得知这个结果,陆一伟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回想起点点滴滴,说不出的酸楚。 一周后,陆一伟宣布关闭了3号大院,公安、纪委的人陆陆续续撤离,龙安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即便如此,人们每每路过3号大院时,不由自主加快脚步,对这里充满了恐惧和敬畏。 经过3个多月的整顿,龙安的风气明显好转,陆一伟基本在龙安站稳了脚跟,但付出的代价是惨烈的。也许应了那句话,什么事都不可能是一帆风顺,只有经历过风雨,才能见彩虹。 这晚,陆一伟将曲江平约出来,俩人单独在宾馆餐厅里进行了彻夜长聊。 陆一伟让郭嘉俊搜集了曲江平的资料,履历很简单,参加工作在乡镇,后提拔到县委办,再回到乡镇担任镇长,又回到县发改委担任总工,再次下乡镇担任党委书记,干满一届后直接提拔到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如果没有强大的背景,是不可能提拔如此之快的。 每个人都有过人之处,曲江平在担任乡镇书记时,招商引资8000万元的项目,大力发展旅游业,在全市拔得头筹。李默群下去调研时,对其赞不绝口,半年后就得到提拔。 陆一伟猜想,把搞经济的曲江平派过来,是为了全速推进龙安的发展。但反过来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不是专门安排到他身边的嫡系,如果干出了成绩,功劳全归他,和自己关系不大。另一方面,是不是安排其监督他? 不能怪他多疑,很多事是多种因素凑成的机缘巧合。陆一伟倒不是为了抢功劳,只要能让龙安改变,是他最大的心愿。不管将来走到哪里,这里是永远的回忆。 曲江平为其斟满酒,谦虚地道:“陆书记,能和你在一起搭班子,是我曲某的荣幸。早在五六年前就听过你的事迹,很是敬佩。有时候想想,世界就这么神奇,没想到咱俩能走到一起,看来,这是上天的安排。” 常务副县长直接上县长,算是破格提拔。一般情况下,担任过县委副书记的才有可能担任县长,很少直接上的。陆一伟笑笑道:“你也别太客气,应该是我的荣幸。李书记审时度势,决断英明,给我配了这么厉害的县长。接下来,唯有好好干工作,拿出成绩,才是给李书记最好的回馈。” 曲江平重重点头道:“是的,我刚来,对龙安不熟悉,还需要你多多指点。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全力以赴。” 他的话不差,如果在以前,陆一伟会信任他,但经历了这么多事后,不再相信任何人。书记和县长本身就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体,在某种程度上很难统一意见。陆一伟喝了酒道:“曲县长,正如你刚才所说,能聚到一起是缘分,我也相信缘分,更相信上级的重托。有些话,咱还是说到前面为好。在龙安如何发展上,肯定会有不同意见。如果产生分歧,尽量心平气和解决,不要藏在心里相互猜忌。” 曲江平点头道:“那肯定的。来之前,李书记和我谈过话,要求全身心地发展经济,尤其要提高经济发展总量。我的设想是,大招商,招大商,唯有资金进来,才有发展的活力。” “如此想法甚好,曲县长已经有了思路?” 面对对方的试探,曲江平笑着道:“目前还没有,我觉得你的发展思路就挺好的,但是,龙安的工业总量不行,这方面是短板,还需要进一步提升。” 陆一伟反驳道:“龙安是一方净土,而且李书记已经定了调子,大力发展旅游业和农业,我不希望企业进来污染了这片圣洁的土地。” 曲江平选择了沉默,很明显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这两天,陆一伟全身心为即将召开的全省招商引资大会做准备。在老领导的帮衬下,他拿到了一次向大会推介的机会。他打算将万龙山整体打包,向各大公司推介丰富的旅游资源及投资前景。如果有那个大老板看准了项目,也算不虚此行。 “陆书记,有个叫唐莉的女士想见您。”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陆一伟仔细回想了半天,终于想了起来,道:“就说我有事……” 说话间,唐莉已经站在门口,依然是妖娆的姿势,浓郁的香水味充斥着整个办公室,搔首弄姿走进来道:“陆书记,我们又见面了。怎么,不欢迎我啊?” 陆一伟似笑非笑道:“唐总可是稀客啊,好久不见了。” 唐莉坐下来甩了甩飘逸的长发,莞尔一笑道:“这段时间我去法国处理了一些事情,回来就马不停蹄赶过来了。前两天在京城吃饭的时候,恰好和住建部的白宗峰司长在一起,他没和你说吗?” 陆一伟颇为意外,好奇地道:“你和白司长认识?” “岂止是认识,我们是老相识了,不信我打通电话,你和他说。”说完,掏出电话拨了出去。 1608 投资龙安 “喂,白司长,我是莉莉啊。” 唐莉讲起话来声音发嗲,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而且眉飞色舞,顾盼神飞,一看就是游走于官场和商场的掮客。 “是吗,哈哈,那改天见了面一定要好好喝两杯。是这样的,正好我来了龙安县,和陆书记在一起坐着,要不您和他通通电话?”说罢,将手机伸了过来。 陆一伟并不相信,半信半疑接过手机,听到熟悉的声音,潜意识地起身进了休息室。 “喂,白书记,我是一伟。” 前段时间,白宗峰有了正式职位,城建部城乡规划司司长,相比起市委书记,这个部门权限比较单一,但权力不可小觑,承担着全国城乡规划的编制、审批和监督。字面理解比较抽象,通俗地讲,一个地区的规划,完全由他说了算,权力大的惊人。也就是像他这样的“红二代”,才有可能掌管如此要害部门。 “一伟啊,唐莉在你那?” “嗯。” 白宗峰似乎很警惕,低声道:“你们以前认识?” “不认识,前段时间来找过我。” “哦,她想在你们龙安县做项目,如果有合适的就给她点,前提是符合相关程序,别让你为难。” 既然老领导亲自放话,陆一伟还能说什么。点头道:“好的,一切听从您吩咐。” 白宗峰解释道:“她是我妻子的一个朋友,在做文旅产业,刚刚起步,需要帮扶支持。那天她和我说,龙安县恰好有这么个项目,我稀里糊涂就答应了。让她做点小项目就行,太大了她也干不了。” “好的,我明白了。” “行了,你先忙,回头再细聊,我还有点事。” 挂了电话,陆一伟陷入深思。对于白宗峰的私生活,他隐隐约约知道一些,但并不全知情。虽是秘书,但他只负责江东市范围内的工作,京城那边的事全都由司机一手包办。 说他为人正直,也不见得正直到哪里去。早在城建厅时就和李春妮拉拉扯扯,打的比较火热。后来还和另外一个女子纠缠不清,几乎所有的事都由陆一伟来处理打点。在京城有无情况,司机喝多了闲聊过,也与几个女子有一定关系,难道这位唐莉也是…… 陆一伟是讲原则的人,但官场上的事太过较真很难平衡把控。官官相护,相互照应是寻常之事,何况是自己的老领导。既然开口了,就是再困难也得想办法办到,这就看如何艺术处理了。 陆一伟走出门外,唐莉接过手机饶有兴趣地道:“陆书记,我和白司长是多年的好朋友了,得知你曾经是他的秘书,这关系更是亲上加亲了,呵呵。” 陆一伟坐下来点燃烟,直截了当道:“唐总想做什么项目?” 唐莉见对方如此直接,她毫不犹豫道:“陆书记是直爽之人,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听说你们要开发万龙山,我想把这个项目揽下来。” 陆一伟笑着道:“我非常欢迎有识之士前来投资,唐总打算如何合作?” 提及具体事项,唐莉调整坐姿道:“是这样的,我知道这个工程投资巨大,我一家公司全部拿下来可能性不大。可以的话,我们做前期包装到后期推广,您觉得怎么样?” 陆一伟思忖道:“那这做下来需要多少钱?” “这个……我还没有做预算,等你们这边全面启动后才能给您具体数字。” 陆一伟打算破例一次,道:“好吧,等这个项目开工后再说吧。” 唐莉顿时心放怒放,跟老熟人似的洒脱道:“谢谢陆书记,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好不容易来一趟,陆书记不会不赏面子吧?”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饭就不必了,晚上我还有客人。” 唐莉挤眉佯装嗔怒,做出一副可爱的模样道:“我就不是你的客人吗,再说这么晚了,我也回不去啊,晚上肯定要住这儿了。” 撒娇是女人的致命武器,尤其是漂亮女人。陆一伟不是圣贤,同样免不了俗套,面对美好的东西无法拒绝,甚至有些怦然心动,不敢直视对方。眼神碰撞的时候,反而有些羞涩。可他的身份不允许有七情六欲,毕竟是公众人物。婉拒道:“我真的有客人,这样吧,我给你安排住处,条件一般,委屈你了。” 见陆一伟百般推脱,唐莉反而对其产生别样的情感。以往见一些官员的时候,总是用色眯眯的眼睛盯着自己的某个部位,吃饭的时候动手动脚,甚至有非分之想。而他不同,眼神移过来的时候迅速移开,对视的瞬间尽量避免,很绅士,难得少见的真君子。故意追问道:“什么客人?” 陆一伟显得有些不耐烦,觉得她有些过分了。好歹自己是县委书记,还没人敢和他如此说话。可反过来想想,此人游走于各个江湖,见过的大领导无计其数,就连白宗峰都能被她拿下,何况一个小小的芝麻官呢。扬起头斜视着道:“你这样问不觉得没礼貌吗?” 唐莉捂嘴噗嗤一笑,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撩发,宽松的裙装若隐若现,浮现出完美而又动人的曲线。进而缓慢起身,笔直地站在面前道:“行,那就不打扰您了,我希望我们很快就能见面。” 说完,转身走了几步,似乎又想到什么,折返回来向办公桌走来。陆一伟不知道她要做何种举动,居然有窒息的感觉,目不转睛看着她。 唐莉走过来,从包中取出一个长条形状的盒子,快速拉开抽屉塞进去,又快速合上,低声道:“给嫂子的一点心意。” “回来!” 陆一伟脸色骤变,从抽屉里取出盒子一脸嗔怒走过去严肃地道:“你这是干什么,快拿回去!” 唐莉百般拒绝道:“真的没别的意思,又不值多少钱,给嫂子的一点点小心意。” “谢谢了,真的不需要。” 陆一伟要给,唐莉不要,俩人相互推搡中间,门居然开了。站在门口邱映雪看到这一幕呆呆地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唐莉也慌了神,只好接过盒子说了声对不起神色匆匆埋头快速离开。 1069 孤芳自赏 门关上的瞬间,陆一伟觉得有些事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给他送礼的人很多,无一例外都拒绝了,可这次不同,是个陌生漂亮的女子,还恰好让纪委书记邱映雪撞见,又发生了推搡的场面,好像拍电影似的,一切刚刚好。 抛开此事,他懊恼的是为什么对方进自己的办公室可以长驱直入,难道郭嘉俊没再外面把守?这是严重的失职。不管见任何人,谈什么事,连最起码的规矩也该懂的吧。还有邱映雪,就算和她的关系再好,也不应该如此没有上下级观念。 就在他生闷气的时候,有人敲门。本想拒绝,又怕耽误工作,哼了一声回到办公桌前。 邱映雪推门进来了,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进门后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将文件放到案头道:“陆书记,两件事,7月12日到14日,在京城召开全国政法工作会议,主要任务是安排部署奥运会期间的安全稳定工作。南州市有4个名额,除了市委李书记和政法委曹书记外,安排您和迁安县甘书记一同参加,这是市政法委下发的文件,您看一下。” 陆一伟扫了眼道:“为什么我也要去?” 邱映雪面无表情道:“不清楚,市里就是这么安排的,如果有疑问,您可以直接问曹书记。” 陆一伟歪头瞟了眼,只见她冷若冰霜,脸色难看,倒像是谁得罪她似的。将文件放到一边道:“还有什么事?” 邱映雪又道:“接省纪委通知,明天省纪委冯副书记一行会到龙安县,就刘占魁的案子进行秘密调查。其中一项,与您有个简单的问话,希望您有所准备。上头特意通知,不举行任何仪式,不泄露行踪,不召开任何会议。” “好的,知道了,到时候通知我就行。” “汇报完了,我先走了。” “等等!” 邱映雪楞在那里,回头冷冰冰地道:“还有什么事吗?” 陆一伟起身,一边活动身体一边道:“今天不开心?” 邱映雪眼神游离,故作镇定道:“没有啊,干嘛要不开心,难道我也要像刚才那个女子笑靥如花?对不起,我没她那么骚。” 陆一伟不由得笑了起来,半天道:“请问下,什么是骚?” 邱映雪不屑地道:“我那知道,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说完,愤愤转身夺门离去。 陆一伟有些无奈,真不知道她在生哪门子气。 其实她很优秀,尤其是在工作上,废寝忘食,异常往我。特别是前段时间,几乎全身心地扑在工作上,按照他的指示不折不扣贯彻落实执行,铁面无私,毫不留情,不惧权贵,出手果敢,行动迅速,可以说,为陆一伟今天“坐稳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 而生活上,显得那么清心寡欲,不食人间烟火。如同从前一样,几乎很少回家,每天除了工作就关在宿舍,也不知忙些什么。也许在创作,她说过,唯有沉浸在诗的海洋里才能触及到阳光的温暖和大海的辽阔。而她男的,几乎很少来看她,真搞不明白这样的婚姻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如何评判邱映雪,或许没有更合适的言语描述。有时候觉得她像一朵圣洁的青莲,看破风尘,清雅脱俗,远观不可亵渎,已经超出人类的意境,更像是生活在梦境中的莲花仙子。有时候又觉得像一朵带刺的玫瑰,不愿意让任何人靠近,只愿孤芳自赏,苦中作乐。 每个人有选择生活的权利,活出不一样的精彩。陆一伟认为,她不适合在官场生存,更适合做一名旅行学者,行走万里,走走停停,用笔记录每到一处的心境和感慨,抒发内心的真实感想。 生活无法选择,只是生活选择了你。 陆一伟也没想过自己会走上从政这条路,很久以前深埋的理想是当一名货车司机,因为家里穷,镇上最有钱的人就是开货车的,觉得开上货车才能过得很好。等上了大学后,他改变了想法,更想当一名老师,既可以解决温饱问题,又可以教书育人,此生如此,再无遗憾。 谁能想到阴差阳错走上了仕途,一不小心跌跌撞撞走到了今天。距离梦想越来越远,落入了无休止的世俗之中。面对形形色色的人物和林林总总的事物,早已忘记了梦想的存在,剩下的只有冲破藩篱的决心和看不到前程的渺茫之路。 何时是终点,一切都是未知数。 正在胡思乱想,郭嘉俊敲门进来,低声道:“陆书记,财政李局长找您。” 陆一伟回过神来,本想训斥其一番,后来想想还是算了。道:“明天把我的门锁换成刷卡的。” 郭嘉俊明白了意思,应了声退了出去。 财政局局长李旭宏后将一份文件递到面前道:“陆书记,这是第二季度的财政收支情况。” 陆一伟很担心因作风整顿而影响到经济发展,没想到丝毫没影响反倒有所增长。第二季度税收居然突破了6000万元,创下了历史新高。问道:“第一季度什么情况?” “第一季度不到4000万元,各类税费累计加起来,上半年已经突破一亿元,增速达到82%,位居全市第一。如果照这样下去,年底有望突破两个亿。” “为什么增长如此快?” 李旭宏实话实说道:“堵住了偷税漏税缺口,财政收入自然就上来了。如果鑫恒煤矿和龙江煤业收归国有,开足马力全速生产,到年底达到3个亿也有可能的。” 陆一伟合上文件道:“鑫恒煤矿偷税漏税情况相当严重,令人发指。我们已对该集团进行了依法查处,并发出公告,限期一个月内归还这些年欠下的债务。现如今,一个月已到,县里将全面接管,进行资源重组。财政这块,两点要求,加强与税务部门的沟通,在税收上今年要取得新突破。此外,要加大支出力度,该花的钱必须保证,比如教育卫生,这是刚性需求,决不能克扣。” 李旭宏频频点头道:“明白。” “现在县里结余多少钱?” “达到8000万元,其中2000多万是上级拨款专项资金。另外,查抄梁海平的资产已全部入账。” 1610 不翻旧账 “哦,外欠资金有多少?” “别人欠我们的有2.2个亿左右,我们欠别人的还有4个多亿。” “全力追讨,实在不行以政府的名义追讨。成什么了,还头一次听说别人欠我们钱不还。你给我提供一份详细的名单,实在不行登报讨债,他们既然不要脸,没必要给他们脸面。” “好的,回去以后我具体操作。” “至于欠款方,谁家欠下的谁家承担,咱不能不讲信用,回头我让县委办安排,让各个部门与欠款方对接,先安抚情绪,等有钱后肯定偿还,即便还不了也会用其他方式进行偿还。” 聊完正事后,陆一伟多问了句:“这事你和曲县长汇报了没?” “没。” 陆一伟提醒道:“以后要多和曲县长汇报工作,毕竟他直管财政局。我这边需要掌控大局,不需要具体汇报,在程序上要走通。” 李旭宏明白了其意,颔首道:“好的,一会儿我就去和曲县长汇报。” 处理完一大堆事,已是黄昏。 陆一伟起身来到窗前活动了下筋骨,看到窗外的榕树已经绿透,蝉不知什么时候在树上栖居,开始了无休止的聒噪。 不知不觉,已是盛夏。 他难得的清闲去欣赏美景,即便窗外就是美景。日复一日的工作,很大程度是在浪费资源,重复着一些无聊的事。实际情况,到现在没干出一件有利于人类发展的事。但对于龙安来说,天空放晴,迎来了艳阳天。 刘占魁被查的事已在坊间不胫而走,大多数人保持克制冷静,也有极少数人难以掩饰激动的情绪,用放鞭炮的方式来庆祝。对于普通民众来说,只有这种简单朴素的形式才能表达内心的真实情感。 刘占魁侵淫龙安官场几十载,把持大局十几年,培养党羽无数,爪牙遍布角落,权力伸向各个领域,群众怨声载道却敢怒不敢言,忍气吞声苟且生存。作为普通老百姓,手无缚鸡之力,更不敢与权贵叫板抗衡。能把几任县委书记挤走,也只有他能做到。 而今天,他没想到栽倒在陆一伟手中。 不是陆一伟有多厉害,只是他站在了正义的一面,即便对方百般阻挠恐吓陷害,苦于手中没有过硬的证据,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自己痛下毒手。 刘占魁对他做了什么,陆一伟不是不知道。诬陷,恐吓,甚至抬出高官打压,出手攻击身边的人,鑫恒煤矿的瓦斯爆炸出自谁之手,梁海平和范荣奎的死是否与他有关系,这似乎已成了无头案。穷途末路,才会奋起反击,背水一战。不管怎么样,陆一伟没被吓到,他咬着牙坚持下来。如果中间退缩,所有的努力全都付之东流。 再次有人敲门。陆一伟拉回了思绪,盯着门哼了一声。 “陆书记,曲县长找您。” 这是曲江平第一次登门,陆一伟坐定后道:“让他进来吧。” 曲江平笑呵呵地进来,随意地道:“还以为你已经下班了,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居然还在。都说你是拼命三郎,果然名不虚传啊。” 陆一伟微微一笑道:“我孑然一身,在这里无亲无故的,回到宿舍也是一个人,还不如在办公室多考虑考虑如何发展。” 曲江平惭愧地道:“看来我以后要多向你学习了,都有你这种精神,龙安何愁发展不起来呢。晚饭有安排没?” 陆一伟打量着他,警惕地道:“曲县长有安排?” “刚好有个朋友过来看我了,说认识你,正好赶巧,那就凑到一起吃顿饭吧。” 陆一伟疑惑地道:“认识我?哪位?” “鲁东胜认识吗?” 陆一伟想了半天,摇头道:“还真没印象。” “哦,可能见了面就认识了,他说和你在一起吃过饭。” 陆一伟真心想不起来了,想到晚上也没什么事,爽快地答应了。 饭局安排到后山的康养度假山庄。陆一伟刚来时,被县委办把宿舍安排到这里,十几栋别墅群像星辰般散落在半山腰上,蔚为壮观,格外刺眼。 按照刘占魁的设想,县委常委每人一套,剩下的当作贵宾接待室。刚刚投入使用,陆一伟就来了,仅仅住了一晚就搬出来。他不去住,其他常委哪敢居住,此项目就此搁置,一直处于空闲状态。既然已成为事实,闲置就是最大的资源浪费,龙江投资开发有限公司成立后,陆一伟将所有的资产都划归到该企业名下,用作日常办公,将来要打造成接待中心。 林希文接管后,很快在旗下成立了龙江文化旅游公司,将其改造成酒店,更名为龙江生态康养度假山庄,对外营业。一经开业,天天爆满,当地人居多,都想来体验一把住在别墅里看日出的享受。 从县委大院距离度假山庄有一段距离,陆一伟正好借此锻炼一下,在郭嘉俊的陪同下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拾阶而上,享受难得的清闲。 一路上,不少车辆急速前行,其中不乏一些豪车。也难怪,有钱人才能消费得起。 成立龙江投资开发有限公司,陆一伟始终认为是正确的。纵观全国上下,大多数地方都在多予、少取、放活,而他反其道而之,国进民退,将所有的产业项目全都收入囊中。 龙安穷,其实并不穷,穷是县里穷,老百姓反而富足。造成这种畸形发展,得益于十几年前的民进国退,县里把能变卖的变卖,赚了一大笔钱,到头来,钱没了,实体也没了,都去哪里了,只有当时的承办人才知道。 不翻旧账,似乎是历任领导达成的共识,除非有深仇大恨。陆一伟尽管痛恨刘占魁,但在很多问题上还是讲原则的。一旦揭开,几乎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无休止的斗争中,谈何发展。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该公司作为投融资平台,就是想方设法为县里聚拢资金,为下一步大踏步发展奠定坚实的基础。 1611 龙投公司 “嘉俊,最近外面什么风声?” 面对这个棘手的问题,大多数人可能会回答跑偏。你以为他在问刘占魁,其实是在问曲江平。刘占魁已经接受调查,就是再翻天也不可能逃脱处罚。陆一伟更关心的是,曲江平会不会对他构成威胁。 郭嘉俊快速思考后,切中要害回答道:“曲县长刚来,暂时没多少人与其接触。这两天下去调研了几个乡镇,市人大郭主任登门拜访过,其他什么情况暂时不清楚。对了,我听政府办的人说他要带人过来。” “哦,还有什么?” 郭嘉俊又道:“市委李书记和曲县长同为平康人,且又是一手提拔的,人们或多或少认为他来南州是有目的的,一般情况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升官,要么发财。” 陆一伟对郭嘉俊的悟性还是比较满意的,至少能明白他的意图。半天道:“不管他来是什么目的,既定的发展思路不能变。有什么情况要及时告诉我。” “明白。” 走了约20分钟,终于爬上半山腰。龙投公司总经理林希文一行早已在大门入口处等候。见到陆一伟,快步走上前,毕恭毕敬道:“陆书记,怎么走路来的啊,言语一声,我派车下去接您。” 陆一伟停止脚步缓了口气,环顾四周道:“还是这里的空气好,视野也好,希文啊,把这块风水宝地给了你可是赚大发了。” 林希文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多谢陆书记抬爱,您既然扶我到这个位置上,必然要努力工作,把龙投做大做强。” 陆一伟微微颌首,道:“一会儿我过来坐坐,听取你这段时间的筹备情况和下一步打算。” “好的,随时恭候您降临。曲县长已经到了,我带您过去。” 说着,招呼了一辆电瓶车,坐上去沿着盘山路往大山深处驶去。来到一处幽静僻壤的地方停了下来,林希文快速下车,服务员紧跟着开门让路,引着带进了别墅小院。 听闻陆一伟已来,曲江平起身出门,迎上前道:“陆书记好雅兴,走路来的?” “嗯,每天坐在办公室,连活动的时间都没有。正好借此运动下。” “快请进!林总给我们安排了户外烧烤,有心啊,这天气喝啤酒吃烤串再合适不过了,呵呵。” 穿过厅堂,来到后院,两个男子直挺挺站在那里冲着他点头微笑。 “陆书记,给您介绍下,这位就是和您说的鲁东胜,东胜集团董事长。” 鲁东胜赶忙过来伸出手,满面春风道:“陆书记,好久不见啊。” 陆一伟仔细打量着他,很面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鲁东胜帮着他回忆道:“您忘了,我们在东湖国际大酒店吃过饭,省法制办张主任作陪,您那时候还在江东市呢。” 他这么一说,陆一伟想起来了,道:“哦,好像有印象。事情太多,别见怪啊。” “怎么会呢,快请坐。” “这位是……” 曲江平接过话茬道:“给您介绍一下,榕树县政府办副主任王立华,一直跟着我了。” 陆一伟明白了,与其简单握手坐了下来。 官场上每一顿饭局不是平白无故的,自然牵扯着诸多利益关系。曲江平这么着急引荐老板,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不成熟,急于表现,要么受市委李书记委托,将此人介绍给他。不管哪种可能,现在但凡从平康市来的人物都要慎重对待。 寒暄了片刻,鲁东胜笑眯眯地道:“陆书记,今天来没别的意思,主要是过来看看曲县长。得知您已荣升,再三央求下务必见一面,突然叨扰,还望您见谅。” 陆一伟一边磕着毛豆一边道:“你的公司主要是干什么的?” 鲁东胜看看曲江平,小心翼翼道:“也不是什么大公司,小本生意,赚点零花钱养家糊口,仅此而已。” “哦,我好像对你们公司了解一点,从事煤电、化工、煤焦、地产等行业对吧?” 鲁东胜颇为意外,点头道:“嗯,都做的不大,加上这两年生意不好做,企业效益并不好。” “是吗,现在可是煤炭市场黄金期啊,昨天才听说,一吨主焦煤已经卖到了2000元左右,怎么可能会亏本呢。” 面对陆一伟的反问,鲁东胜显得有些苍白,笑笑道:“行情每天在变,这两天又在跌,越来越不好做。” 听他不说实话,陆一伟没再问下去,转移话题道:“鲁老板在省里也算杰出人士,还希望多给龙安做点贡献。” “这您放心,刚才我还和曲县长说呢,打算为咱县捐助1000万元,修建三所学校。如果费用不够,还可以继续追加。完工后,无偿交给县里使用。” “哦,那就太感谢了,龙安需要你这样的爱心人士。” “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这顿饭吃得并不热烈,陆一伟平时就刻意回避与企业老板在一起吃饭,很容易留下口舌。起身道:“我那边还有点事要处理一下,你们继续喝。” 从房间出来,陆一伟直接来到龙头公司的办公楼。简单参观后,进入办公室听取林希文的汇报。 林希文是陆一伟精挑万选出来的,把这么大的公司交给他足以可见对其信任。摆正姿势道:“陆书记,从龙投公司筹备委员会成立以来,在县经贸局的帮助下,我们基本完成了前期工作。在工商局登记备案,上报省国资委注册,抽调人员已陆续到位,目前正在研究制定公司章程,预计本月底可全部完成。” “公司成立后,打算在旗下设立5大公司,分别是龙江能源发展有限公司,龙江城市建设投资有限公司,龙江文化旅游公司,龙江路桥建设公司以及龙江生态农业有限公司,基本上涵盖了各个领域,全面参与到龙安发展的各项事业。” “龙江能源只要接管鑫恒煤矿,整合龙江煤业,黄吉电厂等能源企业,力争在明年年底全部整合完成。” 1612 异想天开 林希文继续往下说,被陆一伟拦着道:“等等,你说什么时候完成?” “明年年底。” “谁能等到你明年年底,今年务必的完成。这是政治任务,没有讲条件的余地。” 见对方一脸严肃,林希文不敢多言。这么大的事不是儿戏,即便整合,也要涉及到诸多环节,不可能一下子就整合完毕。此外,并购别人的企业可不是在路边捡,需要拿出真金白银,以县财政这点实力,很显然不现实。 陆一伟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道:“希文,让你来出任龙投的总经理,是赏识你的能力和魄力,这可不是混日子的单位,如果有这种想法,趁早把位子给我腾出来。我问你,当初怎么和你说的,还记得吗?” 林希文歪着头不说话。 陆一伟加重语气道:“龙安的情况想必你比我更清楚,看得更透彻,底子薄,积贫积弱,全市最落后的县区。如何在短时间内能打翻身仗,靠的不是伸手乞讨,而是智慧。我极力在整饬官场,图的是什么,就是扭转外人对龙安的看法,我们不是小偷县,更不是治安最差的县。人活着是有尊严的,仅最后的尊严都不要了还要什么。” “所以,我下定决心要让龙安经济腾飞,让这条沉睡的龙翱翔在天空。不管将来如何,只要我们努力了,不负时光,此生无憾。成立龙投公司,就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有效的资源全部整合起来,打包综合利用。别再和我提什么民进国退,在龙安不适用。如果上面追责,我一个人担责。” “龙安能源,必须给我以最快的速度强势推进。先把鑫恒集团全部接管过来,让鑫恒煤矿运转起来,再继续和龙江煤业谈判,和他们亮明底牌,要么参股共同经营,要么全部撤资离开,没有第三条选择的余地。至于其他企业,可以同步进行,遇到什么问题解决什么事,若停滞不前,只会被动。” “为什么让你成立城投公司,城投公司是干什么的,就是投融资平台。县里没钱可以贷款啊,先找政策性银行,实在不行商业银行也行,等公司正常运转后,还发愁还款吗?” “我给你定个目标,到9月底,必须给我融回一个亿来,到年底至少3个亿。有了钱,整合其他企业还在话下吗?” 听了一席话,林希文醍醐灌顶,看来对该公司的定位有所偏差。惭愧地道:“陆书记,是我没理解您的意思,经你这么一点拨,我明白接下来该如何做了。” “你不明白,公司筹备情况如何?” “从各个单位抽调了15名,等成立子公司后再从社会上招聘优秀人才。” “你需要多少?” “若是这样算下来,至少要100多人吧。” 陆一伟霸气地道:“100多人怎么够,还是定位不准确。我再和你说一次,不要把目光停留在过去,局限于龙安县这一亩三分地,我要把该公司打造成全省一流的企业,将来还要上市,走出龙安,走出南州,甚至走出西江省。” 林希文果然跟不上对方的节奏,甚至觉得他有些异想天开。那些省内知名国企背后靠着全省的资源一步步发展壮大,即便亏损,资不抵债,还有娘家人源源不断输血。而且做的项目都是与政府部门合作的,简直无法相提并论。龙安可以吗,一个省级贫困县,连工资都发不了,还想着走出龙安,有些不切实际了。 陆一伟又道:“关于公司的高管,全部从外面高薪聘请,由职业经理人按照现代公司化管理,决不能和现在的企业混为一谈。这样吧,你把职位表给我弄一份,回头我让人事局面向全国招聘。另外,你去清华大学报个mba,好好给我学习学习,换换脑子,回来了再和我谈这些。” 林希文不敢反驳,小心翼翼道:“那我走了,这边怎么办?” “先给我挖个职业经理人过来,让他前期筹备,你安心学习,学业有成后好好给我经营。” “好的。” 陆一伟本来兴致很高,被林希文搅得心情全无。偌大的一个县,居然挑不出一个人才,好不容易挑出一个,还是个半斤八两。把龙投交给他,实在不放心。还得从外面聘情高级人才。 从度假山庄出来,陆一伟借着月光急速在路上行走着,郭嘉俊在后面拼命追赶,不敢多言。一个很明显的感觉,对方变了,以前和蔼可亲,平易近人,而现在脾气见长,喜怒无常,越来越难以揣摩心思。或许,这就是人的成长历程吧。真正坐到那个位子上,面对一摊子的事,再好的脾气也能变成暴脾气。 陆一伟突然回头道:“让南超把车开上来,去龙江煤业。” 郭嘉俊不知他唱得哪一出,赶紧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四十多分钟后,车子抵达龙江煤业。陆一伟下车,看到三楼办公室的灯依然亮着,没有惊扰,直接上楼推开门,看到总经理张小禾正伏案认真工作,盯着电脑苦思冥想,专心致志的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 陆一伟轻轻咳嗽了声,张小禾这才抬起头,看到是他,慌张起身快步走过来道:“哎呀,陆书记,实在不好意思,不知道您要来,对不起啊。” 陆一伟笑笑道:“忙什么呢?” “没忙什么,在写一个东西。” 陆一伟走到办公桌前探头瞟了眼,只见电脑屏幕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辞职报告”。回头疑惑地看着他道:“你要辞职?” 张小禾难为情地挠挠头,转移话题道:“您吃饭了吗?” “吃了一半,没吃饱。” “哦,那我让餐厅立马炒几个菜,好好和您喝一杯,您看行吗?” 陆一伟本来就是找他聊天的,往沙发上一坐道:“行,别太复杂,有酒就行。” 张小禾欣喜若狂,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打了一通,进卧室翻箱倒柜取出两盒酒放到面前道:“过年朋友送我的飞天茅台,一直没舍得喝,就为了等尊贵的客人,今天终于等来了,哈哈。陆书记,您好不容易来一趟,必须好好喝,酒管够。” 1613 高薪聘请 按照国企的行政级别,张小禾也是正处领导干部,对应地方政府和陆一伟平级。但企业多了去了,岂能和县委书记的职权相提并论。所以,他对其表现出足够的尊敬。 由于年纪相仿,陆一伟比较喜欢和同龄人沟通。尤其是张小禾,虽然接触了一两次,但此人思维非常活跃超前,能力也卓越超群,和龙安的干部简直不在一个档次。长时间的禁锢,早已习惯了按部就班,墨守成规,过撞钟般的安逸生活,从来不去想如何发展。 张小禾乐呵呵地打开酒,拿出两个杯子倒满,坐在对面拿出烟递上道:“早就想请您吃顿饭了,知道您很忙,不敢轻易叨扰。这就叫择日不如撞日,一定要好好敬您两杯。” 陆一伟摆摆手道:“不存在敬,我就是呆在办公室比较闷,出来散散心,想到了你这里。” “就应该常来,我这里不比机关,情况简单,生活单调,一般没人来。您就放心大胆地喝,喝多了有酒店,顺便洗个澡,按摩一下。” 陆一伟不为所动,更关心他为什么要辞职,努了努嘴道:“能说一下什么情况吗?” 张小禾愣在那里,神色有些恍惚,含含糊糊道:“也没什么,总觉得在一个地方呆的时间长了,想换个地方。” “哦,你在西煤几年了?” 张小禾呼了口气道:“从大学毕业就进来了,一晃快十五年了吧,时间过得真快,我自己都没察觉到。其实我是学医的,毕业后我的同学大部分都从事这行业了,唯独我干了风马牛不相及的职业。家人想让我有份稳定的职业,觉得在国企上班体面,就这样阴差阳错,稀里糊涂进来了。” “进入西煤后,我还是干劲十足的。从行政科员到宣传干事,后转向管理岗,一步步走到今天。其实我进步不算快的,到现在才混到个煤矿矿长,和我同批进入的已经到高层了。这些都无所谓,只是干一行干得时间长了就倦了,想换个环境,所以就想着辞职了。” 张小禾很健谈,很多事没问自己就说出来了。陆一伟笑着道:“我比你也强不到那里去,从教师到公务员,现在越来越害怕,越来越沉重。上头管得又严,一干就出错,不干又不行,总是很矛盾的。” “你的状况非常能理解。我接触过很多地方官员,坐在台上一本正经,下台后就原形毕露。我原先在东州市一个煤矿担任矿长时,几乎每天都有地方官员以检查的理由上门变着花样白吃白喝白拿。一年下来光接待费高达上百万,而且还不算其他的灰色部分。如此情况早已司空见惯,可到了龙安后,才发现您和那些官员有着本质的区别,从来不叨扰,甚至连顿饭都不吃,真是极其罕见。原来以为您是装的,可后来发现不是,实在敬佩。” 陆一伟淡然道:“你也别恭维我,我没你想象的那么高尚。只是我胆小,不敢像别人那样伸手白拿白要。有时候想想,觉得你们企业真是好,升官发财两不误。挣的钱不少,到头来还能提拔,不想在企业干了,过渡一下到地方,照样同等待遇。” 张小禾附和道:“这点不可否认,我自己是年薪制,一年80万,外加各种福利,分红,差不多能赚到170多万。要是集团的高管,估计都在上千万以上。没办法,煤炭市场全线飘红,几乎所有的企业都在盈利,自然会提高福利待遇。我们集团的一副总,已经到新荣市担任副市长了,但能走出去的人很少很少,大部分人还是离不开的。” 听到他的收入,陆一伟羡慕不已。自己的一个月的工资不到4000元,相差十万八千里。造成这种不平衡,只能说体制的问题,短时间内无法改变。 陆一伟端起酒伸过去碰了下,一饮而尽道:“那你有什么打算吗?” 张小禾一边倒酒一边道:“暂时还没有,我一同学在深圳一家互联网公司,想让我过去。我动心了,借此机会不如出去走走,或许机会更多。” 陆一伟沉默许久道:“可以留下来吗?” 张小禾一头雾水,盯着看了半天道:“陆书记,您这是什么意思?” “龙安县成立了个新公司,你知道的,目前紧缺一名向你这样的高级管理人才。我心里清楚,让你到龙安县企业担任职务肯定屈才,甚至降格。放着好好的处级领导不干,不可能去做相当于科级干部的企业。何况现在还是空壳子,未来如何发展,一切都是未知数。” “其实吧,我非常赏识你,也非常需要你这样的人才。邀请你到龙安,可能是天方夜谭。但还是开口了,决定一试。” 张小禾似笑非笑道:“陆书记,您不是开玩笑吧?” 陆一伟一本正经道:“你看我像开玩笑吗?” 张小禾收起笑容,显得有些无奈。良久道:“陆书记,谢谢您的赏识和抬爱。我就是不想在西江省待了,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所以,对不起。” 陆一伟极力争取道:“你想去外面我绝对不拦着你,甚至大力支持。但现在,我非常需要你。龙安县没几个人懂经济,更不懂的经营。公司又刚刚起步,没有专业的人具体实施,无法进行下去的。反过来说,对你也是一种挑战,毕竟一片空白,任由你驰骋,我不会加以干涉。” “你在这里赚多少,我就给你补多少。一年给你200万元,外加各种福利待遇。车子,房子,县里全包,给你派专职司机,专职秘书。只需要一年时间,你给我把企业弄起来,到时候你想走,我绝对不拦着,行吗?” 张小禾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一手,完全出乎意料。沉默片刻道:“陆书记,真不是钱的事,也不是别的,真心想离开这里出去闯一闯。我年纪不小了,已过创业黄金期,再要是不离开,恐怕以后就……” 1614 还给我们 陆一伟没有说话,默默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又倒满,再次喝了下去,等到第三杯的时候,张小禾觉得不对劲,急忙拦着道:“陆书记,不能这么喝,身体受不了。” 陆一伟不顾阻拦倒满再次喝下,继续倒满,这时候抬头看着他道:“张总,如果我今天不是县委书记,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但现在的身份身不由已,无法向以前那样随随便便。我的一言一行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包括今晚来你这里,不出意外已经有人知道了。所以,我很谨慎,不要授人以柄,以防说三道四。” “我们接触时间不长,但对你的印象极其深刻,也非常赏识你的才华和能力。今晚本来是找你聊天的,也是找你要人的,但看到你的辞职报告后,临时改变主意,决定就把你挖过来。我知道,让你来龙安是屈才,甚至是降低格次。似乎除了金钱和权力,还有更真诚的挽留方式,那就是刚才的三杯酒,是我内心的真实想法。” 张小禾懵懵懂懂,颇为诧异。沉默片刻道:“陆书记,关于您的事迹,我早有耳闻。为了兄弟,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为了朋友,可以包容一切,种种行为足以说明您是重情重义之人。不瞒您说,我这人也非常讲义气,对朋友提出的要求无法拒绝,更别说您如此诚心诚意了。” “我也相信您不是开玩笑,确实想为龙安做点贡献,干点实事。但突然一下子提出来,有些猝不及防,没有丝毫心理准备。此外,辞职是我一厢情愿,总部批不批,家里人那道光能不能过还另一说。再者,我已经答应深圳的同学了,还打算一起搞公司,再创业,这……” 陆一伟摆手道:“不要急于给我答案,给你足够的时间去考虑,如果你非要去深圳,我是拦不住的,只能怪我没本事,留不住你。但有句话说在前面,我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只要想好了,随时可以来。而且今晚的话全部兑现。如果觉得年薪少,还可以再加,300万够不够?” “不不不,不是钱的事。和您说实话,我不差钱,父亲就是从国企一把手退下来的,母亲是高级工程师,享受国务院津贴,家里就我一个儿子,所以,钱对我而言只是个数字。正因为从小家庭优渥,对钱没什么概念,才失去了前进的动力。就好比我在龙江煤业,只要把安全抓好,不出事故万事大吉,至于经济效益,就是不抓照样差不了,照今年的形势,收益只会增多不会减少,没有丝毫技术含量,更没有挑战性。” 陆一伟情绪激动地道:“那就来龙安啊,肯定能满足你的愿望。你想啊,一个从无到有的企业在你手里一点点成长起来,然后做大做强,将来还有可能成为上市公司,真要有那一天,多有挑战性啊。” 张小禾很冷静,也非常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笑着道:“能跟着您如此有理想的人干,我非常期待。但是,真的太突然了……” 陆一伟端起酒豪爽地道:“我不急,你慢慢考虑,什么时候考虑好了,再和我说。在这里,我给你做出承诺,只要你来,我给你绝对的权力,直接对我负责,任何人不能插手,更不能干预。退一万步讲,哪怕你给我弄个雏形,整出一套完整的公司运转机制方案,我也知足了。不说了,我敬你。” “别说敬,我陪您喝。” 陆一伟今晚兴致很高,与张小禾一人喝了一瓶。也许好久没有如此心情愉快的喝了,他一点都没醉,在张小禾的盛情邀请下,留在公司酒店洗了个澡,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享受了一次很多年未享受过的按摩,浑身舒坦。 洗完澡,俩人又来到休息室,陆一伟没忘记正事,道:“张总,你们的合同到现在都没签,总不至于一直这么拖着不给说法吧?” 张小禾为其点燃烟道:“陆书记,我将您的意思已经反映给总部了,但金董事长丝毫不松口,而且省里也下了文件,明确要求继续承包,承包期限是二十年。承包费是多少,根据市场价双方约定协商。” 陆一伟一摆手道:“不管是下发的文件,我不承认。作为政府机关,还是省一级机关,更应该懂法守法。《合同法》是怎么规定的,要在尊重双方意愿的基础上签订的合同才能生效。你这单方面给我下文件用行政手段强行干预,难道要凌驾于法律之上吗。” “这件事,我希望尽量和平解决。如果你们执意如此,对不起,休怪我上手段了。当然,我不是针对你,而是针对西焦集团。” 见陆一伟寸步不让,张小禾道:“这样吧,我这周再回总部请示一下,如果不行,那我也没办法了。” “行,我再给你们20天期限,期限一到,我立马让有关部门查封你们的煤矿,如果不服气,那就法院见吧。” 张小禾试探性地问道:“陆书记,您干嘛非要和我们过不去呢,您在这边不会待太长时间,没必要因为工作的事给个人带来麻烦,何必呢。我们金董说了,如果继续续签,随后会单独安顿您的。” 陆一伟严词拒绝道:“别费心了,我不需要。没错,我随时有可能调离龙安,但只要在一天就要为龙安办实事。龙安不是没资源,而是长期把控在国企手中,致使我们穷的叮当响,而你们却富得流油。你进县城看看,城不像城,村不像村,到现在都会贫困县。捧着金饭碗到处乞讨,难道就这样一直穷下去吗?把属于我们的还给我们,请不要再掠夺我们的资源。即便省长兴师问罪,我也是这么说。” 张小禾对他又有新的看法,竖起大拇指道:“像您这样忧国忧民的领导真是少见了,就凭刚才的一番话,足以让所有人哑口无言。这样吧,我争取,我尽力,如果真能收回,我也就自然而然失业了,哈哈。” “那不更好,正好跟着我干。” “然后再把龙江煤业交给我,对吗?” “哈哈……” 1615 全速推进 陆一伟没有留在龙江煤业,连夜回了县城。偶尔一下的放松已经够奢侈了,还有很多的事面临着去处理…… 第二天的日程也是排的满满的。8点20分,召开222省道龙安县段协调会;9点40分,会见省纪委领导;11点30分,省文化厅专项督导组督导文化产业;下午2点30分,市政法委督导扫黑除恶进展情况;下午4点30分,团市委将送来一批客人,百名大学生暑期实践活动;到了晚上,市文化局下来慰问演出……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 当然,有的活动他没必要参加,交给副职落实就可以了。不管是哪个部门下来,都希望能见到一把手才觉得够重视。陆一伟亲力亲为,用实际行动让他们看到龙安的热情。以上率下改变官僚作风,只要他把规矩立好,没人敢胡来。 早上匆忙吃了饭,陆一伟早早来到办公室,听取交通局局长王建新的汇报。他对这项工作非常重视,道:“王局长,这项工程本来已经谈妥,因各种原因又搁置,李书记到南州后,亲自协调此事,现在又重启,可以说失而复得,我们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决不能白白放走。一方面是交代李书记,更是交代龙安的百姓。” “成立个领导组,我亲自担任组长,曲县长和胡书记是副组长,具体由胡书记具体指导实施。抓住有限工期立即启动,决不能再耽搁了。” 王建新频频点头道:“好的,我尽快落实。今天的协调会是省公路局赵副局长、市交通局徐副局长一行参加,重点实地查看地形,研究具体事宜。如果想要动工,估计最快也要到明年了。” 陆一伟脸色一沉,瞪着他道:“你说什么?” 见对方变脸,王建新赶紧解释道:“陆书记,修路和其他工程一样,前期手续非常麻烦,涉及到方方面面,比如说变更设计后还需省政府常务会批准,要到发改委立项,还要做可行性研究报告,环评,地评,安评等等,这套手续跑下来,没个半年是不行的。” 陆一伟没好气地道:“王局长,你也是老交通了,有些事该如何处理应该清楚,你敢说每项工程也要走往前期手续才动工吗,还不是一边办手续一边施工吗?别给我讨价还价,就问你能不能干?” 陆一伟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陆一伟,王建新也领教了他的手段,吓得满头大汗。扭扭捏捏半天道:“我试试吧。” “不是试的问题,就要给我迅速行动,快速落实,急速出击,全速推进。你也别和我说不想干,干不了,由不得你。如果真不想干,也行,我让审计和纪委去查了交通局的账你再给我写辞职信。” 王建新吓得腿发软,挥汗如雨,杵在那里大气不敢出。 陆一伟最厌烦还没开始实施就讨价还价的人,继续道:“我的态度很明确,这个月底必须开工,到入冬前必须完成基础建设,哪怕先把水稳层铺了,剩下的明年再铺油路,可以吗?” “好的,我抓紧实施。” 陆一伟消气后道:“今天他们主要协调什么?” “主要看哪些地方需要拓宽,哪些地方需要改路,还有就是钱的事,需要我们地方出一部分资金……” 陆一伟思忖片刻,摁下电话道:“让胡书记过来一趟。” 很快,县委副书记胡志雄过来了,陆一伟直截了当道:“胡书记,正好王局长也在,回头你们对接,把这件事落实好。涉及到改线路问题,征求当地乡镇意见。至于扩宽,已经在以前的报告中明确说明了,全线拓宽5米,具体的和省公路局对接。至于钱,该地方出就出,勒紧裤腰带也要把路修成。” 胡志雄刚上任就拿到这么大的工程,信心十足也倍感压力,颔首道:“明白。” “你先出去,我和胡书记聊几句。” 王建新走后,陆一伟压低声音道:“这个工程是市委李书记亲自和省交通厅打的招呼,肯定要办成,所以你给我死死盯着,如果有人懈怠,直接处理,毫不犹豫。此外,虽然省领导点头了,但我们也要懂规矩,回头你上上下下打点一下,不要怕花钱,只要钱花到位,才能尽快开工。到现在了,不惜一切代价。” 胡志雄一边记一边道:“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不过,这事应该让曲县长知道吧?” “嗯,回头我和他说。” 胡志雄善意的提醒是怕俩人埋下矛盾的根子,如果他俩不对付,下面的人也不好干。 从常委会敲定此项工程后,陆一伟不知接了多少电话,其中不乏一些市领导的,都想揽这条路的修建。就是昨晚会见曲江平的那位鲁东胜,估计也是为了此事。他现在猜不透此人到底和李默群是什么关系,如果关系密切,这个工程多多少少得让他干。 很多事,不需要深挖。 这时候,曲江平也进来了。看到胡志雄在场,道:“你们先聊,我一会儿再进来。” 胡志雄赶忙起身道:“曲县长,我已经谈完了,您坐着聊。”说完,匆匆离去。 曲江平走过来坐在沙发上道:“陆书记,政府办已经通知我参会了,这项工程我从头到尾没参与,还是你亲自坐镇指挥吧。” 他这是在试探,陆一伟立即识破,道:“我是抓党建和意识形态的,不插手经济建设。以前是没县长,我兼任着,你现在来了,就应该一手抓起来。考虑到工程巨大,我建议让胡书记配合政府具体操办。” 曲江平明白意图,道:“这样也行,正好分管交通的副县长……对了,我想和您说件事,为了方便开展工作,我想把政府办主任换了。” 陆一伟不知道他是如何得到李默群赏识的,来了还没几天就急于动人,他到现在都不轻易调整人事,有些着急了。既然提出来了,肯定满足。道:“可以,你提名吧。” “就是昨晚一起吃饭的王立华。” 陆一伟爽快地道:“行,你让他办手续吧,剩下的事等过来再说。” 1616 官复原职 对于县委书记来说,解决一个工作再简单不过,何况是县长开了口,就是不能解决也得想办法解决。 曲江平毕竟是从副职上来的,缺少一定经验,再加上是市委书记亲自把他调过来的,就凭这层关系足以在南州市横着走。道:“立华过来了,那现在的政府办主任怎么办?” “我自有安排,或者说你觉得把他调到哪个部门合适?” “这个……我刚来,不熟悉情况,你怎么安排都行。” 陆一伟善意提醒道:“先让他过来在政府办干一段时间再调整,毕竟什么都不了解,干起来比较费劲。这样也不显山不露水的,你说呢。” 曲江平想了半天道:“行,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陆一伟看看表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开会吧。” “等等!” 陆一伟回头道:“还有事吗?” 曲江平显得有些拘束,半天道:“陆书记,鲁东胜还没走,上午想见见你。” 陆一伟已经猜到大概,轻描淡写道:“见你是一样的,我就不必了,开完这个会还有客人呢。”说完,开门离去。 刚走出门口,一个相貌俊俏、身材较好的女子手里拿着一沓资料站在面前,眼神充满期待急于想见他。一旁的郭嘉俊上前介绍道:“陆书记,这位是教育局的副局长耿红梅,她想见见您。” 陆一伟急着上去开会,眼下来说,什么事都没有修路更重要。道:“我现在要开会,有事一会儿再说。” “陆书记,我只耽误你一两分钟时间,今年的高考成绩放榜了。” 听到此,陆一伟停止脚步回头看着她。耿红梅赶紧将资料递过去兴奋地道:“陆书记,在您的英明领导下,今年我县的高考成绩再创佳绩。全县二本以上达线人数762人,一本以上达线人数312人,其中680分以上的48人,700分以上的5人,文理科状元都在我们县,王思雨同学以732分的成绩拿下全省高考状元,沈佳明同学以707的成绩全市第二,全省第八名。我们的综合排名成绩全市第一,全省第九名。” 如此振奋的消息让陆一伟目瞪口呆,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看看一旁的曲江平,再接过沉甸甸的成绩单,快速翻动着,自豪不已又自感惭愧。因为他来以后更多的经历放在其他方面,很少过问教育,没想到在没有教育局长的情况下,居然考得这么好,实在无地自容。 “曲县长,你先上去开会,我马上就上去。耿局长,你跟我进来。” 回到办公室,陆一伟如同当年捧着高考成绩单一样亢奋激动,仔仔细细翻看了一遍,抬头道:“考上几个清华北大?” 耿红梅同样高兴,道:“现在只出来成绩,录取工作要到下旬了,不过从今年的成绩看,肯定少不了。” “去年考了几个?” “12个,今年肯定会超过这个数。” 陆一伟总算扬眉吐气了一番,但这不是他的政绩。龙安的教育历来就很强,尤其是龙安一中,省级重点高中。他来后,先先后后去过三次,在经费非常紧张的情况下,为其拨了300万元,又承诺开工建设新校区,要按照如此优异成绩,今年招生肯定要挤破脑袋。 “很好,很好!” 陆一伟连说了两个很好,道:“如此喜人的成绩,离不开你们这些在背后默默奉献的教育工作者。今年我要隆重召开表彰大会,拿出500万元,对做出杰出贡献的教师、教育工作者以及700分以上的学生全部重奖,如果被清华北大录取的,额外再奖励。” 耿红梅顿时心放怒放,深深地鞠了一躬道:“谢谢陆书记对我们工作的肯定。” “应该我谢谢你们。” 说着,拿起电话将邢炳文叫进来道:“邢主任,你和教育局对接,尽快筹备表彰大会。然后起草要要钱报告,安排电视台和新闻中心要高密度、大力度大张旗鼓宣传,要把‘龙安教育’这块金字招牌在全省叫响,甚至在要全国有立锥之地。” “好的,我马上安排落实。” 邢炳文出去后,耿红梅还没走,似乎还有话说。陆一伟疑惑道:“还有事吗?” 耿红梅低头,扭捏半天道:“陆书记,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陆一伟心情高兴,道:“有什么尽管说出来,只要我能做到统统满足你。” 耿红梅鼓起勇气道:“陆书记,龙安教育有今天的成绩,和于局长是密不可分的。他原先是县一中的校长,后因成绩优异提拔到县教育局担任局长,励精图治十余载,才有了今天的辉煌成就。尽管津门事故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孰能不犯错,所以,恳请您让他官复原职吧。” 她口中的于局长正是原教育局局长于俊志。因津门事故被免,至今在家休息。很多人在陆一伟面前说过他的种种好,但发生那么大的事故如果不处理他,难以平民愤,也无法向上级交代。也考虑过重新启用,但不是现在,道:“你能替于俊志同志说话,说明你们的班子还是团结的,也说明此人还是有能力的。这件事我自有考虑。” 耿红梅抓紧时间道:“陆书记,于局长真的非常不错,如果龙安教育失去了他这样的领头人,很难再寻找到更合适的人。他说过,这辈子要把热血洒在教育事业上,去了别的单位,难以发挥他的才能。真诚恳请您,让他回来吧。” 陆一伟不为所动,淡然道:“我明白了,你先回去吧。” 耿红梅脸上掠过一丝失望,领走前再次极力争取道:“陆书记,如果表彰,首先应该表彰他,请不要埋没一个教育天才,求您了。” 她走后,陆一伟陷入深思。早就喊着教育改革,以前他不明白不理解,现在总算理解了。用行政手段办学带来的弊端是显而易见的。可是,他的身份首先是一名共产党员,必须服从党的领导。要是真埋没这样的人才,他可能会成为历史的罪人。 如何安排他,陆一伟心中已有了主意。 1617 谈话问询 走出办公室,郭嘉俊立马接过手中的笔记本和水杯,跟在其后。行政科工作人员加快小跑到电梯跟前摁下电梯按钮,站在一边安静等候。上了楼,会场工作人员快速打开门,进去后,谈话戛然而止,纷纷起身迎接。等坐下后,摄像机立马对准了他…… 这是陆一伟的日常工作状态。刚开始时,他并不习惯别人如此“伺候”,毕竟他是从秘书角色过来的。突然有一天众星捧月地围着他转,多多少少有些不适应。而现在,他已经习惯了这种节奏,很多事情不用他亲力亲为,一切有人代办。 权力,融入到每个毛孔里。享受着某种特权,确实容易上瘾,莫名的快感从潜意识里迸发出来。怪不得都说当官之人是贪婪的,到退休都不愿放弃手中的权力。当一个人成为一个团体的核心时,个人英雄主义展现的淋漓尽致。 交谈过程中,双方都在为各自的利益争取,丝毫不退让。开到一半的时候,陆一伟接了个电话起身离开。临走时他放下一句话:不管如何协商,月底前必须开工,没有商量的余地。 从会议室出来,陆一伟匆忙赶到宾馆,见到了省纪委副书记冯雷剑一行。由于他和范荣奎的关系,见面后格外亲切,交谈起来毫无拘束。 简单闲聊了几句,冯雷剑直奔主题道:“一伟同志,我们此次下来是就刘占魁同志的案子做补充调查。来之前,我已经见过默群同志,而且卢书记也就此案做过批示,其中一项就是和你座谈。由于时间紧,方便的话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可以。” 工作人员迅速架起摄像机,打开录音笔,准备好纸和笔开始记录。陆一伟和纪委打交道无计其数,对他们的办案流程非常熟悉。但如此仗势还是头一次见,足以可见对此案的重视程度。 冯雷剑打开笔记本询问道:“你和刘占魁以前就认识吗?” “不认识,来龙安任职后才认识。” “他为官怎么样?” 面对棘手的问题,陆一伟快速思考道:“占魁同志是从基层上来的,工作经验丰富,履职时间长,有群众基础,有一定威望。以前的事不太清楚,我和他搭班子以来,在处理一些事情的时候还是很老道的。” 陆一伟回答的很有艺术性,尽量避开一些敏感话题,看似是在夸,实则每句话背后都有一定含义。怎么理解,相信对方会掌握。 冯雷剑继续道:“听说他和鑫恒集团董事长王志全关系不错,对吗?” “这个不太清楚,好像他们很早就认识。” “那他为王志全开过绿灯吗?” 陆一伟想了想道:“我任期内好像没有,也无法查证。每项工作我们都要上常委会,敲定后才付诸实施。” “是吗?我听说你前段时间在搞作风整顿,查出王志全偷税漏税,是事实吗?” “这个确实有,而且数额特别巨大。这个案子已经交给公安机关处理,在全国对王志全发出了通缉令。为了弥补和挽回损失,我们对鑫恒集团进行了查封,扣留相关资产,如果在规定时间内堆放不投案自首,补齐税款,我们将依法进行拍卖或收归集体。” “数额有多少?” “目前查出高达2个多亿,累计起来的。” “这么大的数额难道县里不知道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 “企业敢偷税漏税,说明有人里外迎合。此外,办理人员也有问题,怎么可能让这么大的数额白白流失。” 陆一伟点头道:“这个我不否认,我们确实存在问题。已经对相关人员进行了严厉处分,全部调离原工作岗位。” 冯雷剑停顿片刻又道:“梁海平是怎么死的?” “此案已查明,被害的。” “听说你们查没了他的资产,有多少?” “累积起来总共2325万元,一些古玩字画无法估值,还需聘请专家进行鉴定。” “那你们对此案是怎么定性的?” 陆一伟道:“虽然梁海平已去世,但此案不能就此了结。已经给予开除公职,开除党籍的处分,并没收全部非法所得。并移交司法机关,进行进一步审理。此案已上报给省纪委,列为全省今年的重点案件。” 冯雷剑四平八稳道:“我听说他给你送过钱?” 陆一伟摇头道:“这个没有,但有人向我家人行贿过。不知谁给的一张银行卡,里面有300万元,我已经交给邱映雪同志,已上报备案。” “还接受过别人的贿赂没?” 陆一伟心里一慌,进而很淡定地道:“没有。” 冯雷剑没再追问,转向另一个话题道:“我们查到,刘占魁担任常务副县长和县长期间,利用职务之便为别人开绿灯,每个工程都有他的影子,其中县委大楼的修建,已严重超标,而且还欠下大笔债务。你对此事如何看待?” 陆一伟尽管不紧张,但照样手心出汗。调整情绪道:“我到任后已经到县委大楼入住,至于以前的情况大致了解了些,但没有去追查。从这点上,我也有一定责任。龙安县作为省级贫困县,如此超规格修建办公大楼,实在不该。” “那有人和你举报过刘占魁吗?” “嗯。” “你怎么处理的?” “我来后,一共收到关于刘占魁的举报信18封,里面涉及金额巨大,牵扯人员众多,我无法辨别事情真假,而且县里无权查他,将全部举报信转交给邱映雪同志,并逐级上报。前段时间,市委派出巡查组就举报信中的内容进行了详细核查。具体核实情况,还没有向县里反馈。” 冯雷剑面无表情,沉默了良久道:“你对刘占魁如何评价?” 陆一伟想了想道:“刘占魁同志是老革命,为龙安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尤其是教育事业,在全省都名列前茅。至于其他的,我无法给予客观的评价,因为很多事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但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会给每个人做出最客观真实的评价。我建议你们到群众去听听呼声,从县委角度出发,我尊重上级的每项决定。” 1618 死不瞑目 有些话看似绵软无力,但刀刀致命。而有的话看似坚硬如刚,却饱满温存。陆一伟站在客观对刘占魁做出了客观评价。功过分明,不偏不倚。 冯雷剑对他的回答比较满意,合上笔记本露出笑容道:“我们的谈话结束了,你可以放松了。” 陆一伟内心波澜壮阔,表面心静如水,自嘲道:“我是纪委的常客,对类似谈话轻松应对,甚至可以说,我没再纪委待过一天,已经非常熟悉办案流程。如果有机会的话,我真想尝试一把纪委的工作。” 冯雷剑抿嘴笑道:“当初我发出邀请函,是你不珍惜机会。” 陆一伟叹了口气道:“我得对组织负责,对龙安的百姓负责,派我下来不是镀金了,而是实实在在为龙安群众办点实事。我的目标是,给龙安县摘掉贫困县的帽子,群众的收入翻一番,然后给他们留下取之不尽的赚钱渠道,到时候,我离开这里了无遗憾。” 冯雷剑投来赞许的眼神,没有回应。 谈完工作的事,距离午饭还有一定时间,冯雷剑单独将陆一伟留下来,打开心扉聊了一些心里话。 “一伟啊,我现在能明白荣奎当初不顾别人劝阻,把他女儿嫁给你了。其实,我们当初并不看好这段婚姻,一方面你是二婚,再者你的地位稍微差了些,感觉配不上他女儿。这都是误解,和你接触过几次后,发现你情商特别高,理解了老范的良苦用心。” 陆一伟不自然道:“冯书记,谢谢您高抬。我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清楚,幸运的是,一路有贵人扶持,才有了今天的我。如果没有领导的赏识和提携,或许现在还在某个小学教书育人。我岳父他是好人,却没得到好报。” 冯雷剑重重叹了口气道:“当我听到老范离开的时候,心里极其难受,异常震惊。他是那么好的人,突然就悄无声息走了。是老天对他不公平,还是他自己急于想去极乐世界。有一次,他开玩笑说,你们好好活着,我先进一步去看看天堂什么样子,然后回来告诉你们。本是玩笑话,却没有想到一语成谶。无比痛心,甚是惋惜。” 陆一伟良久道:“冯书记,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是谁想陷害我岳父,为什么苦苦相逼,让他走上了绝路。这件事,我一定会追查到底的。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他死不瞑目。” 冯雷剑很显然知道内幕,但他没有说出来。道:“一伟,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不公平,如果刻意追求公平,只会让自己越走越远。我相信老范的品格,他不会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他说过,再过几年就退休了,到时候安心带孙子,让你们好好努力。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陆一伟试探性地问道:“冯书记,您和我岳父是过命的交情,能告诉我是谁要置他于死地吗?” 冯雷剑摇摇头道:“我们有我们的纪律,对不起。” “好吧,但我心里已经有了谱。不管怎么样,我无论如何要给他讨个公道,还他清白。” “嗯,他是个好人,只是……算了,不说了,再说就违反纪律了。有一点提醒你,不要冒进,不要得罪人,省纪委那边已经有你的很多举报信,我给压下来了,因为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一定要做好离退休老干部的思想工作,只有将他们笼络了,你的工作会很好开展。” 陆一伟点头道:“我不会主动去得罪他们,但如果涉及到县里的切身利益,不管是谁,当仁不让。” 冯雷剑欣慰地道:“好好干,你大有可为。” 吃过饭,陆一伟将他们送走,回到宿舍休息了下,又匆忙参加下午的活动。日复一日,每天重复着不同工作。 关于召开全国政法工作会议,陆一伟本打算让曲江平去的,但后来想想,他不能错过这次大好机会。 两天后,飞机降落首都机场,走出出口时,牛福勇开着奔驰大g已在门外等候。见面后,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兴奋地道:“早就说让你来京城玩一玩,终于来了。这些天的行程就不用管了,我到已经安排好。今天晚上,我们去钓鱼台吃饭,享受下国宴,全靠了俊东兄弟的面子。” “另外,你安排的那几件都已落实好了。清华大学王书恒教授明天晚上一起共进晚餐,为了避免感慨,我还邀请了央视的著名主播作陪。另外,俊东说了,你在京城的所有活动他都包了,如果想见那位中央领导,他来负责协调。” “而且,俊东兄弟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已经和发改委对接,安排人修改了西南高速的规划图。不出意外,该高速会专门绕到途径龙安,还要留一个出口。怎么样,够意思吧?” 陆一伟见识了王俊东的实力,但这些人绝对不会白付出的,肯定会得到相应的汇报。道:“他想干什么?” “也没什么事,都是他自愿的。不过,他对龙安那地方挺感兴趣的。还是那件事,在龙安县建个钢铁厂。只要你提供地盘就行,剩下的他来跑手续。” 陆一伟疑惑地道:“他为什么只对龙安情有独钟呢。” “还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别的地方三番五次邀请他去都没去,唯独对龙安特别上心。你就高抬贵手,把这件事促成。将来建成后,双方共赢。” 陆一伟坚持原则道:“他来龙安投资我非常欢迎,但绝不会再引进污染企业。龙安是西江省唯一的一片净土,我希望保持下去。他要是投文旅产业,没问题,我非常欢迎。” 牛福勇凑前道:“陆哥,我和你实话实说吧。俊东手里攥着好几个项目,其中一个就是钢铁厂。而且此事和省委章书记打过招呼的。你想啊,现在环保部已经停止审批再剪钢产业,但他能轻松拿到批文,足以可见其实力。谈妥后,我也会投资。要不你通融通融,这事就这么定下来吧。” 1619 神秘人物 王俊东一直是神一样的人物,神秘而鬼魅。陆一伟到现在都无法确定他的真实身份,是否真的是高干子弟,无从得知。只是听牛福勇一面之词,传得神乎其乎。不过能拿到钢铁厂的批文,这并非易事。要知道,国家已经停止审批新建钢铁厂了。 “福勇,有些话直说了,你想让我进去吗?” 牛福勇瞪着大眼珠子,粗声粗气道:“陆哥,这是啥话,咱俩是过命的兄弟,怎么可能让你进去呢。” “那不就对了,我在龙安根基不稳,如果同意了你们,必然会引起一些非议。另外,我在那里待不了几年,一旦走后,这个工程能否继续下去,还是个大问题。因为,现在的人环保观念越来越强,激起民愤,就是再大的官也无法堵住悠悠之口。” 牛福勇似乎不明白,道:“陆哥,我知道你这个位子来之不易,但总觉得现在胆小了,谨慎了。要是钢铁厂建成后,能给当地解决多少劳动力,增加多少财政收入,这可是大政绩啊。” 陆一伟摆手道:“福勇,你不在我这个位子上,理解不了我的苦衷。真以为当了县委书记就可以为所欲为?错!自从我到了龙安后,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坎坎坷坷,几乎没一天顺利的。县里马上要修路,我完全可以让老潘去做,但不行,毕竟我才刚刚起步,盯着的人太多。何况,我的目标是将龙安县打造成旅游大县,不能再靠资源去生存。” 话不投机半句多,牛福勇无法理解,觉得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远,根本不是当年的陆一伟。别人当了官是使劲照顾身边的人,而他却……道:“好吧,我觉得你还是再考虑考虑,俊东这个人真心不错。” “行了,以后再说吧。晚上我约了白书记,替我转告俊东,好意心领了。” “用不用我陪你去?” “不用,家宴。” “那需要我做什么?” “找个熟路的司机,带上车就行。” “这还不简单,我让司机陪着你,需要什么直接和他说就行。” “行了,那就不客气了。” 下午,陆一伟到会场报了到,入住酒店,时间还早,想起范荣奎在京城买的房,突发奇想想过去看看。给老潘去了个电话,没想到他也在京城,正陪着佟欢待产。他干脆来到玛丽妇婴医院,见到了许久未见的佟欢。 以前的佟欢身材苗条,容貌姣好,且很会打扮,再加上是学舞蹈的,气质斐然。可现在的她如同换了个人,身材臃肿肥胖,瓜子脸变成了大饼脸,完全素颜,头发也剪短了,简单扎了个小辫。恍如隔世,怎么也和当年的她无法相提并论。 女人,为了繁衍生息付出了太多。何况对于佟欢来说,当初连当母亲的权力都没有,突然宣告她当妈妈了,那种心情,常人无法理解。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付出了巨大代价。 见到陆一伟,佟欢笑靥如花,发自内心的笑,扶着腰强行站起来,开玩笑地道:“这是专门来看我来了?” “嗯,听说我女儿马上要降临了,我这当干爸的说什么也得来看看。” 陆一伟说这话一点都不尴尬,佟欢淡然一笑,张罗道:“老潘,快让一伟坐,倒点茶。” “你赶紧躺下吧,别张罗我了。” “不碍事的,医生说让我每天多走走,这样有利于顺产。” “哦,还有多长时间?” “快了,不到一个月吧。” 陆一伟看着她发自肺腑的真诚笑,由衷地道:“恭喜你,马上要当妈妈了。” 佟欢也异常开心,抚摸着肚皮道:“这个小家伙都等不及了,天天踢我,迫不及待想出来。呵呵。对了,陆大书记,给我女儿取个名字呗。” 陆一伟摆手道:“这么重大的事应该你们亲自来,我可干不了。” “你是大才子,取个名字对你来说小意思吧。” “真心不行,让老潘取吧。” 潘成军坐在那里看着佟欢傻笑,眼神里饱满着浓浓的爱意。对于他来说,遇到了佟欢,开始了新的人生。 闲聊了一会儿,陆一伟和潘成军相跟上来到位于三环附近的一小区。工地现场,正在热火朝天赶工期,基本已经接近尾声。 潘成军指着某高处道:“诺,你家就在23层,我家在这栋楼,20层。我问经理了,8月底即可交工。这边的地理位置不错,这边是公园,那边是学校和医院,再往前走就是商业街。而且房价还在涨,就现在,每平米已经涨了将近3000元,几乎是一天一个价。” 陆一伟抬头仰望,盯着某处目不转睛,似乎看到了范荣奎就站在阳台上,冲着自己招手。他本打算把这套房卖掉的,可想到死去的他,断了念头。这是他临死之前的最后遗愿。 “老潘,交房后装修就都交给你了。” 潘成军豪爽地道:“这事儿你就别说,我早就安排好了。装潢公司已经定了,一交工就开始装,今年年底肯定能住进去。今年咱们就在京城过年,也享受下京城人民的生活。” 陆一伟淡然一笑,没有回应。 回去的路上,陆一伟看着窗外的街景道:“今年生意怎么样?” 潘成军含糊道:“还行吧,不过比起往年肯定不行。何况又成立了地产公司,买了一块地皮,位置不好,正考虑转手卖出去,然后等市里旧城改造。据说,江东汽车厂那块地已经进入拍卖程序,有三家大公司参标。其中一家叫环球泰禾的集团,相当财大气粗,已经在江东市拿了十几块地了,而且都是黄金地盘。” “哦,这公司什么来历?” “我查了下,是南方的一个公司,成立没几年。突然一下子就火了,相当牛气。据说,把西江省本地的房地产企业都干下去了,甚至万科,万达,碧桂园都进不来,更别说我们这些小公司了。” 自从他成立地产公司后,陆一伟一直没帮上什么忙,很是内疚。而且老潘也很自觉,很少为难他。正好赶上大规模城市建设,决定出手拉他一把。道:“如果遇到困难,需要我出面尽管开口。” 1620 投资瓶颈 潘成军愣怔了下,道:“不用,不麻烦你,我自己解决。” 陆一伟听出他话里有话,回头道:“和我你还客气,直接说吧。” 潘成军见如此,沉默片刻道:“我已经参加过三次竞标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都被别的公司拿走了。他们出价虚高,超出想象。就拿齐扬区的那块地说吧,一亩出价300万元,最后飙到600万元成交,翻了两倍,简直快疯了。此外,全市的房价直接飙升,都已突破万元,有的已经达到一万五,近乎疯狂。按照这行情下去,只可能继续涨,绝对不会跌。” 想起省里一天一个文件一个会催促让企业尽快搬迁,现在看来,章秉同是运作资本的高手。要知道,他当年买房不到4000一平米,他一来就是炒房价。如果旧城改造启动,房价可能会涨成天文数字。他提着脑袋将江东汽车厂搬出去,实则给他腾出了一块大蛋糕。 潘成军继续道:“说难处肯定有,一方面是拿不到地。我看上谷未区的一块地,已经给当地土地交易市场递交了标书,预计这个月底开标。如果再拿不到,公司就难以维系了。还有,由于佟欢怀孕,我的心思也不在公司上,收益并不乐观。原计划和商业银行贷款的,已经和经理谈妥了,结果人家又反悔了,说总部政策收紧,让放贷放慢脚步。据我所知,他们的钱都贷给了别的公司,他们的规模比我们大。” 没想到公司过得如此艰难,陆一伟问道:“需要贷多少?” “当然是越多越好。如果钱足够,也就不会流标了。要按现在的土地价,想拿十亩地都快六七千万了,我能拿得出手的只有6000多万,剩下的就得靠贷款。除去拿地,还要留一部分启动资金。” “5000万够吗?” “差不多,就看拿地的价格了。只要拿到地,今年就得赶紧开工,10月底就上冻了,要停工将近5个月,这期间刚好可以预售,能回拢一部分资金。” “你看上那块地了?” 既然对方问,潘成军索性和盘托出,道:“谷未区金茂商场对面的那块,商住混合。” 陆一伟想了想道:“原先的轴承厂吗?” “对,那块地近期就要挂牌出让,标底价250万元,我已递交了竞标书,目前我知道的有12家竞标,其中不乏有环球泰禾、同耀集团、碧桂园,还有大洋地产,我们只是个小公司,恐怕难度较大。” “谁负责招拍挂?” “据说是谷未区政府,我也不清楚。” “这个你可得好好核实一下,确定了再和我说。” 潘成军难为情地道:“一伟,这个工程如果是佟欢来做,可能要比我好许多,她毕竟人脉资源比我多。而我,虽然也能协调,但很多人把我当外地人,沟通起来不太方便。现在,我们几乎把路桥那边的生意都停下了,全身心做地产。” 陆一伟明白了他的苦衷,苦思冥想半天,拿出手机翻了半天电话本,找到了谷未区区长宁玉刚的电话拨了过去。 “陆书记,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昨晚和高书记一起吃饭时还说起你了,今天就打过来了,哈哈。” 随着江东市委书记入常,升格为副部级,谷未区随之提升格次,曾经的老相识高谦庸现如今是江东市委常委兼谷未区委书记,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现,这个位子属于陆一伟。 当然,陆一伟不能和高谦庸比。人家是根红苗正的红三代,虽不及白宗峰那样红,但他祖父高金仓是西江省国宝级的人物,全省唯一,再无他二。95岁高龄至今健在,身体倍硬朗,虽无职无权,但没人敢惹他,就连章秉同都敬他三分。此外,全家无一例外都是当官的,即便是做生意的也是在国企任职。如此背景,早已输在了起跑线上。所以,被他挤掉,陆一伟心服口服。 陆一伟笑着道:“是吗,看来咱俩心有灵犀啊,呵呵。忙什么呢?” 宁玉刚焦头烂额道:“还在搞企业搬迁,还有十来家没搬完。省里下了死命令,8月底必须全部搬离,快愁死我了。要是你在多好啊,能把江东汽车厂那么硬的骨头都能啃下来,其他企业根本不在话下。今年我们什么都没干,就干了这一件事,哎!” “你就别往我脸上贴金了,汽车厂只是巧合,我那有那么大的本事。不废话了,我问你,轴承厂的那块地划拨给你们了吗?” 宁玉刚顿时警惕起来,支支吾吾半天道:“省里作为奖补确实给我们了,你打算要开发?” “拉倒吧,就是随口一问,我记得那块地至少有200多亩,都给你们了?” “嗯,不过已经有人看上那块地了。有些细节不方便透露,看在咱俩是兄弟,稍微透露一点,拿地的背景很硬,一般人很难插进去。” “哦,明白了,我就问问。高书记在吗?” “他去京城开会了。” 陆一伟恍然想起来,这次会议要求县委书记参加,他肯定来了。道:“好的,知道了,等回去了一起吃饭。” “好嘞,说话算话啊,我可等着呢。” 挂了电话,陆一伟靠在座椅上寻思着,潘成军见状,道:“要是拿不到就算了,别为难你。” “没事,我来想想办法。今晚不行,我约了白书记及家人,看情况,如果明晚可以,我把谷未区委书记高谦庸约出来,到时候你也去。” “好的。” “至于钱,银行是一种渠道,也可以想办法融资。这事你没和福勇说吗?” 潘成军无奈道:“说了,他不感兴趣。他现在只对煤炭生意感兴趣,说投资房地产能赚几个钱,而且周期长,远没煤炭来得快,立马就是钱。此外,他现在几乎不在西江,成天在京城鬼混。据说和京城的公子爷在一起玩跑车,好不潇洒。我说他了,你玩不过他们,人家就是看上你的钱了,等那天你没钱了谁还看得起你,就不听,我也没办法。” 1621 荞面团子 陆一伟叹了口气道:“甭说你,他现在连我的都不听,玩得越来越大。这不,今天还和我说要去龙安投资,我拒绝了,好像还生我气。他现在越来越膨胀,膨胀的连自己都不认识了。有些话,只能点到为止,毕竟……他有他的想法,由他去吧。” “这样吧,回头我和他借点钱,他还是买我面子的。至于银行这块,我认识的人不多,你自己想办法。” “不会让你太为难吧?” “都自家兄弟,别说这些了。我的建议是,要不不做,要做就要做大做强。地产生意在未来十年还是黄金期,不会有太大波动。何况西江省的地产业才刚刚起步,只要做,肯定能做好。” “好,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陆一伟提醒道:“我现在身份不一样,盯得人越来越多。尤其是你和我,要保持一定距离。现在还有人拿我当年承包东成煤矿说事,已经联想到是否在得志公司参股。没有证据,就是说破天也不怕他们。小心驶得万年船,不得不提防。” 潘成军是聪明之人,智商高且情商高,非常清楚陆一伟的处境,平时基本连电话都不打。见面的时候格外小心,就怕给他带来不便。点头道:“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 陆一伟很放心,他俩已经超出了普通的友谊,几乎成了一家人。说句不好听的,比他妹妹陆玲走得关系都近,这种友情才是真正的忘年之交。欣慰地道:“对了,最近和郭悦联系了吗?” “嗯,联系了,她和母亲都在深圳。那件事对她母亲打击很大,精神上出了点问题,医生说是抑郁症,还在医院接受治疗。郭悦暂时没上班,一直陪着她母亲。” “这么严重?千万别让郭书记知道。回头你亲自去一趟,看看情况。如果严重,不行就出国治疗。” “好,放心吧,你交代我的事差不了。” 陆一伟看看表,见时间差不多了,道:“不和你聊了,我去一趟白书记家。你也赶紧回去吧,当务之急,佟欢才是最重要的事,就是生意不做了,也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 “明白。” 与潘成军分别,陆一伟来到二环附近的某部委高档小区。在寸金寸地的京城,二环附近的房子已经飙到天文数字,普通人奋斗几辈子都买不起。对于白宗峰而言,压根不用考虑房子。既有150平米的单元楼,还有一套四合院。陆一伟都去过,四合院他老爷子在居住,有专门的护士,警卫,常人无法想象。这仅仅是他家的,他妻子林菀不比他家差。游走在上流社会的边缘。 来的路上,陆一伟一直考虑给他们带点什么。烟酒太俗气,他最不缺的就是这个。钱更俗气,何况对方不会要自己的。思来想去,带了点小米,红枣,木耳等山货,以及他最爱吃的荞面团子。对方有高血压和高血糖,吃饭向来以清淡为主,平时最爱吃粗粮。估计回了京城很难再吃到。 小区警卫相当严,与对方通话后才放进去。来到小区楼下乘坐电梯到了家门口,摁下门铃的那刻反而有些忐忑心慌。 门很快开了,白宗峰看到他喜笑颜开,正准备握手,看到手里提着东西,顿时脸一黑道:“来就来吧,提什么东西,和我你还来这一套?” 陆一伟急忙道:“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那我可送不起,就是一些荞面团子,辣椒酱,红枣什么的。” 白宗峰听了顿时直流口水,盯着道:“是吗,那这我必须收下。这么一说,快馋死我了,快拿进来。” 他就像个孩子似的,一刻都等不及,快速打开箱子取出荞面团子,来不及热,从厨房拿着碗跑出来,盛进碗里,挖了一大勺辣椒酱和起来,大口大口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道:“就是这个味儿,太好吃了,哈哈。” 吃着,汗水从额头上流淌下来。陆一伟赶紧递过纸巾,他顾不上擦,三下五除二解决掉一碗。又盛了一碗,吃着倍儿香。 也只有身边的人才知道他最喜欢什么。对于不缺钱不缺物的人来说,老百姓家里最寻常的东西才是最想要的。 大快朵颐后,白宗峰心满意足地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眯着眼睛道:“真是太美味了,好久没吃到如此美味的东西了,一伟,谢谢你。” 陆一伟笑道:“您要喜欢,我每周给你寄一点。” 白宗峰连忙摆手道:“千万别,再美味的东西不能常吃,让我有点念想。我在西江待了好些年,唯独此物是让我最留念的。” 陆一伟不想让他触物生情,环顾四周道:“林老师还没回来吗?” “她今天去四川了,不用管她。” “哦,那妞妞呢。” “她去姥姥家了,甭管她,今晚就咱俩。所以哪儿都别去,就在家里聊聊天,喝喝茶。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放松点。” 陆一伟始终把对方当领导,多多少少有些放不开。何况在人家家里,不太自在。 白宗峰端起杯子道:“走,和我去书房。” 陆一伟最羡慕的就是他的书房,超级大,足有客厅那么大。四周都是红木书柜,中间放着超大条几,上面摆放着文房四宝。靠窗的一侧摆放着黄梨木沙发,每个摆件都非常有讲究,不是普通人能想象到的。墙上挂着启功的书法,光这一幅作品就够分量的。 白宗峰坐下后,从茶几上拿起烟递过来,陆一伟为其点燃,看着他摆弄着琳琅满目的功夫茶盘。 “最近怎么样?” “还好吧,一切顺利。” 白宗峰收起笑容道:“关于你岳父的死,我非常痛心,也非常懊恼。他出殡的时候正好有个重要的会,没回去,但此事没完,我一直到查个水落石出。目前我所掌握的情况,是有人在背后作祟。不仅是来自西州市的官员,还有省里的某些同志从中作梗。好好的一个人就让他们这样折腾没了,简直难以相信。” 1622 推波助澜 范荣奎始终是无法绕开的话题,直至现在还有很多谜团没解开。当初是谁下命令让带走的,又是以什么理由进行双规的,双规期间他遭遇了什么,放出来后又经历了什么,见过什么人……种种疑团到现在都没有个明确的说法。省纪委的人对其三缄其口,陆一伟当时又不在场,无法确定当时是什么情景。 陆一伟铮铮地道:“白书记,尽管我岳父是脑中风死亡,但绝对与被带进去有直接关系。对于这件事,到现在都没人站出来给个说法,一直在极力隐瞒事实真相。我不能让他白白死,一定会给他一个交代的。” 白宗峰重重一拍桌子,嗔怒道:“堂堂一任市委书记,就让他们这样蹂躏。还有郭金柱,就是他再有错误,也不至于判无期徒刑。还有老沈和我……此事绝不会善罢甘休,总有一天我会杀回西江省。” 所有事件导火索都引向一个人,他能将西江会摧毁,踢走两个,弄进去一个,现在又死了一个,陆一伟也被发配边疆,张志远若不是得到赵昆生的保护也极其危险,唯独徐才茂被重用。通盘看下来,下了一手好棋。 白宗峰看着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心里能不气吗。马上就要进省委常委,却被其他人取而代之。虽回到城建部担任司长,怎么可与常委相提并论。一旦步入常委序列,就距离封疆大吏又进了一步。可回到部委,这辈子极有可能走到头了。他能不气吗,以他强大的背景都无法与章秉同抗衡,说明这背后隐藏着更强大更复杂的关系,深不可测。 陆一伟真希望有那么一天,如果白宗峰主政西江,他的好日子就来临了。可眼下,还需要继续低调做人,夹着尾巴做人。等山花烂漫的那一天,才是真正出头之日。 涉及到高层的事,陆一伟无法窥探,也不敢打听。知道的越少越好,反之对自己不利。道:“白书记,我侧面打听了下,西州市那边举报我岳父,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白宗峰黑着脸道:“刘柏宏和包树铭在西州市?” “嗯。” “什么东西!一伟,这件事你可以秘密调查,但切不可大动干戈,因为你还能弱小,加上现在没人替你做主,即便查出来很难平反,说不定还会引火烧身。” “嗯,我明白。” “李默群去了南州怎么样?” “还行,他去了第一站就到龙安调研,而且也比较支持我的工作。不过,他从平康市调了个县长安排到我身边,不知其意图。就在前两天,此人已经带着企业进了龙安县,我无法揣摩是他的意图还是李书记的意思。” 白宗峰想了想道:“李默群此人嘛,有他的优点,也有他的缺点。优点呢,肯干事,心也不坏,但不会干事。市委书记连续干七八年的,比较少见。现在又换了个地方当书记,说明他还是不够。可以说,南州市将成为他的终极跳板,如果干好,顺利提拔,如果干不好,这辈子就那样了。” “他刚到南州,肯定想急于出成绩,你呢又是全省有名的实干家,想以你为突破口做出两点,搞出成绩。可他心里还有小九九,不想把政绩都归功到你身上,所以安排了自己人。等你做出成绩后,把你调离,让他的人顶上去。这样,和你就毫无关系了。” 白宗峰不愧是大领导,看问题就是站得高看得远。陆一伟已经猜到了这一点,但没去往深层次想。现在想想,确实如此。淡然道:“我的目光就没停留在龙安,更不局限于一个县委书记,只是把那里当成跳板,好好历练一下。至于是谁的政绩无所谓,是谁的就是谁的,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不在乎。” “嗯。” 白宗峰点头道:“这样想就对了,不要把思维和视野放到一个小地方。一个男人,就应该有广阔的胸怀和气量。当初省委组织部赵部长和我提议你去龙安时,我不假思索就答应了。在别人眼里你可能是贬职,但绝不是这么一回事。能不能干好,全靠你个人。想你这么爱出风头的人,已经让龙安名扬远外了。就连我都知道龙安了,更别说别人了,哈哈。” 陆一伟不好意思笑笑道:“都怪我没本事,去了后就出了几起大事。” “嗨!怎么能这么说呢。出事不要紧,就看你怎么处理了。你当初的那一跪,绝对加分不少。不管官员们如何看待,至少在群众中根植了好官的思想,很轻松就能避开事故,而绕到谈论一个书记的好坏上。再加上后来你做的几篇报道,都是加分项。那个地方不出事故,就看你怎么处理了。当官要有艺术性,你已经很不错了。” “不要考虑其他的,安心好好干。小事自己解决,大事来找我。我虽然不在西江了,但说句话还是管用的。另外,明年有小城镇建设指标,我直接从中央给了你。” “真的?那太谢谢了。” 白宗峰抿了口茶道:“好歹你是我的人,总不会亏了自己人吧。” “嗯,这辈子我跟定你了。” 正说着,白宗峰的手机响了。陆一伟瞟了眼,看到是陌生来电,急忙起身要回避。他摆摆手示意坐下,当着他的面接了起来。 “喂,白司长,我是莉莉啊,晚上有时间吗,可否一起吃个饭呢。” 白宗峰看看陆一伟,笑呵呵地道:“行啊,去哪吃呢。” “公主坟这里新开了一家海鲜店,可以的话我去接您。” “太远了,附近不行吗?” “附近的都吃过了,而且没特色。你这么大的领导,被人看见了也不好吧。” 白宗峰做出了妥协,道:“那好吧,不必过来接我,告诉地址就行,我自己过去,还有一个人。” 对方眉飞色舞道:“好的,那就这么说定了啊,不见不散哦。” 1623 偶遇好友 打完电话,白宗峰无奈摊了摊手道:“还说今晚没饭局,这不马上就来了。” 陆一伟很识趣,起身道:“白书记,那我先走了。” “回来!急什么,你反正也没吃饭,那就一起去吧。”说罢,起身进卧室换衣服去了。 刚才的通话,陆一伟都听到了,如果没猜错的话,对方应该是唐莉。这女人够厉害,居然能把白宗峰拿下……仅仅是猜测,不知真实情况。 每个领导都有特定的爱好,有的喜欢运动,有的喜欢摄影,有的喜欢收藏古玩,还有的喜欢女人。白宗峰长得帅气,自然得到不少女人的青睐。他身边从来不缺女人,陆一伟至少见过3个,现在又冒出个唐莉…… 男女问题,历来是官场的雷区。一旦踩上,很难摆脱,运气好的可躲过,运气不好的原地牺牲。但没有哪条党纪国法规定男女之事,界限模糊,很难判断,只能从道德上加以谴责。不能说因为这问题而否定一个人的成绩,但绝对是致命打击。 白宗峰似乎从来不避讳。家里守着那么漂亮的媳妇,还要到处采野花。可能男人到了一定阶段就会产生审美疲劳吧。再者,陆一伟又不了解他的家庭情况如何,但感觉俩人关系很好,这…… 不一会儿,白宗峰换上一身白色的运动服出来了,似乎心情很好,道:“你开了车吗?” “嗯,福勇的车。” “哦,那我们打出租车去吧。” 京城的夜晚很堵,一个多小时才来到约定地点。唐莉站在门口迎接,看到陆一伟倍感诧异,进而喜笑颜开道:“陆书记也来了啊,太好了,我们上去吧。” 上楼前,陆一伟特意四周观察了下,确定没情况才忐忑进去。他倒不在乎,关键不能让白宗峰被人盯上。 进了包厢,白宗峰端坐中央,唐莉陪着左边,拿着菜单道:“白司长,我点了一些,您看还需要点什么?” 白宗峰丝毫不避讳陆一伟,握着她的手在手背上摸了摸,道:“随便吃点就行。” 唐莉有些花容失色,瞟了眼陆一伟,又冲白宗峰挤了挤眼,试图将手抽回去,白宗峰紧紧抓着道:“别紧张,一伟不是外人。” 这句话让唐莉彻底打消顾虑,回头笑笑道:“陆书记以前一直跟着白司长吗?” 陆一伟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点了点头。 白宗峰接过话茬道:“一伟是我几任秘书中最好的,有能力,懂规矩,有胆识,肯干事,将来潜力无限,肯定能走上重要领导岗位。” 唐莉附和道:“白司长看上的人绝对没问题,既然他这么优秀,你可要好好提携啊。” 白宗峰哈哈大笑,握着手更紧了。 一顿饭,在“融洽”的气氛中吃完,陆一伟始终保持了沉默。在这种饭局上,闭上眼睛,收起耳朵,把自己当成透明人即可。 吃过饭,白宗峰上了唐莉的车,把他一个人丢下,只好打的回到住所。 牛福勇已经在给他在钓鱼台登记了房间,但考虑到明天一早就开会,再加上全国各地的县委书记都在一起,他不想错过这个结交朋友的大好机会。按照报到时提供的房间号进了房间,和他住一起的另一个人还没入住。他很好奇对方是谁,不过这家酒店被西江省包下了,只有可能是老乡。 正说着,有人敲门。陆一伟正准备起身,门已经开了。两个人提着箱子快步进来,满头大汗,神色慌张,看到他略显拘束,微微一笑,没有言语。 从着装打扮和神态举动上不像是县委书记,看了看外面,不见人影,好奇地道:“你们是哪个县的?” 其中一男子恭敬地道:“陆书记,您好,我是谷未区的。” 没想到对方认识自己,不过提到谷未区,认识自己不足为怪。猛然想起什么,道:“是高谦庸书记吗?” 男子点了点头。 “他在哪?” “马上就上来了。” 说话间,高谦庸进来了,看到陆一伟愣怔一下,进而哈哈大笑,扯着嗓门道:“我还盘算着和谁住一起呢,没想到居然是你,哈哈,缘分啊。” 陆一伟同样兴奋,本来还打算找他聊聊,居然在一个房间,这叫踏破铁鞋无觅处。伸出手笑道:“高书记,好久不见啊。” 高谦庸重重一握,打量着道:“确实好久不见了,今晚咱俩一定要好好聊聊。”说完,回头道:“你们先出去吧。” 等俩男子走后,高谦庸换了拖鞋坐在沙发上,掏出烟递上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咱俩好像自从告别高新区后再没见过吧?” 当年,高谦庸调入高新区时只是管委会副主任,陆一伟离开时他也离开,去了东州市某个县当了县长,三年功夫,他已经是副厅,而陆一伟一直还停留在正处位子上。当然,与其相比,没有丝毫可比性。 “是啊,一晃都三四年了,你可一点都没变。” “哈哈,别来无恙,开会这三天咱可得好好聊聊。对了,你吃饭了没,要不一起下去吃点?三楼有餐厅。” 陆一伟刚才根本没吃饱,吃不惯海鲜不说,主要是那环境下无法进食。爽快地道:“好,一起去。” 俩人乘坐电梯来到餐厅,高谦庸阔气地点了两瓶茅台,道:“今晚反正也没什么事了,咱俩一人一瓶,喝完回去睡觉,没意见吧。” “行!你说了算。” 等饭菜的时候,高谦庸打量着他道:“你比从前瘦了,也黑了,在下面比较苦吧。” 陆一伟轻描淡写道:“就那样吧,还行,你呢。” 高谦庸摆摆手道:“甭提了,每天就像打仗一样,压根没喘气的机会。早知道这样,说什么都不回来了。来京城开会,看似是工作,实则是来放松了,出来透透气,实在受够了。” “哈哈,我也是,没日没夜地干,痛苦不堪。” “你还好,好歹离省城远一点,我就在别人眼皮子底下,每天都他妈的不知干些什么!” 1624 绝不含糊 高谦庸还如同从前一样,大大咧咧,脏话连篇。讲话随性所欲,才不管对方是谁。只要他祖父还活着,估计省委书记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陆一伟拍了拍其肩膀道:“得了吧,天下第一大好事就是拆迁,百年不遇,让你赶上了,哈哈。” 高谦庸没好气地道:“早知道如此,说什么都不回来。在下面多清闲,不争名不争利的,交给他们随便搞,我才懒得管呢。回来就不一样了,事事操心,没玩没了的会,老子实在受够了。回头我就和杨德昌说,让我干个清闲的活儿,其余的爱咋地咋地。” 高谦庸对当官没什么概念,也没太强烈的欲望。平时就喜欢玩,爱好旅游,经常十天半天找不到人影,组织上一群驴友全国各地到处跑,活得好不潇洒。估计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他家人逼着干的。人一旦没了欲望,不外乎外部环境的改变影响。 陆一伟和他不能比,他不愁吃不愁穿的,出了事有人扛着,闯了祸有人摆平,或许在西江省也仅此一例。如果他想干成事,应该不在话下,手里掌握着大把的稀缺资源,无人可及。 “拉倒吧,省里委以你重任,等企业搬迁结束后顺理成章就上去了。” 高谦庸看着他沉默片刻道:“老弟,对不起啊,我真不知道当初你要去谷未区,早知道的话绝对不会去的。咱俩是兄弟,有些话早就想和你说了,调入谷未区不是我的意思,你应该了解我的为人……” 陆一伟拦着道:“说什么呢,既然是兄弟就别说这些了,都过去的事了。再说了,在那不一样,真让我到谷未区,说不定啃不下来。” 高谦庸端起酒杯道:“不管这里面发生了什么,有什么原因,今天兄弟我诚心诚意和你道歉,来,干了。” 陆一伟想要争辩,高谦庸已经喝了下去。 “兄弟,咱俩共事一场,你这人不孬,我是比较敬佩的。以后要常联系,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只要能办到的,兄弟我绝对帮!” 陆一伟脸皮薄,但为了得志公司能生存下去,腆着脸道:“高书记,既然这么说了,我还真有一事相求……” 高谦庸听了半天没回话,良久道:“省里虽然给谷未区划了一些地,但调配都在省国土厅。说白了,省委书记想给谁就给谁,下面的人做不了主,就连他杨德昌也做不了主。另外,环球泰禾你知道来历吗,这可是省委章书记带过来的地产商,在江东市疯狂地拿地,就连万达,万科都插不进来,更别说别的小公司了。” “这块地,环球泰禾看上了。那天该公司的副总裁和找我了,说要一口气把那块地全部吃掉。而且上面的环节都打通了,就差最后走招投标程序了。说是招投标,其实就走一下过场。所以,有些难办啊。” 陆一伟听了,淡然道:“既然让你为难,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来,喝酒。” 高谦庸没举杯,坐在那里继续苦思冥想。寻思着,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不知与什么人交涉了一番,挂了电话豪爽地道:“既然陆老弟提出来了,就是再难办我也得办。这样吧,我回去了解下情况,随时等候电话。” “那就谢谢你了。” “客气,喝酒。” 这晚上,俩人喝得酩酊大醉,以至于差点开会迟到。在京城的这两天,陆一伟会见了清华大学工商学院教授,又到几家知名公司进行了实地参观,还专门到规划设计院督办万龙山规划设计情况。结束了三天的行程,回到了江东市。 与其一同回来的,还有牛福勇。 陆一伟一直找时机与他谈钱的事,可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毕竟不是个小数目,他答应借还好说,不借颜面尽扫。 快要分别的时候,陆一伟鼓起勇气道:“福勇,你最近手头宽裕吗?” 牛福勇一听,大大咧咧道:“要多少?” 陆一伟伸出一巴掌,牛福勇爽快地道:“行了,晚上我让财务给你打五百万,多大个事。” “不是,是五千万。” 这么大一笔资金,牛福勇愣怔了下,半天道:“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不是我要,是老潘。” 牛福勇明白了,思忖少顷道:“流动资金可能没那么多,这样吧,我想办法凑齐,尽快给他打过去。” 陆一伟没有和他客气,道:“行了,老潘资金遇到点困难,等周转过来就还你。” 牛福勇有些吃醋,总觉得对方对老潘要比自己更好一些。也因为如此,他和老潘关系并不融洽,但陆一伟开口了,说什么都无法拒绝。 陆一伟在家里停留了一天,期间还专门去了趟省公路局,就匆忙返回了龙安县,因为还有许多事要做…… 当天晚上,他开始约谈各个乡镇党委书记、镇长,以及各单位一把手。连续约谈了三天,心里大概有了底。在外人眼里看来,这是要调整人事的节奏。于是乎,他的电话开始络绎不绝地响起来,登门说清的不计其数,其中不乏一些离退休老干部。 陆一伟很尊重这个群体,如果得不到他们的支持,很多工作无法实施。调整人事,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思路,不能受外界因素而干扰。这件事必须快刀斩乱麻,斩断一些人的想法。 此外,他决定利用手中的特权给老干部办点事。但凡是他们提出来的,几乎都满足。即使满足不了,也答应为他们解决子女工作。尤其是郭建业,一直在力保城关镇党委书记庞经纬,他没有食言,上下活动关系,再加上他自身努力,顺理成章接替了张腾飞的政法委书记一职。 庞经纬看中的是常务副县长,陆一伟没答应。县长是李默群的人,如果安排别的人,县政府这块将处于失控状态。必须安排踏实的,忠诚的自己人,才能牢牢把控政权。 这点上,绝不含糊。 1625 相互妥协 “陆书记,我想和您讨论几个人选提名,总觉得您太草率了。” 陆一伟合上文件看着坐在对面的组织部长张帆,道:“你觉得那里草率了?” 张帆一本正经道:“先说原教育局局长于俊志,此人身上还背着处分,提名他副县长人选,就怕其他人不服气。” 陆一伟反问道:“谁不服气?” 张帆回答不上来,半天道:“反正有人提出异议了,我只是提醒一下。” 陆一伟早已想好措词,道:“于俊志有错误,但不能抹灭了他的成绩。龙安的教育今年在全市拿到第一,这就是最好的佐证。不能因为他犯过错误就一棒子打死,你尽管提名即可,剩下的我在常委会上解释。” 张帆忍气吞声道:“好,撇开于俊志不说,就说黄小年吧,他一永盛镇镇长,到现在没当过一把手,一下子提拔到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如此神速,恐怕难以服众吧。” 陆一伟隐忍着道:“你是在质问我吗?” “没有,只是对此次提名人选提出异议。” 陆一伟强势回答道:“有意见保留,实在想说放到常委会上。你是组织部长,听命于县委,我做出的每项决定不是随意而之,而是慎重考虑的。” 张帆同样窝着一肚子火,自己是组织部长,却在人事调整上无话语权,完全由他一个人决定,这不是集权是什么。本想反驳,被陆一伟拦了下来,语重心长道:“张部长,你刚来龙安,可能对这里的情况不熟悉。我也不太熟悉,总比你早来几天。调整谁,都是通过大量走访调研得出的。按照我提供的名单,尽快考察,公示结束后立马上常委会。” 张帆蹭地站起来道:“陆书记,我一直敬重您,但不能听不进别人的意见。如果这样的话,我会如实向龚部长反映的。” 陆一伟黑着脸看着他,许久道:“欢迎如实反映,但不要歪曲事实。” 张帆气愤离去,觉得这个组织部长当得窝囊。其实他还不明白,不管在哪个地方,这个位置都会被县委架空。与县委书记搞好关系,或许还有一定话语权,要是搞不好,只是个傀儡角色。 陆一伟在慢慢收权,要把所有的权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不是他贪恋权力,而是想要干成一番事业必须这样做。一旦成了两个派别,很多事无法实施。他要在有限的时间内,尽可能地为龙安办点实事。他在和时间赛跑,耽误一天就意味着少在这里停留一天。 张帆刚走,县长曲江平进来了。作为龙安县的一二把手,俩人的对话将决定很多事的走向。 曲江平坐下道:“陆书记,修路的日期基本敲定了,定在这个月28日。这是历史性的一刻,我建议搞一个盛大的启动仪式,邀请省市领导参加,一同启动开工仪式。” 陆一伟听了慢悠悠道:“我觉得没必要吧,这不是重新铺路,而是简单的修补拓宽,工程量并不大,没必要搞得声势浩大的,简单举行一下就行。” 曲江平心里不舒服,好歹是自己刚来的第一个活动,还想着在邀请些媒体前来助阵,大张旗鼓宣传一下,在电视和报纸上露露面,就这样被毙了。再说了,如果不是他,这项工程不会这么快实施。争取道:“即使工程量不大,也该宣传一下,对于龙安县确实是大事。” 陆一伟听出他的意思,沉默片刻道:“既然想搞那就搞吧,但要控制范围和规模,不要铺张浪费,注意点群众影响。” “这个我会把握的。” “行了,回头上常委会提议一下。” 曲江平又道:“还有件事得汇报一下,此次修路县里需要承担30%费用,初步测算了下,大概1600万元。” “不是说县里不出吗?” “对方不同意,毕竟这个工程没列入预算,是李书记到交通厅强行争取来的。只能从别的工程挪出钱来给我们,做出预算还有这么大的缺口,这笔资金要尽快到位。” 陆一伟提醒道:“曲县长,我们是贫困县,经济全市排名倒数第二,每一分钱对我们来说来之不易,能省则省。我们还养着庞大的政府机关人员,这笔钱够发一个月的工资了,上会议一议吧。” 曲江平脸色变得难看,每一项提议都反对,那还要他这个县长干什么。压着火气道:“还有,修路是县政府的事,让胡志雄负责此项工程不太适合吧。” “哦,确实不太合适,但现在不是没有常务副县长嘛,让他先替你多分担一些。等有了常务后再由政府负责。涉及到全县性的工程,不分彼此你我,要一盘棋综合考虑。县委负责把大方向,具体实施还是靠你。” “那这项工程就由我亲自督办吧。” 陆一伟看着他沉默片刻道:“也行,那就你多操操心,及早完工。” 曲江平生怕他抢了自己的政绩,又道:“有件事还是要和你说一声,东胜集团将参与此项工程。” 陆一伟没有说话,许久道:“这是你的事,我不管谁干,只要干好就行。” 他揣摩不透东胜集团的来历,如果是李默群在背后操纵,不能拦了别人的财路,在中国干工程本来就是人情网。他有种错觉,李默群将曲江平带过来,是因为他真有本事,还是变相地敛财来了?不得而知。在原则问题上,他绝对不会松口。但这种情况,表面上过去就行了,没必要把关系闹僵。 曲江平继续道:“还有件事,听说你要把黄小年提拔为常务副县长?” “嗯,我还正想和你说这件事,小年同志很不错,我比较看好他,用好了可为你分担不少工作。” “哦,这样提拔合适吗?” “这个你不必担心,我会向李书记汇报。” “好吧,涉及到人事,尤其是政府这块的工作,最好还是提前商量一下,我心里好有个准备。政府班子选不好,将影响今后的工作。行了,你忙吧,我先走了。” 1626 一颗钉子 望着曲江平的背影,陆一伟心里激起一圈涟漪,他才来了几天,就敢和自己叫板,急于想表现,不是省油的灯。看来,白宗峰说得没错,他就是李默群安排在跟前的一颗钉子。 他倒是不担心,目前龙安县的局势对自己空前有利,量他也翻不了天。 手机响了,是石晓曼打来的,陆一伟慢悠悠接了起来。 “一伟,在哪呢?” “在龙安啊。” “哦,那你赶紧来市里一趟吧,马市长找你。” 陆一伟心里咯噔一下,道:“什么事?” “可能是龙江煤业的事。” “哦。” 陆一伟处理完手头的事,匆忙来到市委大院。可能是周末的原因,马菲菲办公室门口等候的人并不多,在石晓曼的带领下顺利进入。 “你要小心点,马市长心情不好,刚挨了批评。” 陆一伟看着石晓曼小声道:“就因为龙江煤业的事?” “可能是,他刚从省里开会回来。好像分管副省长当面批评她了。” “哦。” 提前了解了情况,陆一伟心里提前有了准备。推门进去还不等开口,马菲菲气急败坏地道:“一伟,你到底怎么回事,连省政府的决定都敢违抗,还反了你了。” 陆一伟堆着笑脸坐在旁边道:“马市长,您消消气,多大点事,值当把身子气成这样嘛。” 马菲菲气鼓鼓地道:“多大点事?你觉得此事还小吗,省政府明文下文件让西焦集团继续承包龙江煤业,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和我说?再者,已经下了文件为什么不执行,害得邱省长在大会上点名批评我。” 陆一伟依然嬉皮笑脸,道:“说实话,我也没见过原件,是龙江煤业给了我一份复印件,真实性值得商榷。我不知真假如此执行,这是一方面原因。另外,这件事事关龙安县80万百姓的切身利益,凭什么省政府一份文件就强行执行,征求过龙安的意见吗?这种做法完全是违法的……” 马菲菲一挥手,气愤地道:“别和我说什么违法,你是党员领导干部,就应该坚决无条件服从上级的决定。难道你和邱省长讲法律?吃了豹子胆了。” 陆一伟梗着脖子道:“凭什么不能和他讲法律?他首先是公民才是副省长,而且他的权力是人民赋予的,没有人大代表选举,他能当选省长吗……” 马菲菲失去了耐心,打断道:“得得得,别和我讲大道理,不想听。邱省长说了,要求你们本周内与西西焦集团完善合同事宜,如果完不成将要追责。我知道这件事对你们龙安县不公平,但反过来想,这是领导的意图,按照执行就行了,没必要如此较真。你在这里待几年,就算极力争取回来,当地老百姓也不见得感激你。好了,不说了,回去以后赶紧落实,下周五之前我必须见到结果。” “那我做不到,除非有赵省长的签字。如果没有他的签字,谁的账都不买。” 马菲菲瞪大眼睛半天道:“一伟,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狂妄了,连我的话都不听,直接要挟省长吗,你要不服气,直接去见赵省长啊,只要他同意,我这边没问题。” 一句话提醒了他,陆一伟站起来固执地道:“见就见,谁怕谁啊,我就不信了,赵省长能不尊重民意。实在不行,我直接放到网上,让全国人民评评理,看看省政府有这样做事的吗。” 马菲菲拿他一点脾气都没有,叹了口气道:“好吧,陆一伟,你想去哪就去哪,我知道你神通广大,但是,如果这件事要是牵扯到市里,我绝不轻饶。” 陆一伟盯着她道:“放心,我不会让您为难。”说完,转身离去。 当天下午,他来到了省政府。张志远听说他要拿这件事见赵省长,好心劝说道:“一伟,不是我不让你见,你的级别太低,还够不着见对方。再说,这件事是发了文的,盖着省政府的章,说明赵省长是支持同意的,你去见是质问他吗?他很忙,见他的人排到明天了,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陆一伟不服气地道:“既然是他同意的,我更应该问问他了,凭什么做如此荒唐的决定……” “够了!” 张志远黑着脸低声道:“知道这是哪吗,说话如此放肆。回去吧,我不能答应你。” 陆一伟心情十分不爽,连张志远都觉得他在无理取闹,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他干脆电梯口,就等着见一面他。 一直等到晚上7点50分,赵昆生还没有出来的意思,倒是邱远航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出来了。好像工作很忙,一边走一边还在安排工作,而且很生气,其他人都唯唯诺诺纷纷点头。与其同行的,正好有西焦集团董事长金福柱。不过对方太过于专注,亦或自己太渺小,压根没看到他匆忙进了电梯。 这时候,走廊里突然躁动起来,出现了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五六个工作人员站到电梯跟前,其中一个人还斜视着他。 不用问,这种仗势一定是大领导出来了。 说话间,赵昆生同样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他神情很严肃,扭头指着旁边的人道:“经济效益上不去,什么都别谈。回头你挨着约谈各地市一把手,看看他们今天招了多少商,引进多少资,用数据话说,不要假大空……” 身边的张志远看到了不远处的陆一伟,不停地冲着他眨眼睛,示意赶紧离开。陆一伟没有理会,站在那里盯着赵昆生的一举一动。 这时候,电梯门开了,赵昆生迈了进去,陆一伟急忙闪现,试图要进入电梯,被工作人员拦了下来。 他的举动引起了赵昆生的注意,指着道:“这不是陆一伟?” 陆一伟推开工作人员,腆着脸进去鞠躬道:“赵省长,和您一起乘坐电梯可以吗?” 赵昆生愣怔一下,点头道:“当然可以,让他进来。” (ps:因病住院,这章都是在病房写的,最近可能更新不稳定,大家见谅。另外,提醒大家,身体是革命本钱,不要再熬夜了,万路就是这样累垮的。) 1627 尘埃落定 对于陆一伟来说,以前面见省部级领导的机会多了去了,见面后并不怵。此外,白宗峰和赵昆生的关系不一般,私底下也见过不少回。但在这种紧张而又严肃的氛围下,多多少少有些拘束。但他不能错过这个绝佳时机,毕竟见一面很难。 赵昆生神情很严肃,眉头拧成铁疙瘩,嘴角向下耷拉着,脸上写满了疲惫和焦虑。而身边的人大气不敢出,眼神找准一个地方盯着以缓解内心的惶恐和不安。张志远提着包站在电梯按钮跟前,不停地与他用眼神交流着,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眼看电梯启动,很快就要到底,他快速将手中的文件递上去,鼓起勇气道:“赵省长,我有一事想向您请示汇报,但奈于官职卑微,无法能进入您办公室,只好出此下策见您。如有冒犯的地方,请您见谅。” 赵昆生从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看看他再看看手中的文件,愣怔了半天才接过来。 陆一伟索性和盘托出,不卑不亢道:“赵省长,其实这是件小事,压根不必惊动您,但是以省政府的名义下发的文件,必须得见您一面,谈谈实际情况。我作为西江省人,毫无意见全力支持全省的工业发展,但作为龙安县委书记,我首先要站在龙安群众的利益上出发,因为该县是省级贫困县,境内仅有几所工矿企业,就这样还被西焦集团长期控制。我认为,龙安已经为全省做了将近30年贡献了,应该让当地老百姓享受改革开放带来的红利。” 陆一伟言简意赅阐明观点,赵昆生仔细看着文件,进而抬头看着张志远,晃了晃文件道:“这文件是谁签署下发的,我怎么就不知道?” 张志远看看其他人,低声道:“邱省长签发的。” 赵昆生顿时脸色一变,将文件丢过去道:“既然是以省政府下放的文件,为什么我不知道?另外,这是企业与地方行为,省政府凭什么用行政命令来干预?”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很快,电梯门打开了,所有人都不敢动,屏住呼吸等待赵昆生的命令。他沉默片刻快步走出电梯,对旁边的陆一伟道:“这种事你和企业协商,要尊重双方的意见和民意,如果当地群众不同意转包,那就按照群众的意愿办。”说完,急匆匆离去。 陆一伟原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简单的对话,道出了很多微妙的机密。邱远航敢不经过赵昆生签署下发文件,这行为已经存在以下犯上的问题。之所以如此嚣张,还不是省委书记章秉同在背后支持。外界已有传言,下一步将由邱远航出任省长,并非空穴来风。 赵昆生干了省长不到3年时间,就有人迫不及待地让他腾位置,心里能不窝火吗。从刚才的对话可以看出,他对邱远航的意见很大。但是,他没有明确指明这件事如何办,就说尊重民意。不过这句话给他提了醒,既然对方要玩这种手段,他也不会袖手旁观。一句话,龙江煤业必须收回来。 他没有在江东市停留,连夜回到龙安县,将人大主任郭建业和政协主席张建安叫到办公室,直截了当道:“郭主任,张主席,你俩是元老级的老革命了,现在龙安县处于危在旦夕的关键隘口,你们俩必须挺身站出来,发动老干部就龙江煤业一事向上反馈。我已经见过赵省长了,他说尊重民意,我们就给省里民意。” 郭建业异常聪明,一点就透,道:“你是说写联名信吗?” “嗯,今晚就写,所有人都签字按手印,然后给每个省领导寄一份。这件事要懂得技巧,不要蛮干,更不要出现上访事件。” 郭建业颔首道:“这事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你现在在龙安县的威望空前高,一呼百应,何况又关系到群众的切身利益。为家业而战,我想每个人都不会袖手旁观。” 他说得有些夸大其词,但不无道理。陆一伟在龙安县基本站稳了脚跟,能把刘占魁扳倒,将王氏兄弟干掉,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事,被他做到了。尤其是在离退休老干部心中,此人非池中之物,果然有两把刷子。殊不知,他为了龙安付出了多大代价。 “嗯,抓紧时间准备,必要时召开个座谈会,我们的意见必须保持空前一致。简单地告诉他们,如果将龙江煤业收回来,我们的财政收入可以翻好几番。” “好,你放心吧,我和建安一会儿就去落实。” 俩人走后,陆一伟点燃烟凝视窗外。这次,他是在和省政府发起挑战,能不能成,在此一举。不管怎么样,他都要争取一下,不要留下任何遗憾。 郭建业果然没让他失望,第二天各路联名信已经发往省委省政府。与此同时,网上也出现了关于龙江煤业的新闻,措辞严厉,情绪异常激动。很快,有的主流媒体也转发了该新闻,还要就此事做追访报道。焦点就是省政府凭什么以红头文件替企业办事,而不顾地方是个省级贫困县。 陆一伟此举是携天子令诸侯,至于效果如何,只能静观其变。但可以肯定的是,不管事情办不办得成,得罪邱远航和西焦集团是肯定的。事已至此,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省政府反应迅捷,当天下午发表声明,说省政府并没有下放文件强行要求如何做,而是指导性意见。并在结尾处阐明,定会尊重当地群众民意,合理、迅速、公平处理这件事。 与此同时,西焦集团派出团队进驻龙安县,就承包事宜进行了详细谈判。陆一伟没有出席,而是让叶虎臣和黄小年代表自己谈判。经过紧张激烈的三天谈判,事情终于有了定论。西焦集团全部撤出龙安县,部分资产需龙安县接盘,进一步对接后落实具体事宜。 至此,长达半年多的问题得以彻底解决。陆一伟在这件事上取得了主动权,如果不是闯入省政府面见赵昆生,也不会有如此好的效果。该煤矿一旦收回来,每年将创造巨大的财政收入。 1628 付出代价 因为此事,陆一伟也付出了巨大代价。市长马菲菲把他臭骂了一通,说他无组织无纪律,和省政府对抗,要挟省里,没有政治观,大局观。市委书记李默群找他谈了话,虽没多说什么,但言语之间总是在责怪。省政府派出副秘书长与其进行了沟通,就下一步对接工作提出了指导性意见。 得罪西焦集团倒不怕什么,毕竟业务上来往不密切。至于邱远航,早在高新区时已产生了隔阂,不在乎再增加一宗罪。不管怎么样,他认为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站在了人民的一面,永远不会错。在这个世界上,那有不得罪人的。如果在他手里,能让龙安县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有一种预感,可能很快就会离开龙安县。至于下一站前往何方,不得而知。为此,他必须得抓紧时间实施自己的计划了,如果再拖延下去,很有可能一事无成。 与此同时,他又有另一种错觉,短时间内无法离开龙安。就如同李默群一样,在平康市搁置七八年,完全有可能的事。 未来如何,不去考虑。 第二天,陆一伟召开常委会成立了清算小组,由胡志雄担任组长,叶虎臣担任副组长,对龙江煤业彻底清算。此外,在会上通过了两个人事任免决定,提名于俊志为副县长候选人,黄小年为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候选人,庞经纬为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 提出异议是正常的,但还算顺利,只要曲江平不提出反对意见,其他都好说。 至此,县委常委全部配齐。除了宣传部长贺崎森、人武部长申安仁、统战部长冯康国外,其余都是新面孔。可以说来了一次大换血,将刘占魁的势力全部清除出去。属于陆一伟的时代已经到来。 为了安抚、拉拢全县机关干部,陆一伟又做出了一项重大决定,在县财政极其困难的情况下,每人每个月增加300元的工资。此消息一出,得到了全县上下的强烈拥护,纷纷奔走相告,对这一英明决定喜极而泣。对于大部分干部来说,还是靠工资生存。 曲江平提出了异议,认为有些操之过急,县财政还不足以承担这笔额外的开支。陆一伟胸有成竹,底气十足,将鑫恒集团和龙江煤业收回来,还愁发不出工资?直截了当告诉对方,到今年年底,县财政要突破3个亿。 在拿回龙江煤业的期间,龙江投资发展有限公司正式挂牌成立。陆一伟亲自站台揭牌,脱稿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在这个会上,他当着摄像机向全县人民庄严承诺,要利用三到五年让龙安县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让人均收入翻两番,让群众足不出户就能赚到钱。 这话听着很鼓舞人心,但没有多少人理解他想要干什么。尤其是搞旅游,谁来这穷乡僻壤旅游,简直是异想天开,痴人做梦。陆一伟不需要他们一下子理解,将来以后会明白他的良苦用心的。 公司成立后,陆一伟在第一次大会上宣布,派出10名同志到清华大学学习半年,包括副总经理林希文。 所有人都注意到林希文的职位,原先说得是总经理,突然降格,看来总经理另有人选。陆一伟暂时给张小禾空着,如果请不来,那就请外面的高管,来运营公司。要知道,这个公司可是他们的印钞机,一旦进入正常运转,财富渊源滚来。 他一直在打听张小禾的动向,得知还在龙江煤业,连夜又登门拜访。 陆一伟进门的时候,张小禾正收拾东西,地上放着几个大箱子。看到他异常惊愕,起身笑笑道:“陆书记,你可来得真是时候啊。” 陆一伟没有理会他,脱掉外套蹲在地上一起帮忙收拾起来,道:“真要走?” “不走干什么,这里马上就归你们龙安县了,难道我也属于你们的资产?哈哈。” 陆一伟笑不出来,看到桌子上有烟,拿过来点燃坐在一旁的书堆上道:“这不能怪我,如果我不这么做,我就是历史罪人。” 张小禾点头道:“您做得对,如果我是您,也会这么做。对于西焦集团来说,少一个煤矿并不大碍,而对于龙安县来说,那可是一大笔收入。而且各方面都做得非常成熟,临走时,我可以把相关制度,甚至客户资源留给你,这可都是商业机密啊。” “那你怎么办?” 张小禾使劲抽了口烟,惆怅道:“我已经递交了辞职报告,应该过两天就批下来了吧。上次和您说的,去深圳。” 陆一伟立马道:“留下来好吗?” 张小禾愣怔在那里,半天道:“陆书记,谢谢您的抬爱。我真的不是为了钱,更不是别的,就是想在有限的时光里出去闯闯,再不出去可能就太迟了。成天钻在这山沟里,抬头是山,就巴掌大的天,实在受不了了。所以,对不起。” 陆一伟沉默许久道:“张总,我知道现在用金钱和权力是无法留住你的,因为你不在乎。我说过,咱俩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比工作更进一步的,是友情。从现在开始,我的身份不是县委书记,而是你的朋友。为了友情,就出手帮帮我,好吗?” 张小禾一脸无奈,甚是苦闷。 陆一伟继续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抓着你不放走。只要公司步入正常运转,你想走我绝不拦着。” “龙安的情况你也知道,没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经营者,这不是派出他们到清华大学学习培训半年,先学理论再参与管理。我对龙投公司的定位不是小打小闹的公司,将来要像西焦集团一样上市。举全县之力培养一个超级大公司,将来全县人民人人都是股东,到时候还发愁生计吗,全省第一家达到小康社会的小康县。” 张小禾听了一愣一愣的,很长时间道:“你这是要学习华西村?” “为什么不可以?” 1629 给我绑了 张小禾停止手上的工作,坐在那里专注地看着他,对其奇特的思路和想法倍感诧异。道:“陆书记,你这样做到底图了什么,得罪了一帮人,自己又捞不到半点好处,何必呢。”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难道人生每做一件事都要有所企图吗?如果说没有,那是假的,还是刚才的话,龙安在我手里能发生变化,这就是我的企图。” 张小禾笑了起来,竖起大拇指道:“你是我见过官员里面最另类的,但像您这样的官员真的少见了,我很敬佩,也很感动。但是,对不起,我可能要让您失望了。” 陆一伟不泄气道:“刘备请诸葛亮还三顾茅庐了,我为何又不能。三次不行五次,五次不行十次,总有一次会打动你。” 张小禾哈哈大笑起来,起身从卧室搬出两箱茅台放到面前道:“我是拿不走了,留给您喝吧。不管怎么样,真心谢谢您抬举我,诚惶诚恐,感激不尽。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我还是很乐意和您成为朋友的。这样吧,先让我去深圳转一圈,如果发展的不顺心就回来,行吗?” “别说废话,我等不了你那么久,就今天,给个准信。” “这……也太强人所难了吧。” 陆一伟固执地道:“那我不管,谁知道你一走何时才能回来,我这边急着要动工,岂能等你那么久。” 张小禾想了想胡诌道:“这样吧,给我一个月时间,这总行了吧。” 陆一伟没再说话,帮着他收拾起来,道:“你多会走?” “明天。” “那这边谁来交接?” “集团会派人下来。” “哦,吃饭了没?” “没吃,再喝点?” “走啊。” 俩人一直喝到凌晨,陆一伟醉醺醺离开。他没有喝高,头脑异常清醒,指使司机回公安局宿舍。上楼前,对郭嘉俊道:“嘉俊,交给你个艰巨的任务,给我监视张小禾,只要他离开西江省,就给我绑回来。”说完,将手中的钱包丢了过去。 郭嘉俊听着一愣一愣的,没明白对方的意思。 陆一伟又道:“这是张小禾的钱包,我刚才偷过来的,里面有他的身份证,银行卡之类的。没有这些东西他暂时走不了,也不能让他走,我需要他。” 郭嘉俊总算明白了,这是要玩手段啊,不由得笑了起来,道:“陆书记,还是您手段高明。” 陆一伟微醉道:“不玩点手段怎么能留得住人才,这件事务必要办好。” “好的,保证圆满完成任务。” 陆一伟上了楼,公安局长付江伟已经在楼梯口等候。陪着进了房间,匆忙为其倒上茶水,又递上湿毛巾,无微不至关心着,伺候着。尽管对方比自己年纪大,但今天的一切都是他给的,应当表现出应有的尊敬。 陆一伟也不客气,擦了把脸解开衬衣风纪扣,脱了皮鞋换上拖鞋,舒舒服服躺在沙发上,喝了口茶道:“近期我要提拔人,你手里有没有欠下的人情,或者觉得谁不错,把名字告诉我。” 付江伟坐在一边思忖道:“没有。” 陆一伟看着他道:“副局长郭振威怎么样?” “还行,在开展几次行动时表现都非常不错,而且在龙安县有一定根基,毕竟他父亲是人大主任。” 郭振威是郭建业的大儿子,从参加工作就在公安系统,从基层派出所长到刑警队长再到副局长,表现平平,但能力还是有的,只不过人年轻,懂得隐藏锋芒。也与他的家教有关系,不飞扬跋扈,低调做人,总体而言口碑不错。再加上他父亲的强大背景,没人敢招惹他。 这次人事调整,郭建业极力和他举荐了庞经纬,他儿子却只字未提。也许觉得时机不成熟,亦或在试探他。 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尤其是官场上,关系错综复杂,难以调和。全部用新面孔,将得罪一批老革命,不管这些人曾经是否为龙安发展做出过贡献,但绝对有话语权。如果失去了这部分人的支持,恐怕寸步难行。 陆一伟能顺利扳倒刘占魁,如果离开郭建业和张建安的支持,是不可能的。俩人在背后联合老干部出了不少力。为此,理所应当为他们做点事。此外,也要考虑到其他老干部,特别是死去的蒋振涛,应该给他一个合理的交代。他儿子能力水平一般,这次要给个台阶。 他想过了,要么不做,要做就要一步到位。道:“让他当公安局长怎么样?” 付江伟心里咯噔一下,半天道:“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陆一伟观察着他的表情,坐起来弹弹烟灰道:“既然没问题,那就这么定了。” 付江伟神色有些难堪,不知他这样做是何目的,坐在那里低头不语。 陆一伟看穿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道:“你心里肯定想质问我,对吗?” “没有,您站在全局看问题,我完全服从您的调配。” 陆一伟收起笑容,神情严肃道:“你在龙安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是该离开了。” 付江伟错愕,连忙道:“陆书记,您这是要赶我走吗?” “不不不,怎么可能呢。有你这样的骁将为我守护着龙安,一百个放心。但你的使命就是来整顿清除余毒的,现在各项工作基本接近尾声,你也该离开了。非要问我原因,可以告诉你。” “一方面是你的原因。如此大力度抓人整顿,必然得罪了不少人。想要报复你我的人比比皆是,所以,你不能一直待下去,我的为你的生命安全负责。另一方面,是我的原因。我自己也不知道在这里待多久,一旦某一天突然离开,把你搁置在这里,不管谁当县委书记,你身上贴着我的标签,定会成为排挤的对象。与其这样,不如早早把你送走,这样一来,也不会耽误你的前程。” 付江伟明白了,没想到对方考虑如此周到,动情地道:“陆书记,我是您带上路的,不管您走到哪都要跟到您哪,别赶我走好吗?您说的这些都不是问题,量他们也不敢对我下毒手。此外,公安局上下空前的团结,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1630 家庭宴会 陆一伟摇摇头道:“别把事情想象的那么简单,听说过暗流涌动吗,要知道这里面很多都是周凡林的旧部,表现上服服帖帖,实则心怀不轨。我为什么要到公安局住,就是为了保护你,只要我在,量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但是,以后我可真说不准了。” “龙安这地方民风彪悍,敢把财政局长都杀了,还有什么不敢的。所以,你还是离开吧。” 付江伟听到他不是说醉话,只好点头道:“我听您的。” 陆一伟不是才萌发此想法,早在刘占魁落马的那天起就动了心思。如果自己万一哪天离开了,付江伟的结局不可设想。问道:“你想去哪?” 付江伟心里没有丝毫准备,踟躇道:“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一切听从您的安排。” “再回南阳县愿意吗?” 付江伟苦笑,道:“回去倒没意见,就怕别人背后指指点点,还以为我犯了什么错误,又回来了。” “哦,那你还想干警察这一行吗,考虑过其他职位吗?” “这个……我除了干这个,什么都不会。说实话,我还是喜欢干这一行。” “明白了,那让你去去省城愿意吗?” 付江伟瞪大眼睛道:“我从来不敢想。” “那现在就想,是愿意回省厅还是到下面当一把手?” 付江伟相信陆一伟的能量,既然敢说出来就肯定能办到。思考良久道:“这个我没想过,去哪都一样。我能有今天已经感觉走到头了,更不敢想到省城,简直是痴人做梦。” 陆一伟心里也没底,毕竟他的关系网已经四分五裂。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也就张志远了。但关系再好,也要保持适度,不能大事小事劳烦人家。他想好了,付江伟的事要么交给牛福勇办,他和省里的官员打成一片,调整个人应该问题不大。要么求助于徐才茂,他是省政法委书记,这种事对他来说小菜一碟。可是,办起来难度相当大。 即使再大,也要办成。 “行了,我今晚就和先和你提前打个招呼,心里早做准备,剩下的事我来操作。” “好吧,可是……” 还不等他说话,陆一伟已经打起了鼾。他只好起身从卧室拿出毛毯盖上,蹑手蹑脚走出房间。 三天后,陆一伟带领新上任的县委常委、常务副代县长黄小年一同前往省城,参加西江省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招商引资项目推介会。 这次推介会是由省政府主办的,或者说是由省长赵昆生一手操办的。执政理念的不同,致使他和省委书记章秉同出现微妙的关系。 赵昆生向来主抓经济建设,认为西江省底子薄,经济总量少,全省上下没有几家拿得出手的大企业,更别说冲刺世界五百强了。不抓经济,再美好的设想都是空谈。而且他讲的话比较实在,也比较务实,更能看得清西江省的劣势所在。 而章秉同更倾向于抓意识形态和城市建设。按道理说,城市建设应该归省政府主导,但他直接大包大揽过来,亲自抓此项工作。无论大会小会,都在提“大干城建年”,先从省城开刀,到现在为止,已经把省城拆的一团糟了。企业搬出去了,接下来就要搞旧城改造,又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这么大的工程,每次都是章秉同主持,很少见赵昆生出席,反倒是常务副省长时常抛头露面,毕竟他是此项工程的常务副总指挥。 上下都一样,一二把手不和,下面的人不好干工作。 这次推介会为其三天,邀请了多达80余家企业参加,其中不乏一些世界五百强企业或者各行业各领域的巨头,涉及工业、农业、文化、娱乐、卫生等各行业,涵盖了各个领域。据说,省政府将在此次大会上要签订接近500亿的项目,这力度空前浩荡。 省政府下达到各市文件,要求由市长带队,至少带领10个人组成的团队参会。而且每个团队至少拿出3到5个项目进行现场推介,不低于3个亿的投资额度。这对于地市来说并不是难事,很多项目想发展,就是缺钱。 南州市团队本来没有龙安县的,但省政府点名要求龙安县参与,这是张志远在背后出了力。陆一伟非常重视此次推介会,早在半个月前就开始起草项目推介书,而且聘请专业团队进行了全方位包装,制作了精美的ppt和宣传片,不求一举成功,但求不留遗憾。 自从曲江平来后,陆一伟轻松了不少。不管此人有何目的,至少目前比较规矩。这次推介会,原本应该他来,但考虑到他刚来,不熟悉万龙山的情况,只好亲自上阵。 回江东市的路上,陆一伟得到一个好消息,许磊从日本回来了。本来安排好的行程全部推掉,和许久未谋面的弟弟来一次团聚。 前面提到,许磊就是陆一伟失散几十年的亲弟弟陆一峰。谁能想到若干年后再次重逢,圆了父母亲多年的心愿。一切源于机缘巧合,一切又是命中注定,老天让他们错失了20多年,却又在有生之年相逢。 许磊把饭局安排到东湖会所,本来是简单的会面,扩大到家庭聚会,因为他这次把未婚妻一并带回来了。考虑到亲情的感受,又安排人把父母亲从南阳县接到了省城。 晚上八点多,陆一伟带着父母亲和妻儿来到东湖会所,本来要叫范春芳她母亲的,性格倔强古怪,只好放弃。女儿还在学校,平时无法出校门。妹妹陆玲带着钟鸣和儿子先后赶到。许磊姗姗来迟,带着他的养父母以及未婚妻前田梨西抵达。 一家人见面后异常激动,尤其是母亲,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因为距离上次见面已是一年多。尽管不在自己身边长大,打断骨头连着筋,毕竟是亲生儿子,失而复得的心情难以表述。倒是妹妹陆玲看得很淡,在她记忆里,许磊从来没出现过。 1631 乱了方寸 家是什么,这是个古老而又不落伍的话题。尤其在中国,家庭生活占据了大半辈子,即便心在远方,根永远在开始的地方。 距离上次这样的大团圆,已是在三年以前。若不是许磊回来,很难再凑到一起。几个家庭的人围坐在一起,叽叽喳喳热聊着,焦点自然是许磊以及他的未婚妻前田梨西。 许磊的养父,省政协副主席许寿松已年近60岁,但与陆一伟的父亲比起来,年轻不少。这个没法比,毕竟从事的职业不同,父亲就是普普通通的农民,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言行举止,不在同一个层次。 许寿松面容慈祥,笑容可掬,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里满是欢喜和疼爱。 许磊遗传了父亲的基因,个子高大,比陆一伟还要高一截。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气度非凡,谈吐高雅,举手投足间彰显独特的人格魅力和强大的自信修养。坐在一旁的陆一伟暗自感叹,自己在当地还算得上“小人物”,和他一比,无论从生活状态还是精神世界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爸,这是我在缅甸出差时给您买的象棋,缅甸玉制成的,手感特别好。” 陆卫国不大会说话,甚至见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有些陌生,拘束地道:“大老远的,买什么象棋啊,挺贵的吧。” 一旁的许寿松笑眯眯地道:“老陆,缅甸玉可是闻名世界,一个手镯都要好几万,你说这棋子能做多少手镯?” 陆卫国简单一换算,吓得赶紧推过去道:“太贵重了,赶紧退了吧,我不要。” 许磊热情地道:“爸,一点都不贵,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孝敬您的。” 几番推搡,陆一伟开口道:“爸,许磊大老远从国外给您背回来,无关价值,您还是收下吧。” 陆卫国终于有所松动,勉强收了下来。 在座的每个人都有礼物,给母亲送了台按摩椅,女士都是化妆品,男士每人一台苹果手机。出手如此阔绰,说明他在外面混得相当不错。 前些年听说在一家世界五百强企业担任高管,他未婚妻在一家医疗公司,这个时候归国,不由得联想到省里的招商引资推介会。 一顿饭吃下来,气氛还算融洽。谈论的话题自然是中国与日本的生活习俗展开,许磊很有耐心地回答着每个问题。前田梨西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如果她不说是日本人,完全看不出来。 吃过饭,迅速分离成小圈子,分散在会所各个房间畅聊着。许寿松因还有事,将陆一伟叫到会客厅面对面座谈。道:“一伟,今晚来了不少各行各业的精英,按照分工,我负责接待一批客人。所以,长话短说,简单和你聊聊。” “其实我早就想和你聊聊了,一直没时间。龙安在千里之外,但我一直关注着那边的动态动向。怎么说呢,我不否认你的能力,这是有目共睹的。但有些操之过急。行稳而致远,不急不躁,不紧不慢,不卑不亢,不悲不喜,这才是行官之道。你说你刚去了就把上任县长给弄下来,而且还抓了那么多人,很容易造成根基不稳,而乱了方寸。” 许寿松是纪检干部出身,做事小心翼翼,不冒进,不激进,担任地方一把手没做出多大的成绩,但能稳住大局,这也是本事和能力。至于他的观点,肯定有用,但他并不了解龙安的情况,不是自己急于想将他们弄下来,而是逼着自己不得不走这一步。 这些话不能和他说,很认真地回答道:“谢谢许主席的提醒,我还是年轻气盛,在处理一些事上不够冷静,需要进一步加强学习和提升能力。” “嗯,我以前就和你说过,进步太快不见得是好事。其实我现在很后悔当年让你主持黑山县工作,如果踏踏实实走下去,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也不会发生后来那些惊心动魄的事。事情都过去了,说什么都不管用了,只能往前看了。另外,你说你因为龙安的事和省里闹僵,值得吗?我听说因为此事赵省长和邱省长在会上吵了几句,不要因为工作牵扯到个人利益……” 许寿松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陆一伟一开始还认真听着,到了后面已经失去了耐心。很显然,俩人的思路和理念明显不同。如果换做白宗峰,绝对不会说这些话。 滔滔不绝讲了半个多小时,直到许磊进来,他才匆忙起身道:“光顾聊天了,都忘记正事了,你们聊,我先走了。小磊,今晚记得回家,我有话和你说。”说完,匆匆离去。 望着许寿松的背影,再看看陆一伟的表情,许磊善解人意道:“我家老头儿是不是又絮叨了?甭理他,我早就听腻了。” 陆一伟点燃烟,一扫不快打量着道:“又变了,换了个发型?” 许磊摸着扎起的小辫笑道:“现在流行这种文艺范儿,要不是回来参加活动,我肯定是牛仔裤,马丁靴,白t恤,呵呵。” 陆一伟饶有兴趣道:“回来参加招商引资推介会?” “嗯,商务厅和我发出邀请,作为商务厅的老员工,又是自己家乡,能不回来参加吗,正好我手里也有几个项目,打算在国内投资。” “哦,你现在在……” “维奇基金,听过吗?” 陆一伟摇了摇头。 许磊解释道:“其实就是家风投公司,软银听过吗?” “这个听过。” “维奇基金就是软银旗下的子公司,不同的是,母公司是投资有潜力的大企业大公司,而我们重点扶持小企业小公司,哪怕你只有一个idea,能够打动我,照样可以投。我这块今年的重心主要是互联网公司,文化公司等。” 陆一伟知道这一行,但了解并不深入。好奇地道:“一个项目你们投多少?” 许磊笑道:“这个没有衡量标准,只要我看好的项目,少点几千万,多一些几个亿,甚至十几亿,都是有可能的。如果不看好的项目,我们随时可能撤资,降低损失。今年,我先后投了四五个企业,国内有2家,一家手机电池厂,还有一家食品厂,目前看财务报表,都属于盈利阶段,挺不错的。” 1632 回国发展 在许磊面前,陆一伟自知浅薄,自叹不如。视野决定高度,自己每天钻在山沟里,抬头就是巴掌大的天,接触的人都是普通老百姓,那听得懂这些高深莫测的金融资本运作模式。尽管听不懂,但有一点很明晰,许磊是财神爷,手里拿着钱到处碰运气。只要砸中一个项目,即可把所有亏损的全部收回来。这就好比赌博,总有一次能赢。 许磊饶有兴趣道:“哥,你有项目吗,可以的话我也能投一部分。” 陆一伟摆手道:“我们县的那些项目入不了你的法眼,即便有,就咱俩的关系也不能投,还是谨慎为好。” 许磊生于官宦之家,明白陆一伟的心思,道:“好吧,既然避嫌那我就不参与了,不过我认识不少企业家,可以把你的项目告诉我,说不定他们感兴趣。” 陆一伟不想将利益关系捆绑到龙安县,迟早有一天会离开的,动用人情一旦把资本困在那边,到头来都是他的事。机灵一动道:“你对房地产感兴趣吗?” 许磊点点头道:“挺感兴趣啊,国内这些年到处都在大兴土木,兴建城市,我们总部已经往国内几个大地产公司投入了上百亿,收效非常不错。但是,做地产除非有官方背景,若不然很难做大做强。” “嗯,这我明白。老潘刚成立了一家地产公司,资金上有点困难,如果可以,适当地帮帮他。” 许磊知道潘成军,思索片刻道:“好,明天让他来找我。” “行。” 聊完工作,自然提及家事,陆一伟问道:“你不是要回国发展吗,还要在日本待下去吗?” 许磊挠挠头道:“总部让我重点拓展国内业务,已经在上海建立了办事处,正在装潢,不出意外,10月份左右就能回来。至少最近三五年内就留在国内了,但我还是想留在日本生活。” “哦,那她呢。” “你说梨西啊,她也和我一并回来。” “那你们多会儿结婚?” 许磊腼腆一笑道:“快了,我们计划是明年。” 听得出,许磊对职业生涯是有很好规划的,陆一伟语重心长道:“爸妈一直惦记着你的婚事,这也是他们的最后心愿。” “嗯,我明白。等忙完这阵子,我打算接爸妈到日本住一段时间,好好陪陪他们,弥补下这些年来的缺憾。” 一家人一直聊到十一点多才依依不舍散去。父母亲跟着陆玲去了女儿家,陆一伟带着妻儿回到自己家。进门的时候,看到岳母孙春云黑着脸坐在沙发上,好心情顿时全无,点头打了个招呼,直接进了卧室。 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想的,把范荣奎的遗像挂在了客厅,每次回家看到,心里总有说不出的感觉。倒不是不可以,总觉得不舒服。 范荣奎是因为什么被纪委留置的,在里面经历了什么,到现在为止一概不知。陆一伟没有间断打听该案件,但什么也没查到。就连范荣奎生前的好友,纪委副书记冯雷剑都守口如瓶,表示不知。此外,他还尝试着查询卷宗,依然一无所获,就连当初办案的人员是谁都查不到,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上下口径空前一致,很显然,这是有人在背后作祟。 范荣奎下葬后的第二天,省委组织部还派人找他专门谈过话,大致意思是他既是一名党员,也是一名领导干部,要坚守党性,服从党的领导,听从党的安排,不轻易听信谣言,不轻易质疑组织,要坚守纪律底线,规范言行……说了一大堆,就是告诉他,你岳父的死和省里没关系,纯属突发疾病。 陆一伟岂能相信他们的鬼话,如果不是被留置,也不会这么快就把一个人折腾没了。事出有因,他必须要查明结果,给岳父一个交代。 “爸爸……” 儿子朗朗推门跑进来直接蹦上床扑在怀里,摆弄着手中的玩具恐龙,兴奋地道:“爸爸,能陪我玩一会儿吗?” 陆一伟疲惫不堪,但看到儿子瞬间全无,打起精神坐起来道:“好啊,叔叔送给你的玩具好不好?” 朗朗懂事地点点头道:“叔叔说,下次要给我买整套的恐龙,那叔叔下次多会回来呀。” “这个……要不爸爸给你买?” “好啊,什么时候,现在吗?” 陆一伟苦笑道:“外面都天黑了,要不明天?” 朗朗失落地道:“明天你又要忙了,你都好久没陪我玩了。算了,还是让我姑姑给我买吧。” 陆一伟看看表,已是晚上十一点,这个点商场全都关门了,但为了满足儿子小小的愿望,他起身道:“等着,爸爸给你买去。” 正准备出门,范春芳推门进来了,看着他诧异地道:“怎么,又要走?” “不是,儿子想要礼物,我现在去买。” “疯了吧你,都这么晚了,早就都关门了,明天再说吧。” 陆一伟回头看看儿子,坚定地道:“我出去试试看,说不定能买上呢。” 范春芳拉着他道:“你喝酒了,哪儿都别去了,洗个澡早点休息吧。” “可朗朗……” 范春芳走到儿子跟前蹲下道:“朗朗,爸爸累一天了,再说这么晚了,明天爸爸妈妈陪你去买好不好?” 朗朗很懂事地点点头。 陆一伟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在儿女的教育上,他亏欠他们太多太多了。可谁让自己选择了这行,有时候他无法左右。 洗了个澡上床,俩人一左一右躺在朗朗身边,朗朗兴奋异常,一点都没睡觉的意思。一会儿把玩具全部搬上床,一会儿又要讲故事做游戏。在有限的陪伴时间里,陆一伟统统满足他,弥补缺失的父爱。 终于,朗朗在嬉闹中睡着了。看着他熟睡的模样,陆一伟抚摸着额头亲吻了下,紧紧地攥着他的小手。 范春芳一直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笑了笑道:“儿子可爱吧?” “嗯。” “还想不想再要一个?” 陆一伟抬头看她,摇头道:“还是别了,政策不允许不说,关键是没人带。我们只要把朗朗培养好,一个足以。” 范春芳叹了口气道:“我们俩家人丁都不兴旺,尤其是我家,单门独户的,亲戚都分散到全世界各地,哎!” 1633 有个交代 范春芳将朗朗抱到一边,钻进陆一伟的怀抱里,像只受了伤的兔子依偎在怀里,抽泣起来。 陆一伟紧紧抱着她,呢喃道:“芳芳,爸虽然不在了,还有我呢。以后我就是咱家的顶梁柱,只要我不垮,这个家永远不会垮。” 范春芳用朦胧的眼睛看着他,特别的有安全感。道:“一伟,你是我这个世界上唯一依赖的人,你在,家在。” 陆一伟摸着她的头发笑道:“说什么傻话,别胡思乱想。你也别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多出去走走,做点有意义的事。对了,你那好友杨冉呢,可以找她去啊。” “她去京城了。” “哦,不打算回来了?” “不清楚,反正自从上次走了还没回来,我和她也好久没联系了。她开办的马术学校关闭了,高尔夫球场据说也要整改,国家下了文件。” 杨冉是西江省铝业大王首富杨同耀的女儿,和范春芳从小一起长大,关系要好。对于有钱人的生活,是普通人无法体会的。此外,杨同耀的地位岌岌可危,他是上任书记身边的红人,不见得章秉同喜欢他。至少在这次企业搬迁上,没见过同耀集团的影子,反而让一个叫环球泰禾的企业强劲了风头。 次日早晨,陆一伟早早起床,来不及吃早餐,匆忙赶往会议驻地。按照大会议程,今天上午八点,准时在省会展中心召开招商引资推介大会,除去一些领导讲话外,还要几家大公司现场签署战略合作协议。下午则是现场推介,发言共十组,每组发言不超过5分钟。龙安县排到第六家,能不能现场被公司相中,只能听天由命了。 昨天下午,陆一伟已经领到了会议资料。参加此次推介会的企业共有108家,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比较知名的企业有微软、花旗银行、摩托罗拉、西门子、沃尔玛、房丽美等,国内有工行、万科、万达、中科、中铝、中兴等知名企业,可以看出,为了此次推介会是下了一番功夫的。至于能落地多少项目,还是个未知数。 除此之外,陆一伟对几家公司格外关注。第一家是华鸣集团,后面备注参会人是董事长兼总裁卢振川。之所以格外关注,他知道京城官二代田俊东是这家公司的董事。他在网上搜过,关于这家公司的资料少之甚少,也不清楚具体是干什么的。一般情况下,有高层背景的企业都极其低调。 樱花文旅发展有限公司,这家公司再熟悉不过。唐莉这是要参与此次活动? 还有就是环球泰禾集团,一早就介入西江省市场,疯狂买地囤地,出手相当阔绰,一夜之间在江东市房地产市场名声鹊起,来历相当不简单。 陆一伟大概数了下,高新企业有十几家,工业制造业企业50多家,房地产企业20多家,可以说,占据了一多半。从企业邀请名单上,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步入会场后,还不等落座,唐莉老远就和他挥手打招呼,然后跑过来兴奋地道:“陆书记,就知道你会参加,我们是现在对接,还是等会议结束后对接?” 鉴于她和白宗峰的关系,陆一伟很无奈,搞不懂她为什么就盯上了龙安县。一个小小的文化公司,想要拿下那么大的旅游项目,痴人做梦。说不定她有过人本领,能撬动资金,这个女人不简单。 陆一伟笑笑道:“唐总这是铁了心要投资我们龙安县?” “那当然了。你应该珍惜这次机会,要知道,别的地方都是求着我们企业去投资,我这是上赶着给你们投资,这种好事千年不遇啊,呵呵。” 陆一伟镇定地道:“万龙山开发还停留在概念上,还不到开发投资那一步。唐总想要投资不是不可以,只要达成有关意向,还是非常欢迎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这次向大会提交的意向书就是你们万龙山风景区项目开发。白司长说了,过阵子还要去龙安县实地看看呢。” 陆一伟笑了笑,没有回应。 找到座位后,陆一伟没想到旁边坐着的是黑山县委书记吴世勋。 吴世勋格外热情,立马起身亲自拖开椅子,激动地道:“陆书记,早就等你来了,快坐。” 陆一伟连忙道:“吴书记,您别客气,坐下聊。” 在黑山县时,陆一伟将吴世勋一手提拔起来。从县长到县委书记,实现了人生华丽转身。如果没遇到陆一伟,估计这辈子就在宣传部长位子上退下来了。不过岁月不饶人,他年龄接近60岁,应该是年纪最大的县委书记了。 俩人见面有太多话想聊,可不知从何开始。寒暄片刻,陆一伟主动问道:“吴书记,您也该退休了吧?” 吴世勋明白他的话外音,叹了口气道:“可不是嘛,范书记在的时候本来让我到市政协的,谁知他突然调离,此事就此搁置。新书记到位后,已经将空缺职位补了起来,再上一个台阶基本无望,就这样吧,我已经很满足了。” 陆一伟很想出手拉一把,但力不从心。他和现在的市委书记刘柏宏虽在一起共过事,可涉及到人事问题,任何人都不愿别人插手染指。宽慰道:“您是老同志,老革命,市里不可能让您在县里退休的。等着吧,肯定会有个交代。” “哎!但愿吧。” 说话间,会场已经坐满了人,主席台上已经摆放了席位牌。摆在最中央的是国务院某副总理,左右两旁分别是工业部和城建部领导,接下来是某国企集团董事长,省长赵昆生坐在了最边上,未出现省委书记章秉同的席位牌。 距离开会还有5分钟,工作人员匆忙跑到主席台上,迅速将章秉同的席位牌取代赵昆生,而把他的放到了最右边。这一细微举动让参会人员都看在眼里。不出意外,章秉同可能是临时决定参加此次推介会。 1634 硬性指标 规模如此大的会,省里下足了功夫。无论是会场布置,还是细节工作,都非常到位。参会席后面聚集了几十家媒体,其中不乏一些国家级主流媒体,甚至还有不少外媒。开幕式结束后还有记者见面会,这是宣传推介西江省很好的一次机会。 大学时代的陆一伟,就渴望成为一名记者。觉得记者扛着摄像机,拿着照相机,每天与不同层次的人物接触,那才叫生活。另外,人们通常称记者为无冕之王,不管走到任何地方,都格外受到尊重。尤其认识苏蒙后,对记者这行业更为尊敬。 苏蒙离开后,留下不少遗物。陆一伟只留下她生前的一些照片和书信,以及一台单反照相机。闲暇时,他总会拿出来把玩几下,周末的时候偷偷跑到郊外拍一些照片。由于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拍出来的片子并不好看。为此,他专门购买了摄影方面的书籍潜心专研,还自学了photoshop等后期处理软件,虽然学得不精,最起码拍出来的东西有了生命。 之所以学习摄影,除去苏蒙影响之下产生爱好外,心里还隐藏着一个小小的愿望。如果将来有可能,他要沿着苏蒙的路走下去,用镜头真实记录这个现实的社会。 自从到了龙安县后,他再没碰过相机。 吴世勋悄悄凑到耳边,指着前面那个人道:“陆书记,认识他吗?” 陆一伟顺着手势望过去,只见一个西装革履、肥头大耳的男子正与旁边的女子交头接耳,摇了摇头。 “据说,就是他带头举报的范书记。” 陆一伟顿时警惕起来,以最快的速度记下此人的相貌,道:“他是谁?” “江通实业集团董事长陈志山。原先是个小混混,靠着赌博起了家,后来和人合伙在山西买了座煤矿,据说是讹人家的。发了财后,回到西江省开了两座焦化厂,看到地产业火爆,又做起了房地产生意。此人头脑灵光,知道西州市地产市场没做起来,就跑到西州发展。但进入的时候并不顺利,范书记对其不感冒,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做成了,此人背后还是有人的。” 陆一伟来不及思考,会场已经响起雷鸣般的掌声。这时候,几个大领导一字排开从会场一侧走了出来,意气风发,春风得意,后面的照相机咔嚓咔嚓闪着,会议还没开始就掀起了一轮高潮。等领导就座后,会议由省长赵昆生主持,而章秉同面对镜头笑容可掬,很配合地完成每一组拍摄。 在陆一伟记忆中,俩人很少出现在同一个场合,除非是省委常委会,其余时间各干各的。赵昆生是全省各地到处跑调研产业发展,而章秉同主要调研城市建设。就在前些天,以省委办公厅的名义往各地市下放了文件,要求各地紧紧抓住政策窗口期,尽快启动城市建设。而且提的非常具体,要求每个地方必须有地标性建筑,都要有“两场一街一馆”,即体育场,广场,商业街和展览馆。年底要组织大观摩大检查,进行量化考核。排到末尾的要严肃批评,并约谈一二把手。 如此高规格的会议,陆一伟还是第一次以参会人的身份参加。担任县委书记,他失去了很多,也得到了许多。得到了充满魔力的权力,掌控着80万群众的命运,真正感受到权力带来的快感,是无法形容的。得到了稀缺资源,真正坐到这个位子上,才体会到为什么那么多人趋之若鹜挤破脑袋往上爬,接触的人既然提高了一个档次,他要是个秘书,省长也不会前来看他,也不会有那么多企业家老板追随左右。他不贪,如果伸出了手,几百万甚至上千万轻松到手。 副总理做了讲话,章秉同代表西江省委省府作了热情洋溢的发言。在讲话上,他很显然比赵昆生更胜一筹。 会议持续了一个半小时结束,由于要开记者见面会,参会人员到各自代表团先进行讨论研究。马菲菲带领南州代表团来到第三会议室,进门就迫不及待道:“同志们,都看到了吧,省里非常重视此次活动,而且参会的企业不乏一些大企业。赵省长昨晚给我们开了会,而且下了硬性指标,分摊到我市的任务是80个亿,完不成的要做检查,这是死命令。” “省里给我们搭建了如此好的平台,就要抓住机会,卖命地推介对接。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今天参会的人至少要对接两家企业,而且要达成合作意向,完成80亿的任务,有信心吗?” 话音落下,会场鸦雀无声。几人相互对视,很显然没有充足的心理准备。 马菲菲急坏了,发火道:“我平时不和你们发火,什么事都商量着来。但今天,郑重其事地告诉你们,如果谁拖了后腿掉了链子,回去以后立马启动问责机制,丝毫不含糊。另外,以后你们别找我签字,门都没有!” 看来她是真着急了,因为工业是南州市的弱项。而且投资环境和综合实力不及其他市,别家可以轻松完成,南州市未必能完成。 见没人说话,马菲菲指着市招商局局长道:“马局长,你在这次活动上唱主角,你给我表个态,能不能完成?” 马局长一副苦瓜脸,支支吾吾不说话。 马菲菲扫射一圈,落到陆一伟头上。道:“陆一伟,你说吧,能不能完成?” 陆一伟不想给她难堪,道:“完成20亿不成问题。”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对如此诳语表示质疑。 马菲菲欣慰地道:“听到了吧,这才叫担当。你们在座的那位不比陆一伟有经验,他就敢拍着胸脯说完成任务,你们呢,关键时刻个个哑巴了?我给你们分一下工,重点对接万达、万科、华为、新未来等几家企业,不要等到明天再开始,现在就可以对接了。尤其是万达,必须给我争取过来。” 1635 强人所难 陆一伟对此次推介会并不是特别上心,因为开会前什么情况完全不知道,就连参会企业名单昨天才拿到手,说明中间发生了一些变化。不管怎么样,如果争取到有人到龙安县投资,这就是最大的胜利。至于唐莉,他并不看好。 下午,陆一伟向大会介绍了万龙山风景区的现实情况及投资潜力。作为为数不多的文旅产业,他的项目还算眼前一亮,不少企业家纷纷交头接耳,似乎有浓厚的投资兴趣。 会议结束后,竟然有五六家企业主动上前对接,表示有意投资,这让陆一伟喜出望外,随即决定针对此项目再召开一次交流会,进一步洽谈磋商。 这个项目他是以20亿打包出售的,真正能拿下来的,除非有实力的大企业。陆一伟将此事交给了黄小年,由他与各企业负责人对接交涉。 唐莉晚上就找上了门,似乎有些不高兴地道:“陆书记,这个项目我一早就在跟进,你不能说变就变吧?我是真心诚意想投资,可以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签订合作意向书。” 陆一伟侧面了解过樱花文旅公司,资料显示成立于2007年,也就是前年才成立,注册资金1000万元,就这样一个小公司想要拿这么大的项目,不知她那来的勇气。就算是和白宗峰关系再好,他也不能拿龙安群众的利益开玩笑。 “唐总,我知道你想投资,但现在公平竞争时代,任何一家企业都可以参与竞标。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走正常程序,我不能让旁人留下话柄。” 唐莉脸色变得难看,生气地道:“这么说,你是不给我面子咯?” “不是不给,我不能拿这么大的工程开玩笑。” 唐莉与其对视几秒,气呼呼甩袖离去。 陆一伟不怕得罪白宗峰,大不了事后和他解释,但绝不能得罪群众,更不能让旁人抓住把柄。再说,只是个意向,能不能成还是另一说呢。 三天的招商引资推介会结束,章秉同在总结会上亢奋地说,已完成既定的目标任务,但真实情况如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很明显,南州市就完成三笔项目,总金额不超过30亿。其中龙安的万龙山项目就占了三分之二。 回去的路上,黄小年激动地道:“陆书记,几天谈判下来,华诺,金健以及樱花三家公司对万龙山感兴趣,下一步要到龙安实地考察。” 陆一伟表现得很平静,道:“这只是意向,会不会投资还另一说。不要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次推介会上,还要主动出击,让真正的投资商进来。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其他的我不管,但这项工程必须当重点工程来抓。” “好的,我明白。” 刚回到龙安县,陆一伟得到一个好消息,郭嘉俊在机场截留了张小禾,按照他的指示直接“绑架”了,正在回来的路上。 陆一伟就在宾馆坐等着,等张小禾到后亲自出门迎接。看到他后,张小禾无奈地道:“陆书记,您这是唱得哪一出呢。” 陆一伟搂着肩膀笑眯眯道:“咱进去说。” 进了包厢,陆一伟拿出对方赠予的茅台亲自为其倒上,笑着道:“张总,我的人没把你怎么样吧?” 张小禾一脸怒气,提高声音道:“陆书记,我向来很尊敬您,而且上次把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怎么又出尔反尔呢。我同学已经在深圳那边等着,突然就把我给弄回来了。我要是报警的话,这就是绑架。” “哈哈,严重了啊,你是我的贵客,怎么叫绑架呢。消消气,喝点茶,马上就开饭。我早就饿了,一直在等你了。” 张小禾极其无奈,叹了口气道:“陆书记,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最起码尊重下我的意见吧。” 陆一伟收起笑容道:“张总,我也是诚心诚意邀请你,求贤若渴,只能用这种方式请你来了。虽然粗鲁点,也能看出我的真心。一旦放你走,可真就请不回来了。给我一次机会,给龙安一次机会,求你留下来吧。” 话已至此,张小禾心里有火却发布出来。道:“陆书记,其实管理人才大有人在,你完全可以到大企业挖几个高管过来,他们的经营理念绝对在我之上,可为什么偏偏就盯上我了呢。” 陆一伟端起酒杯道:“先喝了,喝了就告诉你。” 张小禾愣怔片刻,还是端起了酒杯。 陆一伟继续道:“你说的没错,比你强的大有人在,但有几个比你更了解龙安,更了解煤炭市场的运作,更了解我的心思。前两次见面,我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说过会三顾茅庐的。不管愿意不愿意,一定要帮帮我,哪怕半年时间,只要把公司运转起来,再给我培养一批人,你要走,我绝对不会拦着。” 张小禾半天不说话,转动酒杯道:“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嘛。” “对,就是强人所难,为了人才不惜一切代价。即便你去了深圳,我也会派人把你请回来,就是赖上你了。” 张小禾叫苦连天道:“这是何必呢。” 见他有所松动,陆一伟加大筹码道:“我说过的话算数,已经让人把后山的别墅拾掇出来了,今晚就能入住。而且给你配专职秘书,保姆,司机,宝马车也采购回来了,如果觉得档次不够,再采购一辆奔驰,只要你喜欢,我最大限度满足你。” 张小禾被他堵得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苦笑道:“看来我不答应也不成了?” “我要说的意境说完了,如果你还要走,现在就可以走,我不拦着。” 张小禾思索片刻起身,准备往门外走。走到门口停止脚步,回头看着陆一伟冷峻的脸,欲哭无泪,折返回来坐下道:“我算是服了你了。” 陆一伟笑了起来,拍着肩膀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走的,今晚什么都不要想,一切等到明天再说,好好喝一顿,我奉陪到底。” 1636 尽快配齐 陆一伟把胡志雄和黄小年也叫了过来,放下平时端着的架子,解开钮扣,敞开胸怀,以朋友的身份坦诚相待。 关于要聘请张小禾的事只有他俩知道,其他人一概不知。原永盛镇镇长黄小年见到他先是一愣,进而微微一笑,坐了下来。 陆一伟指着道:“张总,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县委副书记胡志雄,主管党务和组织。我们县委内部也进行分了工,因为胡书记原先在高新区,对工业非常熟悉,所以,他还要侧重于产业发展的指导和建设。龙投公司虽归政府直管,但具体由他来负责。” 张小禾早有耳闻,而且社会上传成一锅粥,说陆一伟任人唯亲,专门从江东市带自己人过来。陆一伟对此置之不理,任由他说,更毫不避讳。就如同公安局长付江伟一样,没有两把刷子的人是不会用的,在短时间内办了那么多大案要案,一切拿实力来说话。 胡志雄也一样,此人能力还是有的。尤其是协调各方关系,处理各种复杂事情,只要安排了的事情,不需要再过问,最后总能办得妥妥帖帖的。即便有困难,很少把难题踢给上级,想尽一切办法也要解决,这就是他的过人之处。 此外,最关键的是听话,忠诚。口风特别稳,作风特别实,但凡经过他的事,到此为止,不会再有旁人知道。交办的事,稳妥而可靠,是个很好的助理,担任县委办主任再合适不过。但他的级别在那里,副书记的职位更胜一筹。 还有,那就是陆一伟的私心。希望自己将来离开龙安县后,他的发展思路还可以得以延续,若不然换下一任全部推翻,所有的努力付之东流。再者,就是要牵制住县长曲江平,不能让他胡作非为。 胡志雄懂得察言观色,陆一伟如此隆重介绍,自然关系不一般。起身躬身伸手过去道:“张总,以后多多指点。” 张小禾还是没缓过劲来,这时候手机响了,当着他们的面接了起来。只听到对方催促道:“喂,上飞机了没?我已经在机场等候了。” 张小禾看看陆一伟,无可奈何道:“蚊子,别等了,遇到点特殊情况,今晚可能去不了了。” “啊?那什么时候来啊,我明天上午九点约了高总见面,总不至于我一个人去吧。”对方急赤白脸道。 张小禾沉默片刻道:“蚊子,我这边出了点状况,回头给你打电话啊,先这样。” 挂了电话,看着陆一伟尴尬一笑,道:“这叫什么事啊。” 陆一伟为其倒满酒,端起杯道:“不谈工作,只聊感情,来,喝了。” 三人轮番上阵,将张小禾灌得东倒西歪,不省人事。吃过饭,陆一伟叫上胡志雄将其送回了5号别墅。秘书郭嘉俊早已在门外等候,扶着上了楼上的卧室。 陆一伟环顾四周,对这里的奢华装修颇为感慨。按照刘占魁的设想,十一个常委每人一套,陆一伟不住进去,其他人也不敢入住,就此一直搁置着。他也愿意享受,可这里太豪华了,老百姓指不定怎么骂呢。再说他不是来享受的,住哪都一样。 不一会儿,郭嘉俊跑下来道:“陆书记,胡书记,张总睡下了。” 陆一伟坐在沙发上点燃烟,问道:“其余的都安排好了吗?” “嗯,安排好了。” “行了,今晚你就在这儿,明天早上我们再过来。” 离开别墅,俩人回到了宿舍。胡志雄的宿舍安排到邱映雪的对门,原先是上任组织部长沈晨为的房间。按照级别,他应该高一层,但不可能住到陆一伟的对门。县长曲江平在另一个单元的同层,有效避免相遇相见。 陆一伟没有上楼,来到他房间坐下,一边抽烟一边喝着茶道:“明白我的意思吗?” 胡志雄一早就看出来了,但有些事不能太靠前,让领导明白自己已经了解他的意图也是件很危险的事,不在乎关系有多好。试探性地问道:“让他来掌管龙投公司吗?” “不可以吗?” “那倒不是,相反这种模式很好。只不过这件事是不是先和曲县长通声气?” “嗯,随后我和他谈吧。张小禾是我绑来的,他没有思想准备,而且留下的可能性也非常小。现在,我把人交给你了,不管用什么办法,把他留住。他提的条件只要合理,你直接拍板,不必请示我,回头告我一声就行。” “行,我会妥善处理的。” 陆一伟转向另一个话题道:“这段时间你和张帆接触了没?” 胡志雄颔首道:“接触了,这人有点死脑筋,不灵泛。不过你放心,我正在想办法攻克他。” 陆一伟阴沉着脸道:“你先和他好好谈,听话还好说,不听话直接换了他。组织部是干什么的,就是替县委挑选领导干部的,想要另起炉灶,门都没有。另外,关于人事要抓紧了,这个月就是要落实这件事,把各个部门一把手配齐。” 胡志雄凑前道:“城建局局长刘占辉要不要换掉?” 陆一伟不假思索道:“换了,让他去县直工委,把安溪乡的党委书记王金生调到城建局,新水乡的党委书记郑卫霞调到教育局,津门镇党委书记康杰调整到城关镇……” 陆一伟一口气说了十几个人名,说明对此次人事调整早已有思路。接着道:“关于其余空缺的岗位,你划一条线,重点从表现突出的副职里面挑选。尤其是乡镇,让那些没指望的人上来,给他们压担子。” 胡志雄快速记录着,陆一伟不忘告诫他:“老胡,你来龙安不要图别的,等干出成绩再考虑。这次人事调整我把权力完全下放给你,肯定有人想办法走灰色渠道。不要伸手,更不要违规操作。你是我带来的,必然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巴不得你出错,正要是被人抓住了把柄,你我脸上都不好看。” 胡志雄放下笔道:“陆书记,我跟了你多年了,那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不用说我也知道。放心,我不会给你丢人,更不会给你抹黑。” 1637 五个条件 第二天,陆一伟一早就来到5号别墅。张小禾还没起床,他就坐在楼下客厅,把玩着许磊送给的苹果手机等候。 很快,楼上传来了动静。不一会儿,张小禾揉着发胀的脑袋下来了。陆一伟起身笑眯眯道:“张总,醒来了?休息得怎么样?” 见到他颇为意外,来到沙发前昏昏沉沉坐下道:“陆大书记啊,我可被你折腾得够呛。活了这么大还从来没喝醉过,居然在龙安被灌得不省人事。” 陆一伟哈哈大笑道:“这说明我们龙安热情好客。再说了,喝得就是你的酒,说明酒好,哈哈。” 张小禾瞥了眼,无奈地摇摇头,起身道:“我先去洗漱一下,您稍等。” “行了,厨房饭菜已经备好,等你。” 五六分钟后,张小禾穿戴整齐下了楼。陆一伟领着他来到餐厅,饶有兴趣道:“环境怎么样?” 张小禾环顾四周道:“环境确实挺好的,绿树葱茏,满目苍绿,早上醒来鸟语花香,空气甘甜,好久没体验到这种田园般的宁静了。” “那就对了,这段时间好好体验一下。正好放暑假了,把妻子孩子接过来,让她们也感受下什么叫世外桃源。只要你喜欢,未来一段时间这里就属于你。我已经安排人给你配了秘书、司机、厨师和服务员,绝对服务周到。而且公司离这里也不远,就在前面的一二号别墅。” 张小禾失神地看着他,半天道:“我还没考虑好,就一切替我安排好了?” 陆一伟笑着道:“不管你同意不同意,至少我的拿出诚意,对吧。不说了,先吃饭,吃了饭我带你去周边转转,我们边走边聊,等看完聊完后你再做决定,到时候你走你留随意。” 张小禾爽快地道:“行,既然你拿出这么大的诚意,我再不接着就不识抬举了。” 吃过早饭,胡志雄带着考色特中巴车在门外等候,并且携带了记者。一行人上车后先到了万龙山,又到了黄吉乡,一整天下来几乎把所有的乡镇跑遍了,回到宾馆会客厅,俩人促膝长谈。 陆一伟道:“张总,今天走马观花看了一遍,基本就是这么个情况。工业基础薄弱,但不是没潜力。我要把全县所有的工业企业全部收归到龙投公司,统一规划,统一经营,统一机制,统一模式,统一管理,组建超级大公司,要在两三年内成为全市的龙头企业。” 张小禾蹙眉深思道:“陆书记,你的想法和思路没问题,也算是大胆创新和革新了。要知道,全国上下都在放活,推行民进国退,你反其道而行之,利用行政干预组建超级大公司,是否有政策依据?就算有,上面会不会批准?” 陆一伟胸有成竹道:“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要学会灵活掌握政策。国家确实有此提倡,但在不断地鼓励建设高新区、开发区、工业园区,这就是政策依据。我们也可以成立个开发区或者工业园区,然后把这些项目打包整合,代由龙投公司来运营。也就是说,管委会是监督者,龙投是实施者,不违反任何政策啊。” 张小禾不由得笑了起来,指了指道:“怪不得别人说你头脑聪明,思维敏捷,对国家的政策拿捏得非常到位。再说我的第二点疑问,一下子把这么多企业收回来,以何种方式收购,集体企业还好说,民营企业总不至于白拿回来吧。” “依法收购,该出钱出钱。” “那钱从哪里来?” “县财政别指望,没钱。龙投公司还有一项职能,就是全县的融资平台。张总常年在国企工作,应该对这一流程很熟悉吧。而且掌握着我们无法触探到的社会资源,可以放心大胆地融资,县里做担保。” 张小禾似乎明白为什么要如此挽留他了。道:“我倒是和几家银行老总关系不错,但一下子贷不到那么多款啊。我初略算了下,公司真正运转起来,低于十个亿是不可能的。” “那我们就共同努力嘛。此外,我不局限于现在这几个企业,如果可能再引进几个大企业,前提是无污染的,我不想把龙安这么好的生态环境破坏。对了,你朋友不是在深圳开公司吗,完全可以让他来这边投资,这样一来且不是两全其美?” “你啊,太鬼精了。” 张小禾嘴上说着,脑海里已经在盘算着如何盘活这盘棋了。想了半天道:“按照你的思路,结合龙安的现状,想要在短时间内改变是不现实的,而且困难重重,不是一般的困难。” 陆一伟道:“如果不困难的话,我也不会死乞白赖地绑架你了。张总,还是那句话,我非常赏识你的能力和才华,留下来,只要把企业雏形建起来,到时候要走绝不拦着你。” 张小禾沉默了许久,一拍沙发道:“好吧,既然陆书记如此有诚意,出于朋友我帮你这个忙。但你要有心理准备,这种模式不见得适合龙安这片土壤。” 听到此,陆一伟总算松了口气,决绝地道:“只要咱俩狠下一条心,就是沙漠也能种出果树来。” 进入实质性谈判,张小禾又道:“既然如此了,我提五个条件。如果能答应,就留下来开干,不行的话立马走人。” “你说,我听着呢。” “第一,在公司组建运营上,我不希望县里掺和指挥,更不能干涉,这样容易打乱我的思路和节奏。而且你们地方官员容易指手画脚,今天这个领导说一样,明天那个领导插一脚,在这种工作环境下,我就是超人也不可能迎合每位领导的意图。” 陆一伟颔首道:“这点没问题,我同意。公司独立于政府部门之外,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插手干预。你只对我一个人负责,胡志雄配合你完成落实各项工作。” “有你这句话够了,再说第二条。凡是涉及到的部门单位,要敞开绿灯,不得故意刁蛮干预,尤其是在办理有关手续上,我不希望因为这些基础性的工作而影响到公司的进度。” “这也没问题,随后我会召集相关部门召开协调会,到时候你也参加。” 1638 旧城改造 “第三个条件,在选人用人问题上,我要亲自把关挑选,而不是你们一股脑塞给我一帮人。真的要干,我要带着我的团队过来,从公司的发展规划到理念,全部重新设计。待遇什么的,我说了算。” 陆一伟点头认可道:“可以,我没意见。按照法律法规,鑫恒集团已经进入法律程序,对其所有资产进行了查抄,收归国有资产,抵押偷税漏税。这段时间,财政、地税、审计、经贸局等部门正在联合执法。等程序走完后,鑫恒集团旗下的所有资产全部划拨给龙投公司。煤矿要在短时间内复产,要抓住有利时机弥补损失。” 张小禾是眼睁睁地看着鑫恒集团在短时间内倒闭的,不得不佩服陆一伟的手段,果然狠辣高明。看着斯斯文文,狠起来丝毫不给对方留后路。要知道,该集团旗下有三座煤矿,一个焦化厂,两个运输车队,还有一个锰矿厂,除此之外,还有酒店、庄园等等,年收入至少在六亿以上,就这样被收回来了。 此外,王志全也不是省油的灯,无论在市里还是省里,背后都有庞大的关系。可这次,居然集体失声,他也流亡在外,难道就这样放弃了吗? 只能说,背后隐藏着太多黑幕。而这些黑幕,没人敢主动站出来为其撑腰洗白。陆一伟使用了阳谋,站在了明处和他们对决较量,而且背后有全县的百姓支持,纵然有人不服气,也不敢和人民作对。 换句话说,他是以人民的名义来处决这次原本属于龙安百姓的资产。 张小禾接着道:“第四点,在融资贷款上,需要县里或者您出面,我倒是和几家银行行长关系不错,但这次不是代表西焦集团,也不是代表个人,而是代表龙安县。所以,县里因给予大力支持。” “这也没问题。我已经安排胡志雄了,他会全权配合你开展工作。” “好,最后一条。我答应你留下来不是为了钱,完全是处于你的诚心,也是为了友谊。再说的直白点,能遇到你这么开明的领导是少见的,我也想挑战下自我,把一个企业从无到有,从弱到强,慢慢地看着他成长起来。对我而言,也是一笔宝贵的人生财富。至于报酬,我象征性地收点就行,和在龙江煤业一样,年薪70万。” 陆一伟道:“这点不能答应。那天我已经承诺过你,年薪300万起,不是说用巨额报酬留住你,而是你本身就值这么多钱。另外,到了年底看效益进行分红,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张小禾笑了笑,道:“你太高看我了,真的不用,这要是传出去,对你我都是很大的压力。” 陆一伟淡然道:“随他们怎么说,我来和他们解释。” “行,那你给我几天时间,先回家,过两天带团队过来进行调研,等进入实质性操作阶段,我就不走了,你看行吗?” 陆一伟隐隐担心,但还是点头同意。如果张小禾一去不复返,所有努力全都白费。 正吃饭中间,曲江平打来了电话,说找他有事谈。陆一伟正好也要谈龙投公司的事,约定半个小时后在办公室见面。 吃过饭,陆一伟把张小禾交给了胡志雄,临别握手道:“张总,龙安有没有明天,能不能发展,就靠你了,我期待你尽快回来。” 张小禾紧紧一握,道:“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我不会那样做的。今晚我就要回家,放我走吗?” 陆一伟大笑起来,挥手道:“赶紧走,别等我反悔,哈哈。” 离开宾馆,陆一伟匆匆来到县委大楼,上了楼,曲江平已经在会客厅等候。郭嘉俊将水杯放到跟前,关上门退了出去。 “陆书记今天有客人?” 陆一伟没想到他以此为开场白,淡然回答道:“龙投公司的事,考察前期工作。” 曲江平眼珠子一转,哦了一声。弹弹烟灰道:“陆书记,我刚从市里回来,市委李书记找我谈了半个小时的话。过两天,市里将要召开全市城市建设动员大会,要我作为代表在会上发言。李书记让我和你商量一下,落实具体事宜。” 陆一伟眉头紧蹙,李默群跳过他直接找曲江平谈话,不合常理。不过想到是他带过来的人,也就没什么。疑惑地道:“什么城市建设动员会?” “前阵子招商引资推介会期间,省委章书记召集各地市一把手及部委负责人就城市建设召开了一个紧急会。会上,章书记提出几点要求,要求各地市快速行动起来,把这项工程当作政治任务来抓,务必要尽快城市规划建设,及早动手准备建设两场一馆一街。对行动迅速的,年底将要重奖,据说排名前三名给五个亿,对落实不力的,要严肃追责,绝不姑息。” “李书记说,章书记在会上发了火,因为除了江东市和东州市有行动外,其余地市压根不重视。这是书记工程,要求一把手亲自挂帅亲自抓。成立相关指挥部,全面推开此项工作。” “哦,那你为什么作代表发言?” 曲江平停顿片刻道:“李书记找我谈话,希望把龙安县作为试点先行启动。这段时间,我在县城走了几圈,老城区的房子实在破败,基础设施陈旧,房子年久失修,道路狭窄,拥挤不堪,尤其是上下学的时候,堵车成了家常便饭,群众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结合上面精神,根据龙安实际,在尊重民意的基础上,我希望启动城中村改造。利用三年时间,把县城大变样。并按照要求,建设相关场馆。” 陆一伟听明白了,他这是要搞拆迁啊。来了还不足一个月,就提出如此浩大的工程,也不考虑县里的财政承受能力。一旦开工,花钱如流水,简直是个无底洞。他喝了口茶,慢条斯理道:“省里要求建设场馆,也没说非要搞城中村改造啊。” 1639 疑团莫释 曲江平早已想好了措词,道:“其实省里就是这个意思,改善人居环境,提升城市品位,提升生活质量,是十七大报告中提出的,而且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也提到了。尤其是章书记在不同场合讲过,一定要让贫困地区的群众住上新房子,让城市里的居民搬出旧房子。” “龙安县城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再加上市里有意让我们搞试点,紧紧抓住政策窗口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好机遇,彻底改善一下县城的环境面貌。到时候路一通,新房子一盖,绝对得气派舒畅,打造有别于其他的欧洲式宜居小城,结合上你提出来的万龙山风景区,正好是旅游大产业的规模化发展。” 陆一伟迟迟没发表意见,抽完一支烟又续上道:“省里有几家在搞旧城改造?” 曲江平道:“我先前做过调查,目前搞得最好的是东州市,不仅市里在搞,辖内16个县市区,10个已经启动。与此同时,省城江东市在完成企业搬迁后,预计在下半年或明年也会启动。目前,省委已经责令江东市委往出拿方案。省里已经成立了城市建设领导组,章书记担任组长,赵省长担任副组长,邱省长担任常务副组长。领导组下面成立了指挥部,邱省长担任总指挥长。” “此外,北州市也会在近期启动,昨天上午已经召开了动员会,我们南州市已经落后一步了。” 曲江平在说话的时候面部表情丰富,肢体语言频繁,眼睛睁得老大,似乎对这项工程极其感兴趣,而且有十足把握。不知这是他的话,还是李默群的话。 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陆一伟对其基本上有所了解。此人城府浅,架子大,说话不注重场合,尤其是在某次大会上,指责龙安县没有一个好人,引起众人的强烈不满。此举表现,只是说明他情商低,亦或是刚当上县长的原因。 此外,胆子大,敢揽事,龙安境内222省道改扩建工程,已经交给胡志雄具体落实,主动请缨揽过来,而且还让带过来的工队参与施工。对利益的表现异常强烈,还没站稳脚跟就想着捞钱,这种人眼界太小,注定走不长远。 陆一伟侧面打听过他,之所以和李默群走得这么近,据说李默群的女儿当年上中国人大就是他一手办的,他有个亲戚在人大当教授。办成这件事,当上了乡镇一把手。后来,李默群女儿到英国出国留学,也是他具体操办的,而实际出资人正是东胜集团董事长鲁东胜。这件事办成后,当上了常务副县长。 后来,他和鲁东胜合作比较密切,平康市的环城高速正是他修建的。而且在曲江平手里,出让土地2000余亩,低价卖给了鲁东胜。与此同时,整合了三家煤矿,都转移到鲁东胜的名下。 具体细节他不太清楚,不管是道听途说,还是真实发生,至少说明三人的关系是非常要好的。若不然,李默群不会将其带过来。可让他想不通的是,既然带过来至少放到经济较好的县市区,为什么偏偏要放到相对落后的龙安县? 这件事或许不难理解,如果将曲江平放到重要位置,格外显眼,盯得人会更多,给自己带来麻烦。放到龙安县,不显山不露水的,一般人不会过多关注。有种设想,李默群第一站选择到龙安县调研,是不是为了给曲江平铺路?而千方百计将修路工程争取过来,就是为了让鲁东胜干……种种猜测,疑团莫释。 见陆一伟不说话,曲江平又道:“陆书记,我觉得这真的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上面有专项配套资金,谁家先开了先给谁家,后面再开的就没有这笔钱了。李书记说了,如果资金到位后,会适当向我们倾斜。” 陆一伟掐灭烟头道:“曲县长,事情肯定是好事,我第一天来了就觉得龙安城不像城,村不像村,破败不堪,杂乱无章。而且群众对改造的呼声也比较高,特别是这辈子居住在半山腰上的居民,很早就有迫切的愿望搬下山,因为一到夏季,就面临着山洪的威胁。” “改善人居环境不是空谈,而是要拿出真金白银来干。龙安县的财政情况你不是不知道,勉强够发工资,若不是我追讨偷税漏税,估计这个月就发不出去了。在财力如此紧张的情况下再开旧城改造,大兴土木,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曲江平反驳道:“财力不够我们可以想办法嘛,现在那个地方财政都缺钱,基本上都是走得ppp模式,基本不需要政府出资。资金的事不需要考虑,我可以拉几家企业进来共同开发。” 陆一伟不为所动,道:“曲县长,我的意见啊,这件事可以提上日程,先让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讨论讨论,再向社会征求下意见,等一切成熟后再提交常委会。如果通过了,那就着手开始干。” 曲江平焦急地道:“陆书记,我觉得没必要走这么多过场,让他们讨论,只会起反作用,反而悄悄地推开,他们也没说的。再说了,这样一来周期会很长。我的意见是咱俩定了后就上常委会,通过后迅速成立领导组和指挥部,开始着手操办此事。”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曲县长,这么大的工程就我们两个人拍板,你觉得合适吗?现在是法治社会,群众的法律意识明显提高,不像以前不懂法。我刚才说的步骤是必不可少的,如果不走这一步,将来查下来,你我都脱不了干系。” 曲江平脸色出现微妙变化,顿了顿道:“这件事不是我想搞,关键是市里再催。我们作为试点县区,要尽快启动。” 陆一伟直接回道:“市里在催,我怎么就不知道?” 曲江平愣怔了下,换了个口气道:“李书记和我闲聊说了几句,估计一两天就会找你谈论此事。” 1640 上会研究 曲江平的“不成熟”,让陆一伟有些懊恼。阴沉着脸道:“曲县长,类似于这种大事,你应该在有想法的时候就和我商量,而不是直接通知我具体干什么。如果一个人说了算,那就没必要开什么会了,县政府自己干就行。” 曲江平听出对方不悦口吻,淡然道:“这事我也没想到会这么急,省里催市里,市里催县里,李书记不想落于别人身后,所以才匆忙上项。当然了,肯定要上会的,这么大的事绕过别的常委不合适。” 很显然,对方没明白他的意思,陆一伟不耐烦地道:“先拿个方案吧,回头叫上人大郭建业,政协张建安,我们四个先碰碰头,随后再做决定。” “也行,今晚我连夜拿出方案,争取明天就开会。” “不急,此事急不得,慢慢弄。” “市里已经很着急了。” 陆一伟没有回应,端着水杯使劲喝茶,直至喝到底,往地上啐出几片茶叶。 曲江平见状,起身道:“那行,我就不打扰你了,先走了。” “等等!” 陆一伟指着沙发道:“先坐下,我还有件事和你商量。” 曲江平坐定后,疑惑地看着他。 陆一伟慢条斯理道:“曲县长,如果说城市建设是提高群众生活质量的重要一环,那么发展经济才是改变生存现状的前提。没有钱,拿什么搞旧城改造,经济起不来,就算是把县城修建成皇宫,人民群众的幸福指数照样上不去。你未来之前,我重点整顿了作风,理顺了各种关系,做完这些基础性工作,接下来就是发展了。” “龙江投资发展有限公司已经成立,我已派出林希文等12名干部到清华大学学习培训,但不能因为他们公司而停滞,经过慎重考虑后,我决定采取聘请职业经理人进驻龙投,短时间内把公司运转起来。你有何意见?” 曲江平的心思压根不在这上面,道:“我没什么意见,只要其他人同意就成。” “哦,人我已经找好了,过两天就到位,而且会带着他的团队一同进驻龙投。这个人你认识,原先龙江煤业的总经理张小禾,人家已经辞职准备南下了,是我几次三番才把他请了过来。” 想起今天的事,曲江平明白了,道:“我对此人不是太了解,相信陆书记的眼光不会错。” 陆一伟没有理会,继续道:“龙江煤业是国企,张小禾的级别相当于县处级,所以,他如果进驻后,龙投公司的规格自然要上提。我已经答应人家了,实行年薪制,300万起,奖励福利另算。此外,为了方便他工作,为其购买奔驰轿车,入住5号别墅。” 曲江平听了倍感诧异,半天道:“陆书记,这标准是不是有些高了?年薪300万,快赶上一家小企业一年的收入了。” “一点都不高!” 陆一伟就知道他会如此说,道:“如果张小禾能给我创造3个亿的价值,区区300万又算得了什么。可要是不这么做,我们估计连300万都赚不到,说不定还会亏损。” 曲江平活学活用,用陆一伟刚才的话道:“我没什么意见,还是上会研究吧。” 曲江平走后,陆一伟拿着水杯来到办公室,倒满水进入休息室,关上门仔细琢磨着他的话。他对李默群的印象很好,表现得很谦逊低调,为人也比较正派,再加上张志远的耳边风,初步判断是一个好书记。可没想到,他会用曲江平这种人,政治目的太明显,给人感觉到了龙安就是捞钱来了。 思来想去,陆一伟拨通石晓曼的电话:“喂,忙不忙?” “还行,刚开完会,去食堂吃点饭,一会儿还有个会。” “有这么多开不完的会?” 石晓曼疲惫地道:“可不是嘛,没玩没了的会。刚刚召集几个部门安排了招商引资的事,一会儿又要开城市建设的专题会,李书记亲自主持。邀请了中国规划设计院的专家座谈,估计要重新设计总规,而且要对南州市未来的发展做出全新的定位。” “哦,那可够忙活的。” “你呢,有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问问城市建设的事,市里打算怎么干?” 石晓曼叹息道:“书记和省长的思路不统一,忙活的就是下面的人。省长要求加大招商引资力度,书记呢,主抓城市建设,特别是两场一馆一街的建设,年底就要初具规模,这不开玩笑了嘛,怎么可能。但大老板说话了,下面的人照着干就是了。至于市里,到现在还没拿出具体方案,这两天天天开会研究,估计也快。” “哦,涉及到县里吗?” “没有吧,文件上倒是提了句,但没说在县城也要搞啊。怎么,你有想法?” 陆一伟笑道:“你觉得我有那个实力?守着一亩三分地过好日子就算不错了。” “快别搞,马市长这段时间头都快撑破了……不和你聊了,马市长下来了。” 陆一伟手里把玩着手机,仔细琢磨着石晓曼的话,也没听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说明这件事马菲菲并不知情,应该是李默群和曲江平单独定下的事。 刚缓了口气,手机又响了,看到是白宗峰,陆一伟迅速起身接了起来。尽管对方不在跟前,这既是多年养成的习惯,甚至是条件反射,也是对老领导最起码的尊重。 “你在忙什么?” 听对方语气有些严肃,陆一伟已经猜到为啥事打电话,道:“刚忙完。” “哦,说话方便吗?” “嗯。” 尽管只有一个人,陆一伟还是把门反锁,保持高度警惕。 “唐莉的事不能通融一下?” 陆一伟可以立马回答,但这样显得不谦虚,不严谨。降低语气放慢语速道:“白书记,不是我不能通融,我非常渴望有投资方来开发万龙山,前两天省里召开了招商引资推介会,有好几家企业对这个项目极其感兴趣,当场提出意向。可过后,没有一家企业主动联系,说明他们对万龙山投资预期难以估计,可能会短时间内盈利,也有可能赔的底朝天。所以,我对投资方的选择是非常慎重的。” 1641 他的女人 陆一伟继续道:“唐总对这个项目表现得尤为重视,但我不想让她栽在龙安。毕竟,我不可能在这里待五六年,中间会出现什么变故,谁也无法预料。” 白宗峰没去过龙安县,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但陆一伟这么一说,基本明白了。道:“既然难度大,那就不要了,不能让你为难,也不能让她赔本。” 陆一伟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只能通过声音来判断对方的情绪。按照以往对他的了解,对方没有责怪的意思,但他总觉得过意不去。道:“下个月,我打算举办个大型的宣传活动,邀请100家媒体记者到龙安县采风采访。如果可以的话,把这个活动让唐总来做。” 白宗峰听了心里比较舒服,笑着道:“这个活动很有意义嘛,通过媒体的力量来宣传推介万龙山,会碰撞出不一样的效果。说不定通过此次活动,会有投资商看上这块风水宝地,达到双赢的效果。” 听到他高兴,陆一伟松了口气。再怎么样对方是老领导,和下属第一次开口,总不至于颜面尽扫吧。而唐莉的目的就是为了赚钱,给她一个项目,也算不枉老领导专门打个电话。道:“还是白书记有远见,既然您同意了,我就实施了。到时候,您可要来坐镇啊。” “没问题,没时间也要挤出时间去。” 结束了通话,陆一伟如释负重,坐在沙发上凝神思考着,反思着刚才说的话有没有漏洞。 一个小小的文化公司就敢啃万龙山这么大的项目,简直是自不量力。他也佩服唐莉的胆量,自己不知几斤几两,就敢夸下海口一口吞。甚至怀疑此人的目的,他不得不小心提防。 文化公司业务很宽泛,不像那些实体企业有实质性的固定资产。换句话说,有些文化公司纯属是洗钱平台。投资几个亿的项目,实则就花了不到一千万,其余的钱都装进个人腰包。如果对方拿万龙山项目套资金,洗黑钱,断然不会同意的。 他现在无法了解唐莉和白宗峰的关系。假如是男女关系,发展到什么程度,值不值得他冒这个风险。另外,做这个项目,白宗峰是否从中投资,或者干脆说替他洗钱,这都是有可能的。可仔细分析,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白宗峰不缺钱,一家人都是做官的,而且还有自家的家族企业,在江东市担任市委书记的时候表现得非常清廉。不止一次在大会上讲,我不在乎钱,也不缺钱,你们不要给我送钱,想要提拔靠实力来说话,其余的都不管用。跟了他三年多来,很少见有人给他送礼。有一次,一个企业老板提着很普通的两麻袋东西塞进车后备箱,说是土特产。第二天打开后,居然密密麻麻全是钱,清点了下足足有六百万。他非常气愤,直接将企业老板列入黑名单,清除出江东市建筑市场。 过年的时候,陆一伟也想表示一下。为了避免尴尬,特意置换成金条。放到桌子上时,白宗峰顿时脸色大变,抓起来就扔到地上,指着他破口大骂,你也和我来这一套,不学好。赶紧的拿回去,你也这样我就考虑换人了。他只好乖乖地收起来,此后再没送过,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土特产,对方倒是欢天喜地接受。 人无完人,白宗峰虽不喜欢钱,但英雄难过美人关。他似乎唯一的爱好就是女人。这些年,他身边换了好几个女人,如果算上唐莉,应该是第五个了。对于这种行为,陆一伟不好评判,从法律层面又不违法,双方都愿意,总不能说其他的吧。党纪上也够不着,只能说是生活作风有问题。可这种事无法去衡量。 白宗峰从来不避讳陆一伟,不方便的时候,很多事都交给他去处理,足以说明对他的信任。另外,他喜欢女人不是饥不择食,喜欢漂亮一点的,身材较好的,年龄在三十岁上下,而且是未婚的,长相偏向于大气,性格要开朗活泼,他找过的女人似乎都是同一类型的。 白宗峰很聪明,不管是和那个女人,都保持一定距离,分手后还偶尔联系,但绝不会提出一些非分要求威胁。与此同时,每个女人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关于邀请记者前来采风采访,不是他一时兴起,而是早有谋划,想通过媒体的力量宣传推介龙安。他平时和一些记者朋友关系都非常要好,好比说新华社,人民日报,中兴社等国家主流媒体,都有很好的资源,这都是当初苏蒙为他打下的基础。尤其是是中兴社的副总编夏雨鸿,关系相当融洽。一有事,几乎是一呼百应,毫不含糊。上次津门事故,若不是他在背后操纵,绝对不会有那样的效果。 高调宣传是好事,但也是坏事。就在前些日子,白宗峰还叮嘱他要低调做人,不要事事靠前,容易被别人格外关注。但要是一直低调,如何宣传打造万龙山。该高调的时候还得高调。 一个人足足思考了一个多小时,看到时间已经不早,起身准备回宿舍。 走出办公室,县委办主任邢炳文和郭嘉俊在门外等候,旁边站着的还有新上任的副县长于俊志。看到陆一伟后,异常激动,往前走了一小步,带着敬畏的表情打了声招呼。 陆一伟看着他面无表情道:“有事?” “哦,想和您汇报下教育的事。” 陆一伟定了定神,示意郭嘉俊打开门,进去坐下继续办公。 于俊志表现得格外拘谨,甚至有些害怕。他想都没想过自己会当上副县长,要知道自己还因为津门事故身上背着处分,稀里糊涂就上来了。期间,对方没找过自己谈过一次话,就是上任后也没。通过这件事,至少说明陆一伟是爱憎分明的,没有因为他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而弃之不用,而是发挥他的强项赋予更多的权力继续抓教育。这样的领导,实属难得。 1642 坚守底线 于俊志将一份文件放到案头,谦恭地道:“陆书记,今年大学录取工作已经开始了,我县共有18名上了清华北大,其中2名被香港大学录取。” 看到这份成绩单,陆一伟感慨万千,混乱的情绪一扫而光。频频点头道:“很好,往年对这类学生是如何嘉奖的?” “也没怎么嘉奖,去年凡是考上清华北大的,每人资助5000元,老师奖励3000元。” “哦,今年把比例提高,凡是考上清华北大的,每人资助10万元,教师也是奖励10万元。另外,对龙安一中、二中特殊化奖励,分别给予300万元的奖励。” 于俊志听了心潮澎湃,激动不已。饱含热泪道:“陆书记,没有那任领导像您如此重视教育,我替老师和学生们谢谢您了。”说着,起身深深地鞠了一躬。 看着他的举动和神情,陆一伟相信不是作秀,而是真情流露。他历来重视教育,尤其是在黑山县的时候,把教育当成一项重点工作来抓,可以说是举全县之力在干一件事。越是贫穷的地方,对改变命运越是渴望,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如果不是读书,也不会有今天的成绩。 “你不必谢我,应该谢谢你。我听说了,龙安有这么好的教育底子,全是你奠定的基础。有你这样的教育工作者,是龙安之大幸。尽管到了县政府,你肩上的担子依然不轻,要把教育当成龙安最大的民生工程来抓,向全省乃至全国一流冲刺。我没有从事过教育管理,也不懂如何管理,我能做的,就是最大限度地支持、保障教育。凡是涉及到教育的,一切开绿灯,尤其是资金保障,就是县里再困难,绝不会亏欠教育一分钱。” 于俊志听了很动容,连连点头道:“龙安能遇上您这样的郝书记,才是龙安的大幸,我深表惭愧。其实早该面见您的,但由于上次津门事故一直没脸来见您。在此期间,甚至对您产生一些误解,但现在看来,我错了。您没找我谈过一次话,就直接提拔为副县长,这份恩情没齿难忘。” 陆一伟摆手道:“老于,你不必内疚惭愧。我这人做事向来是爱憎分明的,而且用人的标准也非常明确,不管你是谁,拿成绩来说话。没有实力,谈再多的也是妄谈。津门事故确实是近些年来性质比较恶劣,影响较大的事件,若不是及时处理控制,你绝不是给予警告这么轻的处分。事情已过去,不应该沉浸在悲痛中自责,而是查漏补缺进一步完善相关机制。” “错误归错误,功劳归功劳,不能因为一次错误而抹杀你这些年为教育所做的贡献。提拔你当副县长是我提议的,赋予你更多的权力意味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不仅是教育,卫生,文化,科技也要抓起来。文化强县,是龙安县当下乃至未来的重大战略。” 于俊志句句记在了心里,道:“我一定铭记在心,矢志不渝把教育抓下去。” 陆一伟脸上露出笑容,毕竟今年的高考成绩让他长足了脸,道:“还有事吗?” “还有就是一中新校区的投入使用,那边基本已经完工,但由于拖欠着工程款,对方迟迟不肯交付。今年一中的招生人数可能会急剧上涨,除去周边县的,市里,还有南江省的学生家长也来咨询,预期可能要翻一倍。” 陆一伟蹙眉道:“还欠多少?” “1000多万。” “你现在是分管教育的副县长,不能什么事都推到我身上,你自行解决,不能耽误正常开学。” 于俊志选择沉默。陆一伟准备起身时,他凑到身边快速从包里取出一沓钱塞进抽屉里,随即转身离去。 “站住!” 于俊志假装没听见,继续往门口走。 “我让你站住,没听见?” 于俊志这才停止脚步,回头一脸尴尬笑了笑,低声道:“陆书记,没别的意思,一直想表示感谢,却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您也上有老下有小,需要养家糊口,一点小心意,望您收下。” 陆一伟打开抽屉,拿到手中看了看,伍万元整。拿着走到他身边塞进手里道:“老于,你是老同志了,我提拔你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欣赏你的实力。不要在这上面动歪脑筋,给我把分管工作抓好就是最大的心意,收起来,以后不许这样了。” 于俊志早就听说陆一伟不收受任何财物,还以为是做样子的,没想到真的如此。可他转念一想,难道是给的少了?连忙道:“陆书记,我知道您为人正直,作风正派,我这又不是行贿受贿,就是给孩子的一点心意,您还是收下吧。” 陆一伟脸色一变,瞪了眼道:“还要我多说吗,再这样我可生气了啊。” 于俊志几番挣扎,最后还是乖乖收起来,灰溜溜离去。 陆一伟长舒一口气。说实话,谁不爱钱,看到一沓子钱他也心动,比看到银行卡里的300万还要心动。只要自己稍微放松,就有可能堕落。现在社会,有几个官员不收钱的,他显然是个另类。这就是做人的本质区别,他不拿非法之财,如果真拿了,估计晚上更睡不着了。想陷害他的人多了去了,为什么一直没得逞,没抓住把柄呗。一旦破了这个口子,就怕刹不住车,犯错误的几率也越来越高,必须坚守底线。 走出办公室,邢炳文赶紧跟在身后,郭嘉俊则提着公文包,一边给司机南超打电话,一边去按电梯,其他工作人员也跟惊弓之鸟般,列队站在走廊两旁目送他离开。看着他走进电梯的瞬间,顿时松了口气,终于可以解放下班了。 走出办公楼,车门已经打开,邢炳文赶紧上前用手挡着门框,等陆一伟迈进去后规规矩矩站在一边,等着挥手道别。 车子发动后,陆一伟摇下车窗道:“邢主任,周一常委会按时进行,你和常委会们征求下意见,确定几个议题,一并研究解决。” “好的,我马上落实。” “另外,你和齐扬区委、北州市委以及东州市光明区尽快对接一下,可以的话下周我们去这几个地方进行考察学习。” 1643 外出考察 七月流火,天气炎热。还没进入入伏天,全省气温已经逼近38°,而龙安县的气温相对偏低,始终保持在32°左右。 对于基层干部来说,全年无休,各节令该干什么都是常规的,春季春耕备耕,夏季防洪防汛,秋季粮食储备,冬季护林防火,除此之外,环境卫生,计划生育,安全生产等等,贯穿于全年,几乎没消停的时候。除去常规动作,还要有自选动作,而龙安县今年的重点工程就是修路,兴企,提农,尚旅。 目前,龙安境内222省道已全面开工,龙投公司已成立,接下来进入整合阶段。全国现代化农业示范县指标突然撤销,被别的县拿去,陆一伟丝毫没有放松,要求各乡镇在年内至少建成200座大棚。万龙山风景区的规划已接近尾声,接下来就是招商了。 上次招商引资推介会后,有好几家企业对该项目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但就过了过嘴瘾,事后杳无音信。陆一伟责成胡志雄与对方进行联系,得到的答案是还需要研究讨论。换句话说,没兴趣投资。毕竟不是小数目,没几个企业一下子能拿下来。 陆一伟提出要到东州市光明区、北州市以及江东市齐扬区调研,不是一时兴起,早有此想法。东州市不用说,西江省旅游业的龙头老大,经过几年运行下来,各方面机制都非常成熟。尤其是假日度假山庄,是全省乃至全国的典范,一些国家部委都在那里建设疗养院,每年旅客的接待人数上亿,跻身于国内著名旅游胜地。 北州市作为他的老家,各方面情况非常熟悉。近些年来,特别是苏启明主政以来,经济发展相当迅猛,招商引资总量已达到200亿,这一数值让省城都刮目相看。不仅如此,建成了全省最大的高新科技园,吸引了西门子,松下,美的,长虹,金立,海信等一些科技制造企业,而且还与富士康达成协议,未来将落户北州市。还有,万达也进驻北州市,万达广场已开工建设,云城cbd项目已初见雏形,与德国汉堡成为友谊之城,未来将携带机械技术落户北州…… 以上种种,不得不佩服苏启明是个有想法,肯干事的人。在别人眼里,他就是靠着老丈人爬上来的傀儡,担任市长后,谁都不抱任何希望,没想到开挂人生就此开启,一系列大动作足以让人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陆一伟对苏启明也有偏见,俩人在南阳县共过事,当时他的做法确实冲动超前,尤其是被人骗了后,形象大跌,损伤严重。而他平时的一些表现也相当不成熟,但自从苏蒙去世当上市长后,与以前判若两人,不到几年光景,成为西江省名气最大的明显官员。以他的政绩和背景,将来上副省级绰绰有余。 江东市齐扬区和北州市差不多,但工业园区建设起步早,同样吸收了不少高精尖企业。陆一伟本来想去高新区调研的,可现在的高新区非过去的高新区。章秉同主政后,把高新区搞得乌七八糟,从城内搬出来的一些传统企业都落户高新区,这还叫高新区吗。 这次调研,两个方向,一个旅游,一个产业。 “陆书记,东州市光明区和江东市齐扬区都已联系好,而且对方的领导都非常重视,安排区委办公室合理安排考察事宜,今天早上,光明区委副书记亲自打来电话,询问此事。现在需要确定考察人数和时间。” 光明区委书记程翔他认识,曾经和他的角色一样,当年是徐才茂身边的小跟班。徐才茂调离后,没有带他走,而是提拔为区委书记。以前聚会的时候,领导们在里面聊事,他们就在外面和司机们一起高谈阔论。但自从出事后,很少再联系。 陆一伟想了想道:“明天上午出发,先去江东市齐扬区,下午返光明区,晚上留宿假日度假山庄,次日到北州市,晚上返回龙安。具体名单你先草拟出来,下午开常委会时候你来提议。暂定为四套班子领导,旅游,经贸,财政,安监,发改以及新闻单位,对了,把老干部也选出几名代表一并叫上,让出去长长见识。另外将公安局付江伟,龙投公司张小禾也带上。” “好的,北州市这边还没联系好,对方说我们级别不够,需要市委办公厅对接……” 陆一伟没有言语,半天道:“行了,北州市我来联系,你先去准备。” 邢炳文出去后,陆一伟找到苏启明的电话拨了过去。 接电话的是苏启明的秘书周浩,十分客气地道:“陆书记,苏书记正在调研,您找他有事吗?” “哦,他方便接电话吗?” 周浩看了看低声道:“苏书记正在训人,可能不是太方便。可以的话您和我说,回头我转告他。” “哦,也行吧,就说我后天想带人去北州市工业园区考察学习,需要这边对接一下。不需要苏书记出面,我们自己参观就行。” “这事啊,没问题的,一会儿我就和苏书记汇报。” “好嘞,谢谢了。” 很快,苏启明回过电话,电话那头似乎还没消气,急赤白脸道:“一伟,你啥时候要过来?” “后天。” “后天?后天恐怕不行,我还要召开城市建设推进会,还有个工程进度协调会,换个时间行不行?” 陆一伟听得出他很忙,连忙道:“不需要您陪同,您安排个人给我们做向导就行。” “这怎么能行?大老远来一趟。这样吧,我让副市长肖志良陪你们参观,完了中午过去和你们吃饭。” “那太好了,谢谢苏书记。” “和我还用客气,这是好事,就应该走出来多看看,多学学,虽然北州不是干的最好的。行了,我还有事,具体的我让肖志良和周浩和你对接。” 挂了电话,陆一伟很欣慰。苏启明对他不薄,给足了面子。 1644 退居二线 周一的事情比较忙,上午处理紧急事务,下午还要召开常委会。没什么特殊情况,每周一下午都会召开县委理论学习中心组学习会及县委常委会。理论学习会很好理解,组织常委学习下有关最新政策和重要论述,传达上级会议精神。而常委会重点是回顾上周工作,对本周工作做具体安排,并研究一些具体事务。 陆一伟没来之前,据说半个月甚至一个月才开一次常委会,理论学习会就更别说了,全靠秘书在那里瞎编,向上应付差事。这是最起码的政治要素和纪律,居然连常规动作都不想搞,更别说别的了。他来后,先是定下了每周要开常委会,半个月开一次四套班子会,而且新增了书记办公会,进一步加强县委的执政力和统治力。 书记办公会定在了上午9点,参会人员五个人,陆一伟,曲江平,胡志雄,邢炳文以及郭嘉俊。邢炳文作为旁听者,以便下来后贯彻落实。而郭嘉俊负责做记录,会后做备忘录,真正有表决权的只有他三个人。增加这个会,就是进一步统一思想,统一意见,只要他三个人定了调子,其他常委的意见只做参考。 开会地点就在陆一伟办公室。陆一伟吃过早饭就来到办公室,张小禾带领着四个人已经在门外等候。 进了门后,张小禾介绍道:“陆书记,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何磊,原先是龙江煤业的副矿长,负责安全生产。这位是李志锋,深圳六颗松科技公司的hr,这位是王克松,原先在好几家公司市场部工作,常年和金融机构打交道,对企业的运营和市场管理有一定经验。这位是王中南,原松园煤矿矿长,担任过西焦集团的工会副主席,退休后一直没闲着,我好说歹说才把他请过来。” 张小禾介绍时,陆一伟点头示意,认真记下每个人的相貌和名字。尤其是对王中南,颇感兴趣,起身逐一握手,轮到王中南时,笑着道:“王主席,很荣幸能把您给请来,有您坐镇,我就放心了。” 王中南一头白发,精神矍铄,不松手道:“我是看着小禾长大的,那天他登门说了龙安的情况,觉得有点远,老伴也不同意,这小子就赖在我家不走,软磨硬泡我才答应过来看看。他说龙安的书记年轻有为,胆识过人,我也想过来领教一下,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哈哈,王老您过誉了,甭提他瞎说。快坐,先喝茶。” 坐定后,张小禾继续道:“陆书记,今天带他们过来就是先看看,如果定了后就着手开始操作了。这里面还涉及到很多细节问题,需要您出面协调解决。” 陆一伟果敢道:“已经定了的事,开始干就行了。这块工作具体由胡志雄负责,我把他叫过来,你们具体对接。”说着,按下了办公桌上的电话。 很快,胡志雄进来了。陆一伟直截了当道:“老胡,张总今天带着他的团队过来了,你这边全力以赴配合。等准备工作就绪后,召开个协调会,把工作任务安排下去。不管有困难,一个字,干!没有退路。” “好的,今天就陪他们下去吗?还有会……” “哦,这样吧,先让黄小年陪他们下去,你留下。” “好的。” 这时候,曲江平拿着笔记本敲门进来了,看着一圈人有些发懵。陆一伟主动介绍了下,他似乎不感兴趣,微微一笑,坐在那里不吭声。胡志雄见状,对张小禾嘀咕了几句,然后带着他们离开。 “陆书记,你这是真的要这样干?” 陆一伟点燃一支烟道:“有问题吗?” “那倒没有,不过最近下面有所风声。他们说,县里把乡镇的企业收回去了,以后怎么生存。而且这是在开历史倒车,又回到当年大锅饭的年代。” 陆一伟一脸淡然道:“改革嘛,总会动某些人的利益,但这是少部分人的利益,这样做对大多数人还是有利的,尤其是县里,财政收入上去了,还愁以后发展?随他们说去吧,就是反对声再强烈,也动摇不了我改革的决心!” 此话一出,曲江平选择了沉默。他知道,这话分明是对他说的。 胡志雄回来后,正式开会。曲江平先要说旧城改造的事,被陆一伟拦了下来,道:“今天的常委会主要是研究人事调整,先让老胡通报下考察情况。” 曲江平一脸不悦,歪着头坐在那里。胡志雄瞟了眼,再看看陆一伟,翻开笔记本道:“这段时间,组织部对郑卫霞等52名同志进行了考察,并进行了公示,除了刘占辉同志有人举报外,其余都没问题。这是一份拟任名单。”说着,将名单分发给两位。 曲江平毕竟刚来,好多人都对不上号。一下子提拔这么多干部,他有些接受不了。他好歹是县长,也需要用职位来拉拢人心,提高威信,重要部门都满坑满谷了,以后怎么让他开展工作。看完后丢一边道:“陆书记,我觉得有些部门的负责人暂时先不要动,动静太大了容易造成混乱。” 陆一伟反驳道:“你没来之前已经很混乱了,而且有些领导严重失职,对县委的指令视而不见,甚至目中无人,要他们干什么。另外,县里已经十几年没动干部了,一些人都到了退休年龄还占着位子,年轻人根本上不来。所以,这次划了根弦,凡是55岁以上的一把手全部切掉,退居二线。提拔一批有能力的人上来,这样才能激活活力。” “此外,不少同志在乡镇十几年了,有的甚至超过30年,组织上能不给个说法吗?好比说新水乡的党委书记郑卫霞,从参加工作就在乡镇,家在县城,一周才能回来一次。现在孩子都大学毕业了,她几乎没管过,全靠他丈夫操持家务。这样勤勤恳恳的人不应该给个交代吗?” “她当副乡长时一直分管卫生工作,干了长达十几年,所以,让他到卫生局任局长无可厚非。” 陆一伟本打算让郑卫霞到教育局的,可转念一想,教育工作太专业,在选人的时候必须慎重。经过考虑,决定提拔一中校长王志国担任,而一中校长由副校长师亚新担任。 1645 初次交手 陆一伟的反驳,让曲江平哑口无言,毕竟他刚来,对很多人不甚了解。选择在这时候调整人事,是不是在针对他?略显不快道:“郑卫霞我没反对意见,但城建局局长我不满意。” 陆一伟扫了眼名单,道:“那你觉得谁合适?” 曲江平斟酌半天道:“我建议从外面调人过来。” 陆一伟面无表情看着他,这应该是蓄谋已久的。而且目的昭然若揭,就是为了调过来搞旧城改造。而他对此项工作压根不感冒。良久道:“王金生同志就是从城建局出去的,此前一直担任总工。城建局专业要求高,而且必须对当地情况熟知,外来的和尚未必会念经。” 曲江平立马反驳道:“那张小禾为什么可以?” 陆一伟表现出应有的涵养,道:“一个企业的发展不同于建一座高楼大厦,需要多方面的因素结合。百度能发展到今天,不是一下子成长起来,而是有过硬的领导核心和企业文化。放眼全县,有那个在企业方面管理在行的,如果找出来,我立马任命他为龙投公司总经理,辞退张小禾,行吗?” “企业如此,城市建设也如此。”曲江平不服气地道,“这项工作是今年的重点工程,如果干不好是要追责的。不单单是我县长,而且省里就是书记亲自抓,所以,我觉得在选人用人不得马虎。” “那你觉得我是率性而为吗?” 胡志雄听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争辩,低头不语。书记和县长对话,他还是选择沉默为好。 曲江平略显尴尬,自己好歹是县长,难道就不能提出异议吗,这样的话,召开这个会有什么意义。而陆一伟就是要强化他的权力,如果什么都依着他曲江平,很多事无法开展。很多事情,都是在潜移默化中变化的。陆一伟在这上面吃了太多亏,妥协就是软弱,坚毅才是强硬,尤其在人事上,任何人不得染指。 “如果没什么异议的话,这事就这么定了,下午提交常委会。在未上会之前,所有的都处于保密阶段,不要对外宣传。好了,说下件事吧。” 曲江平拿着起草好的旧城改造方案放到面前,道:“我让政府办起草了个征求意见稿,先过目一下,有什么意见提出来,现在修改还来得及。” 陆一伟认认真真看了一遍。曲江平胃口真不小,要利用三年将整个县城拆平,修建十二个小区,配建商业中心,文化中心,体育中心和政务中心四个板块,引水入城,打造欧洲水准的“东方威尼斯”。 陆一伟放下道:“曲县长,搞旧城改造我不反对,因为这项工作迫在眉睫,就算今年不启动,明年或者后年也会启动,正好结合上头的精神,现在启动也未尝不可。但是,这可是重大民生问题,一旦开工就没有回头箭。没有充足的准备前,不可轻易启动。我的意见是先做规划吧,等规划出来后再上会,现在为时过早。” 曲江平终于压不住火了,略带愤怒道:“陆书记,这可不是我想搞的,是市里要求的。而且必须尽快启动,如果有什么意见,我建议你和李书记直接对话。” 陆一伟直截了当道:“李书记到现在也没找我谈话,我总不至于主动去说要搞旧城改造吧。就算找我谈话,那我也不会同意的。修路的钱到现在还没落实,拿什么钱干这项工作。” 曲江平彻底失去了耐心,哼了一声起身甩袖离去。 办公室的气氛瞬间凝固,所有人都安静地坐在那里不吭声。陆一伟将方案丢到一边,不屑地道:“曲县长既然有事离开了,但工作还得继续谈。教育上的表彰大会本来上周就要开的,但由于其他事一直拖着,今天就定下来,这周五召开。和于县长尽快对接,把此事敲定……” 安排完工作,其他人散去,胡志雄留了下来。沉默许久道:“陆书记,曲县长好好的为什么要搞旧城改造呢。” 陆一伟一边收拾一边笑道:“你还看不出来吗,东胜集团不是已经进来了,这项工程也由他来实施。如果把整个县城拆下来,没有20个亿出不来,去哪偷这么多钱。就算对方垫资,未必能拿下来。如果进行到一半资金链断裂,成了烂尾工程,找谁说理去?老百姓才不管是书记县长的工程,到头来还不得我来擦屁股?” 胡志雄明白了,压低声音道:“这曲县长胆子真大,而且目的性太强,该不会是市委李书记如此安排的吧?” “不管他,这项工程决不能轻易上马。还搞什么东方威尼斯,龙安适合搞欧洲小镇吗,不土不洋的,放着那么一大片古宅子不保护,难道都要拆了不成?决不答应。” 说话间,手机响了。看到是李默群秘书崔俊凯的,陆一伟眼神掠过一丝愤怒。指着道:“曲江平已经告状了。” 胡志雄没有回应,起身道别离去。 “喂,陆书记,我是小崔。李书记现在让你来一趟市委,有重要事和你面谈。” 书记亲自召见,陆一伟不敢大意,硬着头皮应承。处理完手头的事,立马赶往南州市。 到了市委大院,已经中午。陆一伟上了楼,崔俊凯立马上前,带着来到门口道:“李书记早就等你了,快进去吧。” 敲门进去后,李默群正伏案工作。看到他指了指办公桌前面的椅子道:“你先坐,我处理完文件。” 陆一伟坐下后,面前摆放着省委办公厅下放的关于城市建设的文件,以及市委起草的城市建设实施方案。放到醒目位置,应该是故意让他看的。 等了十多分钟,李默群将一沓文件交给秘书,合上笔盖微微一笑道:“今年龙安县高考成绩不错啊,省教育厅已经把喜报发下来了,很好,这都是你的功劳啊。” 陆一伟谦虚地道:“多谢李书记关心,龙安的教育一直很好,主要是前几任抓得好,和我没太多关系,毕竟刚来没多长时间。” 李默群推了推眼镜道:“你要是不重视,就有可能开倒车,说明还是抓出了成绩。我已经安排分管领导了,要大张旗鼓进行宣传。” 1646 政治任务 李默群从教育入手,进而话锋一转道:“关于城市建设工作的事,江平回去以后和你汇报了吧?” 陆一伟点了点头。 李默群神定气闲,悠然道:“那天江平刚好过来和我汇报工作,顺便聊起了此事。关于此项工作,你是从省里下来的,应该非常清楚省委章书记的工作作风。但凡是说过的,必定会做到。所以,这项工作必须搞,而且得加紧搞。” “市里在本周就会召开动员会,这已经落后于其他地市了。起步晚未必就落后,只要加快速度推进,照样不次于他们。市里先开城区两个村,而县里决定就放到你们龙安县。如此决定,是慎重考虑的。” “首先,基础设施差。龙安县城整体基础差,配套设施跟不上,加上房屋年代久远,已经影响到群众的日常生活。所以,率先启动龙安县,这是好事。就是打造成样板城市,再结合上旅游,完全可以打造成现代化新型小城镇。” “其次,政治环境好。你和江平都是新上来的干部,年轻有为,思维活跃,办法多,点子多,有闯劲,有奔头。此外,你前半年又对龙安进行了大力度的整治,并且配齐了班子,政治生态逐渐向好,如此有利的环境是其他地方不具备的。” “最后,政治导向明。都说拆迁是天下第一难,其实不然。越是难的事情越要开动脑筋,想方设法,千方百计,历尽万难,砥砺前行,用敢叫龙安换新颜的勇气和魄力不折不扣推进落实。你是有担当的干部,在全省都是明星人物,在省城多年,又参与过企业搬迁,想必应该问题不大。” “总而言之,把这么大的工程放到龙安,是市委对你的信任,是组织对你的考验,是人民对你的寄托,所以,要尽快召开专题会议研究此事,并敲定落实。” 李默群很会做思想工作,陆一伟基本上没有反驳的机会。字里行间透露着一个意思,这事已经定了,没有商量的余地。不出意外,曲江平应该和他告状了,若不然也不会如此紧急召唤自己。思忖片刻道:“李书记,站在县委角度,我理所应当坚决服从市委的决定,但结合龙按实际,确实困难重重。一方面是老百姓思想上还没准备,另一方面就是缺钱。您也知道龙安的财政情况,工资都无法保证,再谈拆迁就怕……” 李默群坐起来道:“思想上没准备可以做工作嘛,要从正面积极引导,切不可出现偏差,让群众误解。何况改善他们的生活环境,这是最大的民生工程。至于钱的问题,可以采用政府投资+社会融资相结合的办法。市里可以给你一笔启动资金,而且在各种税费上适当减免。此外,我和省开发银行和市农发行已沟通过,可以给你们提供贷款,具体你们对接即可。再有,吸纳社会资本参与拆迁,让有实力,有资质的大公司进来,也可以缓解压力。” 陆一伟想要辩解,被李默群硬生生地打断道:“一伟,困难都是人为知道的,办法都是想出来的。什么事情都难,难道难就不去做了吗?越是这样,我们越得干,而且还要干好。我知道你还有其他想法,但这件事是非常紧急的,要当成政治任务来完成。要知道,有几个县想要干我都暂时搁置,放到龙安县是出于对你的信任。” 陆一伟放弃了争辩,半天道:“既然市委已经决定了,那我回去先开会讨论讨论。” “嗯,要充分详实论证,要广泛征求意见,要厘清工作思路。考虑到各方面因素,我安排市纪委书记梁玉文同志亲自到龙安县督导此项工作。有什么问题直接和他说,他会帮你们协调解决。” 结束了十多分钟的谈话,陆一伟将其送到楼下目送离去。他站在大门口,望着阴阴沉沉的天气,觉得胸口阵阵堵得慌。先不说这件事难度有多大,里面到底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黑幕,不得而知。他脑海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返回龙安县已经下午两点多,陆一伟到宾馆匆忙吃了点饭,返回办公室着手准备下午的常委会。屁股还没坐稳,曲江平敲门进来了。 陆一伟本来对他印象不错,但通过这件事产生了看法。再是市委书记带过来的,也要按照程序一级一级上报。不出意外,他压根没和市长马菲菲汇报此事。 “陆书记,刚才李书记给我打了个电话,让咱俩再坐下来研究下旧城改造的事。” 事已至此,陆一伟无法妥协,道:“我已经通知郭建业和张建安了,他们马上到,一会儿你提出来,我们几个先议议。” “这事和人大政协没太大关系吧?” “此话差矣。政府是接受人大监督的,这么大的事必须上人大常委会审议并通过方可实施。而政协有参政议政的权力,代表着不同阶层的利益。如果不让他们知道,就是违反程序。再者,这两位是龙安的老革命,有一定话语权,不让他们参与,很难办成。” 说话间,郭建业和张建安进来了。待坐定后,陆一伟直截了当道:“今天叫二位过来,就一件事,让曲县长说说吧。” 俩人听后汇报,面面相觑,很大一阵子才回过神来。郭建业先道:“曲县长,我没听错吧,旧城改造?” 曲江平平静地道:“郭主任,这不是我的意见,而是市里的要求。” 郭建业转向陆一伟,依然不敢相信。 陆一伟接过话茬道:“曲县长说的没错,我刚刚从市里回来。李书记就此事做了明确指示,要尽快启动。你二位是本地人,又熟悉情况,先说说想法吧。” 郭建业很长时间道:“陆书记,曲县长,上任赵书记就有过旧城改造的想法,但因为资金和各方面因素搁置。当时在县里已经吵得沸沸扬扬,绝大多数人同意拆迁,都想住上好房子,可反对的人也不在少数,要知道,这里面情况相当复杂,复杂得理不清头绪。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好多百姓现在可以出租房屋补贴家用,改造后住进单元楼,还能出租吗,靠什么生活。” 1647 征求意见 “还有一部分人靠出租门面房,做点小生意为生,这部分人将来如何安置,今后如何生存?如果没有产业,他们要房子又能干什么。” 张建业也憋不住了,道:“郭主任说得对,上班的有稳定的收入,拆迁对他们损失利益不大,可对于那些普通老百姓,一旦强制上楼,面临的问题很多很多。而且老城内的情况非常复杂,层出不穷的问题足以让人焦头烂额。” 曲江平回道:“拆迁固然要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但不能因为有困难就不去干。好不容易等来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应该紧紧抓住。” 郭建业对其并不感冒,瞥了眼道:“说得轻巧,你不在这里生活,自然不了解当地的情况。要是拆你家的房子,补偿不合理,你乐意吗。” “就是,这是个系统工程,可不是那么简单。”张建业附和道,“曲县长,你刚来,估计也没实地到县城走一圈,也没去几个单位进行调研。来了还没稳定人心,就急于上马这么大的项目,有些心急了吧。” 俩人倒是快退休的人,才不管对方是什么关系。原以为陆一伟沉不住气,没想到这位更沉不住气。 曲江平仰仗着背后有李默群撑腰,不耐烦地道:“郭主任,张主席,现在不是讨论难度有多大的问题,而是研究如何启动的问题。此事市委已经明确指示,必须搞!” 郭建业瞧不惯他说话的语气,顿时翻脸道:“曲县长,话不能这么说。市委指示了我们就应该遵照执行?他们征求群众意见了没,如果群众不同意,就是省里指示也不管用。” 张建安和郭建业始终保持一个口径,冷笑道:“曲县长,有想法是好事,但要适合实际,不能天马行空驰骋幻想,先把路修好,其他的一步一步来,一口吃不成胖子。” 曲江平脸憋得通红,无力反驳,只好求助于陆一伟。 陆一伟能轻松扳倒刘占魁,离不开这两位在背后大力支持。或者说,他们若是不同意,什么事都别想搞。他还是比较尊敬二位的,几乎什么事都和他们商量,而表现出应有的谦虚,加上重视老干部的工作,在二位心中还是有一定地位的,说话最起码管用。 “老郭,老张,曲县长说的没错,省里自上而下都在搞,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既然如此,我们还不如提前启动,还能享受上各方面的政策红利。您二位一直和我说,想给家乡做点贡献,我觉得正当时。此事不可逆转,已经确定了要搞,其他的就不必再说了,重点研究下如何搞。” 郭建业眨动眼睛道:“陆书记,此事太突然了,我们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这样吧,先拿出一个方案,我们组织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讨论讨论。如果大部分人支持,那就干。” “老郭,怎么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呢。” 陆一伟蹙眉道:“你直截了当回答吧,支持还是不支持?” 郭建业陷入深思当中,许久道:“现在无法给你答案,让我再想想吧。” “好,马上要开常委会,开完会后我去找你。” “行吧,那我们先回去了。” 二人走后,陆一伟头疼欲裂。曲江平突然来这么一下子,完全打乱了他的节奏和计划。现有的工作还开展不起来,又增加了这么大的艰巨任务,对其恨得直咬牙。从他内心讲,什么事都要循序渐进来,明天再搞也不迟,现在,所有的事都堆到一起了。 曲江平心里不舒服,道:“陆书记,我觉得完全没必要征求他俩的意见,常委会定了事就具有法律效力,这样一来,你一言我一语,到年底都启动不了。要是上面追责,都是你我的问题。” 陆一伟保持一定涵养道:“这样吧,你先请人做一套完整的可行性研究报告,等考察学习回来后组织老干部、部分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以及群众代表召开个座谈会,讨论一下再做最后决定。” 曲江平焦急地道:“我还要在市动员会上作表态发言,这一拖拖到什么时候?” 陆一伟加重语气道:“这种事急不得,再急也没用。就这样草草上会,一旦传出去很容易混淆视听。你表态你的,但该走的程序必须走。” “那今天还上不上常委会?” “上,不要阐开说,点到为止。” 结束了谈话,俩人移到常委会议室,其他常委已经等候,基本上全部到场。这是陆一伟来后,最全的一次常委会,以前总会少一两个。 这次会议时间必定短不了。 陆一伟坐定后,摄像机对着他开始狂拍。他调整思路道:“现在开会。今天的会议议程比较多,先让胡志雄同志领学关于在全党开展科学发展观活动的重要通知。接下来再研究几件事,大家务必要认真听,有意见当场提出来,别私底下妄议是非。好了,开始吧。” 胡志雄宣读了文件,陆一伟接过话茬道:“第一批科学发展观学习活动已经启动,我们要到明年了,每个人都要有思想准备。好了,请工作人员和新闻记者退离会场,手机全部关机,开启信号屏蔽器。外面要有专人把守,任何人不得已任何理由随意靠近。” 第一项先说了龙投公司事宜。当胡志雄提出来时,会场鸦雀无声,都各怀心思翻来覆去思考。 “曲县长,你先发表意见吧。” 曲江平清了清嗓子道:“发展企业我是赞成的,但像龙安县以县里的名义成立公司运营的,在全省应该是第一家。只要合理合规,我没任何意见。但是,给张小禾如此待遇,我想在座的都有非议吧。房子可以住,毕竟空着了。300万的年薪就有点高了,还要配备奔驰轿车,这级别省部级领导都赶不上。” 陆一伟没有回应,转向宣传部长贺崎森道:“贺部长,你说吧。” 贺崎森眯着眼睛摆摆手道:“我没意见。” 1648 利益熏心 贺崎森最近心情有点烦。 眼看着同一批来的人走得走,死得死,而他还停留在龙安县,心里甭提有多气。别的不说,孙根生去市里当了一把手,沈晨为回了市委组织部,刘占魁去了省城建厅,邓中原下落不明,就剩下他、申安仁和冯康国几个老人手。 他把所有的怨气都洒在陆一伟身上,一早就提出想回市里,结果把其他人调回去了,唯独把他留下,这什么意思,是报复吗,还是专门恶心人。既然对方如此,他干脆什么事都不管,也不发表任何意见。 关于贺崎森的表现,陆一伟看在眼里。此人一开始还是不错的,积极性很高,但后来暴露出本性,一切都是假象。此人心术不正,利益熏心,典型的两面派,其性质比死去的蒋振涛还要恶劣。对付这种人,弃之不用。 陆一伟没搭理他,目光移向邱映雪。 邱映雪最近忙得焦头烂额,手里一堆案子等着处理,有些心不在焉,但陆一伟提出来的百分之百支持。抛开个人关系,更多的是赏识。他的思路向来超前,而且没有个人私念,一心为龙安的事业。这样的正直勤恳的人必须支持。道:“我对企业管理不懂,但听了陆书记的简要介绍,差不多听懂了。龙安没有像样的企业,而且经济非常的脆弱,几乎是一感冒就咳嗽,还不是亚健康,完全是病入膏肓。现在举全县之力扶植培育一个大企业,而且聘请专业的管理团队来管理运营,我完全赞成。至于年薪和车辆,我觉得并不高。如果能用300万变成3个亿,甚至更多,给3000万都不为过。” 轮到武装部长申安仁时,还是一如既往的耿直,不参与地方事务。道:“我没意见,赞成。” 统战部长冯康国慢条斯理道:“我同意邱映雪同志的说法,没有经济支撑谈什么都是假的。龙安不是没企业,都是个人的,钱都去哪了,都揣进个人腰包了。前段时间查出来居然偷税漏税,高达几个亿,一群蛀虫。县财政穷得要死,他狗日的富得流油,就应该县里办企。县财政有钱了,想干什么都成。至于年薪,是有点高,但人家能创造出价值,给多少都行。区区300万对一个县来说不算事,关键是能不能留得住人才。” “在这里,我插一句题外话。关于那些贪官污吏,既然查出来了必须给群众一个交代,决不能轻饶了他们!”说完,气呼呼地坐在那里。 组织部长张帆,常务副县长黄小年、政法委书记庞经纬以及县委办主任邢炳文都是新上来的,没有发表意见。在接下来的表决环节,全票通过,这在以前是不会出现的。 至此,陆一伟已经完全掌控了常委会。撤换了将近一半人,即便是留下来的老人手,大部分也支持他。一旦控制了最高权力会议,很多事情实施起来轻松许多。形成今天的局面,他付出了很多。 接下来提出来旧城改造,还以为会瞬间炸锅,没想到异常平静。邢炳文说,早些天,曲江平已经逐个和常委进行了座谈,将这件事吹来吹风。陆一伟极不情愿搞这项工程,先不说其他的,从哪来钱,真敢全部交给企业?一旦资金链断裂,最后损伤的还是老百姓。但这是政治任务,不得不付诸实施。作为县委书记,应该表现出应有的姿态,但在具体实施过程中,他坚决不参与。 曲江平滔滔不绝地讲着,所有人都表现出漠然的神情,似乎都不看好此项工程。在这件事上,陆一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也没让其他人发表意见,直截了当进入表决环节,他带头举了手,其他人相互看看,陆陆续续举了起来。 把研究人事调整放到最后,似乎是很多地方的惯例,这里面隐含着心理学的斗争。一般开到最后,所有人都疲惫了,急着让赶紧散会,在表决时会显得匆忙。此外,如果放到一开始,容易提早泄露秘密,对某些人造成情绪波动,影响事态的走向。 意料之中,关于人事调整方案顺利通过。曲江平还是对城建局局长的人选有异议,但他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撼动大局。 在这次人事调整中,如果说绝对客观公正是不可能的。要照顾离退休老干部,还有上面打招呼说情的,以及先前免职的,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到。好比说蒋振涛的儿子蒋文浩,虽能力平平,但必须照顾,提拔为县宾馆经理,有意让他多锻炼。县文联主席王文超,将其调整到旅游局担任局长,下一步这是工作重中之重,必须有踏实的人去做。还有停职的永盛镇镇长刘国华,将其安排到县档案局任局长…… 这次人事调整,基本上将刘占魁的人马全部撤换掉,都换上自己人。尤其是乡镇,来了一次大换血,将不抱有任何希望的党委副书记、人大主席全部提拔上来,欲与重用。切掉一批不干事的干部,让年轻人顶上来。 争议最大的当属团县委书记刘正良。年仅29岁,陆一伟直接提拔他为上川乡党委书记,引起巨大轰动。如此年轻就当上乡镇一把手,有史以来也是第一次,让很多人不服气。不过想想县委书记才36岁,很多人闭上了嘴。 除此之外,他在双桥乡发现了一个好苗子,副乡长邓斌,26岁,是选调生,这次提拔的时候直接提拔为镇长,成为龙安县最年轻的镇长。 不仅仅这俩人,很多重要工作岗位都涌现年轻人的影子。这是陆一伟的总体战略部署,把这批年轻人培养起来,龙安县才有希望。当然,他承受着巨大压力,流言蜚语四起,说什么的都有。不管怎么样,他必须咬着牙扛着。这一步走得是否正确,只能靠实践去证明。 常委会持续了3个多小时终于散会,几乎在同时,关于会上讨论的事已经传遍全县各个角落…… 1649 训斥下属 当天晚上,陆一伟又会见了张小禾,具体敲定了一些事,定于考察学习回来后召开协调会,快速推进龙江投资发展有限公司建设。 “关于龙江煤业事宜,省里已经明确指示,西焦集团把经营权交还给龙安县,这件事由胡志雄书记负责,你具体实施。” 张小禾表情有些微妙,他曾经是龙江煤业的总经理,现在反过来与老东家争利益,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道:“陆书记,这件事我还是不要出面了。” 陆一伟明白他的心思,道:“行了,你安排人对接吧,速度一定要快。这个月要把各种手续全部办完,下个月正是运营。另外,我安排财政先给公司打2000万,够不够?” “差不多吧,县里没钱,我们省着点花。” 陆一伟直截了当道:“该花就花,你们是为县里生钱,别因为钱而委屈了自己。经贸局和财政局那边已经对鑫恒集团通过合法手段拿回了所有权利,尽快接管,尽管生产。” “行,这些天我先捋捋思路,等召开协调会的时候再讨论具体事项。” 从这个房间出来,陆一伟又进了另一个房间,省农科院专家下来调研,等开完会已是晚上十点多。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宿舍,顾不上洗漱在沙发上就睡着了,确实太累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陆一伟又感到阵阵胃疼,疼得直冒冷汗,捂着肚子在沙发上打滚。 常年的秘书工作,已经把身体拖垮,年纪轻轻一身毛病。每天伏案工作,为了写材料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整宿整宿熬夜加班,饿了就是方便面,开水一泡就着火腿就是晚餐。累了往沙发上一躺,抓紧时间休憩。领导一叫,马上起来继续干工作。 几乎所有的秘书工作者都有不同程度的毛病。常见的有颈椎病,腰间盘突出,胃病,神经衰弱,甚至还有痔疮,而陆一伟的胃病就是那时候落下的。伺候白宗峰的时候,有一段时间要验收国家卫生县城,他一个多月没有回家,方便面几乎成了主食,没日没夜的写材料,改材料。总算没有白忙活,最后还是申报成功了。 秘书付出的辛苦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单位为家,沙发为床,每天神经紧绷,高度紧张,就这样都容易出错,免不了挨批评。但没有这样的付出,也就换不来今天的位置。很多关键岗位都出现秘书的身影。 疼了好大一阵子,陆一伟才算爬起来。虚脱地躺在沙发上,真想什么事都不要管,关上门好好睡几天。可是,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去处理,睡觉,似乎成了奢侈。 缓了片刻,他咬着牙起身,去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下,换了身衣服下楼。见到邢炳文和郭嘉俊时,尽管疼痛难忍,照样精神抖擞。 “都安排好了吗?” “好了,车子已经在县委院里等候,8点钟准时出发。” 吃过饭来到县委大院,其他领导都在门厅处站着等候。陆一伟一出现,迅速停止谈话聚拢过来。工作人员赶紧组织上车,生怕动作慢了挨批评。就这样,招商局局长还没到,急得工作人员直骂娘。 等了五六分钟,招商局局长万晓斌满头大汗跑来了,看到陆一伟黑着脸,心惊胆战地道:“陆书记,对不起,我起晚了。” 陆一伟没搭理他,等车子启动后将其叫到座位对面,问道:“你今年都干了些什么?” 万晓斌依然满头大汗,白t恤都湿透了,暗自倒霉,撞枪口上了。结结巴巴道:“陆书记,按照市里的任务指标,我县已经完成了8000万的招商任务,在全市排名第四,已超额完成任务……” 陆一伟阴沉着脸看着他,打断道:“别和我说这些,你招了哪些商,我怎么一个都没看到。” 万晓斌继续擦汗,眨着眼睛道:“这个……我们完成了石花岭项目的招商,一共出去了3次,分别去了京城,广东,四川……” “出去干什么了?” “这……招商……” 陆一伟重重一拍桌子,指着他训斥道:“万局长,你是老同志了,这次人事调整本来就想调整了你,考虑到多方面因素留下了。我来了快半年多了,你和我来汇报过工作没?答非所问,这就是你的工作态度?告诉你,不想干了就把位置给我腾出来!” 陆一伟从来没有当着众人的面训斥人,这是第一次。中巴车里坐得满满当当,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狼狈不堪的万晓斌,有的心惊胆战,有的暗自窃喜,各怀心态,保持沉默。 其实很多人对陆一伟都不服气,甚至瞧不起。但他后来的种种所为,足以让人心颤。免了多少干部,将多少领导双规送进监狱,叱咤风云的王志全至今流亡国外,就连谁龙安教父刘占魁都能挤走,现在依然在接受调查……看着年纪轻轻,手腕不是一般的厉害。可以说,只有他想不到的,没有他做不到的。 陆一伟狗血喷头足足骂了十多分钟,万晓斌挥汗如雨,头都快迈进桌子底下了,大气不敢出。 “告诉你,想干就好好干,到年底最少给我招回几个企业来,若不然自己考虑吧。” 陆一伟脾气向来很好,但自从担任一把手后,不自觉地就火冒三丈。特别是看到他们一个个不作为,慢作为,懒作为,更是一肚子火气。但现实就是如此,很多事无法改变。 一路上,他一句话没说,其他人也不敢说话,通过眼神交流来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 11点半,车子抵达江东市齐扬区委大院,让陆一伟没想到的是,区委书记马善龙率领四套班子领导站在院子里列队欢迎,门庭上还悬挂着条幅,其仗势一点都不亚于迎接省市领导。 等陆一伟下车后,马善龙快步上前,一把抓住手使劲摇晃,满面春风道:“陆书记,好久不见,热烈欢迎你莅临齐扬区指导工作。” 1650 迎其所好 陆一伟和马善龙是老相识了。他当年在高新区时,对方是开发区区长。后来到了市委,而他被提拔为齐扬区委书记。 齐扬区是江东市的新城区,在全市看,经济总量排名第一,发展后劲十足。但他的政治分量不足以与谷未区和中阳区抗衡,后者作为老城区,辖内有不少省厅单位,规格自然很高。 陆一伟一扫不快,笑着道:“马书记又说笑了,我是来学习的,怎么敢指导您啊。” 马善龙哈哈大笑,道:“得知你要带队来参观,我还有点不相信。说实话,应该我组织人去你们龙安县学习才对。” “别谦虚了,再谦虚我扭头就走。” “哈哈,还是那么轴。别说了,舟车劳顿,已经准备好午餐。走,上我的车。” 车子浩浩荡荡驶出区委大院,马善龙和陆一伟坐在后座,颇为感慨地道:“陆老弟啊,你虽然远在南州,但丝毫不影响发挥,关于你的事迹源源不断传来,我每天都在关注。好家伙,今年的动静可真不小啊。这就应了那句话,有能力的人放到什么位置都潜力无限,老哥我真心羡慕你啊。” 马善龙得以提拔,完全仰仗白宗峰。省城江东市是藏龙卧虎的地方,虽不及京城,但错综复杂的关系足以让人眼花缭乱。以他的资历和背景,绝对轮不上当区委书记,排队等候的不知有多少。他能脱颖而出,自然有过人本领。 有的人往上爬是靠实力,有的人是靠金钱和权力,而马善龙靠得是溜须拍马。他的心思不在如何发展上,而是放在琢磨领导心思上。这是个奇人,记忆力超群,省里的几千号领导干部都能准确叫上名字,而且清楚每个领导的喜好。尤其是在白宗峰身上,下足了功夫。可以说,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得知白宗峰喜欢早晨在西江河畔跑步,大老远从十公里外驱车赶过来,专门换上运动服,掐着时间点假装偶遇。一两天如此倒也作罢,关键是天天如此,风雨无阻,哪怕是下雨天也要过来,就怕领导没有他不习惯。 得知对方喜欢吃粗粮,专门开了个粗粮餐馆,极其隐蔽。其实就是为白宗峰开的,没有其他客人。饭馆里还有休闲娱乐的地方,甚至专门找一些女大学生做服务员,迎其所好。 只要是过节,他总会到京城专门拜访。哪怕是清明节,也要到白宗峰母亲坟前上坟。有一次,白宗峰脚受伤,带着骨科专家医生上门探望,又在医院足足伺候了一个星期。在深圳学习培训,他又赶了过去,开着专车每天蹲守在学校门外,全程负责吃喝拉撒。其周到服务,就连自家人都做不到。 类似故事数不胜数,简直是无孔不入,用这种方式“打动”了白宗峰。 官做到一定位置,听不进去忠言逆耳,但对阿谀奉承情有独钟。谁不喜欢说好话,会办事的下属,谁又能比他做得更好,哪怕每天混个脸熟都不一样。付出总会有回报,马善龙总算熬出了头,当年白宗峰力排众议,甚至不惜与省委抗衡,排出艰难险阻,让其当上了区委书记,而且一步跨进了市委常委。 这待遇,绝无仅有。 陆一伟生性耿直,最瞧不起这种阿谀奉承之人。但不得不佩服对方圆滑的处世态度,完全是教科书级别,但任何人都模仿不来,这是与生俱来的。 每个人的成功是不可复制的,但背后付出多少艰辛汗水,只有自己知道。 马善龙和陆一伟关系要好,自然与他的身份有关。很多情报都是陆一伟提供给他的,若不然也不会窃取很多私密。除了他以外,很大一部分来自司机。 虽然瞧不起,但不妨碍两人成为朋友,毕竟曾经服务过同一个领导,所以私底下说话办事特别随意。陆一伟淡然一笑道:“你这是讽刺我了吧?” 马善龙赶忙摆手道:“说什么呢,一步登天到县委书记,谁有您的本事。我这个区委书记,熬了十多年才熬出来,容易嘛。白书记曾经和我说过一句话,一伟是把双刃剑,用好了是一把利剑,可以直穿云霄,用不好就是一堆废铜烂铁,还需要熔炉再改造。他对你十分信任器重,甚至是依赖,因为每件事都能考虑得详细周全,压根不用他操心。有这样的好参谋助手,是领导的福气。” “有一次和白书记吃饭,他和我说起了你的事。其实他真心想让你到谷未区的,可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为了你的事,他甚至跑到中央找领导,但很多事说不清道不明,所以……不过也不错,也是县委书记,只不过偏远了些。对你来说,去哪都能整得惊天动地,轰轰烈烈,哈哈。” 陆一伟笑了笑道:“都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比起你马常委,我可不算什么。若不然,也不会今天向你讨教学习。” “什么话,千万别这么说。”马善龙佯装严肃道,“咱俩什么关系,就不要这么客气了。得知你要来,我受宠若惊,高度重视,而且还召开了专题会议,专门研究接待事宜。今天除了请假的领导外,全部到场。而且我还专门汇报请示了康市长,他上午有客人,完了以后会亲自过来。” 这回轮到陆一伟受宠若惊了,惊愕道:“什么,你还惊动了康市长?” “那当然了,有这么尊贵的客人来,我怎么能不请示汇报呢,万一康市长事后知道了,非批评我不可。” 马善龙口中康市长,是江东市原市委副书记康建明。白宗峰临走时,只和省委书记章秉同提出一个要求,提拔康建明,而且要留在江东市。章秉同答应了,提拔康建明为江东市市长。这样做,不仅是为了对方,也是为了自己。他留在江东市,再大的风浪也翻了不天。这是后路。 1651 一夜白头 白宗峰主政时,原市长刘柏宏表面上客客气气,暗地里对抗较量。康建明作为市委副书记,旗帜鲜明地站在这边,很多事得以顺利实施。 陆一伟与其关系不错,但对方毕竟是领导,得知他要过来,还是挺感动的。道:“老马,咱能不能别总是给我惊喜意外,康市长多忙啊,把他也惊动过来,真的不用了。” “我反正是汇报了,来不来是他的事。再说了,好久不见面了,见一面何妨。顺便让你的部下看看,市长亲自接见,多大的面子,也是给你长脸嘛。” 陆一伟心里反而忐忑,没再说话。 马善龙没话找话道:“一伟,你幸亏没去谷未区,若不然能累死你。前两天我还和高谦庸在一起吃饭,这小子累得死活都不想干了。嘟嘟囔囔说,要是一伟在,这都不是事,哈哈。” 陆一伟有意无意问道:“什么情况?” “哎!还不是企业搬迁嘛。好搬迁的都搬走了,剩下的肯定是钉子户。特别是江东市化工厂,个个都是不要命的主,拿着汽油瓶和政府正面对抗,前阵子还点了一辆警车,好不张狂。” “啊?政府就忍气吞声?” “这里面情况相当复杂,具体我也不太明白,反正遇到坎了。据说,化工厂总经理已经拿到了补偿款,然后卷钱逃跑了,职工一分钱都没拿到。政府不可能再出钱吧,只能等抓回来才能解决。抓个人可不是说句话的事,据说已经跑到国外了,此事就这样搁置了。” “市里已经连续下了三道命令,并启动强拆程序,都把武警调过来了,愣是拆不下去。而省里给了最后通牒,一个月内拆不下来要启动问责机制,康市长为了此事一夜白了头,估计今天还是为此事奔波呢。” “此外,旧城改造即将启动,省里已经开了协调会,由省里牵头,具体承办还是江东市,康市长四处调研,估计后半年就会启动。哎呀,一大堆事,而且都是大事,听着都头疼,我们齐扬区还好,第一批不涉及,重点还是谷未区和中阳区。” 陆一伟已离开江东市,但一举一动都异常关心,毕竟是曾经战斗过的地方。但市里的情况确实相当复杂,比起龙安县不知复杂多少倍。眼不见心不烦,若是真留在谷未区,估计现在累趴下了。这就是命,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 涉及到敏感话题,陆一伟含糊应对,不想过多议论,言多必失,还是选择沉默为好。而马善龙善不罢休,追问道:“一伟,你说有没有可能把你调回来?” 陆一伟斜视着他道:“调我回来干嘛?” “拆迁啊,汽车厂那么难啃的骨头你都啃下来了,其他的更不在话下。再说了,你了解江东市,又有经验,说不定就把你调回来了。” “拉倒吧,怎么可能。就是让我回来未必愿意,龙安多好啊,我已经习惯了,再说很多工程刚刚铺开,我不会离开的。” 马善龙急切地道:“我可不是危言耸听啊,分析的很有道理。就算是你没心思,要是康市长一举荐你,或者非要把你要回来,极有可能的。党要调你还管三七二十一,服从命令是天职,说调就调回来了。” 陆一伟不想在无意义的事情上纠缠,及时中止了这个话题。 就餐的地方是西江饭店,没有东湖大酒店名气大,但敢以“西江”冠名,绝对的老字号。马善龙喜欢讲排场,把整个3层全都包下来,陪同的领导比考察学习的队伍都庞大。每桌上都是中华烟,20年西江红,规格快赶上接见贵宾了。尽管有些奢侈,但足以表现对方的诚意。 就座后,专门给康建明空了个位置。马善龙逐一介绍班子成员,陆一伟大部分都认识,聊起来相对愉快。聊了半个多小时,马善龙接了个电话,凑到陆一伟耳边低声嘀咕几句,俩人迅速出门,来到电梯口等候康建明。 很快,电梯门打开,康建明阔步迈出。陆一伟主动迎了上去,康建明紧紧握着手,打量一番感慨道:“几日不见,瘦了,都有白头发了。” 陆一伟谦虚地道:“您也变了。” 康建明松开手没有回应,道:“我那边还有客人,就是过来见见你,一会儿还要走,就不多陪你了。既然来了,就住下来,让善龙好好陪你们转转。” “您忙您的,不用管我。来了齐扬区就如同回了自己家一样,特别亲切。” “对!回家了,走,带我去见见你的人。” 进了房间,康建明逐一握手,让龙安县的干部很是欣喜。从中也能看出来陆一伟在江东市混得果然厉害,市长都亲自作陪,着实大开眼界。 康建明没有久留,喝了几杯酒匆忙离去。临走时还叮嘱马善龙,一定要招待好。 尽管是中午,个个喝得满面通红。就这样没有休息,直接到了点上参观。先后参观了精密制造厂,纺织加工厂以及产业孵化园区。陆一伟来得不来了,但对于龙安县的干部,如同进城的山汉,什么都是新鲜的。四处打听,到处询问,感触颇深。 参观结束下午5点多,陆一伟要走,马善龙再三挽留,但时间太紧,不允许停歇。临走时,马善龙安排工作人员往车上搬了几十箱西江红以及中华烟,每人还发了一件纺织厂自家产的高端衬衣,随行人员个个乐的开花,对方果然出手阔绰。 抵达东州市光明区时下午6点15分,和马善龙一样,区委书记程翔早早在门外等候,只不过陪同人员没那么夸张。在区委大院没有久留,直接带队到点上参观,抓紧时间考察了三个景点,最后一站到了假日度假山庄。 这里,陆一伟再熟悉不过。还记得在北河镇时,牛福勇几乎隔几天就带着他们来这里玩,常客一点都不为过。好几年没来了,这里似乎没变,也变了许多,盖起了更高档的娱乐中心,新增了更丰富的娱乐项目…… 1652 高端人士 假日度假山庄位于东州市光明区,是全省开得最早,做得最成功的一个旅游项目。年收入高达十几亿,甚至比煤矿还要赚钱,让很多人分外羡慕眼红。既有宏伟雄奇的普定山,又有宽阔旖旎的普江河,有山有水,加上人工开发后,赋予了更多的秀美灵动,简直是大自然对该地方的馈赠。 仅仅这一个风景区就如此赚钱,光明区辖内共有七八个景点,年收入接近百亿,成为名副其实的中国百强县,在综合实力排行榜上行排名第46名,用富得流油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徐才茂临走时把秘书提拔为该地的一把手,足以对其信任和厚待。 东州市是全省的经济中心,全市辖内没有一个贫困县,个个实力强劲。哪怕是最弱的县,也比龙安县不知强了多少倍。光明区就更别说了,如同印钞机般每天疯狂生产金钱。 现在是旅游旺季,假日度假山庄快要挤爆了,到处都是车和人。普通人为了旅行付出巨大代价,但对于官员来说不存在,随时可以利用特权享受特殊待遇。 区委书记要来,所在地镇政府书记、镇长,酒店总经理以及相关部门负责人紧随其后陪同,开通绿色通道,到旅客无法到达的区域参观旅游。 陆一伟清晰地记得,当年有条路上安装着大铁门,而且有保安人员保守,今天依然在,只不过铁门换成了更高级的铝合金伸缩门,保安换成了武警。那时候,他就特别好奇里面到底有什么,但由于级别太低无法进去,只是听说里面是省部级官员的疗养院。而今天,他以县委书记的身份乘车进去,真正满足了当年的好奇心。 一路观光下来,里面也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每隔几十米就有一栋别墅,几乎没有游客,可到了后山上,别有一番风景。偌大的山坳中是个大型的花园,各种娱乐设施应有尽有,让人大开眼界。 程翔低声道:“这里是尚未对外开放的区域,主要负责接待高级别领导和外宾。此外,不少企业和单位在这里建了疗养院和会所,有专门的通道来这里,与景区互不干扰。” 陆一伟一边点头一边指着前方道:“那边是什么?” 程翔顿了顿,凑到耳边道:“那里一般人进不去,我也只进去过一回,是高级干部和军区领导的私人领地。” 他没有点透,陆一伟明白了,没再追问。 程翔满足了他的好奇心,小声道:“中央某领导人在里面疗养,由军队把守,地方上插不上手。此时此刻,领导就在里面居住着,无人能进去。里面修建有专门的军用停机坪和飞机跑道,进山有一条唯一的出路,你知道就行。” 陆一伟目视前方,似乎听到了,似乎又没听到。沿着各个景点转了一大圈,然后来到一栋欧式古堡的建筑前停了下来。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来到二层偌大的会议室,双方对面就座,进入召开座谈会环节。 程翔代表光明区对陆一伟的到来表示欢迎,并详细介绍了旅游发展情况。听到未来的发展规划时,龙安县参会人员个个目瞪口呆,惊讶无比。就如同活在上个世纪般,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光明区未来五年要打造中国最大的康养疗养基地,投资总额大到不敢想象,是龙安县现有财政收入的几百倍。 陆一伟这次带他们出来,一方面是长长见识,开阔眼界,另一方面是为接下来开发旅游奠定基础。若不然他们压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美,旅游的潜力有多大。 接下来,假日度假山庄的总经理介绍了景区规划及相关内容,陆一伟都认真记录下来,而且提问了很多问题。在接下来的自由提问环节,龙安县的干部显得孤陋寡闻,提出来的问题幼稚可笑。好在陆一伟一个人撑住了场面,没让他难堪。 座谈会结束后,一行人移步到二楼餐厅。刚坐稳,程翔接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回来道:“陆书记,不好意思啊,市宣传部刘文丽部长带着客人过来了,我去陪一会儿,马上就过来。” “行,忙你的,有王副区长陪着就行。” 程翔急急忙忙走了,王副区长无奈地道:“陆书记,我们程书记每天的工作不是处理事务,更不是开会,而是陪不同的领导逛景区吃饭,来了不知无数次,就今天而言,已经陪了三拨客人,忙得不可开交。但没办法,都是大领导,谁都得罪不起。” 陆一伟附和道:“这很正常,就是换做其他书记也一样。每个县的侧重点不一样,我们县要是也像你们这么忙,那就好了。” “不说了,赶紧吃饭。还给你们安排了文艺表演,结束后体验下温泉,放松一下。” 半个多小时后,程翔回来了,而且带了一堆人。当刘文丽进来时,陆一伟吃了一惊,连忙起身上前迎接。 刘文丽大方地伸出手,笑了笑道:“来了这么也不说一声,程书记,失职啊。” 程翔尴尬地站在那里,陆一伟急忙辩解道:“是我不让程书记说的,您那么忙,不便打扰。再说也没打算打扰您,就过来看看。” 刘文丽是钟鸣的母亲,妹妹陆玲的岳母,原先是副市长,现任东州市委常委、宣传部长。之所以升这么快,家里在京城有关系。再加上她本身就比较厉害,是东州官场上雷厉风行的“铁娘子”。此外,她弟弟刘文刚是假日度假山庄的股东,现在转行开发房地产,做的风生水起。 在以前,陆一伟不过是个穷小子,怎么可能能接触到如此高端人士。进入官场后,接触的人层次越来越高,尤其是当了县委书记后,与从前完全是两个概念,对话的大部分是中产阶级以上的人物,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刘文丽随即向身后的人介绍陆一伟,其他人听了频频点头,主动上前握手。他官职虽小,但名气不小,俨然在西江省是明星官员。 1653 大事发生 刘文丽因为还有客人没有久留,挨着与远道而来的客人喝了杯酒匆匆离去,临走时不忘叮嘱程翔,要款待好,招待好,服务好。 由于是晚上,所有人都喝了不少酒。陆一伟没有忘记此行目的,宴会结束后单独将程翔和山庄经理魏玉明移步到茶社,畅聊关于合作的事。 “程书记,今天听了你的讲解受益匪浅,颇受启发。我们龙安县也打算搞旅游开发,前期规划基本接近尾声,接下来就进入实质性实施阶段。贵区旅游起步早,各个环节已形成良性循环,以后离不开你们大力支持啊。” 程翔爽快地道:“那是一定的,陆书记不远万里来我们光明区考察,还希望你多提宝贵意见,共同发展,共同推动,达到互利互赢,互惠互通。” 陆一伟连忙摆手道:“意见谈不上,不过我真诚地邀请您,带领相关领导,以及景区负责人到龙安县指导工作,这也是我此行目的。” “这没问题,我们正想组织党员干部外出学习,借鉴好的经验,以弥补我们的不足。” 说话间,刘文刚急匆匆赶到,进门气喘吁吁作揖道:“陆书记,实在不好意思,不知道您要来,魏经理给我打了个电话,刚从江东赶回来。” 陆一伟与其简单客套,坐定后,程翔道:“刘经理,今天晚上我才知道你们的关系,既然是亲戚,那就更应该帮忙了。陆书记这次来重点是考虑旅游产业,你要将这些年积累的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龙安县,我们可是友好兄弟县区。” 刘文刚豪爽地道:“没问题,都是自己人,等过阵子专门去龙安县拜访陆书记,共同探讨,共同进步。” 聊了一个多小时,陆一伟基本摸清了对方旅游产业的套路,也对万龙山风景区未来的发展充满期待。在光明区度过愉快的一晚,第二天一早赶往北州市。 有了苏启明的关照,当地官员异常热情,尤其是副市长肖志良,全程陪同,高规格接待。如果当初不是陆一伟举荐,他也不可能当上副市长。人情都是相互的,陆一伟没想过得到什么回报,如果在关键时刻能拉一把,足够了。 考察还在途中,陆一伟接了个电话,不得不提早结束调研。安排胡志雄将队伍安全带回龙安县,他让肖志良安排了辆车以最快的速度送到省府大院。 电话是张志远打来的,说赵省长要见他。听到这个消息,陆一伟异常震惊,一路上忑忐不安,翻来覆去盘点着到底犯了什么错误,可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啊,难道是因为西焦集团的事?还是又有群众上访了? 路上,他不止打了一个电话,询问县里的情况,没发生维稳信访事件。通过一段时间的整治,基本上将一些不稳定因素陆续化解,很少发生越级上访。不是这事,难道有其他事?要知道,省长亲自见他一个小小的县委书记,必定是大事。 见到张志远,陆一伟的心依然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走廊里,依然等候着见赵省长的人,个个表情木讷急切,来来往往的人群节奏加快,保持着高度紧张的状态。 张志远将其叫到办公室,神情严肃地道:“最近县里发生了什么事?” 陆一伟一头雾水,摇摇头道:“也没什么啊,我昨天和今天正在外面考察学习,县里平安无事。” “哦,那赵省长找你什么事?” 陆一伟强行回想着,良久道:“我也不知道,难道还是与西焦集团有关系?” 张志远蹙眉深思,沉默片刻道:“揣摩不透,不太可能,也有可能,安心等待吧,别有心里负担,一切顺其自然。” 陆一伟长舒一口气,坐在沙发上故作镇定,但双腿有些打颤。接下来,注定是漫长的等待。他把能想到的重新过了一遍,准备了七八个版本应对提问,可心里始终没底,摸不清到底想要干嘛。 等了足足有两个小时,终于轮到他了。在张志远的带领下,陆一伟第二次走进省长办公室。进门前还安慰自己要放松,可走到门口瞬间崩塌,紧张不已,手心不停地出汗。 赵昆生的办公室不到20平米,铺设着深色红地毯,走在上面没有声音。陈设很简单,除了办公桌,沙发和书柜外,没有其他装饰品,还不如一个县委书记的办公室阔气。 “赵省长,陆一伟来了。” 赵昆生抬头看了眼,指着前面的椅子道:“先坐下,我把手头的事处理完。” 张志远出去了,陆一伟坐在其对面大气不敢出,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全省最高的行政长官。 赵昆生是京城人,毕业于清华大学,工程学博士学位,省部级官员里少有的高学历官员。从履历看,大学毕业后分配到首都钢铁厂,从一线技术人员干起,后转为宣传专干,再到后来进入团委序列,一干就是几十年。从团中央到了地方任副省长,一步步熬到了省长位置。全国就那么几个省,能成为封疆大吏绝对是精英中的精英,除去有过硬的真才实学外,还需要过硬的政治背景,很多事,背后隐藏着复杂而庞大的关系。 等了五六分钟后,赵昆生放下笔喝了口茶,陆一伟赶紧起身为其倒满,又规规矩矩坐在那里。 “江东汽车厂当初搬迁是你负责的?” 陆一伟心里咯噔一下,快速思考道:“赵省长,按照市里的统一安排,我和当时的马菲菲副市长共同负责江东汽车厂搬迁。” “哦,顺利吗?” “也还行,不过肯定有各种阻力。” 赵昆生凝视着他,眉头微蹙道:“我听说还死过人,对吗?” 陆一伟不敢撒谎,点头道:“是的,2死3伤。” “什么原因?” “当初公安部门介入调查,调查结果显示,当初由于吊车司机操作不当而酿成惨祸。经过一段时间的紧锣密鼓调解,基本已平息此事。” 1654 做好准备 赵昆生表现得很平静,似点非点头道:“你对企业搬迁什么看法?” 陆一伟心里异常紧张,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些,快速思考小心翼翼回答道:“这次搬迁的企业,一部分是高污染企业,比如钢铁厂,化工厂,从城市发展和布局看,应该搬出去,已经影响到城市规划。一部分是落后企业,按照技改升级要求,不少企业濒临破产,早已应该淘汰,或者重组改制。如果这样持续下去,势必增加政府负担。如果能通过搬迁进行改制,也是很不错的路径。” “哦,你大学是什么专业?” “汉语言文学。” “学过企业管理?” 陆一伟摇摇头道:“没有,不过参与过企业改制。” “哦。” 赵昆生迟疑片刻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吧。” 陆一伟起身恭敬地鞠了一躬,蹑手蹑脚退了出去。走出办公室的刹那,感觉后背已湿透。 张志远早已在门口等候,将其叫进来迫不及待地问询情况。陆一伟原原本本告知,让他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思索半天道:“就问了这些?” 陆一伟点了点头。 张志远若有所思道:“因为企业搬迁,引发许多矛盾,让赵省长颇为头疼。前两天召集国资委及有关部门专门召开了协调会,重点安排部署相关事宜,提出了要加快企业改制,并要集中化解矛盾。可是,他找你谈话干什么?” 陆一伟更是一头雾水,稀里糊涂,道:“我也不知道啊。” “难道要把你调回来?” 陆一伟心里也有此预感,若不然省长亲自见面谈话干什么,总不至于闲得没事做谈心聊天吧。可是,一切来得太突然。 张志远深思熟虑后叮嘱道:“这段时间,你手机一定要保持24小时畅通,我估计还要有人找你谈话。另外,做好调离龙安县的准备。” 陆一伟愣怔在那里,心跳不由得加速,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张志远不会轻易做出判断,但通过此次谈话似乎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要知道,省长不会随便找人谈话的,何况是一个小小的县委书记,这种情况十分罕见。 “张,张,张书记,不会吧?” 陆一伟说话已经语无伦次,显然有些不敢相信。 张志远关上门将其叫到休息室低声道:“省长直接找你谈话意味着什么,这可不是任何人都有的待遇。而且找你谈话的内容很明确,就是企业改制。我觉得,不出意外会将其调回来参与全省的企业改制。为什么会直接面对你,两种可能,你先前参与过,要么是有人举荐过你,后者的可能性更大,说不定是白书记在背后出力,你找过他吗?” 陆一伟实话实说道:“上次去京城开会见过白书记,他征求过我的意见,愿意不愿意回省政府,我说想在基层多锻炼几年,以后再考虑。他还叮嘱我,要沉下心来好好干,低调做人做事,以后有机会会想办法将我调回来。” 张志远猜测肯定与白宗峰有关系,道:“我记得白书记说过,让你下去是过渡锻炼,不可能把你丢到那么偏远的地方不管。你好歹是他身边的人,结局不好那是打他的脸,就算不为你,也要为他着想。回头你打听一下,看看情况。” “我直接问白书记?” “这就看你了,我仅仅是猜测。” 陆一伟心里乱糟糟的,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良久道:“张书记,其实我不想回来,一切刚刚开始。就在今天,我还带领着龙安县的干部在北州市考察学习,打算近段时间就启动旅游项目。还有,龙投公司刚刚成立,专门聘请了张小禾当总经理,大干一番,可……” 张志远打断道:“不要考虑那些了,你是党的干部,要坚决服从组织安排。你不在了,龙安县还有其他人继续干。一个小小的县舞台才多大,应该到更广阔的平台去锻炼。刚才说的仅仅是猜测,你先弄清楚再说。” 这时候,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张志远迅速起身,顾不得管他,提上公文包跑了出去。 陆一伟不知道怎么走出省府大院的,回去的路上一句话都没说,凝视着窗外翻来覆去思索着。手里紧紧地攥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白宗峰的手机号码,几次想拨出去还是忍住了。 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了,没有丝毫心里准备。如果真的像张志远所说,完全打乱了他的节奏。 按照他的设想,要在龙安县至少干两年,第一年先把环境搞好,把规划做出来,而且这些事已经实施得比较顺利。到了第二年进入全面实施阶段,旅游项目开工建设,道路要贯通南北,现代化农业要见雏形,财政收入要实现翻番……到了第三年,各项工作就要见成效。然而,这还不到一年,难道所有的工作就要戛然而止吗? 从前途看,当然是离政治中心越近越好,就算什么也不做,经常在领导跟前晃悠着,机会远远高于基层。谁不想进步快一点,这似乎是每个从政人员的梦想。但从事业看,陆一伟还没踏踏实实干出一件引以为傲的事,更多的是作为陪衬为别人在背后幕后默默付出。好不容易有了展现的机会,却是如此的短暂…… 到现在为止,很多事才刚刚拉开帷幕。好不容易将张小禾留下,准备大干一番,可要是走了,他会不会继续留下来,还是另一说。开发万龙山的伟大设想,一旦离开换做其他人会不会沿着他的思路继续下去,估计可能性不大,毕竟一人一个思路,谁都不想停留在上任的思维空间里。还有,龙安的政治生态刚刚好转,好多人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为龙安县创造辉煌,摆脱贫困县的帽子,走上小康之路…… 这一切,难道就这样历史的车轮下吗? 他有些想不通,更有些难以置信。 陆一伟也不知道怎么回到龙安县的,司机南超连续叫了几声,他才回过神下了车。一阵风吹来,恍惚大梦初醒,又回到了现实中。 他坚信,张志远的判断是错误的。 1655 措手不及 一周后,万龙山风景区规划汇报会在县委会议室召开,以赵未来为代表的专家为县四套班子领导进行了详细讲解,播放完规划视频后,让所有人都热血沸腾,澎湃不已。 人大主任郭建业激动地道:“如果万龙山真能建成这样子,那就太好了。” 赵未来教授回道:“虽然规划图和实际效果有出入,但万龙山真的很美,可塑性非常强。建成后,一点都不亚于其他景区,甚至可以成为北方的张家界。” 陆一伟同样兴奋,脑海里浮现出万龙山未来的模样,如同站在万山之巅,俯瞰万里江山,好不阔气。就在他准备讲话时,郭嘉俊拿着手机凑到身边低声道:“陆书记,市委崔秘书的电话。” 陆一伟有些厌恶,但又不能不接。接起来道:“崔主任,有事?” “陆书记,您现在方便说话吗?” 陆一伟看看四周,低声道:“你说吧,我听着呢。” “哦,是这样的,李书记让你现在来一趟市委。” “我正开会呢,很急吗?” “嗯,有急事。” “什么事?” “我也不清楚,来了就知道了。” 陆一伟突然想到前段时间省长的谈话,心里不由得一紧。挂了电话,镇定气若地继续道:“同志们,前段时间组织大家分别到江东市齐扬区,东州市光明区以及北州市进行了考察学习,看了外面的世界相信对很多人都有启发。外面已经发展到什么程度,而我们龙安县还止步不前。所以,必须发展,必须拿成绩说话。” “开发万龙山,是我县未来五年甚至十年的发展规划,也是今明两年的重点工程。可以把所有的工程都停下来,举全县之力全力以赴发展此项目。我已经和有关银行和企业进行了对接,在资金筹措上有关部门要加快脚步,务必在年底前融资到位,明年一开春就动工。” “赵教授是国内顶级地设计师,在他的笔下把万龙山规划得很好,我完全同意。接下来相关部门要尽快组织专家评审,上报市规划部门,再上人大会通过一下。胡书记,你代替我继续主持会议,我去市里有点事,很快就回来。” 简单讲完话,陆一伟迅速下楼乘车赶往市委大院。到了市区,已是晚上八点。 市委大院灯火通明,人头攒动。陆一伟上了楼,崔俊凯赶紧将其带进办公室,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阵阵爽朗的笑声。进去后,看到李默群和田俊东坐在沙发上谈笑风生,陆一伟瞬间明白了什么。 田俊东比较懂规矩,急忙起身伸出手道:“陆书记,我们又见面了。” 陆一伟象征性地握了握手,坐到一侧,李默群似乎兴致很高,翘着二郎腿道:“一伟,不用我介绍了吧,刚才田总已经和我说了,在这里不得不批评你,有这么大的项目为什么没有汇报?” 陆一伟勉强一笑,没有作声。田俊东及时圆场道:“李书记,我和陆书记只是简单沟通过,没有实质性地进行详聊。一方面手续还没批下来,另一方面条件不成熟。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你一句话,从明天开始就能着手操作。” 李默群指着陆一伟道:“一伟,听到了吧,田总这次从中央带着15个亿的项目来到我们南州市,将要建设西北地区最大的钢铁厂。而且他点名要建在你们龙安县,这么大的项目能落户南州市,是莫大的荣幸和机遇。” 不等陆一伟开口,田俊东道:“李书记,在这里我得向您汇报一下,南江高速已经开工建设,原来不经过南州的,考虑到我们钢铁厂今后的发展,我特意让变更的设计方案,将会穿龙安县而过,而且会留高速口,这样一来,就可以彻底解决交通问题。” 李默群非常高兴,连连点头道:“很好,很好,田总年轻有为,魄力十足,相信我们会合作的很愉快。这不,一伟也过来了,具体的你们直接谈。凡是需要市里出面解决的,我亲自协调解决。市里涉及到的部门全部开绿灯,及早让该项目尽快落地。” 田俊东看看陆一伟,笑着道:“我和陆书记是老相识了,先前已经沟通过,他对该项目也是支持的。现在急需做的,尽快敲定选址方案。” “这好说,你看上那块地方了,让一伟现场办公。” 陆一伟至始至终没有回应,他万万没想到田俊东会直接找李默群对话,如此一来,自己很被动。此外,他已经和对方说过,他不想把高污染企业引进龙安县,可他固执己见,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和自己过不去。 田俊东看看表道:“时间不早了,今晚我做东,请您和陆书记共进晚餐。” 李默群立马道:“你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怎么能让你破费呢,我已经安排好了,不必操心。你这边有几个人?” “加上我三人。” “那好,现在就去吃饭。” 一行人移步到南州宾馆。在饭桌上,李默群对比自己年纪小的田俊东毕恭毕敬,很是客气。而且大包大揽承诺了许多事,而陆一伟始终心不在焉,不主动搭茬。 “一伟,你在想什么,一晚上恍恍惚惚的,刚才田总说得都听到了吗?” 陆一伟不想当场给对方下不来台,淡然一笑道:“田总能来龙安县投资,我们肯定非常欢迎,我想问一句,事先会做环评吗?” 田俊东立马道:“当然会做,这是必不可少的环节。我们会聘请国内顶级的环保专家对龙安县的环境做整体评价,然后形成可行性研究报告,呈报相关部门审核验收。之所以选择龙安县,是经过多方面慎重考虑的。” “哦,那你实地考察过吗?” “嗯,上周我还在龙安了,您刚好不在,外出考察了,曲县长全程陪同的。” 陆一伟顿时火冒三丈,这么大的事居然没和他汇报,来了个措手不及。 1656 头号工程 一晚上,李默群作为市委书记,对田俊东表现出谦恭,陆一伟反而不冷不热,头脑十分清醒。晚饭结束后,崔俊凯将其送到酒店休息,李默群将他单独留在宾馆会客室,就此事进行了安排交代。 “一伟,今天我打算把江平一起叫过来的,但他毕竟刚来,很多情况不熟悉,怕是应付不下来。不过我已经交代过了,全力配合你把这个项目尽快落地。今年,招商引资也是全省的重点工程,省委章书记不止在一次会议上提过,要大招商,招大商,突然一个上百亿的工程落户南州,这是天大的好事。光这一个项目足以走到全省前列。” “所以,市委高度重视这个项目,你们龙安县也必须高度重视起来。回去以后迅速召开常委会,研究通过此事,并上人代会审议通过。这项目是南州市的头号工程,你的重视起来啊。” 陆一伟沉默片刻道:“李书记,我可以发表下我的想法吗?” 李默群凝视着他,没有回应。 陆一伟鼓起勇气道:“李书记,田总先前就和我对接过,而且说明了想在龙安县建钢铁厂的意向,但被我拒绝了,理由有三。第一,十七大报告中提出走可持续发展之路,要淘汰高耗能、高污染产业,不再新建。我不知道田总是如何拿到批文的,但这一做法很明显与国家政策背道而驰。” “第二,龙安县是纯农业县,虽有煤矿资源,但储量很少,无法满足钢铁厂需求。此外,钢铁厂需要大量用水,一旦建成,必将污染霄河。不仅仅是影响龙安县,将影响整个流域。还有,龙安县的生态资源是全省数一数二的,建成后将影响全县乃至周边地区的生态环境。破坏后,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无法修复。” “第三,我对龙安县未来的发展规划是走农旅融合道路,依托旅游业带动农业产业发展,等初具规模后将减少甚至关闭煤矿企业……” 李默群听着有些不耐烦,挥手打断道:“不要和我说这些,现在是什么社会,市场经济社会。没有经济基础,什么能干成。国家是提倡低碳发展,但人家能拿到批文,就说明国家是允许的。你没听田总说吗,将要建成西北地区最大的钢铁生产基地,主要生产军用航空级别的精钢,将来是要出口的。建成后,将带动多少人就业,拉动多少产业,增加多少财政收入,至少能就地转移上千剩余劳动力,其前景是不可估量的。” “我不知道你去过河北没,那里的钢铁企业多了去了,难道都污染河流,破坏生态了吗?如果环保不达标,他们也不会继续生产。所以,人家有人家的处理方式和处置标准,不是你凭空想象的。” 陆一伟固执己见,回道:“河北的污染已经影响到全国,雾霾都飘到广东了,造成的大气污染不可估量。” “好啦!” 李默群生气了,黑着脸道:“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也不是和你商量,而是安排你怎么做。这事已经决定了,我会安排熊市长具体负责此事,你遵照落实就行。” 陆一伟不知那来的勇气,直接怼回去道:“李书记,我要对龙安县的80万群众负责,为龙安的子孙后代负责,这个项目不能落户龙安,您还是另选址吧。如果非要在龙安,除非把我调离。”说完,起身愤愤离去。 李默群惊讶地愣在那里,脸色变成猪肝色。 下了楼,陆一伟乘车离开宾馆,返回龙安县。路上,他对刚才的冲动有些懊悔。再怎么样,对方是市委书记,不应该如此说话。可反过来想,如果为了政绩为破坏了龙安县千百年的生态资源,他将成为历史罪人,坚决不能开这个口子。 然而,仅凭他一个人的力量能扭转乾坤吗,可能性不大。对方批文已经到手,而且得到市委书记的大力支持,说不定背后还有更大的关系。他不过是小小的县委书记,想要弄倒他轻而易举。不过,该反抗的时候坚决反抗,决不能轻易得逞。 手机响了,是李默群秘书崔俊凯的,陆一伟深呼吸了口气接了起来。 “陆书记,回去了?” “嗯,已经在路上了。” “哦,是这样的,李书记让我给您打个电话关心一下,路上开车要慢点。今天晚上具体情况我不太了解,但大体情况知道一点。” 崔俊凯心平气和道:“李书记毕竟刚来,也想做出点成绩。好不容易有这么个项目落户南州,他是不想错过这次机会的。另外,听您讲应该早就认识田总,他的来历和背景不必多说。我想再说的透彻一些,你我知道即可。田总来的时候,省委章书记亲自给李书记打过电话。” 果然背景深厚。陆一伟淡然一笑道:“崔主任,感谢您的善意提醒。我不管是谁打的招呼,就是中央领导也是今晚的态度。当然,这只代表我个人意见,如果非要做,还是把权力交给民众吧。要是龙安群众都答应,我没意见,无条件服从。” 崔俊凯耐心地道:“陆书记,我知道您是为了龙安好,非常敬佩。但有些事需要变通,更要着眼长远。作为贫困县,突然放这么大一个项目,别人争着抢着都不一定能拿到,而对方就挑中了龙安。一是地理位置好,也是你们有缘。再说了,您在龙安也干不了几年,说不定很快就能提拔到市委,李书记对您还是挺器重的。” 崔俊凯说话很婉转,陆一伟不为所动,道:“崔主任,这样吧,如果非要建设,我选择回避,这样可以吗?” “这不是回避能解决的了的问题,如果都想您这样,就没人干工作了。这样吧,您可能晚上喝的有点多,回去再好好考虑考虑,或许睡一觉什么都想通了。另外,通知您一件事,明天上午熊市长陪同田总到龙安县实地考察场地,做好接待准备,办公厅就不另行通知了。回去早点休息,不打扰您了。” 挂了电话,陆一伟将手机丢到一边,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1657 推诿扯皮 回到龙安,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打开车门的瞬间,瓢泼大雨灌进车里,雨点打到脸上,一个激灵,酒意全醒。司机赶紧下车打着伞将其护送回宿舍。 独自坐在沙发上,陆一伟点燃烟凝望着窗外被闪电照亮的天空,雨点噼里啪啦敲打着玻璃,滚滚乌云如黑山压顶,这可能是今年下得最大的一场雨。 尽管已经疲惫了,还是拿出手机打给县委办主任邢炳文:“给分管领导打个电话,然后再安排有关部门和乡镇,要密切关注天气情况,做好防汛防洪应急准备,不可麻痹大意。” 按照分工,这些事本来是县长的职责,可一旦出了事,他这个县委书记同样跑不了。 以前他也算当过一把手的人,但从来没像现在这么累过。每天的重心不是在工作上,而是疲于处理各种关系上。或许这就是官场的现状,领导的职责。与此同时,放眼全县,似乎除了他着急以外,其他人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压根跟不上他的节奏。 他累了,确实很累。 此时此刻,特别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尽情地发泄一下心里的愤懑,可是,谁又是他的倾听者? 抽完烟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翻开《资本论》,还没看了一页就放下了。脑子里被乱七八糟的事填满,那能静下心来去看书。睡又睡不着,干脆坐起来发了会儿呆,起身穿衣服驾驶着越野车来到后山。此时已是11点半,让他没想到的是,龙投公司的临时办公地点居然灯火通明。 进入院子时,门卫认出了他,慌忙要上去通报,被他拦了下来。放缓脚步上了二楼,只见张小禾光着膀子和他的团队正抽着烟研究工作。 “何磊,你全面接管鑫恒集团,半个月之内必须给我恢复生产,先开了头,其他的同步推进。” 何磊叹息一声道:“张总,不是我不接管,关键是县里那些部门动作太迟缓,到现在什么手续都没有,税务局说要等法院判决下来才能移交,而法院说检察院还没提起公诉,检察院说公安局侦查证据不足,公安局说证据早已交给检察院,是对方故意刁难……政府的工作效率让人无语,相互推诿扯皮,来回踢皮球,照这速度,猴年马月才能复产。” 张小禾也显得无奈,道:“这些事我来和陆书记反馈,但我们该做的基础工作必须快速推进。陆书记请我们来是干活的,不是度假来的。他也有他的难处,尽量不要叨扰他。实在不行动用个人关系,该送礼就送礼,目的只有一个,把这件事办好办成。” 何磊拿起啤酒喝了口道:“好吧,实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了,真想不通来这鬼地方干嘛。” 站在门外的陆一伟听得一清二楚,脸色由多云转阴,他气愤的不是对方抱怨,而是县里各个部门故意刁难。随即推门进去,所有人都楞了,慌忙掐灭烟站了起来。 张小禾四处找背心穿上,笑眯眯走过来道:“陆书记,这么晚来督查我们的工作?” 陆一伟似笑非笑,坐下来从烟盒里抽出烟,旁边的人赶忙点燃,看着桌子上散落的文件资料,道:“睡不着,过来看看你们。看看有什么需要出面协调解决的,尽管提出来。” 张小禾顾不得其他,坐下来道:“陆书记,我一开始就想到很复杂了,但没想到如此复杂。很多事情能不打扰您就不打扰,但现在遇到的阻力不小。好比说黄吉乡电厂,在当地乡政府领导的对接下,我和老板已经进行了沟通。对方狮子大开口,张口就和我要五千万,否则免谈。此外,当地乡政府的态度也不明朗,说县里把乡里唯一的企业收回去,就没有财政来源了。黄吉乡只是个缩影,但凡涉及到的乡镇都如此。” 陆一伟思考半天道:“这段时间忙于其他事务,没顾上管这边。这样吧,明天我先召集各有关乡镇负责人和企业负责人分别召开会议传导思想,后天我们召开协调会,着重解决遇到的各种问题。你和胡书记对接,把需要急需解决的问题罗列出来,当场解决。” “好的,只要您支持,各项工作就推进快了,我们今晚连夜做有关材料。” “嗯,那就辛苦你们了。” 陆一伟与在座的闲聊了会儿,将张小禾叫到隔壁办公室具体了解实际困难。 张小禾把近阶段遇到的困难和问题全盘和出,陆一伟听了异常愤怒,拍着桌子道:“安排下去的事一件都不落实,他们想干什么!”说着,拿起手机打给财政局长李旭宏,质问道:“让你给龙投公司拨款,怎么到现在都没拨过来?” 李旭宏有苦难言,道:“陆书记,不是我不给拨,关键是曲县长不签字,我也没办法啊。” “他为什么不签字?” “这……我不太清楚。” 陆一伟窝着一肚子火,挂了电话想给曲江平打过去,冷静思考后还是作罢。道:“张总,以后遇到这种事必须第一时间告知我,我不方便接电话,可以给胡书记汇报,让他来协调。你放心,最迟明天下午钱就拨过来了。” “好的,您消消气,也没多大事。可能曲县长工作太忙了,忙得把此事给忘了。” 陆一伟消气后道:“张总,你是我请来帮忙的,绝不会让你受气难干。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件事就是再大的困难也要咬着牙干下去。” 张小禾笑了笑道:“您别那么客气,我都明白。” 陆一伟突然道:“如果我要走了,你还会继续留下来吗?” 张小禾愣在那里,很长时间没说话。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别那么紧张,我就是随口说说而已。暂时还不会离开的,我要看着龙安县一点点壮大发展起来。等到了那天,就是想留也留不住。但是,身在官场,有些事由不得自己,我只能尽最大可能留下来。” 1658 无法平静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市委中巴车抵达龙安县城。陆一伟和曲江平站在县委大院等候迎接。俩人相互不说话,倒是曲江平没话找话,但没得到对方的回应只好尴尬地站在那里。 车子驶进来后,曲江平显得有些激动,身子前倾,摩拳擦掌,眉毛上扬,像是百米跑道上的选手,等待着信号枪发号施令。 车子停稳后,曲江平快步上前,堆着笑脸迎接贵宾。等熊中华下车后,立马伸出手,躬着身体谦恭地道:“熊市长,欢迎您来龙安指导工作。” 熊中华一如既往的傲慢和高姿态,不过他知道对方的来历,绽放出些许笑容象征性地握了握,用余光扫射着一旁无动于衷的陆一伟。 等随行人员全部下车后,陆一伟才走上前不卑不亢道:“熊市长,田总,欢迎你们的到来。” 熊中华似乎没听到,抬头看了看,转向旁边的田俊东道:“还是田总有眼光,来这地方投资兴业再合适不过了。” 熊中华失礼,田俊东不能视而不见,上前握着陆一伟的手笑道:“陆书记,给您添麻烦了。” 陆一伟笑了笑,没有作声。准备要去实地考察时,他道:“二位领导,我还有点急事,不能下去了,就让曲县长陪你们吧,中午我设宴隆重洗尘接风。” 熊中华脸上掠过一丝尴尬,没有理会,爬上车绝尘离去。 回到办公室,陆一伟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将胡志雄和邢炳文叫过来筹备企业协调会。 “邢主任,通知所有涉企乡镇书记和乡镇长,国土、安监、税务、财政、经贸等有关部门负责人,一个小时后在六楼会议室开会。” “胡书记,你这边必须尽快进入角色了。”陆一伟委婉地批评道,“龙投公司是我们今年的一个大项目,大工程,让你负责就要亲自抓起来,要跟上节奏,不能拖泥带水。” 胡志雄略显赧色,点头道:“陆书记,这是我的责任。” 陆一伟面无表情道:“不是谁的责任,是要尽快调动各方的积极性和主动性。放开手脚干,谁要是不配合不主动,把名字给我报上来,我亲自和他谈话。明确地告诉他们,谁要是在这件事上百般阻挠,拒不配合,就是和县委作对。必要时,要采取非常手段。” “好的,好的。” 一个小时后,陆一伟来到会议室,屁股刚坐稳,衣兜里的手机响了。看到是来自省城的座机电话,犹豫片刻,接了起来。 “喂,是陆一伟吗?” “嗯,我是。” “一伟同志,我是省委组织部地方三处处长邹建阳,现在说话方便吗?” 听到对方的来历,陆一伟赶忙起身走出会议室,来到隔壁的休息室关上门道:“邹处长,您好,您说。” 邹建阳道:“今天下午,王乃钦副部长要见你,请3点准时到办公室。” 陆一伟心里一紧,立马想到张志远那天和他说的话,难道这真的要将其调离了?试图想询问,又不能违反组织纪律,干脆利落应承道:“好的,谢谢您,邹处长。” 挂了电话,陆一伟看了看表,测算着回省城的时间。如果现在不走,就怕赶不上。可会议室还有一堆人等着他开协调会,那件事更重要,他快速权衡着。走出休息室,将郭嘉俊叫过来道:“你现在通知南超,让他到楼下等着,我马上要去省城,快去。” 回到会议室,陆一伟有些心神不宁,环顾一圈,看看旁边的张小禾,再看看胡志雄,清了清嗓子道:“同志们,我下午3点在省城有个重要的会,现在就得走,临走之前,我讲几句话。第一,服从大局,提高政治站位。首先要摆正位置,你们是党的领导干部,服从是最大的天职,不能讲任何条件。成立龙投公司壮大县域经济,这是常委会决定了的,已经上升到发展战略,谁都不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第二,要认清形势,提高思想认识。把你们乡镇的企业收回来不是剥夺你们的财政收入,从今以后由县里统筹安排,要多少给多少,但决不允许私设小金库……” 掐着秒表讲了五六分钟,陆一伟把会场交给了胡志雄,匆忙下楼往省城赶去。 前段时间是省长找他亲自谈话,今天又是省委组织部,这一异常举动拨动了他的心弦,久久难以平复。种种迹象表明,距离离开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尽管不知道去什么地方。 赵省长与他谈完话后,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翻来覆去思考着谈话的目的,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抓不住核心要点,但是,肯定与企业改制有关。而今天,组织部门又找他谈话,两者联系起来,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 想到又要换工作,陆一伟内心无法平静。刚刚熟悉了一个地方,却又要去适应我新的环境。作为党员干部,他或许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服从。 到了江东市,两点一刻。陆一伟随便找了个饭店吃了点饭,便来到省委大院门外等候。 两点五十分,他主动和邹建阳通话,很快,组织部的工作人员出来将其带了进去。 地方三处分管南州市的人事工作,见到邹建阳,陆一伟客客气气,与其握手对面而坐。邹建阳笑着道:“早就听人说起过你,一直没见过本人,今日一见果然非同一般。” 陆一伟连忙道:“邹处长过誉了,我能有今天全靠组织的培养,何况我也没做出过什么成绩,希望您以后多多指点。” 邹建阳是典型的机关干部,雪白的衬衣,笔直的西裤,锃亮的皮鞋,白皙的皮肤,再加上一副银边眼镜,官味十足,很容易与地方基层官员区分。眯着眼睛道:“王副部长已经到了,他正会见其他客人,马上轮到你。见面前先强调几点,手机调成静音,不要随意打听,真诚表达内心真实想法,明白吗?” 1659 随风而去 陆一伟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才轮到见面的机会。 不知为什么,面见赵省长的时候都没如此紧张过,没想到见副部长都紧张得双股打颤,汗流浃背。但有一点,越大的官员架子越小,相对好接触。 进了办公室,与别的领导格局都差不多,王乃钦端坐在那里,抬头打量着他,微微一笑指着椅子道:“坐。” 坐下后,王乃钦先闲聊起来,道:“从龙安到江东要多长时间?” “慢一点四个半小时,快点的话四个小时差不多。” “哦,那够远的,辛苦你了。” “您客气了,能向您汇报工作,是我的荣幸。” 王乃钦颔首道:“你是省管干部,和地方干部还不一样,地方处的同志应该及时掌握你的思想动态和工作情况,这也是我今天找你谈话的目的之一。你可以简单说一下到了龙安县后做了哪些工作。” 陆一伟挺直腰板,如数家珍地讲了起来。王乃钦一边记一边点头,等讲完后,收起笔道:“短短几个月就做了这么多工作,不容易,也能体现组织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是我党培养的优秀的后备干部。如果要调整你的工作岗位,愿意吗,说说你心里的真实想法。” 果然让他猜中了。陆一伟思忖片刻道:“说心里话吗?” “那当然。” “说心里话我不愿意。” “理由呢?” “客观情况,我现在还在试用期内,不满一年,按照有关规定,试用期内是不能调动的。当然这不是我考虑的,组织上会统筹掌握。再一点是,我想留在龙安继续耕耘,谈不上做得有多好,但希望尽最大努力为当地做一点事业。” 王乃钦很认真地听着,点头道:“很好,能够看得出你是个好干部,正因为是好干部,注定在一个地方呆不长,因为还有更需要的地方需要你。今天这次谈话,是省委赵部长亲自安排的,本来他要亲自找你谈话,因京城有会临时改由我与你对话。” “我也是从基层干上来的,非常理解你的心情。有的人巴不得快点离开,寻找安逸的地方或跳到更高的平台。但你不一样,说明心里还是装着信仰和宗旨的。但是,作为党员干部,要坚决维护党的纲领,更要维护党的权威。服从命令,也是一名党员的基本要求。” “省里对你可能另有安排,你提前做好思想准备。具体去哪个地方,哪个部门,现还处于保密阶段,随后会有专员与你沟通对接。这次不是提拔,而是调整职务。不要有心里负担,调整是因工作需要,不是因为你工作干的不够好,放下思想包袱,正确应对……” 王乃钦做了一大堆思想工作,看似大道理,其实把所有的话都讲明白了。核心点,肯定要调整他,而且没有讲条件的余地。 陆一伟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却无法反驳。半天道:“王部长,我服从组织安排,能给我一点时间吗?” “当然可以,但时间不会太长。” “多长?” “这……我也无法给你明确时间,只能说很快。” “可是,我还有好多事没有来得及处理,哪怕再给我三个月时间,把手边的工作全部处理完……” 王乃钦眯着眼睛道:“心情可以理解,但我无法给你保证。一旦进入组织程序,会很快的,因为不光是你一个人,涉及到一批人。” 陆一伟欲言又止,选择了沉默。 王乃钦宽慰道:“我看了你的履历,你也在组织部门工作过,各个环节和流程应该熟悉。此项工作还处于保密阶段,不对外公开。随后,我会和你们南州市委书记进行沟通,待领导批示后就进入程序,你回去先准备吧,等候消息。” 陆一伟不知道怎么走出省委大院的,心情格外沉重。张志远的预言变为现实,而他却无法高兴起来。稀里糊涂到了龙安县,现在又稀里糊涂离开。宏伟蓝图还没铺开,就胎死腹中了。他这一走,所有的设想将会化为泡沫,烟消云散。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把胡志雄调到龙安县,更不该让张小禾铺开龙投公司建设,要是走了,他们怎么办,那些设想又如何实施。 “陆书记,回龙安还是回您家?” 陆一伟回过神看着南超,挥了挥手道:“回龙安。” 回到龙安已快天黑,一路的颠簸让其精疲力尽。尽管如此,他没有回县城,而是直接去了万龙山镇。 车子进了镇政府,院子里没多少人,办公楼也非常安静,亮灯的没几个房间,他这才想起来明天是周末。对于他而言,从来没奢望过休息,每天都在奔波忙活,属于自己的时间几乎为零,也仅有回到宿舍的时候才能稍微释放下心情。 陆一伟直接上了二楼,来到书记办公室推开门,许昌远没在。司机南超道:“陆书记,我现在联系许书记。” “不必了,你带我去山上转转吧。” “现在吗,天这么黑了。” 陆一伟没有理会,径直下了楼。 南超赶忙追了上去,发动车离开政府大院往万龙山深处驶去。临离开的时候,偷偷给许昌远发了条短信。 夜已黑,周围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尤其进山的路上,只能听到林海松涛,鸟语蝉鸣,微风拂面吹来,夹杂着泥土的芬芳,让人暂时忘记烦恼,闭上眼睛尽情地享受大自然的美妙。 来到山顶,车子停了下来。陆一伟下车站在边缘,眺望着整片山河,山脚下零零星星的灯光闪烁着,以及那一排排白色的大棚屋顶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出白色的亮光,仿佛变成一个个气球,漂浮在空中,然后击碎,消失。 打造万龙山风景区,是他一来就提出的设想,可一直都停留在纸上,没来得及付诸实施。谁能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还没看到他凤凰蝶变,就扼杀在摇篮里。 一切,随风而去。 1660 心如刀绞 这时候,一位老农放羊归来,无论从身形体态,还是动作吆喝,像极了死去的许三少。陆一伟甚至产生错觉,许三少回来了。 他快步走上前,把老农吓了一跳,赶忙拿着手电筒晃着,警惕地道:“谁?” 陆一伟本能地遮挡,客气地道:“老伯,刚放羊回来?” 老农打量了一番,狐疑地道:“你这是迷路了?” “呃……对,迷路了。” 老农憨厚善良,扬手一指道:“沿着大道直走,前面那棵大松树右拐,直接下山就到了。” “哦,我还没吃饭,能去你家吃点饭吗?” 老农迟疑片刻,挥舞着鞭子道:“看你是外乡人,那走吧。” 陆一伟屁颠屁颠跟在老农身后,仿佛找到了当年的童趣。学着他赶羊群,来到一处农家小院停了下来。乐不思蜀与其合力赶进羊圈,进了院子,只见一位老妪拿着笤帚等候归来的老伴。 看到陆一伟,同样吓了一跳,颇为紧张地张望着。老农一边洗手一边道:“别怕,外乡人,迷路了,来咱家吃点饭,饭好了吗?” “好了。” “那端出来,再把酒也拿出来。” 坐在并不宽敞的小院,空气里弥漫着松林的香气和牲畜的味道,对于旁人或许觉得难闻,但对于他而言,已经很多年没嗅到熟悉的味道了。儿时的家也是如此,一到晚上,搬桌子坐在院子里,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一边吃饭一边纳凉,好不惬意。可自从离开老家后,再没有当年的味道。 老妪熟练地把饭菜端上来,并不丰盛,但有味道。炒土豆丝,凉拌黄瓜,外加硕大的馒头。老农到倒满酒递过来道:“酒不好,喝吗?” 陆一伟爽快地接过来,一饮而尽。本以为没什么,结果辣得他直流眼泪。老农看了哈哈大笑,抽着劣质的香烟道:“这酒是我自己酿制的,比较烈,但绝对比外面的酒厂要好许多。” 陆一伟一抹嘴连连点头道:“确实不错,再给我倒点。” 连喝了两杯,浑身舒爽。老农扯着馒头一边嚼一边道:“来这里旅游吗?” 陆一伟回头看看一直保持沉默的南超,颔首道:“嗯,听说这里不错,过来看看。” “万龙山确实好,好山好水好风光,我一辈子都没离开这里,儿女早劝我下山,死活不去。这里多好啊,只不过居住的人越来越少了,哎!听说新来的县委书记一直想开发万龙山,这么长时间了也没动静。” 陆一伟断定他不认识自己,顺势问道:“那您觉得开发好吗?” 老农望着天半天道:“怎么说呢,开发肯定要破坏环境,但从长远看,开发出来受益的可不是万龙山,而是整个县。现在不都在搞旅游吗,应该把万龙山推介出去。” 陆一伟笑着道:“看来您挺关心国家大事的嘛,每天看新闻?” 老农反手从窗台上抄起收音机,拍着道:“有电视也没用,家里没闭路,全靠听这个,每天必听新闻,就是靠这个了解新闻的。我没去过东州市,听说人家靠旅游就能带动一个地方的发展,了不起啊。龙安有山有水,为什么不可以。煤迟早有挖完的一天,旅游可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啊。” 没想到他的觉悟如此之高,甚至比一些领导干部都看得远。陆一伟好奇地道:“为什么没有闭路?” “去年雷击把线断了,工作人员来过一次,就再没来过。后来人家说村里就几户人家了,不值当投资安装。我也不想麻烦人家,反正演得都是假的,还不如听收音机。” 陆一伟饶有兴趣道:“那你对现在的县委书记了解吗,怎么看?” 老农略显醉意道:“小兄弟,别看我只是个羊倌,县里大大小小事都知道。我没见过书记本人,听说他很年轻,才30多岁,这么小就当了县委书记,了不起啊。他来了龙安虽没做出什么成绩,但干了一件大好事。能把刘占魁扳倒,几任书记都想办的事,结果让办到了,大快人心啊。” “你那么恨刘占魁?” “那当然了,他就是大贪官,大流氓,大奸臣,你问问龙安的百姓那个不恨他,搜刮民脂民膏,自己富得流油。小陆书记来了以后,不仅干倒了刘占魁,还把他的爪牙也清除了,还给龙安一片晴天。现在不让跪,要让的话我真想去找到他当面下跪感谢他,现在的社会就需要这样的正直的,为老百姓办事的好领导。” 不知为什么,陆一伟听了心里暖暖的,至少他在老百姓心中还是认可的。领导的千言万语抵不过普通群众的一句暖心话,即便受了再大的委屈,也是值得的。可想到自己马上要离开,心如刀绞。 这时候,一辆车停到门外,许昌远跳下车快步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道:“陆书记,您怎么在这里啊,手机打不通,让我找了好半天。” 陆一伟抬头看看他,道:“找我干嘛,我出来散散心,忙你的去吧。” 许昌远哪敢走,歉疚道:“陆书记,不知道您要来,我回县城办了点事……” 许昌远说着,旁边的老农瞪着大眼睛愣怔在那里,许久举起粗糙的手颤抖着道:“你,你,你就是陆书记?”说罢,急忙坐起来就要下跪。 陆一伟一把抓着道:“老伯,您这是干嘛啊。” “青天大老爷啊,没想到你就是陆书记,对不起,我有眼无珠……” 陆一伟扶起来道:“现在是新社会,人人都平等。我还打算和你好好喝一杯呢,你这样让我怎么喝。” 老农欣喜有余,大手一挥招呼道:“老伴儿,再添双筷子,拿两瓶好酒,我要好好招待一下陆书记!” (ps:第七卷已接近尾声,马上就要结束了。很多读者知道,这本书已经完本了,应读者强烈要求两年后又复更。说实话,很吃力,毕竟过去那么久了,好多情节记不起来了,只能凭着记忆搜寻,可精力毕竟是有限的,便出现了重复情节,在这里,向支持我包容我的读者说声对不起。续写是很痛苦的事,因为再也找不到当初写这本书的感觉和激情,有些情节自己觉得都不合理,却无法改变。两年前的我和两年后的我,职务在改变,心境也在改变。繁忙的事务以至于无法静下心来仔细琢磨情节,再加上大病了一场更无法安心创作,思路不连贯,情节不妥当,人物不饱满,语言不丰富……和早期的作品相差很大,这也是续写的痛苦之处。与其煎熬地挣扎下去,还不如重新构思新的故事。所以,这本书将有可能要完本了,不会再续写。把另外一本书写完,暂时先休息一阵子,等调整好心态后,带着新书将于大家见面,再次感谢支持万路的读者!) 1661 人生驿站 这一晚,陆一伟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这是他第二次醉酒,不知是酒烈,还是心醉,彻头彻尾放纵了一回。 人生总是太匆匆,列车匆匆停靠在驿站,来不及欣赏周边的美景,就着急忙慌地赶往下一站。一眼望不到的尽头,恍如隔世,亦在昨日。 每一站都走得如此匆忙。 在梦里,他看到了222省道全线通车,看到了万龙山风景区游人如织,看到了龙投公司敲响了纳斯达克时钟,看到了苏蒙在冲着他招手微笑…… 次日,被一缕刺眼的阳光从梦中惊醒,又是大晴天。要在往日,只要睁开眼他立马会起床刷牙洗脸,然后投入一天的紧张工作中,从来没享受过阳光的味道。而今天,他赖在床上,嗅着阳光的明媚,听着窗外聒噪的蝉鸣,不愿从梦中回到现实。 点燃一支烟,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搜索着碎片化的记忆,很多事是那么的清晰,又那么的模糊。稀里糊涂来到龙安,现在又稀里糊涂离开,仿佛他的命运在别人手中左右,从来没真正做主一回,轰轰烈烈干一番自己的事业。可是,他能吗? 过去的事再回忆也是无趣,当紧现在把眼前的事赶紧解决。离开之前,还有许多事要做。而且必须快,若不然就来不及了。 他迅速掀开被子,下床穿衣洗漱。吃饭的时候,告知邢炳文:“让付江伟到我办公室。” 吃过饭后来到县委大楼,付江伟已在门口等候,陆一伟将其叫起来直截了当道:“上次让你考虑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付江伟已经猜到了,半天道:“陆书记,我还是想跟着您……” 陆一伟一摆手道:“和我别那么虚情假意,直接说诉求,我尽最大努力满足你。” 付江伟见其异常严肃,似乎明白了什么,忧心忡忡道:“陆书记,您真要离开?” 陆一伟没有回应,点燃烟道:“和我离开没多大关系,我早就说过,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也就该离开了。一旦我某天调离,你留下来非常尴尬,而且可能有人会打击报复,所以,不是长久之计。” 迟疑了良久,付江伟道:“我服从您的安排。” “地方,想去哪,回南阳,还是北州市,或者是省城,告诉我,只要能办到。” 付江伟见对方铁了心,干脆道:“我想回北州,毕竟家在那边,家里有老母亲和孩子,回去以后也能关照他们。” 陆一伟颔首道:“明白了,继续干警察还是转行政?” “我随意,可能的话还是干老本行,干了这么多年了,做其他的未必干得了。” “行了,我记下了。这段时间你尽快把手中的事情处理交接一下,但要不动声色,不能让别人知道。” “明白。” 付江伟走后,陆一伟又将邱映雪叫了过来。自从上次发生照片事件后,再没与她单独相处过,甚至刻意回避在私人空间接触。好在确实没发生什么,万一有什么,毁于一旦。 邱映雪今天似乎心情不错,主动道:“陆书记,向您汇报个好消息。昨天在市里开会,市纪委梁书记在会上点名表扬了龙安县,说我们敢于动真碰硬,敢于迎难而上,上半年办案率全市排名第一,而且超额完成任务,到年底绝对能拿个红旗回来。” 陆一伟笑了笑道:“这都是你的功劳,应该褒奖。” 邱映雪莞尔一笑,低眉捋发道:“我可不能抢了您的功劳,若不是您在背后支持,那有这么辉煌的业绩。你找我有事?” “呃……你先说吧。” 邱映雪收起笑容,眼睛望向别处,脸上露出不自然的表情,抿了抿嘴唇道:“一伟,我可能要走了。” 陆一伟一点都不觉得诧异,早在意料之中。她公公好歹是市委组织部长,再加上夫妻感情不好,怎么可能一直在基层,就是为了家庭也不会待太久。对于她而言,调动是轻而易举的事。道:“回市里?” “嗯,还是回团市委。” “什么职务?” “副书记,暂时主持工作。” “哦,王书记另有重任?” “嗯,他去城区担任区委副书记。” 邱映雪原先就在团市委,后来调到市纪委,现在返回去很明显是提拔的节奏。副书记主持工作,不过是临时过渡,不那么扎眼,随后一换届选举,顺理成章当书记。陆一伟还担心如何和她说自己的事,现在好了,不需要过多解释了。微笑道:“恭喜啊,邱书记,以后就成了我的领导了。” 邱映雪没有笑,与其对视片刻道:“其实我不想离开,和你合作特别愉快。但有些时候身不由己……” “和我混有什么前途,早就该回去了。我应该感谢你,没有你的鼎力支持,不可能啃下一个又一个硬骨头,攻克一个又一个桥头堡。现如今,你的使命已完成,回去以后好好经营家庭,最好要个孩子,等你当了母亲,就知道什么是幸福快乐。” 邱映雪眼神变得复杂起来,陆一伟意识到说得不妥当,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邱映雪没有怪罪,甩了甩头道:“谢谢,我明白。对我而言,每次分别都非常痛苦。既然要离开了,可以告诉你实话。当初下来时,我就是为了你。脑海里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可能,但最终还是没迈出那一步。你和别的男人不一样,始终都坚守着底线,所以,我更应该感谢你,没让我选择不归途。” 陆一伟淡然一笑,没有回应,道:“什么时候走?” “还没定,应该很快。我已经和市纪委梁书记建议了,让纪检三处的魏鹏下来。他看着年轻,办案经验相当丰富。此外,还可以继续我未完成的事,协助你推进各项工作。此人,值得信任和重用。” 陆一伟表面挂着笑容,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舍。沉默许久道:“晚上我请你吃饭。” “好啊,去你宿舍吗?我想吃你做的菜。” “……” 1662 流言蜚语 一整天时间,陆一伟都在加快速度处理着手头的事,又得不动声色低调行事,不能让别人看出自己要离开,该推进的工作还得继续,只要在龙安一天,就得负一天责。 快到下班时,陆一伟足足在办公室徘徊了半个小时,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拨通苏启明的电话。 今年以来,他已经找过苏启明办了好几件事了,实在再无法开口。俩人的关系还是建立在苏蒙之上,除去这层关系,似乎没什么交织。对方现在的身份毕竟是市委书记,这种关系不能常用,用多了会引发反感。但是,只要他提出来的请求,对方都毫不犹豫给办了。 电话是秘书周浩接的,他知道陆一伟和苏启明的关系,讲话相对客气,低声地道:“陆书记,您找苏书记吗?” “嗯,他在开会吗?” “是的,正在召开旧城改造推进会。”说着,故意把手机凑到前面,听到苏启明正在训人,嫌工作推进落实慢。 “哦,那就算了,不打扰他。” “您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等散会后我转达。” 苏启明自从当了市长后,蕴藏在心底的机能全部散发出来,如同开挂般狠抓落实,各项工作走在全省前列,与原先判若两人。现在的他,简直是工作狂。失去女儿后,似乎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工作上,或许,唯有如此,才能让抹平心头痛苦的记忆。 “算了,等他开完会后告我一声,我再打给他。” “好的。” 夜幕降临,陆一伟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既然答应了邱映雪就要做到。回去的路上,郭嘉俊始终闷闷不乐,快到门口时,他鼓起勇气问道:“陆书记,我可以斗胆问您一个问题吗?” 陆一伟停止脚步,回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郭嘉俊咬了咬嘴唇道:“陆书记,我听别人说你要调走了,是吗?” 陆一伟颇为震惊,昨天刚谈了话,这么快就传出来了。信息时代,毫无秘密可言。故作镇定道:“听谁说的?” “他们都在传。” “谁?” 郭嘉俊闪烁其词道:“今天他们都在办公室议论,说您要回省政府了,还有的说要回江东市出任副市长。” 陆一伟笑了笑,无奈地道:“我自己都不知道,他们从哪得到的消息。别听他们瞎说,这是别有用心的人在故意造谣。” 郭嘉俊松了口气,道:“我觉得您也不可能,当然,我不是不希望您提拔,但龙安真的需要您。几十年了,突然来了向您这样的县委书记,给我们带来了新思维,新思路,新方法,要知道,以前都是当地人,不是说他们不好,比起您来还是有一定差距的。我不奢望您待满一届,哪怕是两三年,给龙安规划出未来的发展方向,后人也知道该如何做了。” 陆一伟沉默,颔首道:“谣言止于智者,何况你是我身边的人,更要对某些传言加以甄别和判断,不能跟着他们人云亦云,以讹传讹。不要听信,不要传播。” 郭嘉俊红着脸点头道:“陆书记,我记下了。” “行了,回去吧,安排一下,明天上午开理论组学习会。” “好的。” 郭嘉俊离去后,陆一伟心情有些沉重。这种消息提前传出来对自己十分不利,可这又是谁传出来的。省委组织部搞工作都如此不严密,何况下面的组织部门呢。 刚进了宿舍,苏启明就打过来电话,他赶紧接起来,对方直截了当道:“有事?” 陆一伟小心翼翼道:“苏书记,明天我想过去见见您,方便吗?” 苏启明从口气和话语里判断出对方有事,没有追问,思忖片刻道:“行了,来了以后联系周浩,明天的会比较多,我抽空见你。” “唉,好的,谢谢您了。” “客气。” 挂了电话,陆一伟一身轻松,眼下只要把付江伟的事解决了就稳妥了,至于胡志雄,只能随后再考虑。他毕竟是县领导,相比起付江伟要好许多,至少没人敢对其下手。何况就打算将其留在龙安,以完成未完成的心愿。 正打算舒展身体,有人敲门。开门后只见邱映雪提着两大袋子东西径直进了厨房,一边吆喝道:“今天下午去超市买了一大堆东西,有排骨,有鸡块,还有鲫鱼,我是不会做啊,能给你打下手,就看你陆大厨如何发挥了。” 褪去领导光环,放下严肃姿态,邱映雪还原了小女人的角色,尽管已为人妇,依然乖巧可人,清纯靓丽。今天她穿了一件米黄色的宽领t恤,外加黑色紧身裤,将丰满的身材勾勒出优美的线条,尤其是从背后看,如同油画里的少女,不由得让人怦然心动。 此外,她的相貌几乎没有变过,从一头飘逸的长发到精干的短发,淡淡的妆容,优雅的姿态,一种内涵美,低调美,含蓄美。外表看似冷艳孤傲,内心却如火光四射。 陆一伟与她的交织仅限于省委党校的青干班,出色的外貌和悠然的打扮成为那一届浮动的掠光,让人不得不追寻大学时光的记忆,轰轰烈烈谈一场恋爱。 没有深刻的爱情,注定是匆忙而过的行人,哪怕是内心摇曳的一丝悸动,早已在风雨飘摇中荡然销声匿迹。而俩人的再次相逢,却早已过了当年的激情。 陆一伟是冷静的,时刻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之所以可以大张旗鼓地将刘占魁一伙扳倒,除去坚韧的毅力外,没有授人以柄。尤其在女人问题上,是不可触碰的高压线。 邱映雪从厨房走出来在面前晃了晃道:“喂,想什么呢,没听到我说话?” 陆一伟回过神笑了笑走进厨房,翻看了下,居然还有两瓶红酒,道:“还要喝点小酒?” “那当然,无酒不成席嘛。这是我男人法国出差时带回来的,今晚我们把它消灭掉。” 说话间,邱映雪眉宇之间透露出别样的风韵,嘴角上扬,眼睛成弯,笑容摄魂。 1663 神经密码 陆一伟在家的时候很少做饭,而今天他放下县委书记的架子,系上围裙,准备大显身手。邱映雪也回归女人本性,在他的指挥下忙活着洗菜剥蒜,如此温馨的画面,彼此都未曾出现过。 “土豆丝不是这样切的,你平时在家不做饭吧,拇指粗怎么吃,算了算了,还是我来切吧。” 邱映雪略显尴尬,吐了吐舌头道:“就让我试试嘛。” 陆一伟看了她一眼,挥手道:“继续切,不炒土豆丝了,换做吃法。” 看着他熟悉地炒着菜,邱映雪投去羡慕的眼神,道:“有你这样会做饭的男人,春芳一定很幸福,你在家经常做饭吧?” 油烟机的声响掩盖了说话的声音,陆一伟颇为得意地道:“我记得以前和你说过,我父亲是名厨师,以前一直在公社食堂做饭,他做的饭那才叫一个香,就这本领还是我偷学的。” 邱映雪狐疑道:“怎么,他不教你吗?” “嗯,他说当厨师没出息,让我好好读书,甚至家务活都不让我做。” 邱映雪饶有兴趣道:“你上学那会儿学习成绩一定很棒吧?” “还行吧,不算太拔尖。那时候学习好的都考中专,向我学习不好的才上了高中。高考时,我报志愿太保守,就填了两个,人大和西江大学。人大报的是我最喜欢最向往的新闻学,而西江大学报的是定向师范,给自己留了退路,万一上不了人大还能继续读,毕业了包分配。结果,就是没考上人大,上了西江大学。我们家穷,若考不上就可能出去打工了。” 邱映雪交叉着手站在一旁认真地听着,道:“我就是人大毕业的,到头来还不是和你一样,甚至还不如你。” “都过去十几年了,好好的提这个干吗?” 邱映雪噘了噘嘴道:“没干嘛啊,随便闲聊一会儿。好了没,我饿了。” “好了,好了,马上开饭。” 饭菜上桌,邱映雪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尝了口,大呼小叫道:“一伟,你的手艺真棒,简直太好吃了。我不管了,先吃几口。”说着,不顾形象地吃了起来。 陆一伟摘掉围裙回到餐桌上,看着她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开玩笑地道:“这要是让你下属看到了,你平日里严肃铁面的形象大跌,呵呵。要不要给你拍下来,然后发到网上。” 邱映雪白了一眼,眉头一蹙道:“你敢,要拍就咱俩合拍。” 这招一下子把陆一伟制住了,点燃烟没有回应。 邱映雪倒满酒,端起来道:“今晚就是有再忙的事也得放下,不谈工作,只谈友谊,来,我先敬你一杯,感谢你的厨艺,感谢你对我的关照,祝福咱俩的友谊长存。”说罢,她自己一口喝了下去。 陆一伟从来不喝洋酒,压根喝不惯,味道怪怪的,一点都没白酒清香甘醇,不知道为什么卖那么贵。盛情难却,喝了一大口,感觉就和饮料差不多。就这样的,他喝三杯都没事。 邱映雪今晚似乎很亢奋,继续倒满酒道:“一伟,来龙安工作这段时间是我这些年最开心,也是过得最充实的一年。和你合作,我特别顺心,尤其是抓那些贪官污吏,好不痛快。你和我说实话,从省城下来时,你是不是带着任务下来的?” 陆一伟摇头道:“没有。省委赵部长和我谈话的时候,只说了三句话,要我发挥年轻优势,给龙安县带入新的活力,用最短的时间摘掉贫困县的帽子。同时要顾全大局,搞好团结,就这些,现在看来,我和他的想法背道而驰。” 邱映雪抿了抿嘴唇道:“关于你的事我听说了些,但从来没听你亲口说过。人生有时候就是阴差阳错,本来是要走这条路的,结果错过了路口或改变了方向,延伸到另一条路。你在龙安时间虽然短,但做出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 陆一伟苦笑道:“我做出什么成绩了,好像没有吧。” “怎么没有,整顿官场这么大的成绩敢说不是成绩?你出去问问百姓,对你的评价特别高,说明还是认可的。” 陆一伟摆摆手道:“这成绩不值得一提,说实话,我根本不想如此做,都是被逼的。如果刘占魁与我和平相处,不背后出阴招逼迫,我是不会为难他的。此外,都是老领导在背后帮衬照顾,就靠我自己,无法撼动他的地位,更多的是你的功劳。” “就别谦虚了,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在离开之前,我会把手头的工作全部处理妥当。近期将要对外宣布梁海平等24人的处分决定。完了你审阅一下,没意见的话就上常委会,尽快敲定此事。” “嗯,行,梁海平打算处理?” “人虽不在了,但处分不能减,开除党籍。” “那薛志强呢?” “一样,开除党籍,撤销党内职务。他的案子基本上审理结束了,我安排法院将于近期对所有涉事人员进行集中宣判,你意下如何?” “可以,应该给老百姓一个交代。” “好,那我就着手操作了。这件事结束后,我的任务基本完成了,剩下的就交给下一任纪委书记了。” 陆一伟主动端起酒碰了下道:“恭喜你荣升,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多下来指导工作。” 很快,两瓶酒喝完。陆一伟本以为此酒是饮料,没想到后劲十足,晕晕乎乎的,比白酒还要猛烈。邱映雪喝多了,红着脸朦胧着双眼胡言乱语,已经完全处于醉酒状态。 “一伟,给你讲讲我的故事,愿意听吗?” 陆一伟意识还是清醒的,担心这样下去会出事。起身扶着她道:“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明天再给我讲行不?” 说话间,邱映雪一下子抱紧他,疯狂地在脸上亲吻起来。陆一伟吓了一跳,试图将其推开,不知对方那来的力气,死死地抱紧他,动弹不得。温热的嘴唇如同神经密码,让他有些神魂颠倒,陶醉其中。 1664 不再相见 盛夏未央,七月流火,燥热的天气侵袭着这座西北小城。尽管房间里开着空调,弥漫着的酒气如同发生了化学反应,瞬间炸裂开来,热气氤氲,荡气回肠。 酒精持续在发酵,温情依然在上演。邱映雪的主动让陆一伟有些招架不住,可他毕竟是男人,肢体的接触迅速唤醒了沉寂在基因里的荷尔蒙,无法拒绝,难以抗拒。不由自主地迎合上去,紧紧地抱住了对方。 平日里冷艳正派的邱映雪此时此刻彻底放下了姿态,撕开了面纱,奋不顾身地用行动追求向往的爱情。或许,这不叫爱情,是纪念曾经最美的青春,祭奠宛如一潭死水的生活。生活给不了她的,只能主动去抓住命运的尾巴。因为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面。 邱映雪解开了对方的衬衣钮扣,将滚烫的手贴在富有力量的胸腔上。如胶似漆,忘乎忘我。由于动作过大,不小心将桌子上的酒瓶挤在地上,发出了刺耳的碎裂声音。正是这一声响,让陆一伟从梦境中回到了现实中。 他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匆忙推开整理衣服。邱映雪失神地伫立在那里凝视着他,醉意朦胧笑着道:“怎么,你害怕了?” 陆一伟没有正面回答,坐在沙发上点燃烟长吐一口烟气道:“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 邱映雪扑倒在他怀里,陆一伟挣扎,被其死死地抱住。然后将头枕在腿上,身体平躺在沙发上,脸色红润,眼神迷乱,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道:“你以为我喝多了吗,没有,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更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说着,将手放到他的心口上,用心感受着剧烈的跳动。莞尔一笑道:“我也能感触到你在想什么。你在担心事情会败露,给你的政治生涯留下政治污点。你在担心来自家庭的压力,害怕被范春芳知道了,失去了男人的尊严。” 邱映雪的话很大胆,俨然不像平日里的她。继续道:“你跳动的心脏还告诉我,其实你过得并不快乐。不可否认你深爱着你的妻子,为了家庭也不可能出卖婚姻,毕竟已经离过一次婚,会比任何人珍惜当下。即便有再大的委屈,只能往肚子里咽。为了发泄,通过高强度的工作来麻痹自己,是吗?” 她的话触动了他的敏感神经,让其无言以对。 他的事业算是一帆风顺,虽跌宕曲折,但劈波斩浪,砥砺前行,总算达到了未曾想过的高度。可他的婚姻,无疑是失败的。 两段婚姻,都是包办婚姻,附加了太多的政治色彩和情感以外的东西。第一段婚姻他似乎对未来没有概念,在别人的安排下稀里糊涂成家立业。当然,说没有私心是不可能的。他家穷,甚至是穷怕了,而且当时的格局也不大,能迎娶到县领导的女儿,在当地已是祖上冒青烟,烧高香了。为了改变家庭,他屈服了命运,可得到的是妻离子散,众叛亲离。 第二段婚姻,亦然重蹈覆辙走上了老路。莫名其妙地与自己曾经的下属结为夫妻,而这背后是强大的政治压力和复杂的关系网,让他不得不向命运低头。 说实话,两任妻子都非常不错,都属于心地善良,懂得感恩之人,以至于让他无法逃避。然而,这都不属于他的爱情。为何心里依然深埋着苏蒙,或许,这才是他真正向往的爱情。可是,她已经离去。 如果老天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即使放弃现在的所有,也不会违心选择不属于他的爱情。可生活往往如此,不可能满足一切,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坎坷。他不可能再放弃现在的婚姻放任追逐,只能逼迫自己适应生活。如果还有其他想法,下辈子再见吧。 邱映雪从复杂的眼神里读懂了他的心思,进而无奈一笑道:“其实你我同病相怜,我也一样,被命命运开了玩笑。他并不爱我,我也不爱他,硬生生地撮合到一起。婚后的生活一塌糊涂,他在外面有女人,而且光明正大,从来不避讳我。这样名存实亡的婚姻,还能继续下去吗?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还没尝过男人的滋味。” 说着,热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她擦掉眼泪道:“我已经知道你要离开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陆一伟吃了一惊,道:“谁告诉你的?” “别管这些,是不是?” 陆一伟抿嘴不说话,半天道:“只是找过我谈话了,但情况如何还不清楚。” 邱映雪一下子坐起来,与其只有几厘米的距离,盯着看了半天道:“此次一别,我们何时再能相见?” “现如今交通发达,见面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邱映雪拼命摇头,轻叹一口气道:“或许我们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陆一伟看着她深邃的眼睛,无法捕捉真实的内心世界。 沉默了许久,邱映雪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在地。陆一伟想要扶她,被其呵斥,强行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开门离去。 看着满屋子的狼藉,陆一伟失神地坐在那里,拼命地抽着烟掩饰着内心的不安。对方如此主动,可以说毫不费力将其拿下。理智战胜了心魔,他控制住了压抑许久的欲望。 一周后,县里召开了干部大会,市委组织部副部长焦海波宣读了邱映雪的任命决定。当天下午,她就收拾东西离开了,没有与任何人道别,甚至拒绝了县里为她举办的欢送宴。陆一伟都来不及送她,知道后已经人去楼空。给她打了七八个电话,一个都没接。难道正如她所说,以后再也不相见了吗? 又过了一周,付江伟调离。调到北州市旧城改造指挥部,担任信访维稳组组长。苏启明从来没有拒绝过陆一伟,但凡他提出的请求基本一一满足。提出付江伟的事情后,当场拍板并打给市委组织部长,特事特办,立即为其办理了相关手续。 送走付江伟,算是了了他的一桩心事。可是,他的事却迟迟没有动静,仿佛石沉大海,从谈话后再没任何消息,难道组织临时改变了想法? 1665 公审大会 关于陆一伟要调走的消息几乎成了龙安县上下最热门的话题,大街小巷都在传,而且传得神乎其乎,有板有眼。有的说他到省城,还有的说调到市里当副市长,甚至还有人说要进京,追逐老领导的脚步成为京官。人云亦云,众说纷纭。 凡是有好的一面就有坏的一面,陆一伟的群众基础不错,深受龙安百姓爱戴,听说此事,莫名地有种恐惧感。好不容易来了个实干的好书记,没干了几天就要调走,要是换个还不如他的,谁还为龙安县的发展如此付出。 而本土领导干部却与百姓持相反的态度,尤其是被陆一伟打压过,整治过的,恨得直咬牙,巴不得他赶紧离开。而且还有人在加紧搜集证据,要在他调离前狠狠地告一黑状,决不能让他轻易得逞。想轻轻松松离开,门都没有。 当然,还有一部分人站在中立面持观望态度,对陆一伟到了龙安后的所作所为有客观公正的评判。无论能力大小,总体而言,确实为龙安县做了实实在在的贡献。如果让刘占魁主政,龙安县永无出头之日。 源源不断的流言蜚语传到陆一伟耳朵里,他心态很正,不去理会。不会因为工作调动而停止工作,继续加快推进落实各项工作。就在昨天,刚刚从省煤焦集团开会回来,在会上极力为龙安县争取最大的利益,并代表县里签署了正式协议,至此,龙江煤业正式回归龙安县,暂由龙投公司接管。 在上次协调会后,县委副书记胡志雄接过了掌管权,一个乡镇一个乡镇挨着开会落实事项。在这件事上,胡志雄表现出了惊人的协调能力和办事能力,不到半个月时间,全县80%的企业全部过渡到龙投公司。剩下几个企业是难啃的骨头,他干脆住在企业现场办公,经过不懈努力,几乎所有企业都统归县里掌管。当然,就这项工作付出了巨大代价,整整花费了8个亿。而这笔钱,全靠银行贷款。 陆一伟和胡志雄交代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这些企业一旦收回来统一管理,年收入绝不仅仅只有这点钱。光原鑫恒煤矿和原龙江煤矿的产值就可以超额完成财政收入。而这一天,他可能看不到了。 此外,陆一伟还做出了一项重大决定,对全县公职人员在原有的基础上每人每月上涨300元。这一决定无疑笼络了人心,得到了普通干部的强烈拥护。在县财政如此紧张的情况下,县里还为他们涨工资,是一项英明的决定。 不管做出任何决定,总有人会抨击。他们觉得陆一伟此举是为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稳定人心,拿县里的钱办自己的事。 无论是谁,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拥护和支持,但只要大多数人满意,这就知足了。 这天下午,陆一伟带领四套班子领导出席参加了全县公审大会。这是龙安县有史以来第一次公审,主要是集中宣判前阵子查出有问题的领导干部。一共有42名,这一举动一不小心创造了记录,这也是西江省有史以来规模最大,人数最多的公审大会。 为了此次公审大会,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做准备,召开了不下五次协调会,翻来覆去研究了很多事项。尤其是安保工作,是当天的重中之重。由于付江伟调走,上面还没派来新的公安局长,安保重任只能压到公安局副局长邢建文身上。要求公审当天,将全县的警力都调到现场,五步一人,决不能出现任何意外。此外,专门聘请了省电视台进行录制,以及各路记者对当天的活动进行新闻报道。 此举很快引来众多人的排斥和抵抗。在常委会上,好几个常委对这一活动提出非议,县长曲江平持反对意见,认为没必要,一旦发生安全问题,后果不堪设想。陆一伟坚持己见,力排众议,得以顺利推进。 事后,县人大主任郭建业专门找到他“说情”。觉得这一举动会对审判者的家人和家属造成不良印象,马马虎虎过去就得了,没必要如此声势浩荡,毕竟龙安就这么大,谁家什么情况都知道。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还怎么见人。陆一伟一句话怼了回去,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听说要公审,瞬间在全县炸开了锅。大会定在县体育场举行,可以容纳上万人,没想到当天前来观看的已经超过五万人,就这样还有不少人陆续赶来。观看的人太多,安保一时间失控,就是再多一倍警察也难以维持秩序。如此这样下去,非出踩踏事故不可。如果遇到别有用心的人,后果不堪设想。 面对乌压压的人群,陆一伟临时决定取消,改为在审判庭宣判。并增派公检法司队伍,紧急疏导群众散场。好在处理及时,没造成恶劣影响。 经审定,原鑫恒煤矿总经理王志全,犯逃税漏税罪,非法持有枪支罪,故意杀人罪,且带有明显黑社会性质,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依法查抄非法所得。 原鑫恒煤矿副总理王志安,犯逃税漏税罪,非法持有枪支罪,买卖毒品罪,且带有明显黑社会性质,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19年,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依法查抄非法所得。 原永盛村村委主任郑二军,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缓期一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原红旗乡乡长薛志强,犯非法持有枪支罪,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8年零9个月,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 光念判决书就念了6个多小时,可见这些人所犯下的罪行有多么的恶劣。陆一伟自始至终坐在下面旁听,他不敢走,其他领导更不敢走,乖乖地坐在下面备受煎熬,直到晚上十点多才算结束。陆一伟不打算让他们休息,而是让县委办通知所有常委继续常委会。他要对近期发生的事一一作出解释和回应。 1666 捕风捉影 半个小时后,常委陆续抵达会场,个个身心疲惫,直打哈欠。尽管心里有怨言,但只能咽到肚子里,谁让人家是县委书记。 陆一伟曾经作为秘书,深谙常委会的重要性。一任领导如果失去了常委会的话语权,几乎威信大跌,什么事都干不成。所以,他一来就狠抓常委会的各项制度,在不懈努力下,牢牢掌握了话语权,控制了大局。 等到齐后,陆一伟步入会场,郭嘉俊将水杯放到桌前,拿着笔记本坐在一旁安静等候。 陆一伟端坐正中央,环顾一周道:“知道大家开了一下午的会都累了,再坚持一会儿。今天的常委会,我们不讨论任何事项,就是简单地聊一聊。探讨下今天的公审大会,顺便说一下我的个人想法。” “从我来了以后就提出了三讲活动,讲政治,讲修养,讲纪律,这不单单是挂在嘴上的,说到做到,绝不含糊。但有些同志不当回事,放飞自我,毫不收敛,依然我行我素,挑战县委的权威。我知道,很多人都觉得我年轻,把我当小孩看,甚至瞧不起,这些都无所谓。只要我想到的,就肯定会坚持做下去,绝不会因为某些外界因素而干扰,更不会因为某些人而动摇了决心。” “为其三个月的作风纪律整顿,我们查出了不少问题,而且触目惊心,令人震撼。一个小小的煤企老板敢明目张胆地逃税漏税,累积下来高达几个亿,而县里的财政收入才刚刚突破亿元,钱都流失到哪里了,想必在座的比我更清楚。” “既然做了,我就想好了一切后果。我不怕打击报复,更不怕举报上访。身正不怕影子斜,如果我陆一伟有什么违反纪律,违反组织的问题,放心大胆地举报,只要是真实的,我全部无条件接受。” “反腐绝不是一阵风,而是一项长期性工作。以后只有可能加强,绝不会松懈。邱书记调走了,上级暂时没给我们配备新的纪委书记,等到位后我还会继续抓,不管你是谁,查到谁就是谁。” “最近社会上有人谣传我要调离,我不知道从哪捕风捉影,恶意造谣,还是别有用心的人从中作梗。在这里明确地告诉你们,我暂时不会离开。等把龙安建设好了,到时候就是想留我也会自觉离开的。谁要是再传播谣言,让我知道了是谁,决不轻饶!” 陆一伟滔滔不绝讲了一个多小时,在座的常委个个呆若木鸡,一脸茫然聆听着。就在要结束的时候,曲江平突然道:“我再补充几句。首先,我作为县长,是坚决拥护县委的决定,也非常支持陆书记的做法。他在能短时间内扭转工作作风,清除了这么多毒瘤,足以可见他的刚毅的工作作风和干练的处世态度。所有人都要不折不扣落实执行,不能出现杂音,要调成一个频率,做好每件事。” “散会前,我说两件事。关于旧城改造的事,在前几次常委会已提上日程,而且市里已审批通过。事后,我们召开了几次协调会,但效果看差强人意。这项工作是省里今年的重点工程,任何人都不能推脱。过两天,我会报请县委召开全县旧城改造大会,成立相关领导机构,并抽调人马组建旧城改造指挥部。希望各位常委要全力配合,争取把这件民生大事干好,干实。” “另外,县里与华鸣集团签订了战略合作协议,初步定在伏山建设钢铁厂。近期,该公司将派驻人员进入龙安县,进行实地勘察。如果不出意外,明年一开春就要动工。所以,不管是涉及到哪个环节,都不能推诿扯皮,要全力以赴把这项工作落到实处。” 曲江平毕竟刚来,而且说话的口吻有些强硬,引起很多人不适。统战部长冯康国率先发难道:“我说曲县长,谁同意在我县建设钢铁厂了,上常委会研究了吗?” 其他人立马附和,对此事提出异议。 曲江平红着脸道:“因为事情紧急,没上会研究,但关于此事的情况都安排人发到各位常委手上,这都是征得陆书记同意了的。此外,该项目已纳入全市重点工程,由常务副市长熊中华亲自挂帅督办此事。如果有疑问,可以直接和市委对话。” 冯康国马上快退休的人了,才不管对方什么来历。直截了当问道:“陆书记,你同意了吗?” 对此事,陆一伟一直三缄其口,不作任何回应。那天,市委书记李默群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而且他也表达自己的想法,坚决不同意。上次熊中华陪同田俊东来实地考察,自己被叫到省委组织部谈话,为此,对方狠狠地在李默群跟前告了一状,说他不重视。事后,李默群批评了他。即便如此,他的态度依然很明确,不支持。 面对冯康国的质问,陆一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半天道:“这事下来单独说,但表明我的观点,龙安将来是要开发旅游的,我不希望任何有污染源破坏几千年保存下来的宝贵自然资源。” 冯康国听明白了,把矛头对准曲江平道:“曲县长,我不管市里谁打招呼了,谁督导,但要在龙安地盘上建厂,我就有发言权了。陆书记说的没错,龙安在西北拥有这片绿不容易,突然就要引起高污染企业,问过龙安的百姓吗,如果没有,这是不是屁股工程?” 曲江平想要反驳,被陆一伟摁了下来,道:“有什么疑问可以下来探讨,不在今天的会上具体研究,散会!” “等等!” 冯康国站起来道:“我问最后一个问题。陆书记,你刚才说得是真的吗?” 陆一伟停止脚步看着他,疑问地道:“什么是真的?” “就是说你不调走的事。” 陆一伟笑了笑道:“至今我没有接到任何组织部门的通知。” “那我就放心了,你不能走,等把龙安县建成个模样后再走,龙安需要你啊。” 一句话,让陆一伟心里五味杂陈。一位老同志站在公正的立场上为自己说话,实属难得。他绕到跟前微微一笑,道:“谢谢你的信任,我也需要龙安。” 1667 他的爱情 关于陆一伟要调离的消息一浪高过一浪,传得神乎其乎。有人为之惋惜,也有人推波助澜,借题发挥从中作梗。关于他的举报信如雪片似的飘向市委、省委及中央。举报内容五花八门,有的说贪污腐败的,有的说假公济私的,有的说违法乱纪的,还有人说私生活糜烂的等等。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举报之风悄然兴起,蔚然成风。上至官员商贾下至普通百姓,个个拿起“举报”武器来维护“合法权益”。一部分人是迫不得已,逼迫走这条渠道来维护权益,还有一部分人动机不纯,就是为了打击报复,以泄私愤。毕竟,举报这条路成本低廉,不需承担任何法律代价,一封信足矣。殊不知,要浪费多少国家资源。 但凡不如人意的,举报无果的,在一些人的怂恿下,像朝觐一般涌向京城,开启进京上访之路。据说国家信访局周边的村因上访户找到了发财致富的门路,家家开着小旅馆,打字复印,甚至聘请律师或研究生坐班,专门代写诉状或举报信。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已经形成了一条成熟且完整的产业链。 有人因举报之路而走上了小康之路。一旦有案件,当地政府将派人进京接。地方政府为了息事宁人,好吃好喝伺候着,各种救助金给着,惯出了一身坏毛病,凭借本事盖房买车,一有不如意就用“上访”来要挟政府,直至满意为止。政府在某些事上选择妥协是自知理亏,因为很多事是历史原因造成的,现任领导翻上任领导的事做法不妥,致使一味地退让。 陆一伟对举报已经见怪不怪,似乎到了龙安县从来没停歇过。何况他来了以后得罪了不少人,面对各种举报从容面对。而这次的举报来势凶猛,威力无比。让他万万没想到的,他一来就尊重维护的离退休老干部,这次把矛头对准了他。以原县长龚之儒为首的联名实名举报他违法乱纪。更让他没想到的,这起事件背后的策划者竟然是人大主任郭建业。 按理说,他是看不到举报信的。邱映雪冒着巨大的风险从市纪委偷偷拍摄到了原件,多达几十页举报信的后面,是接近百人的签字以及大红手印。举报内容详细到每一件事,而且事出有据有理,看到这一幕,陆一伟寒心不已。 尤其是郭建业,陆一伟向来尊敬他。但凡他提出来的要求基本全都满足,很少反驳或拒绝,可到头来他却跳出来针对自己,如此小人,简直卑鄙无耻。 邱映雪在电话里安慰道:“一伟,你别担心,我已经见过市纪委梁书记了,而且针对举报信中提到的问题进行了解答,有些事纯属子午须有,捕风捉影,有些事是为了龙安的发展不得已采取的措施,干工作那有不得罪人的,如果秉公执法,都是老好人,估计什么事都不用干了。梁书记已将此事汇报给市委李书记,目前还没有表态。”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无所谓,他们不就是想成心恶心我吗,我等着,大不了不干了,我正好也不想干了。” 邱映雪以为他在说气话,道:“你别这样,我会尽全力的,绝不会让他们轻易得逞的。” “谢了。” 挂了电话,陆一伟仰天长叹,望着天花板发呆。想起过去的林林总总,一路艰辛一路曲折一把辛酸泪,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他根本不适合在官场生存,无法适应官场的尔虞我诈,看不惯官场的腐朽桎梏,一路走下来,身心憔悴,疲惫不已。到底是这个世界变了,还是他变了? 此时是下午5点,窗外依旧炎热,街道上的音响里传来北京奥运会的盛况。牛福勇不知从哪搞到的开幕式门票,而且还是贵宾票,给了他十张让家里人去,可他哪有时间,一步也不敢离开龙安县。省里给他们下达的命令是,坚守工作岗位,做好信访维稳工作。可以说,这段时间的维稳工作已经上升到国家安全的高度,决不允许出现任何纰漏,一旦发现,严肃查处。 他收拾起桌子上的东西,起身走出办公室。对面办公室的秘书郭嘉俊立马拿着笔记本跑出来,一路小跑跟了上来。陆一伟停止脚步挥挥手道:“你不用陪了,我有点不舒服,回宿舍休息一会儿。” 郭嘉俊担心地道:“要不要叫医生给您看看?” “不用。” 说完,电梯门打开,独自一人离去。 来龙安后,这或许是他最早的一次下班。回到宿舍,换上宽松的运动短衣短裤,泡了杯茶,拿着香烟来到书房,坐在书桌上面对着电脑继续发呆。忽然想起了什么,打开身后的书柜将尘封已久的相机取出来,拿着布子小心翼翼地擦拭了遍,按上电池,居然神奇般地启动了。 这部相机是苏蒙生前的时候留下的,当初在京城的出租屋里收拾东西找到的。里面存储的照片不多,也就十几张,除去和家人合影的外,有一张是和他的合影。照片中的两人青涩别扭,他穿着白衬衣黑西裤,笑容僵硬勉强,极其不自然。而苏蒙身着波点白色长裙,一头乌黑的长发披肩,被风吹过,长发飘逸,发梢拂面,深邃而美丽的大眼睛特别有神,嘴角轻微扬起,左脸颊上印刻着浅浅的酒窝,洁白而整齐的牙齿妩媚动人。 陆一伟清晰地记着这张照片背后的故事。当年他在黑山县主持工作,水库被上游截流致使干涸,影响几十万人吃水问题,动用各方力量怎么协调都无济于事,迫不得已只好请苏蒙出山,用媒体的力量来迫使对方就范。采访结束后,也就有了这张照片。 抽屉里还有许多照片和信件,都是关于他和她的故事。这些年,不管走到哪里,他都随身携带,留在身边,闲暇时间追忆往事,从照片中找到那份曾经的快乐。或许,这才是真正属于他的爱情。 1668 辞职申请 当年苏蒙离去时,他就有了离开官场的心思。奈于家庭和多方的压力,迫不得已继续前行。而今天,曾经的想法又冒出来,而且愈发强烈,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恨不得此时此刻就离开这个是非圈,然后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足足呆坐了两个小时,连续抽了七八支烟,终于下定决心拿起笔,在稿纸上写下了“辞职信”…… 敬爱的党组织: 我要陆一伟,1972年8月出生,西江省南阳县人。于199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93年参加工作,原先是南阳县一中语文教师,因经济大普查借调到县统计局,后调入县政府办,1996年到北河镇担任副镇长,挂职东瓦村党支部书记。2000年调入环境卫生指挥部任办公室主任,2001年2月调入县委组织部任副部长,同年6月调任县政府办公室担任副主任,2001年11月调任县委办担任副主任,2002年8月调任红星乡担任党委书记,2002年12月担任县委常委、红星乡党委书记,2003年8月担任县委常委、统战部长,期间到省委党校学习,于2003年10月调任西州市黑山县委副书记(主持县委工作4个月),2004年9月调任江东市高新区担任管委会主任,2005年5月担任高新区管委会党工委书记、管委会主任,2005年7月调任江东市政府副秘书长,2006年2月调任江东市委副秘书长,2007年12月调任南江省龙安县担任县委书记至今…… 深受党组织信任和关怀,我一路进步一路成长,参加工作十多年来,我经受得住组织的考验,坚定党的信仰,牢记党的使命,遵守党的章程,严守党的纪律,始终严以律己,一心向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成为一名共产主义的钢铁战士…… 由于身体原因,再加上能力有限,在此我向党组织提交辞职申请…… 洋洋洒洒几千字,他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顿。写完后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塞进信封里,装进随身携带的包里。这一瞬间,他似乎释然了,终于迈出了多年想迈出的一步。离开官场,追逐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个大胆的决定,不是常人能做出来的。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公务员,都舍不得可怜的工资和手中的那点权力,何况他是全省最年轻的县委书记呢。在别人眼里,这就是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将来肯定会走到省领导岗位上,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短短七八年内,就能从一个副科级干部走到县处级领导岗位,常人无法做到。这一切,归功于他自身的努力以及所遇到的贵人相助。 如果说贵人,老领导楚云池算一个,是他将其领进了门,尽管后面发生了不愉快,但无法否认所做的一切。真正感谢的应该是张志远,如果没有他的出现,或许现在还在北河镇,而他改变了人生轨迹,真正走上了仕途之路。再一个就是白宗峰,对他的帮忙虽没张志远多,但教会了许多东西。当然不止这三人,可改变他的,非三人莫属。 他能想象到张志远得知他要辞职时的表情,亦或一通劝说,亦或一通斥骂,可不管怎么样,他已经做出了决定,不会再回头。 至于以后走向何方,他还没具体考虑。也可能深造学习,也可能拿起相机做一名记者,更有可能隐藏在某一处深山老林里,过与世无争的生活。 写完辞职信,陆一伟一身舒爽,仿佛看到了离开现在环境的样子,无拘无束,无忧无虑,不用再为繁琐的事务而操心,更不用提心吊胆地苟且活着,他要真正为自己活着。 这时候,手机响了。看到是李淑曼的,起身一边活动身体一边接了起来。 “喂,爸爸,吃饭了没?” 听到是女儿小雨的声音,陆一伟顿时心放怒放,放下疲惫的身躯打起精神道:“没呢,你吃了吗?” 小雨撒娇似的道:“嗯,妈妈给我做的红烧排骨,超好吃,你也不喜欢吗,哼,没口福,我都吃光了,哈哈。” 不知不觉女儿已经长大了,每每看到她,充满愧疚和自责。好在女儿乖巧懂事,没有因为离婚而影响到她的生活。陆一伟放心姿态,换做父亲的面孔道:“好哇,居然不给我留,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哈哈,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你了。” 刹那间,陆一伟的心一下子化了,没有回应。 小雨懂事地道:“不回来也没关系,知道你忙。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要去英国了,我渴望你能送我,可以吗?” “……” 小雨就读的学校是英国与中国合资办的贵族学校,入学时承诺有三年的时间在英国读书,只要学习好甚至可以以英国学生的身份参加升学考试。小雨成绩相当优异,而且舞蹈跳得特别好,还代表他们学校到英国参加表演,拿到了第一名的好成绩。那次,陆一伟本来要陪女儿去的,可工作原因没去成,内疚了很长时间。这次,说什么都要去。 见他不说话,小雨失落地道:“行了,你忙吧,不送我也没关系啊,反正有妈妈陪着。你一个人在外面,一定要多注意身体,别太劳累。妈妈说你的胃不好,少喝酒抽烟……” 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挂了电话,陆一伟站在阳台上伫立了许久。随即换了衣服,拿上包下楼,独自驾车离开龙安县,归心似箭赶往江东市。 回到江东市时已是晚上11点半,陆一伟来到李淑曼家的楼下眺望,看到家里漆黑一片,想必已经入睡了。挣扎了许久,他鼓起勇气上楼,尽管有家门钥匙,还是按下了门铃。 很快,门开了。李淑曼看到门口站着的陆一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木头似的站在那里,眼睛瞪了老大,很长时间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道:“你不是在龙安吗,怎么……” 陆一伟淡然一笑,低头看了看脚尖道:“我能进去吗?” 李淑曼赶紧闪开路,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 1669 为自己活 陆一伟的到来,让李淑曼激动得手无举措,快速从鞋柜里取出拖鞋,跟随来到客厅将茶几下的烟灰缸和香烟取出来,又忙活着倒茶切水果,就像陀螺一样在地上转圈,竭尽所能招待自己曾经的男人。 “小雨睡了吗?” “嗯,明天还要学舞蹈。” 陆一伟瞅了眼卧室,回头看着拘谨的李淑曼,指着沙发道:“你坐啊,站那里干什么。” 李淑曼小心翼翼坐在沙发上,双手抓得紧紧的不敢直视对方,瞟一眼赶紧低头,陆一伟的突然到来完全扰乱了她的心率。 俩人尽管离婚多年,但相处的相当融洽。陆一伟不计前嫌,主动承担起丈夫和父亲的责任,这处住宅是他购买的,每月都会按时给她生活费,小雨的一切开销全包了,平时时不时过来看看。而李淑曼也坚守初心,第二段婚姻结束后再未考虑过,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小雨身上。平常还帮助范春芳带带孩子,能相处如此,着实不易。 “你抽烟。” 陆一伟摆摆手道:“孩子在,不抽了。你们什么时候去英国?” “下周五。” “哦,那边都安顿好了?” “嗯,差不多了,都是学校安排的。我把小雨送过去住些天就回来了,她想让你去送送她。” 陆一伟神情木然,眼神里掠过一丝父爱的仁慈,没有多言。没有把握的话不能轻易许诺,一旦答应了要是实现不了,会伤了她的心。踟躇片刻从钱包里取出一张卡递到面前道:“这里面有60万元,你先拿着吧。到了英国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别亏待自己。” 李淑曼急忙推回去道:“不用,我手里有钱。” “让你拿着就拿着,和我客气啥。” 李淑曼咬了咬嘴唇,没有作声。 陆一伟长舒一口气,环看四周道:“家里有吃的吗,我饿了。” 李淑曼赶紧起身,心疼地道:“还没吃晚饭吗,等着,我现在就去做饭。”说着,快步往厨房走。 “有剩饭将就吃点行了,别忙活了。” 陆一伟好不容易在家吃一顿,李淑曼怎么可能放过这一机会,翻箱倒柜找出食材,准备为对方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等饭的间隙,陆一伟起身蹑手蹑脚来到小雨房门外,轻轻地推开门,看到床头灯还亮着,地下掉了一本书,小雨的手耷拉在床上,沉沉入睡。他踮着脚尖走过去,将书拿起来,为其盖了盖被子,在额头上亲吻了下,不由得察觉喉咙处有异物,难以下咽。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无论是小雨还是朗朗,都没有尽到父亲应尽的义务和责任。尤其是小雨,父爱完全缺失,他都没完完整整地陪着孩子过过六一,更别说像别的父亲一起去游乐场,去旅行,去做游戏……这一切,是工作带给他的巨大压力,也是自私的表现。 他就坐在床边,眼睛不眨地看着女儿,想用这种方式来自我救赎。前半辈子无法挽回,后半辈子他要竭尽全力弥补,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他就这样呆坐了半个小时,直至李淑曼叫他吃饭。可能小雨太累了,压根没察觉到他的出现。 关上门来到餐厅,李淑曼已经将饭菜端上桌。看着熟悉的菜品,嗅着熟悉的味道,他不禁眼眶发热。清炒土豆丝、豆芽炒粉皮是他最爱吃的,不管去哪里吃饭总爱点这两样菜,可不管怎么样都尝不到当年的味道。还有清汤汤面,除了自家人谁都不知道他有何习惯。 他不爱吃香菜,不喜欢生姜,时隔多年,李淑曼依然记得他的习惯。这一点,范春芳都做不到。 拿起勺子尝了一口,他突然愣在那里。李淑曼顿时慌乱,赶忙道:“怎么了,不好吃吗,要不我重新给你做。” 陆一伟闭眼摇了摇头,埋头大口吃了起来。吃的时候发出轻微的抽泣声,尽管很低,李淑曼听到了。她就坐在不远处,目不转睛看着对方,用这种静默的方式表达她的真情实感。 或许是真饿了,亦或是好久没尝过如此美味的家乡味道了,陆一伟三下五除二解决了,肚子实在是撑不下了,若不然还能吃一碗。 吃过饭后,李淑曼要收拾碗筷,陆一伟指着椅子道:“先坐下,我和你聊聊天。” 李淑曼忐忑地坐在对面,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陆一伟沉默许久道:“淑曼,我打算辞职了。” 本以为对方会错愕,结果她异常平静,颔首道:“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 陆一伟难以忍受点燃了烟,把李淑曼当作聆听者,一股脑把这些年压在心头的心里话统统倒了出来…… 李淑曼很认真地听着,倍感同情和怜悯,无法想象他这些年承受着如此大的压力和委屈,宽慰道:“人这一辈子非常短暂,如果违背心愿做不喜欢的事情,活着有什么意义。对你而言,生存已不是问题,接下来就应该学会生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没必要在乎别人的眼光。人至少拥有一个梦想,有一个理由坚强。” 听到此,陆一伟不由得颤抖了下,文化程度并不高的李淑曼却讲出异于常人的哲理,是啊,他的梦想是什么,又如何坚持。或许,他的理想并不大,只是一个小小的梦。 俩人一直聊到凌晨2点,陆一伟心里舒畅了许多。正打算离开时,小雨从房间走了出来,不等他开口就扑了上来,紧紧地抱着他,嘤嘤地叫着爸爸……他的心瞬间融化,触动柔软的心。 这一夜,他留了下来。小雨屁颠屁颠跑到主卧,躺在俩人中间,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讲述着她的故事。一直持续到凌晨4点,终于倒在陆一伟怀里呢喃入睡。他和李淑曼就这样相望着,一句话不说。彼此心里都在回忆着往事,一段刻骨铭心的往事。 也就是这一晚,陆一伟更加坚定了离开的决心。不是为别人而活,而是为自己而活。 1670 匪夷所思 第二天一早,陆一伟将小雨送到学校,没有回家,而是径直来到得志公司。上了楼,见到了正在开会的潘成军。 因为地皮的事,陆一伟和谷未区委书记高谦庸打了声招呼,对方很爽快,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助力潘成军拿到了120亩的地皮。再加上牛福勇的支持,资金缺口得以解决。至此,得志公司开拓了新的领域,全面进军房地产市场。 陆一伟的到来,让潘成军草草结束会议,交代给总经理继续开会,匆忙跑过来接待得志公司的幕后“老板”。公司成立之初,一多半的资金源于许得志留下来的资产,再加上经营煤矿赚的钱,然后全盘交给了佟欢打理经营。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明确股份,潘成军每次提出来都被他打断。用他的话说,这家公司不属于某个人,而是共同的财富。 潘成军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却乐在其中。一方面拿到这么大的项目足以让人振奋,另外女儿的出生让他再次当上了父亲,可谓是双喜临门。笑着道:“今天不忙?” 陆一伟坐在潘成军的老板椅上,点燃烟看着窗外道:“佟欢和孩子情况怎么样?” “挺好的,她在家里安心带孩子,我雇了三个月嫂轮班陪她,孩子也健康,呵呵。” 潘成军喜上眉梢,脸上写满了父亲般的笑容。陆一伟回头道:“我一男的不方便去看她,回头让春芳去吧。” “那么客气干嘛,都是自己人。” 闲聊了一会儿,扯到工作上。潘成军汇报道:“我正想找个合适机会向你汇报进展情况,相关手续已经在办理,周期较长,需耐心等待。这两天,我正接触几个有资质的建筑公司,谈妥后打算年前就动工,把基础工作做了,并开盘预售,开春后加紧施工,争取明年先交付一批,剩下的后年全部交工。” 陆一伟对此似乎不感兴趣,道:“按照你的想法办就行了,不必汇报我。对了,我记得你先前和我说过,在北河镇援建了一所小学,进展如何?” “哦,你说溪口村得志小学吗,已经完工了,并交付当地村使用了。本来打算举行个仪式的,结果我太忙没去成。校长和我说,下学期全校220名学生即可搬进新学校上课。” “我想去看看。” 潘成军疑惑地道:“今天吗?” “嗯。” 潘成军没有作声,将手头的事简单交接了下,陪着陆一伟前往南阳县。两个半小时的车程,抵达了北河镇溪口村。回到熟悉的地方,早已物是人非,因为煤矿的发展,昔日贫穷落后的溪口村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家家修起了小二楼,提早步入小康社会。 村里富裕了,修学校不在话下,但陆一伟坚持要捐助,不为别的,只因为许得志在这个村生活了半辈子,应该给他留下痕迹。 陆一伟的出现,瞬间在村里引起轰动。几乎全村倾巢出动,将其围了个水泄不通。都知道他当了大官了,突然回来拜访说明没有忘记老家。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感慨万千。 原本是私人活动,结果惊动了北河镇的领导,很快,县里也知道了他的行踪,县委书记白玉新亲自赶过来陪同,违背了他的初衷。不过看到学校建成,倍感欣慰。就在离开的瞬间,他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中午,白玉新在新落成的南阳国际大酒店盛情款待,俩人许久未见,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事,当得知他要辞职时,白玉新惊讶地半天都说不出话来,端着的酒杯迟迟不肯放下。很长时间道:“陆老弟,你不是开玩笑吧?” 陆一伟淡然一笑道:“你看我像开玩笑吗?” 白玉新连忙道:“别说傻话了,你在全省都是名人,公认了的政治新星,提拔速度之快无人企及。事业蒸蒸日上,如日中天,别人跑着都追不上,你却要辞职,开什么玩笑,别胡思乱想。要是让老领导知道了,非臭骂你不可。” 陆一伟异常镇定,道:“回归最本真的生活,难道有错吗?白书记,我有个请求,等我辞职后,可否到溪口村得志学校教书?” 白玉新再次错愕,这回下巴差点掉下来,以为自己听错了,再追问了一次,确定没听错惊呼道:“你这是抽什么风啊,别胡说八道,好好干你的县委书记,等你退休后想回来,我举双手欢迎。” 陆一伟一本正经道:“我真的不是开玩笑。” 白玉新信了,当场就要给张志远打电话,被陆一伟拦了下来,道:“老白,我把你当朋友才告诉心里话的,如果你敢说出去,断交!” 白玉新放下手机,无奈地道:“一伟,你到底是唱得哪一出啊。” 陆一伟笑了笑道:“我想回归,回到最初的原点,就这么简单。” “不会后悔?” “在我的人生字典里就没有后悔一词。我本来就是一名教师,误打误撞步入官场,经历了风风雨雨,现在终于想明白了,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恳请白书记接纳我。” “这,这……” 白玉新彻底懵了,对他的想法有些匪夷所思。 “就这么定了,回到南阳,不要给我任何特殊待遇,我就是一名普通的教师,时间为三年。三年内我绝对不会离开,一心一意教孩子们读书,三年后,如果我有别的想法再离开,要是没有我会继续留下来。” 看着认真严肃的陆一伟,白玉新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摆手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别这样行不,溪口小学那么小的庙怎么能容下你这尊大神。我要是真答应了你,老领导且不骂死我?心情不好发泄一下就行了,回去以后该干嘛干嘛。我就当你什么也没说过,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你若真迈出那一步,绝对又成全省的名人了,别人不会说你大公无私,一心向善,反而觉得的你有问题被人弄下来的。听我的,到此为止。” 1671 调令已来 白玉新的再三劝说没有动摇他的决心,仿佛看破了风尘,被风雨刺穿了心脏,一心想远离是非之地,回归普通人的生活,追寻田园之乐。 当天下午,陆一伟返回了龙安县。县委办主任邢炳文见到他后,着急忙慌道:“陆书记,您去哪了,手机一直关机,无法联系。” 陆一伟喝得有点高,漫不经心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道:“手机没电了,有事?” “市委办公厅连续拨打了七八个电话,聂秘书长都打了三四个,李书记找您,都快把龙安县掀个底朝天了。” “哦,什么事?” “没说,不过听着很焦急的。说联系到您立马给他回电话。” 陆一伟取出手机充上电,瞬间响个不停。冷静片刻拨通聂文琦的电话,还不等开口,对方劈头盖脸训斥道:“陆一伟,你这一天干什么去了,手机关机,找不到人,如此无组织无纪律,成何体统?” 陆一伟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等候对方。 “赶紧到市委来,李书记都等你一天了。”说完,重重地挂了电话。 陆一伟不知道有何事要发生,但总觉得和自己的前途有关系。沉默片刻,道:“你去把胡书记叫来。” 很快,胡志雄大步流星走了进来,刚要说话,陆一伟起身拿起手机道:“走,和我去市委。” 胡志雄一阵莫名其妙,但不敢多问,跟在后面快步下楼,一同乘车前往南州市。一路上,陆一伟一直在睡觉,到了后用湿毛巾擦了擦脸,嚼了粒口香糖上楼,走出电梯时对他道:“你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叫你的时候再进来。” 市委办公厅依旧像往日一样繁忙,见到陆一伟后像看到了国宝大熊猫,顿时簇拥着将其送进了市委书记李默群办公室。 进去后,侧面坐着两三个人,紧挨办公桌坐着的人他认识,正是省委组织部副部长王乃钦。看到他,脸上露出笑意,微微点头。反观李默群,黑着脸坐在那里,半天闷声道:“你今天干什么去了?” 陆一伟站在那里,没有回应。 “你好大的架子,让省领导等从早等到晚,还有点党性纪律吗?” 李默群喋喋不休批评着,反倒王乃钦表现得和蔼可亲,打断道:“好了,李书记,一伟可能忙于公务,也可能是手机没电了,我还是相信他的人品的。好了,时间不早了,那咱们赶紧开始吧,我还得赶回去复命呢。” 一行人移步到常委会议室,王乃钦一行坐在对面,陆一伟独自坐在一边,像审讯似的气氛异常紧张。 王乃钦从包里掏出纸和笔,端正坐姿道:“一伟同志,又见面了,见到我你心里大概明白什么意思吧。” 陆一伟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好了,长话短说,我们这次下来是例行谈话。你没来之前,已经和市委有关领导了解了你的情况,总体评价不错,说明你在龙安县这多半年来确实付出了不少。成绩虽有,但瑕疵也存在。近期,关于你的举报信很多,尽管是纪委的事,但组织上要选拨任用你,纪律是刚性标准,绝不含糊。为此,我们征求了市纪委梁玉文同志的意见,他对举报信的内容进行了一一答复,绝大多数事情子午须有,可存在一些问题。其中一点,针对你在提拔领导干部上任人唯亲的问题,有什么要说的吗?” 陆一伟镇定自若,从包里取出一份资料走到对方跟前放下,又回到座位上道:“尊敬的王部长,您手中的材料是我最近亲自起草的,里面对我来到龙安后的工作进行了全面总结,并认真剖析存在问题和原因。您刚才提到的问题有详细阐述,您一边看我一边汇报。” “来到龙安后,我没做出什么突出业绩,反倒是给龙安惹了不少麻烦。最为津津乐道的,当属狠抓队伍建设,整饬不正之风。打压了一大批干部,也提拔了一批干部。我承认提拔部分干部存在任人唯亲,毫不避讳。比如县委副书记胡志雄,是我从江东市高新区调过来的,我们曾经一直在合作,彼此了解,知道他有哪方面的长处。龙安百业待兴,需要像他这样的人站出来加速发展经济。” “但是,大部分提拔的人不存在问题,如果觉得有问题,希望您下去调查核实。” 王乃钦似乎对此事有所了解,没有过多追问,道:“这件事已经交由市委组织部和市纪委联合进行调查,我们今天来的目的不是为此。上次找你谈话,有所心理准备没?” 陆一伟面无表情,道:“我服从组织安排。” “好!” 王乃钦继续道:“你作为省管干部,人事任命自然由省委组织部统筹安排。按道理说,让地方处的同志来考核即可,赵部长让我亲自下来找你谈话,足以可见上级的重视。”说完,侧头给旁边的同志递了个眼神。 地方三处处长拿起文件宣读道:“经省委、省政府研究,决定任命陆一伟同志为江东市代理副市长,兼江东市旧城改造指挥部副总指挥。同时,免去龙安县委书记一职。中共西江省委组织部,2008年8月16日。” 听后任命,陆一伟有些发懵,无法理解突如其来的调令。这是要提拔他?此外,他压根没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也根本不敢往副市长的位置上想,毕竟担任县委书记还不到一年。联想到上次赵省长与他的谈话,似乎也与旧城改造联系不起来啊,这到底是唱得哪出戏。 王乃钦看出他的心思,眯着眼睛笑道:“关于你的事,是上省委常委会研究的。赵省长在会上提出来,并安排赵部长特事特办,加紧落实。所以,我们在违反原则的情况下精简了很多程序,但必要的程序还是要走的。如果你对省委的决定无任何异议,将于明天到龙安县召开全县干部大会,正式宣读任命文件。” 1672 重新启程 陆一伟还没回过神来,瞪着大眼睛呆坐在那里。 “一伟同志,有什么异议现在可以提出来。” 陆一伟激灵一下,道:“不是,组织让我去江东市任代理副市长,我没听错吧?” 王乃钦笑了,示意旁边的男子将文件递给他。 陆一伟看到三指宽的任命决定,下面盖着中共西江省委组织部的公章,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还回去道:“王部长,谢谢组织对我的信任和栽培,但恕我能力有限,不敢接受这一任命。”说着,将起草好的辞职报告恭敬地递了过去。 王乃钦看到后,惊讶无比。很长时间没有作声,而是与旁边的同志相互交流着。过了好大一会儿道:“一伟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一伟坦然道:“王部长,组织部是我的娘家,而您就是我的娘家人。嫁出去的媳妇有了委屈还能跑回娘家诉诉苦,而我只能向您倾述了。其实原因我都在辞职报告里写清楚了,一方面是能力问题,更多的是自身原因,无法适应当下的形势。再加上身体有病,请求组织批准我的辞职申请,万分感激。” 王乃钦自参加工作以来头一次见有人辞职,而且是在提拔的节骨眼上。换做别人高兴还来不及,没想到陆一伟却来这一手。道:“报告中的理由显然不成立,这不是你的真实想法。此外,你的意见已经超出了我的工作范畴,需要向赵部长请示后再答复你。” 会议结束后,王乃钦单独将陆一伟留了下来。郑重其事道:“陆一伟,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现在就剩下你我了,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 陆一伟淡然一笑,低头道:“我当然知道,没别的想法,就是想觉得累了,回归普通人的生活,仅此而已。” 王乃钦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训斥道:“陆一伟,我虽然和你接触时间不长,但你的有关情况还是掌握的。目前,你是西江省在册处级干部中最年轻的县委书记,在后备干部中算是佼佼者,已经纳入重点培养对象。让你到龙安县,是组织对你的考验。这不,机会来了。赵省长亲自点名要你回江东市担任副市长,委以重任,参与江东市的旧城改造。这是多大的恩赐,而你却不珍惜,反而要辞职,你对得起组织对你多年的培养吗,对得起赵省长和赵部长的一番苦心吗?” 陆一伟心意已决,内疚道:“我对不起组织,对不起赵省长和赵部长,可我真的无心在官场了,对不起!” 王乃钦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临时改变主意,决定当晚返回江东市向主要领导汇报。而陆一伟将埋藏在心底的话终于倾吐出来,无比舒畅。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当天晚上,已是凌晨1点多,张志远专程从江东市赶过来,将其从被窝里提溜起来臭骂了足足3个小时,气得直打哆嗦。陆一伟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发脾气,一开始低着头聆听着,后来反过来宽慰他道:“张书记,您喝点水消消气,为了我气坏身子不值当。” 张志远狠狠瞪了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知道调任你背后付出的艰辛吗,赵省长为了你在常委会上差点和章书记吵起来了,力排众议坚持要把你调回来,并且参与旧城改造。全省的干部千千万,凭什么对你一个人特殊,还不是独有的情分在,要换做别人,他都不一定正眼看一眼。而你却在这个时候选择退缩,对得起赵省长吗?” 陆一伟语塞,半天道:“我不是退缩,确实是有些累了,想……” “别和我说这些,你才多大,看破红尘了还是超凡出世了,正值展现自我的大好时光,你却像缩头乌龟一样选择逃避。赵省长已经知道此事了,非常生气。你乖乖地给我去上任,胆敢放弃,以后你是你,我是我,成为路人,不复相见。” 陆一伟本想倾述内心,但对方态度异常坚决,只好作罢。 见他不说话,张志远缓和语气道:“一伟,你心里怎样想的我非常清楚,现在的社会如此,你的性格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正是有这样的性格才深受赵省长器重。不畏权贵,敢于担当,是现在官员少有的气节和气魄。” “另外,我和你说一些秘密。赵省长此次之所以让你参与到旧城改造当中,不是率性而为,而是委以重任。眼看章书记一手遮天,指示邱远航操控江东旧城改造,其目的昭然若揭,完全把赵省长抛之门外,独断专行。让你参与进去,就是打破对方的布局,盯住对方,发现问题,适当时要改变时局,扭转乾坤。” 陆一伟明白了,赵昆生把自己当做棋子安排到对方阵营中,如一把尖刀刺入敌方心脏,临危受命,任务艰巨。旧城改造,涉及上百亿的浩大工程,其背后巨大的利益必然会引起乱斗。从一个漩涡卷入另一个漩涡,赤裸裸的政治斗争,而他是冲在这场看不见硝烟战争的第一线。 “张书记,您能听我说几句吗?” 张志远挥手道:“什么都不要说了,收拾行囊,准备赴任。将来有一天赵省长出任省委书记,你的仕途将会顺风顺水,也许用不了几年就能坐上市委书记的位子。你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不要忘了你的初心,也不要违背领导的意图。要知道,他可以提拔你,也可以毁了你。邱远航一直虎视眈眈地盯着你,岂能让你辞职罢休?面对强大的势力,只能逆境前行,才能闯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一直到天明,张志远丢下最后一句话离去:“一伟,你现在的身份不是一个个体,而是牵扯着众多利益的结合体,郭金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的倒台牵扯出了一大片,在他案件的名单上,不仅有我还有你,是赵省长压了下来。一旦有人做文章,你我都躲不过去。别胡思乱想了,接受新的任务,迎接新的挑战。” 1673 告别龙安 省里没有留给陆一伟犹豫考虑的时间,当天下午就召开了全县干部大会,传达了省委组织部对他的任命决定。 这次干部大会,应该是龙安县有史以来规格最高的会议。省委组织部副部长王乃钦,地方三处处长廖志勇,市委书记李默群,市长马菲菲一同出席会议。会上,廖志勇宣读了任命决定,李默群代表市委做了表态发言,马菲菲就龙安县的工作进行了简要总结。 轮到陆一伟发言时,他没有丝毫准备,站在发言席上脑袋瞬间空白,甚至紧张地双腿打颤。无数双充满期待的眼睛盯着自己,情绪有些失控。还不等发言,眼泪夺眶而出。 “对不起!” 陆一伟赶忙转身擦掉眼泪,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久久不息。待他调整好情绪,压了压手,哽噎着道:“各位领导,同志们,我清晰地记得12月16日下午,就站在这个地方,向大家做出了庄严的承诺,要拿出敢叫龙安换新颜的勇气和气魄,改变龙安,发展龙安,振兴龙安。而今天,我又站在了这里,不是向大家汇报工作,却成了道别。我食言了,对不起支持我80万龙安百姓,对不起信任我的2万党员干部,对不起鼓励我的各位领导。” 说吧,深深地鞠了一躬,继续道:“县委办给我起草了一份离职感言,我看了,总结的很到位,但也存在很多瑕疵。我来了龙安县的8个月,谈不上成绩,错误倒是不少。今天不是表功会,也不是批斗大会,从我内心讲,舍不得离开这方热土,但组织上对我另有安排,不得不向大家挥手道别。” “回首这短暂的岁月,我和同志们一起,为了共同奋斗的事业,倾注了全部的追求和心血,融入了所有的甘苦与忧乐,遭遇了意想不到的艰难和险阻,历经了刻骨铭心的坎坷和曲折,收获了宝贵的人生感悟和人间真情。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今天,我在这里和同志们深情告别,和龙安人民深情告别,和这方热土深情告别,使我更懂得了岁月留下痕迹、事业蕴含真情。我虽然离开了龙安,但我的心已经永远留在龙安,我和同志们工作的点滴,永远刻骨铭心,永远回味思念。” “想说的话太多,此时此刻却无法用言语表达。情难忆,意难长……如果还有机会,我还会回来的,谢谢大家。” 说完,陆一伟再次鞠躬,这个姿势足足保持了五分钟,而场下掌声雷鸣。不知谁喊了一句:“陆书记别走”,其他人立马跟着喊了起来。气氛之热烈,让主席台上坐着的人都为之动容。 会议结束后,一行人来到休息室,王乃钦还没有从刚才的情绪中走出来,激动地道:“默群,我走了很多地方,不知开了多少干部大会,像开成今天这样的还是头一次见。说明陆一伟同志的威望很高,还是有一定群众基础的。” 李默群看看身后的陆一伟,感慨道:“好不容易给我配了个得力的助手,你们却不打招呼就调走了,哎!” 王乃钦笑着道:“不是我们要调,而是省里需要他。这说明什么,越是优秀的人盯的人越多,何况一伟这次是提拔,你应该替他感到高兴才对。不管他走到什么位置,至少曾经是你的部下。” “对对对,高兴才对。一伟,安排饭,今晚好好和王部长喝一杯。” 这一晚,陆一伟喝多了。这是他留在龙安县的最后一晚,明天,将背上行囊返回江东市。 第二天醒来时,窗外雾蒙蒙的,雨滴答滴答下着。陆一伟躺在床上瞪着大眼睛,有些恋恋不舍,无法道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挣扎着坐起来穿上衣服打开门,李海东和牛福勇在门外站着,冲着他嘿嘿傻笑。 “陆书记,哦不,陆市长,恭喜升迁了啊,哈哈。” 牛福勇依旧大大咧咧,陆一伟没好气地道:“多会来的?” “今天一早啊,海东给我打电话说了,顿时火冒三丈,这么大的事居然不告诉我。这不,兴师问罪来了。” 陆一伟没搭理他,坐在沙发上揉揉发胀的脑袋,唉声叹气道:“一切来得太突然……” 牛福勇坐下道:“开玩笑了,兄弟我巴不得你越升越高呢。说吧,怎么收拾,今天来就是给你收拾东西来了,专门从省里开来十辆奔驰,咱风风光光回江东。” 陆一伟顿时坐起来,惊愕地道:“什么,十辆奔驰?” “嗯呐,就在楼下停着呢。” 他赶紧跑到窗前,楼底下果然停着一排奔驰轿车,神情严肃地道:“这不是胡闹嘛,赶紧开走。” 牛福勇满不在乎道:“你都离开了,怕什么,就让他们看看,这气派,多牛逼!” 陆一伟真的生气了,黑着脸道:“赶紧让开走,不然我生气了啊。” 见他脸色不对,牛福勇只好服软,打了个电话,留下一辆车,剩余的车陆陆续续开走了。 “陆哥,收拾哪些东西?” 陆一伟回头看了看,一时间仿佛凝固。过了许久道:“眼看见的东西,都打包带走吧。尤其是书房的东西,全部带走。” 李海东跛着腿一点一点收拾着,而他站在那里,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滋味。 东西很简单,三下五除二就收拾好了。快到七点的时候,胡志雄、邢炳文和郭嘉俊一起进来了,神情沮丧,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 陆一伟见状,强颜欢笑道:“哭丧着个脸干什么,都高兴起来。” 邢炳文勉强笑了笑,半天道:“陆书记,您这就这么走了吗?” “那还要怎么样?” 邢炳文突然痛哭起来,哭得凄惨恓惶,紧紧地抓着他的手颤抖地道:“陆书记,您走了我们可咋办啊,以后一定要常回家看看啊。” 陆一伟强忍着眼泪,重重地拍了拍肩膀道:“我一定会回来的。” 1674 曲终人散 陆一伟将胡志雄单独叫进了卧室,关上门道:“老胡,这次我可能带不走你了,也没打算带你走。今晚吃饭的时候,我和李书记,马市长都提到了你,希望让你继续留下,完成我未完成的事业。李书记答应了,考虑先让你主持工作。我走后,龙安就交给你了,三年时间,我期待万龙山能开发出来,龙安成为旅游大县。” 胡志雄重重点头道:“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陆一伟不想惊动太多人,计划赶在上班前悄悄离开。等东西收拾好后,把房门钥匙交给了郭嘉俊,带着沉重的心情来到楼下。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似乎老天也在和他道别,也好像在有意挽留。本打算不惊动任何人离开,没想到下了楼后,门外站在黑压压的一片人。 曲江平,郭建业,张建安……几乎县四套班子领导都到齐了,还有一些部门领导,甚至民众,将家属院站了个满满当当。有的人撑着雨伞,有的人干脆站在雨中,任凭雨水拍打。 看到这一幕,陆一伟有些眼眶发热。走上前将自己的雨伞给郭建业撑上,紧紧地握着手动情地道:“谢谢你,谢谢你们。” 郭建业蠕动嘴唇,眉头拧成铁疙瘩,哽噎道:“陆书记,不知道你会走得如此匆忙,我们来晚了。此时此刻,说再多的话也无法表达我们的心情,祝你一路顺风。” 陆一伟不停地点头道:“谢谢,谢谢,我陆一伟谢谢大家了!雨下大了,快回去吧。” 所有人都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复杂的眼神和凌然的神情表达了一切。陆一伟逐一和每个人握手拥抱,以此来表达他的不舍之情。 他不走,他们不走。 在无数次道别后,陆一伟一咬牙钻进了车里,车子发动后缓缓驶离县委家属院,所有人的目光随着车子的移动而移动。快要驶出大院时,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声响:“陆书记,常回家看看!” 这一刻,陆一伟再次落泪。 又一个地点画上了句号,又开始了一段新的征程…… 到了新的工作岗位,陆一伟表现得一如既往的彪悍凶猛,全身心投入到江东市的旧城改造上来。带领着他的团队,不到半年时间将红线范围内的企业全部搬迁出去,为接下来的旧城改造争取了大量时间。 次年开春,旧城改造工程全面打响。整整两年的时间,陆一伟一心扑在工作上,啃下一块又一块硬骨头,攻下一个又一个桥头堡,立下汗马功劳。就在工程进行到一半时,省委书记章秉同突然调离,调任某改革领导小组担任副组长,省长赵昆生顺利出任省委书记。 不到半年时间,邱远航突然消失,几个月后,中纪委公布了邱远航的去向。因违法乱纪,接受纪律调查。几乎在同一时间,参与江东市旧城改造最大的开发商环球泰禾一夜人去楼空,西江官场再次发生大地震。由他引发出来的案件足以震撼西江,牵扯官员多达几十人。 与此同时,还牵扯出陆一伟岳父范荣奎的案件,当年的事发缘由终于水落石出。原来,调查范荣奎不是省委的指示,而是邱远航滥用职权,将其秘密囚禁,进行了严刑拷打,致使诱发脑出血。 牛福勇也牵扯其中。就在邱远航被双规的第二天,他就被公安机关拘捕。陆一伟动用了各种关系想把他捞出来,结果于事无补,因为他牵扯的案件实在太多,就是赵昆生都不敢担保。 一年后,邱远航宣判。涉案金额高达20个亿,所犯罪名高达十几项,被判处无期徒刑,剥脱政治权利终身。牛福勇也被判刑,判处了七年有期徒刑。同时判处的,还有原江东汽车厂总经理蔡小强,省城建厅副巡视员刘占魁,龙安县常务副县长邓中原……更让人意想不到的,一直努力工作的苏启明居然也因经济问题落马,罕见的官场地震,规模之大,涉及人数之多,前所未有。 蛰伏中的赵昆生在十八大来临之前绝对反击,取得了全面胜利。有人落马,自然有人收益。白宗峰再次返回西江省,出任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接替了邱远航的位置。张志远连跳三级,同样进入省委班子,出任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陆一伟出任江东市代理市长,而这次,他不顾劝说挽留,毅然选择了辞职。 这些年,他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中经历了太多的血雨腥风,几经被人构陷,有几次差点一命呜呼。邱远航暗中派人暗杀他,若不是命大,早已命丧黄泉。最心惊肉跳的一次,有人拿着枪对准了他的额头,若不是李海东替他挡了一枪,或许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李海东肺部中枪,经抢救无效死亡。 最让他寒心的,不是赵昆生拿他当枪使,为其搜集了邱远航大量的犯罪证据,而是张志远的叛变。为了能当上省委秘书长,不惜手段出卖他,有人拿枪指着自己的时候,张志远就在不远处看着。只要枪响,邱远航离死就不远了。此外,牛福勇也是被他出卖的。 后来,张志远找他谈过话,解释了当时的情况。陆一伟全程保持笑容全程听着,等谈话结束后直接给了对方一巴掌,摔门离去。在他眼里,能出卖情义的人不值当尊敬。第二天,留下辞职信离去。 在这期间,陆一伟的父亲突发心脏病离去,第二年母亲也紧跟着离去。失去亲情和友情的痛苦,是常人难以承受的。辞职后的第三天,他带着妻儿离开了西江省,一路南下,到了四川省一个不大不小的县城留了下来。他如愿以偿成为了一名乡村教师,过起了隐居生活。 五年后的清明节,他回到了西江省给父母亲以及李海东上坟,同时接牛福勇出狱。回去后,他没惊动任何人,得知张志远已荣升为省纪委书记,泯然一笑,不复相见。离开前,他特意去了趟龙安县。在胡志雄的带领下,万龙山风景区已经建成,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涌入龙安,欣赏原生态的自然风光。 对于陆一伟来说,他也是一个旅客,每一段刻骨铭心的历程都在脚步下化为尘埃,挥之不去的记忆早已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站在万龙山顶的栈桥上,他看到了苏蒙的身影,正在挥舞着手向自己跑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