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婢》 第1节 本书由 〃安筱汐。 为您整理制作 ============== 女婢 作者:月明明 文案 一朝穿越,成为周府最普通的婢女。 小翠所求的就只是四年赎身后的海阔天空。 ps:没有金手指,没有宅斗,尽量日更,篇幅不长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主角:小翠 ┃ 配角:周琛 ┃ 其它:甲乙丙丁 ============== ☆、婢女 初春,冰消雪融,万物复苏。 小翠拿着扫帚,埋头清扫着庭院中积了几天的落叶。这几天天冷,院里的其他姐妹都不愿意揽下这活儿。 “小翠,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这些个小蹄子又去偷懒了吧!”刘妈妈女儿在夫人屋里当差,比一般的奴婢多了几分体面,所以也没有顾忌的骂了出来。 小翠摇头:“是我自己抢着干的。后天就是花朝节了,桃红她们在屋里赶着做花糕呢!” 小翠也是来了这里才知道,大禹朝有这么个节日。据说是每年的三月三,花神娘娘就会下凡,要是谁做的花糕好吃,就表示这个姑娘心灵手巧,那准能得到一个好姻缘。 刘妈妈一听,把小翠手里的扫帚夺过来,手指轻戳小翠的头:“我来扫,你快回去做花糕。转眼你也十六了,你没爹娘,自己可得把亲事放在心上!” 小翠知道刘妈妈是为她好,也不辩驳,见叶子她也扫的差不多了,也不与刘妈妈争。 “正赶上这几日府里宴客,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见刘妈妈唠叨不停,小翠连忙找了个事由,止住刘妈妈的话头。 “少爷邀请同届的举人,府里能少了人手!你呀你,担心以后留成老姑娘!”刘妈妈没好气的开口,她怎么可能看不出小翠想溜走的念头。 去年小翠生了场大病,差点没挺过去,一是为了积德,二是想着这孩子和她女儿岁数差不多,刘妈妈对小翠也多了几分怜惜。没想到人长成大姑娘了,心还一团孩子气! 刘妈妈看着小翠遁走的背影,心想她得在府里好好帮小翠瞧瞧,一个姑娘又没爹没娘的总的找个男人做依靠,才是正道! 小翠走到长廊才轻舒了口气,她知道刘妈妈是为她好。可是十六年放在她的原本生活的时代,才到读高中的年纪,连谈个恋爱都得偷偷摸摸,谈结婚是在太早了点。 庭院里,点点残雪从枯瘦的树枝上滑落,有两三个嫩绿芽,颤颤的露出头。小翠看着初春的第一抹新绿,心情也舒畅不少。 她是去年莫名其妙来到这个类似与华国古代的世界的。从旁人的嘴里得知,原身是五年前逃难逃到淮南,她命好也不好,父母姊妹都死了,就她活了下来。周府太太进丫头的时候,她又运气极好的选上了。 说实话,小翠觉得现在的生活不差,周府以诗书传家,府里主子的脾气都不差,给的月钱也多,有时还有赏钱。之间府里的少爷中了举人,她还得了个银角子。 而且,她已经打探清楚了,原身当年签的的卖身契是十年的,算算再过四年,她自赎其身,就又是自由身了。 到时候她再去做点小生意,开个小饭馆裁衣店什么的,日子总会过得越来越舒心。 唯一不好的就是,从她醒来之后,她在现代的记忆就越来越模糊,除了知道她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之外,其他都事情都像被人从她脑子里抽掉一般,清除的一干二净。 比如她隐约记得现代她是有父母的,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两人的长相与名字,脑海也没有一丁点关于两人的记忆。甚至连自己的名字也半点想不起来。 反正她来了这个世界一年多,也没有半点回去的征兆,见没办法阻止这种情况。她也索性不去在意。 忘了,说不定更好,总归她是回不去了。 “廊下穿红衣服站着的丫头,你过来一下。”一道年轻男声从身后传来。 小翠不是内院的丫头,平时也没什么机会见到府里的主子,也不确定男子是不是府里的少爷。见男子年纪很轻,约莫二十岁的模样,穿着裘衣,里衫的领子是青色的缎子,腰间还挂着玉佩。 一看便知男子的身份不低,所以小翠连忙走了过去。 “这位少爷,你有什么吩咐?”小翠福身行礼,头埋的低低,没有直视男子的脸。 这是一种绝对谦卑的姿态,在周府这样的积善之家每个奴婢都应该做到的基本礼仪。这也是小翠为什么想要放弃周府这么好的条件,坚持卖身契到期之后就赎身离开的原因。 “我出来醒酒,没想到被风吹的有些模糊,记不得来时的路,我要回前厅,你带个路吧。”男子说话微带着酒气,看样子还真喝了不少。 小翠应了一声,抬起头默默带路。刚才在转身的瞬间,她的余光扫了男子一眼,男子的容长脸,眉目清秀,一双眼像是天生带笑,分明是迷了路,却没有一丝拘谨,显然他不是第一次来周府。 小翠大概猜到了男子的身份,他应该就是少爷的同窗好友——许府的少爷许晋。听桃红她们说,这位许少爷今年也上了榜,就是名次比府里的少爷差了点。 不过能在及冠之年就成了举人老爷,应该也是前途无量吧,怪不得看着意气风发。 期间许晋没开口说话,小翠沉默带路。 “立甫,你人去哪了?怎么眨眼人就不见了,快点过来,今儿你必须得罚酒三杯!” 两人还没穿过月洞门,一位站在门口的大叔就红着脸向许晋走来,看样子也喝的不少。 小翠退后,安静的等在一旁,客人没张口,她不能先走。 许晋拱手:“刚去了醒了下酒,今天喝的实在是够多了,改日再与文博兄畅饮一番。” 刘通是他们乡唯一过了乡试的人,这几日被吹捧的太过,心下有些飘飘然。本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到了周府才发现,光是安阳府就有不少年轻有为后生,心情就有些复杂。 “立甫,你是不是瞧不起为兄?”刘通酒气一上涌,口气就有些冲。 许晋笑意没变,这是眼神冷了些。 “刘兄,你醉了。你在这儿醒醒酒,我先回席了。”许晋不想搭理他,径直向前厅走去。 刘通见许晋要走,越发确定他是瞧不起他,心里有些恨恨,余光看到静立在一旁的丫鬟,嘴里顿时不干不净起来。 “我说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原是去私会佳人去了。只是不知道原来立甫你喜欢这样的女子。”刘通本是想刺一刺许晋,结果接着酒意一看,心里暗叹,周府的丫头都比他们乡里的正经姑娘强。 小翠在一旁有些不安,她没曾想带个路,也能惹出风波。 刘通或许没察觉,可她确实把许晋泛黑脸色看的一清二楚。 许晋是读书人,他自然不在意身上有些红袖添香的风月佳话。可是那也得是才貌双全的佳人,才有资格和他牵扯上关系。 刘通可能不清楚,但是许晋却是一眼就看出了旁边的丫鬟,就是周府里最末等的粗使丫头! 许晋冷冷一笑:“听闻刘兄尚未娶妻,若是刘兄觉得这丫头好,我替你出面讨了这个丫头。左右不过是一个粗使丫头,我想周府会卖我这个人情!” 许晋的话明着是贬损小翠,实际上是在讥笑刘通,刁钻毒辣的很。刘通的酒顿时就醒了。猛然想着许晋的家世在安阳府也是排的上好的,额头顿时沁出汗珠,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翠有些焦急,她一句话都没说,这火就烧到了她的身上。可是这种情况,她又不能不开口。 否则,看许晋的态度,真有把她硬塞给刘文博的架势!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新文,各种求~~ ☆、少爷 “两位公子,能听奴婢说一句吗?”小翠福身先行了个礼,尽量让自己大方从容些。 刘通正愁没梯子往下爬,几乎是立刻的接过话头:“你说!你说!” 许晋轻嗤一声,颔了颔首。刘通涨红了脸,只作没听到。 “奴婢先谢过两位公子对奴婢的谬赞。两位公子此次能秋闱中举,自然都是人中龙凤。奴婢就是一孤儿,无才无貌,性情粗鄙,能在周府当差,全仰仗主子仁厚。哪敢肖想两位公子,请两位公子不要奴婢取笑生生折了奴婢的福气。” 一番话下来,把两人都捧得高高,刚才的龃龉也说成了对婢女无伤大雅的调笑。 许晋见这婢女口齿伶俐,不若他想象中粗陋不堪,心中的被膈应的郁气消散不少,他也不想在周府与刘通撕破脸,这里毕竟不是许府,也就把这件事轻轻放下。 “你这丫头到有几分意思,可见刚才夸你,也不是完全谬赞。”许晋缓和脸色,对着小翠笑说。 刘通见许晋把此事盖棺定论,心下一松,回想刚才这个丫头说的话,顿时浑身舒畅。 “高门大户出来的就是不同凡响,连养出的婢女都比外面的乡野村妇灵秀。怪不得安阳府出了这么多像许兄一样才子,果然是人杰地灵。” 刘通拐着弯的夸着许晋,许晋虚虚的应和着,两人完全看不出有一个隔阂,小翠顿时松了口气,又无声无息的回到角落。 直到两人互相吹捧了会儿,才双双会到席中,小翠才捶了捶酸软的腿,回了住处。 小翠回去时,桌上摆了一盘糕点,样式各异,花样不同,看着就让人有食欲。 “回来了?桌上可是姐妹们专门为你留的糕点,快吃吧。吃完记得和我说说哪个花糕味道最好。” 小翠住的屋子加上她,一共住着六个人。她们都是外院的丫头,平时都做些洒扫的活儿。比起在家里耕地,活不重,在加上年纪也不大,所以大伙儿的性子也比较活泼。 见小翠应了,真的开始细细的品着糕点。五个丫鬟都起了劲头,把桌子围的慢慢,兴奋的等着小翠的评判。 要知道小翠的嘴是她们丫鬟中最刁的,要是她说好,那就是端到夫人面前,那也能得个赏的。 “对了,今天厨房忙吗?”桃红递了杯水给小翠,好奇问道。 “还好。”因为许晋的事,她去厨房时,大灶都已经熄了,哪里知道情况,只能含糊应道。小翠心不在焉的想,这件事情应该也就到此为止吧。 “桃花糕甜了。” “怎么会甜了呢?我尝了尝合适的呀?”桃花糕是桃红做的,一听那顾得上再细问,生怕惹得花神娘娘不满误了姻缘。 “你都觉得合适了,那肯定甜了!”另一个丫头接过话,肯定的说道。 一时间,小小的屋子里满是欢声笑语。 日头下落时,一位青衫蓝裙的女子,款款走进了粗使仆役住的院落。 院落里的人都有些兴奋,女子身上的装束分明是少爷院里人的打扮。 刘妈妈因为女儿的缘故,比旁人多了几分底气,上前问道:“姑娘,你到这来是?” “谁是小翠?”桂枝外貌看着也是普通长相,只是姿态上多了几分傲气。 第2节 刘妈妈忙叫人把小翠交出来。 小翠见到桂枝头上簪着根玉簪,看不出成色,但也能推测出这位丫头在少爷的院里的地位不低。 她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少爷想要追究今天中午的事情吧? “这位姐姐,你叫我有什么事?”小翠试探的问道。 “跟我走吧。”桂枝上下打量了小翠一眼,说了这么一句话后,其他的信息一句也不肯透露。 桂枝带她穿过了两三道跨门,不知拐了几道弯,她才见到一座大气雅致的院落。 庭院里的石桌旁,站着两个男子,其中一人就是她今天上午见到的许晋。 小翠心跳的有些不稳,她听刘妈妈说过,卖身契年限没满之前,主家是可以随意买卖奴婢的。运气好的,不过是换一个地方做工,运气差的直接就会被卖到腌臜地去。 她现在壳子上虽然看不出与周围的人有什么不同,但是到底不是土生土长,今天的事情她自问没有做错,要放在她生活的时代,老板肯定喜欢她这样的员工。 可万一,这少爷觉得她多生是非了呢? “来啦?”许晋的神情比中午见到时,放松了许多,“桂枝就是会办事,爷还怕你找不到人呢!” 桂枝抿嘴,甜甜一笑:“许少爷,我可记得前段时间你才说我家少爷,光嘴上夸夸是假把式。” “哟,说你家爷一句都不行,还真是护主。行,看来今天不赏你还不行。”说罢,许晋丢了个小玉石给桂枝。 “谢谢许少爷。”桂枝见自家少爷,眼风没扫一旁的小翠一眼,心下一松,握着意外得来的赏,才提了提一旁站在的小翠。 小翠被冷落在一旁,也不尴尬,反而松了口气,想着应该不是为了发落她。她趁着间隙看了一眼周府唯一的少爷——周琛。 相貌端正,倒有几分仪表堂堂的模样。但是远没有像桃红她们说的那般天神下凡贵气逼人。 真傻,她倒真是被桃红他们的蠢气传染了,潜意识里还真相信这位府里的少爷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 正巧,许晋叫到她的名字,她只是怔愣了瞬,就被许晋抓住了端倪,似笑非笑的望了周琛一眼,也没拆穿。 “你这丫头还真奇怪。爷不说话,你还真就傻傻的站在一旁像个锯嘴的葫芦,一声不吭。今天上午让你带路也是这样。” 小翠不知许晋话中意思,只能顺着说:“奴婢嘴笨,还请许少爷见谅。” “嘴笨?”许晋闲闲的舀了舀茶盖,“周琛,我怎么说的,这丫头是不太一样吧。” 周琛像是受不了许晋的话,才放下手中的书,看了小翠眼,冷冷淡淡的回了一个“恩”。 小翠才发现,刚才一直是许晋和桂枝在说话,从头到尾,周琛就回了一个字,这位少爷看来是出奇的少言。 “之前我就觉得着丫头的性子有些眼熟,原来……”许晋扶额一笑,后面的话却没有说完,“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许晋像是突然起了兴趣,突然有些好奇的问道。 “奴婢名叫小翠。” “小翠,这名字太过普通了。周琛,你文采素来比我好,你来给她改个名字吧?”许晋放下茶盏提议道。 小翠觉得有些别扭,难道这也是大禹朝的风俗,家里的主子喜欢给你改名? 桂枝在一旁把手攥的紧紧,她没看出小翠有什么特别,哪里值得许少爷不停的提起,还让少爷给她取名字,这不是让少爷把人提到松院来吗? 周琛轻咳一声:“听说这次春闱的主考官已经定下来了,安阳的知府是他的门生。” 许晋正等着周琛往下说,他却慢悠悠的住了口。 “周琛你什么都好,就是人太闷了。你要是看不上,要不就把她……”许晋说道一半,忽然想到之前小翠对着周琛脸走神,顿时有些兴意阑珊,他家也不缺丫鬟使唤。 “算了,也没什么意思。”许晋起身,扔了个金锞子给小翠,“爷向来赏罚分明,你下去吧。” 小翠接了赏,行了礼后就离开。 “……我还真看不上刘文博,你是没见他那张狂样……” “……是,是。我不是忍住了吗?话说,这丫头真入不了……看着机灵也是个没福气的……” 小翠没有细听,脚下的步子更快,穿过一道弯,许晋的声音就被远远的抛在身后。 那是她还没有意识到,一个奴婢的命运不过就是主子嘴里一句话。 ☆、花朝 小翠一回去,就被一屋子的小丫鬟的围着。 “小翠,少爷身边的丫鬟叫你去做什么?”刘妈妈拨开一群唧唧咋咋的小丫头。 “没什么?我今天去厨房时,给许少爷带了路。他叫我过去赏了小金锞子给我。”小翠知道她们好奇,就把那个样子可爱的金锞子放在桌上,任她们瞧。 小丫鬟都没机会看到模样这么可爱的小金元宝,又听说是才貌双全的许公子给的,纷纷兴奋的把金锞子抢过来把玩。 刘妈妈多了几分见识,把小翠拉到旁边:“就完了?少爷他们没有和你说什么?” 小翠本想说改名的事,可想着这可能就是许晋随口一提,反正也没下文,她故意提起,反倒有些刻意。 反正她一个粗使丫鬟也没机会再遇到两位少爷。 “没说什么了。” “那你有没有对少爷面前多说几句话?”刘妈妈问道。 “我是什么人,少爷又是什么人。我怎么可能插得上话?”小翠解释。 “你意思是,你在少爷面前也没有借机表现自己?”刘妈妈有些气愤,见小翠点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榆木脑袋,平日里对我老婆子嘴甜有什么用!关键的时刻不开窍,难道你现在一辈子当个粗使丫头?” “粗使丫头也没什么不好的,把每月的月钱攒着,到了年纪就赎身出府,还能剩下些积蓄。” 刘妈妈没想到小翠还存了出府的念头:“周府不好吗?别人想进来都难,你还想要出去!” 刘妈妈刚想要训她,小翠马上就递了杯粗茶给刘妈妈,附送一张灿烂的笑容。 你还别说,小翠这笑初看觉得没什么不同,当她的眼睛望着你时,刘妈妈人粗俗,只能想到冬月的棉被,那火气消失的一干二净。 刘妈妈佯装生气,啐了小翠一口:“算了,是刘妈妈我多管闲事了。” 小翠忙给刘妈妈说好话,刘妈妈才放过这个话题,反正在府还有四年,到时候这孩子就开窍了。 眨眼就到了花朝节,早晨夫人带着府里小姐们去拜花神,有些脸面的丫头都带了出去。 夫人仁慈,让身边的嬷嬷给府里的管事发了话,给府里小丫鬟们在后院摆了个花神像,让她们也能拜拜花神。 桃红知道这个消息后,嘴乐得差点没咧开,小心翼翼的捧着自己做的桃花糕,要拉小翠就往后院跑。 两人到时,就见刘妈妈和一个大丫头正在说话。小翠和桃红跑过去和刘妈妈打了招呼。 “小翠,桃红,快过来认认人,这是我女儿甘草。”刘妈妈极是热心拉着三人介绍。 甘草模样看着大方,笑眯眯和两人认识了一番。 “你就是我娘常提小翠吧,还没谢谢你平日里照顾着她。”甘草虽然是夫人院里的人,多了几分体面,但想要时时顾着刘妈妈,却是不可能做到的。 “都是刘妈妈常常照顾我,哪能得姐姐你的谢。”小翠连忙推迟。 甘草笑说:“我娘的性格我还不知道,性子急,嘴上有不饶人,你能忍者着她,这可比照顾她难多了。” 一句话惹得刘妈妈又是一顿好骂,利索的嘴还真就应了甘草的说的话。桃红在一旁提了一嘴,刘妈妈一愣,最后四人都笑了起来,气氛轻松。 说笑了一会儿,桃红和甘草就准备去拜花神娘娘。 刘妈妈见小翠没动手里也没拿东西,问:“你的拜神用的花糕呢?” 小翠还没来的及开口,桃红就跳出来告状:“小翠没做,说是嫌麻烦。我劝了她几次她都不听。” “你这女娃怎么就这么让人不省心呢!”刘妈妈顿时有些着急。 小翠不信这个,自然没把花糕放在心上,没想到花朝节在大禹人心中这么重要。她看来了的丫鬟,手里都拿着一个食盒。 入乡就要随俗,或许是因为本来就心虚,小翠不想显得自己过于怪异。再看刘妈妈她们替她着急的模样,她也开始想法子补救。 “我去找相识的丫头借几个,凑成一盘,刘妈妈你看这样行吗?”小翠话刚说完,胳膊上就挨了一下。 “心诚则灵,到时候姻缘落下来,到底是落在谁身上呢!你这是故意说话来气刘妈妈我的呀!” 甘草提议:“现在还来得及,你去厨房做一盘吧。今天府里人少,你报我的名字,厨房应该会通融的。” 到了厨房,小翠报了甘草的名字,厨房的嬷嬷客气的借了个灶头给她。 小翠满心以为做个糕点应该十分容易,看着琳琅满目的食材,她突然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桃红她们做花糕时,她没看只是最后尝了尝,能尝出的就是米粉和糖的味道。而她脑海中也没有任何做糕点的记忆。 小翠犯了难,可是空手回去肯定又不行。目光落在一碗牛奶上,不知怎么得小翠忽然想起了一道糕点的做法,她好像在家自己做过这道点心。 小翠将一碗牛奶分成两份。其中一份牛奶到了小锅中加热,一边搅拌一边加入白糖。 好在嬷嬷们大方,各种食材调料都帮她找了出来,白糖的的分量也够用。 乳白色的牛奶慢慢冒起白烟,白糖渐渐被融化,空气中多了几丝香甜。直到白糖完全化在牛奶中,小翠才将牛奶从灶上拿开,放上糖水加热。 厨房的模具多,小翠调了一套普通花朵形状的,洗净擦干后抹上了一层薄油,和加糖的牛奶放在一起备用。 小翠的手渐渐快了起来,利落到底打了几个鸡蛋,搅匀,加入另一半冷牛奶,在此的搅拌,最后在把热牛奶不断搅匀。等碗里的液体成了奶黄色,小翠才把蛋液用纱布滤掉一面的浮泡。 这时小翠把熬成棕红色的糖稀,在每个模具上浇了浅浅的一层,然后再把奶黄的蛋液倒进模具之中。完成这些后小翠把装满蛋液的模具放进蒸笼里面蒸。 小翠闻着熟悉的香甜,脑海中模糊的记起当初她好像非常喜欢吃焦糖布丁,所以后面才自己学了做法。 小翠心想着,还好新鲜牛奶的分量够她多做了些,等下一定要先吃几个。 一刻钟后,小翠把布丁取出倒在小杯中,每一朵都是花的形状,就是少了点花的意味。 “嬷嬷,你先帮我看着下,我去采些桂花。”小翠没在厨房找到桂花,想着住的院子里,恰好有一株丹桂,正是花期开得茂盛,索性就去采些,反正不远。 厨房嬷嬷快眯上的眼顿时睁开:“姑娘你去吧,我看着呢!” 小翠走后没多久,一个小厮的模样的人走到厨房。 “咦?怎么没人?”连顺没见到角落里猫着打瞌睡的嬷嬷,有些疑惑,不过他寻着香味,看到桌上做好的糕点,顿时把这点疑惑抛在脑后,直接装进食盒。 小翠拿着桂花回来时,哪里还有焦糖布丁的影子。她顿时傻眼,想问厨房嬷嬷,却见她扯着鼻鼾,睡得死沉。 她本想留一半自用,另一半献给虚无缥缈的花神,谁知道她一口都没有尝,她的焦糖布丁竟然凭空消失了! 小翠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现在鲜奶也没了,时间也不够了,再做肯定是不行的。 看到案板上醒好的面团,小翠暗暗想,她也是没有办法,只能破罐子破摔了。 “你怎么才来?花糕做好了吗?”刘妈妈见花神祭的时辰就要开始,小翠才姗姗来迟,顿时着急追问。 第3节 小翠扬了扬手里的食盒:“刘妈妈你放心,我都做好了。” “好了就好,我让桃红给你排着队,轮到你时时间还不算太晚,花神娘娘一定会赐你一门好姻缘的。” 小翠找到桃红,两人前面有十来个人。小翠见花朝节搞得如此庄重,不由也有些好奇。 “桃红,这些花糕是怎么献祭给花神的呢?”是像香一样烧了?还是说扔进河里? 桃红惊讶的看了小翠:“你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当然吃掉呀!” “是自己吃吗?”小翠抱着侥幸问。 “当然不是,一般由办花朝会的寺庙,免费施赠给孤儿寡母或者乞丐。最近十天内,吃不上饭的人,去敲每家每户的门,只要家里不是揭不开锅,都会把花糕赠出去。传说,赠的花糕越多的人,花神娘娘就越喜欢……” 小翠捏了捏食盒松了口气,那她就不用担心了,同时也觉得这个习俗有趣极了,心想她做的花糕也算合乎花神娘娘接济贫苦的本意了吧。 轮到桃红时,她有些紧张,双手都有些发颤。 小翠安慰道:“没事,反正又没有人知道你里面装的是什么?好不好吃,还不是只有花神娘娘知道。” 桃红一双眼瞪得大大,她被小翠话惊了一跳:“花糕肯定是要请福寿双全的女子尝过,确认合格之后才能禀告花神娘娘。而且每年都会评选最好的一份,供奉到花神庙里!” 小翠摸摸食盒,心里想着她现在跑出去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要说:  文文竟然有收藏了,给看文的小天使都告个白~希望大家不要像偶一样,愚人节都要被虐狗~(@^_^@)~ ☆、姻缘 连顺远远的就看见兰枝和其他院里的姐姐们走了回来,他嘴甜和这些个姐姐都打了个招呼。 “兰枝姐你遇见什么高兴的事情,和我也说说吧!是得了花朝节的魁首吗?”连顺也知道只是一府之内的花朝魁首,哪里值得兰枝笑得花枝乱颤,不过是想引她的话头。 “我先去和少爷禀告一声,你想听就先去沏壶茶!”兰枝说罢,就撩开帘子,走进周琛的书房。 一进门,兰枝就闻到一股奶香味,书桌上还剩了半碟,上黑下黄带着些剔透感糕点。 看到没有见过的糕点,兰枝才猛地想起她忘了的事情。 “少爷恕罪,今早奴婢实在是太匆忙,忘了吩咐厨房给你准备点心。”要是平时也不是什么大事,一句话就能做上来。只是今天府里出去了大半,厨房的婆子有孩子的,也准了假。 周琛翻书的动作一顿,心想怪不得今天的点心有些不同,不过味道还算能入口。 周琛无意追究,合上书,清清淡淡的转开话题:“刚才听你在外面说笑,是遇上什么趣事了?” 兰枝见周琛难得有兴趣,绘声绘色给周琛讲了起来。 “今天有个杂役丫头,拿着食盒到了花神台,扭扭捏捏半天都不肯把盖子揭开。最后好像还是她娘忍不了了,帮她把盖子掀开,少爷你猜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我从来没见过有人用这个东西来参加花朝节的!” 说着兰枝就忍不住,自己笑了起来。 “是什么?”周琛配合问道。 “花卷,哈哈哈,我是第一次见有人用花卷当做花糕祭给花神的。” 周琛的手一颤,眼前仿佛出现一堆栩栩如生的花糕中,忽然出现一个白软花卷的场景。 他放下书,嘴唇弯了弯。 兰枝见他有兴趣,又接着道:“当时她娘亲好像就生气了,指着这丫头骂,这时那丫头就和她娘解释。”兰枝笑了会儿,才接着模仿那丫头的语气道,“‘花卷也有个花字,样子我也是按花的样子做的,怎么就不能算花糕呢?’少爷你说是不是很好笑?” 周琛摇头,这小丫头的急智要是用在做花糕上哪有这出。 “不过后来我走时,隐隐听到那个叫小翠的丫头,跟她娘解释说,她原本是做好的,不知道被那只贪吃野耗子叼去了……” 小翠?周琛敛了笑,这个名字她好像听过。等兰枝把后半句说完,他看了眼原以为是兰枝吩咐厨房做的点心,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下。 “周琛,每次来你的院子,都很热闹呀。”许晋提着一个食盒,大大方方走了进来。 周琛让兰枝下去沏茶后,问道:“你今天来做什么?” 许晋把食盒往前一推:“我妹妹硬让我带来的,你吃不吃我不管,不过这食盒你一定得收下,不然我回去可交不了差。” “里面装的什么?”周琛没接也没拒,指着食盒问。 “花糕呀。难道你不知道?”许晋诧异,半是嘲笑半是苦恼的开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花朝节就多了个习俗,女方要是有喜欢的人,就可以把花糕送给她的情郎。男子要是吃了的话,两人就可以得到花神祝福的姻缘。” 许晋瞧了一眼周琛桌上放下的点心,有些意动:“安阳的姑娘是越来越厉害,那些个花糕做的,要不是吃了代价是娶了她们,我早都忍不住了!” 周琛听许晋说完花糕的另一层含义后,视线就一直落在上面布丁上面。 所以许晋拿着银叉还没碰到布丁时,周琛就把许晋的手打落,见许晋诧异的看向他,他才若无其事的开口:“厨房做坏了,苦的。” 这时正好连顺走了进来,听了这话才小声嘀咕:“怪不得没人在厨房,原来是做坏了的。” 周琛额头一跳,哪里还不明白,这点心多半就是那个叫小翠的丫头丢了的花糕。 小翠? 周琛看了一眼翻弄自己妹妹花糕的许晋,突然想起小翠不就是许晋说的,那个性格和他略有相似的丫头吗? 一时间,周琛完全不能将他看过的沉默身影,与兰枝嘴里的刁钻的丫头融为一体。 像他?他不可不会说硬是把花卷说成花糕,更不会指桑骂槐说吃了她糕的人都是野耗子。 “真的做坏了吗?我闻着怎么这么香?”许晋不死心的问。 周琛不动声色的拦住许晋的手,笃定的说:“很苦。” 既然他吃了她的花糕,那就帮她挡一挡吧,看她那天走时对许晋避之不及的模样,想必是不会愿意让许晋吃了她的花糕的。 连顺又听见周琛说苦,才发觉不对。少爷都吃了一盘了,第二盘也只剩下半碟,要是真苦,少爷哪会委屈自己! 他刚想开口,就接收到周琛锋利的眼刀,缩了缩脖子,连顺老实的不敢再说话。 许晋没呆多久,留下食盒就走了。周琛把兰枝唤进来,把食盒交给兰枝,让她交到花神庙里赠送出去。想了想,又把那半碟糕点装进另一个食盒,然后把小厮唤了进来,给了他张大额银票,交代小厮务必要让花神庙的庙主,把里面的花糕供奉给花神娘娘。 小厮和兰枝回来汇报时,天已经擦黑。 连顺正在整理周琛的书桌,周琛冷不丁开口问道:“现在的女子是不是很在乎花朝节?” 连顺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仍然回答:“应该是吧。你看桂枝姐不是就请假都要去一次花朝庙吗?兰枝姐她不也是天未亮就起来做花糕,之前还让奴才我试吃了好久天!” 周琛忽然有些后悔,没问清楚就把那份糕点吃掉了。 不知是不是花朝节那天,运气太差,现在否极泰来了,小翠最近的运气好到让她有些难以相信。 顺手帮人带个东西,能得到谢礼。 出门扫了院子,没扫一会儿,就有内院的小厮过来帮忙。 明明去厨房的时间完了,以为只能吃了些残羹剩菜,没想到刚好有主子多点碗打卤面,正好便宜了没吃饭的她。 运气最好的一次,是她不过是去帮园丁李伯修了次枝丫,谁知温书的少爷恰好从那里路过,还夸那树剪的很有风骨,让他看着就舒心不已。 虽然小翠怀疑寡言的少爷根本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不过当天下午,夫人就派嬷嬷给她赏钱。还让她专门负责少爷活动区域的草木修剪工作,其他杂活都不用做,月钱还涨了一倍。 自从来了大禹朝之后,小翠本能的对府里的主子有些排斥,所以她本想推辞,结果才发现这件事是夫人决定了的,完全没有她选择的余地。 不过,有福运在身就是不一样。小翠在院落里修剪时,从来没看见过周琛。听才认识的丫头说,马上就要春闱了,周琛日日都在温书,少有出门的时间。 小翠想了想脑海中仅有关于科举的了解,顿时对周琛多了一份同情。 与此同时更是确定自己的运气真是好到了极点,不然忙不过来的少爷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去逛园子,还偏偏就说她剪的那棵树有韵味呢? 远远就见连顺一脸别扭的走过来,小翠笑着冲他打个招呼。 说起来自从调到少爷院子里后,她对连顺的印象最好。看着憨憨的,其实心很细。她第一天来还没融进新圈子时,就是连顺仔细的和她交代了各种事项。 “小翠,你的事情不是做完了吗?怎么还在这儿?”连顺也不知道少爷怎么想的,无缘无故的把人调过来不说,似乎又不太想见到她。 这不,小翠不就是刚才站在了窗户能望见的视角上,少爷就让他把人弄走,而且还得是不动神色的把人弄走。 “厨房大娘让我帮忙采些花做花蜜,说是今年的花蜜好像做少了。”小翠把篮子的花露出来对连顺解释。 “是不是厨房里的人,看你面嫩故意使唤你?”连顺有些担心,毕竟是少爷开口吩咐让他好好关照小翠,要是小翠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欺负了,他还不得挨骂。而且这几日少爷本来就对他诸多挑剔,所以他不得不更加谨慎一点。 “没有,我来了院里,做的事情太少了。心里总有些不安,能做的我就做点。”小翠解释,不过原因她只说了一半,另外一半是她实在是和院里的姑娘没什么话聊。 她们都是少爷身边伺候的,再不济也是个二等丫鬟,自然是有些瞧不上粗使丫头的她。而且这些丫鬟个个都是人精,不想桃红她们那样好糊弄,她怕不小心就露了馅。 那就好,连顺松了口气,把小翠的花篮抢过来:“你去歇着吧,刚好我闲这没事做,我来帮你吧。” “这怎么行呢?”小翠推辞,连顺虽然只是少爷身边跑腿的小厮,可也比她分量重。 “我看梅枝姐姐在小花园那边的和小丫鬟玩毽子,你们小姑娘都喜欢这些,你也快去吧。”连顺说完,想了想把少爷交代的话也一并说了出来,“梅枝姐姐性格最好,院子里的小丫头都喜欢她。” 性格好,小丫头们又喜欢这个大丫鬟,说明她平常一定对小丫头很好,至少说不会排除她。 小翠心里默默想着,马上明白了连顺话中的意思,她有些感动,没想到连顺竟然把她的处境看得一清二楚,还好心的为她指了条路。 “谢谢你,连顺。” 小翠郑重道谢,她想这个陌生的朝代也不想她想象中的冰冷。也会有像刘妈,像连顺这样给她真实温暖的人。 或许,她该换一个角度去看待她正在生活着的世界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文文终于有美美的封面,感谢免费帮忙制作封面的涂画乐园,推荐一下~ ☆、发火 三月十七,晴空万里,周琛已经离家半个月了。 算时间此时应该已经考完了会试,正在京都等待发榜。 这几日府里的气氛有些严肃,夫人带着府里的小姐把安阳府的庙都逛了个遍。年长的嬷嬷管事专门下来打了招呼,不能说任何能让人联想到落榜的字。厨房也是花了心思的做名字吉祥的菜。 府里的气氛搞得连小翠都有些紧张。想着虽然周府的少爷很少出现在她面前,但是好歹她现在这份轻松的工作,也是因为他,才落在自己的头上,心里也默默的希望着这次他能金榜题名。 “小翠,刘妈妈找你。”一个圆脸的丫头笑着给小翠传话。 小翠放下手里的事情,心里纳罕刘妈妈怎么会突然来找她。 走出松院的小侧门,小翠就见刘妈妈一脸笑意在一旁等着。 “小翠,快,快过来。”刘妈妈把小翠拉到身边,上上下下的把小翠打量一番,端详了下她眉清目秀的五官,满意的点点头。心想此事肯定能成。 小翠见刘妈妈笑的开心,问道:“刘妈妈,你找干什么?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刘妈妈拍拍小翠的肩膀:“确实是好事,不过是关于你的。” 第4节 “我的?我哪有什么好事发生?”小翠笑道。 刘妈妈也没直说,又问小翠在松院怎么样,活多不多,做的习不习惯。 小翠不知道刘妈妈问这些做什么,不过照实答了:“我每天做的事情很少,挺轻松的。” “那就好,也不枉我让甘草找机会把你塞到少爷身边。”说完,刘妈妈又叹了口气。 小翠才知道原来她能在调到少爷身边,甘草姐姐也出了力。她就想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原来是这样。 “小翠,刘妈妈问你,你想一直待在少爷院里当一个粗使丫头吗?” 小翠摸不清刘妈的意思,只能含糊道:“其实在少爷院子月钱给的不少,留着这里也行。当然要是能回外院,和刘妈妈你们一起那更好。” “你就嘴甜吧!哎,原本我想着,你之前在少爷面前露过脸,说不定少爷就能把你的位置提一提,以后说亲也好些。谁知道调到院子里去了,还是一个粗使丫头。” 小翠听到说亲两个字,心里隐约猜到了刘妈妈来的意图了。 “原本还想让你熬一熬,结果前些天甘草得了个消息告诉我,这次少爷回来就应该娶亲了。到时候少奶奶把她陪嫁带来,那里还有你翻身的机会,所以呀,刘妈妈已经帮你看好了一个人,也是在府里做事的,到时候你也算有了个依靠。” “刘妈妈,我还没有打算嫁人。再说再过四年我就出府了,我听你说的,那人应该是想找内院的丫头,我不合适。”小翠知道府里有许多奴仆都像这样成亲的,然后彻彻底底的在周府扎下根。 “什么想不想,难不成你出府后就不成亲了?”刘妈妈有些恼火,也不知道小翠那里来这么多奇怪的想法。 “我们这样的人家也不讲究这么多。后天,那小伙子回到西院的小侧门送给东西,你记着寻个借口过来看看。” “唉,刘妈妈,我不,你听我说……”小翠想拒绝,刘妈妈摆摆手,也不理会她,嘴里嘱咐她要在少爷院子里不要太勤快,就快步离开了。 小翠看着刘妈妈远去的背影,在原地叹了口气,她没想到刘妈妈还玩先斩后奏这一出,先把事情定下来,才告诉她,后天她到底去不去呢? 小翠回到松院,才发现院子里特别安静。她看见梅枝端着杯茶,正要往里屋送去,顿时有些奇怪。 “梅枝姐姐,你是给谁送茶呢?”少爷已经进京赶考,也不会有人在这个时节来拜访他。 梅枝对着小翠摇摇头,示意她噤声。 小翠忙闭上嘴,可是此时已经晚了。 里屋传进来一道冷漠的声音:“外面的人,进来!” 小翠虽然没听周琛说过几句话,但还是马上认出了这是周琛的声音。来不及讶异本应该在京都的周琛,为什么会回到周府,小翠就在梅枝自求多福的眼神中,走了进去。 小翠是第一次看到周琛的书房,入眼看见的就是檀木的书架,一张书桌,上面摆着笔墨纸砚,当看到雪白长衫时,她马上 低头收回目光。 “少爷。”小翠行了礼,没有抬头,她能感觉到到一道目光在她头上逡巡。 屋里静悄悄,她的鼻端能闻到一股淡淡的书墨味。她没有妄动,却清楚的感觉到,屋里的气氛更冷了。周琛的不悦浓重的犹如实质,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去哪儿了?”周琛先开了口,语气带着质问。 小翠从不知道原来一府少爷还会关心一个小丫头的行踪。不过,周琛是主,她现在是仆,纵使心中不愿,她还是老实回答:“原来院子里的人来找奴婢聊了几句。奴婢是把院子里的事情做了才走的。” “你现在是松院里的人,没事不要冒冒失失到处跑,免得乱了规矩!”周琛的语气有些重。 小翠心里不服,她是和梅枝姐姐打过招呼的,再说周府也没有一个规矩说各个院子里的人不能接触。 不过话到嘴边,小翠还是忍住了,她提醒自己这不是她生活的时代。只是免不了在心里把周琛骂了一顿。 周琛说完这句话后,他就有些后悔。他也不知道这么怎么了,当他心灰意冷的走出贡院。脑海里闪现的就是小翠明媚得有些灼眼的笑靥。仿佛只有她的笑容,能抹平他心中的郁气。 可现在,周琛看了一眼就恭敬立在小翠,依她的性格或许现在正在心里骂他吧。 周琛轻叹了口气,挥手让小翠下去。 之后周琛去了东院,见了父母一面后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房门。 晚间,小翠吃了饭,正准回屋备歇息了,梅枝姐姐就把她拦住,把她拉到一旁。 “梅枝姐姐,怎么了?”小翠认识梅枝以来,第一次看到她的脸上没有了笑意。 “小翠,今天少爷对你发火了吧。” 过了几个时辰,小翠心里的怨气早就消了,不就是一句话吗,又没克扣她的工钱,到现在她都把周琛说的话忘了。 “没有这么严重。不过就是少爷说了我一嘴。”梅枝平日里对她们再好,也是少爷身边的人,小翠不清楚她来的意图,也只能把话说的含糊。 梅枝松了口气:“你没放在心上就好。其实少爷平时里不是这样的。”梅枝说完,停了停才对小翠接着道,“你是不是也奇怪少爷怎么会提前回来吧?” 小翠没有接话,这时候梅枝也不需要她接话,幽幽的望了一眼西沉的金日,她叹息开口:“少爷这次恐怕是要落第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单机好冷/(ㄒoㄒ)/~~ 作者菌打滚求评(☆▽☆)~~~ ☆、主意 小翠瞪大眼睛,她怎么也猜到会是这个原因,就算她不是大禹朝的土著,但是经过一年时间,也知道科举对于每个读书人的重要性。更不要说,周府这样诗礼传家的大户人家。 “怎么会?”小翠小声的开口,她记得中周琛是拔得了乡试的头筹,所以她才得了那么大的赏。听府里的其他人讲,安阳府可是出了好几个状元,可想而知,周琛能在这脱颖而出,能力肯定不差! “现在不是还没有发榜吗?会不会是少爷他多想呢?”小翠想想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性,她模糊记得她当初参加的高考时,也以为自己考的很差,最后竟然比平时发挥的还要好些。 梅枝摇头:“少爷要是说了他今年没有希望,那就是真的没有可能了。对了,这些话,我也就今天给你说说,你可一定不要在府里提。还有,少爷这几天心情不好,你做事一定要谨慎些,不要惹的他不高兴。” 梅枝交代完这些,就情绪低落的离开了。 期间小翠劝了几句,发现完全没用。梅枝是完全把周琛的喜当做她的喜,把周琛的失意当做她的失意。她尝试着让梅枝想些开心的事情,结果发现少爷这两个字就是梅枝生活所有的重心。 小翠叹了口气,心里也隐隐告诫自己,千万不要把自己活成梅枝的模样。 第二天,周琛照常去了周夫人房里请了安后,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没有出来。 府里的人应该也是知道了些消息,连走路的声音都轻了些,原来嘴碎的婆子都安静的像鹌鹑一样,生怕触了主子的霉头。 小翠到松院时,发现松院里的人的情况比府里其他人还要严重,每一个人都显得闷闷不乐。 梅枝姐姐和桂枝姐姐端着东西从周琛房里走进,没多久就垂头丧气的从屋里走出来。 等到连顺焉头搭脑从小花园经过时,小翠把人喊住了。 “小翠,你有什么事吗?”连顺见是小翠,停下步子问道。 “少爷是不是还没有出来?”不是说小翠她有多关心周琛,只是这样下去,松院的气氛也太过于压抑了。 连顺愁苦的点头:“夫人和老爷说让少爷休息休息,可是少爷连门都不肯出,怎么可能能休息的好!” “连顺哥,我觉得现在院子里这么安静,没人说话,没人笑闹,对少爷更加不好。”小翠委婉的提到,连顺他们越表现出想要劝慰周琛的模样,那么会试落第的阴影就会越加紧密的缠绕在周琛身上。 再说,就是她一个完全没遭到什么挫折的人,在松院这个沉闷压抑的氛围里呆了一个上午,情绪也跟着被感染的低落。 “那你说怎么办?”连顺是真想不出什么办法,听小翠话中好像有解决的方法,连忙问道。 “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多余的事情都别干。平日里院里是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该说笑就说笑,让梅枝姐姐他们在少爷面前尽量表现的如往常一样。” 有时候你越是去关注一件事情,反而可能是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当围观劝慰的人都散去时,事情的主人公才会发觉,其实这件事也没什么大不了。 连顺听后有些迟疑:“就这么简单,能行吗?” 简单?要让周琛完全察觉不到,他们是在刻意营造轻松的氛围,怎么会简单呢? 小翠把该说的都说了,做不做就是连顺他们的事情。就不再多话,寻了个借口就离开了。 这边连顺虽然觉得小翠的建议不太靠谱,可是想到小翠的特殊,也不想放弃她的提议,万一要是成功了呢? 他不能看着少爷一直消沉下去,连顺心里有了决断,步履匆匆的去找梅枝她们商量。 午后,小翠来到松院,见到桂枝在廊下后兰枝聊着天。手里有差事的,都在热火朝天的做着自己的手里的事情。 “小翠,你要来和我们踢毽子玩吗?”一个圆脸的小丫头,见她回来,笑着就来拉她。 小翠见状,顿时明白连顺他们是听进去了她的建议。她内心深处还是希望周琛能尽快振作起来,所以明知她们是为了让松院里气氛热闹些,也高高兴兴的答应。 “你也来了?”梅枝见小翠过来,脸色有些复杂,不过她很快这些异样的表情遮掩住,带着她身边的小丫头就开始玩闹起来。 小翠拿着锦鸡的羽毛做的毽子,掂量了几下,然后抬脚一踢。那毽子就像是张眼睛一样,稳稳的落在她对方丫头的面前,那小丫头本来有些紧张,慌乱中一抬脚,却发现意外的好接。 原本大家心里都有些担心,她们这样玩乐可能会触了少爷的霉头,有些惴惴不安。可是随着五彩的毽子在她们的脚下穿来穿去,也渐渐放下了心中的不安。 要是谁接毽子接的好,大家还会小声的惊呼喝彩。 小翠踢得发热,也找到了久违的乐趣,渐渐投入进去。 “梅枝姐姐,这次我踢给你,你接住了。”小翠见毽子往她这边飞过来,她冲着梅枝眨眨眼,然后背过身,反脚一踢,就把毽子向身旁的梅枝传过去。 她的动作轻盈,脚上又玩了个小花式,顿时惹得其他小丫头夸赞。 梅枝也被带着来了兴趣,放下心中的忧虑,也踢了几个有些难度的花样,然后才把毽子传出去。 众人都玩得很投入,直到有个小丫头惊呼了声“少爷”,大家才发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周琛就在站在不远处,望着她们玩闹。 梅枝一慌,忙带着小丫头向周琛行礼。 周琛穿着一袭蓝袍,面上干净整洁,神情也看出半点颓唐,他站在那里,如风姿挺拔的青竹。他摆摆手说:“你们继续顽,我就是随便走走。” 梅枝小心的觑了一眼周琛的表情,看出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那里还顾得上玩,连忙上前的跟在周琛身边,一起离开。 周琛安静走着,像是思考什么。 半晌,梅枝终于忍不住开口:“少爷,你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如果你不嫌弃奴婢,可以和奴婢说说。” 周琛脚步一顿,微微摇头:“放心,我没事。”说完,看着梅枝担心的脸,心里突然有些哭笑不得,他不过就是身体有些不适,在屋里休息了几天,怎么在身边人的眼中,就跟他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般。 连顺和桂枝是这样,他也可以理解,哪知道梅枝一向沉稳的性子,也失了分寸。 “那你不介意会试的事情?”梅枝试探,她怕少爷是在强颜欢笑。 “也是我火候还没到,不过就是再等两年。”这几天他想的很清楚,就算他这次发挥正常,也没希望拔得头筹,反正他还年轻,还不如再打磨几年。 周琛回想刚才小翠那隔花的一笑,沉吟半晌,突然问道:“刚才那些也是连顺安排的?” 梅枝一愣,等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少爷问的是刚才踢毽子的一幕,她不知道少爷为什么会对这些小事关心起来。 “是奴婢听连顺说要让院子里热闹些,所以才擅作主张叫了这些小丫头来玩。”梅枝喜欢和小丫头们一起玩闹,踢毽子之类的活动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少爷也是知道的。可是她不清楚,为什么单单这次,少爷会专门问出来呢? “原来是你安排的。”周琛轻轻的说着,话中像是有些失落。 ☆、恭喜 第二天,周琛早早的出门访友踏青,整个周府里的气氛顿时一松。 第5节 连带着这几天一直紧着心的周夫人,也多吃了几口早膳。还对身边的心腹嬷嬷说:“我这个儿呀,从小老成。他什么都好,就是喜欢把所有事情憋在心里。就是他嘴上说好,那心里也不定是真的好。前几天我还在忧心他,看他今天的样子,可算是真的放下了。” 嬷嬷一面帮着布置膳食,一面逗趣周夫人:“奴婢早和你说了,少爷是什么人,不过就是遇到点挫折,肯定会马上过去的。” 周夫人用帕子擦擦嘴角,她心里清楚,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她这个儿子这个太顺了,会试一次失利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怕就怕他少年人过于意气,哪能明白这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尽如人意。 “……再过几年,少爷成了亲,到时候再给您添几个孙子,夫人你呀,就等着享福吧。” 周夫人听到这话,心里有了打算,倒是真心笑了。 周琛出府一圈,回府之后心境也开阔不少。 回到书房,他提笔做了把今天看到的景做了幅画。搁笔之后,周琛对着画赏了两眼,发现还算能看的过眼。于是就把连顺还了进来。 “你去把小翠叫一下。”周琛的眼神没离开画,说的话就像是随口吩咐一般。 连顺有些疑惑,今天少爷怎么会突然想见小翠了呢? “少爷你说的是院里修剪花木的小翠吗?”连顺不确定的问道,昨天连顺把一切和盘托出的时候,他也想过少爷可能会见小翠,可是少爷听后,却没有任何反应,也没说赏,也没说罚。 可今天小翠压根就没出现在少爷面前,少爷怎么又突然想见她了呢? “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还不去?”周琛语气有些不悦,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还要问他!明明寻常的一件事情,被连顺一问后,反倒使他多了一丝不自在。 连顺连忙应下,恭敬的去帮少爷唤人。 见人走后,周琛才站起身,眉毛微微皱着,在书桌前来来回回的踱步。 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周琛才立马坐会到位置上,继续赏着他刚做的画。 房门被推开,周琛的声音冷冷响起:“怎么这么慢才来?” “啊?”连顺有些冤枉,他的动作已经很快了,“少爷,奴才已经是用跑的了。”再快也快不了了。 听声音是连顺,周琛轻轻咳了咳:“怎么是你来了?她人呢?”说完,周琛的眉毛微微下沉。 “我去找了,没找到人。后来桂枝姐告诉我说,今天小翠请了半天假,现在不在松院。” “请假?她不是无父无母吗?突然请假做什么?” 前一句,连顺还可以安慰自己,原来少爷还会把他们下人的信息都记在心里。可是最后一句话,他听着怎么这么不对劲。什么时候松院里随便一个小丫头请假,少爷都要关心过问了。 不过少爷要问,他也只能接着把话说出来:“听人说是带她去看相了。” 周府对下人宽厚,除了在主人身边贴身伺候的,其余低等丫头想要赎身出府嫁人的,提前看好相,主子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了。 “看相……”周琛嘴里嚼着这两个字,有些出神。他面上没有露出什么,手里捏着的画,却渐渐在他手中扭曲变形。 “怎么样?有没有看对眼?”刘妈妈拖着小翠去和那个男子见了一面。 “刘妈妈,我说了,我还不想成亲。”小翠只看了一眼那个叫阿强的男人,当时心中只有尴尬和歉意,哪里顾得上看阿强的模样。 “这孩子是家里的第二个儿子,下面还有一个妹妹。他哥哥开了一个杂货铺,他现在在府里做事。家里的条件已经很不错了,小翠再好好想想。”刘妈妈记着把阿强的优点列出来,在她看来这条件配小翠已经是顶好了。 “刘妈妈既然他条件这么好,肯定有很多人会愿意嫁给他。你就帮我回绝了吧。”小翠留下这一句话,就匆匆的跑了。 小翠见阿强一面,也是为了双方不要闹得太难看,哪里可能和一个才见面的男人谈婚论嫁。 刘妈妈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小翠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身影,顿时气的跺脚:“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 “小翠,你回来了。连顺让你回来后,去少爷房里一趟。”同屋的丫头见小翠终于回来后,连忙把连顺留的话传个小翠。 “找我?”小翠得到确定后,心想可能是连顺把她出主意的事情告诉了少爷。理了理衣服,小翠就向周琛的院里走去。 “少爷?”小翠推门走进周琛的房间,发现房里十分安静好像没有人在一般,她试探性的问道。 “过来吧。”周琛的声音带着暗哑。小翠寻着声音,才发现周琛笔直的坐在暗影中,怪不得她才进门的时候没有发现。 小翠走了过去,还没还得及行礼,周琛就摆摆手,让她坐在他身边。 小翠感觉到气氛到有些不同寻常,她四处看了看,除了地方有一张揉成一团的纸,就没人别的人在,她有些不安的问道:“梅枝姐姐和连顺他们呢?” “我让他们先下去休息了,”周琛顿了顿,不动神色的转过话题,“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小翠不懂不在场话中的意思,只能呐呐回道:“少爷吩咐,奴婢不敢不来。” 屋里有些黑,小翠不确定周琛的嘴角是不是扯过一丝笑。 “那我叫你坐,你怎么不坐?” 小翠一噎,才坐在周琛的对面,借着光她才发现,桌上摆着一壶酒。这时她才注意到空气中有淡淡的酒味。 “你为什么要对连顺说出那些提议?”周琛仰头喝掉了酒杯里的酒。 小翠谨慎回道:“奴婢看少爷有些消沉,所以才越矩提了一嘴。” “我没说怪你,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周琛推了一杯酒到小翠面前,“小翠,你很怕我吗?” “没,奴婢对少爷只是敬畏。” 周琛喉间溢出一丝轻笑:“之前许晋说你嘴巴利害,我当时还想这么畏畏缩缩的小丫头,怎么可能呢?想来我当初真是看轻你了。” “你不是说不想见我消沉吗?那今天就陪我聊一聊吧。”周琛一笑,唇红齿白的模样,仿若冰雪初绽,耀眼的让小翠神情一晃,不知怎么就答应了下来。 周琛见小翠答应,又是一笑,只是这个笑容带着些许孩子气。 小翠本想后悔,结果见周琛的表情,心中一软,他应该还是没有从落第的失落中走出来吧。 夜色慢慢的降临在松院,两人一边聊着,一边喝着酒。 小翠是第一次喝古代的酒,她不知道这酒初喝很爽口,后劲却那么大,没喝多久,她已经有些上头。 “少爷,我不能在喝了,我该回去。”小翠站起身,晃了晃后才站直。 小翠大着舌头说完也没等周琛回应,转身就想离开,手腕却被一只微凉的手握住。 小翠迷蒙着眼向身后的周琛望去,周琛的喉结一滚,他想他是真的醉了,不过不是醉在酒劲上,而是醉在了她含着雾的眼神中。 “你不是说想来到我的身边吗?”周琛哑着声音道,“现在来了,就不要走了吧。” “嗯?”小翠歪着头,带着酡红的脸泛着迷茫,仿佛在疑惑周琛话中的意思。 周琛的手指轻轻的拂过小翠的脸:“我说,我允你一辈子留在我身边。” 小翠觉得周琛话中的意思有些不对,喝醉的脑袋却怎么也想不出哪里不对。 恍惚间,她的背好像触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她已经好久没有睡到过这样舒适的被子了,小翠不自觉的在上面蹭了蹭,放松的闭上眼。 小翠想把打扰她睡意的东西推开,却发现她的手软绵绵的,完全使不上力气。 直到尖锐的疼痛的传来,她才发出一声混着哽咽的痛叫。 错了,一切都错了。她努力的想找回理智,却有被对方强势的拖进了另一个热烈迷醉的世界。 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小翠在这个如往日没有什么不同早晨中醒来,只是身上的盖着的被子和她床上的有了很大的差别。 原来不是梦。 小翠睁开眼,默默想。她没有去揣测昨晚的事情,到底是周琛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 是她自己大意了,她不该像周府里其他丫头一样,只把周琛当做高高在上的少爷,而忘了他也是个活生生有欲望的人。 “小翠,你醒了。”梅枝拉开床帘,语气淡然的对着小翠说道。 小翠本来想躲开梅枝的视线,只是看到梅枝并不惊讶的眼神后,自嘲笑笑,或许在梅枝她们看来,一个少爷想要睡一个丫头,是很天经地义的事情。 看到梅枝过来想帮穿上衣服,小翠躲开,用有些嘶哑的声音开了口:“我自己来。” 梅枝的动作一顿,然后复杂的看了小翠一眼,她从没想过小翠会是爬上少爷床的那个人。鄙夷有,羡慕也有,不过总归是她技高一筹。 “恭喜。” 梅枝离开前留下了这两个字,小翠扯扯嘴角,这是她来到大禹后听到的最好笑的一个笑话。 回到自己的房里,其他的丫头都去干活去了。正好,她现在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好好想想之后她该怎么办。 松院她是不能再呆了,不管周琛是为什么做出这样的事,她都不想再发生第二次了。 至于周琛会让她走吗?小翠想,她不过就是一个小丫头,平日里连见他的面都好少。只要她几天不在他面前出现,或许过几日,周琛连她这个人都忘记了。 小翠把手放在藏着她银子的枕头上,她想这次她出点血多花些银子,等这件事被人淡忘后,她就托人把她调回原来的地方。 虽然月钱少,但是是非也少。然后只要等到四年后,她就不用再每天都提心吊胆了…… 至于她失去的东西,呵,在大禹朝仆告主,一律先杖十下。再想想梅枝平静的反应,小翠甚至不确定大禹朝的丫头是否就是用来给主子睡的! 所以她一定要离开周府! 怀着这个想法,小翠带着疲倦的身体又沉沉睡去,只是在睡梦中,两行泪从脸颊滑下。 ☆、误会 “小翠,你怎么还在睡呀?”同房的小丫头把小翠摇醒,“快点起来,府里又发赏钱了,你去晚了可就得不到了。” 小翠迷迷糊糊的起身:“什么赏钱?” “还有什么赏钱?当然是少爷中榜了呀。” 周琛中榜?不是都说他这次考得不好吗?难道之前的一切都是她的一场梦? 小翠连忙起身趿拉着鞋,就跟着小丫头往外跑去。 发赏钱的是桂枝,她捧着一搂的小铜钱,站在台阶上一个一个的发着赏钱。 “哟,这不是小翠吗?怎么,终于有脸出去见人了?”桂枝见到小翠的身影,顿时忍不住的酸出口。她心心念念的事情,没想竟然被小翠截了胡! 桂枝没看出小翠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心里想着一定是小翠使了什么不入流的手段,才得了逞。不然少爷那么卓越的人物,怎么会看上她! 桂枝的话打破了小翠心里的幻想,她想原来她不若她所表现的那般不在乎。不然怎么会寻着微弱的希望跑出来。 小翠没心思领赏,刚刚走的太急,又吹了风,现在头有些疼,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再回去睡一觉。 可是小翠想走,桂枝却是不想让她这么轻松的离开。 “我刚才从小花园路过的时候,发现院子里的全是杂草,既然是你负责那块的,就快去把那清理干净。” 那地方说起来是小花园,其实面积也不小。而且种了许多名贵花草,不是专门的打理的人很容易把杂草和名贵花苗弄混。到时候小翠一出错,她就不信少爷不会罚她! 桂枝身边的丫头消息比较灵通,也知道小翠和少爷的事情,见桂枝故意为难小翠,拉了拉桂枝的手,让她收敛一点。 第6节 她这一动,桂枝的火气就更大了,要知道她们四个大丫鬟中,就属她嘴最巧最甜,少爷也时常把她带到身边。可如今身边的人却让她一个一等丫头,对着小翠这种最低等的丫头低头示好,怎么可能! “怎么?你是觉得爬上爷们的床,就不用做事了?我告诉你那不是周府丫头,那是杏花街的姐们!”桂枝一边说着,一边拿帕子一脸嫌恶的捂着嘴。 小翠虽然不知道杏花街是什么地方,可一结合桂枝尖酸刻薄的话,她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 小翠转过身,她心里也憋着一肚子的怒气找不到地方发泄,之前没有和桂枝计较,不是她不敢,只是她想着少惹是生非比较好。 可是现在呢?她发现有些事情忍过头,别人就当你软弱可欺! “桂枝姐,我没记错的话,当初我被调到院子里来时,是夫人发了话的,让我专门去修剪少爷门前的那几颗树木。” 小翠知道桂枝其实非常介意自己过于普通的长相,所以说完这句话后,她顿了顿,对着桂枝灿烂一笑。她心里不痛快,那惹她的人也别想痛快! 桂枝看见小翠比花还娇媚的笑颜,觉得这分明就是对她的讽刺,恨不得上前把小翠的脸给抓花! 怪不得少爷会被她迷惑,原来小翠还藏着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引之术! “若是桂枝姐你对夫人发的话有什么疑问,那我们可以去找传话的管事嬷嬷问问,看看到底是夫人说的话分量重,还是桂枝姐这个大丫鬟说的话更管用?” “你!”桂枝被小翠呛得连话的说不出来,气急败坏之下,也不顾身边人的阻拦,就想走过去撕打小翠。 小翠没动,在她看来平日里都没怎么做事的桂枝,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她的对手。 桂枝过来推她的时候,小翠她本来想折住桂枝的手,再用劲踢一脚桂枝的膝盖窝,保证到时候桂枝乖乖的跪在她面前。只是刚一伸手,小翠就发现自己大意了,她浑身上下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 被桂枝推到前,小翠看到桂枝狰狞嫉妒的脸,她还微微走神的想,好在周琛没有看上过桂枝,不然昨晚的事情会让她多一层膈应。 想象中坚硬的地面不知为何换成了带着温度的臂膀,小翠没有回头,鼻尖闻道熟悉的书墨味,她马上就知道了抱住她的人是谁。 闭眼昏迷前,小翠看到桂枝既惶恐又震惊的脸,她想若是告诉桂枝,这一切都是巧合,恐怕桂枝也不会相信了吧。 不过,她也没那么好心专门和桂枝解释,因为当她看到桂枝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她只觉得分外舒心,以至于连周琛的怀抱也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小翠再次发现自己躺在周琛的床上时,心里已经没有早上的惊涛骇浪。 “你醒了?”周琛本来一直坐在桌边,不时就会向床上看一眼,所以小翠一醒他就察觉到了。 小翠双眼直直的看着绣着花样的帐子,没有搭理的周琛的话。 其实昨夜之后,周琛试想过无数种小翠醒后态度。以至于他一夜都没有睡去,结果一大早上,会试的成绩就已经传回了安阳,他只能早早的去到东院一趟。 回来之后,小翠也已经不在了。他当时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而此时的场景,却像是把今天早上错过的,给了个机会重新在他面前上演。 可是他没有想到小翠对他会是这样的漠然,周琛的眼睫颤了颤,拿着茶杯倒了杯水,然后递到小翠的嘴巴。 “来喝点水吧。”周琛说完见小翠还是不应,就把大夫的医嘱一并说了出来,“刚才大夫来看了,说你邪风入体,好在身子强健没什么大问题。不过最近一定注意休息,多喝些水,否则很容易染上风寒。” 小翠动了,她没和周琛说话,却把周琛递给她的水喝了。身体不好,难受的还是她自己,这点她再气也是分的清的。 周琛见她喝水,松了口气,然后继续说道:“我已经让厨房给你做了小米粥,等下你把粥喝了,再好好睡一觉。” 小翠喝了水,嗓子好受了点。原本她也没想把周琛晾在一旁,毕竟周琛是主,她是仆,她还没到要和他硬碰硬的时候,只是嗓子实在难受。可没想到一向寡言少语的周琛,原来也不是一直话少,直言自语的时候话也挺多。 “我要回去了。”只是听到周琛话里的意思,是让她继续睡在这里,她不得不开了口。 周琛压着被角不让小翠起身,他声调偏冷,此时缓缓的开口,倒多了几分难得的温柔:“别置气了,桂枝我已经处罚她了。要是你还气不过,我就把她调出松院。你好好歇着吧,没人敢多嘴的。” 小翠发现话变多的周琛比当初寡言的周琛还要难懂,就像现在,明明每个字她都知道,只是合在一起后她完全听不懂周琛话里的意思。 如果她是的周琛的贴身丫头,恐怕都会以为周琛是朝夕相处下看上她了。 可是除去昨晚,他们哪里还有什么交集! “少爷,奴婢不是在和您置气。只是这个地方真的不是奴婢应该呆的。”小翠耐着性子解释。 小翠不软不硬的态度,让周琛的面上的温度降了下来,他第一次放下身价去迎合一个女人,没想到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回应。纵然周琛心中对小翠有些怜惜,语气还是有些恼了:“要想调到松院来的是你,花心思讨我欢心的也是你,你现在你说这里不是你应该呆的地方?” 小翠恍然大悟,她说为什么周琛会对她这个小丫头纠缠不休,原来是这样,周琛一定是误把甘草的行为看做是她的授意了。 “少爷,您误会了,奴婢调来松院不过是阴差阳错。还有你说的讨您欢心的事,那不过是奴婢尽自己的本分而已。”小翠怕自己说的过于委婉,周琛再误以为她是欲拒还迎,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于是再下了剂猛药。 “奴婢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敢对少爷有什么非分之想。” 周琛的手一颤,清楚自己的身份?非分之想?她一字一句让他现在的行为显得无比可笑。 “等会儿把粥喝了,再走吧。”周琛站起身,他平生第一次感到狼狈,“放心,你说的意思我都懂。” 他是周府的少爷,他有自己的骄傲,还不至于对一个小丫鬟死缠烂打。 小翠怕周琛难堪,没有直接把话点透,却没有料到周琛竟然自己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 看着周琛带着些慌乱的背影,小翠手里紧紧的攥着被子,她做的没错! ☆、憨傻 周琛是个守信用的人,小翠的生活没有因为那件事,受到太大的影响。就是有知情的丫头奚落了她几句,第二天之后全都乖乖的闭上嘴。 小翠做的活儿也换了,连顺让她不用再去书房外的小花园去打整花木。 连顺看小翠的表情有些困惑,他从没想过会有丫头会拒绝他家少爷,不是他忠心,任谁说以小翠的资质,能跟着少爷已经是上辈子积德了。 “你放心,少爷说了,等过一段时间就把你调走,到时候你想去哪都行!”连顺的语气不太好,在他看来是小翠太不识好歹了! 小翠道了谢,面上没有丝毫动容。 好不容易少爷才振作起来,现在又因为小翠变得闷闷不乐,连顺有些气不过的开口:“你就没有什么想对少爷说的吗?” 小翠想了想说:“麻烦连顺哥替我谢谢少爷,他的恩德我会铭记在心。”小翠不想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于是敷衍回道。 “亏我还替你说话,原来你真像梅枝说的那样,没有心肝!”连顺看到小翠无动于衷的模样,十分不甘心,同时也替少爷感到不值。 “对了,还有一个消息忘了告诉你。少爷要娶妻了,就是许家公子的妹妹。怎么说你也曾在松院呆过到时候不要忘了领赏钱。”连顺见不惯小翠无动于衷的样子,仿佛是他家少爷缠着她不放。于是他故意在小翠面前炫耀道。 小翠面上依然一片平静:“那我就提前祝少爷和少奶奶琴瑟和鸣恩爱不移。” 说完也不管连顺什么表情,静静离开。 只是走到无人处,小翠终于忍不住露出一个嘲讽笑容,她的忍耐退让,原来在其他人眼中还是她不知好歹了! 这次许晋的会试的名次不错,刚刚好是甲科榜尾,打点的好能在京都里某个官职,可谓是风头无两。而周琛会试的结果虽然没他想象中的那么差,但是也只是落在了乙科中间的位置,家里打点好也能跑到荒僻的地方做个小官。 所以许家来透露出两家结亲的意思时,周家的夫人和老爷都没做犹豫,直接把着这件事情定了下来。 两家本就知根知底,现在看来是许晋的造化大些,能在此时主动提起亲事,可见其诚意。 周琛知道此事时,只是略犹豫了下,便应了。不用人劝,他也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也是到了该成家立业的时候。 其实他连一瞬的犹豫也不该有的,只是脑海里不期然的闪过张秀丽的脸,让他不自觉晃了神,而后就是浓重难堪,他闭上眼,终于还是把这张脸压到了心底。 周夫人察觉到儿子出神,当时没有说什么,只是事后让人去打听了下。得知原来是儿子私下给一个丫头开了脸,不过也没立即抬了身份。所以周夫人也只当是少年冲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晓。 小翠还在松院,没有被调走。她不知道是周琛故意把她留在这儿,还是把这件事忘记了。虽然小翠心里更加倾向于后者,不过她也识趣的没有去提。顺从的接受她的新工作,每天默默的数着日子。 不过让小翠有些哭笑不得的是,上次与她见过一面的阿强,托人告诉刘妈妈,说他看上自己了。时不时托人送些小东西给她。 东西小翠没有收,全都原封不动的退了回去。谁知那个叫阿强的少年,还和她杠上了,大有她不收就不停的架势。 虽然阿强送的东西都是市井上不值钱的小玩意,但是加在一起的价格,对于一个普通人家来说也是比不小的开销。 后来阿强还托刘妈妈来说了,她若是不想喜欢留在周府,那他们可以一起赎身,到时候在哥嫂的帮衬下,两人在外开个小店,他也是愿意的。 刘妈妈过来替两人传话时,小翠的心一动。 “刘妈妈,签的卖身契可以提前赎身吗?”小翠心里像是燃起了一簇小火苗。之前她只敢囫囵的问个大概,得到的答案也比较含糊,可是听阿强话中的意思,好像她是可以提前赎身的。 “一般是不行的,不过若是主家开恩典,你再多给些赎身的银子,那大概也是能成的。”刘妈妈说完,以为小翠开窍了,又开始细细念叨阿强的好。 小翠不知道当初原身把自己买了多少,心里暗暗算着存银。听见刘妈妈嘴里念叨的话,怕她误会连忙解释:“刘妈妈,我和他总共就见过一次面,谈婚论嫁太早了吧。”而且唯一的那次小翠还根本没细看。 对阿强做的小翠不是没有感动,但是若这样就谈婚论嫁,那也太草率了些。 刘妈妈一听,只觉得有门路,只当小翠是年纪小脸皮薄。 几天后,恰逢小翠放假。刘妈妈早早的就约她出门买布。 小翠想想她好像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就没有出过门。一是好奇,二是为了了解外面的生活,小翠就欣然的答应。 小翠从周府后面的小偏门走出,从门槛上跨过去那一脚时,她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外面的街市非常热闹,人还没走到了,各色的叫卖声就传入耳中。吃的,用的,玩的,应有尽有,小翠看到时都有些眼花缭乱。 刘妈妈见小翠带着笑意看的入迷,抿了抿嘴说:“我去旁边的布坊看看,你逛尽兴了,就过来找我。” 小翠点头,不仅是因为好奇,说不定她以后也要靠这些吃饭,所以高兴的答应。 “大伯,这个多少钱?”小翠大致了解了物价之后,眼睛就不自觉的被摊子上的首饰吸引。 她手里拿起的是一枝桃花簪,估计不是什么好玉,中间有许多杂质,可偏偏工匠的手特别巧,把那些天然的杂质做了花蕊,使得整个簪子,灵气十足,让小翠打心眼里喜欢。 “姑娘,我看你是真心喜欢,给你个折扣,五百文。这簪子是真心适合你,你看怎么样?” 小翠算算这个价格也不贵,只是她最近打着提前赎身的念头,不仅赎身的银子多了,她存在的银子也和当初想的差了一截。 所以想了想,小翠还是把桃花簪放下。 “你想要就卖吧,我送你。”身旁的男子突然出声,小翠转头,就见到一个粗黑的汉子,对着她憨厚的笑笑。 小翠还没有想起男子是谁,一旁男子就拿起簪子准备掏钱。 “不用了,我也只是看看,好奇问问。”小翠连忙止住了男子的动作,手指不小心碰到男子的手时,男子脸顿时涨得通红,连忙把手缩了回去。 “那你喜欢什么,选一个我买给你。”男子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笑。 这话倒让小翠心有约莫有了谱:“你是阿强?” 阿强高兴的点点头,丝毫没有察觉这话中的意思,意味着小翠之前完全没有把他认出来。 小翠这才反应过来刘妈妈离开之前的微笑,代表着什么意思。 摊子老伯还在推销着他摊子上的首饰,见阿强也有些意动,小翠二话不说连忙就把人拉走。 她虽然对大禹朝的风俗不太了解,可古今中外男人送给女人的首饰,都逃不开点情情爱爱的关系。要是阿强真给买她了,那以后可真说不清楚了! 阿强看了看小翠拉着自己袖子的手,脸又是一红,也没有挣扎,步子也就跟着小翠离开了。 老伯见错过了桩生意,叹了口气,只是这气还没有舒完,一双玉似的手,就拿起刚才女子放下簪子,那玉簪的成色不好只是些边料做成的,可躺在着那人的手心,生生的给那玉簪添了几分光彩。 老伯抬头一看,只见来人衣着不凡,想着这样的人哪能看上他摊子上的小东西,只当他是看个新鲜,也就没多大热情。 “老伯,这簪子我要了。”说完,男子放下一小角银子,也没说价,倒是把老伯一乐。 “周琛,你买什么了?拿出来给我也悄悄。”许晋在后面摇着扇子很是好奇,他是第一次看见周琛在小摊上买东西,他瞟了一眼,挂在架上的其他小玩意,而且买的还是女子的首饰。 第7节 周琛没有回答,只是把桃花簪放进袖口里,不让许晋看到。 许晋还要再问,就被身后一位眉眼明丽的小厮踢了一脚! 许晋呲牙回头,就看见那小厮撅着嘴小声的向他抱怨:“你明知道周公子他会试失利心情不好,你干什么还要去招惹他!” 说话的是许明雅,也就是许晋的妹妹,说来她早都对才名在外的周琛芳心暗许,只是出于女子的矜持也不敢明说。 直到这次周琛会试失利,她立马意识到,这是她的一个机会。于是她央求了父母,舍下脸面去探了探周家的意思。没想到,周家真的答应了这场婚事。 所以她就特意央求了哥哥约了周琛出来,而她扮作小厮跟在他们身后,想找机会和周琛相处一下。 “再说了,那簪子又不是送给你的,你这么关心做什么?”许明雅没好气的开口,只觉得自己哥哥就是一个呆子,她人就跟在这里,那簪子肯定是周琛想要送她的。 万一被他哥哥一说,周琛不好意思了,又不送她了怎么办?所以许明雅连忙拦住许晋没遮拦的嘴。 许晋看了一眼,一脸羞涩的妹妹,没有开口打击她。他敢确定周琛肯定没注意到他身边的小厮是个美娇娘。 许晋摇着头上前两步,心里好奇周琛那簪子到底是为了送给谁,平日里见周琛都是不近女色的模样,许晋摸摸下巴,难道是开窍了? 那可有得好玩了! ☆、许诺 “小丫头,快跟上,不然你的周琛哥哥就要看不到了!”许晋用扇子敲了下许明雅的头,打断她的喋喋不休,然后就大步跟上周琛的脚步。 没走一会儿,许明雅就走累了,周琛一直没有理她,一路上都是些粗陋的小玩意,她都看不上眼,觉得没什么意思。于是她拉了拉许晋的袖子,示意他换个地方。 许晋就和周琛说了声,周琛阴着脸,郁郁的没有说话,但是也没有反驳。不过地方倒是周琛决定的,四人上了临街的一家酒楼。 酒家还在上菜,许晋发现周琛的目光一直落在窗外。他好奇一望,只看到一家买小食的摊子,坐了四五个客人,别的也没什么出奇的。 “周琛,你现在是有什么打算?”许晋找了个话题问道。 周琛收回目光,嘴唇下抿,说:“再等三年。” “你打算再考一次?”许晋原本有些吃惊,不过想想周琛的才学,这个名次对他来说确实是可惜了,再考一次也是情理之中。 说完,周琛的目光又向窗外看去。楼下的人虽然看不清楚表情,但是远远的望着,周琛都能感觉出她身上的愉悦与放松。 那个黑丑的男人就是她说亲的对象吧,他周琛到底是哪里不如这种下人。印象中,除了他隔着花望着她踢毽子外,她从未对他笑过。 可就是这样粗鄙不堪的人,她竟然对他笑! 周琛把手里的杯子捏的紧紧,手指的骨节泛起惨白。 “周琛?”许晋喊了周琛两声,周琛才回过神来,嘴里应了两句。 这次不仅是许晋,就连许明雅也发现不对了,她也微微探身从窗外望去,到底是女子,性子也敏感些,她一眼就注意了小翠。 歪头一想,就记起之前她远远的看见首饰摊上一晃而过身影,穿的就是这身衣服。 “周琛,那女子我怎么看着有些面熟?”许晋这次也发现了端倪,一把扇子直直的指向小翠的身影。 周琛喝茶的动作一顿,收回视线,没有回答。 “我想起来了!那不是你的丫鬟小翠吗?”许晋眯眼看了几许,终于把人给想起来了。 一听这女人周琛还真认识,许明雅立马插嘴:“什么丫头?” “就是一个看起来老老实实,实际上牙尖嘴利的小丫头。”许晋不在意的说着,打量着周琛的眼神,心里也明白过来,看来周琛是看上这个小丫头了。 许明雅又看了眼楼下的人,穿着暗色的衣服,一身寒酸,和她身边的丫头没什么两样,不知道周琛怎么会一直对一个丫头好奇。 “咦,那个丫头对面是不是坐着个男人?”许明雅把这句话故意说的很大声,带着满满的诧异。 许晋扶额,他这个蠢妹妹,那么大个人做在哪儿,难道周琛他看不见吗?你特意开口,没见到周琛的脸又更黑了吗? 不过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许晋也不想看到妹妹没讨得未来夫婿欢心,倒先把人给得罪了。 “那人是她哥哥吗?”许晋把话头接过来,免去来了许明雅的尴尬。 “不是。”周琛冷冷说完,就让连顺把窗户关上,光影一暗,小翠和阿强的身影就完全看不见了。 许晋碰了一鼻子灰,也不丧气,只是摸了摸鼻子,乖觉的转过话题。不过心里倒是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阿强,”小翠刚一开口,对面的黝黑的脸有泛起了深红,弄的小翠一愣,迟疑的问,“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阿强连忙点头,然后闷头喝了一大碗水。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要小翠那双像山里清泉的眼睛看着他,他的心就跳的不像话,立马窘的不敢再去小翠的脸。 小翠舒了口气,同时心里也有些为难,她本以为阿强是个油嘴滑舌的男人,所以才不断的送她东西。可是现在看来,这人分明是纯情的不像话,本来想要直接拒接的话再喉间滚了滚,还是被她咽了下去。 “阿强,你应该知道我的卖身契还在周府,所以你说的亲事……”小翠委婉的开口,四年的时间不短,看阿强的样子,应该是着急着成亲才是,她不能耽误了他。 阿强这次耳朵依然通红,却直起身来,强作镇定的开口:“你要是想早日赎身,我这几年存了不少钱。如果你要是还想再周府里干活,那我等你。” 等她?阿强的年纪也不小,不用猜他同龄的人,肯定有许多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可是他却说愿意等她。 小翠低头喝了一口茶汤,现在的糖很珍贵,所以摊主加的不多,可就是这样丝丝缕缕的甜味,久久的缠在舌尖,回味着甘甜。 舔一舔唇,小翠感受着细微的甜意,再抬起头来时,她看向阿强,认真问道:“按理说我把你送来的东西都还给你了,你不生气吗?” 其实小翠真正想问的是,他们不过才见过一面,阿强为什么就偏偏对她这么执着呢? 阿强挠挠头,粗黑的脸透着憨厚,也不知道听出小翠话中的意思没有,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之前我去外院送东西的时候见过你,那时候你对我说了句谢谢。” 那天的场景,阿强记得很清楚。是下午的时候,他匆匆忙忙去给外院的管事送东西,不小心把一篓落叶撞到了。当时急,去晚了肯定会被骂,他当时也就没管。 送完了东西,他回来看着一地落叶,怕嘴碎的丫头来说他,于是弯腰一捧一捧的把落叶装回篓子里。 他没做多久,就见到一个穿着丫环样式衣服的女子走过来。想起之前遇到几个刻薄嘴碎的丫头。他的手下的动作更快,打算在女子开口前做完就走。 他刚一转身,那个女子就把拦下,他心里想着还是免不得一阵刺耳。 结果就听见一道轻柔的女声传入耳中:“咦?你就走了。喏,拿着吧,就当我谢谢你,帮我把这些落叶收拾了。” 他转身,她的笑容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跌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他本来想要解释,却无端的在这样的笑容中,起了愧疚,像是他故意欺骗她一样。所以她递给他的花生他也没接,埋着头就向门外走去。 之后他就托人暗暗打听着她的消息,直到听到刘妈妈想要为她张罗门亲事,他才鼓起勇气,想家里的兄嫂开了口。 阿强偷偷的看了小翠一眼,他不善言辞,不知道该怎么把心里的想法表达给她。 但是他是打心眼里,想要和小翠在一起,所以他愿意等她,就算她一次次回绝他送的东西,他也不灰心。就算那时兄嫂都说,小翠这是看不上他的意思。但他一直记得她那天对他带着暖意的笑。 小翠听明白了,原来阿强之间就见过她。还好,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一见钟情,小翠微微放了心。 毕竟阿强是这样的性子,说直接怕他被吓到,说委婉了,又怕阿强听不懂。小翠组织了下语言才开口说道:“我还想在周府做两年工,如果你愿意等我的话。两年后你送我的东西我就会全收下了。” 两年时间,她可以攒下一笔不少的钱,自己为自己赎身,还能留下些余钱。不至于只能依靠阿强一人。而且,两年的时间,也足够让她和阿强两人之间彼此看清对方,是否适合彼此。 面对这样坦诚真挚的感情,小翠愿意给两人一个尝试的机会。 阿强只顾高兴小翠后面半句话,一张黑脸笑成了一朵花,不住的点头,好像生怕小翠反悔一般。 小翠见他这般傻傻呆呆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刘妈妈虽然有意撮合两人,但时间长了,也担心小翠被占便宜。所以掐着点,抱着打掩护的布,顺着街头往下找。 阿强不是健谈的人,小翠平时对阿强也不了解,两人又刚定下个类似与婚约的约定,两人都不太好意思开口。刘妈妈来了的时候,正好解了两人的困。 这次回去,刘妈妈破天荒的没说小翠什么,也没问两人的进展如何。她只需看阿强那张笑得咧嘴的脸,就知道这事情肯定是成了。 话说两头,这边许明雅见到周琛没有搭理她,也不知是没认出她,还是真的讨厌她。她平时不是轿子抬着,就是嬷嬷扶着,今天走这么长的路,已经是极限。所以等到双脚酸疼后,还没单独和周琛说上句话后,也是赌气,也是真累了,闹着许晋说要回去。 有个妹妹跟着,许多事情都不方便,许晋正巴不得甩掉许明雅这个小尾巴。没等周琛说话,他就差人雇了顶轿子,把许明雅送回去了。 这时许明雅想要后悔,可哪来得及,撩开轿子帘,眼巴巴的望着周琛,只盼着周琛开口把她留下来。 周琛只是漠然的看了一眼,然后低头喝茶,也不开口说话。 他确实已经猜到许明雅应该就是他的未婚妻。年少时,诵读着诗经时,他也曾憧憬过,以后身边能有一份知书达理温柔贤惠的妻子,日日陪伴在他左右红袖添香、默契十足。 如今看到许明雅这般娇娇柔柔的模样,分明与他年少时的期许不同,他的心中却没有半分的波动,连一丝的失望都没有。 他低垂着眼,望着清亮的茶,才恍然明白,原来对于他未来的妻子,他早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期待。 是谁都行,又是谁都不行。 许晋趁着送走许明雅的空档,把连顺拉到一旁,两三句话一试探,就把周琛与小翠之间的纠葛全套了出来。 回去时,许晋摇着扇子,信心满满,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结果不就是在一个小丫头面前碰了个软钉子了吗? “周琛,走我今天带你去个好地方。”说完拉着周琛就往外走。 ☆、调剂 “天香楼”三个烫金的大字,点缀着红纱夸张而艳俗的挂在这座小楼面前,不消问都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许晋原以为以周琛的秉性会拒绝,正等着调侃他几句,谁知这次周琛没说话,抬脚就进了小楼。 许晋在后面叹了声奇,不过想着这大概是他入京前,为数不多的可以消遣的时光,所以也大步走了进去。 小楼里面没有外面表现出来的艳俗,就是女人多了些,穿的少了些,男人的笑容轻浮了些,除此之外与一般的酒楼没有太大的区别。 当然一般的酒楼的房间,不会供给一个身娇体软的女人为你解语暖床。 许晋到底比周琛娴熟些,一进门就有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带着熟稔笑意过来招呼:“许公子,今天还是老规矩吗?” “不用,先来间雅座,沏壶好茶,再叫几个模样清秀姑娘过来。”许晋转着手中的扇子,脑海中回忆了一下,又对着中年女子添了两句话,“眼睛要灵动些的,脸颊有酒窝的更好。” 许晋话一落,周琛沉郁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许晋描述的含糊,可他一听许晋的描述,脑海里想到就是小翠那张清丽的脸。 明知以许晋的性格,是不可能看上小翠的,可周琛仍然忍不住多想,他修长的手指轻蹭着微凉的瓷杯,心里浮现出些许懊丧,当初会试的时候他要是没出差错就好了。 可转念一想,和小翠相谈甚欢的粗黑汉子,可能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小翠还不是对他言笑晏晏。所以他就是比许晋出色,那有如何呢? 她依然不会选择他! 周琛仰头把茶水灌入口中,姿势仿若在饮着烈酒,想要把所有愁绪都冲刷给干净! 许晋有些看不过眼,整整自己的宽大的衣袖开口:“周琛不至于吧?不过就是一个姿色平平的丫头。”许晋话音一落,几个模样清秀的女子款走了进来。 最左边的女子,上身是草青色窄袖短衣,下面穿着鹅黄的长裙,头发挽着髻,如果是走到外面街上,恐怖都会以后这事谁家的小娘子,通身完全看不出有什么风尘气息。 而站在中间的女子,脸庞丰腴了些,虽然也是一身素雅,但是一举一动中,还是透出了些轻媚。 第8节 许晋只让这二人留下,其余人都就都识趣离开。 “看看,这两个如何?”许晋示意个女子都到周琛的位置旁坐下.。 这两人的风情虽然各不相同,但是模样上都与小翠有几分相似,当然模样上都更甚小翠一筹。 周琛见到左边女子时,微微愣了下,其实五官不是太像,只是她身上的气质,与在院子里打理着花木时的小翠,有了些共同之处。 “周兄,你知道你最近为什么会为了一个丫头神不守舍吗?”许晋老神在在的开口,浑不在意的戳破周琛的心事,“你不过就是经历少了,才会患得患失。你看光是天香楼就能随便找出两个与她相似的人,她一个丫头哪里值得你费那么大神。” 许晋说完,就拿着扇子把左边周琛多看了一眼的女子推向周琛。 周琛本想伸出手让两人退下去,却是在目光触碰到女子闪着水色的眼眸时,迟疑了一瞬。 左边女子名叫容容,从男人堆里混出来的精明,一眼就看出了周琛的动容。她却是没有如许晋暗示那样扑上去,太俗太廉价,当然最关键的是面前的男人,不会吃着一套。 “周公子,”容容羞红着脸,娇怯怯的唤了周琛一声,侧身躲到周琛右侧,身体没有触碰到周琛分毫,只有腰侧缀着的带子缓缓从周琛的手臂上滑过。 周琛的眉皱了皱,身子往左倾了倾。 容容心里有些失落,没想到她拿出了这招,对面还是冷着一张脸,动作中带着嫌弃。 “你几岁了?”容容正想退下,却惊喜的听见周琛对她问道。 容容按捺住心中的欣喜,嘴里含着棉糖般开口:“奴家年芳十五。” 周琛眉间折痕渐深,接着又问了几个问题。 周琛问的问题很琐屑,如果不是在青楼发生这样的对话,容容还会以为周琛在盘问她的身世。可偏偏他们的身份,一个是恩客,一个是妓子。 不要说容容快要招架不住,就是许晋在一旁也听得怪得慌,谁来逛青楼会把里面的姑娘的身世全部挖出来。 许晋打断周琛的问话,一双桃花眼微眯带笑:“你这是官府查案呢?行了,你们两个都下去吧。” 两人离开后,许晋才继续问道:“我觉得刚才那个就容容不错,除了走路柔了点,其余挺有你家丫头的感觉。” “太香了。”周琛微微摇头,还有些话他压在心里没有说出口。不像的,就算相貌与小翠一般无二,也是不一样的。 “你慢慢玩吧,我先回去了。”周琛心里明白许晋带他来的意图,抱着侥幸试了试,结果还是徒劳。他也没有兴致在楼里流连。 “等一下,”许晋拦住周琛,试探的问道,“刚才的容容也没让你心乱半分?” 没道理呀,明明容容比小翠更貌美婉约。 “没有。”他问容容那些问题,不过是她与小翠相似的眼眸,触动了他心里少有的怜惜。不过他分得清楚这些怜惜不是对容容而是小翠,同时他也在庆幸,他与小翠的相遇也不算太差。 许晋没想到小翠这个其貌不扬的丫头,还真的把周琛给笼络住了,他当初可没看出小翠有这等手段。 “罢了,你要是真的喜欢这个丫头,不妨许她个名分。女人勾心斗角不就是为了求这么个名分,她现在傲着性子,就是在这等着你呢!” 丫头的这种手段,许晋见得多了,不管是装乖卖傻,还是傲着性子,都是想从他身上捞个保证。如果人长得美,性格又洽合他的口味,他是不介意给一个通房的名分。 周琛出门的时候,脚下步子迟疑了一瞬,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不过眼前的人不仅是他的好友,以后更是他的妹婿,所以许晋又加上了一句话:“不过周琛,不管怎样,你都不要忘了小翠她只是一个奴婢。” 大禹朝虽然不像前朝那样严苛,立下“奴婢贱人,类同畜产”的规定,可说到底奴婢同主子是不一样的。 奴婢作为生活的调剂,平日里宠一宠逗一逗无伤大雅,但是奴婢永远都只能是奴婢。 而回应许晋的是门被阖上的轻响。 下了楼,周琛喊住楼里姑娘,递给她一锭银子,让她转交给容容。 这地方他是不打算再来,也没想过为容容做什么,他不是善心的人,只是与小翠有一丝相像的人,他的心都忍不住一软,不过也只是一软。 容容拿到银子时,心里微哂,看着仪表不凡却原来是个假正经。 理了理鬓角,正准备去接客,才知道周琛已经走了,什么话也没留下。容容一愣,也没去追,只是默默的把银子装进衣兜里。 她一天要见得男人太多,再回忆周琛时,脑海里就只剩下一张犹如冰覆的淡漠面容,仿佛永远不会为外物多动。容容心里莫名的想起楼里老人曾对她说过的一句话——薄情人最深情。 ☆、夜遇 松院虽然只住了周琛一位主子,面积却不小。纵长形的二进院落,卧室在最里端的中轴线,书房坐落在院落右侧,隔窗望去就是一座四季四景的小花园。 自从小翠被调到松院后,住的地方也就搬到松院最左侧的小偏房。小偏房位置偏,又挨着杂物间,住的也都是院子里小丫鬟,平常连串门的人也少。 所以当小翠在回小偏房的小道上,看到一位身穿月白色锦袍的背影时,微微楞了一下。 小翠停下步子,心想可能是谁迷了路。上一次的指路,让她见识到了与主子们打交道的厉害,所以她下脚的步子一转,打算绕一截路,从外院送货物的小侧门回去。 不知是不是她脚下踩着的草叶发出声响,前面的男人忽然转过身来。 天还没黑透,一弯银月早早的挂着天空。凉凉的月色,漫不经心的洒在男子俊秀的五官上,使得男子偏冷的面容又多了几分不真实感。 小翠心一紧,她忙低下头,想要装作没看见,周琛的眼神却提前一步落在了她的脸上。 周琛肯定看到她了,那她现在到底是继续转身离开,还是上前去请一个安。小翠心里纠结,半晌拿不定注意。 周琛收回视线,伸手向袖口中探去,手指触到被他体温温热的簪子,他心微乱,不过他面上还是一片平静。。 看着周琛越来越近的身影,小翠也不知道她在害怕和担心什么,步子一错慌乱倒退两步。 在幽静的小道上,这两下脚步声异常明显。 暮色中,小翠也不确定周琛的步子是不是顿了一下。 当周琛走到她面前时,她已经完全屏住了呼吸,她以为周琛会对他说什么话,结果周琛步子未停,目不斜视的从她身侧的碎石小道上缓缓走过。 仿佛完全不在意小翠站在一旁。 等周琛的挺拔的身影,被拐角的树枝完全遮挡,小翠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小翠沿着原先的小路一路走着,知道看到小偏房里亮起的暖黄色的光芒,她才完全放下心来。进屋后,摸摸褙子最里层,就因为刚才与周琛短短的对视,已经有些湿濡。 那夜小翠睡后,做了些乱七八糟的梦。梦中,周琛因为她的拒绝非常生气,让着拿着衙门里的木杖狠狠的打她。问她收不收回说过话。她咬着牙不答,没一会儿,她就被打得血肉模糊。 小翠醒来后,没有立即起身,看着窗纸透进来的天光。想了很久,也没有想起来梦得最后她到底有没有对着周琛收回之前的话。 掀开薄薄的被子,小翠下定决心,一定不能再出现在周琛面前了。 她也不敢再怨怪周琛,只希望上天能听到她心愿,让她不要在遇见周琛。早早的被调出松院,两年后安安稳稳的离开周府。 今天的天气很好,太阳早早地挂在了天空。 小翠把侧院打扫完后,正准备回去吃午饭,就在小侧门旁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 “小翠,”桃红挥手喊了一声,“你可终于回来了。喏,有人让我把东西转交给你。”说着桃红把一个布包裹递给了小翠。 “谁送来的?”小翠接过来问道,包裹布是素色的棉布,看着半新不旧,从外面完全看出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桃红抿着笑望着小翠:“你猜是谁送的?” “是阿强吗?”会让桃红帮忙送东西的,不是刘妈妈就是阿强吧。 “真没意思,你一猜就猜中了。阿强说里面的装得时他嫂嫂做的酱菜,要是你抢不到厨房的菜,还可以用下饭的东西。”桃红说完,一脸羡慕的看向小翠,怎么就没人对她这么贴心呢?明明她当初做的花糕比小翠的,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酱菜不贵,毕竟有阿强的一番心意在里面,小翠也再没好意思拒绝。 两人许久未见,桃红拉着小翠讲了许久的小话。 桃红走后,小翠去厨房吃饭的时间就比平时晚了些。 “怎么现在才来?”厨房打饭的李嬷嬷口气不是很好,上下打量了小翠两眼,不耐烦的说,“饭菜都没有了,下次想要吃饭就来早些吧。” 周府的丫头仆人都有定数的,菜可能因为来完了被抢光,饭却从来没有少过。 小翠听了也没和李嬷嬷吵,不争不辩的模样,让李嬷嬷以为小翠就是个软柿子。气焰顿时高了不少,嘴里全是些嘲讽小翠的话。 这些话小翠左耳进右耳出,绕开不停喷着口水的李嬷嬷,径直走向打饭的桶,小翠的动作很快,李嬷嬷来不及阻拦小翠就把桶盖掀开。 白花花的的米饭还剩四分之一装在桶中,桶盖一挪开,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李嬷嬷,你是想把这些饭都搬回自己家吗?”小翠的话中没有委屈,只是语气凉凉的反问道,这道是让李嬷嬷有些无措。她原本以为对付小翠这样的粗使丫头,吓一吓,语气稍微凶一点,这些小丫头就只有躲在房间里哭的份。 哪想小翠看着娇娇小小,还敢直接和她对上。 李嬷嬷仗着自己膀大腰圆,上前两步想要挤开小翠把装饭的桶盖上,打算来个死不认账。 小翠没有躲开,而是在地上抓了一把柴灰。 “李嬷嬷,你最好不要对我动手动脚。小心我手一抖,就把灰落到桶里去了。看剩下的饭,应该还有一些人没有吃饭吧。我倒是无所谓,反正你都说了桶里没饭。”小翠很明白,面对李嬷嬷这样的人,忍一时只会让她得寸进尺。 李嬷嬷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停了下来,她不敢动了,怕眼前的浑人真把一桶饭给污了。里面起码是十多个人的午饭,到时候闹大了,她也讨不了好。 李嬷嬷脸上的横肉抽了抽,硬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是我忙混了头,记错了,饭还有的,锅里还多着呢。”她见小翠还没放下手中的东西,又添了一句,“菜也有,还热着。我马上就姑娘你舀好。” 李嬷嬷连忙把小翠那份菜打好,见小翠放下手中的东西,李嬷嬷终于吐了口气,是她失策了,没想到小翠内里竟然还是横的! 厨房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克扣她的饭菜,小翠猜测可能是有人想要针对她。 果不其然,吃完饭后没多久,许久未见的桂枝出现在了小翠面前。 桂枝穿着蓝衣白裙,头上干干净净只插着一只银簪,依然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只是小翠一眼就看出桂枝身上是二等丫头的打扮。 原来这就是周琛给桂枝的惩罚,老实说小翠有些意外,为了她一个粗使丫头,周琛竟然真的处置了身边贴身的大丫鬟。 “怎么几天不见,你这个粗使丫头连招呼都不会打了?”就是因为小翠,她才会被少爷从大丫鬟中除名,这笔账她一直记着。只是那天小翠晕倒后,少爷的脸色太恐怖了,她不敢去触霉头。 原本以为小翠之后会被提为通房,或者调到少爷身边当一个大丫头。谁知几天过去了,小翠的身份没有进一步不说,还被调到最偏远的地方做洒扫。 她就说少爷怎么会看上小翠,肯定是少爷发现小翠的险恶心机后,才把人调的远远。 只是她左等右等还是没有等到,少爷让她回去贴身伺候的消息。想来想去,只可能是上次小翠害她在少爷面前失态的原因。 本来她把事情交给厨房的婆子,让她为难一下小翠,让小翠知道些厉害。谁知李婆子白长了那么一堆肥肉,竟然连小翠也降不住,真是只吃不长脑的废物! 桂枝阴阳怪气的语气,小翠已经习惯,反正从第一次见面起桂枝就没给过她好脸色,她也没动怒。 “桂枝姐姐今天来是有何贵干呢?”小翠不想与桂枝绕圈子,知道她是来找麻烦的,就直接把话说开。 桂枝脸上挂着虚假的笑,口气轻慢:“这几天洗衣婆子不够用了,我看你现在挺闲的,等下就去洗衣房帮忙吧。”想起之前小翠用夫人说的话来压她,她就恨得牙痒痒,现在小翠可是被少爷亲口贬走的,这次她看小翠能再找出什么借口来! 小翠之前送东西的时候,见过婆子们洗衣服。大冷天拿着比手臂的洗衣棍用力的捶打衣服。现在没有洗衣液,周家就是再家大业大,也不会用胰子给下人们洗衣服。那些抱到洗衣婆子衣服本来就脏,所以就是那些膀大腰圆的婆子洗半天的衣服,也累的直喘气。更不要说那一双手,一天下来全是冻疮和红斑。 小翠的嘴角绷紧,看来这次桂枝是下定决心要为难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差点忘了更了o(╯□╰)o ☆、洗衣 第9节 桂枝现在是越看小翠越不顺眼,特别是从小翠爬上少爷的床后,她看小翠一举一动都透着勾引,就像现在明明是穿着最普通的丫头衣服,偏偏透出一股弱质芊芊的味道,还真当自己哪家的小姐! 不管她怎么挑衅为难小翠,她就从来没有见过小翠失态的模样,凭什么,小翠她也只不过是一个丫头而已,比她还第一等的丫头! “反正你饭也吃完了,现在就去吧。”桂枝可能没有意识到,她现在下意识的模仿着小翠的口气,摇了摇手中的帕子,催促着小翠现在就去,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被磋磨的场面。 “桂枝姐,我记得洗衣房是归杂役院管,而我现在是松院的人。你让我去洗衣房是杂役院的管事嬷嬷亲自的开的口,还是松院要把我调回杂役院?” 周府毕竟是这么大的家业,住着七八位主子,百来个下人,人事的管理实际上是非常完善的。各个院子归院子的主子安排的管事来管理。 不可能桂枝随便的一句话,小翠就会乖乖的去做,更不要说现在桂枝对她还这么大的敌意。 “我让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桂枝不耐烦的催促道。她不过是接到李婆子的话,才临时起的意图,哪里想到那么多。再说,之前她用这招对付其他位子比她的低的丫鬟时,可没一个人像小翠这样不依不饶的。 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之前她怎么就没有发现,看着木木呆呆的小翠内里还是个刁钻的! 按说桂枝已经摆出了要仗势欺人的架势,小翠要是稍微明智一点,也不会再和桂枝硬碰硬对上。可是今天小翠还偏偏就选了最不明智的一条路。 “如果不是府里的管事吩咐,我肯定不会去洗衣房的。”小翠的态度坚定,丝毫没有退让。 桂枝因为小翠的态度气的不行,正要发火。忽然想到什么,冷笑两声说:“好,你是要亲耳听到松院管事嬷嬷的话,才肯去干活是吗?好,那我们现在就去!”小翠真是天真,她好歹跟在少爷身边几年了,和管事嬷嬷打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她还就不信管事嬷嬷会不卖她一个面子。 而且以她对管事嬷嬷的了解,她最不耐烦管这些琐屑的小事,到时候有的小翠好瞧! 小翠跟着桂枝身后,收敛着眉眼双眼平静,仿佛一点也没有察觉到桂枝身上透露出的幸灾乐祸。 两人走到松院东面的一间小偏院,桂枝扭着腰转过身,眼神狠刮了一下小翠:“你就老实在外面候着,我去看看管事嬷嬷在不在!” 桂枝说完就也不再搭理小翠,她要先进去和嬷嬷通个气,免得管事嬷嬷也被小翠这张利嘴给说糊涂了。 小翠知道桂枝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想要进去先把她抹黑一通,让她在管事嬷嬷心中的形象一坏,进而不给她解释的机会。虽然清楚,小翠也没打算进去阻止。 她今天的来管事嬷嬷这儿,不是闲的无聊和桂枝争一个长短。桂枝提到杂役院时,她首先想到的是这是她离开松院的契机,只要操作得当,或许她不用等周琛那边的消息,就可以直接调离松院了。毕竟没有在杂役房做事的人,一直留在松院的道理。 至于洗衣房的活,桂枝再横也只是在松院,出了松院的门,唬人的不过是少爷身边丫头名头。一旦她离开了松院,桂枝再怎么想也为难不到她了。到时候她塞些银子,没几天就应该能从洗衣房调走。 小翠把等下进去可能出现的情景都想了想,心里有了几分把握,正松了口气,耳边忽然传来熟悉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少爷,再往东边走就到墙了,前面也没什么景致……” 小翠一听到“少爷”两个字,背脊反射性一挺,继而佝偻起来,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小块。 耳旁的脚步声清晰可闻,其中一道漫不经心的与草木摩挲,估计再走几步就要走到小翠面前。 桂枝带着笑意已经推门出来,小翠权衡一下,还是不敢与周琛对上。 她敏锐的直觉告诉她,如果她再和周琛遇上,一定不会想上次那样简单脱身了。 咬咬牙,也顾不上和管事嬷嬷说调出松院的事情,小翠转过头闪身躲进一旁的小竹林,绕开周琛他们,匆匆忙忙的躲过了一次相遇。 桂枝出来本想叫小翠进去,管事嬷嬷那里她已经说好,这次肯定有得她好受。可谁知出来后,竟然没见到小翠的人。 她有些恼怒,小翠这是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可转念一想,她这一走正好,这可是把管事嬷嬷得罪很了。到时候不用她多费口舌,管事嬷嬷一定会好好罚她。 桂枝转怒为喜,带着笑意正要去给管事嬷嬷汇报。余光就看到一身纹竹锦袍的周琛从青石砖的小路上走出来。 “少爷,”桂枝小声的唤了一句,自从那天周琛对着她黑脸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周琛,一时之间有些激动,又大声的唤了一声。 周琛停下步子,看是桂枝,面上波澜不惊:“是你。”说完看向桂枝身后看了一眼,确实没有人。 桂枝快步走到周琛面前跪下,眼里的泪不停落下:“少爷,桂枝已经知错了。求少爷把桂枝调回您的身边的吧,桂枝以后再也不敢了。” 桂枝哭得伤心,一是真舍不得周琛,府里凡是与少爷接触过的,谁不说少爷面冷心热,对下人是再体恤不过。二来也是从周琛身边调走之后,才发现她在丫头中的威信全都建立在她是少爷的贴身丫头的份上。想要使唤一个丫头,都要接着管事嬷嬷的势才能做到。 “少爷,你就饶了……”连顺见桂枝哭得可怜,正要开口劝道,却被一旁的梅枝拉住。梅枝对他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随便开口。 “地上凉,你起来吧,不再跪在这地方了。”周琛温声开口,桂枝还没来得及一喜,就听到周琛接着道,“以后在新做事的地方,把脾气好好改改吧。” 桂枝收了哭声,挂着泪的眼有些呆愣,少爷话中的意思分明是不打算把她调回去了。 她想起身追上周琛的脚步再说几句话,却被笑得一脸温柔的梅枝拦住。 “来,擦擦泪,别哭了。少爷这几日心情不太好,你这样上前只会惹得少爷更加不快的。”梅枝看着是在拿帕子给桂枝擦脸,实则是用手把桂枝扣着不让她起身。 桂枝能挣开时,周琛的身影在已经消失了。 桂枝瘫坐在冰凉的地方上,她心里清楚不论她再怎么开口哀求,周琛都不会让她回去了。 *** 小翠刚走回住的地方,还没有歇口气,一个面目刻薄的婆子就推门走了进来。 那婆子很瘦,颧骨高挺,眼睛很小,眼神却很尖锐:“你就是小翠?”见小翠点头,婆子嘴角动了动,“听说在松院,没管事嬷嬷的命令,你就不打算干活?” “奴婢不敢。”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小翠只能服软。 婆子倒是一愣,没想到桂枝口中不服管教的丫头,这么轻易的就软下来。心里大概猜到可能是有人想要为难她,不过她就是来帮管事嬷嬷传话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没深究。 婆子用带着些粗哑的声音开口道:“既然不敢,那还不快去洗衣房。” 洗衣房在杂役院的后侧门,人还没走进,远远就能听到洗衣棍“梆梆”的声响。进去之后入眼的全是挂满衣杆的衣服,风一吹,沉沉叠叠漾起波纹。 晾衣架子的尽头有一口古井,井边站着一个婆子正在打水。 在婆子身后有三四个中年的妇女,神情麻木的挥舞着手中的木棍,浆洗着盆中衣服,期间也任何交流。 打水的婆子看到小翠进来,像是没料到小翠这么年轻,睁着皮肤松弛的眼确认了一番,就指着角落里没人的洗衣盆:“那个位置是你的,去吧。” 别的什么话也没有多说,转身走回到水井边,费力的拉着水井的轱辘。 小翠这才发现洗衣房的气氛不太对劲儿,太安静了,除了浆洗衣服的声音和轱辘的嘎吱声,整个院子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 她们就像是木然的工具,机械般浆洗一旁堆着的衣服。 小翠坐在盆边,本想向其他中年的女子打一声招呼,只是当视线对让对方毫不感兴趣的眼神时,小翠合上嘴,把想说的话全都咽下去。 洗了小半个时辰,小翠终于知道为什么这里的婆子沉默的原因。 累,两只手早被冰凉的井水洞的通红,连最简单的弯曲都很难做到。挥动捶衣棒的手臂,一点都不能向上抬,一动胳膊就如同要断掉一般。至于被粗糙的面料磨破手心的疼痛,和前两样带来的痛苦,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看看木盆旁,堆成一座小山的衣裳,小翠想如果现在来一个人和她说话,她肯定也没有心情去搭理对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非常开心~~~~~~~~~ ☆、难受 小翠才来洗衣房,动作不够娴熟,折腾了一个下午,就洗掉一小堆衣服。 打水的婆子是来做活的,府里的勾心斗角她都不管,见小翠实在是累的不行。太阳一下山,她就开口让小翠回去。 小翠出了洗衣房的门,虽然肚子很饿,但是身体实在是累,一想到要走到厨房去吃饭,顿时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了。 抱着快点回去休息的心思,小翠没吃饭,直接走回小偏房。 忙着回去,又实在时累昏了头,小翠这次没有绕路从松院小侧门进去。 正是饭后,周琛坐在凉亭里,心里正默想着许晋给他寄来的书信。 信中提到,许晋已经到了京都,他考过了翰林院考试,正等着翰林院的人员录入。大约一月后,就可以正是入翰林院。信未,许晋还十分不忿的提到刘通这次也中了榜,虽然挂在乙科榜尾,不过他准备娶一个京官的寡居的女儿,原本是只能在吏部等缺的,现在好像是能找到一个地方官的职位。 凉亭外,树荫摇曳,一道深绿的身影,从小道穿过。 周琛放空的眼眸微凝,虽然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可是光看身形他还是认出来了小翠。 小翠一边走,一边锤着酸疼的手臂,头微低只顾着往前走,也没注意到一旁的凉亭有人。 天已经微黑,周府里的灯笼在日暮的时候早已点上,周琛隔着树荫,借着昏黄的灯光,静静的看着小翠的样子。 灯笼照下来的光不强,暮色中看不清她的肤色,反倒是把她的五官凸显出来。 才发现小翠的眉毛不是时下女子喜欢的柳眉,有些浓郁,微微上扬,怪不得脾气怎么倔强。 周琛站起身,风吹起他的衣袍,他的视线落在小翠的身上,心仿佛就这样静下来。 “少爷,天凉了。”在一旁候着梅枝出声提醒,并且把手中的白色狐狸毛裘衣递到周琛身前。 周琛回神,小翠的身影早已经看不见了。 接过衣服披上,周琛淡然的收回视线转过身:“回吧。” 他面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心里却把小翠步态的异样记在了心上,想着等会让人去打听一下小翠的情况。 梅枝跟在周琛身后落开两步,离开凉亭时她目光复杂的看向空荡荡的小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刚才她看到一片裙角从小道上晃过。 小翠回去后,简单的洗了把脸,刚沾上硬板床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天还没亮,小翠捂着有些发疼的胃,难受的睁开眼睛。 现在天色还早,不管大小厨房肯定是先准备主子的饭菜后,才接着未熄灭的灶头,给府里的丫头仆人收拾吃的。 小翠闭上眼,想让自己继续入睡,肚子里不断响起的声响,却让她怎么也不能再睡着。 忍了一会儿,小翠终于受不了的翻身下床。她的动作很轻,怕打扰到另外几个人睡觉。 小屋里有一张四角的木桌,小翠凭借记忆摸到冰凉的茶壶,轻轻的摇了摇,还有些水,小翠连忙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喝下。 连喝了几碗,肚子里终于有了饱涨感,也没有再响过,小翠终于觉得好受了一点。 耽误这么长时间,再回到床上肯定也是睡不着了。小翠索性穿上衣服,安静的坐在桌边,眼睛落在窗棂上的雕花上。一会儿回想她前世的情况,一会儿幻想她出了周府后的自由生活…… 等微凉的天光慢腾腾的照进房间时,小翠站起身,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把心里所有的委屈和难受全部压在心底。 日子难过点又怎么样,总会过去的,周府困不住她一辈子的。 小翠早饭吃的饱饱的,没直接去洗衣房。而是转了一个弯,走到了刘妈妈住的地方。。 “小翠?你今天怎么过来了?”毕竟不是一个院子的,刘妈妈还不知道小翠已经换了两次活了。 “我想刘妈妈了,所以来看看你。”小翠抱住刘妈妈的胳膊,甜甜的说道。 小翠喜欢刘妈妈身上的味道,不香不腻,带着烟火气息,就像她记忆中那个时代的妈妈。 刘妈妈有些无措的动了动手,就是她养大的甘草也没有像这样腻在她身上一般,她们母女俩都是吵吵闹闹过来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刘妈妈一辈子都会待在这儿,你那天想了,随时看就行了。”刘妈妈的嗓门很大,和温柔一点都沾不上边,粗糙厚实的大手拍着小翠的背。 “怎么了,是不是被人欺负了?”刘妈妈见小翠只是把她搂的紧紧,半晌没有说话,终于反应过来,她的嗓音又变大,好像要是小翠说是,她就去找人算账一般。 小翠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她松开刘妈妈的手臂,摇头回答:“没有,没人欺负我。” 她今天不是来告状的,只是有些想家,不过她的家已经回不去。 第10节 刘妈妈听了她的话,也没多想,前一阵子甘草还来跟她说过,小翠在松院干活干的不错,再说小翠性子又最是老实不过,也不会挡了谁的路。 “对了刘妈妈你知道哪有皂荚树吗?”小翠整理好情绪,为了不让刘妈妈看出端倪,她带着笑问道。 “皂荚树?除了府里,跨过两条街的河边都长了一排皂角树,你问这个干什么?”刘妈妈想了想答道。 小翠原想着,洗衣累不仅仅是因为数量多,还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衣服太脏了,要反复捶打多次,才能稍微有点效果。她印象中皂荚是可以清楚污渍的,想着用了皂荚之后她应该能轻松些。 谁知竟然还要出府,先不说怎么得到许可进出的问题,就光是数量上她一个人也不好拿回来。 “既然要出府才能拿到的话,那就算了吧,省得麻烦。”小翠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刘妈妈本想追问,小翠推说要去做事,就匆匆离开。 小翠去的时间不算晚,可是到的时候,昨天的几个婆子都已经到了。 正在准备洗衣的婆子,见小翠来了,眼皮一撩,也没打招呼,各自坐在自己昨天坐的位置,一声不响的开始忙活自己手中的事情。 小翠经过洗衣婆子们面前时,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口用活泼的声音打了声招呼。 少女清脆的声响,像是一串风铃,在沉闷暮气中的院子里,尤为突兀,也尤为的直抵人心。 离小翠最近的洗衣婆子姓徐,她听见小翠的声音一愣,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望了小翠一眼,却见到的是充满朝气与生机的笑容。 她眼眶微湿,不知为何就想到当初她年轻时候的模样,明明才过去了十多年,她却觉得她的一生都已经走完了。 可是这样的情绪对她的人生已经是多余,徐婆子把眼中的湿气眨掉,她习惯沉默,再开口时声音暗哑难听。 “手上的水泡,回去要把它挑破,再涂点药酒,好得快。”她能回报的就只有这些了。 她说的含糊,小翠却是听明白了,这是让她好好处理手上洗衣服磨出的水泡,她福身道了一声谢。 徐婆子侧身躲开的她的道谢,然后又沉默的埋头洗衣服,背影佝偻。 打水的婆子,应该是洗衣房的头儿,她看了小翠一眼,鲜嫩的能掐出水的年纪来,和她们这些是完全不一样的。知道她在这里呆不久,她开了口:“你去洗那堆衣服。” 小翠顺着她的指的方向望去,打水婆子手指的那堆衣服最少,看着也不是特别的脏。 小翠有些迟疑,婆子把她的神情收入眼中,是个实心眼的孩子,她面上的表情没变:“去吧,你才来,动作还慢。” 婆子眼睛扫到小翠的手,心里暗叹也不知道是谁想着把人送到这来的,一双手昨天半天下来,又红又肿的实在不成样子。 洗衣婆子们忙着清洗盆子里的衣服,一点也没在意两人的对话。 小翠没在推迟应了下来,按照她昨天的速度,这是这一小堆衣服也够她忙活。 小翠咬着牙,强忍着胳膊的酸疼,挥动着手中的洗衣棒。没洗两件,汗水顺着她的鬓角就往下落。 这里的活儿实在是太辛苦了,以她现在身体,应该做不了多久就会累到。 她一边洗,一边思考,到底怎样从洗衣房脱身出去。 松院管事嬷嬷那边是暂时没有希望的,有桂枝在那里上眼药,她肯定不能轻易脱身。杂役房管事那里,也有些麻烦,就算她能打点好,但她现在名义上还是松院的人,杂役房不能绕过松院把她调走。 所以现在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先从松院脱身! ☆、帮忙 今天比昨天好些,洗到下午时,小翠的手臂已经麻木,也就不再感觉到疼痛。 她正洗着衣服,一道熟悉的熟悉的声音忽然在传到她耳中。 “小翠?!你怎么真的在这里洗衣服?”阿强手里拿着一大包东西,站在院门口一脸诧异。 小翠也是有些惊讶,她没想到阿强会突然跑到洗衣房来。 “你怎么来了?”小翠停下手中的动作问道。 阿强走到小翠面前,把怀中的布包裹打开,里面全是碧绿的皂荚:“我听刘妈妈说你想要皂荚,所以中午休息的时候,就出府帮你摘了一包回来。” 阿强说的轻松,小翠却发现他的额上都是汗水,可以猜到他肯定是一路跑过来的。 “松院我进不去,本想托人带给你。结果才知道你现在在杂役房这边做事,所以我就赶过来。”阿强把包裹递给小翠,直接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小翠,你怎么突然被调到洗衣房来了?” 小翠掐开一截皂荚,碧绿色的汁水抹粘在指尖滑滑的,摩擦两次,就起了小泡泡,看来用皂荚洗衣服是有用的。 抱着阿强带来的皂荚,小翠笑着对阿强说:“洗衣房缺人手,所以我就来帮忙了。谢谢你阿强,你可是帮了我大忙。” 阿强一见到小翠笑,心里的疑问顿时都烟消云散,那里还顾得上细想,洗衣房缺人手,怎么会把松院的人调走。 “你是想用皂荚洗衣服吧?”在阿强乡下家里,河边洗衣服的人都用这些皂荚,再看看满地的衣服,他也想通小翠要这么皂荚的原因。 小翠点头,看着这些皂荚的眼神就像看着宝贝,她从没用过皂荚,心里暗自祈祷皂荚的去污效果能强些。 “小翠你先等等。”说完阿强把小翠的洗衣棒拿走,在院楼脚落翻出了一个破木盆,他把木盆侧方,把带来的皂荚到了一半进去,拿着洗衣棒用力的把皂荚捣碎。 小翠一双滴溜溜的眼,好奇的看着阿强手中的动作。 这次阿强有了进步,脸没有红透,只有耳廓染上红色,不过被头发遮挡,不细看也看不出来。 他努力忽略小翠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不好意思的解释:“把它们捣碎了,再到点水,比较好用。” 阿强人年轻,力气又大,没多久就做了小半盆皂荚汁。小翠接过他递来的皂荚汁,也没直接用,而是把皂荚汁,分给了其余婆子一些。 阿强看到了,被想拉着小翠,犹豫了下,还是没开口,任由小翠去分。 分完后,阿强看着剩的不多的皂荚汁有些后悔,之前就应该多摘点再回府的。心里想着明天一定要多带些来,不然那里够用。 “阿强,你快去忙你的事情吧,我也要开始干活了。”小翠伸手想要阿强把洗衣棒还给她,阿强来的时间也不短,怕他在这里太久耽误看自己的事。 阿强挠挠头,本来有些羞涩,可是目光落在小翠红肿的手上时,顿时有些有些心疼。 “你的手是怎么了?”阿强上前想细看,但男女有别,他怕小翠误会他轻薄,只能干着急的问道。 “没事,第一天洗衣服还没习惯。等过几天就好了”小翠把手藏到身后,不让阿强看到,“你快去回去吧,等下晚了,管事肯定会说你的。” 小翠想把洗衣棒夺回来,可是阿强的个子比她高,手臂一举,小翠就怎么也勾不着了。 “你这是干什么呀?”看着阿强沉默又不配合的样子,小翠有些吃惊。 阿强闷着头,绕开小翠,把洗衣棒握着手上怎么也不松。 “阿强,你这是想做什么呀?”小翠这次发现,阿强看着忠厚老实,骨子里也股倔劲儿,认定的事情就不放开了。小翠也不知道他这种性格是好还是坏。 阿强坐在小翠之前做的地方,沉默拿着洗衣棒洗起衣服来,他一个汉子一挥舞,也觉得这木头不轻,可以想象这沉沉的木头拎在小翠细瘦的手臂上,那她得多辛苦。 “阿强,你快把洗衣棒还给我,我还有洗衣服呢?”小翠想拦着阿强的动作,却被阿强躲开。 “我走的时候,我已经和人打过招呼了,有人帮我看着不碍事的。”阿强见盆里的皂荚汁水不多,也没舍得用,只是闷头捶打着盆中的衣服,“这些衣服我洗不了多久,等我洗完再走也来得及。” 小翠见阿强是铁了心要留在这里帮她洗衣服,她也不再劝,从一旁搬了个小凳,坐在阿强旁边也开始洗衣服。 阿强刚想开口让小翠在一旁歇着,小翠就截住他的话头:“两人一起洗,快一些。” 一起这两字对阿强来说,可以是暖到了心窝,阿强宽厚的嘴唇弯了弯,没没再说话,埋头苦干起来。 小翠看着阿强宽厚的臂膀,心里觉得暖暖的。如果以后的人生,是和阿强这样的人度过,两人相互扶持、相互勉励,听起来其实也是不错的生活。 洗衣房的院子外,桂枝的手紧张拽着裙边,凉风习习的天气,她的背上却起了一层汗。 少爷明明把小翠调的远远的,怎么会突然的又关心上小翠了呢? 桂枝完全想不通,不过此时此刻她最关心的不是这个。她得好好想想怎么在少爷面前把话圆过去! 周琛身姿挺拔的站在桂枝身前,他没说话,沉默的有些异样。 桂枝也看不见他的表情,也猜不透周琛现在的心情。她抬头悄悄的觑了周琛一眼,只能看见周琛白皙却有些凉薄的面部侧面线条。 “少爷,真的是小翠主动要求调到洗衣房来帮忙的。少爷要是不信的话,可以去问松院的管事嬷嬷。少爷你一定要相信奴婢呀。” 桂枝咬咬牙,打算来个抵死不认。她虽然看不透少爷对小翠的态度,却隐隐察觉到少爷此时的怒气。只能先把自己先摘出来,只要少爷不找小翠当面对质,那一切都还是有转圜的余地。 “她自己求的?”周琛的语调拖得长长,叫人听不出他话中的喜怒。 桂枝唯恐周琛不相信,连忙点头:“对,就是她自己想调来松院的!” 周琛负着双手,移开落在小翠和阿强身上的视线。两人郎情妾意的画面,落在他眼中,只觉得刺目不已。 转过身,周琛自嘲想想,他这个做少爷的,什么手段都没对她使过,她反倒是像老鼠见到猫一样躲着他。现如今,为了避开他,竟然甘愿跑到洗衣房去为下人们洗衣。 “这次的事情我就不深究了,桂枝你好自为之吧。” 周琛的语气很轻,听在桂枝耳朵里,却让桂枝忍不住一颤,她总觉得少爷好像知道什么。 “奴婢一定谨记少爷的教导,不会再做惹少爷生气的事情”桂枝连忙向周琛保证,语气诚恳的恨不得把自己的心剖出来。 周琛听后,不置一词。 他没有再去看小翠的身影,虽然她此刻带着笑意,但是看着总有几分不顺眼。 周琛的来去,都没有惊动洗衣房的人。小翠更是完全没有一点察觉。 原本沉默的小院,因为来了阿强反而对了几分人气。 洗衣的婆子们跟小翠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却能感觉出小翠的心眼不坏。见到阿强一个大男人跑到这偏僻的院落里,来帮忙洗衣服,心里也猜到了两人的关系。 她们都没开口搭话,但眼神却不想之前一样,一直落在衣服上,而是时不时打量阿强两眼。 一两次好还,次数多了,小翠也就发现了端倪。 她忽然想起这不是她生活的时代,一个男人帮女人洗衣服其实很常见的事情。阿强来帮她洗衣服,说不定在这些人眼里还有些惊世骇俗。 “阿强,你帮我洗衣服,没关系吗?”小翠问道,阿强是出于好心,她也不希望阿强受到人非议。 “没事的,我爹在家还经常把我娘做事呢!”顺嘴说完,阿强就察觉到了不对,他爹娘是夫妻,他和小翠现在还没有这层关系,他这话不就是他和小翠跟他爹娘比吗? 好不容易在小翠面前镇定的一回的阿强,还在被打回了原型!心顿时跳得飞快,嘴里发干,他抬起头看着小翠想要解释。 却发现小翠的面容平静,并没有察觉他话中的不对,这是接了句“是吗?”。 小翠的平淡的反应,让阿强的冲到脸上的血液渐渐冷却下来,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 “对,我们村里的人都这样做的。”阿强怕他再说错什么,连忙把话题转开。 “对了,小翠,我和你说一件事情。”阿强看了一眼一旁洗衣的婆子,把声音压低,“你最好少和她们接触。” “为什么呀?”小翠有些奇怪的问道,这些婆子虽然不热心,但也不至于让她避开的程度。 阿强应该也是很少在人背后说人是非,话还没有说出口,脸上挤满尴尬。黑脸纠结了半晌,才张口对小翠说道:“我娘说她们不太安分。” ☆、调任 第11节 小翠的没有接话,阿强有些着急了,他怕小翠以为他在信口开河,胡乱说人是非,在小翠心里留下一个不好的形象,他连忙对小翠解释。 “是真的,周府里很多下人都知道的。原来这些婆子就是外院管事看着她们可怜才收进来的。你要是不信,你就去问,周府都全都没要她们签卖身契,按月发点月钱。” 小翠听到着有些不明白:“周府为什么不要她们的卖身契?”在她看来,周府不是应该收下来吗?虽然话不好听,不过人都应该是喜欢廉价的劳动力的吧。 阿强见小翠疑惑,摸头笑了笑,他时常见小翠平常淡然的模样,还以为她什么都知道。现在才发现根本不是他想的情况,这样一想,仿佛两人的距离又近了一点。 “周府可不是谁想进来就能进的。先说少爷,整个安阳府谁不知道少爷的才名。三岁能诵,七岁能诗,十七岁就中了秀才。现在还中了贡士,以后前程远大的呐!更不要说老爷本来就是这安阳府的通判,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官!我听说连知府都还经常请教老爷些问题!” 小翠总算弄明白了原因,宰相门前七品官,对安阳府的普通老百姓来说,周府的门庭却是已经够高高在上的,按照这个想法,想要进周府,还真的是要一定的条件。 她也听得出来阿强话中全是对周琛的崇拜,和在周府的自豪。她能理解阿强的感情,心里听着却有几分不舒服。 在她看来,周琛不过就是一个冠冕堂皇的风流子弟,和时时刻刻都透露着轻浮的许晋,其实是一丘之貉! 小翠收了笑容,她不太想听到阿强夸奖周琛,就淡淡的把话题转开:“你娘亲为什么会这么说那些嬷嬷?” 不安分?小翠联系阿强之前纠结的表情,可以猜出阿强娘亲说的话,绝对比这三个字还要重! “就拿离你最远的徐嬷嬷说,她第一个丈夫去世后,她隔一个月就又嫁人了……”阿强声音很小,但毕竟是当着人面说闲话,总有些心虚,“旁边那个最瘦的嬷嬷,你看见了吗?听说她当初把抛夫弃子,硬是要和丈夫和离,连孩子都不要了。” 阿强没有看不起任何一个洗衣的婆子的意思,可是话中还是流露出浓浓的不赞成。 不想说其他人太多坏话,阿强没有与小翠细说,只是嘱咐道:“总之,你最好别和她们走到太近。” 小翠停下手中洗衣的动作,偏头沉默了很久,问道:“有人知道她们这么做的原因吗?” 空穴不来风,小翠不太相信她们会无缘无故就这么狠心。 阿强拿着把刚洗好的衣服,站起身拧干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说着无关的小事,好像原因重来都不是重要的。 小翠把衣服放在盆中,明明没有风,她却觉得有些冷,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她知道阿强的心地不坏,他没有做什么,甚至是出于为她好的理由,让她少和洗衣婆子接触。 她还是没有兴趣再听阿强讲话,只是低垂着头,专心致志的洗着木盆里的衣服。 衣服洗得差不多时,阿强对着小翠交代了几句就走了。 现在的时间还早,小翠见其他婆子还在洗衣,也就没回去,而是帮她们一起洗,因为本来她今天分到的衣服就少了很多。 小翠去帮忙时,婆子也没有拒绝。只是默默的看了小翠一眼。 有了皂荚,洗起衣服来确实是要方便一些。小翠知道这些婆子不喜欢人打扰,只是安静的把衣服抱走洗起来。 “刚才那个孩子不错。”苍老嘶哑的声音忽然在小翠耳边响起。 小翠抬头,见徐婆子仍然安静的洗衣,迟疑了半天才确定徐婆子的话就是说给她听到。 听她话里的意思,好像是在夸奖阿强的人品很不错。 小翠点点头附和道:“阿强人是很好!挺热心的。” 徐婆子抖了抖刚刚拧干的衣服,说:“女人选男人呀,就是要找一个知冷知热的。他是个好的。”她不是没看到来刚才那个小伙子避着自己,可小翠看着是个心地好的。 她希望这小姑娘跟她一样,被所谓的甜言眯眼说昏了头,结果一辈子都赔了进去。 细细听来,徐婆子的话中,带着历经人间霜雪后沧桑的劝告。 小翠认真的点头:“我知道的。”她知道阿强很好,也没有打算辜负他的好。 清晨有雾,早春的花沾着晶莹的露珠,看得出今天是个好天气。 周夫人在嬷嬷的服侍下,进了早膳,她吃的不多,每逢观音诞辰还会茹素。周夫人捻着白色的绢帕擦了擦嘴角,目光落在窗外,也不说话,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身边照顾的嬷嬷问道:“夫人,你要有什么心事可以跟奴婢讲讲。” 周夫人缓缓的摇摇头,她身边的嬷嬷是衷心,可是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差了点。 “你让甘草那丫头去把琛儿院里的大丫头,叫一个过来,救说我有话问她。”周夫人站起身,淡淡的吩咐道,别人可能不知道,可是儿子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她能看出周琛的异样。 按道理说不应该的,贡试的事情已经过去,到底还有什么事,会让她这个儿子费心呢? 没多久,梅枝就一脸紧张的走了过来。 周夫人见人来了,没有绕弯子直接问道:“起来吧,我叫你来不是为了惩你什么,只是问问一些琛儿的事,你不用太紧张。” 梅枝听着周夫人温和的声音,心里松了口气,点头称喏。 周夫人端起小几上的茶,啜饮了一小口,才开口:“你给我说说,这几天琛儿去了哪儿,做了哪什么事?” 梅枝点头,循着记忆把周琛做的事情都仔细向周夫人汇报了一遍。 周夫人听后,眉轻轻蹙起,没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屋外的阳光渐渐的大起来,几缕光线顺着窗棂的细缝照了进来,周夫人的原本闲适的坐在梨花木交椅上,眼睛突然被梅枝头上的簪子一晃,倒是开始细细打量了梅枝几眼。 鹅蛋脸,柳月眉,外面罩着一件藕荷色褙子,里面穿着一条靛青的裙子,腰一折就能看出专属于少女的柔美线条。 周夫人唇弯了弯,心里约莫有了些谱。她等梅枝先退下,就对身边的嬷嬷耳语了几句。 没多久嬷嬷就回来把打听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当听到周琛身边的几个大丫头都没有被动过时,周夫人有些吃惊。大家少爷身边的大丫鬟本就是算少爷的半个房里人。 周夫人奇道:“我记得琛儿不是前段时间才给一个丫头开了脸吗?” “奴婢听说是有这件事,”嬷嬷有些迟疑,“不过少爷好像把人调走,应该是不喜欢吧。” 周夫人摸了摸手上的翡翠镯子,要是周琛真不喜欢,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碰的。 “我记得前阵子,琛儿身边的大丫头刚好调走了一个,你去吩咐一下,就把这个丫头调到琛儿身边去。”周夫人站起身,不在意的吩咐。 “少爷会不会不高兴?”嬷嬷顿了顿,有些不确定的说。 周夫人摆摆手,让嬷嬷直接去传话。再等一段时间,新媳妇就要进门了,那时候再在儿子身边安排人,就不太好看了。毕竟许家现在是比周府好上些,新人进门她总要先压压气焰。 小翠摸着冰凉的瓷瓶,目光怔怔,思绪不知道飞到了什么地方。 瓷瓶样式简单,里面装着治手伤的药,效果不错。小翠涂了两次,手上的伤口都快好了。小翠原本以为是阿强送的,可今天阿强又来送皂荚时,她提到这件事,阿强却是一脸莫名。 那还会是谁送她这瓶药的呢? 小翠的目光在瓷瓶上打转,难道是同屋热心的小姐妹送的? 小翠还没想出个结果,身后突然被人拍打了一下。 小翠吓了一跳,转头却见甘草一脸笑意的看着她。 甘草捂着嘴,取笑她:“这么出神,看什么呢?难道是阿强送你的信物?” “不是。”小翠把瓷瓶收到袖中,虽然不知道是谁送给她的,但毕竟是那人的一片心意,“甘草姐姐,你今天怎么突然有空过来了?” “我是专门来找你的。”甘草故意买了一个关子。 果然,小翠一脸好奇问:“找我做什么吗?”话说到一半小翠忽然想起,昨天打水嬷嬷说,她可能做不了几天,就会被调走。 “难道是要把我从洗衣房调走?”小翠不确定的问道。 “什么洗衣房?”甘草听着不对,与刘妈妈酷似的眉毛皱起,“是不是有谁为难你了?” 小翠见甘草与刘妈妈如出一辙的表情,心里暖暖的,连忙把人劝住。 “好姐姐,你就快告诉我,你来找我到底是为什么?”小翠把话题扯开。 甘草听后,缓缓笑开,现在确实不是去帮小翠讨公道的时机:“好事!夫人又重新给你安排一个活!” “夫人?”小翠想到上一次调到松院的经历,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 “对,这次夫人要把你到松院去当大丫鬟!” ☆、对答 那一刻小翠的表情一定很可笑,她愣在半晌才回过神来:“甘草姐姐,你没有开玩笑吧?夫人怎么会把我调到少爷身边呢?”小翠突然想到一点,语气也顺畅起来,“夫人是不是找错人了?前一段时间,我才被少爷从书房外调走!” 她最近安安分分的,每天除了洗衣服还是洗衣服,夫人怎么会突然又想起她? 小翠心里面冒出个念头,又被她死死的压下去。 甘草以为小翠被这个好消息砸傻了,有些难以相信,笑着对着她说:“错不了,夫人专门交代了就是前些天被少爷从书房调走的丫环,是你肯定错不了。” 说心里话,甘草也觉得小翠是个命里带福气的,直接从末等丫头升到一等丫头,可不是谁都有的福气,再说还是府里少爷身边的大丫头,以后就是嫁到婆家,腰杆也能直一些。 小翠紧紧的咬着牙关,直到尝到口中的腥气,她从松开口,长长的吐息一次。她尽量稳住情绪问:“甘草姐姐,我能不去吗?” “为什么不去?”甘草只当小翠在开玩笑,逗弄她说,“你放心我听松院的梅枝说,少爷的脾气很好,又不是老虎,不会吃了你的。” 小翠脑海里闪过那夜的场景,浑身一颤,声音也高了一些:“甘草姐姐,我不想去,能换一个人吗?” 终于察觉到小翠不是在开玩笑,甘草皱起眉头:“你这是怎么了?府里多少人求着想去少爷身边都没有门路。现在这么好个机会摆在你面前你竟然不去?再说夫人定下的人,怎么可能会改的?” 小翠态度坚决,还是不松开。 甘草急了,拉着小翠劝道:“小翠,你可不要犯傻。夫人把你调到少爷身边是看重你!你这样直愣愣的不答应,那可是跟着夫人对着干呀!” 小翠的手握着拳头,她沉默了一会儿问:“甘草姐姐,我想提前赎身行吗?” 要说先前的小翠的话,是让甘草有些吃惊。那小翠现在的话,无异于吓得甘草心惊肉跳。 “小翠,你怎么突然犯起了傻!没有主子的恩典,哪是说你想要赎身就能赎身的。那主子的颜面往哪里放!”甘草连忙捂住小翠的嘴,“以后这些话可别瞎说,小心传到主子耳朵里,有你好受的!” 主人刚想要要提拔你,你却想要赎身,这要是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周府是龙潭虎穴,那时候周府还不得沦为笑柄! “我连想赎身都不能吗?”小翠垂着头,像是失去了生机的青苗,小声喃喃。 她不是不知晓,她在周府没有选择的余地,却仍忍不住抱有幻想。 “小翠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只要你到了松院,你的吃穿用住比普通人家的小姐还好。在少爷身边做的事情又不多,你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去?”甘草怎么也想不通小翠会想要拒绝。 小翠没有解释,惨白着脸色问:“甘草姐姐,我是不是必须要去?” “是。”甘草说的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 小翠望着蔚蓝高远的天空,一只燕轻巧的在屋檐下划出一道优美线条,眨眼间就飞出了周府的高墙。 小翠眨眨眼过了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回答:“好,我去。” 其实也没那么糟糕,小翠安慰自己,周琛不是亲口说了,他不会纠缠她的吗?说不定一切都是她杞人忧天。 *** 第12节 午后,周琛访友归来,连顺愁眉苦脸的跟在他身后。 周琛的步子很快,一回松院,就径直走到书房。 兰枝本想向周琛说话,却被后面的连顺给拦住,他声音压得很低生怕周琛听见,小声开口:“兰枝姐姐,你别去,少爷今天心情不好。” “这是怎么了?”兰枝连忙追问。 “少爷遇到一位之间的同窗,那人之前一直不满少爷的才学比他好,今天就借着少爷贡试失利,绵里藏针的讽刺少爷。”连顺气愤开口,“偏偏那人又没直说,让人抓不住尾巴!” 说起这事,连顺就有些懊恼,怪自己嘴笨,不会说话,当时也拿不出话反驳。 兰枝听后有些迟疑:“今天夫人调了一个新人来,现在人就在里面。不行,还是我先进去吧,不然要是她不下心触了少爷眉头。” 连顺连忙把人拦下:“好姐姐,这时候你就不要想着出头了。放心少爷有分寸,大不了就是训斥她几句,没太大关系的。” 周琛径直走向书房,余光瞥见旁边一道行礼的人影,也没有太在意。 提笔沾墨,周琛的手腕用力,在洁白的宣纸上走笔如龙的写下一行狂草。狂草讲究一气呵成,未几,周琛搁下笔,坐在酸枝木的交椅上,捏着鼻梁闭目养神。 一时间,书房里只剩下两道清浅的呼吸声。 “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气氛太静谧,周琛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他知道今天那人是出于嫉妒在讽刺他,可有一句话他说的很对,他不知如今百姓收入几许,地方赋税几何,不知大禹几地成灾。 书生意气,光有意气又如何?光是纸上谈兵,他忽然有些庆幸,他这次贡试失利,不然他岂不是要成为第二个周括! 耳边的呼吸声重了些,好似有些紧张,周琛摇头,他今天真是混了头,竟然那这话来为难一个下人。 “算了,”周琛摆摆手,换了一个问题,“你知道现在安阳的米价是多少吗?” 小翠咽了咽口水,不知道周琛是没认出她,还是根本不在意,再怎么说她也不可能一直不说话。她稳住心神,小声的回答:“一斗米一百三十文。” 周琛的眉心一动,他没睁开眼,放在鼻尖的放下,藏着桌下握成拳,他的语气未变,已经温和:“田税几何?” “每丁租粟二石。”小翠见周琛神情未变,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原来是她多想了,周琛一个少爷,用得着大费周章的来折腾她这个丫鬟吗? 同时心里也有些庆幸,幸好她上次出府,早就把这个赋税物价摸得门清,否则此时还真会被周琛问住。 周琛依然闭着眼,又问了小翠几个问题,小翠一一答上。 周琛颜色偏淡的唇弯了弯,他睁开澄澈的眼,说:“今天要是把你带出去,或许就没有之前哪一出了?” 蔚蓝长裙配着豆绿色的褙子,束带勾勒出浅浅的腰线,抬眼入目的是那张清丽的脸,左脸的一侧挂着一个浅浅的酒窝。 小翠偷偷觑了周琛一眼,见他神色如常,还与她开起了玩笑,顿时完全放下心来。 周琛见小翠面露疑惑,也不解释:“去把连顺叫进来吧。” 小翠依言退下,周琛见小翠阖上门退出后,笑意爬上嘴角,食指点着书案,他摇头轻笑:“我坐在这么久,竟然连茶都不知道上一盏?” 话里是责怪,可语气中却满满都欣喜。 连顺见走出书房的人是小翠,指着小翠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怎么是你?” 小翠沉默,半晌才说:“少爷让你进去。” “难道你就是夫人调过来的丫头?”连顺没想到夫人会把小翠调来,明明是少爷把人调走的呀?连顺憋着一口气想问,“你改变心意了?” 小翠步子一顿,没有说话。 兰枝拉着连顺问:“什么改变心意?” 连顺本想要接着问,见兰枝在一旁连忙收住话头,少爷可是吩咐过的,要把这件事得捂着,不要闹得弄得人尽皆知。 “没什么要紧的事,少爷叫我,我就先进去了。”说完连顺就跑了。 留兰枝在原地一脸疑惑,想了想,兰枝突然想到调来的丫头怎么会有些面熟,她不就是前一段时间整理花木的丫头吗? “你不告诉我,我去找梅枝去。”兰枝小声嘀咕了一句,心里想着等有空去找梅枝了解一下情况。 小翠住的地方虽然还是在松院,但是住的地方却要变了。既然已经在周琛面前报了一个到。现在也没安排什么事情做,她就先去搬她的东西。 兰枝到梅枝那边了解了下,听说小翠之前是在小花园做过事,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被调走了。她也没深究,反而很高兴,反正她已经看桂枝不顺眼很久了。小翠看起来安安静静的模样,比霸道又尖刻的桂枝好太多了。 再说大丫头都是有定数的,小翠一来,桂枝肯定回不来了,所以她对小翠的态度十分热络,打心眼里希望小翠能长长久久的留下来。 跟梅枝和连顺打了个招呼之后,就自告奋勇的带着小翠去搬家。 “这么衣服都不用拿走了,已经没用了。府里的大丫头每个时令都会发四套合适的衣裙,这些你都不用带走了!”兰枝见小翠宝贝似的整理她的衣物,连忙把她拦住,把装进包袱里的衣服都拿出来扔到一边。 小翠拗不过兰枝只好作罢,于是她只能在兰枝热情的“指挥”下完成了这次的搬家。 晚间,小翠吃了来了周府后,最好的一顿饭——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三碟菜,两荤一素,还配了一小盅热气腾腾的汤。而且不是她亲自去取,而是厨房的人拿着食盒送过来的。 躺在舒适的木床上,簇新的被子散发出特有的香气,小翠迷迷糊糊中想着,怪不得有人挤破脑袋都想往松院里挤……等她出府有钱后,她的房间也要这样布置…… ☆、青青 小翠在松院做的活很轻松,毕竟她是才来还不太熟悉,所以她只被安排到在周琛的书房里,每天给周琛磨磨墨,递递茶水。 周琛表现的也很正常,他们心照不宣的把那日的事情忘掉。 渐渐相处下来,虽然小翠内心深处对周琛抱有警惕,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周琛不是个坏人。 虽然看着冷,但他待下人完全谈不上严苛,有时就连胆小的连顺都敢在他面前凑两句话。 原本小翠以为周琛不论在谁面前的话都很少,现在才发现不是这样。 周琛的话不多,但也谈不上冷漠。活泼的兰枝拉着梅枝她们一起说话时,他有时也会插几句话。 小翠给周琛续了一次茶,正在温书的周琛顿了顿,接过茶,啜了两口问:“你在松院还习惯吗?” “谢少爷关心,奴婢在松院一切都好。” “恩,那就好。”说完,周琛放下茶杯不再说话。 这样没头没尾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翠抬眼看了周琛一眼,见他长睫在眼睑投下一道淡淡的暗影,目光专注认真。小翠只能把疑惑压在心底。 午后闲暇时,兰枝和梅枝站在长廊下闲聊。 “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少爷有些怪异?”梅枝目光落在廊外一朵娇艳的花上,不经意的开口。 兰枝手里拿着草绳编者东西,头也不抬的说:“我觉得少爷很正常呀。” “你没发现自从小翠来了之后,少爷的话也变多了,笑的次数也增加了吗?” 兰枝偏头想了想:“好像还真是,不过这跟新来的小翠没什么关系吧?兴许只是少爷最近心情好罢了。” 梅枝看着兰枝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里气闷,她面上没有露出表情,反而叹了一口气:“兰枝你就没有为你将来打算一下吗?等少夫人一进门,我们这些大丫鬟该怎么办?” “当然是接着伺候少爷和少奶奶了。”兰枝想也不想的接口。 “算了,你这个呆瓜,你自己慢慢玩,我先走了!”梅枝算是看出来了兰枝就是不开窍的,也放弃在她面前白费口舌。反正到时候有连顺在,在少爷面前求个恩典,总苦不了她! 可是她不一样,眼见着过不了多久少奶奶就要进门,听说性子还是个厉害的。现在少爷满心都是小翠,哪里能看见一旁的她。她要是再不给自己筹谋一番,到时候只能被少奶奶随便配人打发了! 梅枝突然想到一人,跟兰枝交代一声,就匆匆离去。 最近也不知是不是周琛在外不太顺畅,大部分时间都带着书房里。有时温温书,有时做一篇文章。兴致好时,还会铺展宣纸做上一幅画。 小翠也渐渐习惯在书房伺候,手脚也逐渐利落起来,端茶倒水也都干的像模像样。 这天,天高风清,午间的太阳也渐渐大了起来。 小翠靠在门边,有些困倦,昏昏欲睡间,忽然听到周琛清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来松院,也有段时间了吧。” 小翠猛地睁开眼,瞌睡虫全都被吓跑,抬眼却见周琛根本没有看她,只是提笔在纸上写字。 “来了快十天了。”小翠恭敬的回答,不知怎么的,脑海中的弦渐渐绷紧。 周琛放下笔,眼神在宣纸上流连几眼,说:“再叫小翠就不太好听了,我给你改个名字吧?” 周琛虽是在询问,语气也没有一点强迫,但是小翠心里明白,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虽然心里有些不适应,但小翠还是安慰自己,反正小翠这个名字也不是自己的,改了就改了吧,翠枝什么的,也比小翠要好听些。 “你觉得青青如何?”周琛的语气很轻,他抬眼看着小翠,等她给出回应。 小翠愣了愣,这么和料想的不太一样。当余光扫到周琛写下的几行小字。她心中一惊,有些难以置信,强挤出笑意道:“为什么和梅枝姐姐她们的名字不一样,奴婢没什么见识,一直觉得梅枝姐姐的名字好听,还等着少爷赐我一个翠枝、绿枝之类的名字。” 周琛的唇弯了弯,或许是因为不常笑,每当他笑起来的时候,总给人一种惊艳的感觉。 小翠忙垂下头,就听周琛慢声细语的解释:“她们都是时令花,碧枝绿枝就有些不伦不类了。你的与她们的自然就不一样了。” 不一样三个字,沉沉压在小翠心间,她所恐惧的就是周琛所说的不一样。 周琛见她态度坚定,看了一眼墨迹还未干的字,话锋一转,忽然问道:“小翠,你识字吗?” “奴婢家里穷,吃饱饭就算老天爷开眼了,哪有闲钱去识字。”小翠没有说谎,原身肯定不会识字,可是身体里面的她却是识字的,虽然与她认识的字字体上有些变化,可周琛写的几个字却是认识的。 “那你过来,我来教你。”小翠没料到,她说了不识字,周琛还不善罢甘休。 小翠沉默着没有动。 周琛自顾自的启口吟诵:“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周琛的音质偏低沉,明明是诗经中女子把思念唱给丈夫的听的。可一字一句从他的嘴里说出,沉闷深情中却多了一丝撩人的意味。 “原来你真的明白话中的意思。”周琛眼里漾起让人迷醉的笑意,他不在意的说道。听起来来像是捉弄小翠,与她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小翠没有因为他的笑意而放松警惕,她看着周琛,背绷的紧紧,好似只要周琛一动,她就马上夺门而出。 周琛的笑意渐渐退了下去,还是不行,为什么小翠总是用这样警惕的目光看着他。周琛本想让小翠退下,可小翠的眼神,却是再告诉他,这段时间的其乐融融不过是她迷惑自己的假象。 她心里从来没有放下对他的戒备! 周琛生平第一次有些后悔,如果那晚的事情没有发生,他和小翠的相处是不是会好一些? 可事情已经发生,没有可以后悔的余地,周琛心里有预感,这一次小翠再从他书房里出去,肯定又会像上次一样,费劲心机的想要调出松院。 一股郁气冲到周琛的头上,他忽然开口:“你留下来,我给你姨娘的位置。” 脑海中忽然想起许晋留给他的话,他一气之下,也顾不得细想,直接把这句话说了出口。 小翠本想继续忍让,却被周琛施舍的语气激怒,原本压在心中的怒气此时此刻全部都喷涌出来。 “姨娘?少爷你也太看得起奴婢了!可惜奴婢不想要,也不屑要。少爷我不是手中的木偶玩具,我有自己的思想,我有自己的选择,不需要少爷你替我做出选择。我也是人,和少爷你一样是活生生的人!” 话已出口,就没有再收回的余地,周琛本想站起身拦着小翠,此时只能愣愣站着,任由小翠发泄心中的不满。 第13节 “少爷你明明对我承诺过,不会再来纠缠我,那现在算什么呢?”小翠唇间露出几声轻讽的笑意,“原本我还想是我误会你。现在看来,这次夫人把我调回松院,还是少爷你的主意吧?周琛,我瞧不起你!” 周琛没解释,也没有拦着推门走出门外的小翠。他失神坐在椅子上,喉间溢出一丝苦笑。 小翠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说的竟然是她瞧不起他。 周琛看着空落落的掌心,第二次了。周琛闭上眼,把修长的手掌握成拳,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一般。 寂静的书房,只剩下周琛身形孤身坐在交椅上。 手背抵在额间,周琛再睁开眼时,眼里一片寂然,没有一丝情绪。 “小翠,你千万不要给我第三次的机会。” 周琛的声音很轻,话刚说出口,就消弭在了这一片寂静当中。 *** 周夫人挽着袖口,拿着小剪刀正在修剪昨天老爷带回来的雪松盆栽。 贴身伺候的嬷嬷,忽然步履匆匆的走了进来。 周夫人蹙了眉头,她专门吩咐过,在她修剪花木时,不要让任何人打扰。 嬷嬷看出周夫人的不悦,连忙开口把消息说了出来:“夫人,许府的夫人来拜访你了。” 周夫人一走神,锐利的剪刀就把最有意趣的一根枝丫剪断。周夫人回神一看,把小剪刀往小几上一扔,接过丫头递过来的帕子擦擦手,语气有些疑惑:“她过来做什么?” 嬷嬷犹豫了一下,在周夫人耳边小声说道:“好像是关于少爷的亲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  周琛语气凉凉:“你不是说按照你说的话,媳妇就手到擒来吗?” 许晋赔笑道:“误会,你家小翠是个例外。再说我上次让你给小翠改名,你听了吗?你要是听了还有今天这出?” 周琛:“……” 这一章周琛就是被许晋坑了…… ☆、机锋 许夫人年纪不大,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模样,头上戴着几根明晃晃的金簪,镂金牡丹花纹的比甲穿在紫绡翠纹裙外面,通身是富贵逼人。 周夫人走到客厅,看到许夫人的打扮后,唇间的笑意就淡了几分。不过她面上一贯是七情不露,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招呼着许夫人。 “如兰,你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这个大闲人?”周夫人淡笑着招呼着许夫人。 许夫人没和周夫人客套,眼神在客厅中的楠木交椅上一掠而过,拿着帕子遮住微微下撇的唇,直接做了上去:“我们两姐妹不是太久没见,看着今天天气正好,这不就来看你了吗?” 周夫人嘴角的笑容快要保持不住,什么时候她们两个人是好姐妹了?以为她没看到刘如兰的目光在椅子上停了一下,不就是一个暴发户,偏生还要张狂起来。 周夫人虚虚的应和着,要不是许大人和她家老爷是同僚,她才懒得应付许夫人。若是结亲的条件对换一下,她可是不会答应自己的女儿嫁到许家去! 许夫人端起一杯清茶,喝了一小口,马上赞道:“这是什么茶?味道甘醇,唇齿留香,真是好茶!” 这茶可是她特意为刘如兰准备的,周夫人听后矜持一笑:“前些天老爷带了一些回来,应该是今年新制的龙井茶。你喝着还算可口?” “杜姐姐,你就消遣我吧,你明知道我这个舌头,吃些山珍海味还行,真要讲到这些个雅,我哪能尝得出来?”许夫人连忙摆手。 周夫人的笑容终于真切了些。她和刘如兰少时相识,她向来瞧不起刘如兰的市侩,偏巧了两人嫁的人又是同届举人,好在她家老爷有能力,赶在许离前面过了贡试,后面也一直压了许离一头。说来也巧,周琛和许晋的年纪也相差无几,偏生两人又都是走科举的路子,原本她是事事顺心,谁知这次贡试,一直落在琛儿身后的许晋反倒是压了琛儿一头。 难得刘如兰低一次头,周夫人心里舒畅不已。 周夫人把架子放下,刘如兰又是个能说会道的主,这不两人没说几句话,其乐融融的场面,任不知情的人看了,还真以为两人是好姐妹。 “哎,”两人说的正开心,许夫人突然叹了一口气。 周夫人捏着帕子的手一顿,然后关切的问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叹什么气?” “说来也是冤孽,我家晋儿你也知道,平日里与身边伺候的丫头没个正经。眼下我家晋儿不是也要定亲了吗?有个丫头心比天高,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也敢肖想我家晋儿。还闹了起来,要死要活想跟着晋儿去京都!”许夫人长叹,“杜姐姐,这事压在我心里许久了。今天我就是把心里话给你说说,你也别介意,嫌我啰嗦。” 周夫人亲切的拍了拍许夫人的手:“怎么会呢?儿女都是上辈子冤孽,合该这辈子来讨债。不就是一个丫鬟,那值得你动气。” 许夫人立马反握住周夫人的手,推心置腹的说:“我哪是担心一个丫头,我是怕晋儿成亲后,新媳妇听到风言风语,心里难免难受。还是你家周琛好,才学出众,人也端方有度。”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呀,就是操心太多。”周夫人的笑意淡了,不轻不重的劝着。 半晌,许夫人才像是回过劲儿来:“和杜姐姐你说了会儿话,我的心里也好受了许多。明雅那孩子也是个不省心的,我出来太久怕她耐不住枯燥,把出嫁要学的事情丢开了。那我就先走了。” 周夫人让木嬷嬷去送许夫人,她一人端正的做在木椅上,背挺着笔直。 木嬷嬷送人回来后,疑惑的问道:“夫人,许夫人今天真的就是来抱怨一下许少爷的事情?” 周夫人理了理长袖上滚的边角,她唇边挂着一丝淡笑:“你信吗?” 木嬷嬷看出周夫人情绪不太好,不敢再开口说话。 “她那么宝贝她那个儿子,自从贡试过后,她恨不得把每天把他的儿子在我面前炫耀一番。你觉得她会主动来说他儿子不好?”说道一半,周夫人冷笑起来,“再说堂堂的一府少爷,身边有几个丫头,哪算得能拿出来嚼的话头!” “那许夫人今天是为什么来呢?”木嬷嬷是没有从两位夫人的话里听出什么机锋,不过有一点她确定,许夫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跑到周府来和夫人聊天。 “她走的时候,是不是问了你什么话?”周夫人冷冷问道。 木嬷嬷奇道:“许夫人确实是问了奴婢一句话,她问府里是不是有个丫头花木修剪的好,还被调到少爷的院里。还对奴婢说,要是府里真有这么一位能人,又不好处理,她正缺这么个人手,想把人要走。” 木嬷嬷话音刚落,周夫人猛的一挥袖,就被茶几上的瓷杯扫到地方。 “刘如兰,你欺人太甚!” 木嬷嬷很少看到周夫人如此生气,吓得马山跪着地上。 周夫人站起身,在厅堂里来回踱步。刘如兰来她就知道她没安好心,原来是把眼睛放在琛儿的通房丫头身上。她前不久才把人送过去,现在刘如兰就敢让她把人处理了,那要是等她女儿嫁进来了,周府哪里还有她杜玉茹的立足之地。 许明雅是有个好父亲、好哥哥,模样她也见过,大方明丽衬着起明雅这个名字,只是现在她得好好想想这桩婚事,到底值不值结? 木嬷嬷跪在地方,手突然碰到袖口的硬物,心里忽然一惊,掏出几张硬纸,颤颤巍巍的开口:“夫人,许夫人临走时,好像在奴婢的袖中里塞了东西。” 周夫人接过纸张一看,紧抿的嘴角渐渐松开,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愉悦。 *** “娘,怎么样?周琛哥哥答应了吗?”许明雅见许夫人一回来,抢过丫鬟的话,体贴的给许夫人倒了一杯茶。 “你呀,真是娘的小冤家!今天娘为你可是把面子里子全都放下了,你这几天就在家里老老实实的学女红。”许夫人疲惫的靠在黄花梨的罗汉塌上,她一向和杜玉茹不对付,好不容易儿子压过杜玉茹的儿子一头,今天反而要为了不省心的小女儿,向她低头。 “我就知道娘你最好,不像我那个哥哥,只会训我,都不知道帮我。”许明雅埋在许夫人怀里撒娇。 许夫人睁开眼,正色道:“明雅,你哥哥他说的没错。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常态,为人妻子最重要的就是贤德。这次娘亲帮你,也只是不想才进门就被压的死死。你记住,以后嫁到周家可不能任性。” 许明雅不高兴的撅噘嘴,没有答应。 到底是自己的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许夫人摸了摸许明雅乌黑的头发,耐心的教导她:“再说,通房小妾不过都是玩意。你看府里的姨娘们,哪一个敢在娘亲面前蹦跶的。你只要不做的太过分,以后的通房小妾,还不是任由你拿捏。” “不,我不许周琛哥哥身边有其他人。他是我的夫君,就只能有我一个!”许明雅不满道。 “小傻瓜,连驸马身边都有侍妾。”许夫人见许明雅捂着耳朵不听,她也收了话头。她看着许明雅天真明艳的脸,笑着说:“好好,娘不说了。” 反正她已经把身边的老嬷嬷放在了明雅的陪房中,总归她这个做娘的会替她打算护着她。 *** 小翠心里明白,她这次是完全触怒了周琛。她安安静静坐在床边,把自己的一年来攒下的零碎都整理好。 不管周琛想要如何惩处她,她都不后悔今天说的话。压抑忍耐太长时间,到最后还是发现她果然习惯不了。 “你就是小翠?”一个高瘦的嬷嬷推门走了进来。 小翠把整理包袱叠好,深深的吸了口气:“我就是小翠。木嬷嬷我们走吧。” 高瘦的嬷嬷一愣,难不成小翠是提前得到了什么消息?不过她提前有心里准备也好,不在松院里大哭大闹起来,也省了她几分力气。 小翠想象中的打板子发卖都没有发生,她由高瘦的嬷嬷带着出了松院,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嬷嬷才停下来。 眼前的院子很大,比起松院的风格多了几丝贵气。 高瘦嬷嬷站在门口,看着小翠吩咐道:“你在这好好等着,我先去进去通传一声。” 小翠看一眼刻着瑞兽的房檐,后知后觉感到一丝怪异。 “走吧,夫人让你进去。”没一会儿高瘦的嬷嬷就从里屋走出。 夫人?小翠呆愣在原地,她两次调到松院都是这位夫人的主意,现在夫人又突然要见她,小翠突然有种难以言述的感受。虽然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位夫人,她的命运却像是不断的被夫人所改变。 “还愣着做什么?不要让夫人就等,快点去吧。”高瘦嬷嬷见小翠傻傻站在原地,用微凉的语气提醒她道。 小翠回过神,一声不吭的跟在嬷嬷身后,从小侧面走进了耳房。 ☆、行善 耳房面积不大,绕过一张百蝶穿花的刺绣屏风后,入目就是一张宽大的罗汉塌。一位相貌冷艳的美妇人端坐在上面。美妇人的五官与周琛有些相似,小翠猜测这位应该就是周夫人。 周夫人身旁站着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嬷嬷,小翠能感觉到她一进门,这位嬷嬷的眼神就在她身上打量,让她有些不舒服。 小翠不敢细看,余光扫了耳房一眼后,低垂下眉眼,规规矩矩的对着周夫人行礼。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周夫人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丫环,能入琛儿的眼。 小翠不知道周夫人的意图,还是依言抬起头。她没有直接对上周夫人的眼,视线下移落在鼻梁左右的位置。 周夫人眯眼细看了小翠几眼,除了比上次来的梅枝,胆子大了些,也没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识字吗?”周夫人收回目光,听不出情绪的问。 难道夫人不是因为她对周琛不敬,才让她过来受罚的吗? 小翠一时有些混乱,只能按着原身的特点回答:“奴婢并不会识字。” 说心里话,周夫人有些失望,她原本以为自己儿子看上的肯定是才貌出众的女子,可眼前的人长相一般,而且还大字不识。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她处置了这个丫头,还不至于让琛儿不满。 周夫人想起许夫人临走时留下的三间脂粉铺子的房契,用眼神示意身旁的木嬷嬷。 木嬷嬷点头,走到隔间吩咐了一声后,走到小翠身边用语气冰冷的质问道:“你调到松院后,少爷有没有动过你的身子?” 小翠听后,脸涨得通红,从心底涌上一阵深深的屈辱。她目光瞪着木嬷嬷,一字一句的回道:“没有!” 她话一落,一个丫头端着一碗药垂着头走了进来。 木嬷嬷端起药递到小翠面前:“喝了它。” 闻着腥臭的药汁,小翠本能的向后闪退,不肯喝药。 第14节 木嬷嬷的力气很大,加之小翠之前又是跪在地上回话,当木嬷嬷居高临下的按住小翠时,她连身都直不起来根本反抗不了。木嬷嬷见小翠不配合,干脆的接过药碗,让送药的小丫头按住小翠,打算把药硬灌下去。 周夫人在一旁看着小翠挣扎难受的模样,突然出声:“算了,既然没有同过房,这要就免了吧。” 原本伺候过男主子的丫头出府是没这个规矩,可是当朝的一位大臣,花甲之年竟然有亲生子找上门来,称当年其母出府时,已经怀了子息。偏巧大臣还真动过那个丫头,最后虽然还是把孩子认了回来。可总归给人留下了一个话头。是以,从那以后,就有了临走前给男主子沾过身的丫头灌药的规矩,免得有闹出这种丑闻。 苦涩的药汁,呛得小翠喉咙发疼,她不断的咳嗽着。周夫人看着也有些不忍,说来她也没做错什么事,就是命太差了点,碍了许家的眼。 “木嬷嬷,你给她找个好一点的人家嫁出去吧,也算是行善积德了。” 周夫人的语气轻柔面容祥和,可这一切落在小翠眼中却觉得恐怖不已,她的命运就这么轻巧的被她一句话给定了! 小翠刚想开口说话,木嬷嬷的反应却比她更快,让一旁的小丫头一把把她的嘴捂住,拿帕子捂住小翠的嘴。见小翠不断挣扎,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木嬷嬷舒了口气,好在她一早就防着小翠反抗做了安排,免得她说出什么话污了夫人的耳朵。 周夫人悲天悯人的叹了口气:“带她下去吧,出府的银子就多给些。” “夫人您真是心善,这丫头遇见您也是她的福气了。”木嬷嬷知道夫人一向大方、心肠又软,想了想停下步子,无视小翠愤恨的双眼,在一旁开口问道,“不过,奴婢这儿有个更好的主意,不知夫人能允不允?” “说吧。”折腾了一天杜玉茹也有些累了,支着头淡淡开口。 “夫人你也知道奴婢的小儿子一直没有娶媳妇,所以奴婢碘着脸向夫人你求个恩典,能否把小翠赐给奴婢的儿子?”木嬷嬷笑得一脸横肉褶子。 周夫人记得木嬷嬷的大儿子是个能干的,只是这个小儿子,她倒是没听说:“同在一个府里,怕是有些不好。”毕竟是跟过琛儿的人,往后要在一个府里,闹出点事端就不太好看了。 木嬷嬷听后,连忙表态:“夫人这点你放心,奴婢那个小儿子在外面做了点小买卖,跟周府现在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奴婢也是看这个小翠是个不老实的,到时候她若是跑出来,把事情闹开,反倒是辜负了夫人的一番心意。所以夫人还不如把小翠的身契交给奴婢,到时候奴婢的儿子娶了她,她自然就不会再闹腾了。” 周夫人看了一眼不断挣扎的小翠,有些意动,听起来这确实是个即不损阴德又一劳永逸的办法。 *** 周琛出府散了散心,看着郊外的青山绿水。周琛的心情没开阔起来,反而有越来越闷的趋势,心有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山水看着不美,酒水尝起来也没什么味道。没呆多久,周琛就没有了兴致。 兴意阑珊的回到府中,换了身衣服后,周琛的原本打算去东院的步子一折,换了个方向,还是向书房走去。 推开书房的木门,写着《子衿》的那张宣纸还安安静静的躺在书案上,明明知道小翠不可能再书房里,周琛心里还是戒不掉一次次期待。 说来也奇怪,周琛从不认为他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可偏生遇见小翠之后,他的耐心好像被无限延长。小翠第一次拒绝时,他想不过就是一个丫环,他的心里泛起的波动不过是他的不甘和难堪。 可是当小翠第二次主动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内心最真实的情绪还是欣喜。他没有去探究小翠来到她身边的原因和目的。贪婪而餍足的享受着和小翠相处的每一时刻。 不过平静的假象终于被打破的一天。他们俩之间维持的和谐假象还是被打破。 如果换一个人在他面前如此张狂的说话,他早让就人把她打一顿撵出府去。奇怪的是,面对小翠,他的心里却从未想过要对她施加惩罚。 越是接触,周琛发现自己陷得越深。可是他却无力挣扎,也不想挣扎。 “少爷,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梅枝笑语盈盈从书架旁迎上前来,对着周琛行了个礼。 周琛有一瞬的恍惚,只看梅枝的背影,刚才有一瞬,他还以为是小翠回来了。 “怎么是你?”周琛长眉微皱,书房的事情原本是安排给小翠。 他与小翠争执是两三个时辰前才发生的事情,此事就他和小翠两人知晓,以小翠的性格怎么也不会把这件事情到处宣扬,那么梅枝又是怎么突然过来书房侍奉? 周琛审视的眼神,让梅枝轻咬住下唇,身侧的手心也有些微湿:“奴婢是见书房没人打理,所以才进来帮忙收拾的。”说完,梅枝看了一眼周琛的脸色,才接着说,“小翠做事也不太合规矩了,一下午都见她出现,等奴婢见到她,一定要好好说说她。” 周琛听见梅枝抱怨,明白是他敏感了。他收回探寻的目光,抬手止了梅枝的话:“她今天身体不适,是我让她休息的。” “原来是这样。”梅枝低垂下头,额间的垂发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 “你先下去吧,今天就不要叫人进来伺候了。”周琛坐在书案前,挥手让梅枝退下。 梅枝在书房门口规矩候着,没多久她就见兰枝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梅枝连忙把人拦住,压低声音说:“你这是怎么了,跑的满头是汗的。” 兰枝喘了几口气问:“少爷是不是在里面?” “是在里面,不过少爷今天心情不好。专门吩咐让人不要进去打扰。”梅枝摇着头,对着兰枝劝道,“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最好不要进去打扰少爷。” 兰枝犯难了,东院那边小丫头传来消息,说是松院的小翠被夫人叫去了,求少爷救命。小丫头说的不清不楚,她也闹不清是怎么回事。 可现在少爷摆明了心情不好,她到底要不要进去通传一声? ☆、维护 甘草接到相熟的丫头传来的消息时,马上让人去松院传消息。她自己马不停蹄的向耳房走去。甘草刚才门口,就听见木嬷嬷要把小翠嫁给自己的小儿子。 甘草心下一惊,别人不清楚,她可是知道木嬷嬷的小儿子是个什么德行!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小翠要是嫁给他,只有被逼死的份! 一瞬间,甘草也顾不得这么多,没有经过通传就直接走进耳房。 “夫人,小翠不能嫁给木嬷嬷的儿子!”甘草的视线扫到一身狼狈的小翠,心中一酸,不过她也不敢多看小翠,收回视线在小翠旁边跪的笔直。 木嬷嬷急了,眼看事情都要成了,谁知道甘草会突然插一脚。 “甘草,你话可不能乱说。夫人前提把小翠放出去,是给小翠的恩典。还是说你觉得我的儿子,配不上小翠?”当着夫人的面,木嬷嬷没有把话说得太难听,说到底小翠不过是一个被人用过破鞋,要不是看在夫人会赏银子的份上,她怎么会看上小翠。 若是平时甘草肯定和木嬷嬷吵了起来,可此时事关小翠的生死,一向脾气火爆的甘草,反倒冷静下来,她没有理会木嬷嬷的话,反而诚恳对着周夫人开口:“夫人,依木嬷嬷的儿子品貌肯定能找到合适的妻子,可是小翠是真的不能嫁!” 她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夫人决定要把小翠配人,可还是死死咬住这一点不松口。她娘把小翠当做自己的亲女儿,那就是她甘草的亲妹妹,就算拼着得罪木嬷嬷,她也不能看着小翠入这个火坑。 “夫人,甘草知道你一向最是慈悲,小翠与外院的阿强已有婚约,求夫人成全!”甘草一咬牙,这能赌一把了。 木嬷嬷听后,恨不得跳起来,原本只以为小翠是个不干净的,没想到内里还是个水性杨花的。 “夫人,小翠身为少爷院里贴身伺候的丫鬟,竟然与外男私相授受!这样的事情,夫人你一定不能姑息!”木嬷嬷心里恼怒甘草突然出来坏事,抓住甘草话中的错处咬紧不放。 一听这话,上面坐着的周夫人脸色一变,原本她只想处置一个小丫头,没想到这里面可能还会牵扯出些,见不得人的事。 周夫人弯弯的柳梢眉竖起,语气一冷:“甘草,木嬷嬷说的可是真的?”都是琛儿的人了,整日里还敢于外男接触,这样的丫头就是打死也死不足惜! 甘草不知前情,不过她能听出周夫人话中的怒气,她连忙解释:“夫人明鉴,小翠定亲时只是杂役院的末等丫头,只等着主子开恩,放她身契赎身出府。她也没想到会调到少爷身边,哪里有胆子敢私通外男。” 周夫人捏了捏眉心,甘草说的话她也清楚,小翠的她调到琛儿身边,她也派人查过。看着厅内木嬷嬷和甘草两人争论不休,她也有些乏了。罢了,反正是要放出府去,再追究也没有意义。 “好了,别说了。”周夫人打断木嬷嬷和甘草的争论,淡淡开口,“既然小翠早有婚约,我也当做一回善事。由我主做,把小翠配给阿强,身契暂时先不放了。” 周夫人三言两语把事情定下来,木嬷嬷看她的脸色,明白这件事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乖觉的不再提这件事,反而上前两步扶着周夫人进侧间休息。 周夫人走后,甘草连忙推开束缚住小翠的丫头,把塞在小翠嘴里的帕子取出。 甘草抬手理了理小翠散乱的鬓发:“小翠,你到底怎么惹恼夫人了,让夫人这样对待你?” 上衣的前襟被乌黑的药汁浸湿,留下斑驳的污迹,小翠的脸上也有被木嬷嬷抓挠间留下的印记,今天遭遇的事情太多,让她的思绪有些麻木,说出的话也带着木然:“我不知道。” 她甚至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就像一只猫狗一样,由着周夫人一句话给送人了。 小翠一双眼无神的睁着,眼睛干干的,她没有流泪。她第一次以自身经历明白,一个奴婢的命在大禹朝到底低贱到什么地步。 你能言善辩又如何,主子轻巧的一句话,就能让你没有张口的机会。 你心向墙外又如何,薄薄的一张纸,就能囚住你的自由,让你变成主子手中,任意买卖的牲畜。 “我要逃,”小翠嘴巴开合,暗淡下去的眼睛里,突然冒出光亮,“我要逃出周府!” 甘草一听,连忙捂着小翠的嘴:“你疯了不成!你知道逃奴一旦被抓是什么下场吗?杖刑二十,刺配边疆,女婢充为军妓,男仆充为劳役!” 甘草把小翠抱着怀里,轻轻的拍着她背:“小翠听甘草姐姐一句话,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你千万不要做傻事。我听娘说你一直都想出府。你想,现在不是正好吗?你马上就可以出府了。而且阿强是个可以依靠的对象,他会对你好的。” “可以出府?”小翠慢慢软在甘草的怀里,疲惫的闭上眼。 是啊,她马上就可以逃出周府这个牢笼了。 东院的丫鬟远远的看见,穿着天青色直缀的周琛走过来,都有些发愣。平日里少爷出了每天早晨来请安之外,少有到东院来看夫人的情况。 不过少爷人既然来了人,丫鬟马上就去通传。 周夫人正在躺在贵妃榻上小睡,听见屋外有些声响,闭着眼问:“外面是谁在吵闹?” 木嬷嬷连忙凑到周夫人耳边解释:“夫人,少爷来看你了。” 周夫人掀开盖在身上的毯子起了身,自言自语道:“琛儿?他怎么会忽然找过来?” 木嬷嬷没敢开口告诉周夫人,少爷来时的脸色非常难看,她心里估摸少爷这次应该是为了那个叫小翠的丫头来的。不过这都是她的猜测,她也不敢明说,怕惹怒了周夫人。 周琛负手站在厅前,偌大的东院一片安静,小翠应该已经不再东院。外院他也已经派人去查探,一有动静他派出的人一定会把人拦下。 心完全静不下,周琛只希望他母亲不要做的太绝,只要小翠还有一条命在,他就一定能把人找回来。至于她在东院遭遇了什么,周琛完全不敢想象。 “琛儿,你是遇着什么事了吗?这个时间来看娘亲我。”周夫人话是这么说,可心里还是高兴。周琛性子自幼就有些冷,老爷又教导的严厉。她这个做娘的,也少有感受到周琛对她的依恋。 “母亲,”周琛起身行礼后,直接步入正题,“小翠人呢?” 周夫人唇边的笑意散去:“小翠?我院里应该没有一个叫小翠的丫头。” 原本她是没有把一个小丫头放在心上,可周琛的话,却让觉得对小翠这丫头的处置轻了些。 “母亲,您院里的戚嬷嬷亲自到松院里把人要走的,再怎么说小翠也是儿子的丫鬟,若是她犯了什么错,请母亲把人交给儿子来处置。”周琛把周夫人的神情收入眼中,若是小翠真出了什么大事,母亲肯定会直接给他答案,周琛渐渐冷静下来。 “你还知道我是你母亲?有哪一个做儿子的会跑到自己娘的院子来要人的!”周夫人被周琛强硬的态度气的心头一梗,“不过是一个小丫头,别说我只是小惩她一下,我就是把她杀了卖了,你就敢在我的院子里喊打喊杀吗?” “儿子不敢,母亲您息怒。”周琛淡淡开口,说的话却一步不让,“小翠是松院的人,不管是打骂还是还是发卖,理应都有儿子做主!” 周琛慢条斯理的说着,目光却缓缓的扫过木嬷嬷等人,冷冰的目光吓得木嬷嬷等人身体一颤。 看着与她争锋相对的周琛,周夫人拿起一旁的茶杯就向周琛扔去:“好啊,你是翅膀长硬了是吗?连娘你都敢来威胁了?好,真是好的很!” 周夫人算是看出来,周琛今天来的目的,不仅仅是来找她要人,更是在东院众人面前,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让东院的人都不敢轻易的去拿捏小翠。 瓷杯混在里面装出的茶水,在青砖地上,砸出一片水渍。 周琛背脊挺拔如青松般丝毫未动,面对周夫人盛怒的神情也半点不让。 木嬷嬷真怕母子两人失和,到时候伤心难过的还是夫人。她忙跪在地上解释:“少爷息怒,夫人没把小翠如何,不过是问了她几句话。现在小翠姑娘应当就在松院里好好歇着呢。少爷您可别听信了谣传,反倒伤了夫人的心。” “是吗?”周琛微凉的视线在木嬷嬷脸上逡巡,深邃目光仿佛能把人心中藏匿的秘密看的一清二楚。 木嬷嬷跪在地方,面上的肉抖了抖,不敢去看周琛的眼神,咬牙说:“是的。” 周夫人在一旁捂着胸口,装作心口疼的模样,看也不看周琛一眼,她等着周琛来向她服软。 “母亲见谅,待孩儿回去查明事实后,再来向母亲赔罪。”周琛拱手行礼,就要告退。 周夫人急了,不再小声呻吟胸口疼,反而中气十足对着周琛说道:“站住!” 周琛转身,面上还是无波无澜,唯有一双眼睛泄露了他的情绪。 他在不满,对她这个做母亲的不满? 第15节 周夫人是真点有些伤心了,她声音微沉对着周琛警告:“琛儿,她只是一个丫鬟。娘作为周家的主母,难不成还不能处置一个丫鬟?” 周琛停下步子,回身看着周夫人正色道:“母亲是能处置周府任何一个丫鬟。可小翠不只是儿子院里的丫鬟,更是儿子想要护住的人!” 说完,周琛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厅堂。 周夫人看着周琛的衣角从厅门消失,眼里蕴满了复杂的情绪,久久没有说话。 半晌,木嬷嬷忍不住的开口问道:“夫人,那小翠那边到底怎么办?” ☆、处置 周夫人靠在垫着香枕的宽椅上,修长干净的手轻轻揉着涨疼的太阳穴。 “我算是知道,刘如兰为什么肯舍得拿出三间聚宝盆样的香粉铺子,也要让我把小翠给处理了。”周夫人疲惫的开口,琛儿身边又这么个丫头,不要说刘如兰,就是她也不太放心。 木嬷嬷揣度着周夫人的心意,试探道:“夫人,那是不是就把小翠交到许夫人手中,让她来处置?奴婢想着许夫人临走前的话中,好像就有这个意思。” 周夫人打断木嬷嬷的话:“要是让刘如兰知道我连个小丫头都处置不了,她指不定在心里怎么笑话我。再说,现在你看琛儿的态度,你以为把小翠交给许府,琛儿难道就看不透这是我的主意吗?” “那怎么办?”木嬷嬷想到之前她对小翠做过的事情,有些慌乱,“夫人,是不是还是把小翠放回少爷身边?要这样的话,奴婢必须去教教这个小翠,免得她在少爷面前胡说,惹得夫人您和少爷离心。” 木嬷嬷说完,就恨不得马上去把小翠的嘴堵住。原本她还想着她是夫人身边的老人,少爷会给她几分薄面。可是当时少爷落在她身上冷厉如霜刀的眼神,却让她明白要是少爷知道她做了什么,是不会对她客气的。 “慢着,你慌什么慌,放心没有敢在琛儿面前乱嚼舌根的。就像你说的,今天我只是把小翠叫过来嘱咐了几句话。再说我说了要把那个小翠调回来了吗?”周夫人不悦开口,面色沉了沉,“琛儿越是看重她,她就越不能留在琛儿身边!” “可这样少爷不就会和你离心吗?”木嬷嬷迟疑,今天少爷来明摆着就是要护着小翠,夫人这么做,少爷肯定会阻止的。 “难不成琛儿真会了为了个丫头,和我这个做娘的反目成仇?”周夫人喝了一口新端上来的茶,表情闲适的开口,“再说,我又不会对小翠做什么。刚才甘草这丫头不是说了,小翠和府里的人定了亲了吗?我不管这事是真是假,你尽快把这桩婚事给落实了!” 木嬷嬷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顿时喜笑颜开说道:“对呀,奴婢怎么就没有想到。这桩婚事是小翠这边提出来的,就是少爷知道了,气也撒不到奴婢们身上!” “瞧你这点出息,别顾着高兴,你帮着把这桩事给我盯紧了,若是小翠想要反悔,”周夫人拍了拍木嬷嬷的手,“你应当知道该怎么办。” 木嬷嬷肃着眼点头:“奴婢明白。” 连顺见周琛从东院的月洞门中走出来,连忙缩着头上前回话:“少爷,小翠已经找到了,她现在已经回了松院。” “有什么大碍吗?”周琛脚步未停,径直向松院的小道上走去。 周琛的步子太快,连顺小跑几步才能跟上,他追在周琛身后说:“看着应该是没有动过家法。” “应该?”走到小翠住的偏房门口,周琛的脚步慢了下来,转过身问道,“你看到她时,她脸上是什么表情? 连顺挠了挠头,谨慎的回答:“看起来神情挺平静的,对了东院的甘草姐姐正在屋里陪着小翠。” 周琛听后,负着手站在不动,想着中午的时候小翠指着他怒骂的场景,想来她现在是不愿意见到他吧。 周琛在偏房门口站了许久,屋内的声音隔着窗棂,隐隐约约的如同雾里看花听不真切。东边的暖阳,毫不吝惜的用金色的光线为他清冷的面容打上一层薄光。 “……有你在真好,我没事了。” 一句话带着他熟悉的声线,穿破了窗棂的隔阂,清晰而明了的落入到了他的耳朵。话中像是带着灼热的温度,顺着他的耳鼓,一路蔓延到他的心。 明知不是说给他听的,周琛还是缓缓的勾动唇角。纷乱的思绪通通沉淀了下来。 “既然她没有什么大碍,你就让人转告她,让她放宽心好好休息几天,她的事我会为她做主的。”周琛到底还是没有进去,只对连顺留下这样一句话,人就反身离开。 等离小翠的住的偏房渐渐远了,周琛被房中人所牵绊的思绪才慢慢回转。 这件事,他必须得好好查查。 小翠是母亲亲口调来的,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把人处置了,其中肯定有他不知道的理由! 周琛走回松院正房,梅枝与兰枝在厅内跪着笔直。周琛眼风不动,停了不停从两人身边走过。 梅枝手里攥着裙角,面上惨白,紧紧咬住下唇。兰枝心思浅,一想到她一个大丫鬟被少爷罚跪,要是被下面的小丫头看到,哪还有脸面,顿时委屈的落了泪。 一个小厮忽然从门外走进来,不过他知道跪着的两人是少爷的贴身丫鬟,规矩的垂着头,没敢细看。 小厮压低声音,把查到的消息在周琛耳边细细汇报,周琛越听后眉越皱的紧。 “你是说许夫人来了之后,母亲才唤人通传小翠?” 小厮不敢说谎,把当时的情况详细的说一遍。 周琛听后,沉吟半晌,才开口说道:“你继续去查一下许夫人今日为何而来,查仔细一些。好了,你先下去吧。” 周琛的声音影影绰绰的从内室传出,听不真切。梅枝抬头小心的看了一眼,复又悄悄的收回视线,她猜想少爷一定是去查小翠的事情。梅枝的嘴角弯了弯,这件事查得越清楚越好。 兰枝抽泣的声音不太,可此时厅中安静的落针可闻,所以显得格外明显。 小厮悄声退出后,周琛走了出来。 “你们俩可知错?”周琛站在梅枝兰枝面前,声音冷清。 “奴婢知错。”梅枝兰枝两人连忙认错。 “既然知错,你们说说今日你们都错在何处?”周琛没叫两人起身,反而继续问道。 梅枝先兰枝开口:“是奴婢思虑不周,担心打扰到少爷,以为夫人叫小翠去不是大事,差点酿成大祸,请少爷责罚。” 周琛听后不可置否,兰枝忍着抽噎,用带着哭腔的嗓音开口:“奴婢也有错,没把消息及时的传给少爷。” “你们心里是不是都不服气?” 梅枝虽然认错,话里意思却是在辩解她在恪尽职守。兰枝话中的委屈的意味就更加强烈了,话里话外都透着不服气。 “也对,在你们心里看来,小翠只是一个才来的丫鬟,就算她今天在东院出了什么意外,与你们的干系也不大。你们说我说的对不对?” “奴婢不敢!”周琛冰凉的视线,让梅枝与兰枝把头埋得低低,她们经常在周琛身边伺候,哪里不知道这是周琛真正生气的预兆。 周琛的语气凉凉,带着浓浓的失望,“你们以为出事了影响的就只是小翠吗?现在整个周府谁不知道,松院的一等丫头无缘由的东院处置了。若是这次我没得到消息,是不是这次松院的人就会被随意处置了?说是怕扰了我清净,你们好好想想,我何时因为这种事情处罚过你们。” 周琛难得一次说这么多话,一是因为小翠在他的院子里出事他生气,二是梅枝两人真的让他有些失望。梅枝她们三人跟在他身边有些年头了,他原本以为只有桂枝张狂些,没想到梅枝和兰枝也看不清。 兰枝这才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小翠已经是少爷的贴身丫鬟了,还是真被东院的人处置,少爷还无知无觉,那她们松院的人以后在府里,哪里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再说今日的事情是落在小翠头上,可是她又怎么知道下次这件事不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这样一想,兰枝不善思考的脑筋终于拐过弯,跪在地上真心实意的向周琛认错。 小翠人已经带回了,也没什么大碍,两人也受了苦楚,周琛没再让她们多跪,两人起身后,周琛吩咐兰枝去书房拿纸笔,留梅枝一人在站在屋内。 “梅枝,你一向比兰枝通透。”梅枝在他身边伺候的时间是最久的,她不争不抢,交个她的事情却都是做的很好,所以周琛的话没有说透点到即止,给她留了几分颜面。 梅枝面色发白有些紧张,她咽了咽唾沫,马上又跪在了地上,难道少爷知道了什么? “奴婢知错,请少爷责罚。” 周琛的目光在她苍白的面庞上淡淡一略,兰枝可能看不清事情的轻重,梅枝却不一样。 “这次,我不论你是私心,还是真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没有下次了,梅枝。” 梅枝高悬的心终于放下,她抬头看了一眼周琛漠然的表情,沉默半晌才认真称是。 走出厅门时,梅枝有一瞬间的冲动,她想问少爷,如果被夫人叫走的人是她,少爷真的会出面保她吗?不过她还是不敢,因为她比清楚自己的身份,她只是少爷一个丫头,怎么敢奢求云间月山间雪! ☆、来信 第二日,小翠整整一个上午都待在屋子里没有出来。周琛知道后也没有责怪她,以为她实在东院受到惊吓,让人传话放她休息两天。 下午的时候,小翠坐在桌边,桌上放在是她攒下来的银子,银子不多大概有十多两。她强打起精神,让自己忘了昨天发生的一切。心里各种想法乱糟糟的裹成一团,她强迫自己计划出府后的生活。 小翠正想的出神,房门就被敲响。 刘妈妈一脸喜色的走了进来。 小翠一愣,与刘妈妈打了个招呼。刘妈妈上前握着小翠的手,语气很是感慨:“我已经听甘草说了。之前刘妈妈我还担心你找不到好人家,没想到转眼间你就要嫁人了。” 嫁人?昏昏沉沉的大脑忽然清醒过来,是了,周夫人说了让她嫁给阿强。 昨日里被她忽视的茫然,此刻全都涌上心头。 甘草和小翠通了气,没把东院发生的事情告诉刘妈妈,一是因为告诉了刘妈妈也无用,二是夫人下了封口令,一旦谁把东院的事情泄露出去,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所以刘妈妈不知道小翠身上发生的事情,只以为小翠是害羞:“你不用担心,阿强昨天下午已经接到消息了,他家一听是夫人亲自发话的,现在已经开始欢欢喜喜准备喜事了。” “是吗?”小翠压着心里的迷茫,对着刘妈妈挤出笑意。 “是呀,今早上那小子一早就在杂役房外等我。我见到他时,看他笑得嘴都合不拢。”刘妈妈没察觉出小翠的不对劲,说着猛地一拍脑袋,“要不说道这出我还真忘了。这个傻小子还在松院侧门等你。” 刘妈妈对她挤眼睛,话里话外都是让小翠去见阿强一面。 *** 小翠还没走到侧门门口,远远的就看到一个灰衣短褐的男子,神采奕奕的站在一棵树旁。 男子的视线对上小翠时,浑身像一根绷的紧紧的弓弦,紧张的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放。 “小翠。”阿强小声的唤了一声小翠的名字,不知道想到什么,又自顾自的笑开。虽然他说他愿意等小翠,但是他心里还是期待能早日与小翠成亲。没想到老天爷,还真听到他的愿望,让夫人开恩,做主把小翠嫁给她。 “阿强,”小翠看着阿强笑得灿烂的脸,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周夫人的决定太突然,把她所有的计划都大乱。 阿强看着粗苯,其实在某些方面还是十分敏感的。比如现在,他发现小翠并不像他一样挂着笑意。 尽管不想承认,阿强也有些担心,小翠是不是不愿意嫁给他?阿强心里清楚,当初,他和小翠的婚事也是他缠着小翠,都得到小翠的一个承诺。自从家里的嫂子知道小翠升为一等丫鬟后,就不看好他和小翠的婚事,说小翠身份变了,哪里还能瞧得上他。 想到这里阿强有些不安和心慌,他上前一步,在小翠还没反应过来前,握着小翠的手,因为紧张阿强声音有些发抖:“小翠,我现在存了三十多两银子,家里还有一头牛和五亩地,两间青瓦房。镇上的铺子虽然是哥哥家的,如果你也开想开铺子的话,我们成亲后也可以住在镇上新开一家。” 阿强一边说一边看着小翠,他的眼睛清澈,一望就能看见他眼中的真挚,阿强握着小翠的手也有些发颤,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唐突了小翠。 “小翠,我会对你好的。” 阿强说了很多,所有想要表达的意思都落在这最后一句话上。 小翠听着阿强的话,原来有些冰凉的心,也被他的话语所感动。她知道阿强的为人,他不会花言巧语,当初送她东西的时候,不管她拒绝几次,他都傻傻的不停送。这样的质朴的人,他说话的话一定是他发自内心想要做到的。 “我知道的。”小翠看着阿强高兴的涨红了脸,看不清前路方向的心,终于慢慢平静沉淀下来。 小翠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同时也让阿强的心安定下来,他知道小翠是愿意嫁给她的。 虽然说两人现在算是过了明路,但毕竟小翠现在还没有正式的搬出松院,阿强在这里久呆也不太好看,所以得了小翠的回应。阿强也没多待。 木嬷嬷能在周夫人身边伺候多年,自然也不是一个愚笨的人。那天发生的事情,东院知道全情也都没有几个。虽然夫人说让小翠嫁给阿强,少爷不会怪罪。可木嬷嬷想了想少爷的脾气,谨慎了一回,出了当事人外,她把小翠要嫁给阿强的消息都尽量捂着。 知道的人不会到处宣扬,会把这这件事情报给周琛听的人,也稀里糊涂不知情。几天过去周琛还真不知道小翠已经配人。 第16节 松院,书房。 周琛坐在书案前,案面上放着一张洁白的信纸,上面一字未落,湖笔蘸了墨水搁在笔架上。 一名小厮通传后走了进来。 周琛抬眼看了看,说:“查清楚了吗?” “大致清楚了,”小厮垂手站在书案下放,恭恭敬敬的回话,“许夫人不知道怎么知道少爷你身边调来个丫鬟,想要把人要过去。” 府里的消息被周夫人封的严严实实,知情的人都不敢张口,他是费了很大力气,从许府那边下手才打听到的。 周琛听后,眉宇轻皱,他知道这只是面上的说法。可是许夫人为什么想要要走小翠呢?按理说许夫人不应该会对周府的丫鬟感兴趣。 小厮看了一眼周琛的脸色,接着开口:“奴才还打听到,许夫人把穗景街上三间铺子交给夫人。府里管事昨天已经派人去接手了。” 周琛默了半晌,忽然开口:“你换个方向查一查,许夫人不可能对松院的事情如此清楚。” 小厮迟疑问:“少爷你是怀疑是府里的人吃里扒外?”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不然许夫人怎么可能连少爷身边才调来的丫鬟也知道的那么清楚。 周琛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指疲惫的揉揉眉间:“你去查查吧。” 如果真是周府的人把松院的消息透露出去,那边在他身边的人嫌疑最大。他希望这件事只是他多想了。 小厮点头应诺,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封牛皮信纸,双手握着信,弯腰递到周琛面前:“这是许少爷从京都给少爷您寄来的信。” “许晋的信?”半月前许晋才寄过来一份信,按说他现在在京都应该正忙着结交同侪,怎么会有这个闲心又给他寄来一份信? 周琛借过信封拆开,洁白的宣纸上写着周琛再熟悉不过的字体。 看完信,周琛住着信的手慢慢收紧。紧抿的嘴角,让他面部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冷肃。 小厮感受到周琛身上散发出来的不悦,心里虽然好奇许少爷在信上的内容,他可是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没有轻易开口、 周琛把信放在书案上,深深的吸了口气后开口:“我刚才交代给你的事情好好查,特别是松院里的人。好了,你出去吧。” 小厮走后,周琛提起毛笔,顿了顿终于把他犹豫了许久的话写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卡文,不好意思了,晚上会再更一章的~(@^_^@)~ ☆、退婚 许夫人正把许明雅拘在她房里,亲自守着她做女红。她平日里太宠着许明雅,平时也不在这方面做什么要求。结果前几天,看到许明雅绣的帕子,花不像花鸟不像鸟,她才知道许明雅的手到底拙到什么程度。 她的女儿虽然不至于来用绣活来贴补家用,但好歹能为夫君做一件贴身的小衣。男人呀,看着粗心大意,实际上这种润物无声的小细节更容易打动他们。 有许夫人守着,许明雅也不敢像之前一样让丫头代替她绣,再说她也想让周琛哥哥身上,穿戴由她亲自做的衣服。想到这里许明雅脸一红,坐在窗下规规矩矩的拿着绣架绣花样。 许夫人在旁边看着满意的点点头,这时候一个小丫头走进来,小声的在许夫人耳边说了一句话。 许夫人站起身看了许明雅一眼,见她难得收起性子,也没因人来了,而停下手中的动作。她微微一笑,对着小丫头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小丫头恭敬退下后,许夫人对着许明雅嘱咐:“明雅,你今天就在娘屋里好好待着,等下娘回来要检查你的女红。要是被娘发现你又让丫鬟替你做的话,这个月新制的衣裳就减半。” 许明雅撅着嘴,不满嘟哝:“娘您放心,我知道的,一定好好绣。” 许夫人对着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让她好好看着许明雅,她自己理了理衣服,提步向正堂走去。 一路走,她一路上想,周琛怎么会来许府,如今晋儿已经离开安阳府了。许夫人忽然想到前几日,她去周府让杜玉茹处理了一个小丫头,据明雅说周琛很宠这个丫头,难道周琛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想到这里许夫人心里涌起一股怒气,若周琛真是这件事来兴师问罪,哼,她会让周琛知道许家和刘家也不是软柿子! 今日许离正好休沐,听管家说周琛来了府里。连忙把官府换掉,穿了身家常的长袍,去前厅接见周琛。 许离到厅中时,周琛正端坐在下首的位置上,一身蟹壳青云纹直缀,乌发修眉,眼神清亮,静坐其间也只有一种如切如磋的君子之风。 许离抚摩着长髯笑了笑,这样的年轻有为的青年够资格做他的女婿。 周琛见许离走进来,起身对着许离拱手问候:“许伯父。” “松陵,你快坐。在我家不用这么客气。”许离拍了拍周琛的肩膀,让他坐下,神情态度完全没有把周琛当做外人。 周琛听后没有坐下,反而对着许离做了个请罪的礼:“晚辈不敢担伯父的厚爱,今天周琛来是来向许伯父你请罪的。” 许离刚坐下,茶都还有喝上一口,就被周琛的态度弄晕。他把茶盏放在一旁,满肚子的疑问:“请罪?请什么罪?” 周琛迎着许离的目光,不躲不闪:“今天周琛是来是希望许府小姐提出退婚的!”说完周琛从袖中取出一薄薄的张,递到许离身前。 许离正抚着长髯的手一僵,放在长髯上一动不动,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周琛话中的内容,一双眼锐利的看向周琛:“你是说你要退婚?” 许离是北方人,面容偏粗狂,横眉冷怒的模样,看起来有几分恐怖。 “不是晚辈退婚,是让贵府的小姐退婚。”周琛迎着许离怒意盎然的脸,平缓冷静的把话再说了一次。 现在周家和许家的亲事还没有传的人尽皆知,如果是由女方提出退婚的话,那么对许明雅的影响其实是很小的,完全不会影响到她以后的婚事。 许离听出了周琛话里的意思,他眯眼细细打量周琛面上的表情,他语气阴测测的问:“你是觉得我的女儿配不上你?” 周家在安阳传家百年,他许家在安阳的根基也不弱,若是周琛不能给他一个很好的解释,他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是我配不上贵府的小姐。”周琛一步没退,偏冷清的面容上没有一切怯懦。 纵然心中怒气横生,许离心中也忍不住叹了一句可惜了,他家无法无天小崽子看到他都怵得慌,周琛现在只不过一介白身,就能这样的胆量,已经不俗了。 欣赏是欣赏,可周琛的行为无异于上把许家的脸面放在地上践踏,这一点许离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的!如果周琛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么两家就算结亲不成结成仇,他许离也是不惧的! “不知道贤侄是看上哪家的高门了?若是当初你们周家无意,我们许家的女儿也不是嫁不出去!”许离从心里认定,周家肯定是另攀高门了,所以现在才想来反悔! 周琛语气诚恳解释:“许伯父,您误会了。晚辈暂时没有成婚的念头。” 许离怀疑的目光落在周琛身上,他不信周琛会无缘无故的突然提出退婚。 许夫人来时,周琛已经走了,只有许老爷一个神色复杂的坐在上首。 “老爷,周琛呢?他怎么就走了?”许夫人上前亲自给许老爷续了一杯茶问道。 许离长叹一口气:“府中有事,我就没有多留他让他回去了。若是周琛这次贡试没有失手就好了,哎,真是可惜了。” 许夫人揉着许离的太阳穴,一步步的套着话:“那又有什么关系,我看周府的意思,不是两年后再送周琛去考一次吗?”周琛才学好是公认的,以许夫人精明的性子,若不是看上周琛下次进考场多半能得给好名次,她犯得着和杜玉茹结为亲家吗? “所以我才说可惜了。”许离叹道,他摸摸胡子又说,“不过这孩子看着还算有股我当年的闯劲!” 许夫人心心念念想知道周琛来说的话,偏生老爷半天说不到点子上,顿时有些着急,正要耐不住直接问了。目光一斜,忽然落在一旁茶几上的宣纸上。 解婚书三个大字,直直的映入许夫人的眼帘。许夫人眨眨眼,怀疑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再三确认之后,玉手狠狠的一拍桌子,一旁没有防备的许老爷被吓了一大跳。 “好你周琛,不过就是处置了你房中的一个丫头,你就敢来退婚。”许夫人是真气狠了,一只手拍的通红也浑不在意,她咬着牙,在许老爷面前走来走去,想着如何出这口恶气。 她如花似玉的女儿,可不是送给他们周家糟蹋的,他周琛轻飘飘的一张纸,以后她家明雅的婚事可就有些波折了! 许老爷见许夫人走的他眼发昏,连忙喊住人:“行了,你先坐下,我正想跟你说这件事。” 见许夫人停下步子坐下后,许老爷把纸退到许夫人面前:“你看清楚一点。” 许夫人将信将疑,侧着脖子一看,才发现上面的退婚人是许家。许夫人心中的郁气一舒,是他们许家退婚就好,到时候她再让人在传点话,那她家明雅就能摘得干净了。 不过面上虽然是明雅退了周府的亲事,可实际上还是周琛看不上的明雅,这样想许夫人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老爷,这件事不能怎么轻易的算了。周家这是完全没有把我们许家放在眼里!” “好了,”许老爷皱眉,想着刚才许夫人说漏嘴的话,“你刚才说你处置了周琛房里的丫头?” 许夫人嚣张的气焰马上弱了些:“我这不是怕明雅嫁过去后,压不住人吗?你是不知道,周琛是有多宠爱他个丫头。你看看他现在不就是为了个丫头,跑过来闹着要退亲吗?” 许夫人开口时还有些虚心,说着说着越发觉得自己做的没错,腰杆也挺直了。 许老爷气的吹胡子,他没想到这桩亲事里面还有这件事:“住口,你在胡说什么!谁说周琛是为了一个丫头过来退婚的?” “难道不是吗?”许夫人温柔小意的捏着许老爷的肩膀。 “夫人,周府是周府,许府是许府。不要说现在两家没有亲家关系,就是有,你见那家把手伸进亲家的院子的!我看周琛也算是有担当的,他今天来也没提这件事。这桩亲事就算了,你也别闹腾了,好好的给明雅,再物色一个好夫婿吧。” 许夫人听着心里疑惑不已,周琛到底和老爷说了什么,让老爷如此干脆的就答应退婚了呢? 许夫人软了身段,硬是缠着许离告诉她原因,最后许离还是没有耐过她的软磨硬泡,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话落后,许离嘱咐许夫人道:“我看周琛的意思,是不想在事情落实下来之前声张,你就不要多嘴了。” 许夫人被这个消息惊的回不过神来,胡乱的点头答应。等她冷静下来之后,她忽然想到她给杜玉茹的三间铺子,顿时有些肉痛,既然两家也做不成亲家了,她也不用为了明雅把这么个聚宝盆送人。 许夫人抚了抚手上的镯子,让心腹的嬷嬷进来,附在她耳边传了几句话。 屋后,一个小丫头把耳朵附在窗边,直到屋内没有声响,她才匆匆忙忙的向后院跑去。 ☆、赏赐 周夫人靠在绣着兰草的隐枕上,眼睛微眯,嘴角弯起一抹弧度,看起来心情十分舒畅。昨日,派出接手铺子的管事回来禀报说,那几间脂粉铺子的收益极好,比她手里握着的铺子,赚的钱多了两倍。 这样想来,就是她也不得不赞刘如兰一句好本事,怪不得这些年把许家料理的风生水起。 周夫人脸颊的笑容还没有消下去,木嬷嬷就匆匆忙忙的跑进来。 周夫人还来不及训斥,木嬷嬷就愁眉苦脸的开口:“夫人,刚才管事来报,许夫人把脂粉铺子里的人都抽走了。” “什么?”周夫人从榻上坐起来,现在她这边人的才接受铺子,刘如兰把人一抽人,短时间她哪里去找人接手,“到底出了什么变故,她刘如兰总不会无缘无故的这么做?” 周夫人慢慢蹙紧眉头,本就是意外来财,她倒不是非要得到铺子,只是刘如兰的态度突然变化,这其中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想到这里周夫人面色严肃起来,她手里捏紧帕子对着木嬷嬷吩咐:“你去打听一下,看看今日许府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 木嬷嬷刚应了一声,转身还没走出东院,就见着周琛从容的从远处走来。上次周琛来东院,可给木嬷嬷留下 深刻印象,此刻她见到周琛又来到东院,脸上的肉不受控制的跳了跳。 “少爷。”木嬷嬷头埋低对着周琛行礼,只希望今天周琛不要注意到她,身边略过一丝清风,周琛已经从她身边走过。木嬷嬷松了口气,同时脚下的步子又快了几分。她总觉得今天府中是要出大事了。 “母亲。”周琛进到屋里时,周夫人还在沉思,他冷不丁的一声呼唤,让周夫人回过神。 “原来是琛儿?”周夫人面上表情淡淡,同时心里估算着周琛应该是知道那个丫头要嫁人的事情了,她心里是打定主意,不论周琛如何劝说,她都要把那个碍眼的丫头踢出周府。 “快坐吧,半夏,快去给少爷端杯茶上来。”周夫人让周琛坐上,态度不冷也不热。 半夏性子机灵,眼神在周琛和周夫人两人间一转,出声建议道:“夫人,眼看着都要到用晚膳的时辰,不如就厨房多做些菜,今天您就和少爷一起吃顿饭吧。” 周夫人心中有些意动,不过她嘴上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周琛低垂下眼睫,背对着光影坐下,显得他整个异常的安静,他对着半夏点头示意,转头对周夫人说道:“母亲,今天儿子就在您院子里叨扰了。” 周夫人点头,轻轻应和的一声,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 两人吃过饭,周夫人没有周琛的耐心,端着杯茶清了清口后,问道:“说吧,今天来我到底是为什么事?” 周琛也不接话,先是拿出一张薄薄的房契,递给周夫人。 第17节 “琛儿你这是什么意思?”周夫人看一眼,这是一家铺子的房契。 “母亲,你把许府的铺子还给许夫人吧。”周琛开口。 周夫人明白过来他是知道前几日发生的事情,心中是又闷又气:“好,真是好得很!你以为娘真的是看重那几间铺子吗?” “母亲,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如今我们与许家没有什么关系,在财物上多有纠葛,恐怕不妥当。”周琛解释道。 周夫人一听,没有察觉出周琛话中的深意,反驳说:“怎么没关系,以后你和明雅不是一家人吗?” “母亲,我与许家不会再有任何关系了。”周琛说的很慢,一边说着他一边把茶递给周夫人。 “你什么意思?”周夫人有些发蒙,后知后觉的察觉出周琛话中的不对劲。 “我今日去了许府,已经和许府小姐解除了婚约。”周琛站着没动,他等待着周夫人怒火,说来说去,这件事本来就是他的不对,他答应的轻易,就应该承受这样的后果。 “你疯了不成?”周夫人的声音有些发抖,她养的儿子,竟然来退婚这么大的事情都瞒着她!周夫人抓着手里刚接过的茶杯就想周琛砸去。 怪不得,刘如兰的态度立马就变了,原来是这个孽障去把婚退了! 洁白的瓷杯带着滚烫的茶水,直直的撞向周琛的额角。发出沉闷的声响后,跌落在地水花四溅。 周琛跪在周夫人面前,周身狼狈,却一直背脊挺立。 “许家小姐是哪里不好,你要去退婚?”周夫人看着周琛,眼里全是失望,头一次觉得她完全不了解周琛在想什么,“就因为她想要把你身边人弄走?” 周琛回想起许晋给他寄来的信,信中许晋让他多包涵许明雅,称她只是孩子心性,就算做了什么也请她多担待。原本小翠这件事情就很好查,不论是他母亲还是许夫人,从来不屑于掩藏对一个丫鬟的处置。只不过是有了许晋的一份信后,他才确定原来事情的源头在许明雅身上。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现在行为对许明雅不公平。那天小翠对他说的话,他不是没有放在心上的。原本就是他想得太自私太残忍,他不期待他的妻子,却不能剥夺了许家小姐的念想。 许明雅还可以找一个只恋她一个的如意郎君。 “许小姐没做错,身为女子想要独占自己的夫君是常情,”变凉的茶水从周琛的脸上划落,滴落在他衣袍上,染出深一团浅一团的暗影。他气息平稳,仿佛没有受到一丝影响的回答,“既然我做不到,就不能耽误她。” “说来说去,你还是为了前几天的那个丫鬟,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为了一个卑贱的下人,连婚事都退了!”周夫人见周琛的额上青肿,心里又是气愤又是心疼。她舍不得拿周琛出气,要折腾一个丫鬟那还不简单吗? 周琛慢慢抿紧了唇:“这件事与小翠无关。” 话听起来像是推脱,可这确实是事实。他跪在这里,不惜违抗他的母亲,实际上可悲的与小翠一丝一毫的关系都没有。 周夫人哪能听得进去这些话,她气急着说:“半夏,你去把管家叫来,我今天就要把那个只知道狐媚主子的丫头给发卖了!” 半夏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周琛,被周琛的眼神所摄,为难的站在原地,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去。 周夫人看着不动半夏,又看了看屋里其他不敢出声的其他人,半晌她终于冷静下来,她这个儿子看来是打定主意要护着小翠了! 不知想到什么,周夫人收了怒容,一脸漠然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周琛。他不是要护着吗?她让小翠来亲自让周琛死心。 “去把小翠叫来吧。”周夫人见周琛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她冷哼,“我暂时不会对她做什么的。” 小翠由嬷嬷带来东院时,她的唇抿得很紧,唇瓣都有些发白。当脚步跨进熟悉的房间时,小翠情不自禁的瑟缩一下,这件屋子里面,有她最没有尊严的一段记忆。 身后的嬷嬷见小翠不动,连忙催促她:“快点进去,夫人还在等你。”说完,嬷嬷狠狠瞪了小翠一眼,把之前交代的话,又语气森森的提了一次,“听说你和甘草一家走的很近?有些话不能胡乱张口,否则,有些后果不是你一个能承受的,你懂了吗?” 小翠的手握得更紧,她缓缓的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嬷嬷终于满意,让她一个人进去。 熟悉的房间摆设,高坐在上依然是看着端庄貌美的周夫人,唯一的不同是——有一道疏朗的身影已经跪在地上。 小翠的目光只是在上面一略,就低垂下眉眼,对着周夫人行礼。 周琛跪着这儿又与她何干?小翠心里漠然的想,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周琛目光未移,只是眼睫颤了颤,他知道自己现在狼狈不堪,身体本想一动,余光却察觉到小翠的眼神一丝一毫都没有落在他身上。他嘴唇自嘲般弯了弯,衣袍脏了又如何,反正她从来也不在乎。 这样想着,周琛又跪得坦然了。 “小翠,起来吧。”周夫人的一双明眸带着浅浅笑意望向小翠,语气和善,“你不用怕,今天我叫你来不是要罚你,而是要好好赏你。” 赏? 小翠和周琛都有些诧异。 不过对于小翠来说,这些诧异很浅,她完全没有去琢磨,猜中了周夫人的意图又怎样,难不成就能让她改变主意?反正就这样了,小翠有些无所谓的想着。 “我身边伺候的丫头放出去时,我一般都赏银十两。你是今天开年来,府里成了的第一对喜事,我就再赏你一对银镯。你觉得如何?” 喜事两个字落在周琛耳中时,他眼神一暗,视线落在跪着的地面上,落在身侧两只手慢慢收紧。 ☆、嫁衣 此时此刻,小翠出奇的冷静和漠然,她看着周琛身前摔碎的茶杯,又看了一眼,仿佛她敢说不答应,就会立即把她发卖的周夫人。 她渐渐理清楚周夫人让她来的原因——或许是周琛不想让她嫁人。 小翠心里迅速把前几天发生的事情串在一起,前几天周夫人对她又是灌药,又是配人的,无非就是把她从周琛身边调开。 那现在周琛跪在这里,周夫人的脸上又全是隐忍的怒气,那很有可能就是因为周琛不同意把她调走。 一瞬间,小翠想了很多。有周琛在书房给她许诺的样子,有前几天在这间屋子里她苦苦挣扎的场面。 如果,她控制不住的假想了一下,要是她拒绝了周夫人,对周琛说她愿意跟着他,周琛会怎么做?会像他说的那样护着她不惜与周夫人反抗吗?周琛是周夫人的唯一的儿子,若是两人失和,对周夫人肯定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周夫人不是一直高高在上自诩良善吗?她也可以让她尝尝被命运玩弄的滋味! 小翠心里所有阴暗晦涩的念头,疯狂的蔓延生长。只是当她想到刘妈妈和甘草她们带着关切脸,想起阿强憨厚的面容,小翠渐渐冷静下来。她的人生还有美好,她没有必要赔上自己的一生。 再说,她是疯了才会把自己的命运全部系在周琛一个人身上。 小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谢夫人赏赐,奴婢和阿强会一直感念夫人的恩德。” 周琛闭眼双手缓缓放开,明知她会是这个答案,心里还是会忍不住失落。 周夫人把周琛的反应看在眼里,见周琛没有多余的动作,还以为他是想通了。周夫人满意一笑,让丫头把赏的东西呈上来,交给小翠。 周夫人怕再生波折,直接吩咐道:“小翠过几日就要出嫁,再住在松院不太合适。回来小翠你就搬回杂役房,到时候从周府抬出去,也算是给你的一份体面了。” 面对周夫人高高在上恩赐般的语气,小翠纵使心里再不愿意,既然已经选了乖乖忍到出府,小翠还是只能答应。 周琛听后,只是轻轻一颤,没有出言,也没有动。 周夫人终于满意:“好了,领了赏赐就下去吧。” 小翠行礼退下,转身是目光避无可避把周琛的样子收入眼中,额头青紫,发丝滴着水,明明是十分困窘的境地,他却很坦然。 一眼之后,小翠收回视线,平静的走了出去,周琛如何跟她完全没有关系。 周夫人见小翠离开,按着太阳穴问周琛:“你现在死心了吗?小翠不可能跟着你的,她就要嫁人了。” “儿子知道。”周琛淡淡开口。 “既然你看清楚就好。”周夫人松了口气,“现在你要不就去许府道歉,要不等过一两月,娘再为你寻一门亲事。” 周琛抬头看着周夫人说:“母亲,儿子已经说了,退婚这件事与小翠无关。所以两样我都不会选。”。 —— 小翠回去时,有一个嬷嬷跟在她身后,守着她把东西从松院带走,好像生怕她会赖在松院不走一般。小翠把周夫人给她的东西装进包袱里,又搬回了她熟悉的杂役院。 回去时,小翠遇见了刘妈妈,她吧周夫人那番说辞拿出来,刘妈妈不仅没有怀疑,还赞周夫人想的周到。 小翠原本的住的床位,早已经被新来的丫头占了。跟着她一起来的嬷嬷,见小翠配合也没惹事,想想也犯不着在这个节骨眼上刁难她,于是和杂役院的管事打了声招呼。在杂役院的一角,给她找了件空屋。房间不大,但勉强住一个人也是能住下的。 嬷嬷回去复命后,刘妈妈帮着小翠把房间里堆着的杂物清理干净。弄完一切,天已接近暮色。 刘妈妈让小翠先歇着,她去住的屋子拿了个包裹,又匆匆赶了回来。 回来时刘妈妈手中抱着一匹红色的布,颜色很正看起来光泽柔亮,小翠虽然不清楚布的价格,但也知道这匹布肯定不便宜。 “刘妈妈,这么好的料子我不能要。”刘妈妈递给小翠时,小翠连忙推辞。原本甘草姐姐为她说话后,在东院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现在刘妈妈又对她这么好,她心里难安。 “这种颜色的料子,除了成亲用,哪里还能用在别处。刘妈妈给你就收着。”刘妈妈把布塞在小翠手里,不让她推辞,“没那家闺女出嫁时,是去成衣店买喜服的,不是雇绣娘绣,就是自己动手。没几天就到你和阿强的成亲的日子。你可得抓紧点。” 听到这点,小翠犯难了,她生活的时代,已经少有女性会做针线了,她很有可能也不会,所以来了大禹朝之后,她就没动过针线。 小翠把这点给刘妈妈一说,刘妈妈立马着急了。连忙帮她想办法,小翠看着刘妈妈又是训她,又是替她着急的模样,眼睛顿时有些热热的。再过几天她就要离开周府,同时也是离开刘妈妈、甘草、桃红这些她来了大禹朝之后认识的人。 “你等着,我去找给老姐妹来教你!”刘妈妈自己针线也不行,成亲是大事马虎不得,所以她专门去找了针线的李妈妈过来教小翠。 李妈妈吗与刘妈妈年纪相仿,两人脾气也是相同的爽朗,一听刘妈妈拜托,立马就答应了下来,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所幸三个人就在小翠的屋子,一边聊天,一边教做针线。 好在一般人家里成亲,喜服也不追求花团锦簇,只要把一匹布制成长裙样式,再填上一只并蒂莲,就已经足够了。 李妈妈不仅针线好,教人也很有一手。也不知道是不是原本本来就会针线,小翠学的很快。等完全上手之后,李妈妈就转开注意力,和刘妈妈聊上了。 “这几天你们可得小心点。”李妈妈突然低声嘱咐她们道。 刘妈妈好奇的问:“这是怎么了?” 李妈妈压低声音说:“不知道少爷做了什么错事,惹得老爷大怒。说是已经请了家法,现在少爷还在祠堂里跪着呢!” “怎么可能,老爷不是一向最器重少爷的吗再说夫人没拦着吗?” “怎么没拦,可是没拦着,我听旁的丫鬟说,好像是少爷一直不肯认错……” 小翠听着针一斜,扎进了手里,好在布匹是正红色的,一滴血珠融进去也看不出痕迹。 她面上没有表情,手上的针线不停,只是心里奇怪,周琛他是傻了不成,她从未给他什么承诺或要求,他犯得着因为她一个丫鬟和周夫人周老爷顶撞呢? 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她今日在东院见到的那张脸,脸庞微湿,唇色浅淡,只有一双黑如陈墨的眼睛亮的逼人,像是冰里燃烧起来的火焰,坚定热切却没有咄咄逼人。 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李妈妈看见了连忙催促一声,小翠应了一声,才回过神来继续专心的做着手里的针线。 小翠想,自己才是傻了,她连今天周琛跪在那里的原因都是猜测,竟然还以此推断出,周琛是为她才被周夫人和周老爷惩罚。 周琛那日书房中轻佻随意的一句话,不过是富家子哄骗女子惯用的招数,难不成她还真信了不成? 小翠摇摇头,手指在鲜红的布料上轻轻摩挲一下,就把周府周琛统统抛在脑后。 或许是因为回到了熟悉的环境,小翠睡得很好,第二天早晨早早起了床。 她回杂役房时,也没有给她派活,她现在是彻底闲了下来,可以专心的做着她的嫁衣。 当红色的丝线随着她手中的动作,交织缠绕进红艳艳的衣料时,她也终于有了快要嫁人的真实感。 小翠支开窗,接着外面的天光,一针一线的赶制着自己的嫁衣。杂役房的丫头们,有些年纪偏小,把手里的活做完后,也是无聊又是好奇,三三两两的聚在小翠窗外聊着天,翻着花绳,是不是要拿眼睛好奇的在小翠的嫁衣上瞧上两眼。 小翠一个人也无聊,也乐得听身边热闹些,也没管她们,不想还趁机听了不少八卦。 作为整个周府最引人注目的存在,周琛的事情也包涵在了小丫头们的口中。据说跪了一夜祠堂的周琛,今早上才被人扶着会了松院,老爷很生气,好像把夫人也给埋怨了进去…… 当然小丫头知道的消息有限,这次也是府中传遍了,她们才听到些皮毛。没一会儿就把话题转到其他方面去了。 第18节 周琛的名字终于不在耳边出现时,小翠舒了口气,她惬意的听着小丫头们聊着东家的糖人,西市的米糕。 只是没多久,屋外的小丫头的声音像是突然卡住一般,只剩下有些凌乱的脚步声。 小翠停下手上的活,眉头皱了皱,屋外忽然传来响亮的敲门声,或者用砸门声来形容更为贴切。 “小翠,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桂枝的声音尖利,刮得小翠耳膜生疼。 ☆、妒忌 桂枝携着怒气而来,木质的门被她砸得哐当响,看样子小翠不出去,她就会赖着不走。小翠 把针线放在笸箩,起身去把门打开。桂枝冷不防门突然打开,身子向前一冲,小翠侧身,躲开了桂枝跌落而来的身体。 “你来干什么?”桂枝还没站直身,小翠就居高临下的看着桂枝,面上完全没有往日的谦卑恭顺。 桂枝刚想开口骂道,目光触到小翠冷冰的表情时,顿时瑟缩了一下,气焰也顿时弱了下来。 “没事的话,请出去。”小翠没耐心和桂枝客套。 桂枝想起她来的目的,面上的表情也凶狠起来:“你到底和少爷说了什么?” 桂枝的表情像是认定是她在周琛面前说了她的坏话,小翠有些后悔把门给桂枝打开,早知道桂枝如此,还不如由着她在门外吵闹。 “我没有。”小翠干脆利落的撂下三个字。 小翠的坚定的语气让桂枝陷入迷茫,她在屋子里急躁的来回走动,嘴里念叨着:“不可能,不是你的话,少爷怎么会罚我你肯定是骗我,明明在你出现前,少爷从来没有罚过我的……” 桂枝一会儿回忆之前在松院当大丫鬟呼风唤雨的时候,一会儿想到她被逐出松院后,木嬷嬷那张透着精明的眼神,桂枝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癫狂。 桂枝的话小翠听了个大概,也明白过来桂枝又被周琛处罚,而且看起来这个处罚对桂枝的打击不小,看她又哭又笑的模样,看着已经有几分不正常。 小翠动作轻轻的往门边后退几步,桂枝对她是怨恨已久,谁知道她下一秒回做出什么事来? “我现在都调回到杂役房来了,哪里能和少爷说上话。”小翠语调轻缓。 “是吗?不是你那会是谁?”桂枝低着头,她现在是又混乱又焦躁,忽然她张口说:“不可能,少爷不可能知道是我去向许小姐报信的,她明明告诉我,少爷肯定不会知道的!” 小翠往后走的步子一顿,桂枝这句话里的内容太多了,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在这时候,桂枝突然冲过来抱着小翠的手,哀求道:“小翠,我错了。我不该偷偷去给许家小姐报信,编造谎言让许家小姐容不下你。你原谅我好不好?我求你了。” 小翠冷不丁被桂枝抱着,一时之间完全挣脱不开。她忽然想起昨晚李妈妈闲聊时提起,她被处置那天,许夫人来拜访过。 原来是这样,她看着苦苦哀求的桂枝,完全同情不起来,她原谅了桂枝,谁原谅被当牲畜对待的自己?再说,她不认为桂枝会在意她的原谅。 果然,桂枝下一秒就开口说道:“知道去和少爷说,你不怪我。小翠只要你开口,少爷一定会改变主意的。小翠你帮帮我好不好?” 小翠掰开桂枝的手,开口说道:“我帮不了你。” 先不说,她哪有那么大的能力改变周琛的注意,连周夫人喝周老爷都把周琛拗不过来,她一个小小的丫鬟,怎么可能做到?再说,桂枝凭什么以为在害惨她之后,她还会帮她? 桂枝听这话还以为,小翠是不相信她有这个能力,眼睛马上亮了起来:“小翠是你少爷肯定会答应了。你才来的松院的时候,我有几次看到少爷看着你在小花园里修剪花木的背影。我跟在少爷身边这么多年,很少见到他笑,可有时候,你就是为他端上一盏茶,他都会弯弯唇角。他原本从来不在意下人之间的事情,却嘱咐连顺和梅枝多多照应你,怕你在松院受欺负……” 桂枝说了很多,全是周琛对小翠的特殊,这些点点滴滴她都看在眼里,所以她才会嫉妒小翠。可是风水轮流转,一个多月前,小翠还是一个不配和她搭上话的粗实丫头,而现在却只有小翠能她。 “所以只要你开口,少爷肯定会饶过我这次的。我不能被赶出松院的,一旦我没了松院的庇护,木嬷嬷一定会逼我嫁给她小儿子的。”桂枝见小翠一直没有动摇,也顾不上太多,把她的惨景全部告诉了小翠,“你是不知道木嬷嬷的小儿子有多恶心,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听说去年还差点打死人……” 在桂枝的期待下,小翠终于开了口,她一字一句说的很慢:“你知道因为你对许小姐说的话对我造成了什么影响吗?”小翠冷笑一声,“夫人让我木嬷嬷的小儿子。” 桂枝微张的嘴,面容有些呆愣,半晌她才磕磕巴巴的说:“我不知道,再说你……你不是不用嫁了吗?对,你看看你现在不是要嫁给阿强了吗?” 看着完全不知悔改的桂枝,小翠连和她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了。像她这样自私的人,只有落在自己身上的伤害才叫伤害,那管别人会因此遭遇什么。 “我不会帮你的。”小翠见桂枝的脸色一变,她完全没受到影响继续说道:“我想你不希望少爷知道你过来纠缠我吧?” 小翠搬出周琛,桂枝果然不敢在与她缠着她,摸了摸眼泪,瞪了一眼小翠,才不甘的离去。 桂枝走后,小翠坐在凳子上,她用手遮住眼,出了许久的神。半晌后,小翠摇摇头,拿出针线,继续赶制她的嫁衣。 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再追究又有什么意义呢? 再说桂枝气冲冲的出了杂役房,走出偏房门口时,她忽然被一个面容偏黑仆役打扮的男子叫住。 “这位姐姐,我想问你一下……” 桂枝心里正七上八下,一是担心小翠真去告状,二是她被木嬷嬷这个老虏婆挟制的死死,又没有人肯帮她,嫁给她儿子已经成了定局,哪里有闲工夫搭理身旁的人。 正想呵斥几句,就听着这个高高大大的仆役接着开口说道:“小翠是不是搬回了杂役房?” 来得人是阿强,他见桂枝从院里出来,以后她是里面的丫鬟,现在正是午后丫鬟婆子都在休息,所以他只能叫住桂枝问道。 小翠?桂枝把张口要骂的话咽了下去,她转身仔细打量眼前的男子。皮肤偏黑,身材高壮,样貌谈不上英俊,但是看起来老实可靠。 “你是阿强?”桂枝强扯出笑意问道。 阿强点头,以为桂枝能说出他的名字,肯定是真的认识小翠,他掏出怀中的一只簪子递给桂枝:“麻烦姐姐你帮我把它带给小翠。”过几日他们就要成亲,嫂子不准他再和小翠见面,说是不吉利,他就只能托人把东西带给小翠。 桂枝接过簪子一看,簪子黄澄澄的,虽然不是足金做的,但桂枝掂了掂有些坠手,她也能知道这个簪子肯定要花不少钱。 “你帮我转告小翠,现在我没多少钱,只能给她买这个,等以后赚钱了,我一定给她换更好的。”阿强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 桂枝把簪子握得紧紧,簪子的棱角刮的她手心发疼,她都没有松开。心里的恶念又冒了出来,为什么什么好事都让小翠占尽了?她嫁得就只能是木嬷嬷儿子那种烂泥,而小翠即使做不成府里姨娘,也能嫁给阿强这样的男人。 要是平时桂枝也是看不上阿强这样的男人,可此时与木嬷嬷的儿子一对比,她的心里的妒忌就不断往外涌。凭什么小翠就能嫁一个对她这么好的男人,而她那点都不比小翠差,却只能落得这个下场。 桂枝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想到木嬷嬷和小翠知道后的表情,她快意的笑了笑。 桂枝理了理鬓角,声音软了几个度,热情的对着阿强说道:“你说这么多,我哪里记得住。那边树荫下有两个石凳,你有什么话慢慢说,我会记得转告小翠的。” 阿强面上浮现出疑惑,他说的话也不长,怎么会记不住呢?他还没想明白,就把桂枝拉着往树下走去。当桂枝手擦过阿强热烫的手臂时,阿强连忙把手移到一边,阿强以为是他不小心唐突了桂枝,脸上窘迫的发红。 桂枝见阿强这般情态,心里自得自满,不是她吹嘘,像是爱情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只要她稍微放下身段,肯定马上就会上钩。 “对了,你也不要叫姐姐了,直接叫我的名字桂枝吧。”桂枝一路引着阿强,一路跟着阿强聊着天。 阿强再是迟钝,也有些怪异,他明明是来找小翠的,怎么这个桂枝姑娘不停的话往自己的身上引? “东西就拜托桂枝姐姐你交给小翠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阿强只觉得这位桂枝姑娘不断往他身上靠,他躲也不好躲,推也不好推,只能找借口离开。 桂枝正想着怎么报复木嬷嬷和小翠,哪能让阿强走,她凑在阿强耳边轻轻呵气:“时间还早,我们再聊聊吧。这次我们不说小翠,就说说你。”桂枝说着,手指轻轻划过阿强的手臂。 阿强的眼睛瞪得大大,这次他很确定是桂枝的手主动碰到他的手上的。他抬头,见桂枝对着他抛着媚眼。顿时明白过来,眉头一皱,大掌一挥就把桂枝挥到一边。 阿强的脸气得通红,见桂枝摔倒在地上,不仅桂枝想象中的怜惜,反而毫不留情喝道:”你在做什么!” 阿强充满鄙夷的眼神,让桂枝的火气顿时冒了出来,她又羞又是气,立马从地上爬起来后对着阿强不屑道:“你以为我是真的看上你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不要是你能和小翠扯上关系,你以为我会过来勾引你?恶心!” 阿强没想到桂枝不仅没有羞愧,反而气焰嚣张起来,他本来不想与桂枝争论,可是听到提到小翠后,顿时气得鼻子出气:“你这种不知廉耻的女子,怎么能和小翠相比!” “我不知廉耻?你因为小翠就干净到哪里去?我至少不会使手段爬上少爷的床!”桂枝不服,凭什么大家都觉得小翠比她好,少爷这样想,现在连个下等的仆人也这样想! ☆、真心【捉虫】 阿强听着桂枝污蔑小翠的话,气的双眼发红,一双手捏的骨头咯吱响,仿佛立马就冲上来给桂枝一拳。 桂枝见状,又是怕阿强冲上来打她,又是气愤。不过,她看见着阿强模样,看样子像是十分在意这件事情。桂枝心思一转,看来阿强还真是个呆的,其他府里有几个伺候过少爷的丫鬟是完璧。 不过,这对她来说倒是个好消息,桂枝笑了笑。她就不信就这样阿强还会对小翠好! 她嫁的不好,小翠也别想过得好! “你以为打了我,事实就能改变吗?”桂枝看着阿强讽刺开口,“松院里那么多丫鬟都知道小翠和少爷的事情,只有你傻傻的蒙在鼓里,真是可怜!你也不想想,要不是小翠攀不上少爷,哪里可能嫁给你?” “你住口!我不许这样说小翠。”阿强上前想拦着桂枝不让她说话。 桂枝以为阿强是要来打她,顿时往旁边一闪,也顾不上风度,像泼妇一样大骂起来:“我就说你是懦夫,骗你的人是小翠,你有本事找她算账呀!找我出气算什么本事!要我是小翠,我也不会嫁给你!” 阿强终于抓着桂枝话里的漏洞,钳着桂枝的手说道:“你果然是在说谎,明明是小翠答应要嫁给我的!”说着阿强脸上闪过一丝厌恶,心里肯定桂枝是在挑拨他和小翠的关系! “我说谎?你知道许家小姐吧,府里未过门的少奶奶。要不是她容不下小翠,你以为她会选择嫁给你!你也不想想她早不嫁你,晚不嫁你。怎么偏偏是在没希望做姨娘后嫁给你?””桂枝尖酸开口。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要不是夫人要把小翠嫁给木嬷嬷的儿子,你以为她会想起你?愚蠢!”桂枝想着这件事情,心里更加不忿,原本应该嫁给木嬷嬷儿子的人是小翠,要是小翠嫁了,她哪里会有这些事情。 “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问其他人。看看到底是我胡说八道,还是小翠自己水性杨花!”说完,桂枝趁着阿强恍惚,睁开阿强的钳制跑了。反正她是不怕阿强问的,她说的本来就是实话! 阿强没有追,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原地,一方面他不相信小翠是这样的人,另一方面是桂枝说的信誓旦旦,他一时有些茫然。 —— 不知道又绣了多久,房门又被敲响,不过敲门的声音不太,不急不缓的三声后,门外就安静下来。 小翠心下奇怪,这又是谁呢? 把针线嫁衣放在床上,小翠起身打开门,看着逆着光的人影,小翠一愣。 “少爷……”小翠笔直的站在门口没动,她眨眨眼,明明周琛才被上了家法,怎么会突然来找她?想到桂枝临走前的话,小翠放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周琛额上带着伤,眼下泛着青黑,唇色也泛着淡淡的白色,身上的衣服却不是昨天那一身。他像是没看出小翠对她的不欢迎,神色从容的开口说道:“毕竟我们主仆一场,你要成亲了,我来见见你,也算道个别。” 周琛光华澄澈的眼眸静静往小翠的面上一探,无声静默的与对上小翠的眼。 周琛身为主子,已经把话说道这个地步上了,小翠嗫嚅一下,也想不出话来推辞,即使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周琛。不仅仅是因为桂枝口中不知真假的喜欢,更是因为她无比清楚,她所遭受的惩罚都源于面前温柔无害的周琛。 “奴婢先谢过少爷。”小翠声音平和,人却没有动,摆明了不想让周琛进去。 周琛看出她的意图,也没有恼怒,只是手抵着嘴边咳了两声,也不强进去,只是安静站在门边,语气温润:“你要是缺什么东西,就告诉梅……就告诉连顺吧,他会帮你处理的。” “恩。”小翠点头,也不多话。规规矩矩的站在,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周琛垂眼看着小翠发顶,乌黑的眼睫轻轻颤了颤,他忽然问道:“你不好奇,昨日我为什么被罚?” 小翠摇头,不紧不慢,把她的态度表现的分明。 周琛的笑意缓缓的从胸腔蔓延到唇角,小翠见过周琛的笑,全是淡了无痕,像是要把所有心事都隐匿,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周琛如此张扬的表现情绪。 小翠的抬头的一瞬间就突然后悔了,周琛模样在笑,可是少有情绪的眼睛却全是沉甸甸的悲伤。 “果然是这样。” 轻飘飘的几个字,却压得小翠有些喘不过气。 等周琛笑够了,他从怀里取出一只簪子,玉质的桃花瓣,花心沁着几丝艳红,潋滟莹润,小翠看着有几分眼熟。 “这只簪子不值钱,就当送给你的贺礼吧。”周琛摊开手心,把簪子递到小翠面前,今天不送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吧。他之前默默留着这只桃花簪是在等待以后,没想到他和小翠之间已经没有以后了。 第19节 小翠把视线落在簪子上,半晌终于想起这支簪子是她逛街时,看上却又没舍得买那支簪子。小翠的眼神变得有几分复杂,她不知道周琛是如何卖下这个簪子的。 “少爷,你的好意奴婢心领了,但是奴婢不能要。”小翠移开视线拒绝道。 “你能告诉我,我到底哪点比不过阿强吗?”周琛终于把这句话问了出来,把自己放在和他平日是完全看不上的人同等的位置。 周琛的唇抿得很紧,他执拗的望着小翠,等着她给出一个答案。平时里的芝兰玉树的气度都被他忘在了脑海,像是在做着最后挣扎,又像是等着小翠给他一个痛快。 “少爷,阿强是有很多地方比不过你,”小翠叹了口气,在周琛认真的眼神中,说出了她的心里话,“可是有一点你永远比不上,他对奴婢是真心的,所以她值得奴婢真心相待。” 她不是木头人,事情发展了现在的局面,她再说周琛对她没有一丝真情,就太自欺欺人。可是一个少爷的心血来潮的深情,又能持续多久,又能有多深厚?不过就如同晨起的雾,风一吹,太阳一晒,早晚就散了。 “小翠,你说的任何理由我都接受,只有这一点不行!你凭什么认为我不是真心?”周琛是真的气狠,又咳嗽了几声,嘴里涌上腥气,他昨晚不仅挨了家法,还跪了一夜的祠堂,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他怕周夫人匆匆把小翠打发出周府,所以换了身干净衣服就来见她。 放肆比克制来的容易,他可以不用任何手段逼她,可是忍受她不喜欢他,可唯独不能忍受小翠她怀疑他的喜欢! 周琛沉沉的语气,让小翠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这句话会让周琛如此在意。 她看着周琛,语气带着请求:“少爷,我要嫁人了。阿强很好,我会很幸福的。少爷若是真心对奴婢好,就不要在来为难奴婢,行吗? ”最后两个字带着哭音,小翠真是怕了周琛,冥冥中就像是有定数一般,她所有的厄运都是由周琛带来的。 周琛的眼神越过小翠,目光落在鲜红的嫁衣上,他嘴唇动了动,半晌才说了一个字:“好。” 说完,周琛就转身离开小翠的院里,他的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原本腿就受了伤,可他不想在小翠面前流露出狼狈的模样,就算他知道小翠从来不会看他的背影。 连顺看到周琛时,连忙上前扶着周琛,他为了找周琛已经急的满头大汗:“少爷,你身上到处是伤,大夫交代过让你好好卧床休息!” 周琛像是没有听到连顺的话,他的额上因为疼痛沁了一层薄薄的汗,苍白的面容却很平静,他张口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明明你做的花糕是我吃掉的……” 周琛的声音很轻,连顺没有听清,可是看少爷颓然的模样,哪里还不知道少爷肯定是为了小翠。 “少爷你要是真的喜欢小翠,那就纳了她,反正夫人也让步了。”连顺是不明白明明是很简单的事情,怎么会把少爷逼到这种地步。 周琛听后,摇摇头,借着连顺的力气往松院走去。 周琛才走没多久,小翠刚合上门,门又被敲响。很轻的一声过去后,敲门的人像是按捺不住脾气一般,重重的砸在门上。 小翠转身认命的打开门,门外阿强双眼赤红的站在门外。 小翠轻舒了一口气,面上也带了些真切的笑意。 “阿强,你怎么来了?外面热,进去我给你倒杯水吧。”小翠正打算去给阿强倒水,还没动就听见阿强粗着嗓音说:“不用!” 语气克制而强硬。 印象中小翠从未听见阿强用这种语气说话,小翠察觉到异样,她的目光缓缓的落在阿强脸上。偏黑的面容上,两颊涨得的通红,太阳穴的青筋一鼓一鼓,一双大眼里凶狠得憋着泪水。 “小翠,告诉我你和少爷什么事情都没有!说你从来没有骗过我!”阿强是第一次用这么大的嗓音对着小翠说话,他心里暗暗祈祷,一定是他想错了,只要小翠说不是,他就马上向小翠道歉。 小翠看着阿强的模样,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的男主是周琛,虽然他好像不太讨喜/(ㄒoㄒ)/~~ 阿强会找到一个真正适合他的人的 ☆、流言 “阿强,我没想过骗你。”小翠被阿强突如其来的一问,弄得措手不及,她从未有过欺骗的阿强的想法,这是真的。她也从未有过愚弄阿强的意图,阿强待她真心,在她和阿强的相处中,她也一直以诚相待。 “你和少爷到底有还是没有?”阿强想着桂枝说小翠爬上少爷床的话,以及他刚才亲眼见到少爷竟然来找小翠场景,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只是奢望着小翠能给他一份否定的答案。 “有过。”小翠轻轻开口,抬眼看去阿强咬着牙,脸憋得通红有些扭曲,眼泪一滴滴从眼眶中砸了下来。 小翠有些慌乱,她不知道这一句话会给阿强这么打击,她连忙解释:“那时我还不认识你,所以才没告诉你。我不知道你这么在意的……对不起!” 她想要解释,却找不出更多的话语,让阿强平息怒气。难道要告诉阿强,她不是大禹朝的人,在她生活的时代,对伴侣的忠诚就是彼此交心后的身心如一?所以她想当然的以为,她之前的人生,只需要对自己负责。 小翠的手握成拳,复又松开,她深深吸一口气说:“如果你不想娶我,也没有关系的。” 这里不是她生活时代,是她忘了去考虑身为大禹朝土著阿强的想法。若是她早点知道阿强这么在意这件事情,她会在和他认识的第一天就告诉他。 阿强想听到完全不是道歉,他现在甚至连小翠的声音都不想听到,他这么信任她,恨不得把心都掏给她,可她给他却是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 阿强的拳头带着十足的力道,狠狠的向着小翠砸去。 假的,什么都是假的,他眼中善良纯洁的小翠都是假象! 小翠完全没有料到阿强会对她动手,在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下意识的把眼睛闭的紧紧。 “你这个骗子!是我看错你了,你就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阿强喘着粗气,沙包大的拳头狠狠的砸在一旁的门框上,小翠的脸依然是那张脸,可是落在阿强眼中,就再也不是那日午后笑容暖暖的女子,仿佛一瞬间就变成了一个面目丑恶女人,如同乡野故事中披着张人皮的蛇精妖怪。 小翠说的话,落在他耳朵里全变成了狡辩。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以为我不在意?”阿强嗤笑,把砸出血的手收回,高壮的身形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恶狠狠的对着小翠说:“我是不会娶一个脏女人的!” 眼神和语气都十分的不屑。 小翠的身子颤了颤,嘴唇气得直哆嗦,她把背挺着很直,像是什么辱骂都不能把压垮。她哽了哽说:“我道歉不是因为我不再是处子,而是因为我没有提前告诉你!” 小翠毫无愧意的话,让阿强的心一瞬间乱极了,他看着眼前没有落一滴泪的人,像是重来没有认识过她。 明明是她做错了,是她不检点,为什么她还可以这么理直气壮? 此时此刻,阿强觉得小翠陌生极了。 她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女子为夫婿保留贞洁,就是乡下耳背的老妪有知道的事情,她却可以这么坦然。阿强呼吸乱了乱,或许小翠真就是桂枝口中那种人,只是他被她骗了而已! 阿强连与小翠说话的心情都没有了,仿佛没多和小翠说一句,他的脸上就火辣辣的烧得慌! 目光落在放在床上的红衣,阿强一把推开小翠,双手握着已经基本成型的红衣,朝着两边一用力,刺啦一声,红色的嫁衣裂成两半。 阿强走后,小翠弯腰去拾被扔在地上的嫁衣,她手里捏着嫁衣的一角,保持着这个动作,久久未动。半晌,鲜红的嫁衣上,侵染出一团一团的水渍。 *** “小翠,你快开门!”刘妈妈在外面不断敲门,语气着急。 小翠睁开发涩的眼,浑浑噩噩的醒来,把攥在手里的嫁衣放在一边,起身去开门。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阿强会突然不愿意娶你了呢?你们两是不是吵架了?”刘妈妈进屋后,连水都没有喝一口,焦急问道。 小翠还没有开口,刘妈妈又劝道:“阿强人好,你可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女人一旦嫁了人,可就不能像做姑娘时,那样任性了。听刘妈妈一句劝,现在马上就要成亲了,你就先去给阿强服软。” “我不嫁人了。” 小翠话刚出口,刘妈妈的注意力就全落在撕碎的嫁衣上。 “天杀的,你就是再气也不能把嫁衣给毁了呀!”刘妈妈气的差点仰倒,急得不行。 “阿强撕的。” “你说什么?”刘妈妈指着嫁衣,有些难以置信,她才发现小翠的眼眶微红。 “真是阿强做的?”刘妈妈还是有些不愿信,阿强对小翠有多好,她可是全看在眼里。可看小翠的模样,又不像是在撒谎,她站在原地,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会变成这样?” “刘妈妈,你原来在这里呀,看把我找的!”一个丫头匆匆忙忙进来,对着刘妈妈使了个眼色。 刘妈妈有些奇怪,但见小丫头着急的模样,只能安抚好小翠。走到一边听着小丫头对她耳语。 “阿强的嫂子正扯着嗓子在后门骂你呢!你快去看看。”小丫头说的小声,期间要看了小翠一眼,确定了下阿强嫂子口中不知检点的浪蹄子。 “什么?”刘妈妈提高嗓门一说,对上小翠的疑问的眼神,她顿时明白过来阿强嫂子的来的意图,心里憋着火气说,“小翠,你别伤心了。没了阿强,刘妈妈给你找个更好的。” 交代了几句后,刘妈妈就匆匆离去,她能猜到阿强嫂子那张臭嘴里,肯定说不出什么好话。 可是这些的话,哪里拦得了。像是这样夹着艳色的消息,最易成为婆子丫鬟口中茶余饭后的闲谈。几乎是短短一两天,府里下人中都快传遍了。 阿强回去后没有细说,只是生气的留了一句话,阿强嫂子也不清楚,只当是小翠再和她小叔看相后,又和其他人勾搭上了。阿强嫂子心里本来就憋着气,再想到小翠可能从她小叔手里拿了不少东西,跑到刘妈妈这个介绍人面前时,什么话难听骂什么。 所以这些话,经过几个人的口之后就传的不像样子,变成了小翠不规矩,勾搭了好几个府里的仆役。 也不知道是谁把消息传出去,说是夫人容不下小翠,想要尽快把她嫁出周府。 府里下等仆役和有着不堪亲戚的人,心里就开始打起了小算盘,想着小翠面容又不丑,算是丫鬟中还算亮眼的一类,听说她攒下的钱也不少,被人用过又怎样,窑子的姐们早都不是雏了,去的人好不是照样多。 一时间,来找小翠和刘妈妈提亲的人多了不少。 可来的人全是不着调的混子,李妈妈哪里肯答应,通通拒绝了。那些不甘心的人就时不时来调笑小翠,心中仿佛认定,只要他们愿意接纳,小翠就应该感恩戴德。 小翠被这些人恶心坏了,在第一个人用言语调笑她时,她拿着茶壶狠狠把人砸得额头青紫后,那些人也被她凶悍的行为镇住了,不敢再来寻事。 这两天,刘妈妈都没睡好觉,耳朵里一遍一遍的回响着阿强嫂子骂的话,她是知道阿强嫂子这人,话虽然难听点,可却是个不作假的。而且依阿强的性子,恐怕不是知道小翠跟了别人,怎么可能气急之下把小翠的嫁衣都给撕了。 刘妈妈来到小翠住的地方,还没走进,齐嬷嬷的小儿子远远看见她的身影后,尖嘴猴腮的脸上闪过一丝害怕,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匆匆跑开。 刘妈妈叹了一口气,这样烂泥般的人,她是宁愿小翠不成亲,也不可能把小翠交到这些人手中。 进屋后,小翠面容平静,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的招呼她:“刘妈妈你来了,快坐吧。” 刘妈妈看着小翠清秀的模样,她当自己亲生姑娘看待的人,她还不了解吗?怎么也不会是府里人说的不堪!她宁愿相信,是小翠年纪小,被花言巧语迷了心,才被人骗去了身子。 她握着小翠的手,也不敢再骂她,本来这种事女儿家就脸皮薄,只能压着脾气问:“小翠,你就告诉刘妈妈,是谁动了你的身子。刘妈妈想办法让他来娶你。” 小翠沉默,娶这个字在阿强这件事之后,对于她来说太过于遥远了,在各种污言秽语中,她甚至想一个人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挺好。 刘妈妈急了,眼里也开始冒泪花:“傻孩子,你现在还瞒着做什么?你看看现在外面传成什么样了,你知道有多人女人的命就是毁在外面人的嘴上。再说动你的人不知道女孩子身子的矜贵吗?他当初既然动了邪念,就该担上这个责任!” “刘妈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别担心了,我这样挺好的。”小翠见刘妈妈还要再问,她为了堵住刘妈妈的说,接着道,“那个人不会娶我的,我也不会嫁他。” “那个人是少爷吗?”甘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她站在门口一脸复杂的看向小翠。 ☆、活着 其实不难猜到的,甘草盯着小翠静静的想着,小翠性子有些冷清,平时里根本没有和别的什么人来往,夫人对她突如其来的针对,以及她被罚后少爷在东院的警告,再与流言结合在一起,就不难猜出那个人是谁。 小翠没有回话,甘草也没逼她,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后,进屋坐下。 刘妈妈就没有小翠一般镇定,她赶紧抓着甘草问道:“你说那人是少爷?!” 刘妈妈看了一眼小翠,就把视线移到甘草身上,等着她们两人给她一个答案。原来是少爷,刘妈妈有些难以相信,同时也有些庆幸,可以说这是对小翠最好的情况。 甘草没回答刘妈妈的话,这件事情小翠若不承认,她和刘妈妈总不能去问少爷吧。终归是要小翠去向少爷讨名分,她和刘妈妈就是急破头也没有用。 “小翠,我不是来逼你承认什么的,只是来告诉你一件事情。”甘草顿了顿接着道,“夫人打算把你发卖了。” 小翠握着粗瓷杯的手一顿,眼睫轻轻一颤。 “不知道木嬷嬷在夫人面前说了什么,夫人以为你是故意拖着不愿意嫁出周府。再加上现在少爷没有服软,夫人心里本来就憋着口气,要不是现在还顾忌着少爷,恐怕早都把你在府里处置了。”甘草看着小翠,不希望小翠一直犯傻,“但是谁不也不知道夫人到底还有多少耐心!小翠你好好想想该怎么办吧?” 第20节 甘草话里的意思,小翠听到很明白,她现在就只有两条选择,一是找周琛求助,不管是让周琛收了她也好,还是让周琛给周夫人服软都行,第二就是认命的被发卖。 并且周夫人对一个挑拨他们母子之情的人,肯定不会再像上一次心慈手软。说是发卖,很有可能是绝了小翠的生路。 刘妈妈在周府呆了十多年,宅门里面的弯弯绕绕她知道的多了去了。不需甘草细说,她就把小翠的情况看的清楚。 她立马拉着小翠的手就往外走,小翠想活,就必须去找少爷。 “刘妈妈你这是做什么?”小翠冷不丁被刘妈妈一拉,囫囵的说着。 刘妈妈一巴掌拍在小翠的背上:“去,马上去给我找少爷!少爷心软,你好好恳求他,少爷不会放任你不管的。” 小翠没有否认的态度说明了一切,她在府中多年,小翠是第一个和少爷扯上关系的人,就凭这一点,少爷肯定不会看着小翠被处置的。 “刘妈妈我不去。”小翠抿着嘴拒绝,她已经义正言辞的要求周琛放过她。现在怎么可能又反过去求他。 “你不去?”刘妈妈气得眼睛发红,“你只见着夫人善心的一面,你问问甘草,这府里处置的下人还少吗?你知不知道要真惹恼了夫人,她就是把你杖杀了,也没人敢说什么!” 她听甘草话里的意思,少爷是为小翠才和夫人顶撞的。夫人怎么可能容得下小翠的存在! 小翠的眼眶也湿了,她声音微哑:“可是刘妈妈,我不喜欢少爷。我不能去找他,一旦我去了,我这一辈子就只能困在周府了。” 她不求什么荣华富贵,只求自己活得像一个人,一个不用每天卑躬屈膝,拥有自由的人。 “傻孩子,周府有什么不好?要是少爷真纳了你,以后你就是府里的主子了!”刘妈妈劝道,“再说,你的身子既然给了少爷,你不跟着少爷,还想跟着谁?” 在刘妈妈看来,好女人就该从一而终,小翠最好的出路就是少爷。不然失了身的女子哪有什么好出路,就算有人接纳了小翠,可心里总会有些膈应。 刘妈妈为她好的心小翠知道,可是她说的话,却让小翠产生一种窒息感。看着刘妈妈着急劝解的面容,看着甘草在一旁赞同的表情。 她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在刘妈妈她们眼中,她的喜欢与不喜欢不重要,少爷能看上她一个婢女,已经是她的福气,她应该欣然接受,要学会知足。 而且在刘妈妈看来,一个好女人就应该身心如一,身子给了谁,这辈子就应该是谁的人。 小翠只觉得荒谬,她站在刘妈妈和甘草的对面,却仿佛像是站在另一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的世界。 小翠恍然醒悟,原来一年的时间,她还是没有融入这个陌生的大禹朝,她还是她,永远变不成当初那个病死在周府的小翠。 “你们让我休息一下,我要好好想想。”小翠低着头,打断了甘草和刘妈妈的话。 甘草和刘妈妈对视一眼,见小翠情绪低落,再想想小翠这几天遭受的事情。两人叹了气后,都不再打扰她。有些事情,总要自己想通了就好。 —— 两人走后,小翠茫然在府里走着,她也不知道她该去哪儿,该去做什么。她只是漫无目的的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一口石砌的井出现在小翠面前。 那一瞬间小翠也不知道她怎么了,仿佛被魔怔一般,走边井边。井口很深,长着青苔,一眼向下望去黑乎乎的,隐隐能听见水的声音。 小翠的眼直直的盯着井里,脑海里闪过很多场景,有才穿来时身体瘦弱抢不到一口饭吃,有初来不懂规矩,被嬷嬷惩罚在烈日下站了一天……最后还有阿强像看脏东西一般看她的眼神。 既然她不可能赎回自由身了,为什么她还要忍受这些呢? 小翠看着幽深的井口,当初原来的小翠死了,才来到这个地方,是不是她从这个地方跳下去后,就可以回家了? 小翠俯下身,想要把井看得更加仔细,像是在确认这是不是她回家的路。 身子猛地被人向后一拉,小翠狼狈的跌坐在冷硬的石板。 屁.股上的疼痛让小翠缓过神来,她的胳膊还被人拉着,转头发现拉住她的人,她认识——是原来洗衣房的徐婆子。 小翠向四周一看,看来是她走惯了去洗衣房的路,又来到了这个地方。 “徐嬷嬷,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现在正是大中午,婆子丫鬟们都去吃饭了,所以小翠才一路安静的走了过来,都没有遇见一个人。 徐婆子有些浑浊的眼,静静的看着小翠,眼里闪过悲悯。 小翠一脸从容淡定,徐婆子也没有提刚才的事情,她拍了拍衣裙开口:“有段时间没看着你了。既然来了就老婆子我打一桶水吧。我老了,再过几年可能这个活儿做不动啰。” 小翠沉默,她不知道刚才一瞬间是怎么了,竟然产生了这样的念头,她摇摇头,把刚才的想法从脑海里面驱逐出去。同时很感激徐嬷嬷的不追问,也多不说什么,挽着衣袖后,就开始帮徐婆子打水。 原本木桶就不轻,装满水后就更加沉重,虽然有辘轳,可小翠力气不大,转着辘轳时,费了很大的劲儿,手也火辣辣的疼。 小翠心无旁骛打着水,心里的抑郁反而消散了不少,她喜欢这样的疼痛,打醒了她的幻想,提醒着她这里才是她生活的真实。 打水是个苦力活,小翠没打几桶水,额上就沁出一层薄汗,累的顿时没有精神再胡思乱想。 徐婆子洗着衣服,是不是抬头看小翠一眼。她估计其他婆子该到了,就对小翠开口:“水够了,你却忙你的事的吧。” 说完她就不再搭理小翠,挽着衣袖埋头洗着木盆总的衣服。 小翠知道徐婆子话少,她站在徐婆子面前像说一句谢谢,却担心徐婆子反倒会多想。她默默看了徐婆子一会儿,转身正打算走,就听到身后一道暗哑的声音传入耳朵。 “活着总是好的,没什么是过不去的。” 小翠蓦然回头,发现徐婆子依然洗着衣服,表情没有一丝波动。原来她知道,小翠看了徐婆子一眼,对着徐婆子鞠了一躬,语气真诚的说了声谢谢。 —— 小翠回去时,她的步子走得很慢,她帮徐婆子忙活一番后,终于走出了死胡同。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她还没走到绝路。 只要她冷静的想想一定能找出方法的。 那位容不下她的许小姐可能帮她离开周府吗?最近的都因这位许小姐而起,或许她可以解开她现在的困境,小翠一双眉皱的紧紧,她记得桂枝说过她有方法给许小姐传信。 再或者,她去找周夫人?表明自己没有想要和周琛牵扯的心,周夫人会放过她吗?她记得周夫人笃信佛教,这一点她是不是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小翠脑海飞速的思考着,明知希望渺茫,她还是一遍遍的想要寻找转机。 明明去找周琛求助是最好的方法,小翠却把这个方案在她大脑中摒弃。她不敢去找周琛,也不能去找周琛。 “小翠,”一道清越低沉的男声在身侧响起。 小翠浑身一僵,用力的咬着下唇,她抬头,发现两天不见的周琛此刻正站在她房门口。 周琛轻靠在墙上,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他的视线在小翠身上绕了一圈后,说:“我知道了,很抱歉。” 周琛的话一落,小翠的眼泪簌簌掉落,她知道周琛说得是哪件事情,可凭什么他一句轻巧的道歉就能把所有事情抹去? 小翠的泪落得很多,不知道是因为委屈,还是因为心中那份不好的预感。 “你别哭了。”看着小翠流泪周琛原本镇定的表情变得慌乱,“你不是想要离开周府吗?我带你走。你先别哭了好吗?” 周琛抬手轻轻的帮小翠拭着眼泪,小翠没有躲开,一双朦胧的泪眼祈求的看向他:“少爷,你能放我走吗?” 小翠的神情卑微而可怜,让周琛的心控制不住的发软。 周琛也不知道该说小翠是聪明还是愚笨,他喜欢这么浅显的事情,她不相信看不透。可当他决定不放手时,她却能一眼看穿。 “不能。”周琛声音温柔而坚定,他抱住小翠,在她耳边轻轻开口,“第三次了,是你自己没走,我不能再放开你了。” 小翠闭上眼,从无声流泪变成了伤心呜咽,她从来都不聪明,但也不愚笨。 她一直避着周琛,就是因为清楚的知道他的是少爷,对身为奴婢的她有着绝对的掌握权。 周琛是主,她是仆,只要他还握着她的身契,她就逃不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哎,改了几次,就先这样吧。 明天就应该能换地图啦~~~ ☆、离府 周琛抱着小翠,起初还不断哄着小翠,后来发现她越哭越厉害,像是在发泄什么,他就不再说话,抱着她任由她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襟。 他已经为了她让了这么多次,这一次要她由着他一次,这才公平了。 等小翠哭声小了下来,周琛把帕子递到她面前:“早点把行李收拾好吧。” 小翠哭一半是伤心发泄,一半是希望周琛能改变主意。等心里的郁气哭出来了,周琛也没有半分动容的模样。她哭的声音也渐渐弱了下来。 她本以为周琛说要带她离开周府只是玩笑,可是如今听周琛的语气,他好像并不是在哄骗她。 小翠打了个哭嗝,泪眼蒙蒙的望着周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什么?” 周琛正想解释,就见连顺毫不避讳的赶了过来。 “少爷,老爷正找你,发了好大的火。”连顺心急火燎的说着,并且狠狠的瞪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小翠。这几日少爷就是为了她,不肯低头向许家赔罪,被老爷罚了多次。就是今天这件事,在他看来八成又是因小翠而起! 周琛点了点头,仿佛早就料到了。 “你跟着连顺在松院等我,”周琛见小翠的眉又皱起,手轻轻的抚上她的眉眼,小翠避开后他也不恼,只是轻言交代,“别犟,如果你还想离开周府的话。” 小翠正要追问离开周府是什么意思,周琛已经转过头,冷着声对着连顺说:“若是人再从松院被带走,你就不用再跟着我。” 连顺从小就跟在周琛身边,十多年了他第一次听见周琛对他说这么重的话。他就是对小翠再不满,也不敢怠慢。 “少爷放心,连顺就是豁出这条命,也不会让小翠姑娘被带走的。”连顺连忙保证。 —— 周琛走到周旭书房时,周旭的官服还未换,手里握着一份朝廷下发的任命书函。 “父亲。”周琛行礼后,垂手站在周旭面前。 “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周旭扬着手里的书函问。 “知道。” “给我跪下!”周旭气急,要不是他现在还是官身,怕是要等到周琛走的那天才知道这件事,“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私自退婚不说,竟还敢瞒着我做下此等大事!” 周琛双膝刚触到地面时,刚缓过来的膝盖一阵刺痛,他心里暗想,好像自从认识小翠之后,他被罚跪的次数比过去的十九年还多。 不过一想到小翠,周琛膝盖上的疼痛仿佛也轻了些。 “儿子不敢。” “不敢?我看你就是胆子太大,才把自己的前程当做儿戏!宜州是什么地方吗?旱涝不保,连年饥荒,哪次朝廷赈灾会少了宜州!你知不知道宜州的官员年年政绩考核大多都是中,除了任满调任,十多年来无人从这里升迁离开!” 周旭不仅是生气,更有着浓浓的失望。以周琛的能力,下届再考成绩肯定不俗。可他偏生最后关头在吏部录了名,补了安平县的缺,重考之事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周旭越想越是生气,在他看来他呕心沥血培养的儿子算是毁了,分配那种穷乡僻壤做县官,哪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如今任命的文书已下,他周家的美玉算是彻彻底底的碎了。 忽然想起许家态度干脆的答应退婚,也没有找周府理论,周旭立马想透里面的玄机,他一双眼充满厉色:“你说,你是不是打着这个名目去找许家退亲的?” 周旭不是没有听到周琛与身边丫鬟之前纠缠的流言,其实他还只当周夫人小题大做,如今看来,周旭的眼里闪过一丝狠色。 周琛抿着唇,抬眼看着周旭说:“不是,是儿子不想浪费三年时光。儿子心中是一直谨记的父亲你的教诲。您一直推崇范文正公的‘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大仁。儿子不才,不敢妄图与范公比肩,只愿能承范公遗志,早日为百姓分忧。” 周旭听了周琛辩解的话,疲惫的坐在交椅上,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是与不是也改变不了什么,他冷静下来后,也没有追究的念头。 第21节 “你下去吧,你既然有自己的想法,以后就不要望着我这个做父亲的帮你什么了。”周旭闭上眼,面上的表情疲惫沧桑,说出的话却是冷漠绝情。 周家还有其他旁支的优秀子弟,既然周琛撑不起周家,他就只能换一个人了。 “儿子知道。”周琛从把那份信寄出去开始,就知道他选了一个最难的路。所以他不怪父亲的冷酷,平静的接受了这个结果。 —— 周夫人接到消息时,手用力向桌上一拍,手中的水色极好的翡翠镯子也被磕碎。 她是女人,想的自然就和周老爷他们不同,在看来周琛这样做一定是受了小翠蛊惑。 眼看着她儿子为了小翠来前程都不要了,周夫人气得恨不得撕了小翠。她自己一面去找周老爷了解情况,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回转,一面派人去抓小翠。 “抓到人之后呢?”木嬷嬷小心谨慎的问。 “直接上棍,死活不论。”周夫人咬牙道,小翠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她就是死在周府也不会有人过问。 木嬷嬷带着一帮粗使婆子,先去杂役房扑了个空。才知道小翠去了松院,木嬷嬷犹豫之下,心里虽然有些发憷,但转念想到少爷此时不再松院,到时候来个先斩后奏,先把人处置了少爷也无能为力。 谁知她赶到松院时,松院的人态度十分强硬,特别是少爷身边的连顺,硬着拦着说什么也不让木嬷嬷带人进去。 松院外面吵闹的动静太大,原本正在屋子里的打络子的梅枝,听着声响,放下手中的东西走了出来。 “木嬷嬷,你怎么来了?连顺你和木嬷嬷这是在吵什么?”梅枝认出木嬷嬷是夫人身边伺候的人,连忙出来打圆场。 木嬷嬷见着松院这边终于有个能听进去话的人出来,顿时舒了口气,要是再拖下去,恐怕少爷就该回来了。 “梅枝姑娘,不是我今天想为难松院,只是夫人下了命令一定要把小翠带走。所以还请你劝劝身边的人,让他让开,免得夫人怪罪下来。”木嬷嬷瞧着一直挡在她们的连顺说道。 连顺见梅枝来了,微微放了心。他嘴笨,有了梅枝至少不会让木嬷嬷在嘴上占便宜。 “小翠?木嬷嬷你说笑吧?小翠早都搬出了松院了。”梅枝有些诧异。 “在不在总要让我们先进去看一看才知道。”木嬷嬷笃定小翠就躲在松院里面,以为梅枝只是在推诿,语气也强硬了几分。 梅枝看了一眼连顺,心下顿时明了,小翠肯定就在松院。她是少爷身边的大丫鬟,到头来竟然连这些事都不知道。在少爷心中,她还不如连顺值得信任吗? “看来是我糊涂了,要是夫人真有急事找小翠,我们做奴婢的自然不会违命。”梅枝面上温柔的笑着。 连顺只当梅枝是不知实情,连忙对她使眼色,看木嬷嬷的架势,要是小翠被她们带走哪还会有命在? “梅枝姐姐,少爷交代过了……”连顺刚想把少爷吩咐的话说出来,就被梅枝打断。 “连顺,木嬷嬷是夫人身边的老人,代表着的是夫人的体面,你可别一时冲动,说得少爷像是为了一个婢女违抗夫人下的命令,离间了少爷和夫人之间的感情。”梅枝皱着眉,轻轻柔柔的开口,逼着连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木嬷嬷一听这话,连忙笑了,对着拦着她们的一干人说道:“还是梅枝姑娘识大体。你们在这里拦着,到时候若是少爷与夫人因此母子失和,你们谁当的起这个责任?” 这话一落,松院的人变得犹豫,毕竟是夫人主持着中馈,到时候夫人若真是怪罪下来。她们要是为了少爷,那还情有可原,可是小翠只是一个丫鬟。 连顺顿时急了,连忙撂下话来:“你们谁想带走,先把我连顺的命带走再说。”连顺心中清楚,小翠对少爷是有多重要,出了任何闪失,少爷还不得撕了他。 梅枝蹙眉,她记得连顺一向不满小翠,今天怎么会一反常态的护着小翠? “连顺,你可别在这时候犯浑——”梅枝还要再劝,就听到后面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 “上一次,你也是这么和兰枝说的吗?” 梅枝一颤,没来的及辩解。周琛的衣角就从她面前不带一丝停顿的滑过。 “木嬷嬷,你是想在我的松院抓走谁?”周琛的语气不重,却让木嬷嬷打了一个冷颤。 “奴婢不敢!只是夫人让小翠姑娘去东院一趟,说是有话要交代。”木嬷嬷的声音在周琛的眼神下,越变越小,完全没有刚才嚣张的底气。 “当然小翠姑娘要是没空的话,奴婢下次来请也行。”上一次少爷对她的警告好历历在目,木嬷嬷还是不敢在周琛面前胡来,带着几个粗使婆子夹着尾巴离开。 木嬷嬷一走,梅枝就立马跪在地上,心里冰凉,她不知道少爷到底听见了多少。 “少爷奴婢错了,奴婢只是怕少爷您和夫人母子失和……”梅枝想要解释,却被周琛打断。 “行了,什么都不用说了。”周琛看了不看梅枝一眼,任她跪在地上。 梅枝心里清楚,少爷这是彻底厌弃她了,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就算走了桂枝、小翠,能一直留在少爷身边的人也不会是她了。 梅枝跪了一个下午,也只等到兰枝出来说的一句:“别跪了,没有用的。” 兰枝没有必要骗她,梅枝心里最后一丝希望熄灭了。 她一夜未睡,等着少爷对她的处置。她想只要她还在留在周府,少爷总会发现她的真心悔改,总一天少爷会看到她的好,原谅她的。 结果,她没等来处置,只等到了少爷带着小翠一早离府,前往宜州赴任的消息。 梅枝失魂落魄的瘫坐在地上,眼泪不断从脸颊划落。 作者有话要说:  祝小天使们五一快乐,玩得开心o(n_n)o~~ 今天玩得太嗨,更得有点晚,不好意思啦/(ㄒoㄒ)/~~ ☆、机会 小翠心心念念着离开周府,却从未料到这一天来得如此突然。 她只来得急把攒下的银子,留了一半给刘妈妈,让她给一小部分给徐婆子。她不知道宜州在什么地方,只是听连顺说宜州里安阳府很远,她不知道此生还能不能回周府,欠她们的恩情,只能先以这样俗气的方式还上一些。 她本想给阿强转告一些话,想想还是作罢,她的道歉对于阿强来说只会是打扰,与其原谅不如忘了才好,她在心里祝愿他能找到幸福。 这就样,小翠带着几分慌张,几分茫然跟着周琛踏上了去宜州的路上。 等真的上路了,小翠才知道连顺口中的路途遥远到底是有多远。 原本小翠对周琛还有深深的戒备,可是被马车颠了两三天后,小翠这些念头全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一是因为周琛一路上都很君子,二是坐马车上太折磨人了,浑身颠得像是快散架不说,她还晕马车一整天都头昏脑涨的。周琛要真得想对她做什么,她根本毫无反抗力。 周琛放下手中的书,起身把窗牖帘子掀开一角,从马车座位下的隔层中取出水囊,递到小翠面前。 “喝一点吧,会好受一些。”他们的出来的匆忙,除了金银细软和一箱书外,其余东西都来不及准备,所以只能先委屈一下。 小翠头靠在马车壁上,眼睛虚虚睁着,脸色有些苍白。周琛把水递过来时,她也没有矫情,直接接过来喝了好几口。 他们走的是官道,一路上只有驿站能休息和换马,所以再到下一个驿站之前,只能凑合着喝些凉水吃些干粮。 清冽的水顺着喉咙流到胃中,有些翻涌的胃也平静下来,小翠把水囊还得周琛,总算是好受了一些。 “不喝了吗?”周琛皱着眉问。 小翠摇头,张嘴说:“已经够了。” 周琛见她脸色是好了一些后,也就不再劝她,点一点头后,拿上刚放下的书又开始看起来。 小翠昏沉的大脑清醒了些,她百无聊赖的打量着马车车厢,车厢空间不大,视线一转就自然而然转到周琛身上。 平心而论,周琛一直是让人难为忽视的存在,面如冠玉,芝兰玉树。马车车厢不断晃动,他却如同坐卧着静室一般,丝毫不见狼狈。 小翠见他视线落在书上,神情沉静,正以为他在走神时,他的修长的手指又轻轻一动,一页书翻了过去。 马车车轮碾地细碎声响,是不是混杂进一声挥鞭斥马的和声,原本是嘈杂的环境,可是又周琛端坐其中,却无端的让人的心静了几分。 小翠的目光静静的落在周琛的面容上,她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懂周琛。不明白他为什么放弃家族荫庇,跑到一个穷乡僻壤做官。不明白他带着她赴任,一路上却是毫无越矩,而且对她态度既不像丫鬟,也不像是玩物。 周琛到底是想做什么? 半晌小翠也想不出头绪,索性就放弃去猜度周琛的想法,反正她也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了。 这样想着,小翠情绪变得有些消极,她回过神正准备移开视线,就听见周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想要看书吗?”周琛的语气中有些无奈,分明是小翠一路上防备着着他,他见她面色不好给她一个清净。 可偏生她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若是他人肯定是无法影响到他,可偏偏小翠不是别人。他忍耐一会儿,发现书中的内容已经全然看不进了。 小翠仓促收回视线,摇了摇头说不用。 周琛却是被她搅扰了心思,无心再继续看下去。 把书合上后,周琛淡淡开口:“你再忍耐两天,等到了湖州之后,我们就换船行,到时候应该会比马车好些。” “少爷,我们不是一路坐马车吗?”小翠忍不住开口问道,连顺告诉她,他们得坐半个月的马车,才能到达宜州,话中可从未提到过坐船。 “坐船的速度要快一些。”周琛解释。 要是坐船快得的话,为什么没有一早就决定坐船呢?小翠心里疑惑,可到底没有多问。 “我好像还从未听你提起你的家乡,”周琛把话题转开,扯到小翠身上,“你的家乡在哪儿? 周琛也知小翠无聊,问这话本来是想找个话引,话一问出过后,他心里也微微泛上好奇。 家乡? 小翠怔愣,原身的家乡她听刘妈妈提起过。原身卖身时年纪不大,唯一记得的就是,当初她家住在一个叫做牛家村的地方。而她自己的家乡,她却连名字都不记得了。 “我忘了。”她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不记得自己的家乡。或许有一天,她会突然忘记她不是小翠,从此彻彻底底的变成大禹朝的小翠。 周琛以为小翠这是在敷衍,抬眼去看却发现小翠的眼里含着泪光,面上全是浓浓的悲戚。 周琛伸出手,手指没有触到小翠的脸颊,只是顺着小翠耳边的一缕落发虚空划过:“你若真在意,我会帮你找到的。” 连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这个答案的她,都忘记了自己的家乡,周琛又能怎么帮她呢? “谢谢少爷,”小翠接着道,“不过不用了,就算想起来也没有用了。”反正她也回不去了。 小翠把头转向窗外,周琛也没有再提这个话题。 “我们现在应该是在利州地界了。” 听着周琛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小翠转过头一眼疑惑的看着他。 “利州产茶,你第一次到书房来上的茶就是这利州的茶。” 周琛见小翠有了兴趣,指着窗外的连绵不绝的青山接着说道,“利州山恋起伏,多云雾,最适合茶树生长。利州最有名的茶名为‘美人娇’……“ 周琛博闻强识,各种地方的风俗典故他都能说上一二,小翠本就无聊,听着听着就觉出几分趣味,一路上听得津津有味,暂时也把心中的烦心事丢开。 周琛的嗓音的偏冷清,如同碎冰碰着瓷杯,一字一句落入耳中后,不会让人举得聒噪烦闷,反而多了几分舒适。 小翠慢慢起了困意,不知道多久沉沉睡去。 半梦半醒中,小翠恍惚觉得身边好像多了一个人,靠着的冷硬木板,也变成了温热舒适,一股淡淡的书墨香萦绕在鼻尖。 —— 月余时间过去,周琛他们终于乘船来到宜州。 下了船,小翠发现宜州的码头看起来还是十分热闹。她乘船时,不是没有听连顺抱怨,宜州到底又多么不好,以至于她以为宜州看起来应该十分荒凉。 第22节 谁知如今看起来宜州也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不堪,虽然比不上安阳繁华,但也有几分热闹。 小翠抬眼偷偷打量周琛一眼,却发现他面上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一点也不吃惊。 周琛把之前小翠好奇打量的模样看在眼里,真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新奇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场景,仿佛从未见到过一般。 周琛开口说道:“下一次我再带你来慢慢看吧,现在我们要先走了。” 连顺带着细软,见少爷总算还有些理智,终于松了口气。其实要不是中途绕了远路去做船,时间也不至于这么紧张。 现在连顺也学聪明,只要少爷做出某些不合常理的举动时,他就往小翠身上想,十之八九都能在小翠身上找出理由。 所以换道的事情,连顺稍微一想马上明白原来是小翠不习惯做马车的缘故。 不过好在他们出发的时间早,所以没有耽误少爷到任的时间。 三人又雇了一辆马车,一路晃晃悠悠的想着安平县驶去。 好在这次马车的速度不快,掀开马车窗口的蓝灰色的布幔,一路清风相迎,小翠到也没觉得那么难受。 窗外的景色不断变化,街道两旁的热闹渐渐消散,转而换成了连成大片的农田,绿油油的青苗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渐渐的连片的农田破碎成一块一块,不规则的散落在黑色的大地上。 地面渐渐变得不平,马车开始上下颠簸,小翠合上布幔,神情厌厌的靠在车厢边。看来她还是习惯不了,马车的颠簸。 周琛皱着眉,出去吩咐车夫慢一些。再进来时轻拍着小翠的背,把上船前在药铺买的药囊递给小翠。 “你这样不行,等下到了安平县,我带着连顺先去县衙交接,你就在客栈等我吧。” 小翠现在又开始头晕脑胀难受的很,哪管周琛说什么,直接点头应和。 周琛摸了摸小翠的头发,目光微凝,看着小翠久久不语。 他们清晨到宜州码头,等到安平县时已经过了申时。 把小翠安顿在县城的一间客栈后,周琛带着连顺就向县衙方向走去。 周琛和连顺离开客栈之后,小翠推开房间的门。她眼睛一直盯着客栈大门的方向,有一个念头在脑海中疯长——如果她现在跑出去会怎样? 可是这里已经不在是周府,周夫人不再这里,没人想要害她,没人想要针对她。周琛现在对她不是很好吗?没有强迫她做任何事情,或许他只是单纯想让她陪着身边呢? 小翠无力的靠在门板上,自嘲笑笑。她心里清楚,她找这些借口,不过是因为她怕了。 人是会趋利避害的,现在的周琛看起来毫无危害,而选择逃跑可能会被当做逃奴处理。 门口的方向迎着光,明亮的有些刺眼睛,仿佛一踏出门就是美好的未来。 小翠的表情渐渐凝重,她的手指蜷缩成拳,握着很紧。 周琛和连顺都不在,这是她最好的机会,她不想错过! 小翠的腿有些发抖,她告诉她就只试这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卡了好久,哭唧唧,以后码字的时候再也不要摸鱼了/(ㄒoㄒ)/~~ ☆、县衙 小翠行李包袱也不敢拿,只是把银子揣在身上,就下了楼去。 客栈掌柜记得小翠和方才那位公子一起进店的,他有些印象,于是招呼了一句:“这位姑娘,你是有什么吩咐吗?” 小翠不知道周琛什么时候回来,着急着走,所以应了一声,匆匆答道:“没事,我出去透一下气。” 说罢,小翠故作镇定的向门外走去。 平安县城不大,出了客栈门向东往去就是市集,粗布短褐的百姓三三两两的聚在摊位前,与摊主商讨着价格。 一旦迈出第一步,小翠反而冷静下来。她在典当铺买了一件七成新的旧衣换上,她原来身上穿的的衣裙,是在松院时给丫鬟的制的衣裙,料子说不上太好,只是放在安平县就有些显眼。 这个时间恰好有许多人出城回家,小翠不远不近的混在这几人当中的。临近城门口时,两个巡检一左一右持戟站在城门口,守着百姓进出。 离城门口越近,小翠手心就越湿,只要她出了城门,到时候就算周琛回了客栈后,发现她不在来找她时,城门早该关了。 一夜的时间,足够她把自己完全藏起来,反正这里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过去。而且周琛才到安平县上任,根本不可能有精力来找她。 眼见着再有几个人,就要轮到小翠出城时,前面忽然发生了变故。巡检拦下了几辆马车,小翠离的距离不近,城门口又有各种声响,她听得也不是特别清楚。 隐隐约约听出,好像是让他拿出什么东西? “官爷,小人们是今早入的城,当时路引还是给二位官爷看过的。也怪小人疏忽,进城后路引和着钱袋不知被谁摸去了。还请两位官爷通融通融。“以为管事模样的男子低头哈腰的对巡检说道。 小翠站在后面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只看着前面的人进出自由,谁知道竟然还会查路引,她哪里去找这个东西? 右边的巡检还在和管事交涉,马车堵着一半的道路,城门口变得有些乱糟糟的,另一个巡检皱着眉头让后面的人从他这边出城。 小翠的心不断下坠,小翠被后面的人退攘着向前。等到她时,她手心已经湿透。 “你?等一下!”巡检打量了小翠一眼,把她叫住。 “官爷是在叫我?”小翠尽量让自己的诧异更自然些。 巡检眯眼看着小翠,露出白森森的牙:“你不是安平县人吧?”巡检与其说是在问,不如说他心里已经认定。 小翠的顿时一片冰凉。 “路——” “话问到了吗?”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淡淡传来。 巡检记得周琛,今天他们入城时,他查看了周琛的吏部发放的路引,知道这位书生模样的人,就是马上要上任的县太爷。 巡检摸了摸鼻子,识趣的放弃盘问,对着周琛微低低头,直接就跳过了小翠。 虽然依他在城门守了一年的经验的来看,这个模样清秀的姑娘肯定有些问题。 其他人见马车堵在城门口,都面带焦急,唯恐错过了出城的时间,反倒是她一脸镇定的模样,在人群中反倒有些突兀。果然他开口一问,听口音就知道她不是本地人。 巡检看了一眼气质疏朗的周琛,发现完全不能从他的眉眼中探出生情绪。他也懒得去管,态度不倨傲也不谄媚。 反正,这位公子哥想要坐稳知县的位置,还有得熬。说不准哪天就灰溜溜的离开安平县了。 “嘿,李虎,时辰不早了,你快点问完就过来。”巡检提醒同伴不太过,捞些油水就算了。他们不求在新任知县面前讨个好,但至少没必要留下一个坏印象。 小翠有些怔愣由着周琛把她牵走,她想不通周琛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城门口,他不是去县衙了吗? 城门口的喧嚣渐渐远去,小翠大脑中有两种思想在争斗,一是向周琛认罪,祈求他的原谅,逃奴的惩罚她一直记得清楚。二是为了骨气,与周琛硬抗。 至于选择两者分别都会发生什么后果,小翠一点也不清楚。 周琛感受到被他老实握着的手心,有些微润,他心里叹口气,只有在这时候她才会乖巧听话。不会说出令他伤心的话,不是做出令人伤心的举动。 指腹在小翠带着薄茧的轻轻划了一笔,缱倦温柔的动作让小翠手心一颤,她猛地察觉到她的手还握着周琛手掌里,小翠慌张的想要把手抽出,却听见周琛嗓音淡淡的开口。 “这身衣裙太脏,又不合适你,回去换一身吧。” 周琛一开口,小翠老老实实的安分下来,也顾不得把手抽出。现在她头上就悬着一把刀,落不落下来,何时落下来,都是由他身旁的男子掌握,所以她只能安静等待周琛的处置。 “袖口太大,左袖磨损太多,你只要让人察觉你惯常用的是右手,就会猜到你身上的衣裙并不是你的,反倒会惹人嫌疑。” 周琛慢条细理的说着,口中不带一丝火气,似乎一点都不生气。 小翠吃惊,微张着口愣愣的看着周琛,他告诉她她这些破绽做什么?是嘲笑她出逃行为的拙劣? 可日暮下,周琛白玉似的面容,仍然波澜不惊,嘴角还微扬起一抹弧度,好似真在与她谈笑。 “你知道你身上还有哪个地方透着异样吗?”小翠摇头,周琛指着她的脚说道,“就是它,你只记得藏住了头却忘了顾着藏住脚了。” 小翠低头想看脚下青色纹莲绣花鞋,这双鞋是当初刘妈妈做来给她的,料子也是寻常百姓用的,除了方才出去了一趟蒙了些灰外,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记号,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她正想着,一个着急赶着出城门的小娘子从提着篮子她身旁走过,小翠的视线落在小娘子的脚下,一双样式普通的布鞋,沾着泥泞也不知原来就是棕黑色,还是覆上尘土后变成这颜色。 小翠恍然醒悟。她的鞋子问题就出在精致了些。一般人出远门,哪里还顾得上鞋子美观与否,只消选不易脏和耐磨的鞋,那会像她一样,穿着一双青色的绣花鞋。更不要说这鞋和她身上的衣裙完全不搭。 小翠眨了眨,犹豫半晌后,深吸一口气问道:“少爷,你没有去县衙对吗?”想来想去,周琛能那么及时的出现在城门口,只能是周琛根本就没有去县衙。 周琛终于转过头,目光静静的落在小翠脸上,没有责怪,没有愤怒,可就是这样不带任何攻击性的眼神,却把小翠看得心虚。 好像在说,我已经退让到了这种地步了,你还要我怎么做? 她狼狈的侧开头,没有再追问。就算周琛承认了又怎样,是她自己想跑,也是她自己没跑掉。全程周琛都没有阻拦,若不是他最后出现,恐怕她这时候已经被城门巡检给抓走了。 感激周琛?小翠完全做不到。怨恨他?好像也太无情无义。脑子里乱糟糟的,完全理不清她到底应该以何种态度来对待周琛。 “走吧,”周琛见小翠愣在原地出神,他轻轻的弹了小翠额间一下,“回去了。” 周琛不得不承认,当小翠想着他的事情而入迷时,他的心情都松快了几分。 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 小翠摸着被周琛弹过的地方,过于吃惊之下也没发现周琛带着孩子气的动作。 周琛的态度让她有些难以置信,她原本以为周琛不提及她出逃的事情,是在酝酿什么大风暴,谁知他就这样轻轻的放过。 “少爷你不罚我吗?”小翠下意思的把话问了出来,想后悔却已经来不及了 周琛接过话问:“你还会再跑吗?” 跑,她还能怎么跑,她一无路引,二无良籍身份,她怎么可能跑得了?犯傻一次就够了。 小翠沉默。 “回吧。”周琛语调温和,面容染上夕阳的薄光,沾上几分暖意,明明看着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可小翠却仿佛从这样的周琛身上感到了一丝强势。 很久之后,小翠才反应过来,明明周琛可以直接告诉她,没有路引身契的她逃不掉的,可他却偏偏选择了让她亲自碰壁,彻底绝了逃跑念头的方式。 —— 昨天,连顺已经到县衙里提前告知了一声。可周琛一行三人去到安平县衙递了帖子之后,只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廋高青年出门来迎。 “您就是今年新上任的周知县吧,久仰久仰。鄙人姓黄,是县衙里的书吏。”这位黄书吏看着周琛模样很是激动,他年纪轻,也是走正经科举得了功名才谋的官职,所以一知道来的知县老爷是位少年得志的进士,立马多了几丝崇敬,揽下其他官员不愿意做的事情的,出来迎接周琛。 黄书吏热情的引着他们向县衙内走去,小翠和连顺规矩的跟在周琛身后。 在周琛和连顺看来,府衙除了面积和精美程度有所区别,其余的布局大体相同,所以除了觉得县衙小了些破了些,也没有什么不同。 而小翠却是从未见过县衙的模样,面上因着在周府学会的规矩,没有表露分毫的情绪,一面暗暗打量着县衙内的环境布局,一面心里称奇。 沿着甬道一路向内还未到大堂,黄书吏指着西侧的院落是监狱,东侧院落是榜房,县衙里官差胥吏住的地方。 穿过审案的大堂进入二堂,西侧是主簿工作的两间明亮屋舍,东侧则是县丞工作和住的地方,小翠左右看了一眼,看起来东侧的房屋好像要大了一些。 黄书吏带着三人来到二堂后,贾主簿与郑县丞也没有从屋里出门迎接。黄书吏的觑了一眼周琛的脸色,见他毫无愠色后,又是钦佩又是尴尬。 第23节 “安平县粮食常年歉收,现下临近春播,正是一年之中最重要忙碌的时刻,贾主簿和郑县丞可能是公务过于繁忙,才疏忽了大人你。” 再忙也不可能,来上司来了都不出来见一面吧? 小翠偷偷看了周琛一眼,她印象中知县只用拍拍惊堂木,断几个案子就行,应当难不倒周琛。可现在看来,一个小地方的知县也不是那么好当。 ☆、清扫 黄书吏注意着措施,小心的为贾主簿和郑县丞解释,虽然他心里十分清楚,贾主簿和郑县丞是故意想给新来的知县一个下马威。 谁知,周琛完全没有恼怒,唇角挂着浅笑,语调不急不缓:“没事,让他们忙吧。反正现在还没有交接文书官印,还没有正式上任,也不算是安平县的知县,他们以农事为重做的很对。” 听着周琛深明大义的话,黄书吏的脸微红,他没想到年轻的知县大人,不仅是风姿不凡,胸襟也如同他光风霁月的样貌所展示出来那般,让人折服。 黄书吏对着周琛拱了拱手,这次不是因为周琛的身份,而是真正为周琛的气度而佩服。 “大人高义,黄某叹服。” 小翠在两人身后听着,顿时有些无趣了,她原本还等着周琛吃瘪,没想到他两三句就把眼前的痴书吏给收服了。 对,上次出逃后,小翠像是被周琛的态度刺激到一般,不再琢磨逃跑,反而把心思放在想看到周琛也吃瘪的上面。 所以见着周琛和黄书吏互换了表字后,小翠悻悻的把注意力转开,不再去关注两人的谈话。 没走过久,黄书吏带着三人穿过会客的厅堂,终于来到供知县家眷居住的庭院。 一株枝繁叶茂的榆钱树亭亭的长在院中,庭院不大,只有三间有些破败的屋舍。三间屋子都挂着蛛丝,一看就是久无人洒扫。 甚至右侧的厢房连窗户都是破的,断开一半窗棂随风微风轻轻晃悠着。 “我家少爷以后就住这里?怎么这么破!”连顺忍不住开口抱怨,他知道安平县穷,县衙是肯定比不上安阳周府,可是刚才路径的主簿和县丞的屋子,明显看着都比这三间破败的屋子好。 这不是摆明欺负他少爷脾气好吗? 黄书吏面皮发烫,他之前也没来提前看过,没想到县衙里的其他人当真敢做,竟然放着这个院落都没派人整理打扫一下。 黄书吏一脸愧意的看向周琛:“没想到松陵你们来的这么早,是我疏忽了,等会儿我就去请工匠来修。” “明明昨日我就递了文书帖子……”要是真有心,昨天就可以把一切安排好了。连顺一句话戳破了黄书吏的借口。 “连顺——”周琛见黄书吏一脸窘迫,出声打断了连顺的抱怨,他回头温声的对黄书吏道,“仆人无状,子玉莫怪。” 黄书吏连忙摆手,连称不敢,本来就是他们做的不对,他哪里好意思接受周琛的道歉。 “上一任安阳知县调任后,这座院子一直没有人住,所以才会有些荒凉。大人你莫怪,我马上就叫人来打扫。”黄书吏心中有愧,也不好碘着脸称周琛的表字,换回了大人的称呼。 同时他心里也是憋着口气,难得想要硬气一回。心想等会儿他就去找几个胥吏来帮忙,如果他们再推辞,他就让知道他也不是没有脾气的! 周琛眉梢微动,出声问道:“上一任知县是?” 黄书吏见周琛好奇,连忙把话接过去:“原来的知县姓朱,林州人,我记得朱知县好像是宣乐九年的进士,在这里熬了六年,去年才调了别的县去。” 去年,怪不得这里是像很久没人住的样子,小翠在一旁感慨。 周琛的视线在院落里转了一圈,脸上没露出嫌恶表情,心里大概知道主簿和县丞没有出来迎接的原因。 看来他突然补了安平知县的缺,是堵了某人的路了。 安平知县的位置可以缺上一年,但是县里的政务却是不能缺了人手,就是不知道没有知县的这段时间,到底是贾主簿和郑县丞中的谁,在暂管安平县县务,暂代了知县的位置。 “对了,原先朱知县身边的丫头,都跟着他一块离开了,大人你要是觉得人手不够用,我马上派人在牙行给你雇两个回来。”黄书吏的视线略过小翠和连顺,他一看就知道周琛并非寒门出身,只有两个人在身边伺候也太少,担心周琛会不习惯。 谁知周琛的只是淡淡的拒绝:“不用。” 黄书吏犹豫,以为周琛是担心小县城出来的丫鬟,用着不称手,于是说道:“梧桐巷子那家牙婆调.教出来的丫鬟,也有知礼识字的。”只是价格贵一些,不过他看周琛周身穿着,也知道他应是不差这些银子。 周琛微摇头,视线极轻的在小翠面容上一略,神情淡漠的开口:“公事有衙门的官差,私事的话,两个就够了。我初来乍到还是不要铺张的好。” 黄书吏听后,只当周琛是清正廉洁、不喜排场,也就不再多问。他正想在尽快弥补疏漏,见周琛无事后,就匆匆告辞,连忙去找人修缮房屋了。 黄书吏走后,小翠和连顺开始整理房间,窗户屋顶什么的,还能指望黄书吏去叫人,至于屋内的话,还是指望自己来得快一些。 连顺在院落的角落翻出一个破旧的木桶,拿着桶就去二堂水井处去打水。 小翠看着灰扑扑的门窗,叹口气,挽起了袖子开始干起了清扫的活儿。现在人手确实有些不够,所以周琛也没闲着,去到中间的正屋收拾书房。 黄书吏带着工匠来时,见着周琛亲自整理打扫着院落,脸上满满都是敬佩的神情。他少有见到像周琛这样没有一丝倨傲之气的官吏。 原本他还对周琛有些保留,此时此刻他决定,若是以后真有什么争端,他一定坚定的站在周琛一方。 窗门坏了,必须一同拆掉换新,工匠没也来不及做,忙活了一天也只是把院落大致打扫干净,把正屋的破掉瓦换新。 太阳渐渐西沉,周琛也没有强留着工匠,见时间不早,就放他们回家,明日再弄。 小翠抖了抖黄书吏带来的新的被褥床幔,把它们规矩的铺在床上。看着干净整洁的卧室,小翠舒了口气,总算把正屋的卧室收拾出来了。 她拍了拍手,正准备去隔壁收拾那间略小的厢房,刚一出房门,就被周琛叫住。 “先别忙了,来出来吃饭吧。连顺在东街的酒楼,买好了酒菜。”周琛抬眼向屋内一看,柏木床上铺在簇新的被褥,干净整洁的没有一丝褶皱。就连脚踏上有没有一丝灰尘。 之前还东倒西歪脏兮兮的家具,都有条有理的干净摆放在屋内。 一眼望去就让人举得舒心不已,就如同整理房间的人带给他的感受的一般无二。 周琛把视线落到小翠有些散乱的鬓角上,心里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抬手帮她把发丝挽在耳后,吻一吻她的眉眼。 或许是他的视线太过强烈,小翠拧着眉抬眼看了过来。周琛淡然的收回视线,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说:“快走吧,连顺还在等着。” 这次他一点都不心急,他们的时间还有很多。 说完周琛神态自若转身离开,小翠盯着周琛的背影看了一阵,拧着的眉慢慢松开,只当是自己错觉。 院里厨房连柴都没有,自然生不了火做饭。所以周琛发话,三人就将就着酒楼里买回来的饭菜一起吃。 连顺想着这算是他家少爷,在安平县安顿好后吃的第一顿饭,可不能草草解决,把酒楼的招牌都点上了。 当小翠看到满桌的菜时,眼睛顿时有些发亮。不是她太馋,而是自从她穿来之后,就没机会接触到什么大鱼大肉。在被调到松院之前,粗实丫鬟吃的饭菜仅仅能温饱,完全没有考虑味道。 “都坐吧。”周琛见两人不动,开口说道,“今天先不要顾及主仆之别。” 小翠没推辞,直接坐下。连顺见小翠坦然的坐下,犹豫了下也坐了下来。 连顺难得能跟着少爷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心里又是感动少爷的宽厚,又是心酸少爷流落到这个穷县城,身边只有他和小翠两个奴婢陪着他。 或许真是做丫鬟时间长了,小翠见连顺一直闷着头吃饭,轻易不动筷子,她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周琛见了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小翠眼睛多停留了几分的菜,夹到了小翠碗里。 小翠看着碗里突然多出了菜,抬起头看了周琛一眼。 “还想吃什么?”周琛轻声问,他举着筷子神情自然,仿佛他在做的事情不是在为一个丫鬟夹菜。 同在桌上吃饭的连顺,无意看见着一幕,眼睛瞪得老大,举着筷子愣在了原地。半晌过后,才恍恍惚惚的继续往嘴里塞饭。 小翠把连顺的吃惊是神态看着眼里,她连忙拒绝周琛道:“不用了,谢谢少爷。奴婢自己会夹菜的。”说完,怕周琛再往她碗里夹菜,连忙把筷子伸向一盘松鼠桂鱼。 周琛见后点点头,像是很满意小翠的态度。 一顿饭下来,只有周琛吃的最为舒服。连顺是有些难以消化刚才看到的场景,少爷竟然为给别人夹菜,他跟在少爷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到过少爷这么体贴的行为。 连顺若有所悟的看了小翠一眼。 饭后,连顺收拾好饭桌后,又很有眼色的提着装着碗碟的食盒,向周琛告退。 “少爷,连顺先去门房凑活一夜,你好好休息。” “你去吧。”周琛挥手让他离开。 小翠在一旁听着,忽然想起了一个被她遗忘的问题,今夜她睡什么地方? 连顺退下经过小翠时,压低了声音道:“小翠姑娘,记得好生伺候少爷。” 说完连顺走出了正屋,还顺手把房门掩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连顺心声:少爷你不给我夹菜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虐狗?你为了泡妹子,把我喜欢的妹子留在周府,少爷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相处 小翠的嘴角微垮,总觉的连顺话中还有其他含义。她听见身后有声响,有些惊疑的转过身,却见周琛只是起身,从一旁的案几上拿起一本书。 小翠的心正七上八下,一旁的周琛突然开口:“过来——” 小翠的心一抖,脚下的步子有些踌躇,就听见周琛温润悦耳的声音继续道:“帮我把灯挑亮些。” 原来是嫌灯不过亮,小翠松了一口气,走过去把灯芯挑起来,略有些昏暗的房间顿时明亮起来。缓缓的光照在身上,也给小翠多了一丝安全感。 期间周琛的眼神一直落在书页上,房间里安安静静,只有书页翻动的飒飒声响。 之后周琛一直没有开口发话,专心致志看着手里的书。小翠又不能直接走,目光落在周琛单手握着的书上,农经两个大字印在书的封面上。 怎么还是这本书? 小翠记得从安阳到宜州,周琛一路上都在看这本书,这本书有这么好看吗? 夜色透过窗棂慢慢浸染进来,小翠挪动了一下脚,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少爷,夜深了奴婢先退下了。” 周琛往窗外一看,回过神,轻轻的恩了一声,站起身然后看着小翠把手张开。 小翠一愣,她之前只在书房里伺候过,半晌才反应过来周琛是让她伺候他更衣。 这件事原本是梅枝她们做的,可现在周琛身边就只带了她一人,所以更衣这件事,还真只能落在她的身上。 小翠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走过去帮周琛更衣,期间周琛倒是一脸坦然,没有一丝不妥。 刚把周琛的长衫挂在桐木的衣架上,小翠没有来得及松开口,就听见周琛淡淡开口吩咐:“去帮我端盆热水来,我要净面。” 态度平静淡然,像是真把小翠当做伺候的丫头使唤,小翠心下倒是微松,麻利的把周琛吩咐的事情做好。 小翠忙活完一切,见周琛穿着雪白的棉里衣,坐在整洁的床上,看样子正准备就寝了。 “少爷,你好好休息。奴婢先下去了。”小翠说着想要告退。 “等等,你走了,谁值夜?”周琛抬眼看着小翠。 小翠微愣在原地,值夜?她升为大丫鬟的时间不长,只听到梅枝提起过一次。就是大丫鬟们睡在外间耳房或者脚踏上,一旦主子有什么吩咐,就能立马听见起身。 可是,安平县衙哪能和周府比,这间正屋小得只能勉强隔出一件前厅和一件卧室,除此之外哪里还有空间。 第24节 “少爷,这外面也没有奴婢睡的耳房。”小翠犹豫解释。 周琛的表情语气等和平淡,就如同他每一次使唤别的下人一般,所以明明心里有些别扭,小翠也找不出话来反驳——因为周琛提出的要求,的确是一个丫鬟的职责。 周琛眉头微拧,在房间里扫了一眼,然后看向小翠吩咐:“这样啊?那你就在这间屋子里睡吧。” 小翠的心一堵,她原本以为今天逃得过的,可转念一想,今天还是明天,又有什么区别。周琛带她走的那天,她已经有了心里准备。 只是希望哪一天周琛腻了,可以放她自由。 “愣着做什么?去吧被褥铺到床下吧。”周琛指着木床边的一片空地说道。 “啊?”小翠原本阴郁的心情,被周琛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冲的粉碎,“我睡这儿?” “难不成让我睡地上,你睡床?”周琛的语气轻飘飘的,明明没什么情绪,听起来却像是在轻讽。 “不用,不用。奴婢睡地上就好。”小翠咧嘴一笑,连忙把话应下来,一旁隐现的梨涡像是藏着醉人的甜酒。 周琛的目光微凝,眼神忙移向一旁:“快去梳洗,回来时记得把灯吹灭。” 话毕,周琛拉开被子,在床上躺下,似乎是一点都不关注小翠的动静。 这一晚,小翠初时睡得十分忐忑,可后面睡意袭来,也就沉沉睡去。半夜时,她好像听见周琛从床上起身,小翠原本就有些冷,潜意思记得她应该起来服侍周琛,可现实是她起不来,也不想起来。 没多久,被角有些漏风的地方,好像被谁扯着动了动,被窝里一片暖洋洋的,小翠拱了拱被子,然后又沉沉睡去。 第二日,小翠起床时,周琛还安静的躺在床上睡觉。 小翠看了一眼,发现周琛的睡觉姿势有些奇怪,一双交叠着露在被子外,不偏不歪的仰睡着,仿佛在睡梦中也要保持着端正标准的姿态。 小翠轻手轻脚的退出了门,洗漱之后,她来到厨房。现在院里就他们三人,不用想做饭的事情也只能落在她的头上。 好在昨天下午,连顺出门的时候买了一些米面菜回来,所以今早还不至于无米下锅。 小翠的简单的煮了一小锅粥,蒸了几个馒头,再拌了一个小菜。 弄好一切,小翠给自己留了一份后,就把其他饭菜放在食盒中装好,准备送去周琛房中。 小翠走后,周琛就醒了,他昨晚睡得太迟,所以醒得有些晚。起身见热水面巾都在一旁的木架上,他一愣后,微微笑了笑。 若是他让小翠做其他事,她也能这般听话就好了。 走出屋外,见西侧的厨房冒出缕缕轻烟,周琛站在门边,看着厨房的方向,他的嘴角挂起了一抹笑意。 连顺过来时,看到就是少爷面上挂着温柔的笑意的场景。 或许读书人都有些清傲,原本的少爷身上总是透着一股淡淡的疏离感,看着对谁都温和,实际上是对谁都冷淡,就连之前与少爷关系最好的许少爷在时,周琛都没有褪去他周身的冷淡。 可此时他却觉得少爷多了一些人间烟火的气息,渐渐能融入到俗世的热闹中。 “少爷,”等周琛收收回视线看着他时,连顺才回神向周琛禀报,“奴才昨天打听到,之前县衙里主事的人是郑县丞。这位郑县丞原身举人出身,屡试不中后花了钱在安平县捐了官,后来慢慢升到县丞的位置的。” 周琛安静的听着,示意连顺继续说下去。 “奴才听县衙里的人说,原本这次朝廷要是不派人来,郑县丞很有可能直接顶了知县的位置。”连顺回答道。 “你与县衙里其他人打交道时,他们的态度如何?”周琛问。 连顺想了想答:“有些人见着奴才就避开,就算奴才和谁搭上话,那人的态度也都不冷不热的。” 周琛点头,负手望着厨房的方向思虑着,他渴望着有一天里面的人能换一种身份与他,像这样朝夕相处,纵使是在着穷乡僻壤日日吃着粗茶淡饭,他也心甘情愿。 想象着这样的场景,周琛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我们初来乍到,不易主动,先看看他们是什么态度,这几日你克制下自己的脾气,别惹事。” 连顺点头,谈完正事后,连顺又说起了其他事情:“少爷,真的不再买几个丫头婆子回来吗?” “现在还不用。”周琛摇摇头,“再等等吧。” 连顺想了想,好像有些明白过来少爷的意思,现在他们还没站稳脚跟,贸贸然买人进来,更加容易出乱子。 “只是,厨房那边怎么办?”其他方面还好,反正这个院子又不大,做的活也不多,只是厨房便那边缺不了人,他也不会做饭,总不能天天去酒楼吃饭吧。 “你漏掉一个人了。”周琛往厨房方向一指,小翠正端着食盒向这边走过来。 连顺看见小翠,脸上有些纠结,其实他心里早就在纳罕,少爷到底是怎么看待小翠的? 他知道少爷是喜欢小翠,只是这样的喜欢是想让小翠做姨娘,还是做少奶奶? 若是真有这些个念头,不是应该趁着老爷夫人鞭长莫及,先把小翠的名分定下来,然后再雇一堆奴仆,让小翠过上饭来张口的官太太生活吗? 可看少爷似乎很满意小翠每天忙忙碌碌的模样,一点也不想改变。 连顺把疑问在喉间一滚,还是把话咽下,算了,反正少爷的心思,他这个做奴才的哪里猜的透! 不过,连顺最基本的眼力还是有的,见小翠来了,他就连忙告退,不打扰少爷与小翠的相处。而且,少爷不介意小翠下厨做饭,不代表少爷就不介意,这饭被他吃掉了! 连顺心里想着,他等下就去问问相识的人,平日里是如何解决三餐的。 周琛颔首,也没有拦着,只是转身回屋时,不经意的留下一句:“等我们安顿好了,就让兰枝也过来吧。” 连顺苦着的脸,顿时笑成了一朵花:“谢谢少爷!奴才先下去置办些缺漏的器具。” 小翠走过来时,连顺已经走了。她布好粥菜,正要退下,又被周琛叫住。 “坐下一起吃吧。”周琛开口,没有嫌弃饭菜简陋,并在小翠开口前,轻飘飘的把她的话堵住,”一个人吃饭太冷清了。” 小翠一口气堵在心里不上不下,这时若是她再婉拒,就好像有些自作多情了。 小翠忽然有些怀念以前那个寡言的周琛,每天冷着张脸,却没有这么多奇怪要求,更不会把她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新官 饭后,迟迟没有见到的贾主簿和郑县丞终于出现了。 贾主簿看着三十多岁的年纪,一张脸圆圆胖胖的,看着就十分富态。郑县丞的年纪看着要大一些,身材偏瘦,一张脸要比贾主簿看起来要黑一些。 他们两人从前日收到连顺送到的文书后,就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这位即将上任的年轻知县。 见他一人来到安平县,也没带幕僚,身边只跟着两个奴仆,只当他是年轻无知,所以昨日故意给他一个下马威。 谁知这位知县大人,年纪轻轻心眼倒是不少,轻巧的就把所谓的羞辱挡回去了。说什么他没有完成交接,就不算上任,他们不来见他了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吏部的文书已经下来了,他们总不可能一直不与新来的知县交接。可看昨日,这位新知县的反应,似乎也没有主动来找他们的打算。 若是一直拖着,到时候恐怕这个责任还是他们两个担着。 所以不论心里怎么想,两人商讨一下,只能捏着鼻子来主动来见一见,这位即将上任的知县。 周琛把两人引到一旁的书房里面,三人寒暄一阵之后,贾主簿看了郑县丞一眼,郑县丞对他点了点头,贾主簿才笑眯眯的开口。 “知县大人莫怪,这几日是在是太忙了,所以才怠慢了大人。”贾主簿笑得温和无害。 周琛听后也不恼,直说无事。 “多谢大人宽宏大量,这是府库的钥匙,如今大人来了,这东西也应该交到大人手中了。”贾主簿说着,就从怀中取出一大串的钥匙。 郑县丞也把知县的官印亲手交给了周琛,当周琛接过官印时,郑县丞用微哑的嗓音开口:“周知县,以后这安平县的担子就交给大人你了,我和安平县的百姓可就指望你了。” 若是担不住,郑县丞笑了笑,那可就别怪老夫越俎代庖了! 周琛也不知听没听出,郑县丞口中的威胁,他温温和和一笑:“郑县丞你言重了。我为安平县的父母官,自然会为了安平县的百姓着想。再说不是有你和贾主簿帮衬着,若我有些缺漏,还请二位多多指点。” 贾主簿和郑县丞两人对视一眼,这个周知县看着面容清冷,说话却滴水不漏,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毫无阅历的后生。 两人心中警醒,对着周琛打着哈哈,恭维了他两句,才把今天的重头戏搬上来。 “周大人,下官有一事要向你汇报一声。”郑县丞迟疑一下,开口说道。 “郑县丞有事不妨直说。”周琛说道。 “是这样的,安平县下面的一个两个村,最近发生了因水源而起的乡民械斗,事情闹得有些大,所以下官打算去看看。”郑县丞为难的开口说道。 “郑县丞的话倒是提醒了我,知县大人,有乡民来报清溪河河堤似乎出了问题,所以下官可能也需要离开查探,一来一回恐怖得需要些时日。” 周琛的修长的手指轻点着书案,等两人把话说话后,他勾唇轻声道:“竟这么不巧?” 小翠端着茶进来时,书房里就只剩下周琛一人。 这么快人就走了? 小翠原本还以为周琛会和这两位县衙的官吏促膝长谈,结果现在还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贾主簿和郑县丞就这么走了? 周琛坐在书案前,头微偏,修长好看的手指在木质的案上轻敲,一双眼神色微凝,仿佛在沉思。 小翠进来把茶放在他面前,周琛才回过神来。 “不要浪费了这好茶,你陪我坐一会儿吧。”周琛开口。 小翠心里郁卒,似乎到了安平县之后,周琛使唤她的态度越发自然,可偏生现在周琛身边就她一个丫鬟,所以这时候她也找不到人推诿。 很早之前她还打着避开的周琛的注意,可现在情况她真的就是避无可避! 小翠心里想着月末要发的月银,终于还是选择了忍。 小翠把茶盏递到周琛面前后,就一人安静的坐在一旁的宽椅上,也不开口与周琛说话,自顾自的拨弄着瓷白茶杯中的绿茶。 反正周琛只是让她陪他坐下,又没吩咐她张口与他闲聊。 周琛原本在想县衙的事情,此刻见小翠带着憋闷在一旁喝茶的模样,顿时轻轻的笑了。 或许小翠自己都没有发现,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怕他,都敢当着他的面前使小脾气了。 周琛没有提醒小翠这一点,他是知道小翠是蚌壳一样的性子,他稍微有所妄动,她又会缩进壳子里去。 他想着事,小翠饮着茶。 书房里,茶香萦绕着墨香,丝丝缕缕的勾着人的鼻尖,静谧气氛颇有种岁月静好的安逸。 第二日,小翠除了吃饭的时候见到过周琛两三回,就再也没有见周琛来到院里。 后来从她连顺口中,知道了那天贾主簿和郑县丞走的如此匆忙的原因。 他们欺周琛阅历不足,还没建立自己的威信,把一堆烂摊子全部推给周琛。周琛就是再厉害能干,也不过是笔杆子强了些,没人交接指导完全不可能把财政、税收、府库、司法、监察等等事项,一个人揽下来。 不过周琛和连顺一整天忙的厉害,小翠却是十分清闲。 一同来安平县的说是有他们三个人,可连顺平时都跟着二堂的胥吏们同吃同住,所以算下来,现在就只有小翠和周琛住在这个不大不小的院落里。 她平日里只需把两人的衣食打理后,就没有什么其他事情可做。原本县衙里也雇了粗实奴婢,但是因为大家都对周琛能否坐稳知县的位置,保持着观望态度。 所以她们见了她都躲的远远的,小翠见了一次后,也不再上前自讨没趣。 第25节 趁着空闲,她就搬出给藤椅,在榆钱树下试着打络子,想赚些铜板。她身上原本攒下来的银子,送出去了一半,现在也没有剩多少。身上没有足够的银钱,总让小翠很没有安全感。 虽然周琛说他是真心,可是一个少爷对奴婢的真心又能有多久,不过就是趁他现在还有兴趣,两人先这么耗着。等他的真心哪一天耗尽了,她总要为自己提前做好打算。 黄昏时分,周琛带着连顺回来,小翠从两人的谈话中知道,周琛知县的位置似乎坐的不太顺利。 衙门的胥吏一问三不知,什么事情都让初来乍到的周琛拿主意。周琛让他们按之前的规矩来办,这些胥吏又说之前全是郑县丞和贾主簿做的主,具体的安排每次都没有定数。 而现在两位县官都恰逢公务出去了,所以周琛就是想找人请教也完全没有办法 反正这些胥吏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逼着周琛做出决定,不然他们就不做事情。 然而,有些决定哪是那么轻易就能下的,一旦出了差错很有可能就影响把百姓的生计。到时候,所有的责任还是会落在周琛这个才上任的知县身上。 所以现在的周琛的情况是进退两难。 小翠在一旁听着,心里对周琛浮起淡淡的同情,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若是周琛压不住现在的场面,恐怕以后知县大人的位置就是坐住了,也是被架空的。 “少爷,你说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由着他们胡来吗?”连顺想着今天那些人推三阻四的嘴脸就生气,可偏生这些个人都油滑的很,完全住不住他们的错处。 周琛捏捏眉心,他对县衙里的为难是有所预料的,只是他还是低估了一县的事务繁杂程度。并且这安平县衙的胥吏官职十分混乱,分工不明职权交叉,所以导致这些胥吏们总能找出理由,根本不听他差遣。 周琛长舒一口气,知道有些事情急不得,遂对连顺吩咐道:“其余的事情先交到他们手中,先把府库的账目清点出来再说。” 周琛没缺过银子花,却是知道银钱的重要性,各种政令的实施都离不开府库的存银。 连顺听后点头,沉默一会儿,忽然说道:”少爷,你不如向老爷写封信吧。” 老爷毕竟是安阳府的通判,若他向能向宜州这边的官员通一通起气,少爷也不至于被这般为难。而且官场上的事情老爷肯定要老道许多,要是能给少爷派一个钱粮师爷下来,少爷也不至于想现在这样被动。 周琛沉默半晌摇了摇头,让连顺先下去休息。 连顺见少爷拒绝,还想再劝,却被周琛抬手拦住,他余光看到小翠站在一旁,眼神顿时一亮,乖顺的退了出去。只不过他没走远,在房门的拐角处等着小翠。 小翠出屋打算去厨房拿饭菜,刚一出门就被连顺拦着。 “小翠姑娘,”连顺笑得一脸讨好,脸上一点也看不出,不久前他还对小翠还一脸的不喜。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再说几日相处小翠也看出来了,连顺也不是真的针对她,只是在为周琛打抱不平。 于是小翠停下步子问:“什么事?” “我知道小翠姑娘你的心肠最好了,所以想拜托你一件事。” 小翠听着,联想到刚才听到的内容,连忙拒绝:“少爷和老爷到底有什么矛盾,我一点都不清楚。你若是打着让我去劝少爷的注意,还是算了吧。” 说完小翠就打算走,连顺是周琛的贴身小厮,他都劝不住,她又有何德何能。 “等等!”连顺连忙把小翠拦住,“小翠姐姐,你不要太妄自菲薄,当初少爷意志消沉,不就是你出主意,少爷才振作的起来的吗?” “这两件事完全不一样,我帮不了你这个忙。”当初那件事不过她随口一句话,有没有作用只有周琛知道,现在的事情可是周琛的家事,两件事的性质完全不一样。 连顺见小翠怎么也不肯答应,他也不再劝,只是叹了口气:“小翠姑娘,你不去我也不勉强你,大不了到时候安平县待不下去了,我们跟着少爷一起回周府去。” 小翠走到一半的步子停了下来,不管怎嘴上怎么说,她心里清楚她现在的日子要比周府舒服百倍。 ☆、夜伴 小翠提着食盒走了进去,她会做的菜不多,所以端上桌的菜就只要一荤两素一汤,一盘清炒西芹,一盘糖醋荷藕再加上一份木耳炒肉和一盅白菜豆腐汤。 原本小翠还想着要是周琛嫌弃的话,就让他去雇一个厨娘,到时候她反倒轻松。谁知道周琛不仅完全没有嫌弃,看他的神情她做的菜还算是合他的口味。 不管怎么说,小翠见自己做的菜有人捧场,她心里对他不满有消散了一些。 之后,每次周琛叫她上桌一起吃饭,小翠都没有推辞,坦然的答应。若是她做的饭菜,还只能让她一个人在厨房的角落吃,那她才会真正的不开心。 几次之后,小翠也不用周琛再提醒,布好菜后就坐在了周琛对面。 周琛从小受的是食不言寝不语的教育,所以饭桌上只有碗筷触碰的声响。 饭后,小翠把饭桌收拾好之后,没有像平日里一样安静的沉默。 她犹豫一下,开口说道:“少爷,你真的不去找老爷写信吗?” 周琛正在喝茶,听了小翠的话,没有像对连顺一样直接拒绝,反而带着意味不明的话问道:“你觉得我应该向我父亲求助?” 说实话,在小翠看来,既然生在周府,周府的一切背景本身就是周琛的资源,而且周琛看起来也不像是酸腐假清高的文人。只要周琛不仗势欺人,那完全没有必要避讳到这种地步。 这样想着小翠开口说道:“父子之间哪有隔夜的仇,奴婢觉得你先低头服个软,老爷肯定不会与你计较的。” 小翠以为周琛是因为离去前和老爷吵了一架,所以才不愿意写信。 周琛闻言,笑了笑,眼神包容而温和:“哪里有你想的这样简单。” “怎么就不简单了?”小翠不服气的小声开口。 房间安静,小翠的话自然就落到了周琛耳朵里,他摇摇头说:“若是我写了这一封信,那我就和没有离开周府一样。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明白吗?” 今天他向府里求助,就意味明日父亲对他的仕途、亲事做出什么安排,他都只能接受服从。如果是这样,他又何必带着小翠离开周府呢? “你怎么也突然来当说客?”周琛见小翠似懂非懂的想着,忽然出声问道。 他眼神认真,深邃的像是能把人卷入其中,房里的气氛忽然有些异样,小翠的慌忙解释:“是连顺让我来劝劝少爷你。” “连顺应该使唤不动你吧?”灯火盈盈,周琛的笑意像是多了一抹促狭。 小翠闷闷解释:“连顺说,若是现在的事情解决不好,说不定我们就只能回周府了。” 周琛放下茶杯,半晌哑然失笑,他都不知该夸小翠实诚,还是说她缺心眼。 小翠说完后,也意识到她话中的意思不太好,不敢再看周琛的脸色,把视线落在地面。心里暗暗责怪自己,最近生活的氛围太舒适安逸,让她不自觉失了警觉,在周琛面前也越发的放肆。 她提醒自己,平日里一定要好好注意。毕竟现在周琛不介意,不代表他以后不介意。 “你呀,”周琛抵唇轻笑,“跟我去书房吧。” “啊?”怎么话题就突然跳到书房上面去了,小翠愣在原地。 “你不是担心我安平知县的位置坐不稳吗?”周琛看着小翠呆愣的模样,忍着去逗弄轻触的想法,催促道,“”走吧,跟着我一起去整理账本吧。若是能整理完,你就不用回安阳府了。” 小翠反应过来,连忙跟上周琛的步子走到书房。 周琛一本一本的翻看着账目,等他看懂了账本的条例制式后,翻看的速度快了许多。 周琛让小翠来书房,也没有让她来帮忙的意思,只是因为眼里能看着小翠,他的做事情的效率也能快一些。 而且,周琛的视线落在小翠身上,她正低头为他添茶,微凉的灯光洒在她豆绿色的褙子上,让她弯腰的动作看起来多了几丝柔情与温柔。 周琛的翻页的动作一顿,年少时渴盼过的红袖添香想来也比不过此时的场景吧。 小翠站在一旁很无聊,在书房里看了一圈后,她的视线落在了一本摊开的账目上。 字不难认,结合前后词一看就能猜出大概意思,再加上数字的之间的计算只是简单的加减法,虽然文字版的数字看着长,实际上心里已转化成阿拉伯数字,用上心算也就不是太难。 她看了一眼,下意识的就把几个条目下的数字分别报了出来。 周琛提笔的动作一顿,有些诧异的看了小翠一眼,又看了看摊开的账目。 小翠到没有察觉到周琛的异样,刚才的计算的让她脑海里闪过许多记忆的碎片,似乎上辈子的她曾经经常坐在电脑前,处理着各种数据并做出报表。 “既然能帮上忙,那就坐下一起吧。”周琛也没问小翠怎么会算账,反正问了,也会想上次问她是否识字一样。得不到一个真的回答还不如不问。 周琛自然的态度,让小翠有些反应不过来,心里想要的借口全都没用上,就这样过关了?小翠接过周琛递给她的账本,脸上的表情有些发愣。 抬头想说什么,却发现周琛已经埋头开始翻开账本,他翻书的动作很快,几乎扫完一页的内容,就在纸上记下几个数字。小翠恍惚想,或许在周琛这样的天才眼中,一个丫鬟会算数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想着这件事情也不是完全与自己没有关系,小翠收拾好情绪以后,就翻开账本投入到计算之中。 月亮高升,小翠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她正算的入神,突然听见周琛的声音突然传来。 “累了,就先睡吧。”周琛淡淡开口,一夜的时间他自己应该能把今年的账目看完。 小翠闻声,伸了伸懒腰,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投入的做一件事情了。 “不用,我还不想睡。”这话是真的,不知是不是上辈子她经常这样加班熬夜,此时和周琛一起处理着这些账本,她一点都不觉得累,反而有些兴奋。 周琛放下笔,看着小翠说:“放心,你不想回周府,我就不会带你回去的。” 周琛的语气认真,像是在做出某种承诺。 灯节噼啪一声细响,炸出一朵明亮的小火花后,摇晃的灯光又归于平静。 不知是因为周琛的话,还是因为突然发出声响的灯节,小翠的心微微一颤。 她急于摆脱这样的情绪,避开周琛的眼神说道:“没事,奴婢很喜欢算账本。” “那好,困了你就自己先去睡吧。”周琛话落,目光落在小翠的写满奇形怪状的纸张上。 小翠见周琛久久没有再说话,顺着他的视线一看,电光火石间突然想到现在根本就没有阿拉伯数字,她连忙把写得字捂住,希望周琛不会发现什么。 原本周琛原本是没有察觉什么不对,只是小翠的态度让他的心里泛起了淡淡的疑惑。 不过见小翠一双明亮的双眸紧张的凝视着自己,周琛轻轻咳了咳,开口解了她的困:“我记得江南地区,有些地方就是用符号来代替数字,你这莫不是也是那边的记录方法?” 小翠松了口气,附和着周琛的话说:“奴婢也不清楚,当初教奴婢算数的人就是这样教的。” 小翠的话中其实有许多漏洞,周琛却没有深究,帮她把话题转到这种符号所代表的意思上。周琛夸赞了两句,这种记录方法简便后,就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 后来小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时就躺在舒适的床上。 她心中一惊,猛地从床上起身后,才发现只有她一人睡在床中央上,看被子的印记,昨夜应该是她一个人睡在这架床上。 卧室里安安静静的就只要她一个人。 小翠敲着脑袋,隐隐约约想起昨夜她好像是被周琛抱到卧室来得。 想着昨夜她原本信誓旦旦说自己不困,结果她自己先睡了不说,竟然还是让周琛把她抱会卧室里来的,睡的还是周琛的床 这样想着小翠的感觉十分微妙。 推开房门,小翠才发现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她匆匆忙忙去到厨房,发现灶头里生着小火,蒸笼里放着一个瓷盅。 小翠揭开盖子,一股甜香转入鼻尖,豆子大小的小汤圆,圆圆糯糯的在糖水里打滚,看起来就有食欲急了。 一看厨房竟然还给她留有吃的,小翠就知道周琛大概是吃了早饭,所以她也不着急忙活,一个人坐在慢条斯理的吃着珍珠汤圆。 一连几天,周琛都十分忙碌,不知是不是因为上一次,小翠在书房睡着的原因,之后周琛让小翠伺候,就再也没让她帮过忙,只是让她坐在一旁等着。 茶几上摆着每日周琛从外面带回来的点心酥饼,再配上周琛来了安平县也没有忘记带来的好茶,小翠每晚陪着周琛的日子其实还十分惬意。 唯一的不好就是,每次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去,醒来的时候都睡在了周琛舒服温暖的床上。 日子就这样过了七八天,第九天早晨,小翠从睡梦中渐渐苏醒来时。 第26节 天光从窗户的缝隙中透了进来,阳光被窗棂分割成一块块金色的碎片,小翠眨了眨眼,她知道她又起来晚了。 拾掇好自己,小翠已经没有最初从周琛床上起来的惊讶,刚推门走了没多久,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起来了?” 小翠吓了一大跳:“你不是该去衙门了?” 平时这个周琛应该在衙门里忙碌的呀,今天怎么还带着院落里。 ☆、交谈 周琛站在一方围起来花圃前,穿着藏青色的锦袍,袖口挽起露出好看的腕骨。 小翠确定昨天都还没有这一片小花圃,她奇怪看了一眼放在一旁园艺工具,难不成周琛大清早不去衙门坐镇,就是为了留在院子里种花? 虽然她知道周琛喜欢花木,但是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 周琛从身旁的木桶中舀了一勺清水,把双手洗净后,对着小翠淡淡开口:“我之前答应过你,带你去宜州宣城的市集逛一逛,你不得了吗?” “去宣城?”小翠迟疑了一会儿,她终于想起来刚到宜州下码头的时候,周琛好像是说过下次有时间的时候,带她去逛一逛。 “少爷,你最近不是应该很忙吗?”现在正是他应该积极作为,在安平县站稳脚跟的时候,怎么会突然提出出去呢? 周琛舀着水,把刚种下花苗的土浇透。做这些事情时,他神情闲适,动作行云流水,一举一动都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清雅。 “县衙里的事情现在该着急的不是我们。”周琛抿着淡笑,闲闲说道,“再说今天恰好是我休沐的日在,时间正好。” 小翠见周琛没有直说,她也没有追问,原本她天天带着院子里也有些烦闷枯燥,正好周琛也劳累了几天,大家出去休息一番也好。 “快出把早饭吃了吧,”周琛抬头看着天色,提醒着小翠,“连顺雇的马车没多久就应该过来了。” 小翠点头示意已经知晓,临走前她问了一句:“少爷,这些花木以后是由奴婢来照顾吗?” 在松院时,小翠就知道周琛喜欢花木,不过那时候他只是从外面买回花株,真正动手照顾是院子里的花匠。难得看见周琛亲自栽种花木,所以小翠顺口问了一句。 “不用,”周琛对着小翠说,“有些东西看着好养活,实际上矜贵的很,还是我亲自来打理吧。” 听周琛这样说,小翠松了口气,正好她不太会打理花木,当初在松院也就在老花匠那里学了一些皮毛。 —— 顾忌着小翠晕马车,马车的速度不快,一路晃晃悠悠到宣城,正午的太阳已经高高悬挂在空中。 连顺把马车寄存好后,三人找了一间客栈解决午饭。 虽然整个宜州地界都不富裕,但是宣城毕竟一州之中心,来来往往的商旅游人不绝,街道两旁都是各式各样的摊贩,有卖各色花灯的,有卖首饰香囊的,夹杂的宣城方言的叫卖声听起来热闹非凡。 周琛他们找了一件酒楼坐下,店小二热情的把两人引到楼上。 等待菜上来的期间,三人时不时的交谈几句。 连顺看了一眼少爷,有心想着小翠面前替少爷树立一下高大的形象:“你知道昨天少爷离开县衙时,那些胥吏一个个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他们以为能糊弄少爷,殊不知这几日少爷已经大致把县衙里的情况摸清楚了。他们一说慌,少爷就毫不留情的指出他们话的缺漏,你是没看到当时那些人的眼神!” 连顺说道后面,想着前几日被为难的情况,他自己也觉得解气。 小翠在一旁听着,倒是有些奇怪,看着周琛轻声问道:“少爷你怎么做不会把他们逼得太急了吗?”毕竟周琛是新官,总要先拉拢些人,不然只有他一人很容易陷入独木难支的境地。 周琛看了小翠一眼,似乎有些惊讶小翠会对这件事情感兴趣。 “如果能拉拢过来那当然最好,可是我来得太晚,县衙里几乎都是郑县丞的人。所以与其放下架子拉拢,还不如先亮出自己的实力。”周琛细细解释道,“一味的退让只会让人觉得你软弱,有时候就应该亮出自己的底线。” 小翠抿唇,她知道周琛说的是对的,可是这样毫不在意的展现出自己心计的周琛,让她下意识的想要把他反驳倒。 “可是,少爷你这样做,他们很有可能就更加同仇敌忾,你想要施行政令不是更加困难吗?”小翠看着周琛说道。 周琛修长的手指轻敲着桌面,柔和的笑了笑:“所以我的话只说了一半,底线重要,还有一样东西更加重要——那就是底牌。” 底牌?小翠听着周琛的话想得出神。 “在世上总有人喜欢越过别人的底线,所以一个人光亮出底线是不够的。可若是你明面上没有可以牵制这种人的东西,很容易找来他们的践踏羞辱,所以这时候有能抓住他们七寸的底牌就很重要。” 小翠听着认真,自然从周琛的话中品出了他已经有了制服这些胥吏的底牌。周琛既不愿意找老爷求助,贾主簿和郑县丞又实际上把控着安平县,小翠是在想不出来周琛所谓的底牌是什么。 两人本是闲聊,小翠也没有那么多顾忌,直接问了出来。 周琛摇头,眼里含着笑意,他温声解释:“你知道什么是底牌吗?那就是揭开之前除了自己谁也不能知道的东西。若是提前被人知道了,这张牌就没那么好用了。” 小翠一愣,转念一想好像也有几分道理。原本还想继续问的,只能把话默默咽下。 周琛见小翠垂眼收声,话锋一转说道:“不过告诉你还是不碍事的。” 说完,周琛就把之后的打算全盘告诉了小翠。 “这些胥吏愿意跟着郑县丞他们,无非就是看着郑县丞他们在安平县的资历老,其次就是郑县丞能给他们带来更多利益。与其投靠我这个不知道以后会如何安排吏治的知县,还不如跟着原来的郑县丞。可是如果他们选择郑县丞就会被踢出县衙,你觉得他们会怎么选?” “你以权势威胁他们?”小翠觉得这是一个非常不明智的选择,“可这样直接针对他们,很有可能适得其反。” 还有一点小翠怕伤周琛自尊心没说,那就是现在周琛的知县的位置还不稳,到时候郑县丞他们出来极力保住周琛想要卸职的人,到时候周琛也没有办法。 周琛挑眉:“谁说我要以权压人,我不过是用国法办事而已。” 见小翠疑惑,周琛慢慢的向小翠说明,根据大禹朝的律令,县分五等,每等的户头数量不同,只要户头数量少于最低标准,县就必须降等。而降等之后所配备的胥吏也必须裁减。 而近今年安平县土地兼并严重,不少失地百姓卖身为奴,所以安平县户头数量这几年减少的厉害。若是他上报要求核查,那么安平县很有可能会被降等。 “只要我把这个消息放出去,不需要我动手,他们自己肯定就先乱了。” 比起外部的打击,其实内部的分化才是最有效的办法。 谁都不想失去县衙的办差的机会,内部的争斗先不说。到时候郑县丞他们也保不下所有的胥吏,这些可能会沦为郑县丞弃子们的胥吏,为了不让自己被县衙裁减,肯定会寻找新的出路。 到时候哪里还有比周琛这个知县大人更好的选人呢? 小翠听完后,端着茶递到嘴边,却又一口没喝,她印象中的周琛还是那个卷书的温润的书生。可最近一段时间,她又恍然发现周琛的内里不像外表一样光风霁月。 饭后,连顺很有眼色的说要去买些特产,飞快溜走只留下小翠和周琛在街上逛着。 小翠是想出来透透气的,没有打算要买的东西,就只是跟着周琛身旁随意看看。 两人没走多久,小翠的视线突然落到市集卖马的方向。 周琛顺着小翠的视线一看,马栏中有几匹健壮的好马,虽然不知道小翠为何突然会对马感兴趣,他还是于是出声说:“过去看看吧。” 小翠的心神全被一匹通体白色的小马驹吸引,她不会相马,只是视线对上这只小马驹的眼睛时,大而湿润的眼睛,莫名让人觉得它有灵性一般。 伸出后摸了摸小马驹浅浅的毛发,它竟也没躲开,只是乖顺的在小翠的抚摸下吃草。 周琛见小翠的眼睛晶晶亮,明显就是非常喜欢这一匹白色的小马驹。院里多养一匹马的位置还是有的,正好最近几日小翠有些无聊,给她养一匹小马驹解闷也是好的。 他看向摊主问道:“那匹马怎么卖?” 摊主为难:“这位客人,这匹小马驹不卖,要不您看看其他的马匹,这几匹马都是体格健壮的好马。” “我只要这一匹,价格高一些也无所谓。” 摊主听后,咬咬牙看向一旁的逗马的小翠说:“原本这匹小马驹是打算留下来自己的养的,既然尊夫人这么喜欢,那我就忍痛割爱一次。” 小翠没想到她只是单纯的逗了逗马,周琛就把它买了下来。 她去找摊主退马,摊主却在周琛的眼神示意下不肯退,最后没办法只能把这匹小马驹牵走。 在小翠看来,周琛是被人讹诈了,这样一匹未成年的马驹竟然比成马还贵了一倍,偏生周春一路上还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 “有什么好高兴的,不就是一匹马?”近日小翠在攒钱,所以见着周琛浪费银子,顿时有些肉痛的低声嘟哝。 “确实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就是摊主说了一句,愿意把马让给我爱马成痴的夫人。”周琛的耳多灵,弯着唇开口。 小翠原本还在想着周琛何时有了位爱马成痴的夫人,转念一想就知道是摊主误会了。 原本这话就有些尴尬,再由当事人之一转述,听到小翠耳朵里就更有些窘迫。她正不知该如何开口把话题转开,就听见周琛开口说。 “小翠,你说我娶你做我的夫人如何?” ☆、珍重 周琛的话语很轻,像春日河堤边纷飞的柳絮一般。可落在小翠耳中却让她猛地一颤。 小翠心里很复杂,从她被带到安平县来时,她心里一直等着周琛的行动,可是她没想到周琛最后说出来的话却是娶她。 周琛轻轻咳了咳说:“这样能表现我的真心吗?” 小翠还在震惊之中,忽然听到周琛说一句话,马上反应过来周琛是在意之前,她说过他不是真心的一句话。 其实她很想告诉周琛,早在上一次的时候,她就知道周琛对她是真心的。因为如果不是真心,他堂堂的周府的少爷何必听她一句话就放过她。如果他不是真心,她一个小小的丫头恐怕早就被夫人处置了。 只是真心喜欢是一回事,娶她又是另一回事。 小翠心里乱极了,这段时间她和周琛朝夕相处,要说讨厌周琛那肯定是违心的话。 既然不讨厌,那她喜欢周琛吗? 小翠的眼睫轻颤,她想不出答案。 周琛澄澈的眼眸静静的注视着她,温柔的细密的眼神像是织成了一道让她逃不开躲不了的网,最后只能深陷其中。 小翠定定的看了周琛,心里忽然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喜欢如何,不喜欢如何,其实又有什么关系。 周琛他有胆识,敢一人来到安平县赴任,他有谋略,知道轻重缓急,初来乍到就有条不紊,与此同时他与会玩心计,小小的一个手段,就能打破僵局,化被动为主动。 她努力回想着他们相识之后的点点滴滴。他三次向她表露心意,却三次被她拒绝,他明明的有手段,却才能从来没用在她身上用过心计。 用一种局外人的眼光来看待的以前发生的事情,小翠的感触完全不一样。她忽然为周琛感到有些心疼,周琛或许是真的很喜欢她,喜欢到舍不得用心计手段来为难她。 小翠的手悄悄在身后握紧,她知道拒绝周琛有两个后果,一是她仗着周琛的喜欢,继续让两人僵着,直到有以天他们中的一人放弃为止。二是周琛不愿像一个谦谦君子一样等下去,或许哪一天她就会如同的县衙里的胥吏一般,掉入到他精心设计的陷阱。 到那时候又是何必呢? 有些事情只有自己试一试才知道结局如何,山穷水复的尽头,到底是此山无路,还是柳暗花明只有自己走过才知晓。 “好。” 周琛的嘴角还是含着温温的笑意,他本没有期待能从小翠嘴里得出一个答案,只是听着摊主的话,心里不免多了些遐想。 所以当小翠当真给了他一个答案时,他反而瞳孔微缩僵愣在原地,脸上的笑意消失的一干二净,目光迟疑不定的落在小翠面容上,似乎再努力分辨,刚才的话是他的幻觉,还是他真的得到小翠的首肯。 小翠没曾想她简单的一句话,会让一向不喜形于色的周琛这么大的反应,难得露出失态的模样。她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 第27节 “你刚才是答应了吗?”话中有些温柔小心。 很难想象这样一句话是从周琛口中说出,似乎已经没有人这样温柔小心的对待她了。无论是对她善意的,还是对她恶意的,他们从未忘记的她的婢女的身份。 小翠的眼里忽然有些湿润,不是为了周琛的喜欢,而是为了他的那份珍重,周琛是真的听懂了之前她愤怒之下留给他的话。 他把她看做与她平等的人,而不是任由他施舍的奴婢。 他给她充分的尊重和选择的机会,他献出的喜欢,她可以拒绝,她给出的真心他会珍惜。 小翠眨掉眼中的湿气,她若无其事的开口:“少爷你若把身契还给我,我就答应。” 周琛墨黑的瞳孔凝视着小翠,原本想要从她脸上看出身后,只是想了想,又缓缓笑开:“可以。” “你不怕我骗你?拿到身契之后就离开了。”小翠心里下定了决心,反而有心情和周琛玩笑。 周琛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或许是了解了周琛的心意,小翠在他面前更少了拘束,她皱着眉问:“不给?” 周琛把手摊开,嘴唇轻轻弯了弯:“给不了了,出府前被我撕了。所以你现在想反悔也不行了。” 撕了?小翠愣在原地,没想到她心心念念的卖身契,就以这样的方式没了。 小翠站在原地不动,一双眼瞪得浑圆,她没想到周琛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瞒着她! 周琛像是知道她心中的想法,深深的望着她说:“对你我的底线就是你不离开我身边。” 小翠脸有些发热,她偏头避开周琛视线,再纠结这个这件事情已经没有意义,她稍稍整理情绪后开口:“那你能答应我另一件事吗?” 周琛颔首,等着小翠说话。 “如果以后你不喜欢我了,或者我不愿意再待在你身边了。你能答应让我离开吗?”小翠问道,眼里带着些请求。 对这么陌生的朝代她有着太多不安全感,明明知道周琛就算答应她,也很有可能只是一句空话,但是她还是希求一个承诺。 周琛看着小翠,他能察觉到小翠的不安。他轻轻叹了口气:“我答应。” 怪不得古语有云,情之一字,可让人生可让死。 上一刻,他还信誓旦旦的说着自己的底线。下一刻,就为了她的一句应诺,轻易打破。 —— 三人回到县衙时,天已黄昏。 小翠回到县衙的后院,明明是今才离开,短短半天的时间,回来再看看院里的景物,感触忽然就不一样了。 院里是他们一起亲自洒扫清理出来的,卧室、厢房和书房里的摆设全是她和周琛一起一一摆放的。再看看书房外正对的周琛亲自打理出来的小花圃,厨房中她已经渐渐熟络的锅碗瓢盆。 这一切都让小翠有种错觉,仿佛这里就是他们以后的家。 厨房没有多少新鲜的菜,所以晚饭做的有些简单。 饭菜上桌后,两人如同之前一样想对坐着,安静的吃着饭菜。 原本在外面时小翠还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现在就只有她和周琛两人,屋里只有碗筷的声响,让小翠略微有些不自在。 安静的环境,总会让人的心不自觉的沉静下来。当白日里的勇气与悸动退去之后,小翠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周琛说要娶她,而且她还答应了! 小翠轻轻抬起眼,看了一眼对面一本正经吃饭的周琛,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周琛一抬头就看见小翠咬着筷子,偷偷的看着他。他怕惊动了小翠,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依然不紧不慢的吃着饭。 只是唇角忍不住弯了弯。 “先吃饭吧。”见小翠看着他久久不动,周琛忍不住清咳一声,耳尖泛着微红。 小翠才发现她看着周琛的脸,想事情想得入神,被周琛一提醒,立马窘的满脸通红。一时之间,反而觉得更加不自在。 原本周琛习惯在吃饭时安安静静,此时见小翠神色发窘,不断往嘴里塞饭。他把饭放下,顿了顿出声说道:“等明天让牙行的人带些人过来,你选一选,院里还是雇几个奴婢吧。” 听周琛一提到其他事情,小翠发烫的脸终于降下温度,想着周琛之前说过的话,她问道:“之前不是说院子的里够了吗?” 小翠问的认真,周琛面上闪过一丝窘意,当初他是为了故意和小翠多多相处,才不想雇人,这种想法哪能让小翠知道。 于是周琛正色道:“成亲时肯定需要人手,现在先把人雇着,到时候也方便。” 小翠还处于一种朦胧不真实的感觉之中,没想到周琛已经再开始考虑成亲的详细事由。 她放下碗筷,迟疑的问道:“会不会太快了?” 潜台词是要不放慢步调,他们再相处一下。 “不会快,”周琛察觉出小翠又开始想退缩,皱着眉说道,“婚事提前一个月的时间准备都很勉强。越早准备越好。” 她明明说的是成亲的时间,偏生到了周琛嘴里就变成了成亲的准备时间。 小翠看着周琛神色坚定,看样子是打定了注意,不会因她的话而改变。 想了想,她慢慢说道:“少爷,你希望——” “周琛。” 小翠的话突然被打断,她疑惑抬头看向周琛。 “叫我名字。” 小翠这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原本她心里一直是直呼周琛的名字,没有多少敬畏之心,只是周琛突然提出这个要求。这两个字,反而多了些特殊意味。 小翠清了清嗓子,开口的声音却很细弱:“周琛——” 小翠抬眼看着周琛,有些惊奇的发现,周琛又笑了,唇角微勾的弧度带着暖意,比窗外的春花还要晃人眼。 “咳咳,”小翠故作镇定的开口,“婚礼那天简单一些就行了。” 周琛的眉头微微皱起,他等小翠把话说完,没有开口。 小翠深吸一口气解释:“你我父母都不可能来观礼,安平县内我们又没有熟悉的亲眷,到时候的热闹又与我们有什么关系,还不如两人简单一点来的好。” 周琛原本还在担心小翠是有什么其他顾虑,此刻见她也认真的考虑他们之间的婚事。他的心倒是完全松了下来:“好,就听你的。” 他不是刻板的人,如果小翠不喜欢这些都可以改。 小翠见周琛认真点头,终于忍不住笑了笑。 她想他们这样一起详细讨论婚礼的的事项,真的很像她生活的时代未婚夫妻商讨婚事的模样,那时候婚礼的细节都是由新人决定。 这晚,隔壁厢房破了很久的花窗,终于被周琛忆起,让人把换上修好。 ☆、恭维 临县酒楼。 原本应该在其它县的贾主簿和郑县丞,此刻正推杯换盏喝的满脸通红。 安平县管辖下各个镇上的富户,正一杯一杯的劝着两人喝酒。 “郑县丞,这杯酒你可一定得喝。我可听说新来的知县,现在被逼得每日焦头烂额,索性最近来县衙的事情都不再过问了。看来最后这位知县还是只能仰仗郑县丞你。”县里有名的布商朱必伏,拿着酒杯对郑县丞恭维道。 他年纪不轻,看着四十多岁的模样,偏生一番恭维的话说的诚心之极,就是郑县丞听惯了这些好话,也忍不住摸了摸胡子,微微一笑。 “我听说那位新来的知县年纪轻轻毫无阅历,如果没有郑县丞你的帮衬,怎么可能把安平县治理的好。我看啦,这安平县谁都能少,就是您郑县丞是一定不能缺。”一旁一位年轻男子也起身附和道。 贾主簿原本在一旁好好的吃菜喝酒,听见这话脸忍不住有些发黑。 他看了男子一眼,年纪不大,藏青团花袍子,头发束在冠内,插着一只通体透白的玉簪,看样子不像是个商户,倒像是一个读书人。 贾主簿夹菜的手顿了顿,看着这位年轻的后生说道:“这位看起来有些面生,之前好像没有见过吧?” 徐麟正愁半天插不上话,此时见着贾主簿搭话,连忙凑上去说:“晚生姓徐,家父是在宜州开了几家首饰铺子。若主簿大人不嫌,可以称晚生一声徐麟。” 贾主簿轻哼,原本对徐麟的态度就不好,此刻见他一副酸腐的模样,心中更是不屑。徐德旺那老头子他听过,没想到生的儿子却是这般没眼色。 这样想着,贾主簿点了点头,也不接他的话,举着酒杯和其他敬酒的人笑谈起来。 徐麟正端着酒杯,站也不是坐不也不是,见贾主簿眼里就像没有看见他这个人一般,他尴尬的站在原地,心里又气又恼。 他堂堂一个读书人,拉下面子来这种场合,又要花钱又要大力吹捧两位县官,心里本来就不舒服,谁知此刻完全被贾主簿晾在一旁,强压下的自尊心又重新冒了出来。 见着周围一圈商人看他的眼光,都像是透着异样,徐麟脸涨得通红,心想他就不信,没有郑县丞他们,他的首饰铺子就在安平县开不去了! 他把酒杯重重的放在桌上,带着羞恼推门离开。 原本热闹的宴席顿时变得安静,郑县丞和贾主簿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徐麟的行为是□□裸的扫他们俩个面子。 在场的人都是在商海中练出来的,大多都是人精。先忙出来打圆场,又是敬酒,又是献礼,一番忙活之下,厢房中慢慢恢复了之前热闹的气氛。 朱必伏见两人的脸色好看起来,转了话题说:“徐家那小子出去了,倒是让我想起一番旧事。说来两人大人也犯不着为他这个混小子恼,他一贯是个不着调的。” “这话怎么讲?”贾主簿看笑得和善,跟个弥勒佛似的。 朱必伏见贾主簿有兴趣,也不卖关子,直接把徐麟当年干的糊涂事说了一遍。 “要说也是徐员外把这位徐家公子宠坏了。就看重他这根独苗苗看着是个灵秀的,读书方面也有些天赋,所以从小就被放在蜜罐子里宠着,银钱方面也不拘着。身上有银子自然进了那些浪荡公子的眼,时常跟着这些人厮混。考上秀才后,更是跟着这些人,经常出入妓坊酒楼。” 有人听到这里,顿时出声道:“原来是他!我说徐麟着名字听着有几分耳熟。当年他可是把他爹的脸都丢尽了。” 有人不知晓后面的事情,连忙催促朱必伏继续说下去。 “后来,这徐麟就和妓坊里的花魁青枫姑娘好上了。这人年少风流本是人之常情。这是坏就坏在,这徐麟也不知是不是被花魁的话哄着了,执意要娶这位花魁进门。当时把老爷子气的不行,骂也骂了,打了打了,徐麟就是不松口。最后没有办法,谁让他只有这一根独苗,只能应了下来。” 在场的人都有些吃惊,没想到徐麟还真娶了一个娼妓做夫人。要知道就是他们这些商人,也少有人娶个欢场女子回来做主母的。 这样想来,徐麟脑子怕是真有些不正常,怪不得敢在郑县丞和贾主簿面前甩脸子。 就连贾主簿听了这桩闲谈后,原本想要好好教教徐公子的心思也歇了歇。这种人还真不值得他计较! 见两人眼里都带了真切的笑意,厢房里的气氛就更加热闹起来。 推杯换盏间,这些商户终于把话题转到正事上面。 “县丞大人,你看今年的粮食要不还是交给我们惠东米行来处理。”现在粮食才刚冒出青青的茬,米行的老板心思就活络了,想把这笔生意尽早揽在手中。 若是平时郑县丞也就应了下来,只是今年多了一个新知县,一时之间到让他有些犹豫。 “价格方面可以商量,只要郑县丞您给我们一口汤喝,我刘某人也就满足了。” 郑县丞正要说话,忽然门外穿着官府衣服的公差就匆匆跑进来。 公差在郑县丞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郑县丞的脸色马上变了,眼神变得有些阴沉沉的。 第28节 贾主簿放下筷子,看着郑县丞问:“出什么变故了吗?” “看来我们小看了这位新知县!先回安平县再说。”郑县丞留下这句话,饭也不再吃了,一挥袖子就走。 贾主簿知道这里人多眼杂,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所以也没多问,步履匆匆的跟上郑县丞的脚步。 出了酒楼,贾主簿见郑县丞神色凝重,连忙问道:“这是出什么事了?” “我看我们要再不回去,安平县衙都要改姓周了!” —— 近几日,周琛看起来好像空闲不少。也不再像前几日一般,除了晚上整日不见人影。这几天他每日中午都有时间回来吃午饭。 或许是因为小翠做过奴婢,所以周琛当说要雇人的时候,她没有同意。本来她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本多,也不需要人伺候她。 周琛看出了小翠的别扭,也没戳穿,最后想了想,就只有两人在一块也没有什么坏处,反正其实他身边也不需要人伺候。所以最后两人各退一步,雇了一个洗衣做饭的厨娘。 因为这件事,小翠还看着周琛的眼睛问道:“难道少爷一直在嫌弃奴婢做的饭菜?” 当时周琛脸上的笑意一僵,没想到小翠会对他做出类似于撒娇的行为。 小翠却以为是抓住了周琛的把柄,眼睛一眨一眨的,闪着细碎的笑意,直直盯着周琛看,等他给出给答案。 谁知周琛很快收敛了情绪,见左右无人,俯过身在小翠耳边轻轻说道:“我是不想你过于劳累,毕竟之后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小翠的耳朵被周琛呵出气息,烫的发痒发热,一时之间完全没有周琛话中的意思。 周琛清冷的眼眸中难得带了一抹促狭,小翠愣过一阵后,渐渐反映过来。白皙的面容一点点染上绯红,就连双耳也完全红透。 她带着羞恼难以置信的说了一句:“周琛你!” 你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 此时此刻,桃红他们口中才貌双全的周琛渐渐消失,周府里她以为的那个沉默冷峻的少爷形象也渐渐模糊。只有在安平县的周琛越发的立体生动起来。 周琛毕竟一直是以端方君子的标准要求自己,见小翠指着他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也觉得自己孟浪了。 他轻轻的咳了咳,开口说道:“我是想让你早日准备成亲需要的喜服。” 周琛脸上的表情毫无破绽,他见小翠一脸不信,反问道:“你以为我是在想什么?” 小翠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最终还是没把话出来,毕竟周琛话中是不是那个意思,只有他自己清楚! 不过他提到的喜服,到真是需要她好好准备。 其实小翠也疑惑,明明周琛在什么成亲的事宜上没有什么其他要求,连她从简的要求也答应下来。但只有一点他一点也不让步,那就是让她亲自做两人的喜服。 她好像也没有听说,自己做的喜服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打赌 中午的时候,连顺进来通报,他说的时候也没有避开小翠:“少爷,郑县丞和贾主簿两人都回来了,说是有事情来与你商量。” 出门的时候是一起出去的,回来的时候竟然也是一起。 小翠在一旁听着,心想这两人还是没有把周琛放在眼里,这样做只差没明说当初两人就是故意一起离开,想给周琛难堪。 她在一旁嗟叹,连她稍稍了解周琛的手段后,都打消了在周琛面前使些小手段的心思。偏生这两人看着这才回来就要找上门的气势,怕是来兴师问罪的。 连顺得了周琛的安排后去书房安排,房里就剩下周琛和小翠两人。 周琛的目光落在小翠的脸上,挑眉问道:“又在想什么呢?” “我在猜郑县丞与贾主簿找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小翠坦白的把心里的疑问说出来。 两人最近关系亲近了不少,周琛也从来不再小翠面前避讳什么。 相处下来,周琛也察觉出小翠与原来他接触到的女眷不同,不论是政务上的事情还是生活琐碎小事,若她觉得他的想法不对,总要来与他辩一辩。 不过他也不是迂腐的人,虽然时常与小翠的观点不同,但是每每见她一脸认真的与他讨论模样,他总会觉得这件事情有趣极了。 “我猜他们是来讲和的。”周琛放下手中的文书,看着小翠的眼睛,笃定的说道。 说和? 小翠摇头,她不太相信郑县丞他们会轻易放弃,毕竟之前他可是名义上的知县。若是他有心让位的话,就不会留下一堆烂摊子有心让周琛难堪。 “不信?”周琛笑着问。 “我不信。如果郑县丞是这么轻易放弃的人,他当初何必大费周章的为难你。”小翠想了想说道。 “那好,如果最后他们真是来讲话的,你就——”周琛的视线在小翠身上绕了一圈,看得小翠没等他说完,就直接拒绝。 “我没说过猜不中会有惩罚。”小翠赶忙出来撇清。 周琛坐在宽椅上,手里端着茶杯,另一只手搭在拨弄着茶盖,他老神在在的开口说道:“你先听我说完,再做决定看要不要和我打这个赌。” 小翠迟疑的看着周琛,像是想要看透的他的意图,却又担心他话中有什么陷阱。 落在周琛眼中,活像一只舍不得诱饵,又害怕的陷阱的小动物,他也没想到原来小翠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若是你猜错了,那你跟着我学着识字。若是我说错了,什么条件任由你开。”周琛把茶杯放下,嘴唇勾起一抹笑意,仿佛已经预见到了答案。 小翠见周琛胸有成竹,好像他一准没错的模样,心里涌上来一股意气。她仔细想想,反正猜错了她也没有什么损失。她说对了,周琛却要答应她一个条件,这个买卖怎么想这么划算。 小翠眨着眼,还是没从周琛脸上发现任何端倪,想了想,她还是咬牙应了下来。 虽然她还没有想好要让周琛答应她什么条件,但是一想到周琛自信满满的她打赌却输了的模样,小翠瞬间觉得这得赌还是值的。 周琛见小翠应下,唇角的笑多了几丝真切,他起身看向在一旁的小翠:“走吧。” “去哪?”小翠总觉得她还是被周琛给忽悠了去,却想不出所以然。当周琛朝着她说话时,她一时没明白过来周琛的意思。 周琛看了一眼,小翠纹荷锦边下纤瘦白皙的手,心里想着亲事还是早日完成的好,看来等他下了衙门,他得亲自去催催木匠和制衣店 周琛清咳一声,把视线从小翠手上挪开:“你不是想要知道郑县丞他们到底是来做什么吗?那就跟我一起去吧。” “这样不太好吧。”周琛不介意她听这些事情,可不代表郑县丞他们也不在意。 周琛摇头,轻笑:“你忘了再过几日你就是我的夫人了,哪里用得着去书房里侍候。书房里不是有个屏风,到时候你安静坐在哪里听就是。免得到时候你耍赖说我欺瞒你。” 小翠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想不通周琛竟然会在这样的小事上与她较真。 明明第一次见他时,他对许晋的玩笑话都爱答不理的。 等到小翠在屏风后面躲好后没多久,她就听见郑县丞与贾主簿说话的声音。 “知县大人。”两人对着周琛拱手行礼。 “两位大人舟车劳顿应该也累了,先坐下再说吧。”周琛指着一旁的椅子让他们坐下。 这次贾主簿没有和周琛绕圈子,坐下后茶没有动一下,直接开口问道:“下官听说知县大人你想要重新核查安平县的户数,不是这事情是真是假?” “怎么这件事情有什么不妥吗?”周琛不急不缓的问道。 贾主簿仔细的看了周琛一眼,想知道他是真不知道这件事情干系重大,还是在和他们玩心眼。可是这次他失望,坐在他面前的人,面冠如玉,笑意温醇,只是一双眼疏离淡漠的很。这一笑一冷,让人完全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贾主簿看了郑县丞一眼,郑县丞思虑了瞬,转而对贾主簿说道:“我今日来是向周知县说一下乡民械斗的事情。你有什么事情就直接对周知县说了吧,我看周知县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 贾主簿点了点头,对着周琛说道:“不妥倒是没有什么不妥,就是耗时耗力不说,还没有多大用处。原本进入五月份后,县衙里的事情就多了起来。所以下官就是来问问知县大人,这户数是不是非查不可?” 最后一句话,隐隐带上点质问的意味了。 周琛的眉梢微微挑起,他语气淡淡的说道:“我倒是不知道县衙还有这么多事情需要安排?若是真还有其他事务需要处理,这件事倒可以先放一放。” 贾主簿一听,松了口气之余,语气也缓和不少:“转眼就是六七月份,往年这时候,县里的河道沟渠应该修整了。镇上有几户人家今日失窃,官差该去好好巡检,早日把盗贼抓到以安民心。县学……” 贾主簿说的口干舌燥,罗列了一大堆事项,只差没有明说,让周琛先去处理眼前的事情,把重新核查户数的事情放一放。 周琛一直听着贾主簿说话,也没有出声打断,等到贾主簿说完后,他才淡淡开口:“是吗?这就奇怪了,我做知县的这段时候,倒是没有人来与我汇报这些事情。” 周琛轻飘飘的一句话,把贾主簿原本想说的话全都堵在了嘴中。 这话他完全没有办法接,当初他们的打算本来就是要架空这位知县,怎么可能让他顺风顺水的接触到这些事务。可是周琛直愣愣的把问题挑破,倒是让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一旁的郑县丞听着两人的对话,慢慢觉出周琛话的深意来,原来他绕拉绕去是在这里等着他们!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就两条路,一是让周琛去核查户数,下面的胥吏人心惶惶,保不准就投到周琛那边。更有可能牵扯出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二嘛,就是他和贾主簿两人老老实实的,不再继续挡着周知县的道! 无论选哪一个,周琛知县的位置都不会有任何动摇,反倒是他和贾主簿一着不慎反很有可能就被牵扯到是非之中。 郑县丞目光沉沉的打量了周琛一眼,没想到这位年轻的知县还真有些手段! 他权衡一下,还是选择退一步:“这件事情下官到有些看法,还望大人海涵。” 周琛等得就是郑县丞发话,他颔了颔首,示意郑县丞继续说下去。 “也是下官我没有交接到位,让那些胥吏还没有习惯大人你的到来,一时之间不适应,反而疏忽了。” 周琛收了笑,嘴唇轻抿着说:“郑县丞觉得还有下面的胥吏才能适用我这位新任知县呢?” 周琛眼光中带着少年的锐气,郑县丞与周琛对视片刻后,他缓缓开口:“明天下官就亲自与这个胥吏说明情况。” ‘好。”周琛得到答案后,也没吝惜的给出一句话,“核查户籍的事情就算缓一缓吧,等时机到了再来讨论。” 郑县丞与贾主簿对视一眼,心想这个时机永远不会出现了。 两人离开周琛书房后,贾主簿擦了擦汗,小心翼翼的问道身旁的人:“郑县丞,你为什么要答应周知县的条件?” “不然真等着他把安平县搅得天翻地覆?”郑县丞没好气的说,这件事情他也觉得做的窝火。这样下来,除了周琛提前调走,他就只能在县丞的位置再熬三年。 贾主簿谨慎向四周看看,见没人后,他对着自己的脖子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郑县丞就没有想过其他方法?”贾主簿问道。 郑县丞看着一旁的花木,冷哼一声:“他是朝廷派下来的知县,若是才上任就出了问题,那不是更引人注目。再说他父亲是安阳府的通判,不是安平县的穷书生,到时候事情闹大了,是由你来收场吗?” “可是我看周知县不是一个没有手段,若他真要查怎么办?贾主簿担忧问。 “放心就是因为他是一个人聪明人,他才不会去查,就是查了也不想轻易的揭穿。再说我就不信,财色酒中就没有一样能把他拉到我们这边来。你不要忘了,他就是再有手段也独木难支。” 贾主簿想了想,顿时松了口气,想来是他多虑了。上一任的知县最初不也是雄心壮志来到安平县,一副不愿与他们为伍的模样,最后还不是倒向了他们这边。 ☆、婚书 两人走后,小翠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第29节 周琛含着笑意看着小翠说:“你输了。” 小翠看着贾主簿和郑县丞的离开方向,还是有些想不通,按理说这两人不应该这么轻易的就放弃了。再结合到之前周琛信心满满的态度,小翠的目光有些怀疑。 “你是不是有什么情况隐瞒了下来,不然他们怎么答应的这么干脆?”小翠追问道。 “安平县户籍中确实有些猫腻,不过我也只是查到些皮毛。想来应该是他们从中贪了些回扣,所以不想让我追查下去。”周琛轻描淡写的说道,然后把话题转开,“当初你自己没把事情问清楚,不过现在这不重要,记得你的承诺。” 说完,周琛看着小翠气鼓鼓的脸,忍不住用手指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他的手指抵在唇边,笑意潺潺的掌心流泄出来。 “我先去公堂了,今天有个案子要断。等哪天有空了,我们再来兑现你的承诺。” 小翠看着周琛潇洒离开的背影,才反应过来怪不得当初周琛这么大度,任由她提要求,原来是根本就没想过他会有输的可能性! —— 五月二十九日,天高云清,风和日丽,宜嫁娶。 两人在安平县没有亲友,原本两人打算一切从简。结果因为现在周琛渐渐在安平县站稳脚跟,所以衙门里的官吏和镇上的富户,不知从什么听说周琛要成亲的消息后,纷纷前来献礼祝贺。 若是无人知晓还好,这些人主动来贺喜,周琛也不能把人拒之门外。所以在县衙里借用了几个人,才堪堪让婚礼如期举行。 所以成亲的那天,虽然算不上排场热烈,但是来的人却是不少。 小翠蒙着盖头,白皙的手中握着一条红色的喜带,喜带的另一端是周琛的手。 两旁的喧闹在她耳中忽然静了,虽然看不见,但她知道身边与她并肩走着的人就是周琛。这样想着心仿佛安定了不好,若是之前答应周琛的求娶,带着一些无奈的妥协。那么现在,一想到与她成亲的是周琛,她的脸上就忍不住泛上一抹笑意。 小翠握着喜带的手紧了紧,心忽然就激越的跳动起来,心里一面是安心高兴,一面却又是紧张害怕,仿佛有种不真实感。 或许是过于紧张,当小翠回过神来时,已经坐在新做好的喜床上。 喜娘在房间里说着吉祥话,一双锦缎鞋出现在小翠的低垂的视线中,小翠下意思的屏住呼吸。 一杆秤缓缓伸进盖头中,下一瞬耀眼明亮的灯火就落在小翠的眼中。 周琛一身红色喜服,腰上一条纹着并蒂莲暗纹的腰带,身材颀长挺拔。一身喜服冲淡他面容的冷清,暖黄的烛光洒在他侧脸,更显得五官俊逸隽秀。 周琛手里还拿着系着红缎的秤杆,对上小翠有些茫然的视线,微微一笑。 原本新房里的其他人,还在好奇周知县娶的新娘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可此时周琛仿若冰雪初绽的一笑,不管已婚还是未婚的女子,心都下意识快了一拍。 乖乖,在他们安平县就没看像周知县这样才貌双全的男子,这一笑可真晃人眼。 再把视线移到新娘子身边,大家的态度难免有些失望,原本以为周知县要娶的人,不说倾国倾城,至少说能与周知县不相上下吧。可新娘再怎么看也就只是一个清秀小佳人。 有些人心里顿时就起了些想法,等观礼的人都从新房中离开时,有些人忍不住小声问道:“周知县这位新夫人是什么来历呀?” 若是娘家家大业大,那也不至于把婚事办得没有半分排场。若是寒门小户,可样貌上也没有看出有多出众,那周知县是看中她什么。 有人接话道:“这个不太清楚,不过新娘肯定不是安平县的人,听说是跟着周知县一块过来的。” 有个年轻一点的小姑娘听后,咂舌道:“没名没分就直接跟过来?这看起来不像是良家女子能做出的事情。” 她这话一出,一旁一位打扮素雅的女子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脚下的步子快了几分,带着丫头就匆匆离去 “兴许是周知县上任的急,只能委屈未婚妻跟过来,在这边把亲事了吧。”有人语气弱弱的反驳道。 “这话你相信吗?”有人语气嘲讽着开口,她回身看了一眼新房,想着周知县俊秀的长相,小声的开口说道,“谁知道这位新夫人是不是在背后使了什么见不得的手段。” 一行女眷一直聊着这位俊秀不凡的新知县,顺便在议论几句新出炉的知县夫人几句,没多久就走远了。 等所有人都散去,只剩下小翠和周琛在新房里。 小翠看着周琛含着醉人笑意的眼神,原本有些羞意,只是转念想想,她不能每次都被周琛吃的死死。 于是生生忍住偏开头的念头,鼓着眼睛与周琛对视。 周琛见小翠脸上褪去羞意,仿佛有些遗憾,转身去端桌上摆着的酒壶,透明香醇的酒液被倒进了一只精美的小酒杯。 小翠深深吸了口气,等周琛拿着酒转过身时,她面上已经看不出紧张的神色,就是脸颊耳朵都透着红色。 两人饮完交杯酒后,周琛如玉的面容也染上一丝暖红。 “夫人,”周琛看着小翠出声唤道。 小翠的心跳顿时乱了,耳朵的痒意好像顺道爬进了心里。她不说话,周琛就一直用他那双晶亮的眼望着她。 小翠紧张的咽了咽唾沫,小声的应了一句,然后红着脸问:“你现在不是应该出去招呼客人吗?” 周琛笑了笑:“我给他们说了,来贺喜可以。但是不受任何贺礼,自然也不负责酒宴。反正他们不请自来,也不是真的想来喝我们的喜酒。” 周琛满不在乎的说道。 小翠往一旁挪了挪位置,她总觉得今日的周琛像是特别兴奋,像是完全卸下了平日里的面具一般,跟平日里克己复礼的模样完全不同。 周琛挑一挑眉,只是对着小翠温温笑着,也没有止住小翠的行为。反而起身,走到隔间去拿东西。 小翠有些莫名,同时也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没过多久周琛就走了回来,手里笔墨纸砚。 周琛把东西放在桌上,转头看着小翠让她过来。 小翠把盖头放在一边,走到周琛身边:“做什么?“ 周琛骨节分明的手磨着上好的徽墨,几张洁白的宣纸端正的铺展在桌上,他乜了小翠一眼:“你不会是忘记我们之前的赌约了吧。” 小翠捻了一块梅花糕放进嘴中,她晚上没吃什么东西,现在肚子有些饿。一听周琛的话。口中的糕点差点把她噎着。 连忙多喝几口莲子羹,把糕点咽下去后,小翠指着纸笔问道:“你现在要教我写字?” 小翠探究的看着周琛,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奇怪的想法。 周琛的手指握着墨在砚台里绕着圈,他看着小翠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 小翠看着外面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再看看新房满目的红色与里挂满的喜字。 或许这就是读书人的癖好? 小翠看了一眼盖着喜被的架子床,安慰自己学写字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周琛已经磨好了墨,提着湖笔把笔尖蘸满墨汁之后,对着小翠说道:“你先看我写字的顺序,再临摹一份。” 说完他就提笔在纸上写上小翠二字。 小翠瞟了一眼,笔画字体什么的她都认识,是以周琛把笔递给她时,她还觉得这件事难不到她。 结果,毛笔不像钢笔一样是软的,小翠第一次碰,没掌握好握毛笔的姿势和力度,浓黑的墨汁在洁白的宣纸上留下了一团污渍。 周琛算是看出小翠是真不会写字,连最基本的握笔方式都是错的。 他轻轻叹口气,走到小翠身侧,握着她的手指帮她把握笔的姿势纠正过来:“你拿笔的姿势错了,食指应该放在这里。” 周琛俯身对着小翠说着话,温热的手心贴合在小翠的手背上,小翠能清晰的感觉到身侧人周身混着淡淡酒香的气息。 “记住了吗?”周琛侧头问道。 湿热的气息喷洒在小翠的耳尖,仿佛火焰一般点燃耳廓上的血液,小翠的耳尖烫得发疼。 “记……记住了。”小翠的声音莫名有些发抖,脑海中莫名的回忆起很早之前那一夜残存的记忆。 周琛看着小翠如海棠春露般娇艳的模样,眼神一黯,顿了顿后,才把视线从小翠的脸上移到纸上。 小翠的肩膀靠着周琛的胸膛,手完全被周琛包在手心,她完全用不上力气。所以说是她写的的字,还不是说是周琛的写。 周琛包着小翠的手写了几个字后,终于满意的点点头。换了一张的干净的纸,握着小翠的手,神色认真的在宣纸上缓缓写下几行楷书。 周琛目不斜视神情认真,小翠狂跳的心也渐渐安静下来,她的目光静静的投在笔锋潇洒的毛笔字上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宣纸的最下面,周琛的姓名、生辰八字、籍贯以及祖宗三代名号都在上面。 小翠虽没有见过别的人成亲,但也猜出这是什么东西。 周琛写完后,松开小翠的手,指着他名字下面一片空白的地方:“把我刚才教你的两个字先上去吧。” 小翠接过笔,含笑的看了一眼周琛,小心翼翼的把她的名字添上去。 只是写完性命后,小翠提着笔犹豫了,她完全不记得小翠的籍贯家人。 周琛把笔从小翠手中拿走,摸了摸小翠已经披散下来的长发说道:“没关系的,以后我的家乡就是你的家乡。有生之年,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你的出生地的。” 小翠转身搂着周琛的腰,不知道为什么眼眶有些微热。 “好,以后你的家乡就是我的家乡。”小翠闷闷的声音透过周琛的衣服中穿出。 周琛看了一眼已经书写完成的婚书,心满意足的笑了笑,拦腰抱起小翠就往新床方向走去。 “字学完了,现在我们来做些正事吧。” 桂圆干果吧周琛扫了在地,小翠还沉浸在上一秒的煽情中,没有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时,人已经躺在喜被上,她的胳臂抵着周琛的手,正要说话,就被周琛迎面而来的吻亲的晕晕乎乎。 夜,还很漫长。 作者有话要说:  上面婚书的内容是借用民国婚书的内容~写的真太美好了,忍不住在这里用了用~(@^_^@)~ ☆、燕尔 别人的新婚燕尔是什么样子,小翠不清楚,但是她和周琛成亲之后,她反而有种在甜蜜恋爱的感觉。 白日里小翠就做一些针线,到马棚里去喂喂小白龙,也就是之前周琛给她买的那匹小马驹。到晚上周琛下了衙门后,两人就在书房笑闹。有时是周琛教她写字识字,有时是教她下棋。 一双人,两盏茶,几块点心,有时再配上衙门里张家偷牛、李家砍树鸡毛蒜皮的小案子,隔着雕花的窗棂都能听见两人的笑声。 周琛没教小翠学几天字,就在书架里面添了好几本游记和志怪小说,只说是让小翠无聊的时候用来打发时间。 最初的时候小翠看着竖版繁体的字有些不习惯,时间长了之后,小翠就对志怪小说中山精妖怪的故事,看得津津有味,也就习惯了。 这天天气很好,外面晴空万里,夏蝉在榆钱树上聒噪的鸣叫。 小翠把昨日周琛专门从糕点铺中的带回来的桃酥,装成盘摆放在瓷盘。边上放了一壶她自己做的绿豆汤,专门放在后面水井中镇过,冒着丝丝凉气。 周琛的书架现在专门隔出了一部分给小翠放志怪传奇小说。后来周琛见小翠真的喜欢看,休沐时还会带着小翠去书店中自己淘书。 小翠起身从书架中抽出一本讲树妖报恩的书,昨晚她看到一半没看到结局,就被周琛强行的带回了卧室。所以今天她得趁周琛回来之前把书看完,弄清楚树妖到底是真报恩,还是另有图谋。 她一边喝着绿豆汤,一边翻看着书页,正看得入迷,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小翠合上书,有些奇怪。周琛现在在衙门里,要找他的人应该去衙门,怎么会有人还跑到书房来。 她完全没有想过会有人来找她,所以当打开门,门外站在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妇时,小翠有些回不过神。 第30节 她还没开口说话,对方马上就热情的招呼她:“你可真是大忙人,可算让我把你给找到了。” 小翠的神情疑惑,她好像从来没有见过面前这个人。 见对方伸着头向书房里探看,等着她招呼的模样。小翠没想起这人是谁,倒是看出对方是个自来熟的。 这边毕竟是周琛的书房,不太方便,所以她挂着笑意,把人带到厢房去。 在去厢房的路上,小翠从少妇滔滔不绝的话中,总算知道她的身份。 原来她是衙门中一个小吏的妻子,夫家姓李,所以才能通过二堂那边的门房走到这来。 李夫人刚坐下,一眼眼睛滴溜溜的把房间的摆设打量的一番,心里暗道好看是好看,就是看起来都不太值钱。 小翠给李夫人到了杯茶,还没开口说话,李夫人又抢过话去:“周夫人,我看着你们院里也太冷清了吧。虽说是住在衙门里,但也不至于连丫头都不买几个吧。” “我不习惯人多,两个人安安静静我觉得挺好。”小翠轻轻扯了扯唇角。 “也有安静的丫鬟,我知道西街有家……”李夫人热情的推荐着。 小翠怕李夫人一直在她的事情上打转,连忙把话题扯开:“对了,李夫人你今天是来找我做什么?” 李夫人猛一拍头,哎呦了一声:“周夫人你要不提醒我,我就都快把这件事情给我忘了。徐员外家孙子满月酒,我就是过去问问你去不去?” 小翠从没有听谁提起过徐员外,也不知道这人是谁,所以也没直接答应下来,只说等周琛回来问问他的意见。 没想到她半带着推脱的话,倒把李夫人喜得不行,李夫人之前没有想过知县夫人会如此轻易的松口,她听她夫君说,要是放在周知县身上,恐怕话还有说完,直接就给你否决了。 李夫人见小翠的性子看起来挺好,也不像想象中的高傲,有心想要和她结交,于是又说道:“其实平日里,各个府里的夫人小姐有时会约着吃个饭,赏个花之类,到时候你可得赏脸。” 其实安平县里各府的夫人早都想与小翠结交,之前是见两人新婚燕尔不好上前打扰。可眼见着一个多月过去了,也没见这位知县夫人邀人上门,或者去谁家做客。 渐渐的,大家都以为她和周知县是一样的脾气秉性,不喜应酬,性格冷清,所以也不敢贸然的上面邀约。 可是周知县是县里的一把手,巴结不上本人,巴结上夫人这条路的诱惑又太大。 所以最后合计了一下,还是派了李夫人这个傻大胆去探探路,可想到她真被她碰上了! “若是有时间的话,我一定会去的。”小翠没把话说得太死,虽说她也不喜欢应酬,可是也没必要扫了李夫人的颜面。 所以李夫人带着小翠的口头承诺欢欢喜喜的离开,顺便再去各府去递一递消息。 晚间,周琛换了官服从衙门里回来。 吃饭时,小翠提了提这件事情。 说来也是奇怪,成亲前周琛是严格遵守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成亲之后,小翠很喜欢在吃饭时与周琛闲聊几句,起初周琛还有些不自在,可见小翠眉眼生动的样子,他也说不出话来制止,久之,他自己也习惯了。 至于寝不语,这样的变化小翠深有体会。成亲之后她常常希望周琛能少在她耳边,低沉的说着撩人的话语,有时甚至非得把她逼得哭出来才肯罢休。 周琛把嘴里的饭咽下去之后,淡淡开口:“你若想去的话就去吧。” 小翠点头,周琛说没关系那肯定就没有关系,同时她有些好奇:“徐员外是谁呀?我之前没听你说他。” “镇上的富户,家里有些良田,开了几家铺子。他府上想邀你去,应该是给他的孙子撑撑面子。”周琛见小翠光顾着说话,碗里也没有菜,夹了筷子醋鱼到小翠碗里。 “原来是这样,那到时候我就去看看吧。”小翠想着既然是为小孩子贺喜,那去看看也没关系。 白天因为李夫人到来,小翠看书的计划被打断,到了晚上也还是没有看到小说的结局,她又不肯跳过去直接看结局,所以梳洗完后,就在里屋的桌上翻看着书。 所以周琛换好衣服坐在床边等了许久,也不见小翠进来。他起身下床去查看时,发现小翠只穿着白色的里衣,手里拿着一本书,在油灯下看偏头看的的专心。 周琛走过去,直接把书从小翠手中抽走,放在一旁茶几上。 小翠不满,刚想嘟囔几句,就听见周琛沉着脸说道:“以后这些书都不能带到卧室来。” 见周琛说的强硬,小翠的语气软了下来,她拉着周琛的手臂说:“就给我在看一会儿行吗?马上树妖就要显原型了……” 周琛的手臂带着热气握住小翠的手心,他看着小翠的眼神幽深暗沉,语气中满满都是暗示:“今天不能等。” 小翠一看周琛的表情,哪里还关心小说中的内容。她好不容易才休息了六天,一点也不想再体会死去活来的感受。 于是,扔了书下意思得就往里屋跑出,等看到了一张大床,反应过来自己跑错方向,刚转身就被铺天盖地的吻,亲的全身发软。 小翠能够畅快呼吸时,身下是柔软的棉被,里衣的衣襟也敞开一半,露出白皙的肌肤。 当浪潮袭来,小翠完全没淹没其中,她恍惚听到周琛微喘着气咬着她耳朵说道:“你不是喜欢看那些小说吗?要是你以后都想今天这么乖,我就给你写几本。” 小翠闭着眼,昏昏沉沉的想,以后她再不会在睡前的时候,把周琛撂到一边,傻乎乎的看着小说。 今天晚上的教训,太深刻了! ☆、心事 徐府后院。 招呼小翠的是一个容色出众的女子,身着穿花戏蝶的长裙,在一众女眷中非常出众。听她介绍,才知道原来她是府里的少夫人,闺名青枫。 “周夫人,你坐着吧。”青枫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拉着小翠往主座上坐。 小翠连忙摆手,她不过就是久不出门,想要出来透透气,坐在那个位置不太合适。 她也是知道周琛平日里不爱与旁人应酬,放在她那个时代就是一个工作狂。这样的人要是老板会非常欣赏,但是他手下的官吏就不太好过了。 人至察则无徒,周琛毕竟要在这里做几年的知县,小翠不想他与这些官吏们太过于生疏。所以她就只能从自己这里下手,至少向这些官吏的家眷透露出不排斥的意思。 青枫见她实在是推辞,明白过来小翠不是喜欢出风头的人,所以在她安排到一个既不冷清,又不过分的位置。青枫专门向在一旁伺候的丫鬟吩咐几句,没和小翠说几句,就去前面招呼才来客人。 小翠进来的低调,虽然是由青枫亲自领进来的,但是在座的人大多没见过她,就是见过一面的,也因为成亲那天小翠脸上上了妆,所以没有认出来。 所以小翠坐在一旁,喝着茶吃着瓜果,倒是悠闲。 旁边的女眷见青枫出去了,一时也没有了顾忌,同着身边的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 “看看吧,我就说那种地方出来的,怎么可能有好下场?”一位青衣女子,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对着旁边穿着桃红褙子女人说着。 “这话怎么说?”女人在一起就喜欢八卦,桃红褙子显然是不知道青衣女子口中说的,立马兴趣满满的追问起来。 青衣女子把瓜子壳扔在地方,一脸夸张的惊讶:“你竟然不知道?”说完,她四处看看,又纠结的对着桃红褙子说,“算了,在别人府里说人坏话不太好。” 小翠离她们近,把两人的对话清清楚楚的听在耳朵里,小翠把茶杯端起,喝了一小口,同时在心里默数,五四三二,刚数到一时,青衣女子就一副桃红褙子执意要听,她拗不过才表情开口说道。 “你不知道这位少夫人出身不太好,是那种地方出来的,也不知是不是当初伤了身子,这么几年的时间就只生了一个儿子,还是个病秧子。如今徐府又添了个身体健康的的胖小子,她以后的日子肯定难了。”青衣女子叹息几声,不过那双晶亮的眼睛,却泄露了她心里的幸灾乐祸。 桃红褙子脸上带着疑惑:“那种地方?当初伤了身子?” 青衣女子附在桃花褙子的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话,桃花褙子才反应过来,又是鄙夷又是难以置信。 小翠只听了个开头,没听到后面就被也来贺喜的李夫人拉住。 李夫人嗓门不小,她一开口招呼小翠,众人都知道安静坐在一角的人是知县的新夫人。 于是院中的女眷忙把小翠拉到人群中,反正就是明着暗着把小翠从头夸到尾,直把小翠说得招架不住。 好在没多久青枫就进来,领着众人去厢房观孩子的满月礼,小翠才从这些女眷簇拥中解脱出来。 到了厢房,一位带着抹额脸色有些苍白的女人,由着丫头的搀扶坐在屋内的软塌,白白胖胖的孩子被奶娘抱着怀里,活泼的挥动着手脚。 “姐姐,”柔弱女子见青枫进来后,没起身,只是对着她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青枫的脸色微微一僵,随后又恢复正常,宾客都在就算白露是在挑衅,她也只能忍了。 白露见青枫忍着不说话,她看了一眼儿子,勾唇笑笑,只是目光落在站在一群人中间的小翠时,微微愣了愣,她不记得有见过这位女子。 “姐姐这位是?”白露有些好奇的问道。 青枫见她眼神活络,脸上的神情神情顿时不好看了一些:“这位是周知县的夫人。”说完有对小翠说,“我这个妹妹不太懂规矩,周夫人你见谅。” 小翠莫名其妙的被卷进事端中,有些无奈,同时也大致看清楚了现在的情况,原来徐府里满月的小孙子是庶出,她原本还以为这两人是妯娌,却原来一个是正室一个妾室。 这原本是徐府的家事,可她已经被卷进去了,只能想办法来打个圆场,把场面圆过去。 谁知她还没有说话,脸拉得老长的白露突然笑了笑开口:“周夫人您能赏脸来宝哥的的满月礼真是宝哥的福气,以后宝哥肯定福寿绵长身体康健。” 身体康健这几个字白露咬得很重,青枫一听,气得顿时咬紧牙关,要不是有宾客在,她肯定上前撕了白露嘴。 小翠见气氛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于是走上前看了看圆滚滚的孩子,夸了几句,然后把准备好的礼物给交孩子的奶娘。 青枫是做母亲的人,就是再厌恶白露,也不至于把孩子牵连进去,所以也不再搭理白露,看了两眼孩子,就和一旁的女眷聊了起来。 小翠终于舒了一口气,等观完礼,小翠也没在厢房久留,随着一行女眷就出了门去。出门前她的余光扫到白露看着青枫妒忌愤恨的眼神,心里轻叹一口气。 到了正午,所有宾客都到客厅吃席,徐府有些家底宴席上的菜,味道都很可口。 席间,小翠一人默默的吃着菜,身边的女眷见小翠也不是多话的,也没在凑上前来说话,招呼几句后,就和桌上其他人聊着。 “我就是女人还是要些身家的好,不然你看看,就是明媒正娶又如何,还不是连个小妾也敢挤兑到你头上。”话中的意思明显在影射刚才在厢房里面的场景。 小翠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她不太喜欢有人在身后说别人的坏话。 有人也是看到刚才情景的人,立马附和道:“这话在理。而且有句话不是说良贱不婚吗?当时他们两成亲时,大伙都不看好。当初徐麟是多喜欢她,那可真是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她。这才过了四年时间,我看徐家少爷肯定早都后悔娶了这个女人。” 小翠本想开口制止,只是听到良贱不婚四个字时,突然沉默了。她的视线穿过人群,看了一眼青枫,也不知道是受她心里影响,还是怎么回事,她总觉得青枫的笑容很勉强。精致的妆容的掩盖不住她眼中的偶尔流露的愁苦。 原来青枫与徐家的少爷几年前也是轰轰烈烈的相爱过的。 小翠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白露那张娇娇柔柔的脸,看着满桌的菜,她突然变得没有什么胃口。 晚上,周琛回去时,就见小翠神色怏怏的支头出神,手里卷着一本书,视线却放在窗外的花上。 周琛进屋换了身常服后,也没见小翠有什么反应。 他微楞了一下,走到小翠身边扶着她的肩头问:“今天去徐府有什么趣事吗?” “啊?你回来了?”小翠惊了一声,转头看了一眼周琛,又转过头说道,“还好,徐府的少夫人还挺热情的。” 周琛摸了摸小翠的乌黑的发,察觉出小翠心情不好,也没逼她说,只是轻柔的抚着她的发间,想给她一些安慰。 周琛的动作很轻带着怜爱,小翠微僵的身子渐渐的柔软了下来。 她转身抱着周琛,像是想从周琛身上吸取力量。等抱够了,她松开周琛,抬头看向周琛说道:“周琛,以后你要是喜欢上谁一定要告诉我,好不好?” 原本他们之间有个这样一个承诺,可小翠知道,那时她要这个保证与现在不同。 当时她只是希望周琛到那时候周琛可以放过自己。而现在,小翠苦笑,她希望周琛提前告诉她,让她好好的放过自己。 被人喜欢宠溺是有瘾的,她和周琛成亲才还不到两个月,她已经开始依赖周琛,若是有一天周琛把这样的喜欢收回,小翠突然有些惶恐,到时候她能够平静的变回原本的她吗? 周琛听后,眉间拧成结,墨黑的眸子深深的望着小翠,就当小翠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以后周琛不会给她答案时,周琛才轻轻说了一个字:“好。” 他明白,明明这件事情不可能发生,可是要想要小翠安心,只能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第31节 听到这话,小翠才把手中的书放下,长长的舒了口气。 夜里两人睡觉时,周琛把小翠圈在怀里,仿佛这样就谁也不能把她抢走。 小翠睡着后,做了一个梦。梦中周琛娶了很多个小妾,他对每一个小妾都如同当初对她那般好。然后有天周琛搂着他最爱的小妾,来到她面前说,他不喜欢她了,然后要把她赶出院里。她毫无尊严的哭着求周琛不要赶她走,结果却被周琛无情的挥开。 那种茫然无助的心情,让小翠的心里一阵窒息。 梦境之外,周琛轻拍着做着恶梦的小翠,他半支起身,在黑暗中端详着小翠的脸,很久之后才叹息的说:“什么时候你才能真正相信我?” ☆、生意 小翠醒来之后,梦境虽然散了,但是梦中惶恐难受的情绪还萦绕在心间。虽然她肯定自己永远不会做出,祈求周琛不要让她离开的话语,可是想到梦中孤立无援的感受,还是让她久久难以忘怀。 等她完全平复好心情之后,她才发现周琛的手正圈在她的腰上,周琛还未醒,眼睫在眼睑上投出一快阴影。 小翠借着天光,用目光细细描摹着周琛的轮廓,只是看着小翠心中的孤独终于慢慢散去了。小翠闭上眼,把刚才的梦忘掉,她往周琛的怀里转了转,找了舒服的位置又继续睡去。 第二日,小翠看起来像是完全恢复正常,前日的一句话像落入池塘的一滴水,虽然有涟漪,最终都归于无痕。 周琛带着小翠在镇上去散了散心,见她神情无平日无异,再也没有提过类似的话,再加上县衙的事情渐渐多了起来,周琛才把这件事情先放下。 自从上次徐府办满月酒,小翠出了一次门之后,安平县的其他府里的夫人也开始纷纷邀小翠出门做客。 这件事周琛知道,不过他从不干涉小翠的交友。只是每次小翠要出门都帮她把出门的车马安排好。原本周琛以为小翠也不会喜欢应酬,结果没想到最近一段时间小翠挺热衷出门。 晚间,两人吃完饭后,小翠坐着书房里的椅子,手中的书翻得很慢,见周琛停下笔正打算歇一歇,她忽然开口说道:“我想要和李夫人她们一起做一些小生意,你觉得怎么样?” 周琛搁下笔,还没有开口,小翠怕他多想连忙补充道:“我一人在院里太无聊了,做些小生意也是给自己找些事情来做。” “李夫人?哪一个李夫人?”周琛问道。 “她夫君是县衙里的李捕快,我记得你之前还说过他身手不错。”小翠看向周琛说道。 周琛想了一瞬,印象中李家夫妻口碑还不错,他点点头:“你想去做,那就去吧。” 周琛答应的平静,小翠偷偷的看了一眼周琛的神情,见他完全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她才松了口气。只是目光落在书上的字时,完全没有了兴趣。 她没有对周琛说实话,或者说完全说实话。 第二日,小翠醒来时,周琛已经去衙门处理公务。小翠换好衣服后,才发现房中的小几上放在一袋银子,打开一看里面的有几锭银子,看起来应该有四五十两,银子下面还压着一张百两的银票。 小翠握着钱袋的手紧了紧,目光复杂。 午间的时候,周琛照常回来吃饭,小翠给周琛盛了一碗了绿豆汤,递给他后问道:“早晨的银子是怎么回事?” 小翠努力让自己的语气随意一点。 周琛接过碗,碗中的绿豆已经煮成细沙,最适合现在日渐炎热的天气喝,他尝了一口,尝出是小翠的手艺后,笑了笑解释:“你不是想要做生意吗?这些银子拿出做你的本金吧。” 本金?小翠夹菜的的动作慢了慢,她知道周琛还是没有与周府联系,也就是说现在周府根本没有给他一丝的贴补。 安平县的知县一月就二十几两银子的俸禄,现在周琛拿出这些银子给她也不轻松。 想着她打着做生意的主意,实则是想给自己的找一条退路,小翠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小翠把筷子放在,在隔间去把钱袋来了过来,拿了一锭银子出来,然后去钱袋推到周琛面前:“十两就够了,原本我和李夫人他们就准备开个糕点铺子,不需要这么多银子。” 小翠说的是实话,安平县不富裕,所以在东街租赁一间铺子也不贵,林林总总的加在一起也要不了多少银子。 周琛没有接,对着小翠说道:“这些银子你拿着吧,出门看见首饰胭脂水粉,有喜欢的你用这些银子买吧。” 周琛见小翠一脸纠结,想问又有所顾忌的模样,周琛看了她两眼,终于从她的表情读懂她的意思,周琛无奈的笑说道:“你放心,我要养你还是养得起的。” 小翠的脸有些发红,表情有些发窘,知道自己是白担心了。 周琛见她的模样,倒是笑了笑,温声向她解释:“祖母在世时非常疼爱我,她去世前留了许多产业给我。所以你不用担心。之前我以为你不会喜欢管这些事情,现在你不是想要做些生意,不如我就把这些铺子田产交给你打理吧。” 说着周琛的语气中也带了一些认真,似乎是真有这个打算。 小翠听后连忙推辞,她现在正打算做的小铺子都还没有开起来,哪敢拿周琛祖母留给他的产业试水,一旦出错了,不就是糟蹋了周琛祖母的一番心意。 周琛听着小翠推辞的话,淡淡开口:“你是祖母的孙媳妇,交到你手里祖母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反正那个铺子都远在淮南,你也不需要亲自去打理,只需要年末的时候清一清账面。” 连孙媳妇的说法都搬出来,小翠再反驳也没有用了。只是等周琛走后,小翠看着桌上的钱袋,突然有些哭笑不得,她明明是想把银子还给周琛,结果银子没还回不去不说,现在周琛又把他所有的家产交给她打理了。 之后,小翠拿着周琛给的银子,与李夫人她们商量着把糕点铺子办了起来。原本她还存了些之前其他心思,周琛的态度却让她完全打消了这些念头,只当是找些事情做也没有太上心。 有时偶然想起这件事,小翠甚至还怀疑,当初周琛是看出了她的打算,才把所以的家当都交给她打理。不过这些话,她又不能直接问,所以当初的周琛的动机也就成了迷。 糕点铺子里的事情,小翠也没怎么出面,只投了些银子进去占了一小股。当然收益方面也是和李夫人提前说过,不占她一分便宜。 不过有一次,小翠拗不过李夫人被她拉到铺子里转了一圈,小翠看着铺子里买的糕点,才发现糕点的种类有些少。她凭着有些模糊的记忆力,告诉了糕点师傅一些她记忆中常常吃到的点心。 大部分的她不会做,只记得大致的食材,糕点师傅也是个经验丰富的,听了她说的话受了的启发,时不时向她询问几句,最后还真做出了许多不常见的糕点。 这天糕点铺子里的师傅让人请小翠去尝尝新糕点的味道,于是小翠和李夫人就一同来到铺子里。 小翠看着糕点师傅摆出来的糕点,光是看着糕点小巧玲珑的模样,都忍不住赞了赞,再尝尝味道,发现与她记忆的味道也相差无几。 李夫人早忍不住尝了几个,吃完之后,直说好吃。 糕点师傅一直看着小翠,等着她的评价,小翠点了点头,毫不吝惜的夸奖道:“赵师傅,你做的这些点心太好吃了,等会儿一定要给我包一包带回去。” 说完,小翠转头对着李夫人说道:“我看这些糕点以后肯定卖的不错,我看我们真应该给赵师傅涨工钱。” 李夫人点头赞成,面前摆的糕点有些她见都没见过,味道又这么好,到时候肯定卖的好:“肯定要涨。赵师傅,要是等这些糕点卖的不错,我每月给你涨两钱银子。” 赵师傅擦了擦刚刚忙活出来的汗。脸上笑成了一朵花:“谢谢两位东家,我老赵以后一定好好干。”说完,赵师傅看着小翠说道,“其实能做出这些糕点,还真亏了周夫人的指导,不然小人是抓破头也想不出,牛奶和鸡蛋,能做出那么好吃的东西。” 李夫人指着这些糕点,对着小翠惊讶道:“这些糕点都是你指点老赵做出来的?” “指点谈不上,就是以前吃过看过,所以像赵师傅提了几句,谁知道他真的做出来了。”小翠笑说道。 李夫人感慨:“周夫人你以前家世肯定很好。”不然怎么会知道这些她从未见过的糕点。 李夫人说着,看向小翠的眼里流露出羡慕。 小翠摇头:“你误会了。”这些糕点大部分是她上辈子经常见到的,哪里是因为家世好的原因。她见李夫人不信,笑着说,“原本我就是周府里的一个丫鬟。” 李夫人听后,顿时愣在当场,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的模样。 “怎么了?”小翠见李夫人神色奇怪问道。 李夫人摆摆手,连说没事。私下里又不是没有人传过周夫人的身份,有人说她家底丰厚,不然周大人怎么可能对她如此宠爱。同时也有人说周夫人,出身不堪,不然这么可能只身跟在周大人到这个穷乡僻壤来办婚事。 毕竟县里出过一个娶了□□的人,所以两种想法的人都有。 只是没想到周夫人原来是婢女出身! 李夫人的心中有些复杂,原本的羡慕散了不少,只能说老天还是公平的,不会让一个人把所有的好处都占尽了。 这样的想着,李夫人对着小翠反倒是多了一些真心实意的好。 人都是喜欢的新鲜的,这些味道模样都与众不同的糕点,一经推出,卖的非常不错。糕点铺子里的收益一下子就翻了一倍。 无心插柳柳成荫,小翠没曾想铺子里的收益还不错,虽然比起周琛产业那边连零头都算不上,不过赚的钱倒可以给周琛送些礼物。 于是小翠在屋里想了半天,想出了个主意。她让糕点铺子把包装做好看些,然后让李夫人把糕点作客的礼送出去。 原本安平县卖糕点的人,都是直接买回去吃,所以只是用油纸包着,也不讲究好看。因此也没有人想到糕点也可以当做礼物,李夫人的行为一下子启发了这些女眷。 之后糕点铺子摆的糕点,多了一种装在精美纸盒中作为礼物的点心,店里的生意也好上了一些。 只是随着糕点铺子生意变好的同时,县里关于小翠身份的流言的越来越多。 ☆、礼物 小翠虽然察觉到有些人对她态度有了变化,但她本来就与那些人没有交情,所以也没有在意。她完全不知道因为李夫人的一次说漏嘴,现在全安平县的女眷几乎都知道小翠原本只是一个婢女。 虽说本朝没有哪一天律令规定了良贱不婚,但是民间对这种事情仍然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有人觉得只要这桩婚事是你情我愿,那就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地方。但有些人却认为,人分三六九等,各个地位的人就应该守好自己的本分。 特别是落在安平县一行女眷眼中,周知县不论是相貌,还是家世背景都是上上之选。原本她们看着周琛孤傲冷清面容,都有种高不可攀的感觉,可现在小翠的身份却怕这种周琛营造出来的疏离感打破了。 一个丫鬟都可以,那为什么她们就不可以? 五年前清溪河的河堤决过,当时河流的下流的良田和乡村全部被淹了。宜州大半个州都颗粒无收,其余的县镇情况也不太好,还是朝廷赈灾派粮,才堪堪缓了宜州的饥荒。 前一段安平县辖下的几个镇都在下雨,清溪河的水位上涨不少。周琛又是新上任,郑县丞他们不给周琛下畔子,就已经不错了,所以前段时间周琛非常忙碌。 这几日连绵不绝的雨终于停了下来,周琛忙了一个多月才终于有休息的时间。 周琛连着三天没有回来休息过,他推门进来时手中带着一盒糕点。 “我听衙门里的同僚说,这件铺子的点心味道很好,记得你好像喜欢,就给你带了一盒回来。”周琛的眼下有些青黑,声音带着些歉疚。 这几日他都忙着公务没有回来,听说这家铺子的点心不太好买,所以一把事情处理完,就亲自去糕点铺子给小翠买了些点心。 小翠看着他身上还是三天前出门时穿着的锦袍,鼻头有些微酸,明明周琛是一个很爱洁的人,衣物上只要有一点污渍都忍受不了。可现在他忍着这身衣服,先去给她买了糕点。 小翠眉眼弯弯的接过点心盒子:“我装点心的匣子前几天正好空了,你买的点心正好。“ 她没有告诉周琛这家铺子就是她入股的那家店,把糕点放在桌上,走上前去就想去抱周琛。 周琛用手把小翠挡住,又是遗憾又是无奈:“我身上脏。”明明很累,可是看到小翠想要拥抱的动作,周琛笑意温暖,“就这么喜欢这些点心?” “因为是你买回来给我的呀。” 小翠话刚落,鼻尖就碰到周琛温暖结实的胸膛,周琛抱着她,双手搂的很紧。 像是他虔诚等待许久,终于等到了一朵花开。 小翠,你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我了? 周琛没问,一向自视甚高的他,在小翠面前早已经没有自傲,他怕这又是一场镜花水月。 小翠被周琛的气息罩得有些透不过气,她推了推周琛,周琛还是没有松手。闷闷的声音中周琛的胸膛小声的传出。 “已经够了,你先放开。” 周琛不语,依然搂着。 小翠静了静,把之前周琛说给她的话还了回去:“你说你身上脏。” 周琛默默松开手,转身走去隔间沐浴,离开时见小翠在一旁捂嘴笑,周琛的脚步顿住,转身勾唇留下一句:“回来我们接着抱。” 周琛意味深长的一句话让小翠僵在原地。 第32节 不过这句话还真的只是周琛的一句玩笑,小翠见周琛洗了半天也不见人出来,进去看时,才发现周琛穿好里衣后,躺在一旁的小榻上睡着了。 小翠把卧室中的毯子拿出来给周琛披上,看了周琛一会儿。 她现在手里刚收到李夫人给她的分红,想着一直以来似乎都是周琛送她各式各样的东西,她却从未有过的回赠。 所以等周琛一觉睡过了以后,小翠把蟹壳青的竹纹直缀递给他,随便提了提哪天一起去逛街的事情。 周琛睡了一觉之后,精神好了许多,想着再过一个月粮食就该熟了,到时候收粮交税,县衙里的事情肯定更多,所以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定在今天。 周琛换好衣服后,就带着小翠出了门。 今天恰逢十五,街上没有宵禁。东街白日里有集会,到了晚上时,一盏盏形态各异的花灯挂满了街角两旁。远远看着仿佛像是星光坠入了人间。 周琛牵着小翠的手,小翠看着两旁的憨态可掬的花灯,他看着花灯下被灯火映照着明丽动人的佳人。 小翠的目光忽然落在一块青色石头做成的砚台,这块石头被溪水冲刷的很光滑,握着手中莹润光滑,不过最吸引小翠的却是砚台上一片像斑驳竹影的深色印记。 “你觉得好看吗?”小翠指着砚台问道。 周琛看了一眼说道:“这块砚台质地不太好,砚面粗糙容易伤笔,你若是想要砚台,我书房里还有一个闲置的澄泥砚。” 摊主本以为眼前这位公子是来砸场子的,正想说放眼整个安平县怕也是找不出一方澄泥砚,更不要说他这个小摊子。 只是听到后面,摊主默默的把话咽下,期间看了一眼身边那位夫人失望的脸,又顿时有些幸灾乐祸。有澄泥砚又如何,连自家夫人要送自己礼物都看不出来,他就不与这种榆木疙瘩计较。 小翠听后有些失落,她完全不知道周琛喜欢什么。摊主之前不忿的眼色她也看在眼里,周琛说的澄泥砚,她虽然不是特别了解,但是像安平县这样的地方应该是没有的吧。 身侧是来来往往的人流,周琛长身玉立的站在,身上似乎有种与生俱来的气度,冷冰冰的提醒着周遭的事物,他不属于安平县这样的小地方。 “没什么好看的了,我们走吧。”小翠把周琛的手握着紧紧,仿佛能从他身上吸取到安全感一般。 周琛反手把小翠的手抱在掌心,对小翠心里隐秘的心事一无所觉。 安平县的花灯虽然谈不上精美,但是意趣十足,不论是花卉还是动物都带着自然的活泼意趣。 两人正一路逛着,忽然听到身旁的人有些惊喜的喊道:“周大人!原来你也出来看花灯!” 小翠听着声音转过头,只见一位留着山羊胡子的人中年男子对着周琛拱了拱手。男子身边还站在一位紫衣妇人和一位鹅黄色裙装的少女。 周琛与男子寒暄几句,小翠听着才知道,这位是周琛比较重用的一位胥吏姓刘,身边的是他的夫人和女儿。 这位刘书吏是位实诚人,正巧碰上周琛后,拉着周琛就开始讨论有关河堤的事情。 周琛给了小翠一个歉意无奈的表情,小翠笑笑,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她朝夕与周琛相处,自然知道周琛的心思。 虽说在安平县几乎没有什么光明的前程可言,可周琛是真心在做好一个知县应该做的事情。来安平县之前,周琛看完一整套的农经,就是为了熟悉农事水利。 这样的人就算不是她的夫君,也是值得她敬仰的。 “我家老爷就是这个脾气,一旦跟公事扯上关系就什么都忘了,周夫人你莫怪。”刘夫人指对着被晾在一旁的小翠说道。 小翠摆手表示她并不在意,然后有一搭没一搭与刘夫人聊了起来。 刘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暗暗打量着小翠。她看小翠进退有度的模样,心里暗自称奇,若不是她知道小翠的身份,怎么也不会相信眼前的人只是一个婢女出身。 一旁的刘小姐跟在刘夫人身边,斜了小翠一眼,眼里闪过一丝鄙夷。也不知道母亲怎么想的,明知道眼前的就是一个婢女,还这么和颜悦色的与她说话。 刘小姐偷偷看了一眼与她爹爹说话的周琛,脸上闪过一丝绯红,原来周知县这么年轻英俊。再想想这样出众的人,竟然和给她家中畏畏缩缩的小春一样地位的人成了亲。刘小姐的心里忽然不忿起来。 她见两人终于聊完了,松开刘夫人的手,上前一步走到周琛与刘书吏中间,天真的问道:“爹爹,他就是那位你说过才华横溢周大人吗?” 刘书吏平日里对这个女儿多有娇宠,没想到女儿把他平日里的话说出来,他怕周琛多想连忙解释:“小女无状了,望大人你海涵。” 周琛说道:“现在又不是在衙门办公,不用过于紧张。” 刘书吏还没有说话,刘小姐又开了口:“爹爹你不是一直和我说周大人最平易近人,既然周大人都开口了,爹爹你就不要太过拘谨。对了,周大人我听说你是安阳府人,安阳府那边好玩吗?” 刘小姐见周琛一脸柔和的模样,眨着大大的杏眼问道。 刘夫人在后面把这些场景看在眼里,脸都气白了,特别是当周知县脸上明显闪过不耐时,她的女儿依然无知无觉向他身边凑时,恨不得昏过去! 安平县就是民风再开放,也没见得哪一个女子会当着别人夫人的面去勾引人的!她这是把她们刘府的脸都丢尽了! 刘夫人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周夫人了,只能僵着脸对着小翠道歉:“小女年纪小,不懂事。周夫人千万不要与她一般见识。”这话她自己说着都觉得心虚。 周琛看着不断往他身边凑的刘玉芝,眼里闪过一丝厌恶,若不是他给刘书吏一个面子,此时早就挥袖走人了! 刘书吏人情上虽然有些木讷,却不是给傻子,见刘玉芝说的越来越不像话,他伸手把刘玉芝拉过来,失望的低吼道:“够了,爹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你还有没有羞耻心!” 从小到大刘小姐是第一次听到爹爹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她的目光在周琛无情冷漠的面容上略过,只觉得脸火辣辣的,眼圈一下就红了。 “明明就是你配上他,我没错!”刘小姐瞪着小翠说道,说完抹着泪就向人群中跑去。 刘书吏夫妻尴尬的看着周琛夫妇,道了歉后,两人忙去找哭着跑出去的刘玉芝。 ☆、命案 没曾想出来看个花灯也能遇见这样的事情,两人都静默了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明明谁都听见了刘玉芝的话,可是谁也没有提这件事,如同掩耳盗铃般装作两人都没有听见。 周琛看着站在树下的小翠,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只是抬头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脸上负责的情绪全都褪去,他弯着唇,对着身后的小翠摊开掌心:“走吧,我看你一路上一直在找东西,你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小翠盯着周琛的手看了许久,半晌才递出手,几乎上她伸出手的一瞬间,她的手就被周琛的手紧紧抓住,仿佛在担心她会从他的手心溜走一般。 “你若是不高兴——” 小翠打断周琛的话:“走吧,陪我再去找一找,说不定这次就找到了。” 说完她握着周琛的手,向着西街的方向走去。 周琛陪着小翠看了几家店铺,小翠都不没有找到满意的礼物。不是太俗,就是过于廉价,她知道只要是她送给周琛的,周琛一定会很高兴接受。 就如她现在手中摩挲着的玉佩,掌柜说这已经是店里上好的一块玉佩了。可这样的玉佩戴在周琛的腰间只会显得不和谐。这样廉价的玉佩配不上周琛。 都说礼轻情意重,若是有一天这份情谊反而成了负担该怎么办呢? 小翠忽然没有想要再挑选礼物的心思了。 “喜欢吗?”周琛见小翠一直盯着手中的那块质地平平的玉佩,以为小翠喜欢,正想叫掌柜把玉佩包起来。 小翠见状微微摇了摇头:“不是,我就只是看一看。”她转头对着周琛笑着说,“逛了一圈都没什么喜欢的,我们还是回去吧。” 周琛点头,两人携着手,回县衙的路上,两条深黑影子渐渐拉长,等灯火喧嚣都远了,两条身影慢慢交汇,又逐渐分开。 小翠踩着自己的影子,忽然抬头问道:“周琛,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她不漂亮,脾气也不算好,家世什么的更加谈不上,为什么周琛会喜欢上她呢? 周琛的步子明显一顿,为什么会喜欢? 或许是因为做完文章后,随意一抬头,她明媚的笑颜就猝不及防的跌进他的眼里。原本他想赏的是花,看到的是比花还明丽的人。 或许是因为支头温书时,她口中清脆动人的小调,透过支起的窗扉,悠悠的传到他耳中。原本他温的是四书五经,脑海中想到却是思无邪的诗三百。 或许在更早的时候,他吃了她一盘祈求的姻缘的花糕,所以注定用一世的情缘来还。 “理不清是为何喜欢,也记不得是何时喜欢,只是当我察觉时,就已经喜欢上你。”周琛把小翠的鬓发挽在耳后,语气如同山间风林间溪。 带着莫可奈何的叹息与暗隐的深情。 第二日,周琛还未来得及与小翠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安平县就出了一桩命案。 安平县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发生像这样的命案,县里的人都十分关注,没多久连街尾卖油糕李老伯都知道了这件事。 死的人是徐府的少爷徐麟,十五日夜里在小妾房里七窍流血而亡。 徐麟是徐府的独子,他一出事,七十岁高龄的徐老爷,亲自到县衙里来报官,老泪纵横让周琛给他做主。 鸣冤鼓一敲,三班衙役拿着三寸五尺官杖威武的站在公堂两侧,徐老爷子上来立马跪在开口:“周大人,你一定要为老朽做主,不能让他白白去了。” 徐老爷子做生意这么多年,经历的事情不好,可是一提到死相凄惨的儿子,苍老浑浊的眼里不断有泪流出。 周琛穿着知县的官服,端正的坐在公案之后,开口道:“若真有冤情,本官一定会为你做主。” 徐老爷子带着破釜沉舟的语气开口:“老朽要状告贾主簿谋害我儿,还请大人为我做主!” —— 小翠正在周琛用篱笆圈出小花圃中侍弄花草,前几日周琛忙,没顾得上这些花木,花枝新长出来的的叶子有些泛黄。 李夫人来找她商议事情时,把院子里都转了一圈,差点没找到她。 小翠把李夫人带到厢房,听着李夫人想要在临县再开一家铺子的打算。等李夫人说完之后,小翠觉得可行,就又掏了些银子,算是把新糕点铺子的事情定下来。 两人聊了一会儿新铺子的事情,李夫人喝了一口茶,忽然靠近小翠小声说道:“你听说了吗?徐府的少爷死了,听说是被人害死的。” “被人害死了?”小翠只见过徐麟一面,现在已经完全想不起他的模样,不过她对徐麟夫人,温柔明艳的青枫夫人却印象深刻。 “可不是吗?”李夫人不知想到什么,附在小翠耳边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徐老爷把贾主簿给告了,我看八成就是就是贾主簿做的的。” 贾主簿?这件事情还牵扯进了贾主簿。 小翠微怔,周琛应该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吧? 不过转念她又想到了容色艳丽的青枫夫人,上次也只是听说她出身不好,或许是因为她是小翠身边唯一与她境遇相同的人,小翠对她多了一些同情。 “哎,青枫夫人恐怕很伤心吧,她以后的日子应该很难过了。” 李夫人听后,不屑的嗤笑:“她应该知足了,原本就不是良籍,不过是男人身下的玩物,遇见徐府少爷脱了贱籍已经是上辈子修得的福分。现在她好歹还有徐府夫人的名分,有什么难过的?” 小翠微微愣了一下,听李夫人的话,青枫好像是从烟花之地出来的。小翠慢慢的消化这个事情,思绪飘忽一下,当初的徐麟一定很喜爱青枫吧。 小翠叹了一口气:“她也是个可怜人。”这个时代女子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若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身为下贱呢? 李夫人听着小翠的话,先是不明白周夫人为什么会帮青枫这样的人说话。 她仔细回想刚刚自己的说的话,才惊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慌忙解释道:“周夫人,我这话说的不是你。我的意思是,青枫是青枫,你是你,她那是自甘堕落,周夫人你和她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李夫人发现说了还不如不说,越描越黑,所以干脆住了嘴,找了个借口就匆匆告辞。 小翠一个人坐在原地,给自己的茶杯里添了些水,喝了一口,她自嘲的笑笑。 原来在她身边的人的眼里,婢女的身份也是代表着不堪和低贱。 小翠有些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为什么每次都要在她快要适应这个世界时,给她迎头一击,无情的嘲笑着她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 晚上周琛回来时,小翠把干净的常服递给他问道:“我听说这次的案件把贾主簿也牵扯进去,对你会有影响吗?” 周琛捏了捏的鼻梁,见小翠担忧的看着他,他宽慰道:“你不用担心,如果真的是贾主簿杀了徐麟,那也是他咎由自取,郑县丞还越不过大禹朝的律法。” 小翠听着周琛说了,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日酉时徐麟约着贾主簿在酒楼厢房中喝酒,后来不知怎么了,两人似乎是起了冲突,贾主簿受了些伤,临走前恶狠狠的说要给徐麟颜色瞧瞧。徐麟回家之后,直接去了小妾白露的房中,没多久就嚷着腹疼,等到大夫来时,人都已经没了。 第33节 所以徐老爷子才会说是贾主簿杀了徐麟,毕竟徐麟在外面最后见到的人,是与她起了矛盾的贾主簿。 不过贾主簿上堂之后,完全不承认他杀了徐麟,只说是徐麟想要用钱财收买他,被他拒绝之后,有些口不择言,所以他才会在离开酒楼时,对着徐麟说了了一些狠话。但是他从未想过要杀徐麟。 不过可疑的是,当周琛询问两人在厢房里说话的细节时,贾主簿的表情有些心虚,说的话也含糊不清。 最后两人各执一词,当时酒楼厢房里面又没有人,所以也没人证,到退堂时也没有审出个结果。 深夜,小翠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见有敲门声,左侧忽然钻入些冷空气,又转瞬变得温暖。 小翠醒来后,才知道原来是仵作验尸的结果出来了,徐麟是死于砒、霜中毒。 ☆、投案 贾主簿大小算个官身,昨日的审问也没有证据,所以他没被关进大牢。一下了公堂,他马上往郑县丞住的地方跑出。 贾主簿一边擦着汗一边恳求道:“郑大人,这次你可得帮帮我。” 郑县丞一愣,狠瞪了贾主簿两眼:“人真是你杀的?” “没有的事,我那天就和徐麟起了些口角。”贾主簿含含糊糊的把这件事带过去,对着郑县丞诉苦道,“而且问题不在于我做没做,而是周琛那小子本来就看我们不顺眼,到时候他想往我身上诬陷些什么,不是轻而易举!” 郑县丞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两步,沉吟半晌后出声说道:“你若真没做什么事情,我想周琛不至于为难你。” 贾主簿听到一半就急了:“郑大人当初也是你让我为难周琛的,现在出了事情你可不能不管我!” 郑县丞眼神阴沉下来,他审视着贾主簿:“不对!你若没做什么,怎么可能会这么慌张?”他松弛的嘴角向下撇了撇,“你如果还不说实话,到时候事情被查出来了,你可别怪我不救你!” 贾主簿擦了擦额上的汗,咬牙在郑县丞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你真是混了头了!不管怎么说也那是徐府明媒正娶的夫人!”郑县丞瞪着贾主簿,想不通他怎么做出这样事情。 “我就是瞧不上徐麟那样子,想羞辱一下他。他有什么能耐,不过仗着出身好了些,得了个秀才的功名……” “好了!”郑县丞打断贾主簿的话,之前还觉得贾主簿是个聪明人,谁知道也是个蠢货,他要真贪欢好色,那就算了,结果只是为了争一时之气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贾主簿见郑县丞猛地一挥衣袖,大有不管他的模样,他有些慌了:“郑大人,你可不能不管我,当初那些粮食可是你让我把它们都交给——” 贾主簿还没有说完,就被郑县丞捂着嘴巴:“你疯了?你若是想死,千万不要拉上我!那件事你最后一辈子烂在肚子里不要开口,否则到时候你全家都得被牵连!” 郑县丞舒了一口气,怕他真做出什么事情,连忙安抚道:“这件事你在公堂上说了吗?” 贾主簿摇头。 “那就好,到时候你就咬死不认,我看这种事情她也不敢声张,若真要瞒不住了,你就把责任推到她身上。反正安平县的人也不是不知道她原本是做什么行当的。就算周琛真要治你的罪,宜州的知府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贾主簿得了保证,才放下心来,长长的松了口气。 郑县丞不屑的开口:“瞧你这德行,当初是谁说还想把周琛做掉。” 贾主簿干笑两声,没脸告诉郑县丞,那女人当初的眼神是有多恐怖,好像恨不得食他的骨,啖他的肉。现在他腰上被她用簪子扎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他都怀疑徐麟就是死在她手里,不过这件事情他不能说,说了只会给自己惹了一身骚。 贾主簿摇摇头,把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从脑海中驱逐出去,想起徐麟的死状贾主簿身上有些发毛,如果这件事情真是她做的,那他最近得小心一点。 徐府前堂一片哭声,整个府中到处挂着白布。 后院厢房,青枫正在喂着瘦弱的徐正喝药。 “娘亲,咳咳,外面为什么咳咳,为什么会有哭声?”徐正已经四岁了,看起来却还是瘦瘦小小一团,一张脸透着惨白,说一句话咳了三次。 青枫怜爱的摸了摸徐正头,用脸亲昵的贴了贴徐正的脸:“乖,没什么事,你不用怕。” 徐正鼓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青枫问道:“是不是爹爹死了?” 细弱的声音里没有一点悲伤,他印象中那个叫爹爹的人只会骂他丧门星、短命鬼,虽然他不懂什么意思,可是他心里清楚那个男人不喜欢他。 青枫拿着汤匙的手一顿,若无其事的点了点头:“正儿,不用难受。他不值得你难受。” 徐正伸出小手擦了擦青枫脸上的泪水,咳了咳开口说道:“娘亲,我没有难受,我只是担心你伤心。你一哭,正儿就会伤心。” 青枫的肩膀一下垮下来,呜咽的哭起来,不是为徐麟,而是为了眼前的孩子:“正儿,娘亲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了,放你一个人在府里,又没人护着你,娘亲实在放不下心,你会怪娘亲把你带走吗?” 徐正似懂非懂,只是伸出手把青枫的握着:“正儿想和娘亲在一起的。” 丫鬟木香走进来时,就看到青枫脸上泪痕未干,一勺一勺喂着小少爷吃药。 木香捂着嘴哭了小声哭了起来:“夫人,非得要这么做吗?小少爷还怎么小。” 徐正忽然有些困,他打了一个哈欠,眼睛渐渐有些睁不开,睡着前他握着青枫的手说:“娘亲,记得不要丢下我。” 一滴泪从青枫眼里落下来,她笑着说:“睡吧,娘亲丢下谁也不会丢下你的。” 青枫转过头时,脸上已经是一脸漠然,仿佛她所有的感情都随着徐正的离开而消失了。 “你认为本来就不喜欢正儿的徐老爷,会在知道是我杀了徐麟后,还会善待正儿吗?” “可是明明就不是夫人你的错!”木香哭着说,她在青枫还未从良时就跟着青枫,要不是青枫护着她,她恐怕早都沦落风尘了。 “夫人,到时候真查出来了,你就说是我做的,木香愿意把所有的事情认下来。” “傻孩子,”青枫摇头,“你若真想让我走的安心,就把我安排你的事情做好。” 房门被敲响,徐老爷身边的老管家站在门外,让青枫抱着小少爷去个少爷守灵。 正儿的身子这么弱,出去为徐麟守灵,说不准半条命的都没了,果然在徐老爷子眼里,谁都没有他儿子重要! “我知道了,正儿现在睡着了,你让他再等一会儿。”青枫语气平静的开口。 老管家虽然觉得怪异,却也没有多想。 他走之后,青枫最后看了一眼徐府,徐老爷子你就等着我最后送给你的大礼吧。 —— 小翠拿着水壶正在浇花,花圃离二堂的门很近,有几个门房聊着天,也没有注意到她。 “你们知道吗?徐家公子被杀的案子破了。” 小翠浇花的动作慢了下来。 “这么快?周大人还真是厉害!” “其实也不是周大人厉害,是犯人自己到衙门里来自首了。” “不会真是贾主簿做的吧?” “不是,这个人我不说你肯定猜不到是谁!” “是谁?总不会他家里人自己做的吧!” “嘿,你还真正猜出来了。就是他夫人做了,现在人已经抓起来了,明天就开堂审理。” 知道水浸湿小翠的鞋底,她才回神把水壶提平,怎么会是她印象中温温柔柔的青枫做的? 等周琛回来吃饭时,小翠主动问起了这桩案子。 周琛夹菜的手慢了慢,他抬眼问道:“你好像很关心这件案子?” 小翠脸上有些不自然,她掩饰过去后,轻声说道:“之前我和青枫夫人接触过几次,对她印象还不错,所以才问了几句。” 至于真正的原因,小翠自己也不清楚,她只是下意识的想要多知道些关于青枫的事情。 “青枫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你也不用太为她伤心了。”周琛摇头说道,他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狠的女人。 “她怎么了?”小翠问。 “徐麟与青枫的儿子今天早晨的时候夭折了。” “也是青枫做的?” 周琛点头,没有告诉小翠,徐麟原本那个才生了孩子没多久的小妾,精神好像也有些不正常了。听说当初那碗下了砒、霜的羹汤就是那个小妾亲自喂给徐麟吃的,之后徐麟就在她面前七窍流血死了。 原本徐老爷子知道这件事情时,想要把青枫用家法处置了,谁知青枫竟然跑到衙门里投案,现在在徐府里气得不行。 因为这桩命案在安平县闹得很大,所以第二日衙门开堂审理时,来看的人很多,小翠找了个偏僻的位置,也去看了这次审案。 作者有话要说:  确实是青枫把人干掉的,你们都猜的好准┑( ̄Д  ̄)┍ ☆、报复 青枫跪在堂下,身上精美的华服换成了白色的囚服,发丝凌乱的散落在耳边,明明身处狼狈,却依然无损她的美丽。 徐老爷子作为苦主上堂时,恨不得上前撕了青枫,嘴里不断的谩骂着青枫。 公堂外的百姓也不断挥着胳膊叫嚣着杀了青枫。 “梆”周琛拍了一下惊堂木,徐老爷子也被衙役拉着,场面才安静下来。 青枫冷漠的拭去嘴角被徐老爷扇出的血迹,周琛问她什么,她都没有隐瞒,冷静无情的模样,让堂上坐着的周琛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犯妇青枫,你为何要毒杀你的夫君徐麟?” 当被问道这句话时,青枫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把自己结发妻子迷昏送到别人床上的人,难道不该死吗?” 青枫的话一出,整个公堂都静了下来,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 徐老爷子最先回过神来,他拿着拐杖就想往青枫头上砸去:“你这个贱妇不要诋毁我儿的清誉,分明就是你杀了自己的夫君,还想让他死后无脸见人!” 周琛皱了皱眉,连忙对一旁站在的衙役使了个眼色,那衙役连忙把徐老爷子拉住。 青枫冷笑看了徐老爷子一眼,也不与他争辩,徐老爷子不是最好面子吗?那她就让他尝一尝颜面扫地的滋味。 青枫转过头,对着周琛磕了个头:“十五日黄昏,徐麟约犯妇去东街看花灯,并在东街的酒楼订了一桌酒菜,饭后犯妇觉得头脑有些昏沉,徐麟让犯妇在床上躺下休息,只有贾主簿就进来奸污了犯妇。还请大人给犯妇主持公道。” 公堂外面想冷水滴进热油里,直接炸开了锅。 徐麟的行为确实有些不耻,但是百姓们谈论的焦点却是青枫。 年轻些的男男女女,面皮薄的念了几句不知羞耻。没再听下去就走了。上了些年纪的妇人碎碎念着,青枫遭遇了这种事情还不如死了干净,免得败坏了门楣。更有些不三不四的闲汉,在口头上占青枫几句便宜。 青枫说的十分平静,她的心早在徐麟把她送出去时,就已经死了,现在她什么也没有了,也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贾主簿一听青枫去衙门自首投案,本就担心她把所有的事情都抖出来,一听她这么说,连忙出来喊冤。 “周大人,当时是徐麟为了开铺子的事情来找过我,可是我见都没有见到这位夫人,更不可能做出那些事情!”贾主簿为自己喊冤。 青枫压抑住心里翻涌的仇恨,她没看贾主簿一眼,只是抬眼对着周琛说道:“当日犯妇用金簪在奸污犯妇那人腰间扎了一下,周大人若是不信,可以让人看查看贾主簿的腰间。” 第34节 周琛还没让衙门去查看,贾主簿捂着腰间,才明白那天这小娘们为什么拼了命的想在她身上留个印子。想到郑县丞的承诺,贾主簿心渐渐定下来。 “不用查了,我原本是想为你留点脸面,到这种时候我也就不瞒了。”贾主簿破罐子破摔起来,“我身上确实是有簪子留下的伤。可当时是我帮徐麟把临县的铺子拿下来,你陪我一夜,我们可是你亲我愿的商量好的!” 贾主簿说着,完全忘记是他对徐麟提出这个要求,反而觉得他十分无辜,分明是徐麟没有把事情处理好,最后才让这桩丑事遮不住了。 徐老爷子颤巍巍的开口:“不可能,我儿子饱读诗书,不可能做这么样的事情。” 贾主簿最看不起的就是道貌岸然的读书人:“徐麟手里应该还有那铺子的房契,再说不是他开口,妓坊里那么多年轻貌美的姑娘,我至于会看上他夫人吗?” 名声不好听又如何,只要郑县丞打点的好,到时候换的地方做官就好了。 贾主簿对着周琛说道:“周大人你可能不知道,这位青枫夫人,原本就是青楼女子出身,这件事她知不知情是不是自愿的,你可不能听她的一面之词,冤枉了好人呀。” 男女之事本来就算不清楚,青枫原本就是妓、女,又没有证据,他不认,看谁也不能给他定罪! 周琛皱着眉头,案子查到这个地方,青枫杀夫是无可辩驳,只是贾主簿奸污这一环,除非有更确切的证据,没有人证物证还真不能定罪。 “青枫,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青枫有些恍惚,不知怎么的就想到赎身前,楼里妈妈对她说的一句话,一日为贱,终身为贱。做过这行,一辈子都不会有干净的时候。 一个曾经的妓子会有贞操可言?没有人会相信。 “没有了。”但害我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退堂离开时,青枫对着人群外的木香,深深的看了一眼。直到木香哭着对她点头,她才决绝的转头,趁着衙门一时松懈,一头撞向在公堂的石柱上。 正儿,娘亲来找你了。 未散的人群一阵惊叫,洁白的石柱沾染上粘稠鲜红的血液。 案子审完,青枫撞柱死了,贾主簿行为不端被卸了职。徐麟的名声算是全毁了,徐老爷子最看重名望的也没了,现在徐府就剩一个半疯的小妾,一个还未断奶的婴儿。 小翠离去前,找了位见过的公差,塞了些银子,让他把青枫好好葬。青枫生前漂漂亮亮,一定不愿意死后暴尸荒野,被野狗分食。 天忽然飘下了雨丝,小翠一步步走的很慢,心里沉甸甸的,脑海里不断回想着青枫死前那双寂灭的眼。 “周夫人?你是周夫人吧!”一个丫头打扮的人忽然叫住她。 “你是?”小翠疑惑问道。 “周夫人求你救救我,我是青枫夫人身边的婢女木香。我现在不敢回徐府,徐府的老爷见到我一定我杀了我的。”木香跪着小翠的面前祈求道。 小翠把她拉起来后,让她慢慢说,才理清她话中的意思。 木香本来是青枫夫人带到徐府的丫鬟,徐老爷子现在没有儿子不说,府里的名声也毁了,青枫现在也死了,以徐老爷子的性格肯定会拿木香来出气。木香又只是一个丫鬟,就算徐老爷子杀了她,没有青枫,也没人会在意她的死活。 所以木香才一早逃了出来,只是放心不下青枫才来看一眼,谁知无意间遇见了小翠了。所以才有了现在的场面。 小翠看着木香带着些稚嫩的脸,她做过丫鬟自然知道做丫鬟的苦楚,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就把木香带了回去,好在青枫投案前,知道自己自身难保,就把卖身契还给了木香。 周琛回来后,见到院里多了一个人,楞了一下,听了小翠的解释后,他也没多什么,由着小翠安排。 只是第二日清晨,他见小翠还在睡觉,帮她掖好被角后,出门把木香叫到一旁。 木香突然被周琛叫走手紧张的抓着衣角,明明昨日见到周大人时,他还一脸温柔和气,可此时他看着她的眼神,带着冷漠的审视。 “说吧,你接近我夫人有什么意图?”周琛冷冷的开口。 木香在周琛眼神下有些慌神,她下意识的否认:“没有。” “没有?我问你不过是因为我夫人对你有些怜悯。” 自从出了那桩命案后,小翠就有些郁郁。青枫那样的女子太锋利,伤人又伤己。周琛不希望小翠受她的影响,木香又是青枫的贴上丫鬟,所以周琛也不想再与木香周旋下去。 “既然这样,我让给你些银子,你走吧。” 木香听见周琛要赶她走,立马有些慌了。虽然心里怀疑,这样冷酷的周琛是否回想夫人说的那样帮她,但若没了这次机会,她就真不能把夫人报仇了。 “青枫夫人有东西让我转交给你!”木香从怀里掏出一把小钥匙。 周琛皱眉,他之前与青枫并无交集,青枫为何找他? 不过,周琛负着手,淡淡道:“我没有兴趣,你还是走吧。” 木香是彻底慌了神了,没料到周琛会是这个态度,她连忙把青枫交待她的话说出来:“周大人难道你想一辈子受郑县丞辖制,把大好的年华都浪费在这样一个毫无前途的地方。你就不想升官离开安平县这个地方吗?” 周琛摇头有些好笑,他就是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才会来到安平县,木香说的话,对他连诱惑都谈不上。 “你走吧,你夫人是聪明人,但是聪明人都容易把人看轻。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至于那些东西你要么毁了,要么找别人吧。” 周琛转身,他已仁至义尽,木香听不听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事情了。 “夫人说郑县丞他们曾经贪了朝廷下发的赈灾的银两!” 周琛的步子一顿,木香可能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他却想的更加深远。 一个小小的县官若没有人在背后示意,怎么可能敢去动朝廷的灾银? 不过,他也仅仅只是犹豫一瞬,然后毫不犹疑的走了。 功名利禄自古都是用尸骨堆成的,他现在输不起也赌不起。 ☆、撺掇 木香最后还是没有离开。 周琛让连顺给了她银子让她马上就走,结果木香磨蹭到小翠起身时,直接跑到厢房里趴在小翠脚边,哭得涕泗横流。 木香哭得情真意切,夫人交代过,这件事除了周琛。对谁都不能说,否则不仅扳不倒贾主簿,只会把她的命白白搭进去。 她一旦被赶了出去,就再也没有机会为夫人报仇了,想到那天夜里,夫人回来时一片狼藉的伤痕,再想想夫人撞死在堂前柱子时的惨状,木香哭得越发不能自已。 “周夫人,求你别赶我走了,奴婢给你磕头了!”木香不断的把头往坚硬的地方磕,没几下额头就磕得青紫。 小翠未散的困意,直接把木香的惨状给吓没了,她把木香拉起来:“怎么了?你先起来说话。” 小翠听着木香呜咽着说周知县要赶她走,小翠微微愣了一下,她垂眼细看了木香两眼,见她实在是哭得可怜,她叹了口气:“你先别哭,等他回来我问问他。” 木香还在不断抽抽噎噎的哭,小翠昨天见了青枫的惨状没睡好,现在头也些疼,她听着木香的哭声,实在有些难受,就让她先下去。 周琛回来时,见小翠支着头,脸色有些苍白,正在屋里等他。 周琛伸手去探小翠额上的温度,担忧的问道:“身子不舒服吗?” 正说着木香端着茶战战兢兢的走进来,周琛眉心微皱。 等木香出去后,周琛还没有开口,小翠把茶杯推到周琛面前问:“木香有问题吗?” 周琛有些讶异,没料到小翠会突然这么说。 “你不会无缘无故的把人赶走,所以我猜一定有我不知道的原因对吧?” 周琛弯了弯唇,端起茶喝了一口,慢悠悠的说道:“原本我还有些顾虑,既然你这么信任你夫君我,那就随你意思处理吧。” 反正这件事情只要他不松口,木香留在小翠身边也没用,他看得出来小翠因为怜悯青枫,所以想把木香留下来。 早上他一问话,木香就把什么都说了,看着也是个没心机的。既然小翠想留,还不如顺了她的意。总归有他在一旁看着。 小翠对着周琛弯唇笑了笑,见屋外没人,小翠突然凑上前去,在周琛脸上印上一吻。 “夫君真好。” 小翠是第一次这么主动的亲吻周琛,亲完之后,她想要退后,腰却被周琛结实的胳膊抵住。 “只亲一下,不够。”说完,周琛的手一用力,小翠就完全跌入周琛的怀中。刚张口想要说话,唇舌就被周琛侵占。 隔着糊着窗纸的窗扉,有暧昧的□□若有若无的传出。 木香在厢房外面远远望着,直到周琛走去衙门之后,她才敢回到厢房中去。 小翠见木香进来,脸上带着羞红,不自在的理了理衣裙。 “你不用担心了,只要你在院里一直安分守己,没人会赶你走的。”小翠清了清嗓子,淡淡开口。 木香抬眼看了小翠一眼,心里不确定小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最后还是应诺了一声。 日子渐渐过去,小翠冷眼看着木香也不是一个奸猾的人,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异样,两人也慢慢熟悉起来。 木香嘴乖手巧,小翠又毫无架子,两人慢慢也处出了几分真情。 小翠手里正在纳着鞋底,木香在一旁教她该在什么地方落针收线。 这几日天又阴了下来,时不时来场大雨,周琛之前的鞋底都太薄,每次去外面走一趟,鞋底都会被浸湿。小翠闲在也是无事,就让木香教她做鞋。 木香忽然感慨:“周大人对夫人你可真好!” 小翠手里还拿着鞋底,闻言打趣她道:“现在是我在给他做鞋子,你怎么只看到他对我的好?” 谁知道木香摇摇头,认真的说道:“不一样的,周大人每次看到你的眼神,就是我们这些旁人都知道他有多珍视你。夫人你对周大人也是好,可是不太一样,好像少了些什么。就好像如果你要想什么,周大人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给你。” 木香说着忽然停了下来,回想她刚才说的话,她的眼睛猛地一亮,她一双手握得很紧,或者这次她就能成功了! 小翠嘴角的笑意却慢慢淡下来,她低头看了一眼做了一半的鞋,没有说话。 两人各怀心思,谁也没有发现对方的异样。 慢慢的,小翠发现最近木香喜欢在她面前说一些周琛事情,比如说周大人才貌双全却只能留在安平县多么可惜,以他的才华应该有更大的作为才是。 木香提到这些时,小翠都安静着不说话。 有一次,木香小心翼翼的问道:“夫人,难道你就不想周大人做高官,给你挣个诰命回来吗?” 小翠摇摇头:“他是个有安排的人,若他有心,我信他早晚能坐上他想坐的位置。” 木香急了:“夫人你是不知道,上一任的朱知县把头发熬白了才被调走,而且还只是平调。要真一步一步来,哪得到猴年马月!再说,你是不知道现在外面的官太太都瞧不起你的身份,明里暗里的想把自家侄女闺女推给周大人!若夫人你有强硬的家世,她们怎么敢这样踩你的脸。” 针尖刺进小翠的手指,痛得小翠眉头一皱,她没有管冒着血珠的手指,看着木香问道:“你刚才说的什么?” 木香见小翠终于有了反应,连忙再添把火:“这些人连脸面都不要,总想着夫人你出身不好,眼睛放的地方都是周夫人的位置。” 木香对小翠也不是全然没有情义,她这样说有一半也是为了小翠好:“夫人你不知道,当初我家青枫夫人也是这样。原本两人和和美美的,可是徐老爷不喜青枫夫人,府里的下人也刁难我们。明明徐少爷已经成了亲,可是那些狐狸精们却觉得青枫夫人身份低,眼中就像看不见夫人一般,对着徐少爷勾勾搭搭的。” “后来,徐少爷没考上举人,小少爷的身体也不好。徐老爷念叨的次数多了,徐少爷也觉得是夫人误了他的前程,再加上外面的人没少因为夫人的身份,而嘲笑徐少爷,两人因此而开始吵架。徐少爷外面的红颜知己也一个一个的多起来。连娶回家的那个良妾也因为夫人原是贱籍的原因,丝毫不把夫人放在眼里。在府里没有徐少爷的宠爱,夫人的日子就更加难过了起来。” 小翠听后,慢慢摇头,开口说道:“木香,男人要变心,与外面的女人关系是不大的。” 木香擦了擦泪,“夫人也这样说过。可是我只是在想如果青枫夫人能有个好的身份,府里的人怎么敢这样作践她!白露怎么敢骑在夫人头上来?徐少爷怎么可能毫不犹豫的就把夫人送给那个禽兽!“ 木香又想起青枫夫人的惨状,眼泪不断的掉下来,她拉着小翠的手说道:“周大人是个好人,他和徐少爷不一样,他永远不会像徐少爷那样对你。可是青枫夫人曾对奴婢说过一句话,一日为贱,终身为贱。你知道外面那些人为什么会不知廉耻的往周大人身边凑吗?因为她们知道你只是婢女,要娶要休、为妻为妾不过是周大人一句话的事情。” 第35节 “可若你有了朝廷的诰命就不同了,有了朝廷的敕牒,庶人见了你都要行礼,就连周大人也不可以轻易休了你。”木香激动的说道。 小翠望着窗外已经长出花骨朵的玉簪花,半晌没有说话。 诰命?一个诰命是拦不住所有人的,难道那人些会不知道诰命是靠着周琛得来的,不过是会让嫉妒的人更加不甘心。 再说她和周琛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只是这些人。 不知是不是白日里听了木香谈起青枫,夜里睡觉时,小翠有梦见了那日青枫带着绝望眼神,毅然的撞向了公堂石柱的那一幕。 ☆、书信 木香把这些话对着小翠说了几次,见小翠都无动于衷的模样,也没去周琛面前说什么。木香的激动也渐渐消退下去。慢慢的也不再撺掇着小翠让周琛去给她挣诰命。 不过木香也是真关心小翠,她怕小翠走上青枫的老路,只要周琛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她都会向小翠通信。比如谁家的小姐,借着给父亲送小食时,红着脸给周琛了一份之类的事情。 时常拉着小翠去衙门里走走,给周琛送送点心羹汤什么的,小翠拗不过她,被她拖过去了几次。有事出门时,木香也让小翠多端几分架子,大部分都是欺软怕硬,你摆出强硬的姿态来,别人反倒不敢招惹你。 小翠只是笑笑,没想到看起来年纪小小的木香,还有这样的想法。 月底的时候,小翠的鞋终于做好,周琛因为清溪河水位居高不下,刚穿上小翠亲自做的鞋就去临县治水去了。 第二日,许久未见的黄书吏拿着一份信来找周琛,听小翠说周琛不再,估计两三日后才回来。黄书吏想了想就把书信交给小翠。 “信是从安阳府寄过来的,应该是家书。夫人你先收着吧。” 小翠接过信,心里有些恍惚,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想起周府,所以手中捏着周府的信时,她心里有些讶异。不过转念一想,父母之间哪有过不去的隔阂。 小翠舒了口气尽量让自己不去想,周琛的母亲曾经想要卖掉她的事情。 小翠拿着这份信走到书房,把信放在周琛书案的中间,等周琛一回来不用她说,他应该就能看到。 她心里有些排斥周府,但不至于把这份信瞒下来。 因为心里想着事情,手臂不小心挂到笔洗,里面的清水泼洒在信封上,小翠的反映慢了几分信封的纸已经被清水打湿,信中的墨水渐渐侵染开来。 小翠忙把信纸从湿透的信封中取出,掏出怀中的帕子,一点点擦拭着信纸上的水渍,无可避免的,小翠看到信纸上的写的字。 小翠捏着帕子的手一顿,眼神慢慢变得复杂凝重,到最后她眼中的神采一点一点寂灭。 小翠拿着污了的信,找到西街街尾的一个专门为人代写家书的老秀才,花了些银子让老秀才仿着信上的字迹把信誊写了一遍。 重新把信放回桌上,小翠忽然有些兴意阑珊,没出周府时,好歹她还有一个出府的念想。现在离开周府,与周琛相处时间长了,她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清楚了。 当晚小翠就病倒了,木香发现时,小翠惨白的躺在床上,用手一探,额头烫的惊人。 吓得木香赶紧出去找大夫,因为院里没人,木香机灵了一回,找到认识的小吏让他去通知周大人。 周琛得了消息,连夜赶了回来。 冲到房间里见到小翠时,一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他不明白他只是出去了两天,为什么再见到小翠是她会这样憔悴。 周琛坐在床前,接过木香手中的湿帕子,动作轻柔的擦拭小翠苍白的脸颊的。 “就怎么离不开我?我一走你就生病。”周琛看着脸上毫无血色的小翠,眼里全是心疼。 小翠卧在床上,微微睁开双眼。从昨日起她就一直处于一种昏睡的状态,好像睡着了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可是周琛已经回来,有些事情就必须与他说清楚。 “周琛,咳咳咳,我想离开了。” 周琛的为她擦脸的动作没有停,甚至脸上的神情也没有任何的变化。 小翠见周琛沉默,她撑着自己的身子半坐在床,继续开口道:“在你身边我很累,真的。” 周琛听后终于把手中的湿帕子放会水盆,他站起身,轻声开口:“你病了,先好好睡一觉。我还有事没处理完,让木香进来照顾你。” “我不想在你身边了,你答应过的我。”长痛不如短痛,小翠闭着眼对着周琛说道。 周琛转过头,面沉如水:“你觉得你这样对我公平吗?”, 小翠垂着头,散开的发滑落到胸前,她的嘴角的勉强的弯了弯:“确实不公平,可世间哪有那么多事情能讲公平的。” 周琛不明白,明明离开前,他甚至感觉到他与小翠已经心意相通,不过短短两日,她怎么就换了一副心肠,冰冷绝情。 一直静立的周琛忽然抬脚用力朝卧室中的四方桌踹去,桌上的茶壶茶杯哐当摔落在地,桌子也发出轰隆一响,仰躺在地。 木香正端着药进来,被周琛狰狞的表情吓得一抖,滚烫的药汁溅到手上,手一松,洁白的瓷碗也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先好好养病,有什么事情等病好了,我们在一起解决。”周琛温和开口,话中的意味却是果决强势。 小翠听出了周琛话里拒绝的意味,她躺在床上没有再开口。 周琛吩咐了木香几句后,转身离开了房间。他把给小翠看病的大夫找来,得知小翠只是偶感风寒,有些发烧吃了药之后烧已经退了下来,周琛才略略放下心来。 打发走大夫之后,周琛没有回房间,现在回去只能是两人争吵不休,他来到书房,点上灯,静静的坐着,一夜未睡。 天色渐明,远处传来鸡鸣。 周琛回神,发现全身有些发麻。一宿未睡,他的头脑反倒更加清醒,不论小翠做出离开的决定,是清醒还是不清醒,他不会让她离开。 当时他答应小翠,不过是因为他没得到过。已经握着掌心的东西,他不会让它再溜走。 周身的麻痹褪去后,周琛站了起身,才注意到桌上有一份信。信未拆开,端正的放在桌前。周琛拿着信封正想要拆开,木香在书房外慌乱的敲门。 “周大人,你快去看看吧,夫人她又发烧了!”木香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推开。 “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周琛步履匆匆的向厢房走去。 木香小跑着跟着周琛身后说道:“昨天奴婢听了你的吩咐,一直守在夫人床前,结果半夜的时候夫人忽然咳了起来,还把喝的药都吐了,刚才奴婢试了下夫人的额头,才发现夫人又发烧了。” “为什么你昨天晚上不过来告诉我!”周琛冷声质问道。 木香都要被周琛的表情吓哭了:“奴婢想过来找你,可是夫人不让。”当时木香只看见两人吵架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一发现小翠身体有异样,她正想去找周琛,结果小翠告诉她,如果真为她好,就不要去找周琛。 还是天渐渐亮了之后,木香见小翠的情况完全没有好转,才下定决心来找周琛。就算两人有争执,她不相信,周大人真会冷酷到不管夫人的死活。 周琛也清楚现在不是追究木香责任时候,周琛转头看着跟在他身后的木香,深深吸了口气:“你先去西街把王大夫找来。” 木香呆了一会儿,见周琛看她的眼神有些不耐烦,木香停下步子,连忙点点头,像院外跑去。 小翠意识有些模糊,周琛一进门,她就察觉到了。 一只冰凉的手贴在她的额头,小翠撑开眼虚弱的看向周琛。 “大夫马上就来,你很就会好起来的。”周琛温声的安慰她,好似昨天的争吵从未发生。 小翠看着周琛只是摇头。 当时周琛还未懂小翠摇头的含义,等到王大夫来看过小翠的情况后,开了几服药,把他一旁来嘱咐时,才明白其实真意。 “身上的病好治,心上的病难医。医经有云:情志不遂,则忧思郁怒;忧思郁怒,则损心脾。尊夫人这是郁结在心,除非解开心结,否则这病难治哦。” 周琛脑海里回想着王大夫回想的话,他站在门口,看着小翠把刚喝下去没多久的药,全都吐了出去。 木香擦着小翠的弄脏的衣襟,正想去厨房重新端药,就听见周琛淡淡开口。 “你先去下吧,药先不用端了。” 木香有些吃惊,见小翠也对她点点头,她才行礼退下,只是离开前,她忍不住想,刚才的周大人的声音怎么透着一股颓然。 周琛坐在小翠身边,亲手帮小翠把身上沾上药汁与汗水的里衣换掉,当小翠的身体完全袒露在他面前时,他的眼梢也没动波动半分。 一直到清爽干净的里衣穿到身上,小翠顺着周琛的动作脱衣穿衣,没开口说过半句话。 正如她知道周琛会来看他,她笃信最后周琛还是会放开她,她在等周琛开口。 周琛拿着湿帕子细致的把小翠脸手都擦干净后,他动了动唇,终于开口:“真的要走?” “恩。”小翠低声的应了一句,明明她应该开心的,心中却莫名的想哭。 “原因呢?”周琛坐在床边的木凳上,微垂着头,神色一片模糊,“我要听真话。” ☆、来客 “在别人眼中,我永远都是周府里奴婢,而你是府里的少爷。因为我们的不般配,所以你身边总会有太多的姑娘想要接近你,在她们看来我连障碍都算不上。” “我从未觉得我们不般配。” “可是我们周围的人都是这样觉得。” “周围人对你而言就这么重要吗?” “你心里清楚那些人中,包括了你的同僚、好友以及亲人,他们都不可能接受你娶一个贱籍做夫人的。”小翠在周琛开口前,继续说道,“你把我带到安平县,或许是想给我一个新世界,可是现实就是现实。你知道有多少人在暗地里嘲笑你娶了一个婢女做妻子。” “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为什么我就非得承受他们的敌视和鄙夷呢?” “我爱你,这个理由够吗?” 一滴眼泪悄悄的从眼角滑落,小翠说道:“徐麟难道没有爱过青枫吗?可结果呢?” 爱太难以琢磨了,由爱生恨、情深转薄,没有人能保证他的爱能保持一辈子。 周琛坐在那里,姿势一直没有变过,他感觉身体里的血液渐渐冰冷了下来。 “我懂了,其实只是你不爱我。” “对。”明明想把心里所有的话说出,最后却还是说了谎,她不是不爱周琛,只是不敢爱。 她在这个世界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像毫无根基的浮萍一样,随波逐流的活着。当初想要离开的周府的念头,不过是给自己留一个活下去的奔头,她从来不是一个坚强的人。 “所以放了我,去找一个值得你爱的人吧。” 她担不起周琛为了她放弃大好的前程,承不起周琛为了她放弃如花美眷。 她没那么好,也不愿意看到某一天周琛在碌碌无为中,把曾经的深情变作了怨怼。 周琛忽然抬头,他想问小翠,前些日子的甜蜜算什么?给一巴掌前甜枣吗?还是忍辱负重的伪装? 原来这世上真有锥心刺骨的痛,周琛惨笑。 他多想让床上躺在那个绝情绝义的人,也尝到他心间的痛苦,最终却是还是败在自己的舍不得。舍不得看她哭,舍不得看她病。 “你好好养病,”周琛疲惫的开口,站立是身影满是颓然,“我放你走。” 第36节 —— 小翠从梦中醒来,掀开被子,下床倒了半杯水喝。 从她离开周琛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年了,明明她已经很少想起周琛,却不知道今夜怎么又会梦到她与周琛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 淡淡的天光从窗纸中透了进来,小翠推开窗户,清爽的风吹了进来,让她的精神一振。 她望着偏西的方向,看了许久。 不过多久,楼下街道的声音多了起来,卖油糕的刘老伯,卖混沌的李婆婆摊上的客人的吆喝的声音不时传来。 小翠的唇弯了弯,求仁得仁,至少她现在的生活没有那么多挣扎、担忧和愧疚。 一日之计在于晨,楼下伙计的已经开始搬动桌椅,打开客栈的大门。 小翠梳洗好下楼时,大牛、小豆子对着她打了声招呼,叫了声掌柜好。 那日周琛说放她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她的病情反反复复折腾了一两月,直到周琛让人转交了她两样东西——安平县的户籍和官府里的路引后,她才完全好起来。 等她身体痊愈之后,她把李夫人铺子里投的本金全都取了出来。 原本她是打算走到远远,只是出了安平县的城门之后,天大地大她反而有种空茫感,最后她听车夫说长乐县是宜州比较繁华的地方,她才决定先去长乐县看看。 恰好那时这间客栈低价转手,小翠把她的积蓄花了一大半,才她这间客栈盘了下来。 那段时间她忙着想各种对策盘活客栈,不让自己有时间去想和周琛有关的事情。 等客栈渐渐有了起色后,小翠再听到周琛改建河道治水有功时,心已经完全平静下来。 她很庆幸周琛在远离了她之后,过得顺风顺水万事胜意。 早晨的时候,客栈里没有什么人,直到快到中午时,人才慢慢多了起来。 小翠正对这账本一页一页算账,忽然听到邻桌的几人闲谈的话语。 “你们听说了吗,安平县的知县要被调走了!”一青衣男子开口说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不是已经在这个位置上熬了十多年了吗?再说谁知道是平调到那个穷山沟里去。”说话那人深蓝锦袍,语气有些不屑,他衣着质地不错,看样子也是清楚宜州官员的现状。 旁边一留着山羊胡子的男子听到后,凑上前取笑道:“你说的那是朱知县,两年前就被调走了,他才是去了穷山沟里的人。要被调走是后来上任的知县,说是要调到鄞州做签判。” “这不可能吧?”刚才说话的两人都有些不相信。 深蓝锦袍是不相信,安平县的新知县才做两年,就能被调走。 青衣男子是听说了安平知县要被调走的事情,只是不敢相信,人这一走,不是贬官也不是平调,还升了官。宜州这地界,可是有几年没有出过像这样的事情了。 山羊胡子摸了摸唇边的胡子,老神在在的说道:“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们凭良心说说,这安平县的知县要是在其它州府任职,凭这样的功绩,两年任满升迁这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 长乐县里安平县说近不近,说远也不是太远,安平县这两年的变化他们也是看在眼里,改革县衙人员冗杂的情况,实行六房制,兴修水利改建河道,试行青苗法…… 别的不说,这两年安平县这两年没涝没旱的,粮食产量提高了不少。 不过,其他的官员都没有做到的事情,一个新来的知县花两年的时间就做到,总让人有些微妙。 到底是在宜州做官本就没传言中困难,还是说安平知县的能力过于的强大? 不管哪一个答案,好像都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山羊胡子把两人的神情收在眼里,慢悠悠的说道:“当然这应该也不是他一人的功劳。我听说这位知县的父亲是的官职也不小,安阳府从五品的通判……”言下之意,肯定也有家族在里面出力斡旋的因素。 小翠算账的速度慢了下来,她在一旁听着,愧疚不安的心终于静了下来。 现在回想木香当时对她说的一番话,虽说很多事情木香都没有看清,但有一件事,她还是说对了,周琛这样的人,确实不应该在安平县这种小地方埋没了。 把账本翻到另一页,小翠平静的想,不知道周琛现在有没有和那位情深意重的许小姐成亲。如果有了许家的帮助,在加上周琛的能力,他一定会走的更远吧。 昨晚梦到的落寞身影慢慢淡去,小翠无意间在干净的账目上深深的划了一笔,再深的伤痛也有淡忘的一天,现在周琛应该已经走出来了吧。 小翠抿着唇,她想她做得没有错。她当初的离开才是对两人最好的选择。 等小翠掀帘去后院厨房之后,角落一桌坐着两三个闲汉,其中一人眼神猥琐的在小翠的背影上流连,嘴里不干不净的说了几句荤话,正和周围的同伴商量着要不等人少的时候,去给女掌柜搭下话,说不定以后就成了这客栈掌柜。 他正挤眉弄眼的说着,身边的同伴连忙把他拦住。 “你别犯傻,你不是第一个对女掌柜起心思的人,可是你看看,这一年多的时间,有谁敢在客栈里闹事的?” 那人一愣,问道:“难不成她一个女人,还有什么别的能耐不成?” 同伴把花生壳扔在地上,回道:“反正我知道真去做了的,现在还在衙门里关着呢!” 小翠对大堂外的对话一无所觉,在她看来,今天就如往常平静闲适的每一日没有什么不同。 直到快入夜时,一行人来住店,才打破了小翠的安宁。 小翠正在叫伙计收拾桌椅,看到人进来时,小翠有些不确定开口:“许少爷?” 许晋进门也是一愣,像是没料到能在这里看到小翠。 不过他见小翠吃惊的模样,反倒勾唇笑笑:“真是难得,你竟然还记得我?” 许晋话里带着轻轻的嘲讽。 小翠愣了一下,想不起来她究竟在何时得罪过许晋,不过转瞬想到她与周府已经没有关系,所以许晋态度好坏,与她无关。 “许少爷,你今天打尖还是住店呢?”小翠话里就把许晋当做普通的客人。 许晋见她冷静的模样,细看了她两眼,啧啧两声后道:“原本是住店,不过既然找到了你,房间就不用安排了。你跟我走吧。” ☆、安危 走?小翠神情有些戒备,她与许晋无冤无仇,许晋突然要带她走,她有些不好的预感。 想着那封信的内容,小翠忽然有了一个想法,难不成许家小姐还是不能放过她? 两个伙计见情况不太对劲,放下手中的桌椅,时刻注意着两人的情况。 “许少爷这个玩笑开的太过了, ”小翠对着许晋开口说道。 许晋轻轻摇头,似笑非笑说道:“谁说我在开玩笑?”他一撩衣袍,干脆坐在一旁的长椅上,睨着小翠眼里带着探究,“不过,你这么怕我做什么?” 小翠见许晋大有她不答应,就不走的姿态,有些无奈。许晋是官身,身边又跟着两个看起来像是练家子的随从,不管是报官,还是硬斗,她都讨不着便宜。 “许少爷,我现在和周琛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算起来也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见过他。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去破坏令妹与周琛的感情。” 许晋兀自笑开:“你以为我来找你是为了我妹妹?” “难道不是吗?”小翠不喜欢许晋带着嘲讽与敌意的语气。 许晋悠闲的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喝着开水落入杯中的声响,他的声音有种漠不关心的冷淡在里面。 “如果真像你想的那样,来得人肯定不是我,目的也不可能仅仅是把你的带走。”许晋转着茶杯,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小翠步子向后一退,她听懂了许晋话中的意思。 许晋看着小翠强作出镇定的模样,略带讶异的说道:“你不会以后你脱了奴籍之后,当真就万事无忧,无人敢欺你辱你?可笑!” 小翠褪去最初的慌乱,慢慢冷静下来,确实若是许晋真要杀她还她,犯不上他亲自来动手。 而且细想许晋的说的话,小翠总觉得许晋的话中有话。 许晋没等小翠想明白,有些疑惑的开了口:“不过谁和你说我妹妹与周琛有甚关系?” 按说周许两家重新议亲这是私事,就算周琛也不会主动告诉她才对。 “周琛不是要娶许家小姐吗?”小翠脱口问道。 当日周夫人在信中,明明说道许家小姐对周琛痴心不悔,不计较周琛的年少莽撞,仍愿意下嫁与周琛。信中周夫人甚至透露出的意思,只要小翠够安分,她也能同意给她一个姨娘的身份。 同时小翠也从信中得知,当初周琛退婚和离开安平县都是为了她。 当初她那么决绝的离开,周琛不可能还对她有留恋,按她所想,周琛不是应该与周夫人周老爷和解,然后娶了对他情深的许小姐吗? 许晋一听这话,大致猜出了小翠的所思所想,他放下茶盏问道:“难道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离开周琛的?“ 许晋越想越有可能,心里同时为周琛有些悲哀,喜欢上这么一个冷心冷肺的人。 他见小翠既不承认也没否认的态度,哂笑开口:“若是周琛放在你身上的心思很少几分,我也不会反对明雅嫁给她。” 许晋说的是实话,他与周琛年少相识,最是清楚周琛人品和能力,若周琛没对小翠陷得那么深,明雅要嫁给周琛肯定能一世无忧。 可惜偏偏周琛入了魔怔,心心念念都是小翠,那明雅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嫁过去了。 小翠因为许晋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才哑着嗓音开口道:“周琛的事情已经与我没有关系了。”她表面上说的绝情,心里却像是绞着一般。 “好一句没有关系!”许晋想着周琛自顾不暇之际,还嘱咐他一定要护好小翠,他这个局外人看着小翠这番模样都忍不住生气。 “周琛啊,周琛你可真傻,生死之际还不忘护着人家,可是别人受着你的庇护却早早与你划清界限。” 生死之际…… 小翠身子一颤,脑海里的一根弦仿佛完全断掉,她的神智游离在异常清醒与一片空白之间,乱了全乱了。 小翠身侧的手蜷缩起来,指甲狠狠的掐着手心,她要冷静,一定要冷静。 在周府中与这位许少爷没见过一面,可听他处事作风不像是无的放矢之人,若他这样说事情多半是真的。再说用这种事情欺骗她,对许晋也没有任何好处。 就像许晋说的,若他真像杀她是一件很容易办到的事情。 “他怎么了?”小翠的嗓音有些发抖。 见小翠面色大变的模样,许晋忽然有些好奇,眼前人的到底是对周琛是什么样的想法。 若说她是在乎名分地位,可是明明周琛已经娶了她;若说她对周琛毫无情意,可看她的反应又不太像。 “你不是说你们没有关系了吗?”许晋见小翠着急,他反而老神在在起来,反正人现在就在她面前,他也不着急走,他有的时间与小翠慢慢耗。 小翠咬着唇,脸色白的吓人,许晋不说,她只能在脑海里胡思乱想周琛遭遇到事情。可是明明周琛那么聪明有手段,到底是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才会与生死安危有关。 她想不出来也猜不到,只能让担忧与害怕在她心中滋长。 “许少爷若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我向你道歉。”小翠放低身段,收敛对许晋的戒备,语气中带着微弱的祈求,“现在你能告诉我周琛到底出什么事了吗?” “不如你先说说你为何要离开周琛,我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许晋见小翠现在这番担心的模样,反倒顺眼了一些。 小翠心乱成一团,反反复复的想着许晋来了之后对她说的话,可许晋话中的信息太少,她怎么也理不出头绪。 也不知是不是心里压着事太久太多,又无人倾诉,许晋一问,小翠反而有种破罐子破摔的解脱感。 “周夫人想要给周琛另娶一门婚事,对吧?”从收到信那天起,小翠就知道两人平静的相处完全被打破了。就算没有了许小姐,后面还会有其他的张小姐李小姐,周家是不会接受她做周家儿媳的。 “有周琛替你担着,你担心什么?”许晋不懂,既然周琛都已经逆着家里的意娶了她了,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第37节 小翠垂眼低落的开口:“可就是他为我做的事情太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从来没有对等过,说不定某一天他觉得不甘心后悔了。到时候我又该如何自处?” 许晋原本以为会听到什么虐心虐肺的苦衷,没想到小翠告诉他是这般可笑的理由,若不是看她神情难过不像作伪,许晋都怀疑这是小翠编出来在故意骗他。 “你只说你们的关系不对等,可我看你也没有做什么让你的关系平等起来的事情?反倒是被你怀疑的周琛,他为了你心里希翼的对等付出良多。要知道你为妻为妾,对于男人实际上没有什么差别。” 小翠微微怔愣了一下,她喃喃反驳道:“可是要是我完全爱上周琛,他却变了心那该怎么办?情爱本就是难以琢磨的事情。” 许晋听了小翠的话,忍不住嘲讽了一句:“你就能确定到时候一定是周琛先改变心意,而不是你先后悔?不对,你现在不早都后悔了吗?” 许晋语气不太好,字字句句都是讽刺,乍听像是强词夺理,可是细细想来还是有几分道理。 许晋的心思转的很快,他把小翠说的话与他从周琛哪得来的消息一结合,顿时就猜出了小翠想法。 “你是不是想着我妹妹要嫁给周琛,你趁此与周琛分开,是为了周琛好?可笑,真是可笑。”许晋没在意小翠突变的脸色,他继续开口道,“其实你不过是在为你的自私懦弱找借口而已。明明是自己不想付出、不敢付出,反倒是把别人的好变成自己身上的负担!” “自私懦弱?”这四个字像一把锋利的刀刃一样□□小翠心间,她一时有些迷茫。 “难道不是吗?”旁观者清,许晋也不知是该庆幸当初没把这丫头要走,还是该为好友默哀竟然喜欢上这个性情的女人。 不客气的说一句,一个人坏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直把坏事当做善事看待。 “人终有一死,但你见过哪一个人因为这个理由,就不活下的吗?因噎废食是最蠢而不自知的行为,连去付出改变的勇气都没有,这不是懦弱是什么?明明问题出在你身上,而你却把责任推到其他人身上,最后心中还一副我都是为了你好的模样,这不是自私是什么?” 许晋一想到,小翠与周琛分开就是为了这么一个离谱的理由,就气得不行! 要不是当初小翠离开,周琛现在也不会把自己弄入险境之中! 小翠有些动摇,半晌找不出话来反驳,不过转眼想到青枫的事情,她开口说道:“若是到最后,他真的后悔了呢?觉得我不值得他付出这么多,由爱生怨,由爱生恨怎么办?” 许晋见小翠倔强的模样,只觉得小翠的脾气又臭又硬,要不是周琛真执着与她,他哪犯得着与小翠在这个小破客栈,讨论连说书先生都爱讲的情情爱爱的话题! 也不知道周琛是瞧上她哪点?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端起茶杯,许晋喝了两口,润润嗓子,继续道:“为什么你就执着于周琛的矢志不渝呢?若有一天他变了,你不爱便是,哪用的着把过往往总总痕迹都抹去。难道以后他不再爱你,当初他的情意就是做戏不成?真心对真心,假意对假意,你有什么不平和担忧的?” “再说只有懦弱没有担当的人,才会把自己的选择归责与其他人。而周琛他不是。” 外面天已漆黑,许晋打了哈欠,这几天他连日奔波赶到宜州,早都累了。 而且话已经说道这份上了,他对周琛也算是两肋插刀过了,最后只留下一句:“周琛人应该到襄城了,现在朝中有人要他的命,至于他现在情况如何我也不知。你若不想让拖他后退,明日就和我一同离开吧。” 言罢,他转身使唤在一旁的伙计,带着两名随从上楼休息去了。 只留小翠一人呆立在楼下。 ☆、再遇 夜渐渐深了,寒气一点点蔓延开来。 伙计们都已经睡了,只有小翠一人依然在楼下坐着,静静的想着事情。 “掌柜的,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睡?”小豆子手上拿着一盏油灯,小声开口。 小翠回神,见小豆子一脸担忧看着她,更夫打更的声音清晰从夜色传进来,她才讶异道:“原来已经五更了?”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坐了小半夜。 “掌柜的,你是遇见什么烦心事了吗?”自从掌柜的和昨夜那个绛红锦袍的男子交谈之后,就在一直坐在楼下,看样子像是遇见什么事情想不通。 有这么明显吗?小翠叹气,她心里乱的很,理智上她清楚许晋的话有一部分是对的,可是在感情上却无法踏出那一步。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事情的时候,她必须要先确定周琛的安危。 “你不用担心,我没事。不过我要出趟远门,这几天你和大牛好好帮我看着店,最长一个月,我就回来了。”小翠收拾好心情,对着小豆子细细的交代着她不在期间关于客栈的安排。 小豆子的努力把小翠说的话记下,等小翠交代完后,小豆子想了想对着小翠开口说道:“掌柜的,你是我见过最厉害能干的女人,只要是掌柜的你想做的事,你一定能做到的。” 小豆子说得都是肺腑之言,当初是掌柜的把她从逼她偷东西的老乞丐手中救出。他是亲眼看着掌柜如何把破败的客栈,一点点办起来。当初客栈原掌柜上门欺她身单力薄,想要抢走客栈时,也是掌柜毫不畏惧的与他争锋相对,能用律令把一干官差说得不敢偏私。 他不知道掌柜的是遇见什么难事了,可他相信只要掌柜的去做,就一定能做到。 小翠听着小豆子话,面上露出苦笑,她没小豆子说的那么好,她不过就是一个永远缩在壳子里的胆小鬼。 天刚一亮,小翠就带着行李和干粮,一个人坐上了去襄城的马车。 长鞭扬起,在空气中轻响一声,哒哒的马蹄声渐渐响起。 许晋听见楼下声响,身上搭着件外袍,支开窗棂朝楼下看了一眼,他摸了摸下巴低声说道:“还算有救。” 如果小翠毫不犹豫的跟着他一起离开,周琛无事还好,大不了是让他认清小翠的真面目。若是周琛有事,世上没有只占便宜却不付出的事情,他就只能让小翠去陪他,至少了结周琛一桩心事。 毕竟小翠的性命安危只对周琛而言十分重要。 许晋唇边勾着一抹笑意,还好她做了比较正确的选择。 不过既然小翠自己去找周琛去了,那也就没他什么事了,许晋慵懒的打了个哈欠,继续回床睡去。 小翠坐着马车上,手上捏着当日周琛在宣城买的小药囊。之前她离开的匆忙,周琛送她的东西她一件也没有带走,这个纹着兰花菖蒲的药囊,还是她搬到长乐县后整理衣物时,无意中发现的。 之后她就一直把这个药囊留着,原本的药囊的颜色是宝蓝色,所用针线也不是上品,一年多时间过去,药囊上的花纹起了毛边,连颜色都有些淡去。 小翠捏着重新装上药的药囊,闻着从药囊里透出的清冽气息,脑子慢慢冷静下来,她忽然想到一件事,许晋与周琛交情匪浅,若是周琛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许晋怎么可能不远万里的来找她,而不是去救周琛。 她有自知之明,在许晋心中她连周琛的半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握着药囊的手指不自觉攥紧,仔细回想许晋当时的神态语气,小翠忍不住想,或许周琛没有出事呢? 心中有了些安慰,小翠稍微松下心弦,不过一日没见到周琛,她的心就一日放不下来。 说起来也是奇怪,小翠原本以为这次坐马车,也会头晕目眩。可这次她一连坐了几天马车,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没有任何反映。 小翠给车夫添了些银子,一路上没休息多长时间,所以等到了襄城时,比她预想的时间早了不少。 她找了间客栈,稍作休整后,带着些银子就只身去到襄城的驿站。 许晋给她的信息太少,也不知是在防备她,还是他真的不知内情。她知道的仅仅是周琛要去鄞州赴任,所以她就只能先去官府的驿站看一看。 花了些银子,小翠从驿站马夫的口中得知,三天前却是有位周姓官吏在这边歇了一夜,不过第二天就入城了。 小翠把银子递给马夫,道了声谢。 这样看来许晋没有骗他,周琛果然还在襄城。只是小翠想不明白既然有人要对周琛不利,他为什么不小心隐藏自己的行踪,反而大张旗鼓来到襄城呢? 会不会是周琛他根本不知道有人在针对他? 小翠回到客栈,与客栈掌柜攀谈起来。 她开了间客栈,自然知道客栈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客栈掌柜也是豪爽之人,听说她是来襄城找人的,连忙打包票说:“我在襄城还认识些人,等会儿就让小二去帮你问问。我说你怎么才歇下脚,就出去了大半天,原来是去找人。你先回房吧,一有消息我就让人去通知你。” 小翠没想到掌柜这么热心,连忙道谢。 客栈掌柜摆摆手,示意让她不要客气,然后详细的问了问小翠要找的人的长相。 原本招呼着客人的老板娘,见两人聊了很久,忍不住凑上前来听两人说话。 等到小翠详细的周琛的样貌时常的衣着说完后,客栈老板娘在一旁低声说道:“你要找得是你的心上人吧?” 小翠一愣,不知道客栈老板娘怎么会得出这个结论。 客栈老板娘了然开口:“他若不是你心上人,你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更不要说把这些事情记得这么清楚。” 小翠像是被老板娘的话惊到一般,慌忙解释道:“不是的,我只是欠了他很多恩情。”老板娘看着她只是笑,带着了然与揶揄。 小翠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老板娘也不再打趣她,转脸对着掌柜交代,让他好好帮小翠找人。 得了保证,小翠不敢在楼下待着,匆匆忙忙上楼回到房间。 说来也是奇怪,前两天掌柜把他结交的人都问了个遍,都没人见到过与小翠描述相像的人出现。正当小翠忍不住开始想周琛会不会已经离开襄城。 或者……另一个可能性,小翠根本不敢去猜测。 她有忽然得到了消息,有人看到一个与周琛很像的人,在清水河岸附近。 两天的等待,已经把小翠的耐心与理智燃烧殆尽,一得到消息,她立马向着清水河走去。 一路上所有的顾虑都像是消失一般,她只是想快点见到周琛。 青绿的垂柳之下,一白衣男子站在河岸边,他背对着小翠的方向,看不见脸。 当模糊的背影渐渐清晰时,小翠的眼眶忽然湿了。 刹那间她也分不清,她千里迢迢来到襄城到底是为了确定周琛安危,还是单纯的想见到他。 当她见到周琛正打算上船时,她来不及深想,就唤出声来:“等一下!” 两人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小翠没看见周琛步子顿了一下,随即又向船的方向走去。 “周琛,等等。”小翠脚下步子快了几分,几乎是跑到船前,她怕周琛没听出她的声音,于是唤出了周琛的名字。 这次周琛终于停了下来,他还没转过身,宽大的衣袖就被人拉住,他垂眸看着那双算不上细嫩的人。 声音可以是他的错觉,可是这双手他却不会认错。他曾无数次心疼这双手遗留上的来疮疤,遗憾没有早一点遇上她。 周琛眼神有些恍惚,只是当他缓缓的转过身来时,眸光里一片冷清。 如同小翠与他初见时,那样漠然与清傲。 小翠下意识的把手放开,周琛眼神让她意识到她的行为好像有些不妥。 周琛的眼神在小翠的手上不动神色的扫过,他抿了抿唇,开口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微凉的嗓音中带着些许不耐烦,周琛认出了她,却无意与她叙旧与纠缠。 周琛冰冷的态度,让小翠不知如何反应,她迟钝的想到,周琛现在应该一点也不想再见到她。 这明明是她所希求,可当周琛冷漠的对待她时,她才发现原来她根本接受不了。 她慢慢吸了口气,等鼻尖的酸涩悄悄散去后,她轻轻开口:“我听说有人要害你,你小心些。” “你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周琛看着小翠轻声开口。 小翠把眼睛睁得大大,担心眼泪不小心落了出来,心里堵得发疼。 她心里清楚,这一次的告别之后,有生之年她应该再没有机会站在周琛与他说话。 她不敢开口,怕张口就哭了出来。只小声的“恩”了一句。 明明心里本没有抱有希望,周琛的心还是忍不住失落一下。 果然是万事莫强求。 第38节 “你走吧,我让许晋去找你只是不想让你被牵连进我的事中,不论你是为什么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以后我们各自珍重吧。” 说完周琛不再看小翠一眼,头也不回的转身上船。 泪水一滴滴从眼眶滑落,周琛的话只有最后一句落入小翠耳中。 真好,周琛终于放下了。可是为什么她只想哭呢? 小翠咬住唇,她望着周琛乘船的背影离开的方向,一动不动。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船还未开走,蹲在甲板上的人忽然窜起,拿着雪白的刀刃刺向,周琛的反应慢了一步,腹部被狠狠捅了一刀后,被那人推入河中。 船上的人反应过来时,立马抓住行凶的人,行凶之人见任务已成,咬碎了齿间的烈性□□,直接毒发身亡。 船上的负责人正准备安排人手去救,不远的岸边忽然有人发出惊叫。 “不好了,有人跳河了!” ☆、姚曼 冰凉的河水,冷的小翠浑身一颤。河水比她想象中还要湍急,她呛了两口水,才从中水中探出头。 岸上观看的人看着小翠怪异划水动作,慢慢反应过来,她好像不是想不开要跳河,而是过去救刚刚落水的男子。 “姑娘,你快回来吧。”岸上有人喊道。 河面宽广,河流下面的水又急,刚才那人掉下去后,再没个身影,她一个姑娘如何能把人救起来,说不一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耳边全是唤她上去的话,这些声音只是从她耳边一过,完全没有落入她心中。 他们都不懂周琛对她而言是什么意义,虽然她自己明白的也有些晚了。不过没事,她相信他们还有机会。 小翠眼里的迷茫散尽,清秀的脸上是以往全然没有的过的坚定。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周琛落水处的附近,一头潜到水中。 反复两三次后,岸上的人见小翠再也没有冒出头,大家都是一片唏嘘,看样子两人都是凶多吉少了。人群中一灰衣男子,一直观察着河水中的情况,见两人都没有游出水面,他悄无声息的离开岸边。 河岸水草的茂盛下游,小翠拖着周琛来到岸边。 她是在偏下游的地方找到的周琛,那是她也精疲力尽没有多少力气,带上个人逆流而上肯定做不到的,她只好拿外衣把周琛与她绑在一起,紧搂住周琛,不时渡一口气给他。两人顺水水流被冲了下去。 至于生死,她当初被车撞都没有死,她不信她会死在这个地方! 不知道漂了多久,等看到低低的河岸时,小翠用着残存的力气带着周琛游到岸边。 上岸之后,小翠看到周琛的腹部不停的流血,嘴唇泛着惨白,若不是胸膛还有起伏,看上去就如同死了一般。 小翠清楚荒无人烟的河岸并不安全,一旦行凶之人的同伙找来,她和周琛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她撕下裙子简单的把周琛腹部的伤口包扎了下,然后扶起周琛向林间走去。 明明浑身都在发软发疼,她却真把比她高大许多的周琛半扶半背着一路走着。 小翠朝树林深处走去,一路上只有两人的心跳声,四周静得可怕,偶尔的一声鸟鸣却像是带着凄厉,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直到看到不远处有几间茅草房,小翠的嘴角吃力的扯出一抹笑。 这条路是她走过最难的路,时刻担忧着身侧人的心跳会忽然停止,没知道前路还需要走多久,当看见一粗布长裙大娘端着簸箕从屋中走出来时,小翠用嘶哑的声音开口说道。 “救他,求你一定要救他。” 见那大娘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向两人走来,小翠心头一松,直接晕了过去。 小翠醒来时,她正躺在铺着稻草的木床上。 她刚一动,就如同被人狠狠的揍了一顿一般,浑身都在疼,特别是小腿的地方。 她呼了声痛,才发现小腿被透着血迹已经被人包扎好了。之前她竟也没察觉到她的腿受了伤。 莫大娘听见声响,掀帘走了进来。 “你醒了?”莫大娘有些诧异,没想到小翠醒的这么快。 “周琛他人呢?他有没有什么大碍吗?”小翠想着周琛不断流血的腹部,完全放不下心来。 莫大娘说:“你先别急,和你一起的人现在就在隔壁……” 莫大娘话一落,小翠就掀开被子去到跑到隔壁。 周琛没有醒,苍白的脸色没有血色,鸦羽般睫毛安静的垂着眼上,看起来易碎而脆弱。 小翠的步子很轻,周琛昏迷的模样像是睡去一般,她怕她的声音太大把他吵醒。 莫大娘走进来告诉她,周琛身上的伤已经处理过了,只是伤口有些深,血虽然止住了,所以人还没有醒来。 小翠点点头,她出来的匆忙身上也没有带银子,所以她只能取下身上的簪子递到莫大娘手中,诚恳的感谢了莫大娘一番。 莫大娘也没推辞,接过簪子笑了下,然后问他们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小翠编了个回乡省亲路遇歹人的故事,莫大娘听后,叹了口气,就劝着小翠一定要放宽心。 莫大娘走后,小翠一直守在周琛床边。 到了下午周琛不仅没有醒过来,还因为在河水中受了凉,开始发起了烧。 小翠连忙跑到屋外,拜托莫大娘帮她去找大夫,她回到屋内后,不断的用湿帕子给周琛物理降温。 村里的大夫来看过后,开了些药,只说若是天亮时要是还没有退烧,就必须要送到镇上的医馆去看看。 大夫走后,小翠小心而贪恋的握着周琛的冷凉的手,她小声开口:“周琛你不会有事的,对吗?” 等药熬好端上放温后,小翠用了各种方法也没能让周琛喝下药时,小翠她终于伏在周琛的床边哭了。 眼泪不断的掉落,她终于明白那日周琛的无能为力与痛苦。 “周琛你醒过来好不好?我有好多话想要告诉你。离开你之后,我一直很想你,每次看着安平县的方向,我都会想你在做什么?是在处理公务,还是在小院里打理花圃?天凉时有没有注意休息……我一直告诉告诉自己离开你没有错,是因为我一开始就后悔了。” “可是我就是这么一个胆小鬼,我不敢告诉你,不敢回头,好像自己不承认就如同我真的不想念你。你今天问我,为什么来找你,我又骗了你,我一直不敢问你,为了我离开安阳后悔吗?喜欢我这样的人,你后悔吗?” 小翠擦了擦泪,看着床沿,喃喃说道:“不论你的答案是什么,我不会后悔的。周琛我从没有告诉你,我不是大禹朝的人,我从一个与大禹完全不一样的世界来到原本的小翠身上。” 周琛的手动了动,从小翠开始哭时,他原本想要安慰小翠,却意外的听见了她说出心里话,虽然他对小翠的身世有所猜测,可当小翠亲口说出时,他心下还是有些震动。 “……原本我一点也不喜欢大禹,这个世界给我的感觉就是蛮狠落后。没有人能理解我的想法,当我和管教我的嬷嬷争论时,我被细细的藤条抽了几十下,饿了两天的饭。从那以后我努力适应着生活,却从来没有想过认同。” 说道一半小翠自嘲笑笑:“我从来都清楚我不是小翠,也不愿意做小翠,但是又不得不按照小翠的方式活着。仔细想想,我从来了大禹之后,好像就变成这副模样。既不愿意改变自己,也不愿意改变这个世界。” “可是遇见你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样了,你会倾听我的想法,你会把你认为不对都改正。你也从不强逼着我做任何我不愿做的事情。你想做什么,都义无反顾的做去。你比我勇敢,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可是当我沾染上这样的感情后,就变得患得患失,我不清楚你喜欢的,到底是那个乖顺的小翠,还是隐藏在下面不甘的灵魂,可是这两个人都不是真正的我。” “当我们之间的种种障碍出现时,我一面想要让他们都滚远些,一面却又拼命的忍耐着,我怕早晚你会发现这样的我,不值得你那么深切的爱。怕我自己像一只可怜虫一般把你的爱当做救命稻草,失去了自我,所以我逃了。” “可是现在不同了,你不是说你要帮我找到家乡吗?”小翠眨掉眼中的泪笑着说,“你做到了,当你落入河中,我跟着你跳下去那一刻,我想起了一切。” “周琛,我不是小翠,我叫姚曼,我爱你。” 她与这个世界握手言和,却绝不卑躬屈膝。 不就是周围小姑娘的挑衅觊觎与婆婆的不喜吗? 她是姚曼,有着爱她的父母,有着相知挚友,打的过流氓,斗得过极品的姚曼。 她并不是一无所有,她要得起周琛的爱,也配的上周琛的爱。 面庞忽然被一只微凉的手掌触碰到,姚曼慢慢抬眼,只见周琛双眼晶亮的看着她。 周琛脸色苍白,精神看起来却出奇的好,他对着小翠,现在要改口叫姚曼的人,一本正经的开口说道:“你爱我,我都听到了。” 姚曼睫毛挂着泪珠,欲坠未坠,周琛叹了口气,怕姚曼真被他吓着了,开口道:“我会没事的,不要担心。” 姚曼这才肯相信周琛真的醒了过来,她直接扑了过去,把周琛抱住,心里满是后怕。 周琛呲了呲嘴,他腹部是货真价实的伤口,姚曼正好扑在他的腰间,伤口被撞得隐隐发疼。 他没有让姚曼松开,伸出手轻轻在她的背上拍着,安抚她的情绪。 从他给姚曼找了志怪小说看时,他就怀疑过姚曼的来历,他也曾暗中等待着姚曼的坦白,后来他见姚曼没察觉他的深意也就不了了之。 他曾猜测过,姚曼会不会是山精妖怪,谁知道原来姚曼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没事的,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周琛不清楚姚曼原本的世界是模样,但易地而处,若是他忽然有一天去到一个与大禹完全不一样的国度,他不一定做的比姚曼好。 “你不怪我胆小懦弱吗?”姚曼的鼻音很重,每次在周琛面前,她好像都会特别的脆弱爱哭。 周琛摸了摸姚曼的发,软软的,让人忍不住怜惜,他摇头说:“我一直说着喜欢你,却连你心中的顾虑都不知道,你会怪我吗?” 姚曼使劲的摇头,他怎么可能会怪周琛呢?他对她从来都是这么温柔,舍不得有一点伤害。她若责怪周琛那就是太没有良心了。 “那我又有什么立场去责怪你了?”周琛的声音温醇,他对其他人时似冰,可是对上姚曼却终是如同冬日的暖阳,抚平她心中所有的不安与难过。 姚曼捧着脸,泪水又淌了出来:“当初我不是故意要伤你的心的,我看到青枫死在我面前,我怕……我担心有一天你也会怎么对待我,明明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可是我控制不住……对不起。” 她终于把那段时间心中隐秘阴暗的想法通通说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真正的名字终于出来啦~ 本章内容总结: 姚曼:都是我的错。 周琛:不,你没有错,是我的错。 不过或许爱就是这样,有时对爱的人更苛责,有时却又对爱的人更包容 ☆、圆满 周琛从不知道,原来青枫死的那天,姚曼也在公堂下面,是他疏忽了。连他看着青枫的死状,都唏嘘不已,更不要说那段时间姚曼本来就有些郁郁寡欢,再看到那样骇人的场景,怪不得当初大夫会说她郁结于心。 “我明白的,我都明白的。”周琛安慰着姚曼,任谁看到人撞死的场面都会害怕,更不要说姚曼一直认为她与青枫境遇相同,因为害怕而逃避再正常不过。 “都已经过去了,不要怕。”那段时间是他太忙了,所以才没有发现姚曼刻意掩藏下的惊惶不定。 姚曼把情绪发泄完后,渐渐平静下来,鼻尖萦绕着铁锈的味道,她才注意到周琛的伤口又有些流血,吓得她连忙把周琛松开。 莫大娘听见屋内的哭声,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进来看看。听见姚曼不好意思的解释说,她只是因为周琛太过激动所以才哭了。 莫大娘听后,奇怪的回了一句:“刚才陆大夫来扎了几针后,他不就醒了吗?你也不用太担心,村里的二狗肚子被牛顶破了,最后都被救了回来,你家这位不就是肚子上破了一个口子,不碍事的。要真有什么大事,陆大夫肯定不会就这么干脆的走了。” 姚曼看看莫大娘,再看看周琛,渐渐回过味来,原来周琛之前一直在装昏迷。 第39节 周琛的行为被戳穿,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他小声的咳了咳,姚曼没理他,一想到她刚才误以为周琛要熬不过去,哭得凄凄惨惨的模样,她就不想再和周琛说话。 姚曼拿着桌上大夫留下的纱布,走过来帮周琛把之前的纱布换掉。 周琛肤色偏白,缝好的口子带着血红,看起来尤为的显眼,像是上等的美玉上多了一道裂痕一般。 看到这道伤口,姚曼就算真的有气也消了,更不要说她是羞大于怒。 周琛眼稍稍一垂,就能看到姚曼的柔软的发心,刚才他没注意,现在才发现她头上只簪着一根木枝。 “你的发簪呢?”周琛的手指绕着姚曼的发丝,伤口发疼发痒,这样能让他好受一些。 姚曼低头处置着绷带,依然不搭理他。 周琛笑了笑,知道躲不过,只能无奈解释:“是我不对,我是见你爱看的那些话本小说中,常有以嘴哺药的场景,所以……没想到你会这么担心,你别生气了。你还记得我之前答应给你写的志怪小说吗?我已经写好了,等我们回去后就拿给你看。” 他答应过姚曼的事情从来不会忘记。 周琛讨好着姚曼,他承认他当时是迷了心窍,心里即记着河岸边她的无情,又忍不住想和她亲近,所以只能等着姚曼主动。 姚曼听完后,把周琛腰间的纱布打好结,端起已经凉了的药,一口饮在口中,辛辣苦涩的药味在口中蔓延,她的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她把唇印在周琛嘴上,舌尖探入,一点点把药度入周琛的口中。 唇齿交缠,相濡以沫。 一口药尽,姚曼的脸上一片酡红,她把唇角的药汁用手背抹掉,对着还未回过神的来的周琛严着脸说道:“你想要做什么事,可以直接对我说,不要再用这种方法吓我了。” 周琛摸了摸小翠的脸颊,开口说道:“以后我想要什么都会直接告诉你的,不气了就帮我外袍里的东西取出来。” 姚曼应了一声,两人算是和解了。 等姚曼的手从周琛换下的外袍中掏出一根簪子时,她有些回不过神,站在原地半晌不动。 “没找到吗?”周琛语气有些着急,他探身想看,扯到身上的伤口,痛嘶一声。 姚曼握着簪子,连忙应道:“没有掉,我找到了。” 周琛见到那支桃花簪安安静静的躺在姚曼手心时,松了一口气,他接过簪子,对着姚曼说道:“我给你戴上。现在你不会在拒绝这个礼物了吧?” 两年多的时间,他一直等着某一天能把这支簪子亲手戴着姚曼头上。 “不会了,”姚曼把木簪拆掉,矮下身,让周琛为她绾发,“我还以为你已经把这个簪子扔掉了。” 这根簪子很普通,值不了几钱银子,而且她当初还把拒绝了这支簪子,没想到周琛不仅一直留在它,还贴身带着。 “千金难换心头爱。”周琛低声说道,莹润剔透的桃花簪斜斜的簪进姚曼乌黑的发间。 灯火下,与姚曼清丽动人的面容相得益彰。 那晚,姚曼一直小心的躺在周琛的身边,知道周琛的烧完全退下来后,她慢慢睡着。 第二日,两人告别了莫大娘,村里没有马,两人雇了辆骡车,在清晨离开了村落。 周琛的烧退了,但是身上伤口没那么容易痊愈,他倚靠在车厢上,面色比昨日好了许多,但仍有些苍白。 “你不再多休息几天吗?”姚曼看着周琛有些担心。 骡车颠簸一下,扯着伤口有些疼,周琛的眉头一皱,他摇头说:“我们不走他们早晚会找上门来的。”现在他们要尽快找到接应他的人。 姚曼听后忍不住的问道:“到底是什么人想要追杀你?” 昨天她一直在担忧周琛的安危,都来不及问周琛是否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想要杀他。 “主谋应该是朝中的户部路侍郎,不过人应该是应该是宜州的知州派来的。”等疼痛过去,周琛的眉头松了松。 侍郎和知州? 周琛明明只是在安平县当一个小知县,怎么会惹上这些人? “他们为什么会想杀你?”姚曼问道,按理说户部的侍郎里周琛太远,如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怎么对周琛下手。 周琛见姚曼有些吓着了,连忙宽慰了几句。为了不让姚曼瞎着急,他原原本本的把事情解释了一番。 “你还记得木香吗?我当时不是说过她有求于我吗?” 姚曼点头,她当然记得,其实她当时走的时候,曾问木香愿不愿意和她一起走,最后被拒绝了。她也没放在心上,只是这件事情怎么又和木香扯上关系了? 听周琛说完后,姚曼才把事情理清楚。 青枫原来是宜州有名的妓坊中的头牌,对官府中藏污纳垢的事情多多少少都知道些。当她知道徐麟被贾主簿为难,整日回来喝闷酒。还责怪是她毁了她的前程。青枫想着往日的情分,打算帮徐麟一次,以后就算是恩怨两清,还了徐麟为了赎身脱籍的恩情。 所以她派人回妓坊起去探查贾主簿有没有什么把柄,男人在温柔乡里本就藏不住话,没多久还真被青枫查了一些事情。 一位小吏醉酒后曾提到贾主簿贪了赈灾粮,青枫顺藤摸瓜,还真查到了一些证据。不过还没有等她把这些证据交给徐麟,她就先被徐麟送上了贾主簿的床。 姚曼听到这个地方时,愣了很久,半晌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后面就是木香为了给青枫复仇,刻意接近周琛,哪知道周琛心里清楚这件事后面干系重大,他也不敢轻易去触碰。 后面他还是查了,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把贪污案后面的人都挖了出来,原来每年宜州富户地主仗势欺人,霸占农人良田,等没田的农民卖身为奴后,与官府沆瀣一气,面上的户籍不改。上面的官员也发现不了。这样匀在每户农民身上粮食的产量自然就低得吓人。等旱涝时期,宜州这边的官吏就上报“灾情”,户部的人再一接应,等着朝廷减税的旨意和赈灾款项送下来时,各府官员在所有的款项中饱私囊。 到最后富了地主,肥了官员,苦了百姓。 郑县丞可能是察觉到了周琛的一些异常,就向上通信,让人把周琛调走。 也是那时候,周琛才知道为什么宜州的官员多年才调动一次。因为一旦动了难免又得花功夫掩藏拉拢些人,说不定哪一天事情就败露了。同时有背景野心的人,也会避开宜州不选。 也就是因为这样,这种胆大包天把的行为,竟然在宜州盛行了近十年,也无人察觉。 带着证据离开安平县后,周琛知道郑县丞他们一定会有所察觉,所以他让连顺带着证据先回安阳府,才把证据与他写的折子经许晋的手,上陈陛下。 而他则假意带着证据上京,一路吸引路侍郎的人的注意力。 有一点,周琛没有告诉姚曼的是,其实到了襄城后,他本不打算现身的,算时间折子和证据应该已经送到京都了。 只是当他知道有人在襄城里打听他的行踪,而这个人恰好与姚曼的体貌特征相似时,明知此时她应该被许晋带到安全的地方,这很有可能是个陷阱他还是来了。 他说服随行保护他的说,现在路侍郎的人正急得不行,他一现身,不仅可以让他们放松对京中的排查清河河岸很安全,若真是陷阱他还可以将计就计,彻底让他们放下心来。 其实他心里清楚,他这样做,没那么多大义与算计,只是心里想着——或许他能见她一面。 他去清水河岸前,就已经调查清楚清水河水流虽然湍急了些,但离下游不远,没有暗礁。一旦有危险他随时可是从水中遁走。 而下游不远处,也有接应他的人。 只是世上哪有什么事情是能机关算尽的?他料中了所有,偏偏忘算了情之一字。 他算漏了,他会因为姚曼而神情恍惚,反应不及下被刺中一刀。同时他也算漏了,姚曼竟然会为了他,义无反顾的跳入河中救他。 可最后谁又能料到,一处偏差最后成全了两人圆满。 姚曼听完后,心里五味陈杂,她心里有了些想法,却不能确认:“后来,你为什么又去查这件贪污案?” “贾主簿伸得的手太长了,他们贪的全是饥民的救命钱粮。” 姚曼没说话,盈盈的一双眼,对上周琛的眼。她知道周琛说得不是真话,要真全是因为这个理由,当日木香找到他时,他就答应了下来。 “当今陛下最恨贪污,更不要说是把手伸到赈灾银子里。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姚曼眼波未动,她心里清楚,周琛不是愚忠之人,明知两者实力悬殊巨大,他不可能为了单纯的忠君,就去冒险。 周琛最后还在败在了姚曼的眼神之中,他抬起手背,半掩着自己的脸,低声开口。 “我若说我是为了权势,你会看不起我吗?”姚曼从未明说,但周琛心里清楚,她一直崇拜敬仰着他的行为,他不想让姚曼以为他是一个汲汲营营的小人。 姚曼确实没有想到周琛给出的理由竟然是权势,不过她也只是怔愣了一瞬,转而疑惑问道:“为什么你会怎么想?贪污的是他们有不是你,你揭发他们本就是好事。” 不过转念她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她捂嘴笑道:“你在我心中是爱人,是夫君。我才不想把你供在神坛上,若你真是这样,说不准哪一天我还要把你拉下来,让你陪我渡这人间烟火。” 周琛睁开眼,漆黑的眼眸里全是笑意,那就好,姚曼语中的占有与维护,让他舒心不已。 “你想不想知道,我想要那着权势做什么?” 当日木香告诉他,姚曼执意要走是因为周围的人的轻贱她的身份时,明知道原来是姚曼并不爱他,他还是如同自欺欺人般信了一半。 他说过会护她一生安平,只要她想要的,他都会为她去做到。 姚曼点头,她心中确实有些好奇。 “我想要这天下再无奴婢。” 周琛的眼神认真,低沉的话语想是砸在了姚曼心上,那是无法用言语表现出的震撼与动容。 小豆子曾说好像她想要做的事情都能错到,其实小豆子敬佩错了人,她不过是在周琛身边耳濡目染上了他的品行。 周琛才是那人想要做的事,都会做到的人。 明明他之前还只是一个从八品的知县,口中却敢妄称天下,换一个人她可能会笑他狂妄,可说这话的人是周琛,她却莫名的相信。 有些话不用说出来,其中蕴藏的深意姚曼自己能感受出来。 她眨了眨眼,只从遇见周琛后,他总是喜欢用这种方式让她哭。 等到她把情绪平复下来后,她用一种轻松的口气说道:“好,我就在你身边,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周琛看着姚曼一笑,他握着姚曼的手,眼中全是傲然与自信:“在你有生之年,我一定会让你看到那一天的。” 此路共携手,终是有晴天。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么爱你们,你们竟然这么对我,吓得我只好赶紧双更~ 这篇文的初衷为了写一个“这个世道容不下你,我就为你改了这世道”的虐恋情深文,后来发现高估了自己,我也受不了虐,一想到那些虐的情节就哭,然后这篇文就变成这样了┑( ̄Д  ̄)┍ 终于可以写上正文完三个字了~~还有一篇甜甜的番外,就篇文就彻底结束啦啦啦~(≧▽≦)/~ ☆、番外 三月三,京都周府。 姚曼倚在贵妃榻上,她一边轻捶着腰,一面翻开着手中手写的书稿。 手稿的篇幅不长,只有一章的内容,可是手稿中的内容的却让人着迷不已。不仅文字用词秾丽旖旎,短短的一章情节,一波三折跌宕起伏,戏谑处让人忍俊不禁,动情处让人双眼沾泪。 唯一的缺点就是太短了,姚曼用手指捻了一个果子塞入口中,把手稿反复看了三遍后,叹了口气,把几页纸放在小几上。 风轻轻吹过,宣纸纷飞,这才让人看清手稿的字迹与内容风格大不相同。手稿上的字迹含而不露铁画银钩,而文字的风格却是缠绵动人的儿女情长。 若朝中文武看到这几页手稿,一定会大惊失色,因为这上面的字,正是最年轻的户部郎中的字迹。 说起这位户部郎中的官位升迁,还颇有些传奇。 从赤县从八品的知县做起,两年后成为宜州二十年来第一个任满升迁的官员。之后被迁至鄞州做从七品的签判。谁想还没赴任,就因揭发探查宜州贪污案有功,陛下听说他是科举失利才落到僻远小县做官,本着惜才爱才的想法,给了他参加制科考试的机会 所谓制考考试,就是不定期举行,由朝中大臣亲自举荐后才能参见的人才选拔。制科考试前列的人,直接由皇帝委以重任,也因为这样制考考试的难度极大。 第40节 大禹见过百余年,也只办过七次制科考试,成功通过的人仅有十三人。 周琛没有辜负陛下期望,制考成绩入第三等,为大禹朝百年来第一人。 陛下亲自下令授予户部主事的职位,连升两品不说,还直接从地方官成了京官。 转眼没过几年,又升到户部郎中的位置,朝中也有种说法,若是周大人年纪实在是太轻了,政见方面是偏激进的改革派,以他的能力恐怕早都坐上户部侍郎的位置了。 不过若是这份手稿中的内容被外人看到,一定会惊异于外表清冷持重的周郎,还有这样火热澎湃的一面。 姚曼揉了揉腰,没想到让周琛放纵了大半夜的结果,就得了这么个刚解开了一个疑惑,又留下了一个悬念几页纸,姚曼深觉自己被骗了。 房门传来嘎吱的一声轻响,一个白嫩嫩的小团子迈着小短腿,咚咚跑过来扑在姚曼的怀中。 “娘亲,”小团子的声音又软又糯,像麦芽糖一般,能甜进人心扉。 姚曼从贵妃榻上坐上,一把小团子搂在怀里,蹭了蹭小团子光滑绵软的小圆脸,姚曼拿着帕子擦了擦小团子沾上些墨汁的手,问道:“卿儿,爹爹教你的写的字写完了?” 今日周琛休沐,天一亮,她就把周琛赶出房间,让他去陪儿子写字。四年前,姚曼刚怀孕时,周琛还十分高兴,连名字都是在孩子出生前定好的,不论男女都叫周卿,取卿卿吾爱的意思。 只是等到姚曼吐得天昏地暗后,周琛看着心疼,对孩子的期待渐渐转到对姚曼身体的担忧上。好不容易熬过长长的孕期,周琛看着姚曼肚子里的小生命,能动能响有时还会和他打招呼,他也慢慢有了做父亲的真实感。 直到了姚曼生产那天,周琛在产房外面听着姚曼惨叫的声音,越发不喜形于色的他脸都吓白了。等到孩子平安落地时,他心思全扑在姚曼身上,再一次把儿子给忽略了。 所以也不知是不是小孩子在肚子里就有感知,反正打从周卿出生后,只要他看到周琛与姚曼亲近都会哭。 弄得周琛想要与自家夫人亲近,还必须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 这种情况直到周卿快两岁时才停止,结果没等周琛松口气,两岁的周卿已经仗着一张白皙可爱的小圆脸,和不知从那学来的甜言蜜语,把姚曼迷得晕头转向,搂着他又亲又抱的,在他们父子二人间简直偏心的没边了,弄得周琛醋的不行。 以上种种,使得周琛与自家的儿子不太对付。 周卿的小脑袋在姚曼的怀里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后,扭过头,圆乎乎的手指指了指小几上的柑橘,软软说道:“娘亲我要那个。” 姚曼清楚周卿看起来懵懂单纯的模样,实际上心里的小九九不少。他不愿意说,姚曼也不追问,只是把柑橘拿到手上后:“要娘亲剥给你吗?” 周卿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小小的手把黄澄澄的柑橘拿到手中,乌溜溜的眼睛把柑橘上下打量了一眼。 姚曼看着他严肃的模样忍不住有些想笑,其实周卿的五官与周琛很像,只是周卿爱笑,脸颊上还有两个小窝窝,小小年纪最嘴甜的不行,所以姚曼忍不住想要多疼他。 周卿学着之前姚曼剥橘子的方法,把柑橘皮撕下后,肉肉的小手把柑橘上的经络全都剥下来,然后取下一小瓣递到姚曼嘴边说:“娘亲,给你吃。” 姚曼见着周卿贴心的举动,笑了笑,把橘瓣吃下后,揉了揉周卿的柔软的发,说:“卿儿,真乖。” 周卿听后,耳朵发红,有些不好意思,为了掩盖他的愧意,他把手中的橘瓣全喂到了姚曼口中。 姚曼看出了些端倪,也不戳穿他,眯着享受儿子的投喂。 一个柑橘都喂完了后,周卿眨着大眼睛,拉着姚曼的袖口说:“娘亲,我想吃你做的点心。” 周卿的眼睛生的很漂亮,没人能在水汪汪的眼睛下,拒绝他的请求。这两年,周老爷周夫人对她态度好转,其中也少不了这个鬼灵精的原因。 “好,娘亲这就去给你做。”姚曼不时就会下一次厨,有时做些甜汤,有时做些点心,反正她现在不忙,见周卿眨巴着眼睛看着她,立马就应了下来。 姚曼去了厨房,周卿就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她怕厨房的东西伤到周卿,搬了个小板凳,放在厨房门口,让周卿坐在上面。 周卿还小,姚曼怕他糖吃太多,对牙齿不太好。 于是捏了几个小猪形状的牛奶馒头,等蒸好放温后,她夹了一个递给周卿。 周卿两只手握着小猪馒头,像一只胖胖的小仓鼠一样,低着头两三口把小馒头给吃掉了。 吃完后,周卿舔舔嘴,原本还想吃,想起什么后,又克制住,他让姚曼帮他把小猪馒头都装起里。 姚曼知道周卿有占食的习惯,给他拿着小布褡装好后,嘱咐他不要一次吃太多,等晚间还要吃饭。 周卿点头,姚曼刚转身去收拾东西,扭脸回来人就不再了。一问才知,这孩子迈着小短腿,去周琛书房了。 姚曼只当时两父子相处久了,感情自然就深厚起来。还想着以后就应该多让周琛陪陪周卿,免得周卿一见到周琛就不高兴。 只是没过去多久,周卿嘟着嘴巴又磨蹭到姚曼的厢房。 “娘亲,我不要小猪馒头,我要黄黄的,黑黑的,甜甜的点心。”周卿一边说着,小手一般比划。 姚曼偏头想了想,她好像没有给周卿做过这样的点心。 “你别着急,让娘亲好好想想。”姚曼见周卿急得眼里都要包泪,揉了揉他的脸,轻声安慰道。 姚曼蹙着眉,想着到底是什么样的点心是有黑有黄,还是甜甜的。 周卿见姚曼半晌没有想出来,他有些急了,迈着小腿短有噔噔跑出门去。 平日里也没有周卿风风火火的,不知道今天怎么就这么急。 “卿儿,你慢些。”姚曼见一个小厮一直跟在周卿,知道周琛应该是一直派人跟着他的,她才放下心来。 等周卿再跑回来时,姚曼已经不惊讶了,只是蹲下身,拿着帕子给周卿擦去额间的汗水。 “娘亲不着急,你慢慢说。” “那种点心,吃起来软软的,像嬷嬷炖的蛋羹。”周卿回想了一下爹爹告诉他的话,说完后小小的吸溜了嘴,“娘亲,给卿儿多做些吧,卿儿想吃。” 姚曼终于反应过来,儿子口中的点心很有可能就是布丁,也不知道他打哪知道这个东西的。 “好,卿儿这么乖,想吃的东西,娘亲一定做给你吃。”姚曼看周卿小馋鬼的模样,伸出手指蹭了蹭他的小鼻子。 姚曼让厨娘把所要的食材准备齐全,挽着袖子开始做了起来。 搅拌着牛奶蛋液,姚曼忽然想起来她在七八年前,好像也做过布丁。 当时是什么样的情况来着? 姚曼偏头想了想,终于忆起当年被周府里的小姐妹们嘲笑的情景,她的眼睛眯了起来,她找来找去,没想到她当初做的布丁,原来是这么没的! 等布丁做好后,周卿让小厮帮他拎着食盒,乐颠颠的去找周琛时,姚曼理了理衣裙,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步履款款的走到书房门口。 已放籍成为人夫人父的连顺正站在书房外,好笑的看着两父子交谈。他见姚曼来了,正想行礼,就见姚曼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连顺看了书房内一眼,识趣的没有开口,并且悄悄离开书房。 “爹爹,你的话算数吗?”周琛把食盒放在地上,小胖手握着把子不松,腆着小肚子,一副严肃谈判的模样。 周琛放下笔,走到周卿面前,想要碰食盒,却被周卿小小的身躯挡住。 “当然算数,你见爹爹什么时候骗过人了?” 周卿抓了抓小脑袋想了想,好像他真没看到过爹爹骗人。 “好吧,不过爹爹你得答应把这个糕点分我一些。” 先前他送小猪馒头过来时,周琛说不是这个,但也看出他事先吃过了,所以提醒了他,不能偷偷的先吃,不然他们之间的约定作废。 周卿眨着长长的睫毛,算了算,软糯的声线偏生要学着周琛的语气说:“我要三个!”手里却比了一个四的动作,偏生脸上还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 姚曼在门口看着,一只手捂着嘴,生怕自己笑出声来。 周琛摇头,没有商量余地的开口:“不行。” 周卿纠结的绞着手指,换了一个条件:“两天太少了,五天,我要娘亲陪我睡五天觉觉。” 周琛修长的眉挑挑:“你是个小男子汉,每天像个小姑娘一样腻在你娘怀里,你觉得像话吗?” 娘亲也经常告诉她要做一个小男子汉,听到周琛这样一说,周卿的眼睛闪了闪,泪汪汪的,都快要哭出来。 “五天就五天,只是你以后不能天天要娘亲抱抱亲亲了,知道吗?”周琛退让一步。 “知道了。”周卿的小脑瓜只想到爹爹最后还是答应他的条件,红红小嘴巴顿时咧的大大。 两父子达成了共识,周琛接过食盒把食盒打开,浓浓的奶香味从盒中冒了出来,做成花阳点心的模样一如他多年前吃过的一样。 “爹爹,你给我也尝一个吧。”周卿眼巴巴的望着周琛。 周琛先是不应,对上周卿大大的眼睛又沾上泪光时,少有的慈父心肠涌了上来,周卿的五官轮廓,只有一双眼和两颊的酒窝像姚曼,其余地方与他一样。 所以面对与姚曼酷似的一双眼时,他总狠不下心,不过他也知道周卿这孩子从小就聪明调皮,他们夫妻两人总得有个人扮黑脸。 “只有一个不能再多了。” “爹爹你真好!” 姚曼见父子俩其乐融融的模样,笑了笑也没去打扰。 她本来是不相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可想着周琛重视的模样,她忍不住有些动摇。 若是真有花神娘娘,她愿意一生为善,祈求与周琛的来世姻缘。 晚间时,周琛故作自然的回到房间,他心里清楚他支使小胖墩的事情瞒不过姚曼。 姚曼放下账本,似笑非笑的看着周琛:“你有没有什么事想对我说的?” 周琛把当年花糕的事情,解释了一番后,感慨道:“夫人,若不是我当年误食你的花糕,哪有我们这一世的姻缘。” 姚曼也才知道原来她当初被调到松院是这个原因,她被周琛的情绪感染,回忆下往事。 等察觉到异样时,周琛已经搂着了她,微凉的手掌有些不太老实。 “等等,我要问的不是这个,”姚曼的呼吸有些乱了,她明明是想找周琛算账的。 周琛的唇齿在姚曼的颈间轻触:“你说你说的,我听着。” “为什么要拦着卿儿与我接触?”姚曼的脸上染上绯红,她颤着嗓音开口。 耳尖一痛,周琛咬了她一口,身体泛上一股酥麻。 “你想卿儿在这种时候来打扰我们吗?”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姚曼回过神来时,肌肤已经触碰到微凉的锦缎,视线中承尘的花纹渐渐模糊。 “我们也该在要个女儿了,到时候那小胖墩没轻没重的撞到你怎么办?还不如让他先适应好。”周琛动作不停,喉间溢出低笑的解释。 他和姚曼的女儿肯定香香软软漂亮可爱,到时候还可以让小胖墩明白最抢走注意力的滋味。 这样想着,周琛的动作越发急切。 床幔放下遮住一室春光。 十月后,周琛与姚曼的女儿周翎出生。 十年后,户部尚书周琛上书嘉靖帝,推行天圣令,放贱为良,禁止买良为贱。 天圣令推行五年,天下再无贱婢。 作者有话要说: 制科考试入第三等百年第一历史上的人苏轼,这里借用一下~ 天圣令也是真有的,宋朝在法律上是真废除贱籍奴婢改为雇佣奴婢的,这个书最初的脑洞也是来源于此。 第41节 有兴趣的童鞋可以自己去查查~~ 女婢的故事就彻底结束了,感谢陪着我的小天使们,撒花~ 本书由〃安筱汐。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