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刁奴!》 第1节 本书由【gase99】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大胆刁奴》 作者:北门南牙 文案: 有那么一个武林世家,百年来生男不生女, 终于有一天,得了个闺女,万绿丛中一点红, 结果还是个终极剽悍的女汉纸! 还有那么一个皇室正统,他老爹膝下有六个公主,就缺个儿子继承皇位, 终于有一天,得了个下面长把儿的男崽子,万千宠爱, 结果养成了宇宙无敌的自恋狂。 (___r___)=3 ~﹡~﹡~﹡~﹡~﹡~﹡~﹡~﹡~﹡~ 朕作为全国的颜值担当,国草级人物—— 自然要有专业的“护翼”贴身保护。 就是你了,假扮小太监的铁血女金刚。 ~﹡~﹡~﹡~﹡~﹡~﹡~﹡~﹡~﹡~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主角:梅千灯、楚荀 ┃ 配角:公公们 ┃ 其它:你们剧本拿错了! ================== ☆、第1章 楔子:求子 传说,景阳山上有一汪泉水,名唤:纯阳泉。 也没别的好用处,就是妇人喝了这纯阳泉水,便能生出个儿子。 你问这泉水灵不灵? 十个里,九个半是灵的。 还有半个是啥意思? 那半个是怀上了但又意外流产了,一团血水的,咱也不晓得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 故尔这景阳山因纯阳泉名声鹊起,引来四方求子之人,将山上的草皮踩踏得“体无完肤”。 却说这景阳山,实乃私人山头。连着景阳山隔壁几座青山,群山脚下一条清溪环绕,围城一块汀洲,叫做:梅子洲头。 江湖上人人皆知,梅子洲头的梅家派,袖里藏刀,袖藏剑法名动天下,屹立江湖百年不倒,连武林盟主对梅家也要忌惮三分。而这景阳山便是梅家的私人山头。 你又要反驳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那你就错了,梅家当家人有地契为证,这块地皮是开国时候朝廷正儿八经卖给梅家的,上面还有始祖皇帝他老人家的玉玺印儿。此事说来话长,其实皆因开国之初,国库空虚,百废待兴,有个谋士就想出来这么个圈地卖钱的法子,国之领土不可分割,但土地的使用权可以卖给自己人。 山头的主人梅大当家一看自己的地盘被糟蹋,十分嫌弃那些求子之人素质极差,丁点不爱护环境,况,纷纷扰扰使梅子洲头不得宁静,弟子们不好好练功,光偷看人家貌美妇人,实在过分。 当家人于是怒拍桌子,一声令下:封山! 景阳山脚下从此立了块石碑,用朱砂赫然写着:擅闯此山者,死。 石碑旁边还养了条大黑獒,目光如炬,成天张着嘴,哈喇子流了一地,牙尖尖上还泛着森森的寒光。 有人给梅家提议:“您看啊,众人对您家的纯阳泉水是趋之若鹜,您不如研发成产品,开泉水铺子,变成全国连锁,能赚好多钱!” 那人被梅大当家一脚踢了出去,梅大当家啐了一口唾沫,“他娘的生不出儿子,关老子屁事。” 相当霸气侧漏。 这些都是前话。 后话乃是,有一天,两顶富丽堂皇的轿子,被抬到梅子洲头,跟轿的侍从一路小跑敲开梅家大院的门,与开门的管家耳语几句。 管家听罢,瞪大眼睛抽了口气,转身施展轻功冲回院子里找梅大当家:“老爷,老爷,出大事儿了!” 梅大当家正带着六个儿子在院子里打拳,略皱眉,“咋地了?天王老子下凡了?” “差,差不多。” “什么鬼,给老子好好说话。”梅大当家一脚踢过去。 管家在地上打了个滚,浑身还哆嗦,“老爷,皇后娘娘和大将军夫人在外头呢,说想求纯阳泉水。” “啥子?!” 地上的管家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梅大当家第二脚踢过去,“你这滚犊子,咋地不早说啊!” 当今皇后有三十许,保养得当,配得上“国色天香”四字。 她正襟危坐,是母仪天下的风采。 “本宫与将军夫人此行隐秘,万望梅大当家勿要泄露出去。素闻景阳山上的纯阳泉水十分灵验,必得男胎,故诚心来求,还请梅大当家成全。” “娘娘言重。” 梅大当家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丫鬟端来两碗清澈的泉水。 那碗是白瓷碗,那水是求子水。 皇后端起来一看,从巴掌大的碗口看见了水里自己的倒影,她闭上眼睛,默念着佛祖保佑,再睁开眼睛时,从那碗口里仿佛看见了一个可爱的男婴对着她边笑边挥舞着小手。 一饮而尽。 她将空碗放回去的时候,还递给梅大当家一块莹润的橙黄玉佩,上头雕着一条威风凛凛的龙,四周皆是祥云。 “皇上许诺,若本宫生下男胎,梅大当家便有恩于皇家,你可凭这玉佩进京,加官进爵或是金银财宝,尽请当家开口。” 梅大当家接了玉佩,叩谢皇恩,不怕死地附加了一句:“万一下胎生出来的不是男孩呢……”该不会让大将军带兵来灭了老子满门吧?! “那也是本宫的命数如此,不怪其他。” 梅大当家松了口气。 将军夫人也饮下求子水,拉起皇后的手,安慰道:“娘娘洪福齐天,这里又是洞天福地,此番必能如愿。” 这大将军夫人大概和皇后娘娘是好闺蜜,也是三十岁上下,生得清秀可人,温婉贤淑。她也递给梅大当家一块玉佩,乃是一块雕着苍鹰展翅的玄色宝玉,“梅大当家他日若有需要我将军府之时,以此玉为信,将军府定会鼎力相助。” 梅大当家一概收下,不做他话。 皇后和将军夫人起身。 “娘娘留步。”梅大当家递给两位美妇一对白瓷瓶,“这两份泉水是给皇上和将军的,虽然有些唐突,但还请皇上和将军也服下……保险。”委实准备充分,还给人家备好了打包带走。 送走两尊大佛,梅大当家回身,背后站着他六个儿子。 梅大当家皱眉,这世道男尊女卑,大家都想要儿子,儿子多了江湖地位也高,可儿子有啥好,调皮捣蛋,猴精儿似的,哪里有闺女乖巧可爱,老子就想要个闺女! 他指指大儿子:“你想要个妹妹不?” 大儿子翻了个白眼:“爹,您就别多想了,咱梅家在这梅子洲头一百二十三年的基业,从没有哪一房生出过女儿,连出五服的亲戚里也没有。万一真给我生个妹妹,百年威名可将要毁于一旦。” 关于梅家只生男不生女一事,堪称江湖传奇,简直就是纯阳泉的活广告。如果梅大当家生个女儿,岂非砸自家招牌?儿子摇摇头,不成,我们绝不能有一个妹妹。 ☆、第2章 梅家七子,皆神勇 十六年后。 梅大当家五十大寿,梅子洲头张灯结彩,有头有脸的江湖人物皆来拜寿。 梅家大门口,寿星正在迎宾,他身后还站着一排公子哥,个个玉树临风,英俊挺拔,公子有几个,一起数一数,一二三四五六七,正是梅大当家引以为傲的七个儿子。 大家都说:天上北斗星,地下梅七子。 这一辈江湖青年才俊中,当属梅家这七个儿子最抢眼。 最年长的二十九,最年少的一十五。 “七弟,你瞧,那是咱家隔壁桃花坞主的小女儿,绰号桃花仙,是不是长得很好看?”身旁梅六公子拿胳膊肘碰碰梅千灯。 梅千灯一本正经的小脸,目不斜视。 她回:“没有我未来六嫂好看。” 上个月梅大当家刚给六儿子定好亲,如此,梅家七子中只有最小的梅千灯不曾婚配。于是乎现在江湖上各门各派都盯着仅剩的梅千灯,想要把自家闺女塞过来给梅家当小媳妇。 “梅兄真是好福气,七个儿子个个出类拔萃。” 第2节 又有客人来了。 “赵盟主谬赞,赵盟主这对儿女才是人中龙凤。” 是武林盟主。他身后还跟着一对双生子,龙凤胎。模样都生得极好,年纪与梅千灯相仿。 赵盟主视线扫过前面六个公子,目光最后落在梅千灯身上。 “这就是当年梅兄在梅子洲头放千盏孔明灯为之祈福的小儿子?” 当年,梅千灯办满月酒,梅大当家十分疼爱这个最小的孩子,土豪袖子一挥,竟放千灯庆满月,梅千灯一名也由此而来。静夜千灯悬空的景象壮观,梅家大院里有个老嬷嬷每回见着梅千灯都要念叨:“那夜啊,千灯盖过了满天星辰的光芒,好似天上有千轮明月,煞是好看。” “晚辈拜见盟主。” 梅千灯身材纤长高挑,身上没啥肉,眉眼之间比起前头的兄长,更多了几分秀丽,丹凤眼瓜子脸,唇红齿白,活脱脱一个美少年。她年纪虽小,但十分沉稳,梅家的袖藏剑法已练得出神入化,并不在几位兄长之下。 赵盟主不由又多看了两眼梅千灯,满意地点点头,招呼自己的一双儿女:“墨染,姝染,你们与千灯一般大,要多与他走动,同他讨教武功,可记住?” “是。” 武林盟主进去之前还冲梅大当家眨眨眼睛,笑容荡漾,满脸写着:兄弟,我要与你攀亲家!梅大当家额边青筋突突跳,回头瞅了眼自家小儿子,哎哟,格老子的,真是好愁人啊。 “千灯,你过来,爹与你有话说。” 梅千灯被他爹带到墙角,梅大当家先揉了揉眉心,十分头疼。梅千灯面上少年老成,实际上是缺根筋,情商并不太高。她见爹爹一脸纠结痛苦,不知所为何事,只老实呆在一边不说话,并不打算为父解忧。 隔了半响,梅大当家好似下了决心,终于开口:“千灯啊,你出生的时候,爹被你那些阿公阿伯叨叨得混了脑子,害了你十五年。眼看你已经过了及笄之年,若爹再糊涂下去,定会误你终身,所以爹决定在这次寿宴上,将你女儿身的真相公之于众!” 梅千灯眨了眨眼睛,并无波动,她的眼睛黑而明亮,但不深邃,一看就知道是心无杂念之人,对不在意的事情丝毫不上心。 梅大当家今次受了两方面刺激。一来,所有江湖人都想把女儿塞给他的小女儿当媳妇,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再者,其他人家的闺女十五岁都是少女怀春的年纪,怎么他家的闺女一点少女情怀都没有,他怕过几年,梅千灯自己都忘记了自己是个女人。 故此,梅大当家心一横,与其叫今日这些想嫁给梅千灯的各路英雄好汉的女儿空等多年后没个着落,到时候骂他梅家不是人,他还是早下决断,不要耽误自家闺女和别人闺女的终身。 想当年梅千灯出生的时候,大当家一听是个闺女,喜极而泣。心想梅家百年来生男不生女的魔咒终于破除!然,没隔多久,闻讯的几位长老杀进来,几乎是将宝剑架在梅大当家脖子上威胁他的:“梅家不能有女儿,这女儿将于梅家的江湖地位有损,梅家百年威名便是建立在纯爷们的基础上。” 去他姥姥的纯爷们! 梅大当家不干了。 “千灯啊,你去房里换身衣衫,一会儿爹叫你出来,你再出来。” 千灯低头看看自己这身衣服,娘新作的,挺好的啊。 “快去。” “哦。” 父女二人走远后,从墙另一面闪出个少年,望着梅千灯的背影出神。 寿宴开席。 “墨染,你跑去哪儿了?此地不比家里,别给我捣乱。”赵盟主抓住儿子,拎回席间。 主桌上,梅大当家酝酿一会儿情绪,他环视四周,江湖入流的人基本都在堂下吃饭,时机不错。他清清嗓子,举杯说话:“承蒙各位赏光,来为梅某庆生,梅某感激不尽。” 说罢,杯中酒一饮而尽。 众人关注梅大当家,听他又说:“今日还有一事,想向各位言明。” 有人立马插嘴:“莫不是要宣布梅小公子与谁家姑娘定亲?” 梅大当家“嘭”地将酒杯倒扣于酒桌上,并应声而起。 “此事确实与她有关,却非亲事。而是——” 正要将真相大白于天下,谁料如此关键的时候,有个尖锐的声音盖过了梅大当家,破空喊道:“圣旨到——!” “……” 梅大当家此时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梅家七子有精金美玉之才,品行端正,武艺精湛,实乃青年栋梁。今特封梅家幼子梅千灯为太子伴读,即日启程进京,钦此。”念完圣旨,宫里来的公公笑眯眯问梅大当家,“不知哪位是梅千灯梅小公子啊?” 梅大当家头皮一阵发麻,根本不曾想到会生出这样的变故。 十六年前,皇后和将军夫人来梅家讨了两碗水喝,回去没多久就怀上孩子,双双生下男胎。为了这事儿,皇上和将军都派人送来好些奖赏。 但其实梅大当家挺搞不懂朝廷这些人的想法。 他跟媳妇吐槽:“皇上和将军终于生出儿子了,那是他们床上努力的结果,关老子屁事。又不是老子让皇后和将军夫人怀上孩子的,有啥子功劳,媳妇你说是不是?” 梅夫人把他踢下床打了一顿。 没想到皇上是这么长情的人,过去十六年了,还记着他梅家。 按理说,太子伴读是个好差事,太子就是未来的皇帝,能和太子搞好关系,梅家就能在江湖和朝堂两面开花,黑白通吃,祖宗泉下有知,定然十分欣慰。 可是——! 千灯她是个闺女啊,怎么给人家太子当伴读? 再可是——! 要是跟眼前这位公公坦白说千灯是女儿身,不能给太子当伴读,岂不是变成欺君了? 梅大当家的内心彻底崩溃。 “我便是梅千灯。” 梅千灯走出来,风姿绰约,仪表堂堂。她听爹的话,回房换了身好看的衣裳,淡青色绸缎外罩了一层薄纱,有烟波浩渺之感,配着她永远波澜不惊的丹凤眼,相当出尘仙逸。她将头发全部束起,扎了根同色系的发绳,干净利索,配合着她总是状况外的寡淡性子,丝毫没有拖泥带水之态。 这根本就是一枚清爽可人的美少年! 哪里有女儿家的影子。 宫里的公公被梅千灯的风采折服,夸赞道:“不愧是梅家七子,英雄出少年啊。”说着,把圣旨塞进梅千灯怀里。 千灯照收不误。 梅大当家心中电闪雷鸣,完了,圣旨都收下了,这要再说千灯是女儿身,当真坐实了欺君之罪。 沉寂片刻,一群江湖人回过神,纷纷上前恭喜梅大当家,真是双喜临门啊! “梅兄,你方才要宣布何事?”赵盟主倒还记着刚刚被圣旨打断的事情。 “没,没事了。” 梅大当家扶额,往后堂走,他想一个人静静。 梅千灯追上来,“爹,你看我这身衣服好看不?” 梅大当家欲哭无泪。 这傻孩子,将将为父是要你去换好看的女装啊!竟是没听懂。 罢了罢了,天意如此。 来传旨的公公并没走,他说要陪梅小公子一道进京。 半夜,梅大当家把梅千灯唤进书房。 这孩子是他七个孩子里袖藏剑法耍得最好的一个,武学天赋甚高,因为她心无旁贷,一心求学,十分执着。也是因为这份心无旁贷,使她待人接物方面存着些缺陷。在梅家人人都让着她自然无妨,可去了京城,伴在太子左右,得罪了太子怎么办?! “千灯,这两块玉佩,你好好收着,不到万不得已,勿要拿出来。” 梅大当家把两块玉佩的来路和皇后求子的故事都说了一遍。 “爹之前未曾打算要用这俩块玉佩。” 正如当年他拒绝把纯阳泉水当商品卖出去开全国连锁时说的,人家生不生儿子,关他屁事。若因为皇后和将军夫人喝了他家的泉水以后生出了儿子,他就去京城邀功求赏,梅家的节操便是给景阳山下大石头边拴着大黑獒给吃了。 更何况,医圣曾说过,生男生女,只取决于父亲。靠求子水得了儿子,想来那两位父亲也是不想承认的。这岂不是打了真龙天子和威武将军的脸,说他们某些功能不行?! 他把两块玉佩上的灰尘吹掉些,然后慎重地交到梅千灯手里,嘱咐她:“你好好收着它们,万一你得罪了太子,就把这黄玉拿出来,请皇上饶你一命,放你回家。若事态实在严重,你就把这块玄玉交给将军府,听闻皇上与将军关系极好,请将军大人也给你求求情。” 梅千灯应下,一点不在意太子这事儿。 “总之你记着,去了宫里不可任性,要讲规矩,万万不可得罪太子,知道不?!” 梅千灯略思索,擅自改了句意:“嗯,不到万不得已,不去得罪太子。” ☆、第3章 傲娇太子 圣旨发出的三天前。 皇宫内,明华殿上。 皇帝一家三口刚吃完饭,正话家常。 皇帝喝了口茶,对右手边的太子道:“荀儿,朕已安排狄将军之子与梅子洲头的梅家第七子做你的伴读,今后你且与他们好好相处,取长补短。” 太子有天人之姿,雍容华贵,冰肌玉骨,因着发育较晚,至今喉结也不曾突出,甚至有些男女莫辩。他略颔首,“三人行必有我师,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声音清润如溪,十分动听。他年纪十五,眉目之间残留少年稚气,但举手投足之间已显未来帝王的君威。 “梅家虽非朝中显贵,但也高风亮节,乃江湖豪杰,侠肝义胆。倒是朝堂里那些透着酸腐气的老顽固,满口之乎者也,朕有时觉得十分无趣。” “儿臣自当努力习百家之言,集天下之大成,不拘一格。” 皇后见唯一的儿子如此懂事,极其欣慰。 “儿臣晚课时间到了,父皇母后早些安歇,儿臣告退。”太子行礼,进退有度,落落大方。大臣们都说,尽管皇后只生了一个儿子,但这个儿子十分完美,胜过十个皇子。 得子如此,母仪天下之人也算此生无憾。 “当年臣妾赠予梅家玉佩,许诺可换荣华富贵,这十多年过去了,梅家竟从未提及此事。” “梅子洲头是富贵乡,梅家并不缺钱,那当家人亦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皇帝又喝了口茶,“这等人家之子,想必不俗,又牵动江湖脉络,若能为荀儿所用,倒是极好的。” 太子步履生风,行至拐角,急停。 后面跟着的贴身小太监没刹住步子,撞在太子后背。 立即跪地:“太子饶命。” “小镜子。” “奴,奴才在。” “你去将军府找狄木阳,叫他马上来见我。” “可,可宫里规矩,午时过后外臣不得进大内,除非皇上召见……” 被誉为史上“最完美的太子”俯身,在小镜子脑门上扇了个完美的弧度,“你哪儿那么多废话,狄木阳自有办法进来。” 第3节 父皇要让个穷山恶水里养出来的胸无点墨的江湖草莽来宫里给高贵睿智的他当伴读?!怎么配得上! 清浊合流,泾渭不分。 作为一个样样追求极致,美到天际外的超能太子,此事绝对不能忍。 他得赶紧想个法子,叫梅家那小子进不了京。 狄木阳没过多久就闪进太子寝殿,狄老将军和老皇帝一样,一辈子就一个儿子,下了血本培养成才,如今武功了得,兵法倒背如流。狄木阳长得虽然没有太子楚荀精致,但小麦色的肌肤衬着刚毅的俊脸,剑眉星目,一看就是个根正苗红的阳光少年郎。 “太子殿下,你找我?” 楚荀将原委告知狄木阳,愤愤然:“像本太子这般立于云端之人,怎能与地上的泥人日日相对。天下名门之后如此多,父皇怎么偏偏看上这个梅七郎?你即刻派人去阻止此人入京。” “殿下三思,圣命难违。” “无妨,你就将姓梅的小子抓起来,关个半年再放回去,父皇那儿我自会去说通。” “太子殿下你要如何同皇上说?” 太子笑得迷人,“这不简单,全都推给皇叔咯。皇叔最见不得我羽翼丰满,就算我不对梅家小子出手,自有人去补刀。” “那我们还是坐观其变吧。”狄木阳正经脸。 楚荀跳脚:“不行,这回我有种非常、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那姓梅的江湖草莽若当了我的伴读,我将不得安宁。” 狄木阳嘴角抽了抽,心底盘算几下。爹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要为君分忧,要多动脑筋。于是梅家小公子的事儿,他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楚荀甚为满意,“木阳君不愧是本太子的左臂右膀,盼你事成归来。”说罢,拍拍狄木阳的肩膀,转去内室。 狄木阳离开时,听见里头太子在咳嗽。 “小镜子,让御膳房炖点冰糖雪梨,本太子最近嗓子老有些痒。” “啊!那要传太医不?” “小镜子你晓得不,是药三分毒,毒素沉淀,皮肤暗沉,有损于本太子的形象。” …… 梅千灯接到圣旨翌日便与公公启程上京。 梅家派了几个手下随同,几人快马加鞭,不出一天就过了绿螺江,到达安西郡境内。此地层峦叠嶂,地势颇为险要。梅千灯领头策马奔腾,丝毫不见放缓速度。 忽听公公哀嚎:“梅,梅小公子!老奴,老奴不行了!”这公公与梅家的手下共乘一骑,被马背颠得老眼昏花,腹内翻江倒海。 梅千灯只好原地休歇,让公公去一旁吐。 “小公子,按照我们的速度,三天便可抵京。”手下汇报。 七公子竖了根手指头在嘴边,侧耳倾听。 片刻,她说:“三里内有十余人正往我们这里来。” 手下呆了呆。 “都是高手。” 她还淡定地补了句。 众人惊讶,这么多高手冲过来,只怕是祸不是福。可梅家在江湖上向来待人友善,树敌甚少。怎么梅家七公子一离开梅子洲头,便有人围攻?他们看着梅千灯,梅千灯则看向吐得正欢的公公。 “带上公公,上马。” 梅千灯脚尖点地,轻松上马。马鞭一抽,马儿嘶鸣,撒腿就跑,扬起一地黄尘。 行至一处密林,数道黑影从四面闪现,皆攻向梅千灯一人。梅千灯皱眉,暗道不妙,身影极动,跃到了一颗树上。她单手抱树,目光锐利如鹰,扫视四周。 那些人清一色紧身黑衣,蒙面裹头,只露出一对眼睛。见梅千灯挂在树上,为首的刺客手掌变幻,于眨眼之间飞射出十几只小寒镖,梅千灯提气并一掌拍在树干上,借力腾空翻了两个跟头,落在更远的地方。 她的手下已经和部分刺客开打。 刺客首领紧咬不放,带着三个人围攻梅千灯。梅七公子嘴角一勾,竟是笑了,清澈的黑眸间还跳跃着兴奋的火苗。她赤手空拳,对峙四名刺客。勾拳,下腰,弹踢,来回过招之间居然游刃有余。 一名刺客大刀砍向梅千灯,扑空。梅千灯眼睛眯起,咬住下唇,衣袖突然疯狂鼓动。下一刻,那名刺客都没看见刀光,仅察觉自己喉结一凉,脖子漏风,上手想摸,人瞪大眼睛已经倒在地上。 袖藏剑法。 余下三人大惊,手上出招便慢了半拍,梅千灯冷哼一记,快如闪电地攻向离她最近的刺客。那刺客有所防备,使上轻功,整个人的后背贴着地面飞出去老远,然后突然发现自己胸口上方多了一把利剑。 什么情况!? 可怜的刺客都没搞明白事态,持剑之人利落下手,一剑穿胸,把他钉在地上。 梅千灯也有些吃惊,打斗间隙回头看去,帮她的是个少年。 有点眼熟。 当下不容梅千灯多想,梅家的手下和几个刺客拼了命,只剩她对战七名刺客,算上那少年,二打七,梅千灯剑法卓绝,但毕竟年纪尚幼,内力不够,久战不利。 必须速战速决。 梅千灯终于拿出藏于袖中的软剑,寒光一现,有刺客随即倒地。 不远处帮她打架的少年还有闲情看她耍招,扬声夸赞:“袖藏剑法果然名不虚传!” 梅千灯:“……” 她正准备攻向为首之人,谁知又生变故,利器破空,她还没扑到刺客头儿面前,那人已经闷哼一声,面部朝下死在地上。他的背上插着一根黑色箭羽。 梅千灯:“……” (还给不给我好好打架了!) 眨眼之间,从密林里闪出一批铠甲士兵,个个英勇不凡。他们后面还有跟班举旗,梅千灯打量一眼,是一面黑色三角旌旗,上头用白色线条描绘着一只展翅雄鹰。 展翅雄鹰?梅千灯想起她爹塞给她的那块玄色宝玉,上面也是这个图案。 剩下零星刺客,见头儿都挂了,立即逃走。 铠甲士兵中走出个手持弓箭的少年,方才那一箭是他所射。他同梅千灯拱手,“我等救援来迟,梅小公子受惊。” 梅千灯把软剑收回袖中,擦了擦额头的汗,吐字如金:“言重。”她回头看向单身少年,问:“赵公子?”是赵盟主那个儿子,赵墨染。 赵墨染颔首,抱剑道:“家父还在前面等我,告辞。七公子万事小心。” “多谢。” 高冷的梅小公举送走赵墨染,径自蹲下身检查那头领的尸体。没有任何随身之物,使用的武功路数非常杂,应当是无门无派的江湖猎手,谁给钱就替谁办事。 她皱眉。 头顶响起人声:“行刺之事,十有□□是宸王指使。等我们上京,我会回禀圣上。” 梅千灯听罢,不再研究尸体,抬步要走。 “梅小公子,在下狄木阳,是奉太子之命来保护公子的。剩下的行程,由我护送小公子。” 梅千灯拱拱手,“我是梅千灯。” “……”狄木阳咽了口唾沫,看着梅千灯有些呆愣。 之前他替太子操心,梅小公子进京当太子伴读那是砧板上铁定的事儿,他算着宸王或许在中途加害梅家七公子,特意前来救场,心想能给太子的形象先润润色,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现在他又开始操心,原来梅家七公子是这种脾气的人。他本人是欣赏这种脾气的,可“这种脾气”肯定和太子的“那种脾气”不对盘,届时太子又要发飙,这可如何是好? 出神的一会儿工夫,梅千灯已经上马。 “驾——!” “小公子,等等我——!” ☆、第4章 实力派偶像 楚荀听闻狄木阳回京了,正在入宫的路上。 “小镜子,今日这发髻帮我绑松些。” “为啥呀太子殿下?松了不好看!” 楚荀笑意浓,盘算着:一会儿狄木阳会跟父皇说,梅家七公子遭了皇叔暗算,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得表现得失态一些,才叫人相信太子心系良才,德行敦厚。 他想罢,从怀里摸出他心爱的小镜子,对着脸蛋左右照了照,甚是满意。 演戏,他是实力派偶像。 狄木阳则带着一身黑衣的梅千灯穿梭在一道道宫门之中。 小将军有些忐忑:“梅公子这身衣衫,会不会太素了?” 梅千灯睨他一眼,很淡然:“出门只带了两套衣衫换洗,另一套脏了。” “哎,是我疏忽,没照顾好梅公子!” 公子停下步子,认真端详狄木阳,然后道:“狄小将军,你不必为了太子人脉,刻意讨好我。我既然入宫,定尽忠职守,不负圣上所托。” 狄木阳略尴尬,这梅小公子要么不说话,一说话还真是一阵见血,快狠准。 “不是,那个什么,我就是……”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拉住梅千灯胳膊,“千灯兄弟,以后咱都是自己人了,我也不瞒你。我们太子殿下呢,虽然表面谦和有礼,但实际上是很挑剔的人,额,可能还有一点点自恋,他或许一开始不太喜欢你,不过没关系,相处久了就会好的。太子殿下其实是个聪明又善良的人。” 梅千灯整张脸波澜不惊,“多谢相告。” 人家是压根不在乎太子喜好。 楚荀到明华殿的时候,狄木阳已经带着梅千灯先至,皇帝听狄木阳讲述刺客一事,脸色有些难看,他刚想开口抚慰梅家这位七公子,小太监报:太子驾到—— 太子一进来就捂脸,衣衫稍有凌乱,几缕头发落下来,有别于他一贯一丝不苟的打扮。 “父皇,儿臣刚听说梅家那位公子,在进京的途中遇到了不测……” 他刚想问梅家小子的尸体找到了没有,猛然发现他跟前有四只脚,数量似乎不对啊。猛然抬头,对上一双古井无波的黑眸,心头立即打了个寒颤,菊花也随之一紧。 这是谁? “荀儿你来得正好,这位便是梅家的七公子,梅千灯。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千灯武功卓绝,还能临危不乱,化险为夷。朕当真没给你选错人!”皇帝哈哈大笑,心情转好。 梅千灯朝太子行礼,一派淡然。 楚荀默默撸起额前碎发,轻吸了口气,瞬间变脸。 他走过去按住梅千灯的臂膀,略仰头,显露皇家威仪,(含着泪)说:“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千灯本不想答话,又忆起父亲叮嘱,不可任性得罪太子,才回:“谢太子挂心。” 第4节 “荀儿,千灯远道而来,在京城无落脚之地。你便让人在你的明觉殿选处合适的房间,让千灯长住。”皇帝发话。 太子楚荀顿觉整个人都不太好。 他还能演,“有道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让儿臣将主卧腾出来给梅公子住都没有问题。只是……后宫之地,规矩累多,梅公子又是江湖中人,不拘小节,万一冲撞了哪宫娘娘,倒是陷梅公子于困境。不若先住去将军府,待熟悉了宫中规矩,再搬来明觉殿不迟?” 说罢,朝狄木阳偷丢了个犀利的小眼神。 “是啊,皇上……” 不等狄木阳帮腔,皇帝摆摆手,笑意浓且深。“无妨,就让小镜子跟着千灯。梅家小子一看就是聪明人,一教准会。” 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皇帝让三个少年都跪安。 走下明华殿台阶时,“咚”地一声,有物拾落地。 梅千灯蹲身捡起,“太子,镜子掉了。” 楚荀回过魂儿,跟炸了毛的猫儿似的,转身夺走小铜镜,凶巴巴:“别碰本太子的东西!” “……” “小镜子,撑伞!” 室外压根没下雨,连朵云也没有,日头有些大。 楚荀并不打算掩饰内心的不喜,但也没太过分。 “给梅公子安排到明觉殿最偏僻的屋子。”他吩咐小镜子。 狄木阳劝他:“殿下,让圣上知道了不太好吧。” 楚荀看向梅千灯,自负一笑,都说自信的男子最有魅力:“非也,梅公子一看就是寡淡的人,更愿意住偏僻的地方。” 梅千灯干脆地点点头。 狄木阳还想调和那二人关系,“明觉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太子,我们先带梅公子参观一圈吧?” “小镜子,领梅公子去熟悉环境,顺便把宫里的规矩都给梅公子说清楚,本太子还有课业在身,暂不相陪。” 太子楚荀回房,躺在床榻上,有些顺不过气。 明明让狄木阳去把姓梅的那小子藏起来,结果倒好,不光去救了他,还把人带回京城。 这个小骗子! 想到这里,楚荀脑子里就不由自主浮现起梅千灯那张脸。五官稍微有点朦胧,长什么样来着,他刚气得都没仔细看。只记得是张瓜子脸,丹凤眼,气质高冷,丝毫不逊色于那些名门贵胄之后。 竟与他想象中五大三粗俗不可耐的模样,有些差别。 楚荀内心有股躁动的情绪,如久蹲之后麻了双脚的人,身上似有万蚁啃噬着,极难忍受。他在床榻上打了几个滚,后牙床磨得吱吱响,还踢了几脚褥子,最后霍地起身,一边啐啐念一边出门去。 “本太子就要看看那江湖草莽怎么治得住明觉殿那群小妖精!” 人说好奇心害死猫。 太子这回真得把自己栽了。 他又偷偷折返,猫在墙角,去瞧那个梅公子。 小镜子正给梅千灯自我介绍:“梅公子,奴才叫小镜子。您别以为奴才是自恋到天天想照镜子(那是太子),太子说: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所以奴才才叫小镜子。” 梅千灯轻扇眼睑,眸子清澈,水波不兴。 …… 她没接话,导致冷场。 小镜子略尴尬,捂着嘴笑着给自己解围,“梅公子初来乍到,对宫里的规矩不太了解,谨言慎行真是极好的。” 梅千灯自顾自扭头,视线锁定在身后走廊的拐角处。 楚荀深以为这是他有生以来速度的极限,他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将刚刚探出去准备偷看的脑袋又缩了回来,还没来得及庆幸未被发现,那靠转角的门正好打开,楚荀只觉得眼前一黑,脑袋里“duang”地一声,整个人就给撞懵了。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没事吧!奴婢罪该万死,殿下饶命!!” 从门里走出个小宫娥,乍见此光景,惊慌失措,丢了手上的抹布,跪在地上告罪,见太子没反应,又扑过去抱住太子长腿,大喊:“来人啊,太子殿下把脑袋磕门上了啊——” “住……嘴……” 楚荀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他揉着脑门,本想遁走,低垂的视线发现跟前突然之间多了一双黑靴,随即一只微凉的手落在他额角边,楚荀抬头,对上梅千灯平静的眼眸,梅千灯用手指并手掌快速在太子脑门上检查一番,道: “外伤无妨。太子,这是几?”她竖起一根食指。 楚荀额角突突直跳,敢情她是怕他脑子受内伤,伤得太子变成傻子?! 某人冷哼一声,负气而去,健步如飞。 自从梅千灯住在宫里以后,太子之前不详的预感便应验了。 翌日卯时未到,小镜子给楚荀叫早。 “太子殿下,该起身更衣了。” 太子不用上早朝,但要上早课。 楚荀把被子卷在身上,裹成条睡虫。呜呜两声,扭动两下,不肯起来。他做梦梦到梅千灯,正准备把她踢回山沟沟里。 小镜子习以为常,他家太子不光赖床,还有起床气。 “太子殿下,梅公子在殿外候着呢,第一天伴读就让人家等,不太好。” 就那“梅”字钻进楚荀耳朵里,他蓦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弹起,神情戒备中略带亢奋,欲张口唤小镜子更衣,临到嘴边变成了一串“咳咳咳”。 “太子?” 楚荀摸摸喉咙,声音嘶哑,“嗓子疼。” “传召太医不?” “是药三分毒!” “那咋办?” “给我,咳咳,削只,雪梨。” “莫不是感染了风寒?”小镜子仍旧不放心,太子总说是药三分毒,打小不爱见太医。可这嗓子都疼了好几天,光吃雪梨哪能好,分明已经愈发严重。 敌不过楚荀坚持,小镜子只好先给他更衣,天还没大亮,楚荀穿好衣服洗好脸又漱口,最后坐在镜子前面,要小镜子给他束发。 见铜镜中映出人像,冰肌玉骨,风姿绰约,天上地下,再寻不出第二个如此妙人。楚荀青葱玉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正臭屁之际,忽然察觉左脸颊正中央好像多了点东西,他以为是铜镜污点,抬手去擦,可那污点跟着他的脸一起在动。 “咳,小镜子,拿个,烛台来。” 小镜子奉命取来。 楚荀端着蜡烛凑近镜子,再细看。 看了很久。 “太子殿下?” 久等的小镜子隐约不安。 “哐当——”楚荀恍然回神,烛台从他手上掉落,砸在桌子上,又掉到地上。 小镜子惊呼着扑过去,怕火星子落出来烧坏屋子,幸好那灯火及时灭了。 “殿下?!” 这到底怎么了?! 楚荀整个人僵直,眼神空洞无神,口中念念有词。 “我脸上、长了一颗、痘痘痘痘痘……”尾音颤抖得厉害。 ☆、第5章 冷场补刀王 梅千灯安静候在明觉殿走廊上。 时值暮春,草长莺飞,杂花生树,正是万物生长旺盛的时候。 明觉殿外种着一排刺桐,火红色的刺桐花盖在树上,与朝霞掩映。梅千灯看得出神,身后之人只当她不查,刚想拍她肩膀,梅千灯身形一闪,那人的手便落了空。 “公子好身手,奴婢朱里参见梅公子。”那“偷袭”之人是个宫娥,年纪二十上下,五官姣好,圆脸大眼,有月季之姿但让人觉得她想冒充牡丹。 梅千灯上下瞟她两眼,高冷极了,朱里回敬一个媚眼。 “梅公子头一回进宫,若有疑问不妨来询奴婢。奴婢就住在公子的屋子一排最西边那一间。不过奴婢白天里比较忙,最好晚上来哦。越晚越好哦。”说完,还想往梅千灯身上靠过来。 “你眼屎还没擦干净。” “……奴婢告退!”宫娥大囧,脸顿红,捂住眼睛就跑,跑得急,险些被走廊上的台阶绊倒。 恰巧小镜子从太子屋子里出来,瞥见宫娥的衣角,笑问:“方才是有大胆的婢子骚扰梅公子?” “不要紧。” “太子殿下不喜婢子伺候,已遣走大部分,剩下这几个都是皇后娘娘钦点,有特殊安排的。您也知道,太子殿下将成年,他得学会一些,生生不息,的技能。不过,殿下平常无心管教她们,若有得罪梅公子之处,还请公子恕罪。” 梅千灯毫无激点可言,只冷淡重复:“不要紧。” 小镜子上门牙碰碰下门牙,打了个哆嗦。 梅千灯将视线投向身后的明觉殿,寻找某个身影,显然楚荀并未出现,她微皱了眉头。小镜子察言观色,立即解释:“太子殿下今早身体不适。请公子多等片刻,殿下马上出来。” “不要紧。” “……” 吱呀——门开了,“史上最完美的太子”楚荀从里屋走出来。 只见他衣着素淡里不失华贵之气,腰板挺直,身材纤瘦里大概也不缺精肉,唯一不妥之处,乃是他原本美不死人的小脸,被一块丝布遮住了下半部分,十分诡异。 史上最完美的,蒙面太子,早上好! 梅千灯打量后,平铺直叙:“你哭过了。” 太子炸毛,声嘶力竭:“那是咳嗽咳出来的眼泪水!”吼完,他一串杠铃般的咳嗽声加以证明,咳得背佝偻成了只虾米,病态实在严重。 第5节 楚荀想把丝布揭开透透气,转念想起脸上蹦出来的那颗红疙瘩,只得强忍着。仅此走神刹那,他忽然感觉脖子处一凉,某只玉手又不请自来,用两指指腹极其自然地摩挲着他的脖子。 “不请太医看?”梅千灯淡问。 楚荀压下怒火,双手背后,微眯双眼,决定用沉默而(自认为)强大的气场,叫这江湖草莽明白什么叫皇威浩荡不可亵渎。同时,他美眸里传达出浓烈的信息:把你的爪子拿开。 梅千灯丝毫没在意太子瞪视。 她自问自答:“你惧医。” “怎么可能!”楚荀压根绷不住了。 “还嫌药苦。” “梅千灯,你够了啊!”太子已经是公鸭嗓子,蒙着面指着梅千灯的鼻子跳脚的样子,有些滑稽。 小镜子私以为,伺候太子十几年了,头一回看见太子如此狼狈,不顾形象。小镜子甚至豁然开朗,哦!原来太子殿下老不喜欢太医看病,是因为他惧医,怕喝药啊。 梅千灯这节骨眼上想起她爹的叮嘱,不能任性,不能得罪太子。于是低头,平举手臂,抱拳:“太子请息怒。” 哼,算你识相。 太子太傅是个姓宋的翰林学士,人称宋阁老,年近古稀,个子矮,头发花白,不胖不瘦,胜在嗓门洪亮,且目光如炬。他也不是第一天教太子,基本看着太子与狄木阳长大,但却是第一回见梅千灯。 所以当梅千灯默默跟着楚荀踏进圣贤阁的门槛时,宋阁老的眼睛亮了亮。 消息他是早已收到,皇上给太子找了个伴读。当时他还觉得太子这伴读寻得稍晚了些,一般皇子皇孙开蒙时就有伴读,皇上早几年干嘛去了? 不过看眼前这位,样貌上乘,气质内敛,稳重淡定,全京城的贵胄子弟里也找不出这么一个抢眼的娃娃。 于是,宋阁老开口先赞了句:“真是个妙人!” 楚荀印堂发黑,丝布下的嘴角小抽三下。 然后宋阁老又说:“皇上倒是开明,让个女娃娃来给太子殿下当伴读。” 梅千灯有一瞬的慌神,瞟了眼宋阁老,不自觉轻皱眉头,正想撇开头去不加理会老头的话,楚荀扯着他的公鸭嗓子倒是替她打抱不平起来:“咳咳,阁老你年纪大了,怎生男女不分,梅公子分明是个男子,你瞅他那脸蛋和身段,哪里有一点像姑娘家?”这厮心底补了句:他要是个姑娘,肯定一辈子嫁不出去。 (大家请坐等太子以后打脸。) “哦,这脸蛋确是比殿下更好看些。”宋阁老一捏胡子,如炬的目光又在梅千灯身上打量一圈,径自笑了,“身段也比太子殿下好。” 太子:(╯‵□′)╯︵┻━┻还给不给人家好好上课了! 正巧狄木阳进来,入目就是太子戴着口罩饱受委屈的模样,心里头“咯噔”一记,望向太子旁边的梅千灯,梅千灯好像刻意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狄木阳暗道:莫不是昨天他离开之后,太子殿下和梅公子闹不愉快,梅公子失手打了太子殿下的脸?现在跟夫子告状?这该如何是好,太子殿下最在意的就是他那张脸了。 狄木阳越看越像,胸中澎湃,不及细想,扑过去虎爪子一撸,就揭下了太子蒙面的丝布。他还嚎了一嗓子:“太子殿下,让微臣看看你的脸,伤得严不严重,看过太医了没有?” 楚荀傻了三下,眨巴了三下眼睛,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的时候,宋阁老、狄木阳和那个江湖草莽的三双眼睛,视线都已落在他脸上。他今日刺激过大,大脑差不多罢工,呆呆地抬起双手摸摸自己的俊脸,然后终于幡然醒悟——他的痘痘暴露了! “嗷——!”公鸭一声叫。 他甚至崩溃到,有那么一瞬都在纠结天际外的东西了:三双眼睛到底是六只眼睛还是九只眼睛?! 宋阁老:“太子殿下,今天老夫不给你们讲那些讲大道理的,要不我们来讲讲《皇帝内经》?” 狄木阳:“太子殿下,要不我去找军医来?军队里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我们家军医这方面经验特别足。” 太子蔫儿着,趴在桌上装死。 宋阁老:“殿下你听我说,老夫曾经也青春过,这是正常发育现象,一颗痘而已,根本遮挡不住殿下的风姿。” 狄木阳:“殿下,你看我额头上,也长了两颗痘痘,敷了点我们家军医自制的芦荟薄荷粉,很快就消下去拉。” 太子噌地抬头:“那你叫人送点那粉来。”说罢,又埋了下去。 “好好好,我这就去拿。”狄木阳转身,见抱臂在一旁冷眼静观的梅千灯,加了句,“梅公子随我一道去吧。”也不等梅千灯同意,拉着她就往外走了。 “咳咳,等等!”太子忽然叫住他们,多瞥了一眼梅千灯,才道,“今日之事不可告诉任何人。” “是!” “你这么大一张脸摆在那儿,一出门,没瞎的全看得见。”沉默许久的梅千灯最终没忍住,给太子补了一刀。 太子似打了鸡血,怒发冲冠,跳起,直指梅千灯,这个江湖草莽一来,他十五年完美的人生就走到了尽头!都怪他!太子心中悲愤,难听的咆哮:“你说清楚——本太子的脸——哪——里——大——了!” 狄木阳拽起梅千灯,迅速离开楚荀视线。狄小将军深深感觉到,方才他的担心不是白担的,太子和梅千灯,就算昨天没打起来,过几天也肯定打得不可开胶。 ☆、第6章 君臣之道 梅千灯随狄木阳一起回将军府取药。 路上,小将军心有千千结。他一会儿低头看会路,等下侧头又瞅瞅淡然的梅千灯,再看看路,艾玛!差点踩到地上一坨狗屎!狄木阳心里嚎了一声,往梅千灯那儿挤过去,顺势抓住了梅千灯的胳膊。 小公子虽没抽出胳膊,但她嫌弃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梅千灯:“正常男人步子往前迈大半分,便能跨过狗屎的。” 狄木阳深以为,那是在说他不正常,只有女人走路才扭来扭去! “小公子,我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讲。就是关于太子殿下的事儿……”他压低声音,怕给旁人听见。 梅千灯有个好习惯,一般人想说话的时候或者说话没说完之前,她不阻止和打断。她就静静等着,看上去乖巧得很。 狄木阳又凑过去一点,咽了口唾沫,他正纠结着怎么说,以梅千灯率直的个性,拐弯抹角的话也不一定能听得懂。 哎,算了,要不直说吧,让梅千灯知点主仆分寸,不要惹太子不高兴。 “就是太子殿下是君,我们是臣,小公子知道啥是君臣之道吗?”狄木阳险些咬舌头,他懊恼:明明想着要说白话的,咋地舌头撸不直还是绕了呢。 街上的行人投来怪异的目光。 俩男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还是从宫里出来的官大人。 梅千灯眨巴眨巴眼睛,无视他人目光,直言:“君臣之道,恩义为报。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孟子说的。” “……” 狄木阳竟然无以言对! 之前太子殿下还嫌弃自己的太子伴读是江湖草莽,胸无点墨只会打架,今朝看来,梅小公子不光会打架,还出口成章,学富五车啊!于是狄木阳更加纠结了,要怎么劝一个能文能武的人既不要和太子打架也不要和太子斗嘴? 此乃狄小将军活了十五年来遇到的最头疼的问题。 “狄将军。” “啊!啊?” “能松手了吗?” 狄木阳这时才发现,街上许多人看着他。他急红了脸,他都后悔了,干嘛要把梅千灯拉出来呢,还不如留给太子殿下闹心。 当梅千灯到达将军府时,正巧有小兵出来寻狄木阳,说是老将军找他有要紧事商量。狄木阳便让小兵去药房取了粉末,交代梅千灯:“今日不巧,只能劳烦小公子独自将这药带回去给太子殿下,早晚外敷内服,另外替在下安慰殿下几句。” 梅千灯利索地收了东西,点头,“那我告辞。” “小公子……” ? “小公子来自江湖,是侠义之人,今后能否以江湖的方式,把太子殿下当做江湖兄弟来对待吗?” 梅千灯静立微风中,须臾,在风中留下二字:“不能。” 她是个诚实的人,她和太子这辈子也做不了江湖兄弟。 顶多是姐弟。 梅千灯提着一串药包,往回走,京城热闹繁华,却没什么吸引她的地方。她总是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安安静静,岁月不扰。 但她的脚步突然在某个铺子前面停下,踌躇少顷,最终拐了进去,没过一会儿,她即出来,身上无甚变化,只手里提着的药包变成两串,继续若无其事回宫。 按常理来说,人从一个地方怎么出来的,就该原路返回的进去。 梅千灯按这个常理,走回宫门口,刚想进去,不巧之前的侍卫换过班,眼下当值的几个并不认识她,凶巴巴将她拦了下来。 “皇宫重地,你想干嘛?” “进去。” 那侍卫看梅千灯脸生,又没穿官服,冷笑,“你有御赐的腰牌为证吗?” “无。” “既然没有,私闯皇宫,其罪当诛。” “……” 梅千灯停下步子,她武功虽好,但大内高手如云,侍卫更是密密麻麻,真打起来,她撑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那她要怎么进去呢?她的视线越过侍卫,看见整齐砌着的宫门砖头,穿过宫门还能看见半露的天和宽平的石板路。 “那你能去告诉太子,梅千灯在门口吗?” 她试了一个最规矩的办法。 可守门侍卫大概见多了这样的老百姓,并不帮她,甚至嗤笑:“你看那边一排都是想让我们通传,准备进去见皇上的,你这人是追求不高还是目光长远,想见太子。想见太子,让太子亲自来接你啊,不然休想进去!” “……” “走走走,一边去。” 梅千灯便站在了墙边那一排老百姓的末端。 京城的气候宜人,比梅子洲头暖和许多,梅千灯先是抱臂等了会,有些犯懒。她觉得这样不好,爹爹说业精于勤荒于嬉,于是她身形忽然一动,将袖中的软剑抽出,利落出招:一式落雁平沙,二式龙飞凤舞,三式马踏飞燕……反正干等着进不去,不如练功吧!梅千灯英姿飒爽地斩起春风。 宫里皇帝正在上朝,收到消息的时候,宫外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冲练功的梅千灯拍手叫好,只差梅千灯收功的时候,掏出几个铜钱丢给她。 太监总管踩着小碎步到龙椅边,与皇帝耳语几句。皇帝眼珠转了转,掐指算了下时间,吩咐那公公:“让太子去接。” “是。” 楚荀彼时还趴在圣贤阁的课桌上,接到自己老爹口谕,内心崩溃。 他取下自己腰间的玉佩,也没心思伪装,直言不讳:“小镜子,你快去把那莽夫接回来。” 太监总管笑容可掬,出手阻止道:“太子殿下,皇上说了,必须您亲自去接。” “……” 那么问题来了,他要怎么巧妙得在众目睽睽下,藏起他=小!脸!=上醒目的痘痘。 “小镜子,撑伞。” 楚荀寻思片刻,无奈出门,默默把梅千灯骂了一路。 第6节 再按常理来说,此时父皇和文武百官正上朝,宫里没什么人走动。只要速去速回,他在绝大多数人心目中依旧是完美的太子。 万万没有想到,皇上掐准了太子的时间,当楚荀出发的时候,皇上龙袖一挥,笑眯眯宣布:“退朝!” 于是乎,当楚荀到达宫门口的同时,文武百官恰好下朝,如潮水般的人群扑面而来,全都在问:“太子殿下怎么在这儿啊?” 亏得太子反应迅速,立即拿出先前那块蒙面的丝布,捂住口鼻,猛咳不止。 百官诧异,“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 楚荀踢了一脚斜前方撑伞的小镜子。 也亏得小镜子机灵,马上答:“哦,太子殿下今日偶感不适,怕是风寒。” 楚荀原本就沙哑的声音接道:“各位大人皆乃国之栋梁,一日不可或缺,我这风寒怕是会传染,还请各位离得远些。” 还有人要追究:“既然身体抱恙,太子殿下应当在明觉殿好好休养,您这是要出宫啊?” 楚荀又踢了小镜子一脚,小镜子道:“太子殿下是为了昨日进宫的梅小公子,梅小公子方才有事随狄小将军外出,现下没有进宫的腰牌,被侍卫拦在宫外,太子正要去接梅小公子。” 百官恍然大悟,都夸太子德行敦厚,重视良才,生着病还要亲自来接自己的伴读,真是“君臣之道,恩义为报”的典范啊! “太子。” 罪魁祸首出现了! 只见梅千灯一身汗,提着两串药包,后面还跟着个脸颊有些高原红的老大爷。 那老大爷硬塞给梅千灯两个苹果,“都说了这是老汉自己果园里摘的,可甜了,小子,拿着吃。” 梅千灯胸前用手端着两个苹果,跑到楚荀面前。 楚荀捂着丝布的嘴里后牙槽磨得狠,然,那么多人盯着,他的演技爆棚。 “梅公子,这是本太子的随身玉佩,你收着,以后进出宫门便没人敢拦了。” 梅千灯此时两只手里各拿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遂十分顺手地,把其中一个苹果塞进楚荀手里,换回来那块太子随身佩戴的上好玉佩。 太子额角青筋突突跳,只恨青葱玉手里抓住着苹果不能砸梅千灯脸上,他放下那一只手臂,长袖遮住了大半个苹果,没人看见他把那苹果皮都抠破了。 “进去吧。” “等等。” 她回身找到继续蹲在宫墙下的老大爷,那老大爷身边有一筐半满的苹果。本来是满满的,但是来的路上他饿了,就吃了几个,还碰到几个想吃苹果的奶娃娃,又分出去几个。 梅千灯过去背过筐子,把老大爷吓了一跳。“小子,你做什么?” “我帮你带给皇上。” “真的吗?” “恩。”梅千灯总是水波不兴的白净面孔,叫人无端就肯相信她说出的每一句话,相信她每一个承诺都能兑现。 ☆、第7章 忠言逆耳,良药苦口 “你为何要背走人家苹果?”楚荀尽管嫌弃梅千灯会惹是生非,但又忍不住他那颗八卦的好奇心。 梅千灯手里还拽着那枚苹果,平静回答:“给皇上吃。” 楚荀嗤笑:“梅公子,你该不会以为皇上真会吃你拿回来的这筐苹果吧?你知道每年各州府要向宫里进贡多少奇珍异果吗?皇上若是都吃下去,早撑死了。” “太子你嗓子不疼了?”梅千灯看他一眼。 楚荀脖子一梗,像只大白鹅,立即清了清嗓子,将将分明已经比起床时好了许多,怎么被这莽夫一念,跟下了咒术似的,又开始发疼了。 小镜子撑着伞在后面猛扯太子袖子,“太子,太子您犯忌冲撞皇上了!” “……” 什么? 卧槽,本太子刚才是不是说要撑死父皇?!梅千灯将将看了本太子一眼,也是这个意思?! 楚荀用丝布捂住嘴,四处张望,万一被皇叔的耳目听见,一定会说太子谋逆,提着尚方宝剑杀进宫里,让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幸好并没有人。楚荀松下一口气,对梅千灯瞬间达到深恶痛绝的地步,这莽夫一来,把莽气都过给了本太子,现在可好,本太子说话都不经过脑子思考。都怪这莽夫。 梅千灯,你要对太子负责。 “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孟子说的。” 正当楚荀在心里把梅千灯从头到脚唾弃了一遍之后,突然听见有人说话,声音清醇,飘进耳朵里倒是好听的。只不过所说内容……楚荀回头,先看小镜子,小镜子一张无辜的脸。楚荀才将视线饶过小镜子,望向梅千灯。 “你,你刚才说什么?” 梅千灯并没看楚荀,她正看着苹果,专注道:“方才那个老大爷,以前的果园被地主强收去了,后来皇上行新政,那地主不得不把果园归还,老大爷说他想让皇上尝尝新结的苹果,就是走了很远的路,怕这果子不新鲜了。”她难得说那么多话,说完自己倒还没回过神,心里在想:这苹果还新鲜吗? 于是,她张嘴咬了一口。 苹果被咬下时发出清脆的声响,果汁和果肉入口,甜。 梅千灯点点头,挺新鲜的,等下送去给皇上尝尝。 “不是,我没问你那老大爷。你刚才给本太子提孟子了?” 梅千灯此时才正眼瞧楚荀,眼神八分高冷二分莫名,“太子请说重点。” 重什么点! 楚荀窝火。 一个江湖草莽,居然跟本太子提孟子!提!孟!子!总觉得这是侮辱了本太子肚子里的圣贤书。 哼! 太子甩袖走了。 而梅千灯真的去了皇帝跟前。很可惜,太子猜错了皇帝的态度,当这位勤政爱民的皇帝听完梅千灯的来意时,立即十分爽快地让总管公公削苹果吃。 梅千灯:“皇上,不用麻烦公公,放着我来。” 说罢,梅家七公子从筐子里挑了个又大又红的苹果,朝上一抛,皇上和总管太监都没看到她是如何出手,就见寒光几道,那苹果落回梅千灯手里。梅千灯沉稳的拿着苹果放到桌子的果盘里。 咔嚓。 苹果十分平均地自动分成八瓣儿。 皇上:“……!” 总管公公:“……!” 如果梅大当家晓得,他引以为傲的“小儿子”用他们家引以为傲的袖藏剑法,给真龙天子,切了个苹果。想来,梅大当家的表情应该万分复杂。 室内,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隐藏在暗处保护皇帝的大内高手,那小哥噌地从梁上跳下来,兵器在手,挡在皇帝面前:“皇上,此人非法携带兵器入宫,小心。” “无妨,朕特许梅小公子了。” “谢皇上。”梅千灯一点不觉得惊慌,又把软剑收进袖子里。原来没有允许,进宫不可以带兵器的啊,藏在袖子里也不行哦亲。 老皇帝心情很好,笑眯眯的,用龙爪去拿苹果吃。 总管公公:“皇上,这苹果没洗,也没削皮。让老奴再去给皇上准备一份吧。” 高高在上之人摆手,“无妨,朕又不是太子,吃东西还那么讲究。这不光是苹果,还是老百姓的心。千灯啊。” “在。” “朕果然没有选错你。背半框苹果回去给太子,让太子也尝尝这份心意。” “是。” 所以小镜子再碰到梅千灯时,就看见这位高冷霸气的小公子背着半框苹果行走在明觉殿内。楚荀因为脸上的痘,将自己关在房内不肯出来。小镜子迎上去,“梅公子是刚从皇上那儿回来?” 梅千灯点头,默默环视殿内。 小镜子私以为自己察言观色的本事还行,立即笑嘻嘻问:“公子是要找太子殿下吗?殿下此时正在房内小歇呢,奴才替公子通传一声?” “不是。” “……”小镜子嘴角僵硬,略尴尬。 “我想找厨房和药炉。” 欸? 最后小镜子领着梅千灯来到明觉殿后的小灶房,平时太子要喝燕窝之类都在这处开小灶,还备了许多名贵的药材和新鲜的果蔬。皇帝说得很对,太子在吃上是个特别讲究的人。 小镜子看着梅千灯把背上的半框苹果放下,又从框里掏出一串药包。好奇问:“梅公子,你也生病了?” 梅千灯摇头。 小镜子联系了上下文,惊讶:“那是给太子殿下的药?” 梅千灯淡然的眸子里传递出十分易懂的信息:是啊,有何不可吗? 小镜子差点跳起来,激动:“梅公子,你要让太子殿下喝药,这比让他一个时辰不照镜子还难啊!” …… “而且,但凡要给太子吃的,必须有专人检查试毒,皇上皇后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儿子,将来还要继承大统,从太子出生起,所有人都一直小心翼翼,绝对不能有半点闪失。”小镜子说得不当心把自己感动了,眼里都泛起泪光,哽咽一下后才继续说,“梅公子你这是什么药?要不我们掺在他的雪梨羹里,蒙他喝下去?” 狗奴才,你在背地里这样出卖主子,你主子知道吗? 连一贯水波不兴的梅千灯,都多看了两眼小镜子。 半个时辰后。 小镜子端着个托盘,敲开楚荀的房门。 “殿下,喝些润喉茶吧。” 楚荀放下手中的《孟子》,懒懒瞥了眼小镜子。他一眼就看到小镜子托着一盅可能是润喉茶的东西,以及一个果盘。果盘里,是切成丁的苹果。 “梅公子方才从皇上那儿回来,传了皇上口谕,让太子殿下吃苹果。就是梅公子背回来的那个,皇上分了半框给您。” 楚荀本来觉得喉咙疼好些了,没想到小镜子一开口,把他将将好转的喉咙又激得发疼。 “咳!咳!咳!” 小镜子特别瞅一眼太子,把托盘放下。原来盘里还有个小碟子,放着绿绿的粉末。小镜子解释:“这药粉是梅公子从狄小将军那儿拿回来的,让外敷在痘上,倒也可以内服,怕是殿下不愿意,遂没准备热开水。” 楚荀颔首,他确实是不肯内服的。 某人瞟苹果丁,怄火。小镜子还把玉牙签伸到他面前,“都试过毒了,请太子殿下安心食用。” 第7节 父皇的口谕,楚荀自然要遵从,一会儿还得让小镜子去回话,报告太子有好好吃苹果。楚荀在脑子里将苹果丁想成了几十个梅千灯,扎一个吞一个,咬得粉粉碎,还不解气。 “殿下,喝点茶吧。” 太子殿下发泄得专注,接过茶盅就往喉咙里灌了一大口。 嗯? “这茶味道怎么有些怪。”楚荀往茶盅里看一眼。黑乎乎的茶水,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泡出来的。他皱眉,用犀利的眼神望向小镜子。 小镜子不敢再瞒,从实招供:“是梅公子特别为殿下熬得草药汤。” 嘭! 楚荀把茶盅摔在桌上,差点就翻了。 “小镜子,好久没罚你,胆子是愈来愈大了。”他是真怒。 小太监立即跪在地上,带着哭腔求饶:“殿下恕罪,梅公子说他家有六个哥哥,都经历过太子这样的事情,只要喝了这个药就好了。他是怕太子难受,才要奴才拿过来给殿下喝。念在梅公子和奴才一片冰心,太子殿下不要罚我们。” “你倒是跟梅千灯成一腿儿的了。” “奴才是殿下的狗腿!”小镜子正欲扑过去,被楚荀一脚踢在胸口,又滚了出去。 没主子发话,小镜子便只得跪在不远处,他有些后悔,后悔这把可能赌错了,不该跟梅公子滚到一条战壕。 可隔了片刻,听到头顶上,有“咕噜咕噜”的声音。小镜子大着胆子偷偷瞄他一眼,果然看见太子皱着眉头在喝那盅是药非茶的液体。楚荀喝完,“啪!”把茶盅往桌上一扣,放话:“出去告诉梅千灯那个莽夫,要是没效果,本太子拿辣椒水灌他!” 说罢,很顺手地塞了块苹果丁进嘴里。 【小剧蛋】 小灶房。 小镜子在扇火煎药,梅千灯在一旁监工。 忽然,她的视线落在半框苹果上。于是走过去,弯腰挑了一个。 “公子?”小镜子纳罕。 只见梅千灯默默去水缸里舀了一盆清水,慢条斯理地将苹果放进去搓洗完。她本欲伸手掏袖子(想拿软剑出来),一瞬后又把玉手改道,去拿了挂在墙上的一把小刀。 “公子?”小镜子更加纳罕。 梅千灯低头专注削苹果。一根苹果皮,都没断。削干净后,还是老样子,把光皮儿的苹果朝上空一扔,寒光几道,苹果在空中□□,变成大小平均的苹果丁,老老实实躺在盘子上。 “药好了,快些端给太子。”她停顿,小镜子以为还有啥服药的注意事项要告诉他,结果她又说,“一会儿苹果就锈了。” “……” 梅千灯,削苹果不断皮,可以许愿哦! ☆、第8章 出宫 自从服了梅千灯的独门秘方,楚荀发现还真有效。而且,效果杠杠滴。 当天晚上,太子说话嗓子不疼了,一照镜子,痘痘也消下去不少,遂神清气爽地在明觉殿的小花园里散步赏月。 忽听假山后面传来一阵刀剑破空声,极快,十分有力。楚荀骨子里有一种执着,对八卦的执着。他几乎是立即的,猫着腰踮着脚尖就蹭蹭蹭半跑半跳去假山边,从假山缝隙里往外偷窥。 只见梅千灯一个人正在月光下认真练剑,她身姿轻盈,反应敏捷,一招一式耍得眼花缭乱变幻莫测,远远望去好似天女撒花又像群魔乱舞,这种亦正亦邪的气息把握得恰到好处。 楚荀冒出来一个假如,假如不是梅千灯,其他人练这套剑法都不会好看。 这种不由自主中变相赞美梅千灯的念头,让楚荀对自己产生出一种自责,他对自己开始生气。正要举步离开,梅千灯停下动作,极其准确地面对楚荀藏身的那块假山,淡淡喊:“太子。” 楚荀有点不相信,那个莽夫如何知道是他。万一是他殿上那几个磨人的小妖精呢?或者是表面乖觉内心奔放的小太监呢?基于这点不相信,楚荀整个人跟壁虎似的贴在假山石上,打死不出去。 “太子你镜子掉了。” “啊?在哪里!”楚荀蹦离山石,下意识往衣袖中一探。他的宝镜分明乖乖躺在袖内……娘之,这莽夫吃了豹子胆居然敢欺骗本太子。 楚荀已经指着梅千灯鼻子了,可还在想台词,怎么骂得不带脏字还要彰显皇室威严。脑子短路,一口气没接上来,后面小镜子却匆匆跑来复命。小镜子将将被楚荀派去给皇帝回话,为苹果那事儿。 小镜子:“太子殿下,皇上又有新的口谕了。” “说。”楚荀那精准的不祥之感再度袭来。 “皇上说,梅公子初来乍到,肯定没有好好逛过京城,故尔要殿下尽地主之谊,明日上完早课以后带梅公子出宫转转。” 楚荀脸拉得老长:“……” 梅千灯也没说话,只把剑锋朝下握在手里,抱拳向太子弯腰行礼:多谢太子,麻烦太子了。 太子殿下冷哼一声,完美的甩了下衣袖,气呼呼走了。他似乎渐渐在养成一个习惯,对其他人摆戏,独独对梅千灯摆谱。 翌日是个大晴天。 狄木阳出门之前,对着皇宫方向拜了拜。 各方神灵保佑,太子殿下和梅公子千万不要打起来。 宫里。 小镜子撑着伞伺候楚荀,梅千灯紧随其后,他们都换了便衣准备出宫。打扮得清贵不凡的太子还叽叽咕咕嫌弃梅千灯,因为梅千灯穿了一身黑,她总喜欢穿黑衣,毫无点缀之物,太朴素太没派头。 “莽夫,这穿的都算什么啊,带出去丢本太子的脸。”楚荀自觉说得极其小声。 “太子,这是黑蚕丝。”显然,梅千灯听见了,还给楚荀解释。与蚕丝相似,但有种蚕天生吐黑丝,极软滑,也极名贵。谁说梅千灯没派头了,人家是低调的华丽,一点不给楚荀丢脸。 楚荀噎着,黑蚕丝的料子啊,这莽夫家里还挺有钱。不过——“你的意思是本太子没见识,都不知道你穿的是黑蚕丝么?!实话跟你说,这料子本太子压根看不上,都不屑做衣服穿,就拿来当床单睡。”他发飙。 梅千灯:“……”(我又哪里惹太子生气了?) 狄木阳刚进宫就看见太子叉腰怒斥梅千灯,飞扑过去抱住太子,泪目:“太子殿下息怒啊……” 僵持之间,隐约听见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在喊太子殿下,但只有梅千灯回头,她便看见朱里。 “太子殿下,带朱里一起出宫吧。” 楚荀漂亮的翻了个白眼,没好气:“你们几个猜拳,你又赢了?” 朱里笑嘻嘻,点头,娇羞状。 似乎皇后默许了明觉殿上的宫女,可以做些比其他宫女出格的事情。当下楚荀分明可以用太子高高在上的身份,勒令朱里滚回明觉殿去干活,可楚荀却皱了皱眉头,无奈:“那你别捣乱。” “是。” 因此,梅千灯多看了两眼朱里。 朱里也察觉到梅千灯的目光,梅千灯的眼神很淡,像天上的白云,让朱里抓不住她眼神里的心思。 “殿下,我们要带梅公子去哪玩?”朱里挤到楚荀伞下。 楚荀很不客气地把这位姐姐又推了出去,别占本太子的遮阳伞,地方不够。 又想,要带这个莽夫去哪儿?某人腹诽:太高雅的地方,不适合这莽夫;太市井的地方,又不适合本太子。折中之法……“去京城最好吃的酒楼,先感受一下舌尖上的京城!”真是个机智的好主意。 朱里:“殿下和梅公子都不喜油腻,听说城西新开了一家素斋铺子,门庭若市,味道极好,不如去试试吧?” “你带路。” 朱里莞尔一笑,特别对站得最远的梅千灯抛去媚眼,才扭腰带路。那地方有些偏僻,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朱里带着他们拐进一个胡同,看见排着一溜儿的人,绝大部分是男子,都是等着里面的人出来,才能进去吃。 楚荀给朱里使了个眼色。朱里便福身:“少爷稍等。”她穿过那群排队的人,直接去了店里。 “你要插队。”梅千灯冷不丁开口,平铺直叙。 却说得楚荀脸上一红,仿佛被梅千灯打了脸。可他是堂堂太子,天下以后都是他的,今天他只是要吃一顿小胡同里的素斋,让人家店铺蓬荜生辉的事情,用得着排队?老板亲自恭迎他进去才对。 小镜子护主心切,忙轻声解释:“我们不会白插的!朱里会付给老板足够的银子。” 楚荀听着刺耳,怎么被小镜子这么一解释,自己更恶俗了。 “人不可以无耻,无耻之耻,无耻矣。”梅千灯望天,“孟子说的。” “……梅千灯你这是在骂我无、耻?”楚荀怒极反笑。他活了十五年,除了他那皇叔,人人对他爱护有加,不论他做什么,尽是夸赞之声。夸得他早就习以为常,这是他头一次,被手下的刁奴,骂成无耻。 楚荀心里头那酸爽。 正要“回敬”梅千灯,狄木阳又扑过来,抱住楚荀的小蛮腰。狄小将军天天练武,身材魁梧,力气也大。死死抱住楚荀,楚荀便是动弹不得。 “狄木阳你撒手!” “不,不,少爷,我不能放开。我一放开,你们打起来怎么办。” “……” 楚荀对狄木阳的这个想法感到十分可笑。 他怎么会和梅千灯去打架?君子动口不动手的事情,动手多么影响他完美的太子形象。退一万步说,梅千灯昨天晚上在月下练功的场景仍在本太子脑海中久久回荡,挥之不去——本太子打不过他。 自取其辱的事情,他才不去干。 就在这时,人群骚动起来。从胡同那头,走来一个年轻公子,打扮得十分富贵,模样有些凶悍。他后头还跟着一群手下,各个手里都抄着家伙,气势汹汹。 那为首的公子走到素斋铺子门口,扫视一圈,随后架子一摆,立即有手下过来,将一个钱袋送到公子手里。公子开口:“老样子,愿意滚的,每人领三文钱,赶紧给我滚。不愿意滚的,一会儿打残打死了,概不负责。” 说罢,他把钱袋往角落里一扔,稀里哗啦,散开一地铜钱。原本排队的众人,蜂拥过去,拿了钱就跑。不过片刻的功夫,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复存在,以素斋铺子为中心, 胡同那头是恶霸公子和手下们; 胡同这头小镜子替楚荀撑伞,宛若天人的太子气定神闲地摇着扇子,(你哪儿变出来的扇子),只见他俊美到男女莫辩的脸上带着一丝高贵的冷笑,流光婉转的眸子里夹杂着一股傲视众生的帝王之气。 这种敌众我寡,敌丑我美的画面,充满了强烈的对比。让楚荀感到十分满意。 楚荀觉得整个舞台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光天化日里,这位兄台的手段似乎有些无耻。” 楚荀用“无耻”二字时,特别爽心,终于把梅千灯扣我头上的屎盆子摁到别人头上去了。 对面恶霸也不是没脑子的。见楚荀面生,又器宇不凡,并未动粗。他笑道:“这铺子是小爷我租给素娘的,这素娘是小爷未过门的妻子,未婚夫来看看未婚妻怎生无耻。” 素斋铺子里跑出来一个白衣女子,面容生得姣好,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她哭得梨花带雨,直指恶霸:“你胡说,你不过是想强抢我回去,我与你从未有过婚约。我,我早就有私定终身之人!” 楚荀摇着扇子往前走两步,“姑娘莫怕,天子脚下,最讲王法,今日本少爷就替你来讨个公道。” 恶霸冷笑:“你欠我三千两白银,有字据画押为证,一月期满未还,就以身抵债。现在给小爷装什么白莲花。” “那是你逼我的!” “哟,当日可是你说的,别说三千两,就是三千万两,你那私定终身的奸夫也能替你还上,怎么一直不见你口中那男人的影子,莫非是眼前这位?”恶霸咄咄逼人。 第8节 楚荀又上前两步,“大丈夫顶天立地,姑娘,出来混口饭吃也不容易,若你真有这么一个相爱之人,就该让他替你站在这里!” “他……他不会出现的……” “为何?!”楚荀与恶霸同问。 白衣女子抹眼角的泪水,“因为与我私定终身之人,是当今太子。” 楚荀还欲跨前的左脚一抖,整个人都没站稳,扇子实在抓不住了,落在地上,“啪嗒!” ☆、第9章 专业卖主队 胡同里有短暂的死寂,不知是哪个打手放了个屁。 噗…… “哈哈哈哈!” 不约而同的,胡同两边原本对峙的恶霸和太子都大笑起来。 恶霸:“你这臭娘们编故事也编个靠谱点的,当今太子与你私定终身?怎么着,你还想以后母仪天下?当小爷我三岁小孩呢吧,拿这种没智商的幌子吓唬人!” 太子附和:“可不是,太子那么尊贵不凡又洁身自爱的人,如何会看上你这等寻常女子还与你私定终身。退一万步说,当今太子年纪十五,你这年纪对他来说也太老了些。” 他原本是要走到白衣女子一边,如今情况突变,楚荀十分迅速的改变了方向,转战阵营,与恶霸齐肩并立,单方面化敌为友。 “女大三抱金砖!还因为我烧得一手好菜,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白衣女子据理力争。她瞪视楚荀,愤慨,“这位公子,你方才还说要帮我的,怎么却与这恶霸狼狈为奸起来。” 太子望天,你问我为什么,我还想问苍天为什么呢,为什么本太子随便逛个街都能躺枪!哦对,都是梅千灯那个莽夫的错,要不是皇上让他陪着梅千灯出宫逛逛,他怎么会碰到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 梅千灯呢? 刚才楚荀为了展示个人风采,勒令梅千灯和狄木阳躲起来,这会儿他也不知道这两人躲去了哪里。只有朱里从铺子里出来,站在白衣女子身边,一脸关切的跟他喊:“少爷,你在瞎凑什么闹热。” 楚荀见到朱里,仿佛见到救星,指着白衣女子向朱里投诉:“这女的说她相好是太子!” 朱里一愣,她都还没说自己相好是太子呢,哪里轮得到其他人,转头打量白衣女子,脱口就说:“姑娘,你肯定是被人骗了。” “不!他亲口跟我承认的,他就是太子!若不是为了他,我也不会孤身来到京城,险些被这恶霸强抢了去。” 楚荀额角突突跳动,娘之。 楚荀磨牙:“姑娘你是外地人,没啥见识吧?太子殿下是未来储君,被当今皇上皇后保护周密,不要说京城城门了,连宫门都极少迈出,你莫不是在梦里和他私定终生的?” 恶霸则摸摸鼻子,“行行行,小爷不抢你了,小爷发现你智商不行,抢回去生个儿子,智商多半随娘,小爷家大业大,一家门都只兴五行缺德,不能生个缺心眼。”大手一挥,风风火火的来,风风火火又要走。 才转身,忽觉衣袖被人扯住,低头一看,好一双白净的玉手,心动!再抬头,嫌弃:“哟嘿,你这多管闲事的大少爷,干嘛拉着小爷?小爷可不搞断袖。” 楚荀心里算计,今日这事儿既然被他碰到,就不能这么过去。 “你还是抢了她吧,我绝对不拦你。”楚荀和他商量。 若这白衣女子被恶霸抢回去,关在深闺里,倒也没啥。可要放任她在此地开着素斋铺子,逢人就说自己与太子是私定终身的,保不齐过几天,他皇叔宸王要以此做文章,无中生有。 恶霸冷笑,“要抢你自己抢。”他甩开楚荀的手,大摇大摆离去。 “这什么恶霸啊真是,作恶一点不到位。”楚荀再转头,眉头微锁,楚荀的眉毛倒是浓且深,老人家说眉毛浓的人最讲情义。现在胡同里,吃饭的人早被恶霸吓走,恶霸自己也不负责任的走了,只留下白衣女子和楚荀以及楚荀的手下。 梅千灯和狄木阳这时才从屋顶跳下来,一左一右站在楚荀身边。 要强抢民女,正是最好的时机。 楚荀眯眼打量白衣女子。 名叫素娘的白衣女子心头泛起一阵不安,后退一步,她觉得不对劲,怎么恶霸一走,这地方不是安全了,而是更加危险了? “你们想做什么……” 楚荀伸出两根手指,分别点在狄木阳和梅千灯眼前,后又将手指并拢,指向白衣女子。意思应当十分明显:你们两个给我上,把这女人抓起来。 可惜,身后没人动。 楚荀又等了等,真的没有人动,遂狠狠回头瞪向梅千灯和狄木阳。你俩咋回事?就看见狄木阳整个人僵硬得十分怪异,只那双眼睛饱含委屈,而一旁的梅千灯一脸淡然,好像无关她任何事。 “狄木阳你怎么了?” 狄木阳眨巴眨巴眼睛:…… “他被我点穴了。”梅千灯解释。 刚才狄木阳正要去抓白衣女子,突然之间就不能动弹。说实话,他狄家也是世代武将,从小练武,自成一派。真要哪一天得罪了皇上丢了饭碗,去混江湖,那也是独树一帜的武林新秀。却不成想,梅千灯武功这么厉害,点穴点得他没有一点点防备。 所以他很委屈。 楚荀莫名,他掏掏袖管,今朝没带丝帕,只得用手掌擦了把脸,质问:“不是,我说,梅千灯,你,你,你!”他手指头点着梅千灯,竟是气得说话也不顺口,“你赶紧把人穴道解开,听到没有!” “若我们强抓走这姑娘,与那恶霸无异。” 然,梅千灯似乎没动手的打算,她站得很直很挺,像军队里最优秀的排头兵,她的下巴还稍稍上扬,四十五度斜上望去,完全无视楚荀。 楚荀简直惊呆了。 他甚至气得一时忘掉白衣女子之事,只想狠狠教训梅千灯。你们说,这梅千灯怎么胆子如此大,总和堂堂太子对着干,最关键的是,太子居然拿他一点办法没有。世上最牛逼轰轰的太子伴读,非梅家小七莫属。 最后,楚荀又拿手掌擦了把脸,梅千灯气得他俊脸上都出油了。 “那你说,你想干嘛?” 梅千灯沉默。 倒是被点穴的狄木阳心急如焚,他这浑身不能动弹,万一太子殿下和梅公子在他眼前打起来,他都不能劝架。狄木阳只好猛朝小镜子和朱里使眼色,快帮忙劝劝太子殿下啊。 朱里开口:“少爷,梅公子的意思是,咱们不能硬把人家姑娘拉回去审问,人家姑娘又不是罪犯,咱们也不是官大人。何况,这位姑娘亦是受害者,被人欺骗,今日我们既然遇到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该帮一把她才是。” 梅千灯定眼看朱里。今天,她看了朱里很多眼。朱里朝梅千灯微微一笑,千娇百媚的那种笑。梅千灯当做没看到,别过头去,吐字:“正是。” 楚荀的脑仁隐隐作痛。 他按住太阳穴。 “能不能先让我吃口东西。”他想压压惊。 朱里拿出一锭银子塞进白衣女子手中,“你叫素娘对吧,你的事儿我家少爷管定了,劳烦你先去弄些素斋,我们进屋细说。” 素娘内心是拒绝的,可环视周围的情况以及手中的银子,屈从。 单说素娘做素斋的手艺,确实不错。只是她可能成天对着豆制品时间久了,脑子也有些秀逗。故尔才会相信那么低级的谎言。 她一开始还不愿相信真相。 反问:“你们如何肯定我的郎君不是太子,你们和太子认识吗?” 姑娘,人家正牌就坐在你跟前,你都不知道,还说自己没被骗? 楚荀转念想想,倒也宽慰。这女子并不认得他,单纯得有点傻兮兮,所以就算现在对薄公堂,一下便能证明太子清白。而那行骗之人,目的亦单纯,只想骗财骗色。如此,事情十分简单。 他之前做的最坏打算,是有人蓄意想黑他。 比如他的皇叔宸王,不过显然,这么低级的手段,宸王叔叔看不上眼。宸王想动他,是一击即中,让太子必死无疑的那种。只要太子死于非命,皇上再无子嗣,皇位便能落到仅剩的皇弟手中。 楚荀暗暗松了口气。 朱里作为楚荀一行人中唯一的女性,十分自觉的担任起了与同性开展外交的任务。朱里比素娘长得好看。朱里挺胸,满脸自信,往楚荀身边靠过去:“太子啊……我们不认识啊。” “你们既然不认识,凭什么怀疑我的郎君!”素娘气红脸。 “凭我们有比你聪明的脑子。” “你们之间,可有信物?”楚荀一碟香素烧鹅下肚,心情转好,推开朱里攀附上来的嫩手,插话。 素娘怕他,怯怯答:“有。” “拿出来看看。” 素娘从脖子里掏出一块玉佩,伸到……梅千灯面前。 楚荀眼皮跳了跳。 梅千灯原来正在很认真的吃东西,遂放下筷子,认真瞅一眼玉佩,吐字:“假的。” 素娘心碎。 这几位男子中间,为首的那个长得太好看,还很难伺候,她不喜欢;另外一个浓眉大眼的,虽然模样俊俏,但是一看就是个武夫,浑身肌肉,她也不喜欢。她啊,喜欢斯斯文文,白白净净,沉默寡言的。她家郎君是这样,眼前这位小公子也是这样,而且刚才,这位小公子还帮过她。(小镜子:我呢?众男:你滚!) 她心碎,不是怪梅千灯说得太直白,她心碎,是因为她死了心。原本,这些人都说她家郎君是个骗子,她心底里不肯相信。现下,那位小公子说这玉是假的,她就是相信小公子,以至于突然就相信了所有,玉是假的,人也是假的。 生活深深欺骗并伤害了她! 不行,让她哭会儿。 素娘对准了梅千灯的肩膀,她在给梅千灯看玉佩所以原本就凑得近,闭上眼睛哀嚎一声,“我怎么那么命苦啊……”就想靠到梅千灯身上。 可极快之下,一双微凉的手,碰到了她的额头。她使力,整个人还是半弯着腰僵在原地,跟斗牛似的。她睁眼,只见梅千灯云淡风轻的白净脸庞近在咫尺,是梅千灯的手落在素娘额头,产生了阻力,阻止美人入怀。 素娘:“……” 楚荀默默的,默默的,脸已经全黑。 狄木阳一看气氛不对,说了本场唯一一句台词:“素姑娘,你且将欺骗你之人的样貌描绘下来,我们自有办法通知官府,通缉此人。” “可我不会画画。” 梅千灯:“少爷丹青极好。” 少爷? 楚荀? 他怎么知道的? 楚荀微愕,下意识便想说:我不画。 但他没说出口。并非他临时转性,生出慈悲之心,而是原本顶在素娘脑门上的手,不知怎地就闪到了他鼻子下面,捂住了他的嘴巴。他感觉到一股奇力,迫使他颔首,随即听到朱里欢呼:“诶哟,我们少爷真是心地善良,素娘你快去找笔墨伺候。” “……” 你们这群大胆刁奴!你们这群混蛋! 我呸,梅千灯把你的脏手挪开! 【小剧蛋】 我是那把被太子突然变出来又无情摔落的道具——扇子: 第9节 太子殿下,你还没把我捡起来…… ☆、第10章 夜谈 楚荀几乎是被几个手下架着,半逼着给素娘画了张骗子的半身手绘。 堂堂太子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怎么梅千灯才来了两天,他的手下就都跟着梅千灯一起不听使唤了呢?!如此具有严重传染性的病原体,必须整治! 话说,楚荀的画技师承当今天下第一的画师,光凭素娘的几句类比: “眼睛比这位公子的细长一些,鼻子比这位公子的扁平一些,嘴巴比这位公子的大一些……”(这位公子所指具是梅千灯) 几笔轻描淡画间,素娘就激动得拍手:“像!像!像!大少爷好像亲眼见过那骗子一般。” 楚荀嘴角一勾,十分不屑这等赞美,本太子是史上最完美的太子好么,区区一张丹青算什么。 最后楚荀毛笔一扔,宣布完工。由狄木阳收了楚荀墨宝,准备一会儿回家时顺路去趟官府帮素娘报案。楚荀甩袖,扭头便走,半刻不想多留。 “请等一等!”素娘追出来。 楚荀一脸高傲的停下步子,一般此时追出来的,都是要叩谢恩人的剧情。楚荀心里想好了,素娘要是说谢谢他,他就要求素娘对每个去她店里吃饭的食客都给太子打广告——太子英明神武,天下无双。 “这位公子……”素娘拉住走在最后的梅千灯。 她将一个小布包塞给梅千灯,脸微红:“这是奴家做的酥饼,这位公子请尝一尝。若是好吃,常来奴家这陋室坐坐。” 楚荀默默把两只手握成一双拳头,素娘,你的恩人在这里好吗。 梅千灯将酥饼收下,并说:“下次留心,别再被骗了。” 说罢,她举步欲走。 素娘又跟上来,拉着梅千灯的衣袖不肯撒手:“这位公子,敢问姓甚名啥?奴家若是再被人欺负,该去哪里找你?” “你若是以后被人欺负,直接去报官。”梅千灯非常刚正不阿并准确的纠正了白衣女子的思想误区。被人欺负了当然先报官啊,太子都说了,天子脚下,最讲王法。 那姑娘还依依不舍,楚荀霍然转身,举起一只握成拳头的手,弹出一根手指,阴测测飘出一句:“大姐,那个骗你财色的负心汉还没抓到,你便见异思迁,这样真的好吗?” “……”素娘小脸噌地爆红,失语一瞬,破口大骂,“谁是你大姐,你全家都是大姐!”骂完,她一跺脚,气呼呼跑进素斋铺子里,顺手还关了门,嘭地。 嘿,被你骂对了,楚荀一家门里就他一个小弟,其余都是大姐。 小镜子、朱里、狄木阳都望着太子殿下不敢说话,梅千灯在研究酥饼。楚荀瞪众人,“傻站在作甚,赶紧走啊。” “殿下,咱下一站去哪儿?”小镜子可怜兮兮问。 “哪儿也不去,摆!驾!回!宫!” 楚荀发誓,他再也不要带梅千灯出宫溜达了,这简直太糟心。 可其实,楚荀一回宫,对着梅千灯也很糟心。 皇帝口谕传来,说还没正式接待过梅千灯,所以宣梅千灯一起共进晚膳。宫里头,几位公主都已经出嫁,向来都是皇上、皇后和太子一家三口用膳,皇上虽也有其他妃子,但多是政治联姻或老臣厚着老脸硬塞进来的,皇上只当完成任务交差,一贯是独宠皇后。 “千灯啊,你这进宫也有两天了,朕和皇后都还没给你接风洗尘,来,与朕干一杯。”皇帝坐在梅千灯左侧,样子十分高兴,他越看梅家小七越顺眼,总想多夸自己几下,做了个万分正确的决定。(你们看,太子自恋是有遗传的。) 梅千灯从来不扭捏,头一仰,说干就干。 “真是个好孩子。”皇后坐在梅千灯右侧,也是笑容可掬,还亲自拿丝帕帮梅千灯嘴角的残酒抹去,顺手又摸了摸梅千灯的脑袋。 梅千灯低眉顺目,并不多言。 场面其乐融融,无比和谐。只多了个坐在皇上另一边的被彻底冷落的太子,默默吃菜,背后散发出一股幽幽寒气。 自打梅千灯进宫,太子一见到梅千灯就突发了青春期各种并发症,又嗓子疼又长痘,好像梅千灯激发了他体内的洪荒之力,不光如此,父皇母后甚至奴才宫女们都把目光从他身上转移到了新来的梅千灯身上。 而楚荀是个特别喜欢生活在别人瞩目中的傲娇太子,他希望所有人每时每刻都在仰视他。梅千灯分散了别人对太子的注意力,就如同守财奴被人抢走了几个铜板,委实痛心疾首,捶胸顿足。楚荀甚至怀疑……莫非,梅千灯其实是父皇的私生子? “荀儿。” “儿臣在,父皇请说。”楚荀回过神,瞬间变脸,笑得矜贵又谦恭。 “以后有千灯跟随你左右,朕非常放心,你要与他好好相处。” “父皇放心,千灯兄是儿臣的良师益友。”太子说着,还给梅千灯布菜,挑着他自己不爱吃的猪肝牛肚,给梅千灯夹了好几筷,“千灯兄多吃些。” 梅千灯是个好孩子,从来不挑食,默默全吃下。 太子又说:“父皇可能不知道,千灯兄不光武艺卓绝,才学亦是极好。这两天,与儿臣说了不少孟子呢。”言下,透着一股酸味。这厮居然拿孟子打本太子的脸,可叫本太子怎好与圣人还手!无耻之极! 皇帝惊喜,“千灯,你喜欢孟子?” 梅千灯侧头略想一瞬,点头。算是喜欢吧。 “好好好,来,再干一杯。” 干! …… 皇帝和皇后一顿饭下来,对梅千灯皆“爱不释手”。 按常规来说,一般饭后皇帝都会把太子留下来,说说朝政之事。今次多了个梅千灯,皇帝看也不看自己儿子,拉着梅千灯的手,笑道:“千灯啊,以后晚膳都同荀儿一起,到这儿来用。” “是。” “荀儿你先回去吧,朕再与千灯说会话。” 皇帝打发自己儿子走,用的是寒颤人的眼白和摆动的手掌。 楚荀:父皇,这莽夫难道真的是皇家私生子?! “千灯,你随朕来。”皇帝将梅千灯领到书房,太监总管将房门关上,屋子里只剩下皇帝和梅千灯。 梅千灯垂首静立,她一贯不会主动询问别人有啥事,只耐心等候。 皇帝先喝一口茶,观察梅千灯两眼,酝酿片刻情绪,方道:“千灯啊,知道朕为何要选你做荀儿的伴读吗?” 梅千灯淡淡答:“自有皇上的道理,千灯不敢妄自揣测。” 皇帝一笑,这孩子真不错。 “荀儿是朕唯一的皇子,从他出生起,所有人都围着他,生怕一点闪失以致他受到伤害,更怕失去他。” “荀儿在一个如同众星捧月的环境下长大,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在我们面前极力表现完美,亦喜欢被所有人夸赞。千灯,你其实也发现了吧?”皇帝的眼神深邃,早就看清一切,无论是楚荀的伪装,还是梅千灯的缄默。 梅千灯颔首,但依旧不说话。 她确实一开始就发现了,太子在一个被追捧和极度爱护的环境中长大的少年,这种环境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他的性格。楚荀心存善良,但自恋高傲,并有着小心机。他被皇上和皇后保护得太好,尽管绝大部分人是真心夸赞太子优秀,但是…… “荀儿可能是完美的太子,但以他现在的性子,将来定是成为不了一代明君。有时朕也自责,不该如此保护他,却又害怕那些争斗伤害到他。” 皇帝叹气,他是一位好皇帝,在他执政的这几十年里,政治清明,海晏河清。可作为一个父亲,皇帝觉得自己没有做好。 “所以朕将你召进宫来。你来自江湖,对于荀儿来说,是不同的存在。你不同于他所习惯的一切,你特立独行,像蔷薇之刺,你能够刺激他更加清醒,而非沉迷花香,朕希望你永远不要去奉承他,帮助他成为贤明的帝王。” 梅千灯没想到皇帝会跟他说这么明白,不禁问道:“皇上为何如此信任我?” “因为你心如明镜,你才是荀儿的那面镜子。” 梅千灯抱拳,向皇帝行礼。她一贯不会说话,但心意坚定,一旦决定要做的事情,定会坚持到底。自从她在梅大当家寿宴上,收下圣旨的那一刻起,她已经决定——要做一名称职的太子伴读! 临走,皇帝好奇多嘴一句:“千灯啊,你喜欢孟子啊,说一句给朕听听?” “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孟子说的。” “好!好一个赤子之心。” 梅千灯走在明觉殿的走廊里,甩了甩头,方才在皇帝书房中还没感觉,现在被冷风一吹,梅千灯整个脑仁都昏昏沉沉,走路也有些飘。 她的酒量,一般。 宫里的酒,却都是好酒。 后劲很大。 走到自己房门口的时候,咚地一声,脑袋磕在房门上,她硬生生用自己脑门推开了房门,抬起一只脚,软绵绵踩进去,不知怎么地,整个人就不听使唤的软下来,蹲在房门口起不来。 恰在这时,一双白嫩的手伸过来,附上梅千灯的背。 “原来你是不会喝酒的人。” 说着把她从地上拎起来,往房里走,那人脚一勾,房门顺势合上。 ☆、第11章 窥奴狂魔 梅千灯鼻子里闻见一股香粉气。 她是很谨敏的人,立即催动内力,咬牙推开身边人。 “梅公子,奴婢好心扶你,你怎么还推人。” 她看见朱里的脸。 朱里的脸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烦人得很。于是梅千灯皱眉,快速出手,她练功久了,底子扎实,醉醺醺的情况下,还是将那烦人的脑袋扇出去老远。苍天为证,梅千灯这不是打人,只是想赶走那颗脑袋。 受害者“诶哟”一声,万万没想到喝醉了酒的梅千灯如此野蛮。 “梅公子,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无人应答。 “……你就算动手,打人不打脸啊!” 梅千灯始终不接话,步履蹒跚地往桌椅边走,费了很大劲才坐下来,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略带苦涩的茶水入腹,梅千灯感觉整个人清醒不少。她看向屋内的人,那宫婢吃了瘪却还没有走。 “孤男寡女,姑娘请回。” 她硬是不走,反而跑到梅千灯身边,媚笑:“梅公子,醉酒之人头最疼,奴婢给你揉揉。” “你还想被打脸?” 那双刚伸出去的白嫩的小手,微抖,悻悻然收回。 “那奴婢帮梅公子铺床,伺候梅公子洗漱。”宫婢悄悄观察梅千灯的反应,热情不减。 她看见梅千灯揉着眉心,觉得有机可乘,便立即跑去里屋给梅千灯铺床。 她听见梅千灯又倒了一杯凉茶,应当是无声喝下去了。 第10节 “劳烦你回去告诉皇后娘娘,用人勿疑。” 那人铺床的手停顿,大眼睛一闪而过的震惊,她咽了口唾沫,傻笑着接话:“梅公子,你在说什么?”她庆幸自己是躲在里屋,没有让梅千灯看到此时脸上的神奇,否则定会被看穿。 不过就算梅千灯没看见她慌张的神色,依旧十分确定。“你在试探我。” “……” “我不近女色。”因为我本来就是个女的,美人计对我没用。何况你长得还没有我好看。这最后一句,按梅千灯的性子是不会说出来伤害同性。梅千灯一直是个外冷心热的好姑娘。 里屋的人哪里还有心思铺床,正着急想辩词,突然,一双骨感有力的手抓住了她。她被那力道带起来,站直腰,入目是一双清澈的黑眸。 其实梅大当家有一点想的不对,尽管梅家这个最小的孩子,心无旁贷,心思清澈见底,有时候的确缺了点情商。但她是非分明,看得比一般人都清楚。 “出去吧。” “……” “还有,你不是朱里?”朱里眼角里侧有颗小痣,第一回梅千灯以为是眼屎,第二次出宫时候默默研究了一下,原来那不是眼屎!梅千灯私以为,那颗痣委实是一颗缺德的痣。可眼前这个人,尽管长得与朱里一样,但眼角干净,没有那颗“眼屎”。 这位姑娘彻底震惊了! 她脱口而出:“从未有人第一眼就能将我和朱里分清,我敬你这条汉子!” 梅千灯并不知道,单靠这一点,她已成功攻略这姐们。 “我是朱里的姐姐,你猜我叫什么?” “……”梅千灯认真思考片刻,试探性反问,“黑外?” 黑喂狗啊! 那姑娘脸拉得老长,这名字难听死了。当然,她之前也一直嫌弃给她和妹妹取名字的人十分没有水平,可今夜听到从梅千灯口中爆出的答案,她突然发现,原来自己老大也不是没有用过心思的呢! “我叫墨表。” 梅千灯下意识的挑眉。 墨表郁闷:你啥意思?! 很好,现在梅千灯基本已正式融入到明觉殿的队伍中来。 “你放心,并非皇后娘娘让我来的,皇上和皇后都很信任你。我就是忍不住好奇,有点不相信你的能耐,才跟老大申请,私下里试探一下。” 试探结果——这位队员极其靠谱,简直是本队的智商担当! 据朱里的双胞胎姐姐墨表所言,也正如梅千灯猜测的那样,明觉殿上都是皇上和皇后派来保护太子的人。有些人在明面上,比如梅千灯和狄木阳,有些人则在暗处,比如以朱里为首的明觉殿“四大美人”(自封的)。 而墨表是朱里的影子,将一直隐藏在暗处,除了朱里和极少数权力中心的人,连太子也不知道她的存在。 墨表说这些的时候,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自豪感,她尽管没有什么存在感,但是队伍中最特别的存在。今夜她就是有恃无恐的假扮朱里来试探梅千灯,谁知道一眼就被梅千灯看穿。 转念,抓住梅千灯,十分不可思议:“公子是如何察觉的?” “你们自有不同之处。” 墨表一愣,之后整个人处在一种春风的荡漾中。梅千灯察觉出她眼神中的热情,但实在不明白这位姐姐在荡漾什么。 梅千灯懒得细说自己的那些察觉,关于那颗“眼屎”,还有墨表身上的香,墨表故意在自己身上撒了催动人体内洪荒之力的迷香,作为江湖豪门,梅千灯深谙此道。除此之外,出宫的时候,是朱里说京城有家新开的素斋铺子,碰巧这素斋铺子的女子和太子有所牵连。 梅千灯不懂谋略,没有神机妙算,她只是用自己的眼睛,认真观察着这个奇妙的世界和发生的一切,于是很单纯的怀疑,真相是什么。 “墨表。” “奴婢在。”墨表和她妹妹抛媚眼的动作如出一辙。 “我要就寝,你请回。” 梅千灯现在人已经不飘,酒劲到了后半段,只犯困。 墨表出去以后,她倒头就睡。她睡得很沉,甚至没有听见后来房门又被人狠狠推开。 某人气势汹汹走进来,原本他是想质问梅千灯,父皇都和她说了什么。为了这个问题,他已经在房间里对着镜子纠结许久,越想越不高兴,想到睡不着,遂一拍桌子气呼呼冲到梅千灯这处。 结果,他看到梅千灯和衣而睡,睡得正香。 “衣服也不换,澡也不洗,脸肯定也没擦,这样邋遢!”楚荀嫌弃得不得了。他左右瞧瞧,发现梅千灯床头放着一本《孟子》,便用两根手指拿起来(兰花指状),用书在她脸上扫了扫。 “喂,莽夫,醒醒。” 梅千灯这把真睡大发了,楚荀这么大的动静,也只是让她吐了口气,挠挠自己的脸。她本来是脸朝内睡着,楚荀一扰她,她把脸别向外侧,继续酣睡。 楚荀叫不醒她,只好把书丢回枕头边,欲走。可是!也不知怎么地,他心里明明是想走了,等明天再找这莽夫算账。然,脚步没动,楚荀的视线不由自主锁在梅千灯的睡颜上,有些走神。 楚荀越看越入迷,看了好久,看到最后,梅千灯好像感应到他烦人的目光,又把脸朝向内侧,才让楚荀回过神。 楚荀皱眉,立即伸出一根手指,落在梅千灯白净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以嫌弃的姿态,强行把她的脸又掰向自己。 当梅千灯安安静静睡着,闭上了她水波不兴的眼睛和犀利讨厌的嘴: 嘿—— 本太子怎么觉得,这莽夫的脸还长得挺好看的! 都快赶上本太子了呢! 太子继偷看梅千灯月下舞剑后,再次生出这种相当于赞美梅千灯的念头时,他对自己感到深深的自责。 他反复告诫自己,就是这个莽夫的出现,使得本太子原本安宁和谐的至尊生活被打破,他怎么能认可梅千灯身上的优点!他应该放大梅千灯身上的缺点,然后想方设法把梅千灯赶走才对! 他衡量了一下,感觉光靠他一个人的力量,可能无法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毕竟父皇和母后对这个莽夫十分青睐。所以他应该团结他所能团结的全部手下,包括狄木阳、小镜子、小妖精们等等等。 可他第二天发现,一夜之间,明觉殿里那几个每天晚上都想爬他床的小妖精,一看见他就对着他千娇百媚的小妖精,已经自行换了风向!春风全吹向了那个才来三天的梅千灯。 “梅公子,奴婢好崇拜你!” “梅公子,教奴婢舞剑可好?” “梅公子,别睬她们俩,你看我长得美不美?” “喂!你们不是喜欢太子殿下的嘛?不是奴婢也想当娘娘的节奏吗?都去贴太子殿下身上啊!”朱里怒吼,拦在梅千灯面前极力保护梅千灯的清白。 “哟,你还有脸说,昨天晚上咱们可都看见你进了梅公子房间。” “……” 四个宫婢说着说着就要打起来了。 梅千灯从她们中央挤出来,面容依旧淡定,对女色压根不动容,只是衣服被她们抓得稍微凌乱,她便低头理了理衣服,再抬头时,对面不远处站着楚荀,太子殿下抱着走廊上的朱色柱子,目露“凶光”,神态愤愤然,小脸不知道是被柱子反光了还是真被气红。 梅千灯和楚荀的视线在半空交汇,楚荀飞出两刀眼风,都被梅千灯白云似的目光吸进去,一点火花没有。 哼! 楚荀跑了。 祸不单行,这天早课时候,传来一个让太子殿下更加崩溃的消息—— 时值暮春,安西郡境内却突降暴雪。 皇上口谕是这样的: “太子年岁渐长,是该独当一面。安西暴雪,或为天灾,太子则赈灾;或为*,六月飞雪,冤屈撼天,太子则惩恶。” 身为一国太子,天下之事,本就应该有使命感和责任感! 楚荀有这个担当和自觉。 可是! 他老爹最后还留了一句: “此行险要,由太子伴读梅千灯贴身保护太子。” · · · (请各位看官自行在贴身保护四字打圈画上重点,谢谢。) ☆、第12章 不归路 行程很急。早课上到一半,太监总管常笑公公请楚荀和梅千灯回去收拾东西,说是今天就要启程。 狄木阳拉住常笑公公衣袖:“公公,那我呢?” 公公向狄木阳行礼,笑容谦恭:“小将军,没您什么事儿。” “……” 狄木阳有些懵,这梅千灯进宫伴读才三天,宫里的路都还没认清楚,正儿八经的课没上几节,怎么就又要出宫了呢? 关键还要带着从没离开过京城的太子一起出宫。 放别人家的太子身上也就算了,可我家的太子殿下单方面对梅家小公子充满敌意,没旁者在他二人中间调解,别说赈灾,半路就能把马车给拆了。 狄木阳伸长脖子,看着楚荀和梅千灯离开的背影,忧心忡忡。忠心耿耿的狄小将军总在担心,太子殿下和梅家小公子打起来怎么办。 “公公,要不我偷偷跟着一起去?” “放心吧,皇上自有安排。”公公说罢,转身朝一直站在后面的宋阁老拜了一拜。 宋阁老回敬他一笑,双手往后一摆,准备打道回府:“老夫也走咯。” 明觉殿内。 小镜子:“殿下,常笑公公说,午时出发。” 楚荀穿梭于房内,前所未有的凌乱:“那你还愣着干嘛,赶紧替我收拾东西啊。” 我们完美的太子殿下正在他聪明的脑袋里罗列一张完美的出行清单: 首先,衣服一天一件,配套的发绳一天一根,这一趟出巡没一两个月肯定回不来,算了那就拿一百件凑个整数吧! 其次,睡衣床单被褥枕头样样不能少,外面最好的客栈肯定也没有明觉殿里的好,床上用品打包十份有备无患。 再次,本太子的洁面皂、香雪面脂、唇脂、红玉膏、玉龙膏……外头风大雨大太阳大,护肤绝对不能草了,还有本太子的铜镜!(铜镜,铜镜,快告诉我,谁是这世上最帅的人?) 以及,锅碗瓢盆茶杯茶盖茶叶点心零嘴干粮等等杂碎之物。 哦,还要拿把匕首防身。 第11节 咦,本太子那把最爱的扇子呢,怎么找不着了。 哎,算了! “小镜子,给我试毒的那套银针呢?”太子撅着屁股在衣柜最底层翻出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有人拿东西碰碰楚荀整个身子最靠外面的臀部,把银针包塞给他。 楚荀反身大怒:“小镜子,你摸哪儿呢!” 一看,娘之,是一脸淡定的梅千灯。只见梅千灯背着一个黑色的包袱,穿着她常穿的黑蚕丝袍子,黑发黑眸,只一张白净无暇的俊脸,比剥了壳的鸡蛋还光滑细嫩。 原本想训斥她的太子殿下,莫名失声。 “太子,我们去巡查安西,不是搬家。” 锵—— 无形中一把利剑直插楚荀胸前。他胸疼!他心塞! 他咬紧后牙槽,握起拳头,对着梅千灯弹起一根手指,“你……” 然后他突然发现,怎么屋子里仅剩下梅千灯和自己了?小镜子呢?小妖精们呢?怎么门窗紧闭,环境诡异? “你想干嘛?”楚荀拢了拢自己衣服,双手交叉护在胸前,整个背贴着衣柜,充满戒备。 梅千灯站在他跟前,纹丝不动。 “有几句话想告诉太子。” “……”楚荀咽了口唾沫。 “此行安西,并非大张旗鼓,太子须得隐藏身份,这么多行李,还请太子挑重要的拿几样。” 梅千灯的目光落在楚荀那一叠小山似的衣服上,再比了比自己身上背的包袱。十分明确的告诉楚荀,只能带这样子的一个包袱。 她也不管楚荀波涛汹涌的眼神,接着说,“等会儿会有两辆马车,皇上对外宣称太子去了相国寺祈福,我们在半途换马车前往安西。所以这些东西也用得着……”她又看一眼那堆小山似的衣服。 “正好能装装样子。” 楚荀气炸,反手一巴掌拍在背后的衣柜上,“啪!” 他气得把鼻孔都气大,还头一仰,显得鼻孔更大。他把刚才拍了衣柜一巴掌的那只手举起来,弹出一根食指,指天:“你是胆大包天了,居然敢命令本太子?” 梅千灯弯腰抬臂抱拳:“梅千灯不敢,这都是皇上的意思。” “本太子就不信,父皇国事操劳,还会管细到本太子背个包袱多少大小!”楚荀挺胸,企图撞开拦在自己身前的梅千灯,他的胸将要碰到梅千灯肩膀时,忽地又怂了,身板缩回去的同时脚步横向迈出,跟螃蟹似的绕开梅千灯。 楚荀跑到床前,故意拿他床上的黑蚕丝床单做包袱布,一口气塞了十多件衣服,把各种擦脸擦手的膏和脂一股脑倒上去,其他零碎的东西也都胡乱塞了一些。最后他把包袱再打上两个结,勉强背起这个已经变成一个巨球的包袱。 “噗嗤。” 梅千灯居然笑了。 她进宫三天,楚荀每回看她都是一脸认真严肃,不苟言笑。 此时,楚荀对梅千灯的这个突如其来的笑容,有些惊呆。 原来这莽夫也会笑啊! 尔后,他反应过来,又炸一次:“梅千灯,你胆敢嘲笑当朝太子?!” 马车颠簸在山路上,楚荀养在宫里,是舒服惯了的小娇气,没一个时辰就浑身不太舒服。他要找小镜子给他捏捏,被冷酷的梅千灯告知不行,因为小镜子在后面那辆马车上。 楚荀磨牙,他忍了。 等马车从隐秘的小道穿到荒无人烟之地,山脚下景色宜人,有一棵巨大的榕树,树下等着个人。 马车停下,楚荀几乎是连滚带爬冲下来,抱着那棵榕树一阵猛吐。吐得昏天暗地,直把胃酸都吐了个干净,方摸着胸口顺气,顺手掏出块帕子擦嘴。 “小镜子,水。”楚荀气息奄奄。 有人递过来一个皮水袋,楚荀眼皮微抬,嫌弃:“把盖子打开啊。” 那人默默地把手伸回去,打开了水袋,又给他递过去。楚荀灌了几口清水漱口,还洒了些清水在帕子上打湿,慢悠悠擦了把脸。他用丝帕盖在脸上,想:出门真是件遭罪的事情,哎,还要对着那个莽夫。 拿下帕子,转身,就看到了梅千灯的脸。 “……” 这莽夫,连想都不能想,太可怕! “小镜子呢?”为了掩饰自己内心无端的心虚,楚荀环顾左右,随便找了句话说。 没料,梅千灯平静回答:“没来。” “没来?!他不是在后面的马车上吗?”楚荀一个哆嗦,心感不妙。 “他已经去相国寺。” “本太子在这儿,他去相国寺做什么?!”楚荀哆嗦得更厉害,气得要突发癫痫。 梅千灯对楚荀从始至终都没有惧意以及敬意,依旧语气平淡:“替太子掩人耳目。” 楚荀忽然之间感到一阵晕眩,他站不稳,赶紧扶住大榕树,一只手扶额,直揉眉心。他吸了口气,不够,再吸一大口,方稍有好转。 朝中只知道太子是去相国寺祈福,大家都知道小镜子是他的贴身太监,将小镜子放在相国寺确实情有可原。可是……楚荀眉头紧皱,望向梅千灯。此番前去安西,父皇说了两层意思。 赈灾是面上的,要看官府作为,百姓是否真的得到救助。 这并不难。 难的是那第二层*的意思。 “难道父皇只让你和我去安西郡?”楚荀受到了惊吓。 梅千灯不懂朝政之事,而他又是头一次出远门,可谓毫无自理能力,从某种精神层面,他们两个都是残缺不全的人。楚荀向来自信,然,这回他绝望起来。 “太子殿下,老夫站你旁边很久了。” 凭地冒出个年迈但洪亮的声音。 楚荀脑仁震荡,“宋阁老?!” 很好,一个生活无法自理的太子,一个毫无朝堂战斗力的江湖草莽,外加一个满腹经纶但年事已高的翰林学士。 楚荀给自己猛灌一口凉水,压惊。 后,狠狠lu了一把俊脸。 这征程,会不会有去无回? “赶路了,要在天黑之前到达小镇上。” 梅千灯淡淡的目光落在楚荀的侧颜。 宋阁老看在眼里,扯着嗓门就把梅千灯的心思戳破:“小灯啊,不用太照顾我们太子殿下,十五岁的人了,难道一点苦头都吃不起吗。风餐露宿吧,我们要尽快赶到安西。 楚荀:…… 梅千灯:“阁老,莫玩笑了。” 停顿。 “太子不经吓。” 【小剧蛋】 狄木阳:“你们知道我的姓是怎么来的吗?它其实有着深刻的涵义,从一开始便预示了本将波澜壮阔的一生,那是忠心耿耿的耿+单身狗(狗腿、狗血、狗带……)=狄” 让本将哭会儿。 ☆、第13章 小插曲 京城周边具是富庶的小镇。 楚荀十分高兴,他瞄准了这镇上最好的客栈。 梅千灯驾着马车,楚荀趴在车窗边眼睛也不眨,生怕老不听话的梅千灯驾去别处。 “就是那幢,大红灯笼高高挂的那家悦来客栈!今个儿我要住那。” 梅千灯回首,马车帘子其实是盖着的,并不能看到太子撅着屁股的蠢样。但她淡然的眼神里有着些意味深长,竟还带着一丝笑意。 很快,按照楚荀的意思,梅千灯把马车停在那豪华的悦来客栈门外,楚荀迫不及待跳下来,无暇顾及形象,他的头发稍有凌乱,华服因久坐落下许多褶皱,而他额头中间还有个菱形的“烙印”,像二郎神的第三只眼,又与马车窗户的雕花别无二致。便是这厮太激动,死命贴在车窗上的结果。 他激动个什么呢?无非想赶紧吃顿好的,然后洗个热水澡,再睡个舒舒服服的大觉。不不不,他要先如厕,他要坐在干干净净的如意桶上排泄个彻底,马车颠簸的这一天,他连屎尿都无法正常解决。 “掌柜,来三间上房!”楚荀拍拍掌柜的桌子,不耐烦,“让小二快些带路。” 那掌柜的打着算盘,头也不抬,他说:“三两银子。” 楚荀懵了一下,“我还没住呢,你要我银子做什么?” 那掌柜的这时抬头了,他用一双小而聚光的眼睛,投给楚荀一个嫌弃的表情,嗤道:“要银子做什么?做定金啊,你不知道?瞧这位公子衣冠楚楚的,却是没住过豪华客栈呐。”潜台词,来装逼的吧? 楚荀怒了。 他冷哼一声,客栈算什么,这整个天下以后都是他的。哼哼完,撇撇嘴,低头摸胸口,又摸腰带。咦……啊!他幡然醒悟过来,漂亮的眼珠子左左右右转动。 上午出宫前,他在包袱里装满好看的衣服和好用的护肤品,甚至连喝酒的夜光杯都带了。东西太多把包袱塞成了个巨球,当时还被梅千灯那刁奴嘲笑一番。 却原来,他唯独忘了带钱出门。 问世间钱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你说他带这么多东西出来作甚,早前就应该拿一叠银票装兜里,走到哪儿买到哪儿,啥也不会缺。 但其实深究起来,也不能怪这位太子。楚荀常年住在宫里,并无用钱的习惯,就算偶尔出宫,总有侍从伺候,亦用不着他出钱。 况,皇上和皇后未曾给过太子一文钱的零花钱,逢年过节若是赏赐的话,具是奇珍异宝,皇家哪里会这么俗,赏钱何用! 楚荀默默站了一会儿,无人知晓他内心在演绎着怎么样的一场大戏,反正只看到他很快的,就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把头一甩,高傲的丢下一句:“什么豪华客栈,服务态度如此之差,本少爷不愿住了。” 恰在这时,掌柜的桌上,“哒”一轻声。一双玉手放下个什么东西,梅千灯把手拿开,露出一锭黄金,掌柜的眼睛顿时亮得好似天上的小星星。 “这位贵少爷请留步!小店方才招待不周,真是……” 梅千灯不说话,将手臂稳稳一横,隔开楚荀与他人。 掌柜连忙转头喊小二,要带人上楼。 太子殿下可机灵了,他立马出手——把掌柜桌上那锭金子给收进自己兜里。随即转身,下巴抬得老高,从鼻子里出气:“都说了,本少爷不稀罕,走。” 第12节 梅千灯收回胳膊,跟着楚荀离开,从始至终没有发声。 “少爷。” “干嘛。” 楚荀心里是气的,他对梅千灯从来都没好气,可今次他更生自己的气。出门居然没有带钱,就跟上厕所不带纸一样,梅千灯一定又嘲笑过他了。 “把你袖子里的那锭金子还给我。” 那是梅千灯自己的钱,太子你别想占为己有。 “谁要你金子,谁稀罕你金子!” 你这莽夫!你这刁奴! 楚荀暴怒,怒不可歇。 这夜,梅千灯随便找了家小客栈落脚,楚荀气得不肯下马车,最后被宋阁老一脚踢了下去。 “从现在开始,身上有银子的人,才能做主。” 梅千灯投给宋阁老一个友好的眼神。 在伺候太子这事儿上,他们已经默默达成了共识。 客栈厨房里,还有些剩菜剩饭,宋阁老让小二热了热,亲子端上楼送到太子房内。 楚荀趴在桌子上,看了眼几个白瓷碗里的菜,有个碗还带缺口,遂意兴阑珊。 宋阁老难得压低嗓门,凑近楚荀说:“少爷,我们现在是微服出巡,不能暴露身份,对不?” 楚荀点头。 “如果你是少爷,小灯给你当小斯,一个富家少爷带着小斯偷溜出来玩,也合情理,可你还带着老夫这么大年纪的,显得十分突兀。” 楚荀皱眉,不说话。 宋阁老笑眯眯:“何况若我们三人以你为中心,非常惹眼。少爷你也知道,你长得太俊逸出尘。” 楚荀拿夜光杯喝了口粗茶,宋阁老这话就跟这粗茶一样,看在还有些可取之处的份上,勉强下咽。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已经有一块小小的凸起,书上说这叫喉结,男子逐渐成年的标志。 “我承认,自己是帅得有点过分,可你不能怪我。” 宋阁老颔首,“是,所以老夫已经想好对策,你要知道,这亦是出于对你的保护。” “是何对策?” “少爷,你和小灯一起当小斯,老夫来当那个惹眼的,反正老夫一把年纪,死不足惜。” 楚荀眼皮跳了跳,“宋阁老,你想欺上?” “老夫不敢。” “一个糟老头,却带着两个容貌过人的小斯……”等等,我怎么脱口而出两个,分明是一个! 宋阁老抢答:“对啊,这就更显得老夫这个糟老头很有来头,是不是?何况你也说了,是两个容貌过人,便不是一枝独秀,而是平分秋色。少爷,这是最安全的对策。” “不行,我不同意。” “少爷。”梅千灯埋头吃饱,放下筷子,终于开口。 “干嘛!” “你身上有钱吗?” 身在外,没钱,做不了主。 楚荀憋红了俊脸,竟是无言以对。 良久。 整个小客栈里就听见楚荀一声怒吼:“这些破碗里的菜怎么都没——有——了!” ☆、第14章 迷之太子 楚荀想洗澡,店小二端了个铜盆来,“客官,本店没浴桶,就脱光了自己擦擦吧。” 楚荀要如厕,心里是想坐便式的那种,店小二往客栈某个角落里一指,“客官,茅厕在那儿,自己蹲。” 楚荀绝望,只想睡觉,店小二走了,可梅千灯还在屋子里擦拭袖中软剑。 “喂,回你屋去啊。”楚荀为着梅千灯吃了他那份晚饭,还耿耿于怀。 “我们没想到你出门不带钱,身上银子有限,只要了两间房。” “那你去和宋阁老挤挤。” 梅千灯抬眼,怎么太子还没明白他的意思?好吧,再解释清楚一些:“宋阁老付了隔壁那间天字房的钱,我付了这间人字房的钱。但宋阁老不愿意收留你。” 所以不是他们挤不挤的问题,而是他们让不让楚荀挤的问题。 楚荀原本是坐在床上脱衣服的,衣服脱了一半,外衣刚脱下来拿在手里想找地方挂起来,听到梅千灯此话,简直是下意识的,便将那贵气逼人的衣服往梅千灯坐着的方向丢去。 有外物袭来,梅千灯本能举剑,欲将楚荀那衣服划成碎片。可一瞬之后,她又放下软剑,任由那衣服精准的落在自己头上,把梅千灯的脑袋彻底罩住。 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以得罪太子! 她差点又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可梅千灯这时候觉悟已经有些晚,反正楚荀这几天里,早被她在不知不觉中从头得罪到底。 “少爷你去哪?”梅千灯扒下脑袋上的衣服,就看见楚荀背着他那个巨大的“球”,伸手要开房门。 “我去哪儿关你啥事儿,本少爷不稀罕睡你的床。” “少爷,宋阁老说他睡觉会打呼噜,你肯定受不了。这么晚,当铺关门,你身无分文,要么露宿街头要么青楼楚馆卖身?” 梅千灯冷静地分析出楚荀一切可能,并将其扼杀。 楚荀愣是没勇气下手打开眼前的门。 梅千灯却又补了句,“马车在后面的马厩里。” (╯‵□′)╯︵┻━┻这日子没法过了!楚荀再也不要脸皮,先下手为强,还是霸占了整张床。 倘若说太子殿下一无是处,倒也并非如此。 隔日天未亮,楚荀爬起来的时候,梅千灯端了一盘白馒头和一碟咸菜放在小桌上。宋阁老不知何时进来,笃悠悠坐在桌边喝早茶。 楚荀经过一夜心理建树,这时表情十分淡定,他又变回了昔日明觉殿里完美太子,举止得体,高贵优雅。唯独神色有些疲倦。 梅千灯多看他一眼,默默坐下。 宋阁老:“小笼,来吃早饭。” 楚荀的俊脸差点没崩住,牙缝里吐气:“小笼?” 宋阁老你早上是因为吃了蟹粉小笼包么?! “现在你俩是老夫的小厮,所以老夫给你想了个和千灯十分登对的假名,做戏就要做足套啊。”宋阁老先指向梅千灯,“小灯。”再指向楚荀,“小笼。” 合起来就是,小灯笼咯。 楚荀腮帮子很疼,他用力咬着后牙槽,对自己说冷静。怎么说眼前的宋阁老也是把他从小教到大的太子太傅,在昨天之前,楚荀一直将他定位在授业恩师上尊敬有加,万万没想到,宋阁老披着满腹经纶的外衣之下,深藏如此顽皮之心。 阁老,你作为一个冠盖天下的老学究,取个假名能不能更有水平?! “啪!” 楚荀拍案,他忍,“……先听我说几句正经的。” 屋内顿时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 “父皇命你们随我秘密前往安西郡,不光为了检查官府将这灾赈得如何。”他与宋阁老对视,目光如炬。想来宋阁老这个混朝堂的老江湖,心中对此事是一清二楚,父皇谁也不派,非派一个老骨头来,自有一番用意。 宋阁老搁下茶盏,亦认真注视楚荀,请继续说。 安西郡在快要入夏时分突降暴雪,是天灾不假,但非季节性的雪定然下不长久。这种类似倒春寒的小灾,只是比较罕见,比起洪水、地震、瘟疫之类,根本不值一提。 而朝廷对灾害专项拨款有严格的规定,今次这桩小雪灾上没有多少钱能贪着,因为影响最大的是庄稼,庄稼受冻,仅需大量粪肥、草木灰、稻草等实物救护。 哪个傻了吧唧的贪官没事独吞一堆肥料在家啊。 “父皇一定已经知道些什么,却并不告诉我。他想让我自己的查,他认为我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也能查得出的话,线索或许就在眼前……”楚荀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微皱眉头,思考得极其认真,“赈灾物资方面你知道多少?” 楚荀看向对面。梅千灯肯定是不知道的。楚荀瞪她一眼,这厮从安西过境到京城,不光轻松摆平宸王的暗杀,还带起一场风雪,挺厉害的啊!梅千灯放下筷子,一阵莫名。楚荀一眼瞪完她,目光落在宋阁老身上。 宋阁老摸下巴:“老夫在朝堂上混了几十年,像安西雪灾这种小意外,大多是郡府自行就近购买物资再上报朝廷,安西是大郡,商贸发达,财政富裕,并不用等朝堂拨款。只要事了后报送所有账簿、收据及灾民画押申领的细单至审计署便可。自然,皇上也会派些物资下去,但路途远运输难,数量并不多,只为显示皇恩。” 与楚荀所想一样。 “安西郡守是何人?”他又问宋阁老。 “小笼啊!这你可问对人了,其他人老夫可能不知道,这安西郡守南百城老夫可记得清楚。他那一年科举入了殿试,老夫是主考官,人长得其貌不扬,文采斐然,风骨极佳,可惜最后得了个探花。” 楚荀假装没听到“小笼”二字,极力维持完美形象:“为何只得了个探花?” “老夫哪儿会知道,三甲都是皇上钦点的。” “那你还知道什么?” “老夫知道的可多了,但你不问具体,老夫不知如何回答你。” 楚荀翻了个白眼,宋阁老你就卖关子吧,不问你就是。 他独自沉思片刻,父皇让宋阁老来,一把老骨头,不能快马加鞭,等到安西郡,雪早化完了,灾也赈得差不多,所以父皇的这桩任务可能不是赶时间的问题。反过来想,若不需要赶路,那么这个线索极有可能就是在路上的。 “我们这些天走官道,留意所有送去安西的赈灾物资。”楚荀非常快的做出决定。 他方才想得入神,根本没刻意凹造型,也没注意旁人,这会儿回过神,突然发现梅千灯正十分认真的盯着他看。 梅千灯的眼神,大多数时候像白云,轻得没重量,飘乎着抓不住,但又很干净舒心,脱离世俗。但这时梅千灯专注看着楚荀的目光,变成了细雨,也抓不住,但真实的沾在身上,又“打不湿”全身。 哎,总之很微妙。微妙到楚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随即人也崩不住,吼道:“你看什么看!没见过长这么好看的啊!”为了掩饰内心的尴尬,楚荀伸手去拿个馒头,用吃东西分散注意力。 结果他的手停在半空,看着无处下手的空盘,整个小宇宙爆发:“馒——头——呢?!” 既然目标已明确,那便只顾风雨兼程。 “小笼啊。”宋阁老还不准备出发。 楚荀纳罕,心头隐隐不安,这老头肚子里坏主意很多。尤其是现在,宋阁老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这极大可能是在打他的坏主意。 第13节 “你看小灯穿的,和你穿的。” 梅千灯永远一身黑,楚荀永远花枝招展。 怎么了? “既然你俩是老夫的小厮,自然要统一风格。老夫料想让你穿破衣服你也是不肯的,那就把你的衣服借给小灯穿吧,你们两个身材差不多,都不需要改。咦,你干嘛这么瞪着老夫,反正你带了那么多衣服啊。” 楚荀心里有千万只草泥马在狂奔。 宋阁老还喋喋不休。“按小灯的品味,都没嫌弃你那些衣服,你一堂堂太子,如何这么小气呢。”边说边用皱了皮的老手往楚荀的“巨球”里伸。 楚荀急退,“你别动,我来拿!”他退到墙角,把包袱放下,自己背对梅千灯和宋阁老,让包袱在两面墙壁和他的胯~下形成一个安全的三角地带。他对着包袱捣鼓一会儿,终于抽出件衣服,丢给梅千灯。 只听小客栈里宋阁老洪亮的嗓门斥责:“小笼,这件衣服是你昨儿穿过了的!” 哼,梅千灯你爱穿不穿啊。 ☆、第15章 突发 前往安西郡的官道,楚荀三人走了几天,并无任何异常。 楚荀面上冷静,可心里到底有些不安。这趟出宫,可以算是父皇交给他办的第一桩差事,虽然父皇没有明说,可助攻和暗示都已给他,如果还办砸了,所有人会对他很失望。他最是在意别人的眼光,也自负这世上没什么问题是他解决不了。 马车忽然急停。 走神的楚荀未有防备,脑门“咚”的撞在马车壁上。“嘶……”娘之!他边揉脑袋边掀开车帘子,“你怎么回事?” 只见梅千灯专注望着前面不远处,那边有个简易搭建的茶水铺子,官道边很常见的那种,铺子里有几个壮汉,正在低头喝茶,无人交流。楚荀扫视一圈,又将目光落在铺子后面,隐约有马鼻子喷气的声音,应当是留了块地方给马喂饲和停放货物。 楚荀纳罕,问梅千灯:“你口干?” 梅千灯摇头,低声道:“我上京走过这条官道,之前此处并无这铺子。” 楚荀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她觉得这突然多出来的铺子可疑。楚荀却本能排斥梅千灯这莽夫的想法,冷笑一声,顾左右而言他:“你记性倒好。” “嗯,你说过要多留意路上的一切。” 敢情梅千灯以为他夸得是记住了他之前说过的话。 楚荀心中微动,脾气就软下来:“那我们过去探探虚实,你切莫轻举妄动。” 梅千灯把马车驾过去,对店小二说:“我们的马需要喂饲。” “三位客官先坐下来休息吧,小的帮你们去喂马。”楚荀从车窗窥视店小二,心里略微有些紧张。 “不了,我们掌门不喜欢嘈杂,直接领我去后院喂马便可。” 梅千灯擅自做主,把他们变成了江湖人。 “欸,恕小人多嘴,这马车动来动去的颠簸,惊扰车内大人,不如小的把饲料拿出来,也省的您们劳力。”那店小二极尽奉承讨好。梅千灯不动声色,楚荀在马车内却皱起眉头。 如果梅千灯没跟他说之前那番话,楚荀并不会起疑,茶水铺周围是用碎石铺成,坑坑洼洼,坐着人的马车确实不方便进出,店小二如此说法,也合情理。可梅千灯的疑虑传递给他后,他就像“疑邻盗斧”里那个丢了斧头怀疑邻居的乡下人,越看越觉得这件茶水铺可疑。 “小灯,就在这里喂马。”宋阁老发话,有那么点掌门的强调。 “是。” 楚荀趁马儿吃饲料的时候,又观察起茶水铺,喝茶的几个汉子很快起身,店小二连忙帮他们把后面的马和货物拉出来,他们每人一辆马车,都装着十几麻袋的货,袋子上用红字写着粪肥,还画了个圈,圈里有个安字,应该是送去安西的东西。 其中有个汉子似乎察觉到有个偷窥狂魔,望向楚荀这边。楚荀赶紧缩回角落里,“咚”的一声,后脑勺撞在了车壁上。 宋阁老出其不意开口:“小笼啊,好好伺候着,别乱动,弄疼你了吧。” 店小二刚送完客人回来,脚下没走稳,险些摔倒。他用一种闪烁的目光看看马车又看看梅千灯,衣着华美的秀丽少年,苍老却浑厚的男子之声,现在还有衣服摩挲的声音和喘气声…… 梅千灯:“小二,麻烦快点。” “啊!哦、哦、哦。”小二哥明显有些凌乱。 楚荀就是自个儿生气的在理衣服。 他这是误会什么呢。 “那个店小二有些不对劲。” 马车离开后,梅千灯对楚荀说。 楚荀点头,最后店小二看着他们马车的眼神是很不对劲。 莫非是被店小二发现蛛丝马迹,知道他是太子微服出巡了?! “我驾着马车过去时,你们并未现身,他便知道我们是三人。”梅千灯继续说。 楚荀一愣,努力回想:“或许是之前你还没过去时,他正好看见你停下来跟我说话。”楚荀说得心虚,他自己都觉得这个可能不太可能。就算店小二看见了他们两个说话,宋阁老可没有露脸。 梅千灯没理会楚荀,又说:“那店小二的武功恐怕在我之上。” 楚荀又一愣,舔舔嘴唇,左右晃了晃脑袋,薄怒。我说这个莽夫,怎么自顾自说话,你听到我说的没?!更可气的是,本太子每次自顾自说话的时候,你这个莽夫也不好好听,就知道吃。 宋阁老:“小灯啊,你要小心些。” 梅千灯不语,驾车的间隙回头看了眼楚荀。 宋阁老不光书读得多,活了那么长的岁数,眼睛也毒,而且嘴巴闲不住,就喜欢跟人叨叨。他把门帘子放下,然后拿胳膊肘碰碰楚荀,挑眉问,“小笼,你知道小灯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吗?” 楚荀翻了个白眼,莽夫的世界他如何会知道,瞎猜:“在想怎么打败那个店小二?” 不对。 “那在想今天晚上吃什么。” 也不对。 楚荀不耐烦,他才不想知道那莽夫在想啥。 “阁老,你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就一定知道呢?” “老夫今天在这马车上,作为太子太傅,临时给你开个小灶,教你知人之道。古来观人有七绝:一曰,间之以是非而观其志;二曰,穷之占辞辩而观其变;三曰,咨之以计谋而观其识;四曰,告之以祸难而观其勇;五曰,醉之以酒而观其性;六曰,临之以利而观其廉;七曰,期之以事而观其信。” 楚荀:“……” 当我啥也没说。 “她在想那个店小二武功上乘,不该如此普通,可能是江湖有名号的高手易了容。于是她担心那人会不会认得她,梅家也算江湖大派,许多人见过梅千灯,也知道她进宫伴读,万一接下去的路上,被歹人认出她来,会不会给你带来危险。” 楚荀失语片刻,根本没想到那莽夫的脑回路居然有这么绕。不不不,是宋阁老口中的莽夫的脑回路有这么绕。他震惊完,立即嘲笑:“阁老,我觉得是你年纪大了想太多,就他那个死鱼脑子。” 宋阁老回给楚荀一个老谋深算的笑容,“你不信?那你等着看吧。还有你知道为何她每天都肯穿你脱下来的脏衣服吗?” 楚荀被问得脸上莫名一红。 支支吾吾:“我,我衣服,可干净了!” “哎,千灯是江湖人,你别看她性子寡淡,其实嫉恶如仇,侠肝义胆。你以为她为啥肯进宫当太子伴读?贪图你的美色啊?她之前又没见过你。人家那是一腔热血想报效国家,她答应了皇上要保护好你……诶,我说你怎么脸红了?被老夫教化了吧?知道总欺负千灯使你感到羞愧了吧,哎哎没事,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啊!” 阁老求您别说了,我心里乱,我想静静。 恰在这时,梅千灯又把马车停下。楚荀心突然揪住,紧张得要死,也不知道她听没听到宋阁老那些话,尤其是“脸红”那段。 只听她波澜不惊地声音如故,她说:“快赶上先前那批人了,是要跟还是不跟?” 楚荀沉了一口气,故作镇定地掀开帘子,他想说跟着。可被眼前一亮,哇!他又立即放下帘子,缩回马车角落里,俊脸有些痉挛。宋阁老拍拍楚荀肩膀,笑容可掬。 马车尾随那几辆货车来到安西郡周边的一个小镇,再有一日行程便可到达安西郡。 “老夫请客,咱今晚住这里最好的客栈。”宋阁老宣布。 继而他又拍拍楚荀肩膀,“咦,小笼,你不高兴吗?” 楚荀整个人有些飘,按理他经过这几天折磨,差不多适应恶劣的环境,当下这样,不该是马车颠簸出来的。 病因在另外一个人上。 梅千灯驾得一手好马车,在让马儿平稳前进的同时不照镜子徒手换发型。她现在把一沉不变的简单束发大光明,改成了时下狂人最流行的披头散发,不过她手巧,披散的并不彻底,将两边鬓角的几缕发丝理到了后脑勺处,编了个漂亮的发结,再配上楚荀昨天穿过但还是很洁白的华丽衣服。 真的像是换了个人。平常的梅千灯不爱打扮,竭力降低存在感。此时梅千灯宛如寒冬深山里被雪覆盖仍独自傲然绽放的一树野梅花,那梅树经过千年,吸收天地灵气,最后孕育出梅中仙子。不食人间烟火,目空一切,而且男女莫辩。 行人纷纷偷看梅千灯。 楚荀忽然生出些自叹不如。 转念,就很不高兴,他怎么能被人比下去,尤其怎么能被这莽夫比下去。 哼! 他不理梅千灯和宋阁老,独自往客栈走。 宋阁老掏出银子,对店小二吩咐:“两间房。给我一间天字房,然后你带我这两个小厮去地字房。” 楚荀立即陷入进退两难,最差的房间,还是两个人挤一间。阁老,你这请客请的太不厚道。 ☆、第16章 山上有座尼姑庵 当晚。 楚荀陷入一种对梅千灯的魔障。 “小笼,你干嘛老盯着我?”梅千灯在对楚荀的称谓上,一向从善如流。 楚荀顿时炸毛:“谁看你,谁要看你啊!”他跳着转身,东摸西碰,一会儿,又回头去瞄梅千灯,偷看她在干嘛。 私以为,这种魔障的起因,是由于楚荀脑子里理性的小楚荀觉得梅千灯在某些方面比自己上更胜一筹,比如自己常引以为豪的容貌上,而感性的小楚荀在发脾气,一个劲骂着理性小楚荀。以至于,楚荀现在有些间歇性神经质。 梅千灯打开窗,他们住在三楼,今夜月光不错,能瞧见隔壁简陋的小客栈里有人影走动。“他们当中有一个要出门了。” 楚荀听到她的话,立即恢复正常,也冲到窗边观察楼下的动静。这间客栈隔壁住着的就是白天在茶水铺子停留过的几个大汉。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快速移动,他离开客栈,不知道要去哪里。 “跟不跟?”梅千灯问。 楚荀扭头对着梅千灯答:“跟。” “你为何闭着眼睛?” “因为不想看见你。” “……” 他俩默契的都没有提到宋阁老,老人家经不起折腾,还是让他早点睡吧。梅千灯快如闪电,一拍窗户沿,楚荀感觉耳边刮过一阵风,然后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梅千灯不见了。 第14节 “莽夫?!” 楼下有吱吱声。 楚荀把半个身子探出去,果见梅千灯已经安然落地,还在对他打手势,要他快点跳下来。楚荀震惊,对楼下的梅千灯竖起三根手指,这尼玛是三楼啊,他又不会武功,跳下来摔成残废太子谁负责。 梅千灯又对着他比试:你跳,我能接住你。 楚荀一跺脚——走了楼梯。 他怕自己跳楼的时候控制不住尖叫出声,岂不就打草惊蛇了。 “往哪儿去了?”楚荀气喘吁吁跑出客栈。 梅千灯二话不说,拉起他的手就往大汉离开的方向而去。楚荀刚开始还能有脚踏实地的感觉,渐渐他觉得他的腿很酸,快麻木了,再后来仿佛自己变成了一只风筝,被梅千灯牵着越放越高。 那可疑的大汉走过小镇空寂的街头,一路往山中而去。此地的山不高,顶多只能叫山丘。小土坡上生长着许多翠竹,倒是让梅千灯带着楚荀有藏身之处。他们跟踪大汉,最后停在山顶一处尼姑庵的墙下。 “大晚上的,他去跟菩萨聊天?”楚荀纳罕。 梅千灯瞟楚荀一眼,并不接话。 “你带我进去。”楚荀回敬梅千灯一个白眼,命令道。 话音刚落,楚荀感到自己整个身子腾空而起,眨眼之后,他已经被梅千灯拎着翻过了尼姑庵的外墙。楚荀吓得抽气,还假装镇定的理理自己的衣服,抽空嫌弃一下梅千灯粗鲁。 接着梅千灯开路,他俩沿着墙根绕到尼姑庵内院。 隐约有断断续续的声音融在风中飘进楚荀和梅千灯的耳朵里。梅千灯怕楚荀跟丢,一直牵着楚荀地手。于是现在,两个无知的少年手牵着手,听着风中的呢喃:“啊,爷,快点……再快点……啊……哦……” 很单纯的傻站着。 林中有鸟鸣,发出“嘎——嘎——嘎——”的惨叫声。 大概是乌鸦,也有可能是鸮吧。 楚荀开了一下小差,他环视尼姑庵内,有一间亮着灯的房间里,还投射出两个叠交在一起的人影。上面那个影子凹凸有致,还上上下下动得很激烈。 这个…… 真的是尼姑庵吗? 楚荀终于从无知中觉醒,他挣脱梅千灯干燥微凉的玉手,捂脸要自己翻墙走。边翻墙边咒骂梅千灯这个不害臊的莽夫,怎能带他来这种污浊的地方!眼看他一只脚已经攀到墙头,马上就能成功翻出去。不察另一只刚刚离地的脚,脚裸被人一拽,楚荀又掉回原地。 “……!”纯洁的太子大怒。 梅千灯一派淡定,对这场隐藏在尼姑庵里的□□无动于衷。她指着某处,“那人在那间屋子里。”停顿一下,“我去屋顶,你在这里等我。” 楚荀又开始出现那种间歇性神经质的魔障,他的理性在跟他说,梅千灯比你临危不乱,他的感性则出来闹,梅千灯这是没有羞耻心。佛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空即是色,阿弥陀佛。 不等楚荀从魔障中走出,梅千灯自行去了,她的袖藏剑法出神入化,轻功亦是厉害。无声落在屋顶上,掀开一片屋顶的瓦片,然后匍匐着身子认真查看屋子里的动静。 楚荀猫在墙角,拿着一片芭蕉叶子挡住全身,他手心出汗,黏糊糊不太舒服。他默数着八十八佛:“南无普光佛、南无普明佛、南无普净佛、南无多摩罗跋栴檀香佛、南无栴檀光佛、南无摩尼幢佛、南无欢喜藏摩尼宝积佛……”今日这一遭,他很痛的领悟到,明觉殿上那几个小妖精对他简直是客气的。 梅千灯还没回来。 梅千灯怎么还没回来?! 楚荀盯着内院,他隐约看见个人影跑出来,以为是梅千灯,正想出去与她碰头。屁股都撅到一半准备起身了,突然发现这人的身形不对。比梅千灯高壮许多,已然是个成年男子。 等那男子跑出屋檐,月光散在他的身上,面容略微清晰了一些。是个白净斯文的男子,他的动作偷偷摸摸,弯着腰一路小跑,左看右看,小心翼翼,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贼。 楚荀立即躲好,紧盯着那人,生怕被他察觉。 有一个瞬间,清辉把那人的脸照得清楚,楚荀夜视能力不差,看着那人的长相,他眉头微拧,咦……怎么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啊,可分明又能肯定自己不认得此人…… “走吧。”梅千灯无声息回到他身边。 楚荀立刻让梅千灯也看看那个人,可那人已经跑到对面的墙角,翻出去了半个身子,只能看到一个屁股、两条腿。梅千灯歪头,不解:“他是谁?” 不知道啊!但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 据梅千灯所说,那大汉在尼姑庵的房间里并没有做什么。 “那你看那么久?!”楚荀质疑。 梅千灯眨眨眼睛。 “你在看什么?!”楚荀还追问。 梅千灯望着自己脚尖,“就随便看看。” 楚荀无语。 少年对这个纷纷扰扰的世界充满好奇,他们要去勇敢地探寻未知的一切。 楚荀换了睡衣,坐在床上沉思:是不是他们遗漏了什么地方?为何一点发现也没有呢?安西郡的雪灾到底能牵出什么大动静?要不要回去那个茶水铺子看看?可莽夫说自己打不过那个店小二,回去探查必然十分危险……莽夫不是武功很厉害的嘛,原来还有他打不过的人啊! 不知不觉,楚荀的目光又飘向梅千灯,梅千灯此时已经把长板凳搬到窗边,默默靠在窗沿上盯梢。 “喂。” 梅千灯回头。 “你这几天都睡板凳,不会不舒服吗?!看你今天表现不错,今天晚上奖励你半张床。” 梅千灯起身,很听话的要过来睡床。她心里在感叹:终于能睡床了。 然后楚荀又有些后悔,他怎么会脑子一热,同意让梅千灯这莽夫和他同榻而眠呢……“你,你怎么这么不客气,你不是应该盯着楼下的动静嘛?” “还有你的影卫在。” 楚荀一愣,他的影卫? “我的影卫也归你管了?!” 梅千灯已经走到床边坐下,开始脱衣服,她背对着楚荀,淡淡回答:“你的影卫自然归你自己管,我只是请他们帮下忙。” 用本太子的人,本太子同意了吗。 楚荀怒瞪梅千灯背影,他有那么一瞬想出脚把梅千灯踢下床,可理智告诉他,他就算踢了也踢不动梅千灯,这莽夫武功太厉害,弄不好还会把自己脚踢肿。所以楚荀气呼呼蒙头睡了。 一夜相安无事。 翌日清晨。 楚荀爬起来的时候,梅千灯已经起身。 睡眼迷蒙的美人太子揉揉眼睛,眼前有人影晃动,等缓过神,看清楚眼前正在理包袱的梅千灯。 破口而出:“你这个臭美不死人的莽夫,怎么又换发型了!” 【小剧蛋】 提问:楚荀出门只带了十件衣服,他一天换一件,请问第十一天穿哪件? 回答:第一到第八件都行。 提问:怎么做到的? 梅千灯:我每天都洗衣服。他换下来的第十件我今天穿,第九件我刚洗,还没干。 (鼓掌,撒花,落幕) ☆、第17章 夜探 楚荀抱着一碟馒头,独自坐在窗边啃。 他之前在饭桌上受到了梅千灯的一万点暴击伤害,已然留下不可估量的心理阴影面积。 他要一个人默默的、静静的、吃完一顿完整的饭。 窗外可见隔壁小客栈里,那几个大汉大部分也在吃早饭,还有两个在装货。 楚荀看看风景,吃吃馒头,盯盯壮汉。偶尔还要提防梅千灯有没有神不知鬼不觉偷走他碟子里的馒头,数数馒头…… 坐在小桌边喝粥的梅千灯正在听宋阁老唠叨,并不把楚荀的小心眼放在心上。然后,忽然之间,看见楚荀跳起来,发出“啊啊啊”的怪音。梅千灯立即飞过去在他背上拍了一掌,帮他把卡在喉咙口的馒头拍下去。 “小笼啊,又没人跟你抢馒头,怎么能把自己吃成这样。”宋阁老叹气摇头。 楚荀觉得挺冤枉。 因为眼前这么大一活人,就在宋阁老说这话的时候,顺手从他碟子里拿了个馒头塞自己嘴里了! “我发现问题了!” 但楚荀现在没工夫和梅千灯计较馒头。 “我刚才看了粪肥的数量,每车比先前都少了好几袋。” “小笼你数数真好!”宋阁老由衷表扬他。 楚荀翻了个漂亮的白眼,他也不是靠数出来的,肥料包都叠在一起,根本数不清楚,就是高度变了。本来都高出那些人半个头以上的货物,今天早上出来却变成矮那些人半个头,少得十分明显。 梅千灯看向窗外,“确实少了。” 楚荀抱臂俯视小客栈,以一种君临天下的姿态,说道:“原来我们昨晚去错了地方。” “小笼,你们昨晚去哪儿了?” 楚荀身子微晃,气场凌乱,帅不过三秒。他假装没听到宋阁老的问题,眼睛不眨直盯窗外,却又没有焦点。怎么能告诉宋阁老那个大嗓门的唠叨夫子,他和梅千灯去了那种风尘之地,多羞耻啊!何况,老人家思想这么保守,肯定不能接受。(你思想比较保守吧。) 宋阁老转向梅千灯。梅千灯直言不讳:“去了西面山坡上的一个尼姑庵。” 喂!莽夫!你怎么能出卖队友! 楚荀气结。 “哦~尼~姑~庵~啊~”宋阁老一点也不是保守古板的迂腐夫子,他朝那二人挑眉,笑容隐晦,显然已经从楚荀的反应和多年的人世经历中,觅得真相。“小笼啊,你年纪也不小,该学的东西也是该学学啊。老夫有珍藏的春画,回头送你殿上去。” 楚荀脸腾地通红。 “阁老,你为老不尊!”他气恼,真恨没有一身轻功,便可跳下三楼图个清静,堂堂太子简直比小媳妇还娇羞纯情。平常看他挺能演的,结果是个脸皮特别薄的主儿,这点玩笑也开不起。 你看梅千灯,超级淡定立在旁边一边吃馒头一边盯梢。 “又有人拉货进那客栈了。”她道。 “今晚去看看,那小客栈里到底有何玄机。”楚荀说这话的时候,跟梅千灯挤着一个小窗口,楚荀觉得挤,扭了扭身子,又扭头瞪梅千灯。这厮怎么这么没眼力劲,本太子要站窗口,你快让开啊。 梅千灯却凌空而起,直接飞出窗口。快如闪电,眨眼之间没有踪影,只是她的衣角被风吹动,有那么一瞬间扫在楚荀的俊脸上。楚荀:“……”(怒!) 屋顶边大树上。 第15节 躲了两个人。 墨表:“公子,昨天殿下离开后,我们留了个人监视路边那个小茶铺。” 梅千灯习惯性不接话,等下文。 墨表:“茶铺小二一直守着,有一些来往的商队在那茶铺里逗留,他们用纸条传递消息。那茶铺应当是个信息中转站,但具体的内容,这些人又听命于谁,暂时无法得知。能确定的是,他们都是买卖人。” 梅千灯听罢,点头,惜字如金:“走私?” “极有可能吧。” “我回去禀报。”梅千灯不敢多留,欲走又停,扭头对墨表说,“万事小心。” 墨表一愣,随即感觉小心脏中箭,整个人荡漾在春风里。她一低头,娇羞含笑,“梅公子……”梅公子不光长得帅,人也好好呢。墨表再抬头,“公子??!!”哪里还有梅千灯的影子。 楚荀他父皇上位以来,对惠民政策开放许多,尤其是农业和商贸方面,尽管成效显着,可有利必有弊,管理的放宽也使一些人更容易钻空子,做黑买卖。 这天,楚荀终于熬到了晚上。这厮兴奋了一整天,跃跃欲试,他从京城出发,至今近十日,却一直毫无头绪,原本就十分焦虑,生怕完不成好父皇交给他的任务,今次终于有了些蛛丝马迹,快让本太子发威。 “喂,莽夫,你能带我直接飞到对面屋顶不?”楚荀黑眸星光熠熠,不,是有两簇跳动的火焰。 梅千灯点头,没说话。 十五岁的太子还没发育好,光看着个子修长,其实细胳膊细腿,身上没几两肉。常年练功的女汉纸梅千灯眼睛不带眨,直接拎起楚荀,轻功一运,飞出窗外。她修长的双腿在半空来回划出利落的曲线,长夜寂静,唯风声呼啸,楚荀没反应过来,嘴巴里那口气都没换过,人已换了地方。 梅千灯你好歹提前通知一声,让本太子有个心理准备啊! 楚荀气呼呼。 梅千灯并不管他,专注查探小客栈后,寻了个安全的位置,又拎着楚荀飞了一次。楚荀眨眼之间,从小客栈的屋顶移动到墙角的灌木丛中。 嘶——好刺激! 楚荀猫仔梅千灯身后,学着她的样子,四处打量。 小客栈的后院堆积着许多货物,有数个仓库,或锁或开,并无人看守。 楚荀和梅千灯具没有动。 “可能有机关。”楚荀严肃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在他博览群书的基础上脑补出许多可能的画面,比如那些仓库前面都有肉眼难察觉的极细玄铁丝,人要快速移动过去便会断手断脚断脖子;又可能仓库的门或地板上有机关,会射出毒箭或放出毒气…… 他脑补着,完全停不下来。货物都在仓库里,要查必须进去,是进敞开的还是锁上的?兵家常言兵不厌诈,欲擒故纵,有问题的货物放在最危险的地方倒可能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先去没锁的仓库,然而没锁的仓库看似没锁,但有可能有机关,极厉害的机关…… 机关可能是……(请各位看官自行衔接上上段,随之进入无限循环模式。) 梅千灯没睬他,她的手上好像长了眼睛,很准确的拉住楚荀的手。 楚荀打了个激灵,低吼:“你干嘛?” “你跟着我走。” 然后,梅千灯把楚荀带到一间屋子的门外,回头对楚荀指了指地面,意思是:“你在原地等我”。楚荀瞪大眼睛,这厮怎么自说自话,不停我的话!梅千灯没跟他发火的机会,人闪进那屋子,不出片刻又闪出来。 楚荀的气都还没生完。 楚荀:“你做什么?” 梅千灯把手中的钥匙露给楚荀瞧。她是进去偷钥匙的,那是掌柜的房间。 楚荀:“……” 下一刻,梅千灯打破了楚荀所有的幻想,她直接打开第一扇上锁的仓库门,大胆走进去,埋头研究货物。 楚荀:“……” 坦白而言,楚荀挺失望的。机关呢?暗箭呢?毒气呢?欲擒故纵呢? “你看这里。”梅千灯喊他。 楚荀回过神,望向梅千灯。只见梅千灯站在角落里,她脚边有许多空的麻袋,麻袋上隐约可见“粪肥”“安”等字样,应当就是之前的赈灾物资。安西郡依靠绿螺江,前往安西郡的官道只有一条,不论是皇上派出去的还是郡府自行购买的物资,都要穿过此镇进入安西。 可现在,这些赈灾的肥料居然有空袋子。 莫非,难道,真的有口味重的官员,私扣粪肥?! 楚荀惊呆了。 在他走神之时,梅千灯迅速把一个麻袋塞进楚荀手中。楚荀立即跳脚,极力克制住才没大吼,他咬牙,从牙缝里吐字:“装粪的东西!你塞给我!找死吗!” 梅千灯无动于衷,甚至得寸进尺,帮楚荀把麻袋打开,示意他看。 楚荀恼,翻了个漂亮的白眼,正好往下偷看到。他一点不想给梅千灯面子,又拉不下自己的脸皮子。偷看一眼,直觉有些不太对,可偷看的一眼太快,黑灯瞎火里哪看得清楚。 无法,他又偷看一眼。 嗯? 粪肥不是应该黑乎乎,再不济,也应该是黄不拉几的吧? 怎么卡在这麻袋缝隙里的不明物体是白色的? 哎,算了。 楚荀放弃单方面较劲,仔仔细细翻看起麻袋内外。他蹲身,抖出来一些白色小颗粒在手掌心,摩挲着研究。 这些是什么呢? 梅千灯也摸出来零星,她低头皱眉,一点不犹豫地伸出食指,沾了点颗粒就送进嘴里。她默默尝了尝,又将被舌头舔到微湿的手指沾上更多的白色小颗粒。 不过这次她没往自己嘴里送。 梅千灯趁楚荀专注研究,出其不意——把那根手指快狠准地塞进楚荀嘴里。 楚荀:“唔……!” ☆、第18章 粪青 事后楚荀内心,不是几乎崩溃,是溃不成军一泻千里。 而当时他口腔中的细节是这样的:梅千灯把手指塞进他嘴里之后,楚荀整个人就蒙逼了一下,舌头僵硬,下巴不动,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至于下一刻,他居然吮吸了一下那根手指,还咽下了那一口混合咸香中略带苦涩的口水 诚然,梅千灯的袭击太突然,楚荀做出这一系列嘴上运动几乎是无意识的,不由自主的。可对于幡然意识到自己方才行为的太子殿下以及明白了梅千灯到底对他做了什么的太子殿下,无疑造成了毁灭性的心理创伤。 “呸!”楚荀吐出梅千灯的手指,往地上一个劲吐口水。他的眼眶瞬间潮湿,不知是给急哭的还是气哭的,总之面部狰狞,狰狞中还带着小媳妇的委屈。就是那种清清白白的黄花大姑娘被人强上之后的屈辱。 梅千灯:“????”她作为罪魁祸首,丝毫没有负罪感,她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了楚荀关于麻袋的真相,她当然觉得她没做错。 “梅千灯!”楚荀的气血都冲到头顶,他指着一脸淡然的梅千灯,“你这个莽夫!你你你你死定了!” “你连盐都不认识。”梅千灯从来就不怕太子,不客气的揭穿楚荀的没有常识。女侠你还记不记得离家前答应过你爹什么?! 楚荀漆黑一片的心灵先被梅千灯炸得一阵电闪雷鸣,但很快恢复平静,他觉得事态比他想象的严重。楚荀蹲身再次检查麻袋中的残留,眉头紧皱,脸色难看。他自己在袋子内用手指捏了几粒放入口中,果然是盐。自开国以来,哪怕是前朝、前前朝,盐铁具是官营。 俗话说,天下之赋,盐利居半。 他楚荀家的钱,有一半是靠这看似普通然每日不可或缺的盐税中得来,贩卖私盐无疑是在跟他家抢钱。尽管现在皇上政治开明,给老百姓减税减赋,却也绝对不会允许有人逾越政治的底线。 看来此事父皇是早已知晓的。既然父皇知晓,必然不是小私小偷,事态十分严重。他倒要看看是谁胆子那么大,敢打他家国库的主意。 “你这两天盯梢可有发现可疑的人运什么可疑的东西出客栈?” 楚荀边问梅千灯,边起身准备转向她。 不料一道黑影袭来,楚荀被外力强拉着往门口带。同时,听到梅千灯小声说:“有人往这儿来了。”她听力极好,楚荀往外环视,并未看见来人。梅千灯本要原路返回,可很快停下步子,又带着楚荀后退,“不行,两边都有人过来,会被发现。” 那怎么办? 楚荀拽进梅千灯的手,他心里紧张死了,从来没遇到过这种腹背受敌的情况。好在他脑子还算清楚。“梅千灯,你没锁门。”就算他和梅千灯顺利溜走,那仓库之门若敞开,幕后之人必定有所察觉。在还没有找到更多线索之前,他们不能打草惊蛇。 于是极快的,楚荀跑回仓库内,给梅千灯留了句话:“你锁门,在外面盯着。”梅千灯的武功虽好,他却是半点不会,如果不带着他这个拖油瓶,梅千灯肯定能把自己藏好。 这几乎是眨眼之间发生的变故,梅千灯难得的,微愕。随即真的锁上仓库门,不管太子安危,“咔哒”一声,锁落人匿,只剩下晚风与月光。 而寂静并没有持续多久,不多时,两个大汉从两边相继出现,走到楚荀藏身的仓库门前碰头。其中一个摸出一串钥匙,打开了门。他们没有起疑,显然仓库的钥匙并不止一串。 梅千灯在暗处盯着,默默松了口气。 “这批货还差多少?”其中一个比较年长的声音略带沙哑的大汉问。 另一个答:“我们趁雪灾混了许多私盐在赈灾物资里,等这几个仓库收割完,就差不多了。” “你们胆子也忒大,赈灾的货也敢顺。” 那人就笑笑,“从来就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然后带着另外那个走进仓库里。 仓库里一切正常,来人并未点灯,只凭月光检查一番。左手边堆着许多赈灾物资,右手边堆了一些杂物。楚荀套着个粪肥的麻袋,躲在最角落里。当时他独身折返仓库,看见之前他和梅千灯一起研究的麻袋,压根没时间多想,整个套着身上,刚刚缩起来,人就进来了。 躲在麻袋里的楚荀心肝“噗通、噗通”直跳,眼前一片暗黑,短短片刻的时间,他的背上已经湿透,可他的思路清明,他在想:万一那两个人发现他,他要怎么逃出歹人魔爪,硬拼肯定是不行的,只能智取……要怎么样在生死刹那之间,光凭二三句话保住自己的性命……楚荀突然觉得自己的智商不够了。 他无助极了,无助到尽头的时候,他进入一种荒芜虚空的状态,他耳朵失聪,身体麻木,似乎回到了娘胎的混沌之间。然后,他暗黑的眼前突然浮现出梅千灯的幻影。那张明明淡如烟云又使人不断咬牙切齿的脸,想起梅千灯在外面,楚荀的心便定了许多。 楚荀相信有梅千灯在,今夜他是死不掉的,顶多打草惊蛇,回去被父皇数落一顿。 嗯,就是这样。 那两个大汉也不知道在外面做什么,楚荀听到了“吱呀”声,好像还有另外一扇门,可明明没有人走动的声音,最后那个声音沙哑的大汉拍了拍,好像是在拍手上的灰尘,说:“很好。”便起身往外走。 楚荀心头一喜,终于要走了! 可大汉又突然停下,视线落在一堆写着“粪”的麻袋上,皱眉:“这些粪肥那么臭,没把盐熏臭吧?” “您放心,绝对不会。” 楚荀嘴角微微抽搐:“……”世上最完美的太子躲在一堆粪肥中间,简直就是终究版的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梅千灯再次回到仓库,她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楚荀,梅千灯惊讶,太子太会躲了。 “小笼……”她轻唤。 墙角有个麻袋动一动,梅千灯眼尖,立即跑过去帮楚荀把麻袋取走。楚荀发丝凌乱,小脸还处在极度紧张过后的僵硬惨白中,看上去楚楚可怜。 梅千灯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道,她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练功受伤,她都没哭,她爹却抱着她使劲哭,继而她觉得楚荀应当也需要安慰吧,她便学着她爹的样子,抱住楚荀,还给他拍拍后背。 “你别哭。” 我*哪儿哭了! 楚荀大怒! 奈何他又没梅千灯力气大,挣脱不开。 第16节 他用尽皇家威严,磨牙吐字:“松手。” 梅千灯乖乖松手。 楚荀立即逃开,但他没离开仓库。他明明听见有奇怪的响动,这仓库之中肯定另有蹊跷。楚荀围着方才那两个人说话的方位找了一圈,有些杂物被拖动过的痕迹,“莽夫,你过来把这些搬开。” 梅千灯乖乖搬东西。 她有时候真的不明白,为啥太子会对她炸毛,你看她多乖,太子让干啥就干啥。 杂物之下,有一口四方的井,与地面齐平,被一块木板遮着。梅千灯将盖子打开,应当是年久的关系,旋转处并不灵活,发出“吱呀”的声音。楚荀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 被打开的黑洞四壁是石材修成,有一层白色的雪花,楚荀俯身去摸,抠下来一点,用指腹摩挲,接着他准备把手指头塞进嘴里尝尝味道。就在刹那之间,微凉修长的一只手伸过来,阻止了楚荀的动作。 “小镜子说不能让你乱吃东西。” 说罢,梅千灯近身欲动。 楚荀在电光火石之间喊出了——“不要!” 梅千灯用另一只也抠下些许壁上的“雪花”,放嘴里尝了尝,还是盐。她扭头,茫然问:“你说什么?” 楚荀耳根子红透。 他以为梅千灯这个没羞没躁没脸没皮的,让他舔完手指,还要来舔他的手指。 原来是自己没羞没躁…… 楚荀尴尬,还好光线不好,也看不甚清楚。他立即挣脱梅千灯的手,俯身研究黑洞,假正经:“这是盐盖?” 梅千灯点头。 走私贩子把盐带到这里,再从这条暗道运走,难怪只进不出,抓不到线索。瞧这工程量,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来在父皇的人发现之前,此处已经是个巨大的盐窟。 “走吧。” 梅千灯不解,“不查这暗道通向何处?” 楚荀摇头,他刚想凹造型,凹成运筹帷幄的腹黑太子,不料后衣领被人一拎,整个人就被拎起来了。 梅千灯这个莽夫!! 门锁了没!! “小笼,你身上怎么有股味儿。” ☆、第19章 太子的猜测 楚荀心中有了些想法。 他回去立即想和宋阁老商量。 宋阁老捏住鼻子,嫌弃:“小笼,你身上什么味儿?” 楚荀刷地,脸就黑了,转身便走。 “小笼你去哪儿?” 楚荀不回答,停步扭头,只甩给宋阁老一个委屈的小眼神。 从梅千灯口中,宋阁老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宋阁老分析给梅千灯听。 “安西郡富庶,且法纪严明,私盐市场并不大。” 梅千灯点头。 “但这些人把窝点设在安西郡附近,为了什么?” 梅千灯低头细想少顷,答:“绿螺江。” 宋阁老甚是满意,这丫头真是聪慧可人。“可不就是绿螺江。安西郡有绿螺江边最大的码头,运输方便,所以不论那小客栈的暗道尽头在哪儿,那些私盐定然会被送上安西郡码头的船上,然后分销到偏僻之地。” 梅千灯了然。 楚荀不再纠结于小客栈,便是因为他找到了更大的目标。 恰好楚荀洗完澡,香喷喷的飘进来,入门先扫了一眼梅千灯。他发誓他不是在刻意关注梅千灯,他就是正好视线落在梅千灯身上,看见她低头认真思索的样子,心脏跳了跳。他脑海里居然不由自主浮现出梅千灯把自己手指硬塞进他嘴里的画面。 这是什么肮脏的画面! 楚荀甩头,他的头发没干,一甩头,发梢的水珠就四散开去。宋阁老大嗓门一声吼:“小笼,你怎么跟小狗似的!” “……” 有道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楚荀被梅千灯和宋阁老两个不畏强权不留面子的毒舌君荼毒久了,他的心越来越淡定。他默默地对着宋阁老再甩了甩头,接着坐到宋阁老另外一边,和梅千灯相对。 “南百城这个人,麻烦阁老说具体点。” 既然远在天边深居皇宫的皇上都知晓了这事儿,且这事儿由来已久,与之息息相关的安西郡官府不大可能对此丝毫不知情。从盐的走私到入市,其中许多个环节都离不开官府协助,郡守是知情不报包庇同僚,还是本来就是主谋之一?也有可能南百城是无辜的,作为郡守他向皇上禀报过此事,只等上面派人来调查。 现在,皇上派太子来了。可楚荀并不相信南百城是无辜的。 郡内发生重大私盐案件,长官监管不严,本就难辞其咎。最好的办法应该是自己破案,再呈报朝廷,皇上心情好还会给他升官,再不济的郡守也要抓几个走私犯上交刑部,起码证明本官有所作为。可朝内最近对私盐并无半点声音,若南百城只是偷偷告诉皇上这件事等皇上处理,皇上无疑会贬官或罢官。又或者他是个厉害的角色,也在放长线钓大鱼并不想打草惊蛇。那他楚荀出来这一趟的意义何在? 楚荀大概清楚了父皇的意图。 盐窟工程浩大,朝中官员必牵连甚广,这幕后大佬十分了不起,势力强大,那会是谁?宸皇叔?要根除这盐枭,定要打他七寸,一招毙命,否则凭他之狡猾,脱身易如反掌。安西郡恰在此时“六月飞雪”,孟子说过,天时地利人和。 我呸,我想孟子干嘛! 安西郡的“六月飞雪”是个好幌子,南百城与私盐脱不开关系,但要抓他却不能用这个理由,否则南百城只会变成幕后大佬的替死鬼,何况他手上没有任何相关的证据。 楚荀得查南百城,查安西郡的冤案,先用别的理由抓他,再私审他。 宋阁老是早前就被皇上交代过的,此时会心一笑,答:“南百城此人,在老夫印象中吧,就是一挺清高的才子,为人低调,并没什么家庭背景,现在也就三十出头,官至郡守,算是有两把刷子的人。至于一定要说具体点,老夫只听说过当年南百城进京赶考,似乎与长公主有段渊源。” 楚荀凝神,皇上有六位公主,其中四位是皇后所出,长公主与楚荀乃一母同胞的亲亲姐弟。只不过长公主年纪比楚荀大十岁有余,深深的代沟横在那儿,楚荀出生没几年,长公主就嫁人搬出皇宫,又长公主属于比较高冷的一型,一年都见不到几次面,楚荀对她的了解极其有限。 就现在的结局来看,长公主并没有嫁给南百城,所以这段渊源便是无疾而终。“莫非是这南百城当年拒绝了长公主,皇上生气,才只给南百城一个探花?” “这个老夫真不知道,也不能乱说。” 楚荀沉默,看来他们得快些去安西,不然“六月飞雪”的效应就要过了。 “莽夫,你盯着我干嘛!” 梅千灯眨眨眼睛:“瞧着你好看。” 可不是嘛,美人出浴,楚荀原本皮肤白皙,经过热水的洗涤,微微泛红,这种白里透红犹如春日里绽放枝头的桃花瓣儿,充满着生机和美好的姿态。少年极美,灯女侠也就纯粹的欣赏与夸赞。偏偏楚荀又是个傲娇的,尤其对着梅千灯的时候。 楚荀的脸色从粉嫩的桃花,瞬间涨红成一串红,“啪”的一拍桌子,然后“蹭”的站起来,“这还用你说!不许看!”说完,噔噔噔,跑回了自己房间。 等梅千灯又陪宋阁老说了会话再回到楚荀那儿,太子还记仇,也不知道他记的什么仇生的什么气,指着梅千灯鼻子勒令:“你今晚不许睡床!” “……” 梅千灯默默叹气,太子的心思好难猜,从前吐槽他,他生气,现在夸奖他,他怎么还是生气呢? 至于如何把南百城绳之以法,楚荀坚信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人既敢和私盐沾上边,九成九还有其他龌龊之事,挖出来就行。况,太子另有一层私心,此行暗地里具是父皇安排好的,他都走到这里了,最后真没辄的时候,不信父皇会冷眼旁观。 基于这种保底的自信,楚荀勇往直前进入安西郡首府白龙城,白龙紧挨绿螺江,正是私盐分销下放之地。在楚荀的想象中,安西郡富庶繁华,又不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应当是个纸醉金迷的地方,是个不相信眼泪的地方,这样的地方可能没有饿死冻死的人,却也不会是个幸福安宁的地方。 然,当楚荀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瞅的时候,发现白龙城中暖意浓浓,雪灾的影响几乎没有,仅仅是路过城门的时候,门口堆着小山似的粪肥、稻草,设有灾民登记的摊子,有条不紊,一个师爷似的人物在哪儿笑呵呵守着,他甚至叫得出每个过来登记的灾民的名字。 白龙城四周有千亩良田,当季种的是油菜,植物长到人小腿的位置,快要开花。田里有农民在忙活,还有些司农的小吏分散各处,他们一边检查农作物一边告诉农夫要怎么做。 楚荀让梅千灯在一处寻常的茶楼外停下,三人进去坐下,隔壁桌的人正好在八卦。 “下午南大人请了戏班子在绿园开演,你们去不去?” “我婆娘和她几个麻将搭子要去瞅,我得看铺子。” “今个儿演什么?” “你管他演什么,反正每回南大人请来的戏班子都演得好。” “那倒也是,南大人真是厉害,有办法叫那些有钱的老爷自愿掏钱给我们小老百姓看戏。” …… 楚荀面色如常,心里却吃惊。无论是安西郡还是南百城,都与他想象中的相去甚远。安西郡百姓安居乐业,郡守南百城治理得十分有序,且爱民如子的样子。这地方真有“六月飞雪”这种冤案? 莫不是他从一开始就猜错了? 楚荀心里直打鼓,开了个小差,再回神的时候发现那些茶客已经换了个话题。 “前段时间,官府在城门口的告示栏上张贴了一份通缉令,你们可记得?” “就是那个假冒太子骗财骗色的通缉犯?” “正是。” “怎么,那大胆狂徒被抓住了?” “应当还没有,不过这张通缉犯的画像,原来是太子亲笔所画。” “恩?你怎么知道?” “听说的呗,说是教太子丹青的老师在外游历的时候,恰好看见,认出来是太子画的。太子都是他手把手教的,总不至于认错吧。” “你这么一说,现在回想起来,那通缉画像确实比之前那些精细传神,不愧是太子,还特意站出来帮助受骗女子。” “将来应当是个仁君吧,有这样好的太子和南大人,也算社稷之福。” …… 楚荀一开始听见这话题同自己有关,听得特别认真,眨眼都一眨不眨。他那个丹青师傅的确在外游历,真没想到会被他看到还说出来。太子画假冒太子通缉犯画像一事,其实已然在国内传开,对太子是一致好评。 可怎么说到最后,又把他和那个南百城扯在一处。这种不爽,比之当初父皇告诉他要让个江湖草莽做他伴读更加厌恶千万倍,楚荀灌下一口茶,把茶杯“嘭”的扣在桌子上,突然的声响让许多茶客往他们这桌瞩目。 宋阁老:“小笼不乖啊,今天晚上想在床上吃苦头吗?” 楚荀锅底黑脸:“……”什么鬼!!! ☆、第20章 传说中的老大 楚荀一定要去看看那个南百城是什么样的人物。 第17节 这天下午,梅千灯陪着楚荀去了绿园听戏,宋阁老说不去,南百城若是见到阁老,定然能一眼认出他是当年科举的主考官。 “谁叫老夫为人师表气质超群呢。” 楚荀摔门而走,相当嫌弃:也不知宋阁老是何时染上臭美这毛病的。 绿园在白龙城一角,园子不算大,园内种植绿梅二三十株,因此得名。待寒冬腊月里,嫩绿色的梅花在枝头绽放时,虽不比红梅怒放或白梅清冷,也没有腊梅幽香,却让人错觉是春日临近,嫩芽发枝。 园中央搭建了一座戏台,简朴大气,其下放置长凳数十张,开唱的时候,先来的人抢到了位置,晚到的便站在四周,里外三层都高高兴兴听戏。 楚荀站在人群里,他和梅千灯衣着华丽,又长相出众,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贵公子,梅千灯今天换了个半马尾,额前还配了宝珠,(就是贾宝玉那样),穿着楚荀一件暗红色的长衫,院内的姑娘大婶纷纷偷看她。白龙城商贸发达,外地来的贵公子不足为奇,天天都有炫富装逼的,难得今日的如此好看。 戏台下第一排最中间坐着的就是南百城。他并不是每场戏都会来,偏巧了这次被楚荀碰见。那人现在只是个模糊的背影,清瘦而英挺,在这么多老百姓的背影中显得特别,大约就是传说中的背影杀手。 楚荀打量半天。戏才演到一半,南百城便站起来,他左右作揖,竟是要走。楚荀才看清此人的长相。人说相由心生,南百城长得不算出众,但气质清冽,与这梅树有些相似,正如宋阁老所说,南百城略清高。 南百城走,许多听戏的人起身相送,南百城说:“各位留步,南某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辞。”但见他眉头轻锁,面带倦色,整个人不是很精神,不免让人感觉他今日有敷衍之意。 楚荀纳罕,这样清高又傲慢的郡守,到底如何得了民心? “你看南百城手臂上绑的什么?”楚荀侧目问梅千灯。 南百城的左手臂上绑着一块黑色长方形帕子,他穿的是官服,这帕子绑的奇怪,又不像莽夫脑袋上那宝珠装饰的好看,应当有特殊的作用。 “他家里最近有人过世了。” “你怎么知道?” “常识。” 娘之,莽夫你是说本太子没常识?!信不信本太子把你头上的宝珠扯下来塞你毒嘴里!楚荀气呼呼摸自己光洁的额头,显然他对梅千灯今日如此浮夸的造型很不爽,他都没这么打扮过。 正想要不要尾随南百城,恰好旁边的老百姓在悄悄议论。 “南大人与他夫人感情那么好,现在阴阳两隔,真是作弄人。” “哎,可不是嘛,也没有留下一儿半女。” “看南大人这憔悴的样子,肯定难受极了,憋在心里伤身体。” …… 楚荀凑过去,“这位大人的夫人过世了?病逝?” 一热心大娘很中意楚荀的样子,答:“是啊,也不知得了什么急症,一夜就没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那天,安西突然下起大雪,下午南大人家里挂起白布,才知道南夫人没有了。那雪好像专门给南夫人下的,天见可怜。” 楚荀神经一跳,相当意外。 原本他计划来安西,借“六月飞雪”查冤案抓郡守,他也觉得父皇给的提示就是应该这样走下去。结果才到安西郡,便和想象中的不同,白龙城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南百城口碑颇高,一点不见冤案的影子。好不容易知道,最近确实死了个人,却还是他自己的媳妇。 莫非南百城杀了南夫人?! 楚荀后脑勺隐隐作痛,看来还是他太傻太天真。 现在要怎么办? 楚荀陷入一阵沉思,南夫人死得蹊跷,若是能查出死因,或许就能制住南百城。可此时此地,楚荀人生地不熟,手边只有一个梅千灯,一个宋阁老,要查一个死人,该从何查起?总不能直接让莽夫翻墙把南百城抓起来打一顿严刑逼供吧…… 待他想到梅千灯,回过神来找人的时候,惊觉梅千灯已经被一群姐姐婶婶围在中间,入耳就是:“小公子长得真好看,定亲了没有?傻傻发呆的那个是你弟弟还是你随从?虽然没你好,可你若是定亲了,他也可以考虑。” “……” 这群人果然是眼瞎的,分不清好坏,老夸南百城是好官就算了,居然还觉得梅千灯比他好看,比他尊贵?!我的镜子呢,我要照照清楚,这分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与此同时,独自在房间休息的宋阁老处。 有个黑影闪进来,“老大,你找我?” 宋阁老喝了口茶,严肃脸:“趁他俩不在,先吩咐好你。” “墨表听命。”她跪下。 “太子殿下见到南百城,必会知道他死了夫人,那两人的事情隐晦,光凭太子殿下和千灯两个毛头小子,自然查不出什么。皇上这次专门挑了南百城下手,三分是考验殿下,七分是希望殿下真正接纳千灯,千灯这孩子真是好,老夫活了大半辈子,第一眼就瞧着顺眼的没几个人,老夫也老了,以后这摊子想来是要交给千灯的。” 宋阁老碎碎念。墨表偷偷松了松膝盖,她难得见老大如此严肃,心怕是啥大事儿,结果老头子就是会装,说了一通还是废话。 阁老眼皮一抬,火眼金睛:“蹲好咯。” “……是。” “慢点千灯回来,你把这卷资料给她,她看完以后,应当知道如何帮太子殿下。” “是。” 正如宋阁老所料,楚荀在白龙城中溜达一圈,听了许多八卦,却没有半点线索。南百城与夫人恩爱,没有杀人动机,南百城为官清廉,住的是一进一出的小房子,没有孩子,现在夫人病逝,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太子受挫,垂头丧气,在客栈房间里把自己闷了两个时辰。 “我带你去个地方。” 梅千灯从墨表那儿拿到消息后,心中了然,但面上水波不兴,她悄无声息潜入房间,把楚荀从床上挖起来。 “去哪?!” 梅千灯拎着楚荀就走,压根不管他的抗议。 她是怕去迟了,见不到那些人。 白龙城外,有一处面南的山坡,梅千灯带楚荀绕道北面上山,从后面窥探可见那片面南的山坡上错落着许多小土丘和墓碑,应是个墓园。当下并非祭扫的时节,墓园空无一人,芳草萋萋,又是夕阳西下,有乌鸦飞过,楚荀打了个寒颤。 “你到底想干甚?!”楚荀内心害怕,毕竟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转念一想,又问。“南百城的妻子葬在这里?” 梅千灯点头。她一路引楚荀到一颗大榕树后藏身,不远处的一块墓碑上写着“亡妻雪舟之墓”,立墓的人就是南百城。 楚荀见四周无人,想探头出去研究,梅千灯带他来这里到底是啥意思?结果他的脑袋立马被梅千灯给摁回去,“嗷呜!” 梅千灯拦在楚荀前面,只留了条缝给楚荀偷看。 “有人来了。” 不多时,果然有一行人过来,都是女子,娉娉婷婷,花红柳绿。走进细看,她们的年纪都已二十开外,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成熟女子的性感和妩媚。楚荀皱眉,这群女人一看就不像良家妇女啊。 为首的女子着一身正红,是丝毫不忌讳丧葬之礼,她提着个篮子,从篮中拿出一壶酒,“姐姐,今日是你二七,我们姐妹几个来看看你。”说罢,敬了墓碑一壶酒,浇下黄土一半,自己饮下一半。 “她们是谁?”楚荀惊奇,传言南夫人温柔贤淑,是白龙城内良家妇女的典范,谁家媳妇撒泼就把南夫人搬出来比对。尽管人们不知道这位南夫人的出身,可总以为南夫人若不是大家闺秀,也该是读书人家的小姐。 怎么会和这些姐姐妹妹扯上关系。 梅千灯指向为首那女子:“那个是白龙城美人庄的头牌,红旃。” 【小剧蛋】 楚荀回客栈时,心情不好,他看来看去,看不顺眼梅千灯。 “莽夫,你这额头宝珠从哪儿顺来的?” 梅千灯直言:“你衣服上抠的。” 楚荀:(╯‵□′)╯︵┻━┻你这大胆刁奴!还我宝珠! ☆、第21章 风尘之地 这天,楚荀和梅千灯回到白龙城已经入夜。 白龙城的夜,夜夜笙歌,歌舞升平,尤其是江边,那些挂着各色招牌的秦楼楚馆沿着绿螺江而建,形成一带红灯区域,各家楼前都是大红灯笼高高挂,有时候江上起雾,灯火朦胧,如在另一个时空,江边门前则站着花枝招展的风尘女郎,她们讨尽欢颜,揽你去一场醉生梦死。 楚荀站在江边,春末夏初的时节,晚风带着江水的寒湿,他缩着脖子,止步不前:“喂,莽夫,真要去?”楚荀深以为,他不仅是史上最完美的太子,亦是史上最洁身自好的太子。 梅千灯点头,他不去,如何调查南夫人的死? “我长那么好看,万一被他们……” “……” 美人庄是白龙城中最大的青楼。 此时庄内人声鼎沸,楚荀站在门口都能感觉到一波一波的热浪,丝竹声声,隐约见到一个衣着暴露的女子扭动着曼妙的身躯。老鸨从美人庄里出来,一眼就看见两个美少年。 老鸨看过多少娇羞纯情的少年害臊地走进这道门,最后变成了浪荡不羁的风流客,她咧嘴摔帕扭腰踩小碎步,先扑到梅千灯面前:“两位公子面生,第一次来吧?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我们美人庄有美人百位,各具不同,胖的瘦的高的矮的文的武的清纯的可爱的性感的高冷,只要公子想要,就没有咱美人庄没有的!”这老鸨跟宋阁老一样唠叨,却比宋阁老急性子,说这一溜的话,都不带喘口气。 梅千灯双手背后,大少爷派头十足,她目空一切,答道:“那就来两个你们这里最丑的。” “……” 老鸨语塞,今朝是碰到奇葩了?! “不是,那个什么,我说公子爷,咱美人庄尽是美人,没有最美只有更美,不信您自个儿瞧,哪有丑的。” 梅千灯冷笑,从衣袖中掏出一锭金子,就是刚出发的时候,给楚荀撑过场面的那一锭金子。她道:“只要我想要,就没有你们没有的?” 老鸨瞧着金子,眼睛一亮,刚要伸手去接,梅千灯又把金子塞回去,换了两枚铜板:“你倒是先回答,有还是没有?” “有有有,两位公子里面请。”看在钱的面子上,老鸨忍了这两个怪脾气的人,转念老鸨又觉得这俩少年公子长得这么好看,美人庄内能和他们媲美的几乎没有,或许开口说的公子也是这个意思,他们都长那么好看了,根本不稀罕美人,看看丑的换换口味。 恩,大概就是这样。 美人庄极大,生意兴隆,老鸨领着梅千灯和楚荀一路往里。形形、色、色、放浪形骸的男女从楚荀身边穿梭而过,太子殿下皱眉,像躲豺狼虎豹似的躲得老远。楚荀默念: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两位公子稍等。” 老鸨带他们进了一间豪华的房间,随即掩门出去找美人庄的丑女。楚荀低头闻闻左右肩膀,一股胭脂香气扑面而来。他嫌弃,微恼着问梅千灯:“你到底想干嘛?” 梅千灯打量四周,房间挺大,前面摆放着桌子和茶具,两边有常见的乐器,琵琶玉笛箜篌等,后面用珠帘隔着,能看见一张床,床边还有个美人榻,美人榻上面用钉子钉了一排架子,上头搁着许多零碎的东西比如红粗绳子、小皮鞭、镣铐、蜡油等等等。 楚荀跟着梅千灯的视线也观望了一下这间屋子。然后他噌地脸红了:“……”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很快就有人敲门,“二位公子久等。”进来了两个女子,年纪不大,身材一般,样貌一般,并不怎么机灵,老埋着头,只偷偷瞧了两眼屋内的楚荀和梅千灯,很是紧张的样子。大约她们第一次接到这么优质的客户。 梅千灯走过去,不带一点脚步声。那俩女子受众若惊,又感觉如沐春风,满心期待这位好看的公子对她们做出些撩妹的举动,也正如她们期待的,梅千灯伸出他那修长如玉的手,伸向其中一人的胸前…… 轻轻一点。 点晕一个。 另外一个还没反应过来,只觉浑身一软,已经倒在美少年的怀里。好棒…… 也晕了。 然后,梅千灯左右手各揽起一人,腰板挺直,稳稳走进里屋的床边。 第18节 楚荀看得目瞪口呆。 “喂,莽夫,你要干嘛!你别乱来啊!” 梅千灯扭头递给他一个极淡的眼神,并不理会楚荀的话,而是把手伸向了一个女子的腰间,梅千灯的动作极其灵敏,眨眼之间就把人腰带给扯了,扯完还不完,又去扒人家小姑娘的衣服。 楚荀:“……”他实在看不下去,闭眼转身,一边跺脚一边默默骂着梅千灯,大胆色胚!骂了好几十遍,还没骂完,忽觉头顶一阵风刮来,随即楚荀的脑袋上被一样不明物体袭击,罩住他整个脑袋。 楚荀扯下来,一看,大怒:“你扒别人衣服扔我头上干嘛?” “你穿上。” 什么?! 楚荀大惊,猛回头要去质问梅千灯,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只见那厮已经换好女装,是一套湖蓝色的简单裙装,衣料单薄,为了勾勒出女人玲珑的曲线,很可惜穿着梅千灯身上,细腰是有,可没胸没屁股,像刀削的一片竹签,毫无看点。 “我靠……” 楚荀暗骂一声,拿着衣服站着不动。 梅千灯把原本的宝玉头给松开,连镜子也不照,徒手换发型的绝技同样让人目瞪口呆。她把头发全部梳起来,绕了一个简单的飞天髻,时不时俯身去拆别人头上的发夹和簪子。 乍一眼煞是好看,好像真是个出尘的女子。 “快点。”梅千灯专注于换造型,一会儿之后才发现楚荀正傻傻看着她,那呆滞的模样好似小朋友第一次见到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她催促。她走过去麻利的给楚荀脱衣服,楚荀左躲右闪那也不是梅女侠的对手啊。 “啊,不要,不要!你放开我,不要啊——” 靡靡声乐的背景下,在浓烈的香粉气和肆无忌惮的调笑声里,有两个不起眼的姑娘从一间房里出来。 为首的那个体态轻盈,步速极快,她拉着身后的姑娘,另外那姑娘好像哪里不舒服,走路扭捏奇怪,还用帕子捂着自己半张脸。 美人庄里有美人百位,彼此并非全都相熟,梅千灯和楚荀假扮“美人”十分顺利,梅千灯带着楚荀快速闪到后院一处相对安静的区域,这里的装潢更加精致高雅一些,没有人在外面走动,但几乎每个房间都亮着灯,也不知道到底有人没人。 途中碰到了个喝醉的大汉,一脸色眯眯,见到两人就扑,被梅千灯一根手指点晕,塞在犄角旮旯里。 楚荀的内心,不能再用崩溃形容。自从梅千灯入宫,到今□□良为娼,短短十几天的时间里,梅千灯一次次挑战他的极限。楚荀悲愤,楚荀无奈,楚荀咬牙切齿。 总有一天,本太子要叫梅千灯这莽夫臣服在他的脚下(【胯】下吧?)! “我们进去。” 梅千灯选了一间房间,楚荀怕里面有什么不纯洁的画面,脚步阻了一阻,然而被梅千灯反手一拉,根本没有反抗能力。那是一间空房间。 楚荀:“……”害我吓了一跳! 房间内布置得精致,比他们之前那个房间好上许多,有个梳妆台,上面摆满了胭脂。梅千灯默默观察房间,没什么可容纳两人的藏身处,只得一揽楚荀的小蛮腰,一跃而上房梁。 楚荀想把梅千灯从房梁上推下去。可也就只能想想。 他有些惊奇,为何梅千灯会想到去墓园蹲守,来逛窑子还如此驾轻就熟,不过身为太子,他那颗骄傲的心和傲娇的脸都不允许他此时低头,承认梅千灯比他有本事。 梅千灯与楚荀在梁上蹲守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房门又被再次推开,进来了一男一女。从上面往下看,楚荀第一眼看到的是那女子胸前的山峰,白花花一面。储蓄脸红。 “这是上批货的清单,银子已经在你们账上,你跟码头和几个老板那儿多打点打点。”说话的是个中年男子,声音略带沙哑。 楚荀皱眉,这人的声音他听过,就在之前那个小客栈里,其中一个到仓库来查货的男子。 女子一身红衣,正是美人庄的头牌红旃。她的神色漠然,接过本子往桌上一丢,对那男子态度傲慢,似乎并不待见。 只听那男子又说:“你这脾气,冲着我发就算了,别惹恼了大人,要你好看。” 女子冷哼,“从前是看在雪舟面子上,才帮着他,如今姐姐没了,麻烦你回去告诉他,这门生意,我便也不接了。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你倒是替我问问他,当年答应的誓言,可有善终?” “夫人病故,又不是大人害死的,你莫要无理取闹。”那男子对红旃应当是有情义,斥责归斥责,语气里带着无奈和包容。 红旃不依,一记冷笑:“怎么不是他害死的?!他当着好官,廉洁奉公,这些背地里买卖,全让雪舟和我们来背,若是事情败露,他便直接害死雪舟。雪舟原本身体就不好,还为这事操劳,他就是给雪舟在黄泉路上推了一把。” “夫人那病,你也知道什么情况,大人可从未说过什么。何况大人既然娶了她,便是一条船上的人,难逃干系。他从未置身事外。” “那是与他不相干的病,他自然也不操这个心!” “你够了!” 楚荀在房梁上听得认真,原来南百城靠夫人的关系,利用美人庄的地盘和人脉买卖私盐,这倒也在常理之中。不过南百城这位夫人到底是怎么和美人庄扯上关系的?红旃喊雪舟姐姐,亲姐妹?又或者是,雪舟从前也是风尘中人?南百城帮她从良,她替南百城卖命? 楚荀盯着那本被红旃随手丢在桌子上的清单,舔了舔嘴唇。这证据就在下面,他得要拿到手,不管和谁有关,手上一点证据没有总是走不下去的。 如此想着,忽然觉得耳边一阵风刮过,他回头,房梁上只剩他一个人,梅千灯没了影。他心里一慌,梅千灯呢!赶忙往下找。 梅千灯拿剑相对,立在红旃面前,之前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离开。 楚荀蹲在高处,他看看红旃,一片白花花的胸,再看看梅千灯……果然男女有别,梅千灯这莽夫光有蛮力却连胸肌也没。 ☆、第22章 揭秘 “这位姑娘,你是何人?” 红旃神色微变,但并不如普通女子一般慌张,想来也是见过些场面的人。 梅千灯心下满意,她就是想让红旃觉得她是女子,不要和太子有所联系。 梅千灯答:“宫里的人。” 红旃一听,脸色泛白,这时才露出震惊和惊慌。“你都听到了……” “我本不是为此事而来,你们这桩事自有其他人收拾。” 红旃听得更无措,她后退一步,腿边有凳子,她完全没有察觉,就硬生生要被小小的凳子绊倒。梅千灯出手,将她拉了回来。红旃有些动容,觉得这姑娘虽然高冷,可是个好人。她自小沦落风尘,也算阅人无数,如此时此刻这位姑娘般干净清爽、光明磊落的……她想起了雪舟。 雪舟比她年长十岁,二十年前的京城,她被人贩子拐卖,丢进京城生意最好的青楼,她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瑟瑟发抖,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进来,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白粥,穿着一身洁白如雪的衣衫,宛如黑夜里的那轮明月,明月皎皎,让人念家。 “吃些东西,才有力气逃跑。” 小红旃扑进雪舟的怀里,哪怕当时她根本不认识这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是谁,只顾着哭,喊着姐姐。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南大人的夫人雪舟,和你,从前都在京城清风明月楼里待过。” 红旃浑身一震。这姑娘果然是宫里的人,对她的底细一清二楚。 梅千灯见她这般反应,接着说:“你这身本事,也是清风明月楼里学的。”不是接客的本事,红旃知道梅千灯所指。正是清风明月楼里待过,被训练过,才知道如何更准确的搜集商人、官员、混混口中的消息,才知道如何运用石榴裙下的男人,让他们替自己办事。否则私盐哪里那么容易运输,那些黑钱哪里那么容易洗白。 雪舟比红旃年长,那些本事学得更精。 她们都是为了一个南百城。 “你还是要查南大人?” 梅千灯摇头。 “你知道南夫人是怎么死的?方才那个是南大人的师爷吧?他觉得南夫人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病?其实你知道,并不是这样。你自己身上也有和雪舟一样的毛病。” 红旃坐下,她手指微抖,挽了挽鬓角落下的碎发,简直是面如死灰。她喃喃:“你什么都知道。” 梅千灯点头,她也是看完墨表给她的资料才知道。其实这些女子十分可怜,若是可以,梅千灯希望她们都有好的结局。她娓娓道:“南大人一直以为她夫人是得了花柳病,毕竟从小就在风月场上打滚,得这种病十分正常。可花柳病这样的毛病虽然坏,不至于如此好死,是吧?南夫人和你,所有在清风明月楼待过的女子,都活不过三十三岁。因为你们被喂了毒,那毒的名字叫流光散。南夫人不让你告诉南百城,她知道南百城斗不过那些人。” “我们好不容易脱离清风明月楼,主子不给我们解药,就算只能活到三十三岁,我们也愿意。” “是南大人把你们救出来的吧?” 红旃从一开始的震惊,现在变得麻木,点头:“南大人将雪舟救出来,雪舟要带我一起走,雪舟是我的恩人,她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知道南大人是怎么把你们救出来的吗?” 红旃摇头,她一开始对南百城亦是感恩戴德的,却发现他将雪舟带走,并不爱雪舟,只利用她的本事,去替他打探消息,拉帮结派,敛财走私。于是红旃一直以为,南百城也是图雪舟的能力,而非她的真心。 “他替雪舟给清风明月楼卖命。” 红旃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 当年,南百城是个清贫的书生,进京赶考,那届官宦子弟中有个厉害的角色,虽有才学,却自知比不过南百城,于是让人偷偷把他拉出来,企图将他打残了,好不让他参加考试。那一年,南百城遇见了两个女子。 一个是雪舟。 雪舟看到清风明月楼旁边的小巷里,匐着个男子。出于善心,让红旃帮着她一起抬南百城进了楼,替他疗伤。那些人下手很重,又很有手法,打人不打脸,专打下半身,所有人都盯着南百城的命根子踢踹。雪舟救了人,掀开他衣服的时候,下面是一片血红。 他根本就已经废了。 雪舟原以为南百城会意志消沉,岂料他骨子里都是傲气,忍着剧痛依旧去了殿试。那天雪舟想送他,被他婉拒,只因担心不过,便偷偷相随。见南百城在宫门外,对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那便是长公主。 长公主认识南百城,比雪舟早。 南百城受此迫害,可长公主从始至终并不知情。 当日她在宫门外,对南百城说:“父皇答应替我指婚,指给金科状元。” 南百城向她行礼,行的是君臣之礼。长公主多聪慧的人,他的行动已经告诉她答案,那一年的金科状元,不是他。 后来南百城回到清风明月楼,说要替雪舟赎身。清风明月楼里的女子,签的都是死契,要赎身谈何容易。 红旃跟在雪舟身边,知道的也就这么多,至于南百城私下与楼主做了什么交易,南百城从未提及。 “姑娘,你直说吧,要我做什么?” 红旃心力憔悴,她这一生自被拐卖给人贩子起,便注定不安生。 梅千灯从怀里掏出一份状书,“我想你和南大人一起进京告御状。” “你说什么?!” “状告清风明月楼拐卖、残害孩童妇孺。” “过去这么久的事了,现在未免太晚……” “六月飞雪,雪舟有怨,她是枉死的。” 楚荀蹲在房梁上,静静凝视下面发生的一切,从他这个角度看下去,正对着梅千灯的头顶心,看见她长长的睫毛,微翘的鼻尖,楚荀生出些莫名惆怅和郁闷。怎么梅千灯什么都知道?难道其实一开始,梅千灯就什么都知道只是什么都不告诉他?如果是这样,宋阁老肯定也都知道,八成还是宋阁老趁他不在的时候告诉这个莽夫的。 凭啥只瞒着他!!! 可楚荀又恨不起梅千灯来,生气归生气,回头想想自己这一路走来挺蠢的样子,可还自作聪明。也不知道被梅千灯在心里偷偷笑话了几回。他突然觉得自己根本就是弱爆了,先前嫌弃梅千灯是个江湖草莽,原来自己比江湖草莽还不如。他更对自己懊恼。 “小笼,走吧。” 梅千灯回到房梁上,红旃已经趴在桌上,是被打晕了。 楚荀重新审视梅千灯,他直愣愣看着她,这个人长得好像比他好看,武功比他厉害,智商方面……不相上下吧。父皇说过,一定要正视自己的对手,任何的偏激和自我都会影响对一个人的客观判断。 他看得入迷,脑子里一团浆糊。 第19节 “梅千灯……” 梅千灯眨眼,她一向不喜欢打断别人说话,等着楚荀说完。 “你为了掩人耳目,男扮女装下去同那女的说话,也就算了。我一直蹲在房梁上,为啥也让我换女装?!” 梅千灯对着楚荀那双迷离的黑眸,波澜不惊:“难得一见。” 楚荀怒。 他本想去推梅千灯,不料自己再房梁上腿蹲麻了,人一扑过去,腿连着身子也收不住,倒是比梅千灯先掉下房梁。楚荀大惊失色,下意识要喊救命,结果嘴被一双微凉的手给捂住,小蛮腰上一紧,有个力量将他往上提起,眨眼便悄然落地。 人生耻辱!莫大的人生耻辱! 【小剧蛋】 那两个被老鸨召唤过去伺候美少年的姑娘从床上悠悠转醒,发现自己衣衫不整,枕边还放着小皮鞭和大红绳,纷纷娇羞不已。 “原来两个公子口味这么重……” 再看桌上,静静放着两锭银子。 而梅千灯那锭金子,还是和软剑一道躺在袖中,只给看不给拿。 ☆、第23章 一个梦 南百城是个聪明人,知道接下去该如何做。 他会权衡,知轻重,且真心系百姓。 皇上挑他下手,也是赌他的善念。 只是楚荀很不爽,他干瞪着梅千灯和宋阁老:“你们早知道?”他至今还不晓得宋阁老的隐藏身份,以为是皇上提前跟这两个人串通好的。 梅千灯不语。 宋阁老悠哉喝茶。 “小笼啊,南百城年轻时被京城权贵子弟迫害,他心有不甘,不愿放弃仕途。你说他坚持当官为了什么?” 阁老你别扯题! 楚荀抗议无效,老实回答夫子的问题:“南百城入仕,起初不为飞黄腾达,只求造福百姓。后来他也这么做了,不过他遭遇不公,大约是恨极权贵的,他选择贩卖私盐而非其他,因着私盐是官营,他偷的是官家的钱,不害百姓分毫,且又把那些走私得来的钱花在老百姓身上。那背后之人大约也是利用他这一点。” 宋阁老点头。这傻小子正经事儿上看得挺通透,咋一对着梅千灯就总跟个二百五似的。 “天下之事无完事,世上之人无完人。你若是皇上,当如何处置南百城?” 南百城犯罪是真,其罪当诛,爱民如子也是真,杀了可惜。 楚荀并不纠结:“人有贵贱,命无轻重。他要能进京,要死要活,我让他自己选。” 梅千灯听他之言,抬眼,楚荀反应迅猛,猛瞪猛瞪她。 看什么看。宋阁老说得不对,这世上怎么没有完人,这个完美的人就是本太子!哼。 安西郡的案子告一段落,宋阁老宣布第二天启程回京。 楚荀相当高兴,终于能结束这段艰苦奋斗的日子,自从他离宫,连镜子都不敢照,实在是自己的模样太惨不忍睹。于是这天晚上,他同宋阁老申请,多点了一壶酒。谁叫他出门不带钱呢,有钱的人说话才算数。 宋阁老帮他叫了一壶二锅头。 “来!干!” 楚荀斟上满满一杯子,酒香四溢。 没人睬他。 梅千灯在宫里喝醉过一次,她今夜是不敢喝了。而宋阁老对着楚荀一个毛头小子,实在提不起喝酒的兴趣。楚荀冷场,略尴尬,但他是实力派偶像,瞬间换方向,把酒杯对着窗外一轮明月。 “举杯邀明月,自挂东南枝!” 梅千灯:“……” 宋阁老:老夫好像没教过你这样乱念诗。 清冽的白酒喝下去呛人,楚荀太高兴,又不是在宫里,也便忍了。独自喝完一壶,到最后酒劲上来,整个人瘫成烂泥,还在那儿抱着梅千灯的胳膊瞎逼逼:“梅千灯你这个莽夫!大胆刁奴!” 梅千灯深以为自己挺冤枉。 “小灯啊,老夫回房睡了,这货便交给你了。”说罢,宋阁老起身,还冲梅千灯眨眨眼睛。 梅千灯面无表情,可心中纳罕,宋阁老你眼睛干涩?乱眨什么眼睛。她低头再看楚荀,抽出胳膊,轻松一提便把楚荀提起来丢回床上。楚荀呜咽一声,又骂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脑袋碰到枕头倒是很自觉的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枕好,砸吧砸吧小嘴,不多时已经呼呼大睡。 梅千灯盯了一会儿楚荀,和这房间里唯一的床。出来这一趟,她只睡过一晚床,床太小两个人略拥挤,睡得还不怎么舒服。可总比长板凳舒服。梅千灯舔舔下嘴唇,楚荀归心似箭,其实梅千灯也盼着早点回去,不用守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子,她也能睡个好觉。 哎,算了。 她一想到,万一被楚荀发现她偷偷睡床而发飙跳脚,岂不是要得罪太子,叫父亲担心。梅千灯作罢,替楚荀盖好被子,老老实实继续睡长板凳。梅千灯至今都觉得自己从来没得罪过太子,始终坚守着对她父亲的诺言。 这晚,喝醉了的太子殿下,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回到美人庄,还是那间豪华的房间,外间摆放着各种乐器和装饰物,他慢慢往里走,掀起珠帘,里间的床上空无一人,墙壁上则挂着几幅春画,看不太清楚画中人的表情,姿势倒是都很有挑战。 他脸红,再往里看,墙上还有那排架子,上头放着小皮鞭、大红色、辣椒油等等奇怪的东西,他脸更红,觉得浑身燥热,喉咙口也干疼。不行不行!他捂脸想要往外逃,却还是看见了最里面靠墙壁的美人榻上,默默半躺了个人。 这人一袭黑色纱衣,衬得肌肤胜雪,吹弹可破,纱衣下什么也没穿,楚荀先看到的是她的双腿,均匀细白又修长,再往上看,双腿之间让男人犯罪的深渊若隐若现,然后是丰臀小蛮腰巨、乳……最后他看到了这女人的脸。 楚荀吓得双腿一软,这*不是逗我吗,怎么这女人长了一张梅千灯的脸!同样梳着飞天髻,露出白皙细致的脖颈。笑容妩媚,正如美人庄前不断揽客的美人。 “梅千灯”朝楚荀招招手。 楚荀咽了口唾沫,他觉得口渴。他内心排斥,抗拒,可梦里的那双脚好像就不再是自己的脚,一步一步,不由自主朝“梅千灯”靠近。他盯着这人的脸,美如画中仙,又仿佛是魔姬,让人神魂颠倒。那个“梅千灯”含笑拉住楚荀的手,手上的力气使他俯身,然后趁他毫无防备之下,轻啄他的唇。 柔软而香甜。 楚荀体内所有的洪荒之力都发了疯得往下半身冲去。他在睡梦中,捂住自己的裆部。梦里的“梅千灯”虽然不是男人了,可力气还是照样很大,只轻轻一拉,楚荀整个人便天旋地转,被“梅千灯”压在身下…… “哦……额……哦哦……”楚荀发出梦吟。 这个代表少年成熟的梦境来的太突然,楚荀没有一点点防备。他在半推半就中极力保持清醒,最终他惊醒过来。整个人懵逼了一瞬。他睁着眼睛看床顶的纱帐,试图找回身体真实的感觉。 他的手呢? 靠,怎么放在裆部。 而且手里怎么有个滚烫的硬邦邦的东西?! 他直觉不妙,来回一撸,整个人打了个颤栗。 嗷~ 他想缩手,又舍不得让这种美妙的感觉消失,正在羞耻之时。 房里的灯亮了。 梅千灯的脑袋在楚荀视线上空晃动,她水波不兴:“你没事吧?”怎么发出些奇怪的声音,梅千灯担心他是中毒或者身体不舒服。 楚荀瞬间脸红脖子粗,可脖子以下的身体又僵硬如尸,他像个瘫痪的病人,暴躁,狂吠:“没事!你走远点!别过来!” “……” 我又怎么招惹太子了? 梅千灯迷茫又郁闷,退回去,熄了灯。 楚荀舒了一口气,他的一只手始终没有从裤子里拿出来,此时根本不受他控制的,命根子跳了跳,随后,楚荀就感到一阵湿漉漉。 嗷!!!! ☆、第24章 二上尼姑庵 楚荀顶着一对熊猫眼最后下楼,宋阁老和梅千灯已经在楼下结算房钱。 他看到梅千灯,梅千灯正在从荷包里数银子给掌柜的,根本没注意楚荀。倒是宋阁老,关切一声:“小笼,昨晚老夫是不是把你弄疼了?” 猥琐的臭老头! 楚荀脸黑,宋阁老嗓门洪亮,掌柜的听的一清二楚,手一抖,银子从手指缝里漏了出去,“铛”的一下。 好尴尬。 “小二,天字一号、二号房间的客人退房,快去查房。”掌柜的道,“这位爷,还有两位小哥稍等。”客栈规矩,为了不亏钱,退房之前要检查下房间里的东西有无损坏。 梅千灯恰在这时扭头,淡然的瞅着楚荀。 楚荀脑海里浮现出昨晚的梦境,他真是疯了才会把梅千灯这莽夫带到梦里去。但他觉得这件事情亦存在情有可原之处。 首先,他总是和梅千灯日夜相对,梅千灯又老是换了花样炸毛他,因此他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其次,他和梅千灯将将才去过美人庄,堂堂太子从真正意义上来说,是第一次逛青楼,所见男女种种,震撼他纯洁的心灵,一时半会儿中心情难免亢奋,便梦到了美人庄。 最重要的一点,梅千灯居然还拉着他一起男扮女装,这使得楚荀形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在这种强烈的、颠覆性的、无法弥补的刺激之下,楚荀对梅千灯形成了一种扭曲的心态。 最终导致了一个荒诞的梦境。 他居然睡了梅千灯?!不不不,梦里还是梅千灯主导,完全是他楚荀被梅千灯睡了。 哈!哈!哈! 堂堂太子殿下,这怎么可能呢! “这位爷……那个……您还得加付三十文钱的清洗费。”店小二下来,同掌柜耳语一阵,掌柜也是五六十岁的人了,居然莫名脸红,说这话的时候都没敢看宋阁老。 宋阁老纳罕:“洗什么费?我们把你们店里什么东西弄脏了?” “……床单和被褥……” “什么?!”宋阁老微愕,他年纪大,身板却硬朗,眨眼之间凑到掌柜的耳边,极小声的问那掌柜的,“黄白的还是红褐的?”他对自己的身体再清楚不过,绝壁不可能是他留下的,而他带着两个即将成熟的青少年,还都是比较白目的那种,他不敢确定是哪一个留下的。 “……黄白……” 宋阁老听罢,拍拍掌柜的肩膀,安抚完全处于惊呆中的掌柜的。 老夫明白了。 他乖乖取了三十文钱放在帐台上。“小灯,小笼,我们走。”临走拉着楚荀的手,一脸隐晦。 楚荀:嗷,本太子不想活了! 第20节 掌柜的、店小二:客官口味好重…… 离城的时候,南百城正在城楼上和几个属下交谈,大约是在检查雪灾过后的恢复情况。城楼下站着许多看热闹的老百姓,他们纷纷用敬仰的目光注视高高在上的父母官。 宋阁老叹一句:“南百城,南百城,丈夫拥万卷,何假南面百城。” 楚荀明白宋阁老话里的意思,可他短时间内一点儿也不想搭理这位为老不尊的太子太傅,鼻子喷气,扭头看向另外一边。 “小笼,你再哼起,鼻孔要撑大了。”(尔康:出来,谁要跟我比鼻孔?!) 楚荀被宋阁老吓住,赶紧摸了摸鼻子。 城楼一过,有个告示栏,栏目里张贴了皇榜—— “大胆通缉犯,假冒太子招摇撞骗,请官府和百姓注意,如遇图下此人,立捕,有重赏。” 可不就是楚荀当时在京城素斋铺子里,被几个手下集体卖主,硬逼着画的半身像。没想到在民间反响挺好,现在老百姓都在夸太子嫉恶如仇。此时此地楚荀再看到自己的杰作,也颇为满意。 本太子的丹青实在棒极了! 嗯,素娘的话犹言在耳:“眼睛比这位公子的细长一些,鼻子比这位公子的扁平一些,嘴巴比这位公子的大一些……”楚荀皱眉,脑海里勾勒出一个有血有肉的幻影,这幻影又和不久前的一幕画面重合。楚荀灵光一现,一巴掌拍在马车壁上。 梅千灯勒住马绳,对车内动静不解,她扭头想拉开门帘一看究竟,不料里面的人也在拉帘子,楚荀的半个身子几乎是匍匐着冲出来的,他太激动,可他一掀开帘子看到梅千灯近在迟尺的脸。 太子又懵逼了。 “你怎么了?” 梅千灯看不到楚荀精彩丰富的内心戏。只看到楚荀傻兮兮的脸傻愣须臾,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最后他仰头,鼻孔对着梅千灯,冷哼一声,又钻回马车里。 梅千灯:“……” 她听见楚荀对宋阁老激动道:“我想起来了,我前几天见过那个假冒的太子!” 前些天,他们蹲守安西郡边的那个小城,楚荀和梅千灯晚上盯梢小客栈,跟着个壮汉去过一次尼姑庵,没料到尼姑庵也不是个纯洁的地方。楚荀悲愤,世风日下!就是这些人害得他做了奇奇怪怪的梦,硬了奇奇怪怪的地方。 偏题了,太子。 “我们再去一次那个龌龊的尼姑庵。” 那天晚上,梅千灯让楚荀躲在角落里,自己去屋顶上不知偷窥什么,就是那个时候,楚荀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那夜月光正好,他夜视能力不差,看到那人的脸,心里便觉得眼熟,只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原来是他! “我非得抓住那大胆狂徒,居然敢假扮太子。” 楚荀双手握拳,义愤填膺。 “你一个人可抓不住他。”宋阁老一盆冷水立即朝楚荀泼过去。 楚荀:“……”他呆愣一瞬,尽管不想承认,可事实确实如此。 楚荀坐在马车里纠结许久,眼下能帮他的人只有梅千灯。他若找梅千灯帮忙,梅千灯肯定会帮,这厮尽管胆子是大了点,老顶撞太子还一脸无辜,正经事儿上倒是十分听话。然,楚荀总有些拉不下俊脸,因为他过度自信,因为他对着梅千灯发脾气,更因为他昨天晚上梦见了梅千灯。 说,还是不说? “喂,莽夫。”楚荀从马车内露出脑袋。 梅千灯连头也没回,只淡淡“嗯”了一声当做回答。 “再去趟山坡顶上的尼姑庵。”楚荀低头看马车轮子,嗓子压低,声音也是往下飘,“你要和我一起去。”说到最后,又急又快口齿不清,说完也不管梅千灯同不同意,立即跐溜一下钻回去,跟小老鼠似的。 回程的路,梅千灯并未选择官道。 马车穿梭在树林间,除了路颠簸一些,并未遇到意外,待第二天旁晚顺利到达山坡下,梅千灯带着楚荀再次上了尼姑庵。哦不对,是太子殿下带着梅千灯。楚荀一定要走在前面。 旁晚的尼姑庵一片祥和安宁,庵内有笤帚扫地的“洒洒”声,还有木鱼声、钟声、打水声、炒菜声……楚荀绕着外墙一路走,这些声音便依次变化过去。走到最后,是后门。 楚荀指指门,再看看梅千灯。 梅千灯出手,轻推那扇门,没推动。是从里面锁起来了。 梅千灯一根手指指指黄土地,是让楚荀等在原地。她自己则往外跨出一步,脚尖轻点地面,使出轻功,眨眼飞天而上,没了踪影。 楚荀暗叹:这莽夫功夫真好。 下一刻,“咔哒”一声,门从里面打开。楚荀溜进去,发现这里紧挨着灶房,从灶房的窗户外看进去,灶头上有个灰衣女子正在炒菜,炒一会儿还得去添火,添完火还要看隔壁那个灶头的饭好了没有,一个人忙的焦头烂额,并没有空注意后院进了“贼”。 楚荀又环视四周,发现并没有其他人。 很好,正是下手的好机会。 楚荀对梅千灯指指灶房里的女人,抓她问一问! 梅千灯点头,先闪过去,楚荀紧随其后,然而并跟不上梅千灯的速度,哎,算了,本太子是主子,不用冲在前面干体力活,不能有失风度。他双手背后走进灶房的时候,梅千灯已经把那个厨娘制住,厨娘的手被反扣,锅铲还在手上,梅千灯修长的两根手指卡在厨娘的喉咙口。 “你别怕,我们不会伤你。”楚荀先安抚厨娘,那厨娘花容失色,目光都有些涣散。她一开始以为是这庵内师太们的相好来了,那些相好也都从后门进来。 楚荀从胸前掏出一张皇榜,给厨娘看,“你可认得这个人?” 厨娘先看清楚荀的容貌,惊为天人,忽然就不怕了,若有长这样的相好,让她干啥她都愿意。她又看看画像,吃惊不已:“宸哥是通缉犯?!”显然是认得这个假扮太子的通缉犯。 “此人冒充太子,诈骗妇女,已经被官府通缉,你若知道,赶紧告知实情,否则以从犯论处。” “他不是宸王爷吗?” 楚荀额角突了突,这人真行,冒充完本太子,还敢冒充宸王。楚荀:“你可知道他在哪儿?” “他几乎每天晚上都来我这儿吃饭,同我说话,跟我做些温柔的事儿……”这女子仍处在震惊中,喃喃自语,不敢相信自己的如意郎君是个朝廷通缉犯。她边想边哭,越哭越觉得自己委屈,居然养了只骗吃骗喝的白眼狼。 “今晚我们在这儿守着,帮你抓住他。” 厨娘沉默少顷,“不行!他是我的情郎,我不能让你们抓走他!”她突然用力反抗,虽然被骗,但还是坚持自己愚昧的选择。 梅千灯毫不犹豫,劈倒厨娘。 “喂!你把她劈晕了,这些饭菜怎么办!”这是要开饭的时候,等会庵内尼姑们发现厨娘不见饭菜也没准备好,必定起疑,闹得动静一大,那假冒之人如何肯现身。 梅千灯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的样子。她要不劈晕,这傻姑娘情绪如此激动,也不会好好做饭了啊。 “你去烧火,我来炒菜。” 啥……你有胆子给本太子再说一遍!? “快点。” 算你狠!这柴要怎么添! ☆、第25章 守株待兔 有两个年轻的尼姑进灶房,找了一圈没看到厨娘。 一个抱怨:“这新来的厨娘怎么比之前那个还要蠢,饭菜都在桌上,人去那儿了。” 另一个答:“别管她了,师父就是要找蠢的,才不耽误事儿啊。一起端出去吧” “怎么今天的饭有点糊了。” “这厨娘笨手笨脚,肯定是把柴火放多了。” …… 你才笨手笨脚!你全家都笨手笨脚! 烧火的太子爷被梅千灯拎在房顶上,听到下面的说话声无比不爽,这些小婊砸,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吃到本太子给你们烧火煮出来的饭菜,居然还敢嫌弃?! 有山风吹来,发丝飞扬,楚荀伸手把散乱的几缕发丝撸到耳后。 “那个厨娘不会突然醒过来吧?” 楚荀蹲着无聊,也不知道那个骗子何时会现身,便与梅千灯说起废话。 梅千灯扭头,“不会,我点了她睡穴。”一个晚上都不会醒过来。此时天色将夜未夜,暗红色的晚霞为他两人陪衬,霞光撒在一片片琉璃瓦上,泛起一种奇妙的眩光,四周静寂。梅千灯朝楚荀伸出手去。 楚荀被她吓了一跳:“喂,莽夫,你想干嘛!” 梅千灯多好的武功,楚荀都没有反抗的余地,只感自己俊脸被一只微凉的手摸了一把……楚荀瞬间石化……那个莽夫,刚才,是不是,调戏本太子了?!楚荀打来个寒颤,整个人处于不能自己的神游状态。 无法用语言去描绘那一刻,楚荀内心迸发出种种思绪交织在一起之后到底是怎样的感受。算是恼怒,却又不敢打击报复,总不能调戏回去吧?还有些麻麻酥酥的感觉,比被雷劈稍微好点,颤抖完还有种想尿尿的冲动。 “你那面镜子呢?”梅千灯问了句不着边的话。 楚荀一愣,在啊,只是一直没敢照,感觉兜里揣着个照妖镜啊。 梅千灯比划比划楚荀的脸,“你再照照,我擦不干净。” 啥意思?! 楚荀紧张他的脸。连忙掏出镜子一照,这才发现白嫩的小脸上有数道或浅或深的脏印子,应该是刚才烧完火没有洗手,灰沾在手上,他又碰了头发和俊脸,不知不觉中变成一只花猫。 “都怪你!让我烧火!”楚荀大怒,又不能把梅千灯怎样,磨牙,从牙缝里蹦出一行字。 梅千灯朝后退了两步,离炸毛的楚荀远些。 天黑之后,陆续有人从后门进来,楚荀怕错过那骗子,脏也顾不上,整个人头朝下趴在屋顶上,若是谁抬头正好看到,屋檐便挂着半个目光炯炯的脑袋,不吓尿才怪。 不知你信不信人和人之间有种相吸,就好比你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无法看清所有人的脸,视线只会落在个别陌生人的脸上,这种五百年的擦身而过可能换来今生的一次抬头之错。 真有个人一进来,就抬头看到了楚荀,不,应该说是楚荀的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两腿瘫软片刻,吓得脸都白了,吼:“娘诶!鬼啊!”扶住门栓。他一时之间并不觉得那是个人,撒腿就想跑。 “莽夫,就是他!” 与楚荀之声同时响起的是衣袍的翻飞声,梅千灯动如脱兔,飞扑向企图逃跑的那人。岂料那人也是个会武功的,反应敏捷,溜出后门,逃过了梅千灯的飞来之掌,可惜只会三脚猫功夫,和梅千灯过不上十招便被女侠制服。 “你是梅子洲头的梅家人。”那人被抓后,开口第一句话让梅千灯感到惊讶。她方才并未使出袖藏剑法,而这人武功平平,是如何看出来的?莫非认识她?又不像,若是认识,怎么不叫她的名字,听他这口气,只是认出了梅家惯用的武功路数。 梅千灯仔细比对眼前人和通缉令上的画中人。楚荀画的人像确实惟妙惟肖,这人五官面相尚可,清秀俊朗,并无猥琐狡诈之气,也难怪能骗得住只认识白菜包菜娃娃菜的单纯厨娘,年纪二十上下,假扮太子太老,假扮宸王太嫩,可居然都有人信。 梅千灯点了那人几处大穴,面色坦然,。 那人却还喋喋不休:“看你年纪轻轻,武功了得,性格又如此高冷,该不会是梅家七公子,梅千灯吧?!”他说到最后,嗓子忽然变得尖细,似乎内心十分激动。 梅千灯神色上有微妙的变化,居然被他猜中了。 紧接着,那人的话更让梅千灯招架不住。他说:“小公子!你真的是梅小公子吗?!欸,欸!小公子,我仰慕你好久了。不要送我去官府,我想跟着你,我愿意替你做牛做马,求求你,不要送我去官府,我也只是为了混口饭吃。” “牢饭也能吃。” “不不不要,让我抱公子大腿,让我跟着公子混吧。我真的仰慕梅家很久了!万万没想到今天来抓我的人就是我仰慕已久的人。我也算此生无憾,若公子非要送我去官府,我还是死了一了百了吧。” “……” 此时此刻,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子殿下还一个人孤零零挂在屋顶上。 第21节 梅千灯私以为楚荀倒挂屋顶的极限要到了,生怕他撑不住从屋顶滚下来。因而转身想先回庵内把楚荀弄下来。 “梅小公子,你别走啊!你要去哪儿!啊啊啊啊,听说你去宫里给太子当差了,如何会在此地?我将将看到屋顶上还有半个脑袋,也是宫里的人吗……求求你们不要送我见官。”他激动极了,可又不敢喊大声,惊动了尼姑庵里的人,事情更加麻烦。 果不其然,楚荀在屋顶上累趴,接近崩溃边缘,骂了梅千灯不下十遍,不知道这厮在墨迹什么。他十分想要换个姿势,起码万一掉下去也不用头着地。梅千灯把他接下来的时候,楚荀已经全身僵硬。 “那骗子呢?” “在外面。” 楚荀揉着肩膀往外走。 梅千灯:“那人认出我了。” 楚荀脚步一滞,心生不妙。后门已开,不远处被梅千灯定身的通缉犯面朝后门,恰好看到半只脚跨出门栏的楚荀,瞬间张大了嘴巴:“该不是太子殿下亲自出马来抓我了吧……” 楚荀扭头,一脸无奈:“他也认出我了,怎么办?” 这货不能交给官府,肯定会暴露太子行踪。 只能——打包带走了。 ☆、第26章 满目山河空念远 “小公子,小人还没自我介绍。小人姓莫,名念远。满目山河空念远的念远。那是我娘生我的时候,被我爹抛弃,瞧着山河特别忧伤,不过我其实不姓莫,反正我爹也不要我们母子了,所以我娘就让我姓莫,莫要的莫。” 梅千灯一门心思赶夜路,压根不搭理那人。 自称莫念远的这哥们趴在车上,只露了个脑袋在车帘外。原本梅千灯是把他五花大绑了以后丢在车里头楚荀的脚边,奈何这厮意志力顽强,跟条毛毛虫似的,硬是从楚荀脚边一点一点挪到车门边,钻出了个脑袋。 “小公子~~” 梅千灯不胜其烦,修长灵敏的手指精准一点,封住此人哑穴。 莫念远改用炙热的小眼神,趴在那儿时时刻刻盯着梅千灯,企图用意念和眼神的力量打动高冷的梅家七公子。 梅千灯头一次碰到这么不要脸的主儿,最后没办法,把中午吃剩下的半个馒头塞他嘴里,然后把那个油纸袋撕开来罩在他脑袋上,才算清净。 莫念远:呜呜呜,馒头太大嚼不动,口水要留下来了…… 楚荀:这个骗子好恶心!跟狗似的,哈喇子流了一马车!!! 经过一番拷问,可以说是莫念远不打自招。 他确实假冒太子骗吃骗喝,他的原话是这样的:“如姑庵里的厨娘都特别憨傻,我就几天没去吃素,谁想到素娘会跑去京城找太子爷啊!小公子,我又不是出家人,老吃素哪儿受得了啊,你说是不是?” 说得自己也挺委屈的样子。 “我当时不知道素娘去找我啊,过几天再上去时候发现厨娘换了,老实说手艺跟素娘那简直没法比,但身材却比素娘好,我发誓我当时真没打歪主意,是她自己非要留我,问我是谁,我想若是素娘去京城找不到我再回来,知道这个厨娘和太子也有一腿,我得被她们两个拿锅铲轮流打死,是不是?所以我就说自己是宸王……” 呵呵,您真机智! 梅千灯静静打量他,莫念远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往后缩了缩,“小公子,虽然我挺喜欢你,比起美食和美女更加喜欢你,不过我不是那种人,我只喜欢女人,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是个有立场不动摇的男人。” “……” 楚荀仔细想了想,这个莫念远就是个江湖小混混,他假扮太子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对朝堂和局势亦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只是他嘴那么碎,假若送交官府,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便能把太子和太子伴读上尼姑庵抓他的经过说得添油加醋。放在其他时候倒也无妨,可如今安西雪灾,官盐走私,太子对外宣称相国寺祈福是不想打草惊蛇,莫念远这颗老鼠屎送去官府,九成九能坏了一锅好粥。 遂,楚荀尽管万分不情愿,还是决定,收了这只小妖精。 楚荀正襟危坐,莫念远跪在他脚边:“你假冒太子,该杀头的知道不?” 莫念远顿哭:“殿下饶命!” “不过你既然那么崇拜梅千灯,我也可以给你一个不用死的选择。你就跟着梅千灯好了。” 莫小骗子震惊,他挺直上半身,眼泪鼻涕还挂着,一脸兴奋,用膝盖蹭蹭蹭往前,抱住楚荀的大腿。有这么好的事儿?“我……”后面的“愿意”两字还没说出来,楚荀先示意他打住,并抽出自己的大腿。 “我话还没讲完。梅千灯要进宫,你也得进宫,梅千灯身份特殊,可以随便入宫,你却不行。你要入宫,先得走敬事房。你自己考虑,是要痛痛快快的死,还是要生不如死?” 莫小骗子耷拉下脑袋,他就知道没有那么好的事情,太子爷阴险狡诈,居然挖了坑让他跳。要死还是要当太监,他该怎么选。莫念远想了很久,纠结得眉毛打成结,痛苦得抓耳挠腮。终于,他吸了长长的一口气,挺胸抬头,视死如归:“小公子,我愿意为你变成太监!” 梅千灯:…… “请小公子成全!” 梅千灯沉默须臾,道:“你不用净身,我不需要你。” 莫念远眼泪瞬间满溢,泪眼婆娑的对着梅千灯,简直比小狗还可怜。楚荀深以为,这厮在演技上也算是个实力派。 “你愿意去青楼吗?”梅千灯紧接着又添了一句。 欸? 莫念远显然没有跟上梅千灯跳跃的思维,不止莫念远,连楚荀都没有反应过来,狐疑:这莽夫要这个骗子去青楼做什么?!楚荀眨了三下眼睛,忽然又反应过来,这莽夫该不会是要让这个骗子去清风明月楼当卧底吧?!他大惊:“梅千灯!这不行!” 梅女侠何时管过太子殿下的抗议,她认真严肃的看着莫小骗子,重复:“你愿意吗?去青楼?” 莫念远眼泪吧嗒吧嗒掉落,他搂了搂自己的肩膀,面如死灰:“小公子,我是男人啊……”虽然他也知道有一种男妓叫小倌……莫念远起初心疼了很久自己的小弟弟,人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小弟弟没了就没了吧,万万没想到,他所崇拜的梅家七公子更狠!他现在又默默心疼了一会儿自己的菊花。 “我想你去一座青楼,帮我查些东西。” 楚荀还在抗议:“梅千灯!不行!我不同意。” 原本毫无神思了的莫念远听出梅千灯言下之意,瞬间燃起希望,试探问道:“小公子的意思是让我去当卧底,不是去卖身?” “如果你觉得卖身更方便搜集信息,我亦无妨。” “不不不,去当打杂的就够了,小公子,我跟你说,虽然我是个混子,可是我人机灵聪明,到哪儿都能混得开,尤其是对女人。不管你要打听啥消息,我保证三天之内给你满意的答案!”莫小骗子喜极而泣,梅小公子真是太好了,不仅让他保住了小弟弟,还保住了菊花,前面后面都保住了! 楚荀始终认为莫念远不靠谱,他不能理解梅千灯的做法,于是他只能去找宋阁老告状。 这一路下来,楚荀发现梅千灯对宋阁老格外敬重。 楚荀把梅千灯的自作主张斥责一通,没想到宋阁老笑眯眯点头,还反过来劝他:“小笼啊,你要相信小灯,小灯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宋阁老此话将楚荀噎住,竟然无法反驳。 “那阁老你说,他这么做的道理何在?!” 宋阁老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梅千灯,我哪儿知道,你自己好好问她去啊。” 楚荀气绝,他就是不想好好问莽夫,他就是看这个莽夫别扭。哪怕楚荀心里里是认同宋阁老的,梅千灯绝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让那个莫念远去清风明月楼当卧底,肯定有他的道理。堂堂太子,难道比不过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梅千灯?! 梅千灯恰好来敲门,楚荀浑身警觉,跟只斗鸡似的。 梅千灯并不在意楚荀的目光,她又把莫念远五花大绑起来,拎进宋阁老的客房,“麻烦阁老这几天晚上看管下他。”这货留在她房间里实在太烦,吵得她头疼。 宋阁老跟摆物件儿似的,一指角落:“丢那儿吧。” “小公子,不要啊~” ☆、第27章 回宫 狄小将军当时正在校场练操,小镜子匆匆跑来找他,说是太子殿下回宫了! 狄木阳几乎是跳起来扔掉的□□,铠甲也没换,飞奔进宫里。他担心“楚荀和梅千灯会不会打起来”这个问题,担心了一个月,终于盼着他们回来了!他一定要去问一问这个令他魂牵梦萦的问题。 不自觉的,狄木阳险些热泪盈眶,他与太子殿下自出生起,从没有分开过这么久。 还是挺想念那个老爱照镜子臭美的太子殿下啊。 然后—— 小将军发现太子殿下好像跟一个月前有些不同。 这种能够发现细小改变的明察秋毫,来自于狄木阳对楚荀的真爱。狄木阳从小被父母教育,保护好太子殿下是他这一辈子永远不变的使命,正如同要守护好这秀美山河一样。在这种教育下,导致狄木阳每次看见楚荀都要先看看太子殿下有没有毫发无伤。 今次,楚荀虽然毫发无伤的回来了,可个头好像长了点,肩宽了一点,还有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好像更加阳刚了一点,小眼神也略微有些不一样了。 “你老盯着我干嘛?”楚荀风尘仆仆而归,才从父皇那儿复命,正想去好好洗个澡,老远就看到一个身影飞扑过来,正是忠心耿耿的单身狗狄木阳。 “殿下——” 楚荀皱眉,有话好好说。 “你和梅公子,没有打架吧……” 楚荀脸色一沉,对狄木阳十分无语。他甩开狄木阳,闷头往前走,走了两步又忽地扭身,直指狄木阳的鼻子,动了动嘴唇,又不能说什么!他的心声:狄木阳,我去你大爷的!你看本太子这身板,能打得过那个莽夫?问出来的都是什么蠢问题! 狄木阳尽管读不出楚荀的心声,但他真切感受到太子殿下的怒意。他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梅千灯的身影,心里直打鼓。坦白说,他十分欣赏梅家这位七公子,武功好、人品好,能和梅千灯一起当太子伴读,令狄木阳很高兴。怎么人不见了? “殿下,梅公子人呢?” 楚荀没好气:“腿长他身上,我哪儿晓得!” 与此同时,京城某条小巷子,梅千灯长身玉立,他对面站着个不停摸脸的男子,那长相扔进人群中很难再找出来的大众脸。 “小公子,这样行吗?” 却是莫念远的声音。 梅千灯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这□□是江湖里最好的,不用卸,我一个月来给你换一次。” “万一闷久了,我长痘怎么办?” “退货。” 有梅小公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莫念远一甩头,“公子,我去了!” “莫念远。”梅千灯忽然叫住他。 莫小骗子回头,他以为梅千灯还有什么地方没吩咐完。事前梅千灯已经交代过,只要他老实干活,和楼里姑娘们搞好关系,看清楚进来过什么人,都点的是哪几个姑娘,其他暂时不管,以免动静大了惹人怀疑。 “你曾暗示过素娘,让她去京城找太子,那几日你未去如姑庵,不是吃腻了素斋,而是要让素娘觉得你回京了。素娘进京本在你算计之内,若是事发,官府定会派人前往如姑庵查证,你却不走,为何?你不惜假冒太子,想引官府到如姑庵去,如姑庵内有何秘密?” 莫念远震惊,未料梅千灯会在这时把话挑明,她看得通透,问得他不知该如何作答。 梅千灯眼前并不想要他的答案。她又继续淡然说:“你既然选择要与我们为伍,便是风雨同舟。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回答我不迟。”说罢,她朝莫念远抱拳,壮士保重! 等小骗子回过神的时候,老早不见梅千灯的影子。 日子渐渐闷热,有了夏天的味道。私盐事件也在悄然发酵,一切都处于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第22节 皇上前两天同宋阁老下棋闲谈中,皇上说:“你们出去一趟,是不是虐待朕皇儿了?” 宋阁老吓得棋子都掉了:“皇上明鉴,老臣怎敢啊!” 皇上纳罕:“怎么荀儿回来之后,一定要让朕帮他去京城最大的钱庄开户,转了好几万两进去呢。他从前不贪财的。” 这可不能怪我。宋阁老想。谁叫堂堂太子殿下,出远门居然不带钱。 宋阁老扯题:“老臣代劳了太子殿下在外期间的起居注,皇上看没?” “朕国事繁忙,哪有空去看这东西。”皇上落子迅速果断,与其性格一般。 宋阁老慢悠悠搁下一颗,露出个猥琐的笑容:“不看后悔哦。” “……” 半响,宋阁老又说:“光凭南百城,恐怕打不死宸王。” 皇上摇头:“朕本来就不打算打死他,好歹也是朕的亲弟弟,断他一只臂膀就够了。” “皇上仁慈,宸王未必领情。” “把宸王逼成如今这样,你我都有错。” “……”这次换宋阁老不做声,他尽管心里不服,可却也无言以对。 后来,皇上听了宋阁老的建议,当真研究了一下太子外出一个月的起居注,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皇上把起居注往书案上一拍,“来人呐——!” 于是,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常笑公公带着皇上口谕到了明觉殿。楚荀正在生气,因着梅千灯一回宫,开口就是:“人之有道也,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圣人有忧之,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孟子说的” 楚荀:(╯‵□′)╯︵┻━┻你啥意思?之前说本太子无耻,现在又骂本太子禽兽?!你胆子够大的啊! 梅千灯一脸无辜又淡定。她就是照着《孟子》背的啊。 当初接到圣旨要梅家七公子进京当太子伴读,梅大当家最为担心的是梅千灯会得罪太子,其次担心的就是太子会嫌弃梅千灯是江湖人,只会舞动弄枪不会舞文弄墨,梅大当家心底里最最疼爱千灯,也不想她受委屈。故尔,临行前,从一堆武功秘籍里硬是翻出了一本《孟子》塞进梅千灯包袱里,叮嘱她:“千灯啊,咱也是有文化的江湖人,每天都背上一段,以防不时之需啊!” 梅千灯深以为,她爹爹十分有先见之明。那本《孟子》她一直放在枕头边,背上几段,宋阁老和皇上都夸她呢,而且睡觉还能催眠。 “太子殿下。”常笑公公走进来,“圣上有旨,请太子移步欢喜殿。” 楚荀噌地脸红,捂住总管公公嘴巴,公公你说话小声点行不?! 他似乎感受到背后,梅千灯好奇的目光,脑海中便又不听使唤地浮现起那一夜的梦境。楚荀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拉着公公就走。 梅千灯扭头看小镜子:“欢喜殿怎么了?” “回公子,欢喜殿上有尊欢喜佛啊,皇子皇女成年之前都要去欢喜殿里习课。” “上什么课?” 小镜子都被梅千灯问得害臊起来,低头扭扭身子:“哎,就是男女之事啦!” 梅千灯水波不兴:“哦。” ☆、第28章 事成双 夏至,长公主入宫。 向帝呈和离书。 楚荀当时正在和狄木阳过招。 他仔细想过了,虽然他过去打不过梅千灯所以不敢跟这莽夫打架,但是!这并不代表未来他打不过梅千灯!从前他是不喜欢学武,因为他怕吃苦,可经过这几个月的折磨,包括精神和*,楚荀深以为这世上已经没有能打倒他坚定意志的人事了! “殿下,如果梅公子出这招,你就用这招挡他。”狄木阳给他比划一边。 楚荀试了三遍,便已掌握。 狄木阳激动,他家太子殿下真是天赋异禀!但凡教过他的招式,不出三遍准能学会,若是从小练武,到如今武功定能在狄木阳之上。 “晚点你找梅千灯再比试比试,看看他还有没有别的花招。”这月把的时间,狄木阳每天追在梅千灯屁股后面求比武,尽管是楚荀要求的,可狄木阳也非常心甘情愿,毕竟梅千灯的武功精湛纯粹,狄木阳从她身上学会了许多。 梅千灯:…… 小镜子从御书房的小太监那儿得到消息,慌忙跟楚荀报告:“太子殿下,长公主进宫了。” “皇长姐?”楚荀眼镜一亮。安西一行,南百城和长公主过去的一段春花秋月让太子对这个皇长姐生出极大的好奇。 他特意探听一番,只知道长公主确实嫁给那一年的状元。 “听说是来给皇上呈和离书的。” 楚荀惊得手里的竹剑都掉了,安西一事从头到底都很隐秘,按理长公主应该无所知,哪怕仅仅从表面上南百城夫人去世来说,长公主远在京城,若非特意监视,根本无法知晓,她却怎么在此时也来凑热闹。 那也有可能,这对曾经的恋人并无联系,只是凑巧一个死了媳妇,另一个要和离。 楚荀:“皇长姐还对父皇说了啥没?” 小镜子摇头。 “走,去瞧瞧。”楚荀喊上狄木阳才走出明觉殿,就瞧见梅千灯站在宫墙下等他们,楚荀一愣,这莽夫不是在房里背孟子吗? 长公主名茵,年近三十,眉目清远,气质出尘,与楚荀有七分相似,但更冷傲。毕竟长公主,楚荀出生前,那也是万千宠爱于一身。 楚荀赶到的时候,楚茵刚好从御书房走出,远远见她,神色冷冽,与这夏日格格不入。楚荀掏出小手绢擦汗,“皇姐……” “荀儿。”她点头,并无动容,她待楚荀不算亲厚,不过楚茵对谁都很冷淡,从不厚此薄彼。长公主高冷那是在天下出了名的。 “许久未见皇姐,皇姐安好?”楚荀跑来的路上很兴奋,可眼下面对长公主时候,又拘谨不已,根本就是做贼心虚。 长公主的年纪几乎是楚荀的一倍,要是孩子生的早,楚荀这个小舅舅还没侄子年纪大,她经历世事,如何看不出太子眼底跳动的八卦和试探。只作不知,答:“无好无坏。” “怎么不见白驸马?” 太子殿下的演技自认天下第一,问得坦然,问得自己都不觉得这是在八卦长公主。 长公主看他一眼,面上并不动怒。“荀儿今日特别殷勤。” 楚荀哆嗦。 “莫不是找驸马有事相帮?” “没有!” “我府上还有事,荀儿留步。” “皇姐……!”他除了八卦,亦是真关心亲姐。他并不希望长公主和离与南百城有任何关系。 长公主淡然一笑,巍峨的宫殿映衬着她的遗世独立,她是天生的贵族。 “长公主的驸马白秋渠,正是当年暗算南百城之人。” 梅千灯忽然开口。 楚荀猛回头,他极其不可思议,梅千灯进宫才几个月,怎么知道的比他多?! “梅千灯!你如何知道?” 梅千灯不答,其实是墨表告诉她。墨表姑娘对梅千灯格外热情,起初是因为佩服梅千灯能一眼认出她和朱里不同,渐渐心生好感,看梅千灯越看越喜欢,要是能嫁给梅公子那样的人物,此生足矣,夫复何求。 “皇姐知道吗?” 梅千灯摇头。 长公主至今不明白,为何南百城会拒绝她,却娶了一个青楼女子。那时候她心如死灰,既然皇上许诺了给长公主指婚,君无戏言。 长公主离宫时,一辆马车正好停在宫门口,南百城走下来,带着一股寡愁。 安西郡雪灾到如今,有两月余,救灾工作已经全部结束,南百城作为安西郡守,理应上京述职,并将雪灾所花费的账务提交审计署审计。 南百城的出现,合情合理。 长公主坐在辇车上,与南百城遥遥相望。 南百城那一年科举摘得探花后便请命外放,再也没见过长公主,许多年后,她依旧高高在上,不可方物,而他依旧如当年在皇宫外,向她行君臣之礼。 楚茵面无表情,冷傲受礼。 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小公主,为一个男人放低自己的姿态,曾经,她甚至想过去哀求,去哭泣,去拜托南百城不要离开她,不要娶别人。 “南大人一路辛苦。” “微臣职责所在,谢公主关心。” 长公主不再多言,坐辇缓缓离开。 南百城目送她行远,才往宫门口站正,衣摆一甩,竟是跪了下去。所有守门侍卫都震惊,侍卫长忙上前询问,“南大人这是作何?” …… 楚荀没从长公主口中探出只言片语的消息,悻悻然回去,他不太高兴,梅千灯又在他眼前晃荡,神烦。 “莽夫,看剑!”他看左右无人,随手拿起竹剑,攻向梅千灯后颈。 梅千灯仿佛后脑勺也长了一双眼睛,几乎与楚荀同时行动,她上半身前倾,左脚支地,右腿后抬,右脚飞踢出去。 “诶哟……” 楚荀未料梅千灯脚下功夫如此了得,他正在旋转身子凹造型,突然感觉屁股上猛的被她的无影脚踢中,狠狠摔在地上,狗□□,屁股也疼。 混蛋!怎么跟狄木阳预期的不一样! 小镜子第二次慌忙跑来报告:“殿下!殿下!又出事儿啦!”入目画面是梅千灯站着,楚荀趴着,气氛不太和谐,他赶紧把楚荀扶起来,委婉道:“殿下你怎么坐在地上,地上凉啊。” “出什么事了?”楚荀假装若无其事。 “安西郡守南百城跪在宫门口,要告御状。” 【小剧蛋】 楚荀回宫以后,照旧和皇上皇后一起吃饭,还必须得带着梅千灯。 梅千灯在饭桌上基本不说话,就埋头吃。 起初楚荀并不以为意,食不言寝不语是规矩,何况帝王家的饭桌上不能乱说话,说错了上顿没下顿,不说不错嘛。 后来,楚荀出差回来,皇上皇后发现不对了。 “荀儿,慢些吃。”皇后担忧。 楚荀一面点头,一面猛看梅千灯。 梅千灯无视之。 第23节 不行,他一定要比梅千灯吃的多! 楚荀伸出筷子,本欲夹梅千灯跟前那碟子里的鸡腿。 梅千灯默不作声——旁若无人——先下手为强,她当然不是故意的,她吃饭一向很认真,就跟练剑一样认真。 楚荀:(?Д?) ☆、第29章 风起云涌龙虎会 南百城状告清风明月楼谋害他妻子雪舟。 此状一出,围观的群众沸腾了。 你以为他们惊讶的是南百城作为官大人还要告御状? 不不不,他们惊讶的是,南大人居然娶了一个青楼名妓。 雪舟这个名字,仍存在于京城许多男子的记忆里,当年她可是清风明月楼里的头牌,千金难求一笑的美人,突然有一天消声灭迹,竟是被这位南大人给娶走了。传说南百城清高得很,当年不愿攀附权贵,长公主都不肯娶,却原来如此极端,把青楼女子娶回家。 然后你以为他们要讨论清风明月楼到底是怎么谋害雪舟姑娘的了? 不不不,你又猜错了。群众们开始议论,就凭南大人现在的俸禄,一百年也赎不起雪舟姑娘,更何况当年,南百城只是一个穷书生呢?于是大家都想知道,南百城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得到的美人。 猜测最多的是雪舟姑娘自己倾心南百城,于是自己给自己赎了身,倒贴给了南百城。 南百城对周围的议论纷纷充耳不闻,只挺直身板如松如钟般跪在宫门前。 早有好(托)事(儿)之人在旁边尽力挽回局面,看着南百城面前的诉状大声念道:“……吾与妻雪舟伉俪情深,然虽有结发不能白头,安西当日飞雪漫天,妻无病无痛却香消玉殒永作别,吾不信其命该绝,是有冤屈撼天,随请名医验尸,实为中毒而亡。此毒可蛰伏体内三十余年,名曰流光散,便是清风明月楼用作牵制女子之物,若无解药,活不过三三……今状告京城清风明月楼行不义之为,敛不净之财,害无辜之人,上干天谴,下致人怨,请皇上明察!” 没人理睬那好(托)事(儿)之人。 那人自然不罢休,大吼一声:“嘿——我突然想起来,前两天还看到长公主家的驸马爷进了清风明月楼一夜没出来!” 这话炸得所有围观的群众都沉默片刻,能听见夏天早熟的知了在远处的树上吱呀吱呀叫唤,还有一些人咽唾沫的声音。片刻之后,人群又开始了一个新的话题:“驸马爷去逛青楼?长公主知道了么?” 从宫里匆匆跑出一位小太监,至南百城面前,把人请了进去。 至此时众人将将回味过来:天哪!南百城要告御状! 路人拉住方才的托儿:“清风明月楼为何害死了南大人的夫人?” 托儿甩袖,冷哼一声,将将跟你们说你们不听,现在要问我还不高兴答呢! 翌日,京城又是小道消息满天飞。 天子脚下,就没有不热闹的时候,京城百姓也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 先是长公主要和离的消息,经过一天的传播之后,终于人尽皆知。又配合昨日有人说看见白驸马留宿清风明月楼,众人皆认为是此事被长公主知道了。长公主那是怎么样的性子?高冷无双,岂能容忍自己的男人出轨,她养面首还差不多。 再者,南大人锒铛入狱了,关的还是京城的玄冥牢间,这牢间关押的皆是朝廷重犯,看守严密,一是怕犯人逃,二是怕犯人被害。众人搞不明白了,分明是南大人状告清风明月楼,咋地一夜之间便成了犯人?! 最后,有人灵光乍现,说了句:“南大人的夫人死于非命,长公主的驸马敢逛青楼被和离,似乎这对曾经的绯闻对象,可以重新在一起了呢?” 嘿! 还真是。 所以现在,京城老百姓众目睽睽,都在看这事件的走向。京城第一地下赌场还开了几盘庄,一是赌南百城的御状是赢是输,没什么人买;二是赌长公主和南大人会不会在一起,两面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 明觉殿内,楚荀和梅千灯也在吵。 其实只有太子殿下一个在吵,梅千灯压根就没理会。 楚荀:“你好大的胆子,本太子练剑挨着你啥事儿,你作甚要偷袭?!” 梅千灯:…… 楚荀:“嗯?!你有胆子偷袭,咋地没胆子说句人话!信不信本太子叫人把你拖下去杖责?我跟你说,梅千灯,本太子虽然是个有度量的好太子,可你要总这么任性,对本太子不恭敬,我真的会发火的哦!” 敢情您从前发的不是火,是冒烟咯。 梅千灯眨眨眼睛:“画虎画皮难画骨,你亦如此,只会招式,毫无健骨,浑身松散。” “……” 太子殿下被梅千灯噎住,他稍稍回味一番,若是理解没错,莽夫是在嫌弃他练剑练得毫无用处?诚然,他每次偷袭梅千灯都以失败告终,但楚荀一直觉得是梅千灯武功太高,问题并不在自己身上。 楚荀红脸,梗脖子,反驳:“你是从小练功,本太子半路出家,能耍成这样,已经是天才了好嘛!”狄木阳每回都夸他天赋异能,是武学奇才,稍加练习就能胜过别人苦练十年,对此楚荀信心倍增,对练剑显露了极大的兴趣和恒心。 苦也吃了,汗也流了,却被梅千灯一句话否定。 作为全国最宝贝的对象,太子楚荀非常不高兴。 “狄木阳所言不虚,太子天资聪颖,一学就会,但你心底轻视武学,便无法真正领悟精髓,不能登峰造极。” 怀着崇敬之心,才会学有所成。 楚荀被梅千灯一句话正中红心,一开始他排斥梅千灯,大部分的原因是瞧不起武林中人,没事就喊打喊杀,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之后狄木阳教他简单的招式,他又觉得如此简单,洋洋得意。 楚荀骨子里是个不服输的人,他朝前一步,昂首挺胸,“那你说,该怎么练?” 半个时辰之后。 嗯…… 嗯…… 嗯…… 楚荀俊脸通红,时而咬牙启齿,时而屏气用力,仿佛便秘了半个月。 小镜子:“殿下,要不歇一歇,反正梅公子现在不在。” “不……行……”楚荀眼睛都要充血,着实没干过这样自虐的事儿。 嗯!!! 嗯!!! 嗯!!! 梅千灯外面溜达完一圈进来,先把小镜子支走。 楚荀怒目圆睁,心里怀疑,这厮不会是故意在整他吧? 可梅千灯一脸淡然,点头:“太子这马步扎得比我六哥好。” 楚荀冷哼。 “走吧,我们得出宫一趟。” “去干吗?!” “清风明月楼里一个被我们策反的姑娘好像反悔了,我们得去劝劝。” “……” 不行!本太子脚动不了了! ☆、第30章 太子与狗 自从皇上把太子在外放养了一个月之后,太子其实是有点收不住心了。 他立于重重宫墙之中,听风声雨声,可阻隔着如画江山,架空了人世百态,楚荀觉得不够味儿。将来,至他的终年,将长困于九重宫阙内,少年偶尔叹气。 因此,梅千灯带他穿梭在夜色中时,楚荀内心隐隐升腾起一股激动。夹杂着紧张和担忧的期待,那些即将发生的,无法预料的,可无论结果如何,都让他感到期待和澎湃的事情。 换而言之,梅千灯这个莽夫好像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那个世界里,有刀光剑影,有侠肝义胆,有快意恩仇,也有儿女情长。 他跟着梅千灯,不对!当他带着梅千灯,楚荀好像全天下都敢闯一闯。 清风明月楼灯火通明,梅千灯半逼半强了楚荀换一身夜行衣,还蒙面。他们两个黑影蹲在清风明月楼的屋顶上。这楼如九层玲珑宝塔,越到上面,越是高级,有能力坐在第九层享受美人伺候的,已然不可光用钱去衡量。非要极贵之人,才有资格上去。 这一夜的清风明月楼四周格外静谧,明月悬于楼外,原本楼里外负责看护的打手似乎被清理干净,无人阻止梅千灯和楚荀的闯入。 楚荀小心翼翼蹲在屋顶上,只觉得马步扎得腿还有些抖。 他问梅千灯:“接下去作甚?” “等。” “……” 梅千灯掀开一片瓦,却发现看不清楼内的情况,想来是当年建造之时就添加了些防偷窥的技术。遂,梅千灯向楚荀示意原地等候,甚至她在楚荀脑袋上画了个圈才离开。 楚荀蹲在那儿,因为双腿颤抖蹲不稳,已趋于坐姿,双膝分开在两侧,两只手撑在前面稳重心。他皱眉,纳罕:这莽夫干啥对着本太子画圈?咦,好像跟戏本子里孙悟空给唐僧画圈不让小妖精抓走唐僧一样,嘁,本太子身份胜人一筹,比唐僧肉还想香。 楚荀远目中,他看着梅千灯一个翻腾落在第九层楼的窗台上,身轻如羽,再一个闪身,不知去往何处。 时间慢慢流逝,楚荀痴痴等在屋顶上,近处是歌舞声和丝竹声,远处传来一阵阵犬吠,京城的老百姓都喜欢养狗。楚荀等得有些焦心,抬头望月,那远处的犬吠此起彼伏:“汪、汪、汪。” 许久,梅千灯才从另一个方向回来,拍拍楚荀的脑袋:“现在没人,快跟我来。”因为她是站着,楚荀蹲着,从高度上来说,楚荀的脑袋位置对于梅千灯的手而言,碰上去刚刚好。 楚荀:“哦!”他一兴奋,眼睛闪亮,终于可以行动了! 一瞬间,他根本没察觉梅千灯的不敬。转念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梅千灯拎进楼内,稳稳落在某间无人的屋子房梁之上。他捂着脑袋欲秋后算账,恰在此时,房间的门开了。 先进来的是一个女子,窈窕婀娜,美艳动人,清风明月楼里美人的质量,向来是毋庸置疑的。她莲步轻移,继而转身恭迎,屋内走进第二人,是个男子,容貌上等,但器宇轩昂中有股霸道的阴鸷气息,算得上是成熟而充满邪魅气质的美男子。 楚荀顿时眉头皱起,心里骂了一声他老姆的,这不是他大姐夫,白秋渠嘛! 果然京城传言并非空穴来风,这驸马爷确实出入青楼。 梅千灯小声与他道:“这女子便是我们本要规劝的人。” 楚荀再瞧那女子,眉目间流露着一股娇态,是对心上人的沉迷而不自觉流露的女子春情。这世上,女人总是比男人更加难控制,因为女人是感性的动物,她们在做一些决定的时候,随心为之而不是理性。 只听下面人的对话。 女子:“公子爷,长公主真的要与您和离吗?”她问这话的时候,少见担忧,多的是暗喜。 “不该问的,不要问。”白驸马神色阴沉,并不是个好亲近的人。他与长公主,就好像是冬天里屋檐上挂的两条冰凌子,难以想象这样的一对冷冰冰的夫妻,如何恩爱到白头。 那女子分明贪恋驸马,却一直不敢投怀送抱,她似乎十分忌惮这位驸马爷。 白秋渠端坐一方,独自饮茶,片刻,开口问她:“你急着想见我,究竟要与我说何事?” 第24节 女子下跪:“公子爷,奴……”她徘徊犹豫,不知如何开口,“前些日子,有人来威胁奴,要奴当众说清风明月楼的坏话,那人还说……长公主心里从来就没有过公子爷,公子爷出事的话,定不会与公子爷风雨同舟,也不会替公子爷求情。清风明月楼是必然要垮的,就算没有人来利用奴,也会有别的法子让清风明月楼崩毁,可若奴帮了他们,便能保公子爷不死,谁真心爱公子爷,愿意陪着公子爷同生共死,公子爷到时定会看清楚。” 白秋渠听着,面上不动声色,人却从坐变成了站,他居高临下站在那女子面前,给人强大的压迫感。 “奴先前被那人洗脑,竟同意了他们的要求。这些天仔细想来,深感不安,才急着想见公子爷。奴是生是死并不要紧,是陪或不陪着公子爷也无妨,只愿公子爷平安,望公子爷提高警惕,他们好像要动手了。”她说完,朝白秋渠磕头。 白秋渠道:“你既悔悟,我便饶你不死。记住自己的身份,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 “是。” “还有,收回你那些心思。无论长公主如何,她永远是我夫人,不允许你们这些狗东西说三道四。别让我再说第二遍。”白秋渠看着那女子的眼神里,甚至有厌恶,他从来不屑于旁人的真心,除了楚茵。却可笑的是,楚茵亦如此,根本不屑于任何人的真心。 我本将心对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下去吧。” 白秋渠揉眉心,不经意间露出稍许疲惫。 女子默默掉泪,正要起身走人,不料从天而降两道人影。 楚荀只感到眼前一花,疾风之后,定眼便见到了自己的大姐夫。楚荀眨巴眨巴眼睛,脱口而出:“皇姐夫……” 白秋渠:“太子殿下?!” 驸马爷眼皮直跳,眼角微抽,他其实没认出来突然冒出来的两个黑衣人是谁。听到楚荀的声音,令他十分惊讶。白秋渠甚至压根想不到堂堂太子殿下,娇生惯养于宫中十数年的国宝,会出来干这么危险的事情。 正尴尬之间,梅千灯与那女子身为两个局外人,格外冷静,她俩同时出手,一个想冲过去护白秋渠,被梅千灯闪电般的身手制止,干净利落的一个手砍晕了女子。白秋渠暗觉不妙,想动手出击却为时已晚,梅千灯劈完顺势就到了白秋渠身后,白秋渠感到脖颈微凉,低头便看到一柄寒剑压着自己的脖子。 “太子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秋渠倒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他对他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白家祖上是与开国皇帝并肩作战,开国有功,故而累世可享荣华富贵。他怕什么?他什么也不怕。可人心不足蛇吞象,他想要的东西便要不择手段得到,不论是状元之位,还是长公主。 哦,对,白家还有一面免死金牌。 楚荀眨巴眨巴眼睛,神思飞快旋转,这莽夫起初明明是说要来劝个姑娘策反,在楼顶上等他的时候,楚荀都在肚子里打好了一叠腹稿,准备以其三寸不烂之舌,舌灿莲花地把那姑娘引上正途。然并卵……跟想象的不一样啊。 “皇姐夫何必多次一问。”最后,太子很机智的把问题丢还给了白秋渠。 白秋渠脸色难看,冷笑一声:“阿茵昨日才与我和离,南百城偏偏也是昨日进京告御状,今日你们就着急动手,她终究是半点情分都不愿意留。” 楚荀不知该怎么接话。 他看得出,白秋渠尽管人不厚道,可对他姐是真心,可惜了机关算尽,也得不到长公主的心。 “走吧。”梅千灯从后面推白秋渠,并不让楚荀多说话,说多了容易露出破绽。 门外站着易容了的莫念远,朝梅千灯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先前女子口中策反她的“那人”就是此人。不止,昨天在宫门前那个好(托)事(儿)之人也是他。现在楚荀一身奇怪的装束把驸马爷押回宫中,梅千灯带路,走的还是大门。 众人纷纷围观,他们不怎么认识楚荀,但白驸马的那俊脸大多人都认得。皆诧异:“白驸马真的来清风明月楼嫖?!” 路人甲:“那白驸马边上那两个少年是谁,为何要抓白驸马?” 莫念远小骗子改行做了八卦小喇叭:“我听见方才白驸马管那个走在前面的少年叫太子殿下。” 啊! 原来是太子殿下。 南百城进京告御状的第三日,京城里的小道消息已经炸开锅。 最新鲜的一条是——太子出马替长公主抱不平,白驸马当场被捉奸。 这皇家戏真是好精彩! ☆、第31章 告一段落 “梅千灯,你下次行动前能不能先知我一声。” 梅千灯垂头,任楚荀发飙。 “我是太子,是主子,你是臣子,是狗腿子!你得听我的才对啊!你咋胆子那么大,老擅自行动,老不把本太子放在眼里呢!喂,你看着我,快快看着我,现在把我放在眼里了吗?!”楚荀手舞足蹈。 梅千灯抬头眨眼睛,她是最不会吵架的人。而且她觉得楚荀跳脚炸毛的模样,十分有趣。可比他装模作样或者臭美自恋的时候有趣。 楚荀分明是理直气壮的一方,但被她清澈的黑眸盯得有些慌神,愣是教训不下去,而且脸上还微微有点发热,他对自己本能的反应很烦躁,不,是暴躁。本太子跟个莽夫脸红什么劲儿啊?! “喂,你看够了没有!谁让你一直盯着我的!” 他哼哼两声,把头别向他处,做出高傲状。 换了个话题:“白秋渠和清风明月楼什么关系?”楚荀经过这几次事件,终于接受一个事实,看来父皇是准备把皇家最隐秘机要的八卦司交给梅千灯,现在这莽夫还没经验就喜欢胡来,等以后翅膀硬了,楚荀担心梅千灯会像只巨大的风筝,明明线在他手里,却控制不住,最后是被风筝强带着一起飞起来。 “这几年是白驸马在打理清风明月楼。” 清风明月楼幕后大佬是楚荀那皇叔宸王,尽管此点未有确凿证据指向宸王,但本身就是不争的事实,皇上不深究,是给宸王留面子,只打算把面上的这位白驸马和清风明月楼给处理了。 楚荀神思清明,长公主要与他和离,大约也是知道了白秋渠与清风明月楼以及宸王的联系,又或是父皇早前与她说明,所以她果断要求和离便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是同白秋渠坚决对立的。这么多年夫妻,不管有没有真的同床共枕,名分总是在的。长公主如此决绝,不知白秋渠作何感想。 “那白秋渠被你整哪里去了?” “玄冥牢里。” 玄冥牢的格局四方,东南西北各一间牢房。外面是铜墙铁壁,里面是两副镣铐,把人的双手双脚铐住,若无人进入,便是漆黑一片,犹如无尽的地狱。心理承受能力差些的人,被关三日就要发狂。 不过能被关进这玄冥牢的也非平常人,南百城盘坐在黑暗中,安静平淡,皇上都没让人给他上镣铐,也算特殊照顾。牢房的门被打开,走进一身□□色华服的长公主。一尘不染的高贵样子,宛如误落无间地狱的仙子。 南百城依旧神色平静,朝长公主行礼。 长公主皱眉,“为何最后你会与白秋渠同流合污?” 南百城淡然回答:“水至清则无鱼,微臣从来不是公主想象中的人。公主是来怪微臣将驸马拖下水的吗?” 刚刚白秋渠也被关进来了,就关在南百城隔壁,现在他们两人说话,白秋渠亦听得到。真没想到,年轻时候的一段恩怨,最后会再牢房里继续纠结。南百城微略疲倦,不愿和长公主多说:“那只得请公主赎罪了。” “你至今不肯多解释一句?” 南百城看看自己,泛起一个无奈的笑容,却并不作答。 长公主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结果,心灰意冷,便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梅千灯闪身而出,拦住她的去路,示意她不要说话,也不要走。 长公主进宫那天,见过梅千灯的脸,跟在太子身后,知道这是太子的人。但并不确定梅千灯的身份。她看梅千灯十分顺眼,当时心里还在疑惑楚荀从哪里招揽的这么一位少年,容貌气质出众脱俗,不太像京城中恃宠而骄的贵族子弟。 长公主按梅千灯的意思,站在一个死角里。 梅千灯则打开隔壁牢间,白秋渠亦没有被铐镣铐,但他不像南百城那么“悠然自得”。门刚被打开,就看到了白秋渠的身影,他可能是从长公主出现时,就一直站在门边偷听着外面的动静。现在门开了,他也无甚尴尬的神色,我偷听自己媳妇跟别的男人说话,怎么不对了?! “白秋渠。” “你是何人?胆敢直呼我姓名?”白秋渠看着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少年,心中泛起一阵不爽,现在居然毛头小子也敢在他头上撒野。 梅千灯一直是个好脾气的人,便认真回答他:“皇上派我来审问你,你是嫌犯,不称呼你姓名还想要怎么称呼?” “我有驸马之衔,你可唤我白驸马。” 梅千灯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她平常不是个较真的人,今日却跟个不太认识的人执拗起来。“长公主与你和离了,称驸马不太妥当。” “皇上圣旨未下,和离书尚未生效,我仍旧是驸马。” 好吧,梅千灯妥协。 “白驸马,现在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可以保持沉默,但你接下去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梅千灯说这话的时候,有人在对面角落里出来伺候笔墨,白秋渠看不见做笔录的人,长公主倒是看得清楚,对面角落坐着的正是她唯一的亲弟弟,太子殿下。 “清风明月楼勾结官员,贩售私盐,是你暗中指使与操纵?” 白秋渠又不是傻的,冷哼一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退一步吧,清风明月楼背后之主,是不是你?” “不是。” “有太子为证,你还想抵赖?”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梅女侠初生牛犊不怕虎,问题问的一个比一个紧凑:“那你如何会出现在清风明月楼,你身边女子又是谁?你定要我称你为驸马,想来对长公主十分看重,既不是幕后老板,去清风明月楼难道还是去喝茶的?长公主与你和离,莫非就是知道了你去清风明月楼见其他女人?” 白秋渠在她上句话的第一个问题时便想反驳,愣是没插上话。 梅千灯闲时不爱说话,口才倒是一点也不逊色,她声音清润中带着一股不可抗拒。你想打断我说话?经过我同意了吗? 最后白秋渠气得微微发抖,他在京城生活这么多年,还没有哪个喽啰敢这么跟他咄咄逼人的。白秋渠脑仁都快炸了,磨牙吐字:“腿长我身上,我想去哪儿便去哪儿,去清风明月楼犯了哪条王法?” “白驸马不愿意说,我替你说吧。长公主要和离,便是因为知道了你做着非法的买卖,你身为皇家女婿,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知法犯法,可曾替长公主的立场想过?” 白秋渠还嘴硬,怒吼:“我没有!” 梅千灯连太子殿下抗议都从不理会,哪会买这驸马面子。“哦,你向来是强取豪夺,不择手段,当年为了得到长公主,不惜重伤与你同届科举的对手南百城,这桩旧事,你总不能抵赖,另外一个当事人可就在隔壁蹲着。” “南百城不举,是他自己身子有毛病,还怪我不成?”白秋渠不假思索的冷嗤。 “你说什么?” 白秋渠此话一出,长公主立即现身,她震撼到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跌跌撞撞扑到白秋渠身上,死揪住白秋渠的衣领,红着眼睛紧盯他。 “你当年对南百城做了什么?!”长公主恨得咬牙切齿,她从来没有这么恨过白秋渠。就算当初嫁给不爱的人,白秋渠对她甚是宠爱,她即便不爱,也不至于恨,后来知他做苟且的勾当,也只是觉得厌恶,至今日真相大白,这些年她心中以为快要遗忘的遗憾,砰然爆发。 原来另有隐情。 白秋渠对长公主的出现十分意外,他慌神:“阿茵,我没对南百城做过什么。” “南百城的隐疾,可从没对不相干的人提及,白驸马方才接得如此快,我倒是想问问驸马如何知道的这个秘密?”梅千灯淡然说话,她边说边出手,把长公主拎回来,护在自己身后。 白秋渠:“……”他突然无言以对,太阳穴突突直跳,心里想着,分明是这少年下了圈套等着坑他,之前问题一个接一个不给人插话的机会,生生逼得人气血上涌,恨不能长十张嘴一起骂这少年,后来的问题他在下意识里就火急火燎抢着要说话,根本没有经过大脑思考。 “白驸马,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南大人从前大约没关心过清风明月楼背后谁在做主,只每年给你们送规定的钱。若是知道现在管事儿的人其实是你,前仇旧恨加在一起,恐怕南大人恨不得现在就拉着你一起下地狱吧?“ 白秋渠站在牢房里,他的背后是一片黑暗,仿佛随时都会将他吞噬,而他的气质却与背景相融,宛如黑暗之子,带着种种邪恶转生于人世,毁掉美好的事物。白秋渠脾气臭,骨头硬,丝毫没有害怕之意。 梅千灯看他,像在看一个倔强的小孩。 他唯一的软肋是楚茵:“阿茵……” 长公主情绪稍有稳定,基本恢复了高冷傲然的姿态,她的视线落在白秋渠身上,寒冷如霜。这不大的牢房里,只关着两个人,一个是她喜欢过的人,一个是她嫁过的人,突如其来的真相让她深受打击,她一时里本能的排斥着这一切。所以她收回目光,狼狈逃开。 楚荀停笔,望着他大姐走远的身影,内心有些忐忑,他都让梅千灯假冒父皇旨意来私审白秋渠了,把白秋渠的话也套出来了,能帮大姐和南百城只能到这里,那这两个人到底能不能好好说一次话? 回去的路上,梅千灯难得主动开口搭讪。 “太子。”她从来不加后面殿下二字。 “干嘛!” 第25节 “你为何一定要撮合长公主和南大人,他们未必领情。” 呵呵,为啥?! 楚荀眯眼,飞向梅千灯一刀眼风,你问本太子为啥。 本太子当然不会告诉你,因为本太子把上次安西回来特意问父皇讨了的几万两存去了钱庄的私房钱,让人拿出来了一半押在京城第一地下赌庄的台面上,赌长公主和南百城最后会在一块儿。 他现在不作弊,难道要等着输钱嘛。 还不是安西之行把堂堂一国储君给穷疯了,留下了永久的心理阴影。 梅千灯,你居然有脸问这个问题,哼! 梅千灯对楚荀莫名其妙的生气,表示十分不解。她又怎么招惹太子了? 没过几日,长公主和白驸马的和离书公告天下,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京城百姓一开始还以为白驸马只是逛青楼被长公主发现,才与其和离。 不料又过几天,清风明月楼封了,那带兵封楼的英武小帅哥狄木阳亲自在清风明月楼门前贴了张封楼告示,清清楚楚写明,清风明月楼是因为多年拐卖妇女,逼良为娼,使用不正当手段交易等等罪名,永久被官府查封。而此楼楼主,主犯白秋渠已经被捕,正在审问。 这时,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京城百姓嗅出发了不一样的味道,皇家的事情,官家的事情,果然没有八卦的表面上如此简单。白驸马哪里是逛青楼,分明是开青楼!娶公主,开青楼,白驸马从此以后成为了驸马界的一个暗黑传说。 皇上并不打算把私盐之案公之于众。 白秋渠本是杀头之罪,但白家人翻出来一块免死金牌,皇上便削白家爵位,将白秋渠贬为庶民,白秋渠过去横行霸道,京城得罪过的人多如牛毛,失势之后,想必日子会相当难过,他也不是坐等别人上门报复的蠢货,被放出来的那一天就销声匿迹,不知去往何方。 唯独南百城,本来是进京告御状的原告,把清风明月楼告倒了,却至今还关在大牢里,也不知道犯了什么法。消息传到安西,把安西老百姓急得想要上京请愿求放南大人,被师爷给劝住了。 南百城留过话给师爷,此次进京,大人本就没想过能再回来。 他是怀了必死之心。 对于南百城这种死心眼,太子殿下抓破了头皮,想破了脑袋。赌庄有时限,赌到这个夏天结束,若是长公主与南百城没有在一块儿,即算输。 “南百城,你犯的是死罪,本太子念你良心未泯,给你条生路,你要是不要?”太子殿下循循善诱。 南百城保持沉默。似乎是在表达,我不要。 楚荀揉揉眉心,“你也知道,我皇姐曾经倾心于你,现在她虽然没说,可我们都看得出来,她心里从来没放下过你。要么死,要么娶,你自己选一个。” 南百城这时说话了:“罪臣妻子离世不过百日,太子勿要开这种玩笑。”似乎是选了,死。 楚荀内心咆哮。 要说南百城心里没长公主,他是打死不信。现在南百城如此破罐子破摔,他猜想多半是因为他的隐疾。不能人道,那等于是让长公主嫁给了一个太监,长公主下半生的幸福,夫妻的乐趣,还有他身为男人的尊严,都没有了。南百城是个有才华的人,杀之可惜,又有极重的责任感,不愿拖累任何人。 楚荀杀回明觉殿,看来还得找个治本的办法。 “小镜子,去把太医都召来。” 小镜子惊愕,太子殿下向来不喜欢太医,要召那么多太医干啥? 小镜子刚领命跑到门口,梅千灯从外面进来,身边还领着个漂亮姑娘,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沉稳端庄,有大家闺秀之范。 “梅千灯,这是谁?”楚荀惊讶,皇宫守卫森严,不允许身份不明的人随意进出皇宫,这莽夫名义上是太子伴读,实际上都没有品级,咋地在他家里来去自如,简直比自己家还随便。 “这是谢芸。” 楚荀不混江湖,对梅千灯口中的名字并不感冒,但这不妨碍谢芸在江湖上响当当的名声。 楚荀跟个唠叨的小老头,追问:“你带她来宫里做什么?皇宫重地,你可不能随便请你那些江湖上的朋友来做客,即便来了,也显得知我一声,你怎么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谢芸能配出清风明月楼那个流光散的解药,我便请她来看看南百城的旧伤。” “大夫?”楚荀挑眉,这莽夫居然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是不是该表扬一下。 “是神医。”梅千灯一本正经纠正。 “……”他有一屋子的太医,还怕治不了一个不举之症?楚荀小脾气上来,傲娇地彰显皇家的气派。“既然来了,等会儿和太医们一起去吧。也就十几个太医吧,都是妙手回春医术高超。” 半盏茶后,小镜子匆匆跑回来,身边空无一人。 “太子殿下,太医全都出诊去了,只剩一个昨天崴了脚的,现在还躺在床上行动不便。” 楚荀原本在不认识的人面前,十分顺溜演绎起完美的太子,举手投足皆彰显皇家仪态。听到小镜子的“噩耗”,俊脸稍有些绷不住,从来怎么没听说太医院有这么忙,父皇后宫就那么几个娘娘,身体都倍儿棒啊。崴脚还能给本太子躺一天?对得起本太子方才在梅千灯面前夸你们妙手回春吗! “这么不巧,那谢姑娘,我们先去吧。”楚荀对谢芸投去一个大方又客气的笑容。 【小剧蛋】 小镜子风风火火冲进太医院,七八个太医在里面各干各的事儿。 小镜子:“诸位太医,太子殿下有请。” 太医甲不敢相信:“太子殿下,请谁?” “各位,所有,一起去。” “所为何事?” “殿下没说,只匆匆跑进来开口就要找你们。” 太医们不解,太子殿下向来不喜欢大夫不喜欢吃药,今日这是吹得什么风? 太医甲反应最快:“啊,我正要去准备皇上的药膳,拖不得,请向殿下请罪。”说完就跑,太子空穴来风,必有麻烦事儿。 甲一跑,乙丙丁也背起药箱开溜,具是找了十分严肃认真的理由。 小镜子:…… 剩下最后一位。 小镜子:“您请……” “我这昨天崴了脚,起不来身,行动不便,请太子殿下赎罪。” 小镜子:太子殿下啥时候得罪了太医们? ☆、第32章 奸计 楚荀带着谢芸才走到大牢门口,居然碰到了他大姐。 “皇姐你怎么在这儿?” 长公主的神态冷若冰霜,不过眼睛深处还是泄露了她的秘密。她的视线在谢芸身上逗留,“这位是你请来的神医?”语气平淡,好像只是正好碰见就随口一问。 楚荀一愣,这神医不是梅千灯那莽夫请来的吗?他扭头看向梅千灯,梅千灯才叫真的气定神闲,对上楚荀探寻中夹杂着质问的目光,视若无睹。 楚荀:“……” 他猜,八成是这莽夫借他的名字把长公主招来的! 长公主现在已经知道,南百城得了某些隐疾,私下里亦在寻找治病的良方。没想到才过几天,她那个神通广大的弟弟就找到了一位神医,就在方才,派人来通知她这个消息,她便急匆匆赶来。 结果过来一看,嘿,神医不光是个女的,还是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姑娘。哪怕她心里理性的小公主在说,大夫治病救人,不在意年纪和性别,可真的碰到这桩事儿,长公主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楚荀揉揉鼻子,介绍道:“这位是谢芸,梅家七公子推荐来的。”楚荀是一定要把梅千灯也拉下水,万一大姐发火儿,也好有个挡箭的。而且,分明就是这厮设计的局,甚至连他这个主子也没被事先通知,梅千灯你这个莽夫想置身事外?本太子告诉你,没门! 于是,长公主犀利的目光又落到梅千灯的身上。眼神里蕴藏着一股洪荒之力,翻译成白话大约就是:梅千灯,你*啥意思?! 梅千灯视若无睹。 正僵持之际,神医谢芸开口:“病人在哪,带我看看去。” 四人至南百城牢门前,然而,却被南百城断然拒绝,我没病! 谢芸最是无所谓,扭头问另外三人:“这病还治不治?” 楚荀、楚茵异口同声:“治!”必须治! “若是病人不配合,治了也是白治。”谢芸又道,“你们谁先去给他做做思想工作。” 楚荀立马看向他大姐,他忽然觉得梅千灯这个莽夫不声不响把长公主叫来,真是太机智了! “皇姐,你快去劝劝。” 长公主难得脸上露出些许窘态,左右为难。她虽然曾经嫁做人妇,可骨子里还是矜持的公主,就连叫、床也不曾有过,如今让她对着旧情人,谈人道的好处和必要性,长公主面子上实在拉不下去。长公主觉得自己就是个□□。 “皇姐!”楚荀催促,他捉急,他焦虑,这两个扭捏造作的人,都一把年纪了,有什么放不开?还有他的银子,太子非常非常希望一个美好的结局,便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本太子金库无数。 恰在这时,小镜子匆匆跑来,“太子殿下,皇上请殿下去御书房,现在立即马上。” 楚荀纳罕,父皇何事如此着急? 皇上之召,就算人在如意桶上拉屎拉到一半也得立马把屎夹断了站起来。当下楚荀无奈,只得嘱咐梅千灯:“喂,这儿你看着点。千万不能让南百城放弃治疗!” 梅千灯点头。 目送楚荀离开后,梅千灯转身发现长公主已经进了牢房,顺手把门都关上了。 这牢门一关,就是半天没出来。 梅千灯和谢芸让守卫拿了盘棋,默默下着,等到谢芸连输五盘,谢芸不玩了。 “千灯,要不我们用强的吧?” “……” “你大哥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 “大嫂稍安勿躁。” 其实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三天前,梅子洲头接到梅家小七的飞鸽传书。 言简意赅:“大哥,京城急需借大嫂一用。” 梅大公子拍案而起,这小兔崽子敢打他媳妇主意,是想干啥啊?! 梅大当家来了一看,大当家自然是最宠梅千灯,也不管梅大公子委屈,立即把大儿媳妇唤来,语重心长:“小芸啊,千灯年纪最小,却在朝堂那种是非之地,他若出事,咱都别想活,是不是?何况你身为大嫂,长嫂如母啊,理应照顾小弟,赶紧收拾收拾启程进京。” 谢芸进门时候,梅千灯才屁大点的孩童,也算看着她长大,关系亲厚。与公公商量完,连夜就出发上京。半路梅大公子追上来,谢芸嫌弃:“七弟只要我进京,你来干嘛?” 梅大公子拖着个超大的行李,十分委屈:“娘知道以后非要我带这么多东西给七弟,也不知道是什么,老重了。”谢芸打量包袱,她婆婆大约是怕东西散出来,在包袱上连续打了好几个死结,也就看不出里面是啥。 若梅大公子现在晓得梅千灯急着把谢芸喊来,是为了看一个大叔裤裆里软趴趴的东西……梅大公子非得脱了鞋,拿鞋底板猛抽梅千灯。 长公主终于出来,神色黯淡,眼眶还微微泛红。 梅千灯与谢芸对长公主的失态选择性无视,谢芸将梅千灯推出去几步,与长公主一本正经道:“长公主,恕草民直言。要不先这样,让千灯先把人劈晕了,然后公主进去观察,草民问什么,公主就观察仔细了告诉草民,草民即可诊断。” 第26节 “这……”长公主脸都红了。 “这对症下药是第一步,长公主,我们都是过来人了,也清楚男人那方面的事儿。想要药到病除,最重要的是那男人心里想要,他人若是柳下惠,不管病没病,都坐怀不乱。其次还需要外力辅助,帮他找回感觉,自己撸和别人撸,感觉总归是不一样的,所以手上和嘴上的技术得过硬。不过坏了久了的东西,得一点一点修复,不能急,急了容易崩。”谢芸严肃脸,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是不正经的话。 长公主紧绷着一张盛世美颜,京城见过长公主高冷姿态的老百姓定然想象不出此时此刻长公主隐忍又纠结的可爱表情。 谢芸语罢,打量长公主,又猛回头去看梅千灯:七弟,你确定长公主是少妇不是少女?公主的表情也太害羞了。 梅千灯无语,分明是大嫂太豪放。果然江湖女子,不拘小节。 “想好了吗,长公主,草民要让千灯开始行动了哦?” “等等,还是等他想通了,自己跟你说。”长公主胆怯。她有一股与生俱来的魄力,真要让她去翻男人的裤裆,顶多是手抖一抖,有什么好怕的?她怕的是南百城的自尊心。如果伤害一个男人的自尊心,世上没有神医可以治愈吧。 长公主不敢冒险,在如此长久的遗憾之后,仿佛要失而复得的时候。 谢芸望向梅千灯:七弟,这咋办? 梅千灯向来不犹豫,当即抱拳回答:“是。” “走吧。”长公主叹气,神情寂寥忧伤。 “是。”梅千灯走过去准备锁门。 她举步,行了台阶几步台阶,忽听身后南百城沙哑的嗓子响起:“且慢——” 夜色阑珊时分,梅千灯将谢芸送回客栈,背着个硕大的包袱回明觉殿,向楚荀复命。 小镜子见到梅千灯,就跟见到了救星,扑过去咋呼:“梅公子你总算回来了!” “怎么了?”梅千灯左右没见楚荀的身影。 “太子殿下从御书房回来以后就把自己关屋子里,连晚饭都没吃,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公子快去看看殿下吧。” 梅千灯依言去了,楚荀如果坏脾气上来,除非皇上皇后来才会开门。梅千灯喊门,楚荀还是开门的,梅千灯盘算着今次太子的心情不至于太差,只是他开门的时候耷拉着脑袋,一脸萎靡不振。 “太子,南百城肯治了。”梅千灯为了让楚荀高兴,开口就说了这个好消息。 然而楚荀并不见多少喜色,只悻悻然问:“哦,如何又肯了?不是你这个莽夫强上的吧?” “长公主与南大人说,雪舟过世时安西飞雪,谁就一定能断言那是雪舟有冤情,她送一场雪,或是一场道别,或又希望南百城从头来过。毕竟今时今日的变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皆因这一场罕见的雪。” 楚荀抿嘴,他忽然觉得别人都太矫情,屁大点事儿。 于是只“哦”了一声,转头就要去关门。 结果被梅千灯一拦,愣是关不住。楚荀怒:“梅千灯,你干嘛,想造反吗?!” “小镜子说你没吃晚饭。” “不吃!” “那一起练功吧?” “不练!” “我带你出宫玩?” “不玩!” 梅千灯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能安慰太子的办法,便拱拱手:“那我走了。” “不许走!” “……” 太子殿下到底怎么了?! 【小剧蛋】 南百城既然答应了要治疗,谢芸立即把长公主往里送。还一本正经说:“公主,里面就拜托你了,我一会儿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答得越详尽越好。” 长公主凌乱的看向梅千灯,意思是:不是梅千灯先进去把人打晕了吗? 谢芸摆摆手:“先前是怕病人不配合,其实醒着更好,观察他的反应,治病呐就要望闻问切。” 长公主硬着头皮进去。就听谢芸在外面指挥:“公主,你让里面的病人先把裤子脱了,你跟我说下那东西的形状。正常的应该是……” “本宫还在点墙壁上的蜡烛。” “哦哦,好好,慢慢来。”谢芸坐下,翘起二郎腿,往她的药箱里一掏,掏出一朵葵花籽,就地嗑起葵瓜子。还冲梅千灯眨眨眼睛。 “公主,好了没。” “嗯。” “那我继续说了啊。你大约下病人器官大小,有没有变形?两个蛋还在不在?你试试手感,有没有不正常的突出,病人有没有刺痛的感觉?你撸一撸,看看病人的反应啊。” ……(全程太污!)…… 公主,公主?!公主你还在线吗? 梅千灯全程淡定听完互动,为了让长公主和南百城在一起,为了让太子赌赢,梅女侠也是操碎了心。 ☆、第33章 太子有喜 你要问太子到底为了什么事儿精神萎靡? 那得先帮太子想出一个问题的答案。 这个问题就是——如他这般完美的太子,身为一国之国草,每天都被自己帅醒,简直帅出来了天际外,堪称是宇宙第一帅霸的人,且睿智大度,洁身自好,那是该有怎么的女子才能与之相配?! 楚荀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了一天一夜,宋阁老的早课也没有去上。宋阁老看着梅千灯和狄木阳,把玩他手里的戒尺。 “你们伴读的太子呢?” 狄木阳扭头问梅千灯:“我家太子呢?”他每天都在担心梅千灯和楚荀打架,此刻更甚,该不会是梅千灯把太子打伤了?难道把太子脸打花了? “太子昨天让我看了一夜的画。” 宋阁老这猥琐的老头打了个激灵,凑过去:“什么画?!” “女子的画。” 宋阁老激动:“少年血气方刚情有可原,可太子乃一国储君,过度纵欲伤身呐,你瞧他今天都起不来床旷课,老夫是该给皇上打小报告吗?你先坦白从宽,哪里来的画?” “说是昨日皇上派人送来的。” 哦,宋阁老偃旗息鼓,那便不用给皇上打报告了,人老爷子同意的。想想是啊,太子年纪都十五了,皇上十五岁的时候,皇后都快生长公主了……宋阁老原本的念头不大正经,但突然灵光一现,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小灯啊,皇上送画像的时候,可曾说了用途?” “不知。” 那时候她送大嫂回客栈,并不在明觉殿,根本不知道发生了啥。楚荀也不愿意说,强拉着她看了一堆女子画像,看一个问一个:“你觉得这女子配得上本太子吗?” 若是梅千灯摇头,也便没什么,楚荀迅速扔到一旁不再理会; 若是梅千灯点头,或是犹豫着要不要点头,楚荀就会炸毛,“她哪里配得上本太子啊!!!”然后叽里呱啦罗列无数配不上太子的理由。梅千灯听他吼到最后,便摇头了。似乎是配不上堂堂太子殿下呢。 “宋阁老……”狄木阳小心翼翼拉拉宋阁老的衣袖,那阳光俊朗的外面下,有一颗异常激动的心,“皇上该不是要……” 宋阁老颔首。 梅千灯直言:“太子觉得没人能配得上他,他不要选太子妃。” 确实,皇上和皇后自从得知楚荀已经长大成人,便觉得太子是时候成婚生子了。毕竟是一国储君,皇上唯一的皇子,若是能早些诞下龙孙,这皇位的备胎又多了一位,总归比较靠谱。 于是这些时间,皇上吩咐了礼部,将全国名门贵族世家各种子弟中适婚的女子都记录成册,呈送至龙案前。皇上和皇后两人又亲自在一摞摞的花名册中,精挑细选了一百位女子,专门让画匠上门绘制丹青。 皇上还强调:“画匠敢收受贿赂,以至画像失真者,斩立决。” 不过皇上皇后如此煞费苦心的结果,仍旧令楚荀不满意。 人太自恋,天下无敌。 圣人堂内,宋阁老今日的课题变成了,你们觉得怎么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太子殿下。 狄木阳纠结很久,绞尽脑汁想象一个与太子比肩的姑娘。实在无法凭空想象,他便先从自己家人开始,大姐、二姐、三姐……不行,狄家都是铁娘子,成天喊打喊杀,力大如牛,太子肯定嫌弃姐姐们太糙;然后他又想京城的大小姐们,他认识有限,有才气的太清高,手巧的嘴拙,活泼的又太刁蛮,总找不到一个十全十美的姑娘来配他家太子。 “这世上女子如此多,总能有一个让太子满意的吧。”可是问他会是哪一个,狄木阳真的想不出。 宋阁老饶有深意的瞧着梅千灯,笑眯眯问她:“小灯你觉得呢,小笼该寻个怎样的媳妇?” 梅千灯回答干脆:“不跟他抢镜子的。” 远处,明觉殿。 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的太子殿下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他赶紧从右边袖子里掏出手绢擦鼻涕。 然后从左边袖子里掏出他的小铜镜,对着脸上下左右照照。 “完美!” 宋阁老是个八卦又猥琐的老头。他作为太子太傅,自己学生的终身大事儿怎能不参与?怎能不出力? 于是他一下课,就提着衣摆小碎步去了御书房。别看宋阁老一把年纪,碎步的频率相当快。梅千灯在后面凝望宋阁老的背影,清澈的黑眸中若有所思。 与此同时,皇上亦在烦心太子选妃之事。皇上就这么一个儿子,楚荀的终身大事自然马虎不得。 当常笑公公从明觉殿把一堆画像又抱回来的时候,皇上已然料到楚荀的反应。能入太子法眼的姑娘,至今宫内外不曾存在,未来会是谁有这么荣幸,即便是坐拥天下的皇帝,即便是留着他血脉的骨肉,仍想象不出来。 得知宋阁老来意,皇上眼睛一亮:“阁老来得正好!” 宋阁老严肃脸:“听闻皇上欲为太子选妃,不知有合适的人选没有?” “阁老可有推荐人选?” 宋阁老摇头,他尽管心里有这个人选,可不能说出来,说出来那可是害人。 “那阁老特意前来是想与朕说什么?” “既然我们都无法挑选合适的人,不如让太子殿下每个都试试。” 皇上一愣,随之露出一个老奸巨猾的笑容:“咦~这指不定是个好主意。” 再回到明觉殿。 楚荀照完镜子,深以为此世间的女子要找到一位能与他比肩而立的十分困难,他还是决定要去和父皇说清楚,太子妃的事情急不得。而且,他好饿啊!自从安西回来以后,他胃口极好,每顿饭比从前都吃得多。 刚开门,太监总管常笑公公偏巧走到房门口,对楚荀行礼,笑呵呵道:“太子殿下,皇上有口谕。” 第27节 “公公请说。” “皇上说:明日起太子殿下下午的课业暂缓,另作安排,请殿下做好准备。” 楚荀眼皮不受控制,猛跳:“作何准备?” 公公从兜里掏出一张流金纸,依旧笑呵呵:“这是皇上为太子殿下初定的行程,请太子殿下过目。” 什么行程?! 楚荀快速展开纸头,但见纸上御笔亲书: 七月初一于御花园与丞相家大小姐赏花; 七月初二于校场与狄家四小姐比武; 七月初三于京城茶楼与礼部尚书家三小姐喝茶听戏; 七月初四于相国寺与大学士家七小姐探讨佛法; 七月初五于西郊千秋湖与小郡主游湖; 七月初六休歇; 七月初七,五选一过七夕。 …… 楚荀终于明白这算什么行程,这是相亲的行程!楚荀额角青筋突突直跳。父皇这口谕下的如此及时,显然是不想给他反抗的机会。 “有劳公公。”楚荀面上淡定从容,伪装着他完美的太子形象。 常笑公公把皇上的亲书递呈太子,任务完成立即告退。 楚荀待公公走远,“嘭”地摔门,又把自己关了起来。 最后, 梅千灯回明觉殿时,天色已晚。这几天因为她大哥大嫂来了京城,下午她都告假出宫相陪。 小镜子飞奔而来,咋呼:“梅公子,不好了,快去看看太子殿下,殿下又把自己关屋里了!” 梅千灯:“……” ☆、第34章 相亲(上) 翌日,楚荀开始了他的相亲之路。 丞相家的大小姐是个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女子,坦白来说,就是不太能靠脸吃饭,得凭真才实学的那种姑娘,简而话之为学霸。这样的姑娘,对另一半的长相便也不太追求,注重的是心灵的契合,所以当她见到仙人似的太子殿下,眼中并无多少波澜。 楚荀的演员素养极高,彬彬有礼:“御花园里的白莲花开得正好,值得一赏。我带你去看看?” “好。” 两人移步莲花池。丞相家的大小姐开口便是:“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金蟾啮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太子开玩笑:“你放心,今日不会下雷阵雨。” 丞相家的大小姐:“……”显然没觉得太子的玩笑很好笑。 尴尬片刻,女方又道:“那不如殿下也来一首?” 太子轻咳一声,信手捏来:“宿醉离愁慢髻鬟,六铢衣薄惹轻寒,慵红闷翠掩青鸾。罗袜况兼金菡萏,雪肌仍是玉琅玕,骨香腰细更沈檀。” “殿下一首诗中引六位名家诗人之成,宛然妙合,毫无拼接痕迹。” 那是,本太子博闻强记,才华横溢的好嘛!楚荀压了压嘴角,不至于露出得意的神情。 “可终究是少了些自己的思想。”大小姐话锋一转,居然敢说太子不是。 “……” 楚荀无话可说,他这六句玩的就是东拼西凑的浑然天成,但这位大小姐显然没有领会楚荀的心意。 即便如此,太子殿下倒也不生气,亦不想解释或者争辩,不是每个人都能懂他,他发现他也并是对谁都会大动肝火,未来帝王没有这么多感情,也不应该有。可是,怎么梅千灯那个莽夫就能把本太子一点火就着呢! 楚荀甩甩头,自己和这位姑娘处在两个世界,三观不同,话不投机半句多。 然而!这亲是皇上安排给相的,丞相大人又是个死板的人,若太子样子做得不够到位,明天早朝丞相大人必定参他一本。楚荀咬咬牙,继续相亲:“要不我们来比赛画荷花吧!” 来人,笔墨纸砚伺候。 …… 御花园的假山石后,宋阁老为首,梅千灯、狄木阳伴其左右,三人趴在缝隙间偷窥太子相亲过程。宋阁老眼睛里金光闪烁,他推推梅千灯:“小灯啊,你觉得这个姑娘如何?” 梅千灯被另外二人强拉来,其实她对楚荀相亲一事并不关注。她头上六个哥哥都已有婚配,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不过当事人换成口味刁钻的太子殿下,这过程注定会非常曲折。 “是个才女,挺好的。” “还有呢?” 梅千灯略思索,不知当讲不当讲。她不说,宋阁老和狄木阳便紧盯着她等下文,那她还是说吧,又没旁人听见。 “这姑娘孤芳自赏,太子与她都以自我为中心,大约成不了。” 这天,楚荀画了一个下午荷花。 然后把画都塞给了梅千灯,最近瞧着这莽夫还挺顺眼。 初二,太子于校场见狄家四小姐。 因为狄木阳的关系,狄家的几位姐姐,楚荀都还算熟悉,这位四小姐最爱武装,又爱热闹,性子爽朗,还自己编了一支铁娘子军想要御敌,可惜京城太平,无用武之地,狄老将军看她一腔热情,就让她们去京城大街小巷遛弯,变成了女子联防队,防火防盗放爆防狼。 楚荀到校场的时候,狄家四小姐一身银色铠甲,在阳光下散发着一股飒爽遒劲。她与太子见过几面,又常听弟弟叨叨,此时看着楚荀无比亲切,跟第二个弟弟无异。 四小姐热情招呼:“太子弟弟!” 楚荀从善如流:“四姐!” 四小姐一巴掌拍在太子肩上,爽朗的笑:“好久不见,太子弟弟好像胖了不少,可比从前豆芽菜似的一根好看多了!”又比划一个招式,勾勾手,“来,咱比比!” 楚荀没动,他瞬间石化,脑海里就飘着一个字——胖! 纳尼?他刚才好像听到狄四姐说他胖?还胖了不少?!他哪儿胖了?明明很瘦啊!他怎么能胖?胖了还怎么做国草?不可能,这不可能! “太子弟弟?”四小姐是个粗线条的人,哪里晓得自己无心的一句话会影响太子这么深,她迷茫太子怎么突然木讷了。 因为太子相亲的关系,宋阁老下午不用上课,闲得慌,便打定主意偷窥太子相亲到底。梅千灯和狄木阳自然被他拖着,今日狄木阳特别鸡冻。他那个四姐的性子他最清楚不过,今早临出门前还千叮咛万嘱咐:姐姐!今天你是去相亲,比武就是个幌子,千万别和太子来真的啊!要淑女,不要爆粗口,要矜持,不要大大咧咧,要谦虚,不要别人夸你就得意,她一得意就容易滑出边际,容易闯祸。 结果终是百密一疏,忘了跟四姐说,姑娘说话一定要委婉,不要太直白! 狄木阳咬着自己衣袖,含泪默默自责。 那厢楚荀已经拿出自己的小铜镜,左右照了一下,又迅速收起来。他什么也没说,但明显周身的气场很低迷,好像真的胖了,小镜子都不能把他整张脸照进去。可是怎么会呢?他没有乱吃甜点,就一日三餐啊…… “太子弟弟,别照镜子了,来跟姐比试比试!听我弟弟说你最近学了不少功夫。” “恭敬不如从命。”楚荀来也来了,正好和狄四姐切磋些心得回去对付莽夫! 楚荀按着狄木阳教的那些套路,对着狄四姐耍了一遍,狄四姐轻松化解,翻过身就给了楚荀一个背摔。 (狄木阳:不要啊,四姐!) “嗷……”太子整个人都摔蒙了。 狄四姐却一脸认真:“太子弟弟,你用我家的功夫对付我,肯定没有胜算,狄木阳那小子都打不过我。” 楚荀躺在地上想想也是。他忽然看见湛蓝色的天空,有几朵白云点缀,天际很高很高,没有一只飞鸟,他如此望着,有一丝走神,那样的风淡云轻,像极了梅千灯的双眸,于是魂随清风飘去了很远的地方。很多年后,楚荀还是觉得这个午后十分惬意。 “太子弟弟,我是不是把你摔疼了?”狄四姐半天不见楚荀起来,略担心。 楚荀回过神,神清气爽:“再来!”架势一摆,都是他从梅千灯招式里偷学而来。 狄四姐与楚荀过招几个回合,眼睛都亮了:“太子弟弟,这倒有些意思,你从哪里学来?” “一个莽夫胡乱使的。” “这就被你看会了?” “对啊。”楚荀回答得奇快。 狄四姐眯眯眼,坏笑:“一定被那人‘’言传身教’过许多次。” 楚荀烦躁,拼命使出一记勾拳:“咱不提这人!” 恰在此时,一个女子联防队的姑娘匆匆跑来,向狄四姐报告:“队长!城南那个小霸王又出来耍横了!我们和他的人对质呢,队长快去收拾他。” 狄四姐一听,准备格挡的手臂没伸出,猛直起身,怒吼:“什么?张虎宝这个小兔崽子,看姐不去收拾他!”吼完,楚荀来不及收回的拳头便落在了她的脸颊上。楚荀无措,他真没想到能打到狄四姐,力气用得还挺大。 女汉子狄四姐却压根不当回事,双臂袖管子一撸,从校场外抡起自己的红缨枪,道:“太子弟弟,今日不巧了,改日再战!”头也不回便冲出去了。 楚荀:…… 宋阁老:…… 梅千灯:…… 狄木阳(始终咬着自己袖管):姐,你忘了你在相亲吗…… 这哪里是相亲啊! ☆、第35章 相亲(下) 山间天气多变,乌云密布,瓢泼大雨瞬间而至。 有个男子一身衣衫褴褛,他冒雨奔跑,穿梭于茂密的树林之间。他很拼命,时不时回头张望,不远处,有一群壮汉举着刀剑,欲追杀此人。沉重的喘息声,风声,雨声,踩踏枯树枝的破碎声,太阳被云层遮盖,灰暗在顶,一切显得肃杀而慌乱。 那男子蹒跚下坡,被树根绊倒,滚下山坡,他咬牙站起来,踉跄几步,终究支撑不住,跪在泥泞的山坡上。他耷拉着脑袋,很绝望的样子。 山间突然寂静,追杀的壮汉并没有找来。 不多时,一双白雪的靴子出现在那男子跟前,泥土仿佛知晓自己的卑贱,知晓穿靴人的尊贵,不敢沾上一点。一尘不染的尊贵之主,还有着一头垂地的银发,如在夜空的银河里洗练,沾满星光。他应当是属于黑夜,浑身散发璀璨之光,但没有温度。 “楼已毁,而我身败名裂,被人四处追杀。你也是来杀我?”跪在泥地里的男子抬头看了一眼那人,一抹笑容惨淡,颓废道。 “杀你?”他从来不需要亲自动手杀人,何况这种贱命的。他弯腰,将地上跪着的人扶起来,绝世的容颜从伞下显露,“既然做了本王的狗,本王便不会遗弃你。” “……” 第28节 与此同时,太子殿下这一天下午的相亲告吹,为了避免过早回宫被父皇责备,他决定独自上街逛逛。梅千灯见太子一个手下不带就要往外走,眨眼之间现身,吓了楚荀一跳。 “莽夫你怎么在这里!” 梅千灯回头看去,把宋阁老和狄木阳也给暴露了。 楚荀瞬间明白,红着脸怒吼:“你们这群大胆刁奴,居然敢偷窥本太子相亲!混蛋!”都说男子汉大丈夫,他却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尤其是他想到先前偷用梅千灯的武功招式对付狄四姐,居然被这莽夫看见,感觉就像小破孩偷吃糖被爹娘发现了。 梅千灯其实一点感觉没有。 她平静道:“我们帮你一起把把关。” “谁要你们帮!”楚荀暴躁,另外在心里补了句,根本不需要把关,这些世俗平凡女子都配不上本太子。他跺脚,往外走。 “太子,京城街头人多眼杂,万事小心。”梅千灯一点不怕楚荀,紧跟他身后,尽职尽责,对楚荀的小脾气简直就是免疫。 “谁说本太子要去街上!”楚荀跟她怄气,梗脖子,仰脸。 梅千灯眨眼睛,哦,原来不是要上街啊。她立即挥手喊人:“来人,太子摆驾回宫。” 楚荀对着梅千灯,每次气得都快把肺炸了。楚荀郁闷,这莽夫到底怎么样才能降服住呢! 初三,楚荀和礼部尚书家的三小姐坐在京城最好的茶楼里听京城最好的戏班子唱戏,演得是一个女子伪为男装游学,遇到一个呆萌的同窗随后发生各种乌龙的爱情故事。 礼部尚书家三小姐看得十分投入,最后女子被家人逼得嫁给不爱之人,最后自尽,书生亦殉情,二人双双化蝶。三小姐一边擦眼泪一边感叹:“自古多少姻缘事,到头总是离别情。” 楚荀瞧那小姐一眼,无厘头问:“你和丞相家女儿是闺蜜?” 三小姐惊奇:“太子殿下如何知道?”随后脸一红,听说太子殿下前两天和丞相家姐姐在御花园见过一面……莫不是……说起我了?小姐再看太子,眼中多了几分娇羞,人也变得不太自然。 也不怪这三小姐想多,因着她确实长得标致,盛名在外,被誉为京城第一美人。 宋阁老带着两个太子伴读坐在茶楼另一边,对面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老头又问梅千灯:“小灯啊,你觉得这个怎么样?”既不清高也不彪悍,五官精致,看戏还能落泪,性情中人啊! 梅千灯本来很专注的盯着某处,不知在看什么。听得宋阁老的问话,重新观察太子与那位小姐。 “和太子气质相仿,没有太子道行高,大约会败下阵来。” 宋阁老眉角微抽,“小灯,温柔一点,不要老想打打杀杀的嘛。” 楚荀当时就是觉得两位小姐都这么悲春伤秋的,气味相投,多嘴问了一句,没想到三小姐突然变了一番模样,你说她害羞个什么劲儿?!楚荀心里挺莫名,撇撇嘴,扯题:“这书生也真是够蠢够瞎的,身边的人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 “……” 楚荀说罢,自己心头忽然剧烈跳动两下,“咚!咚!”好像中了什么魔障。楚荀眉头紧皱,手掌捂胸口,微倾上身,有些不舒服。 “殿下怎么了?” 楚荀摆摆手,他刚才感觉心跳漏了一拍,现在又无任何不适,好奇怪。他起身,理理衣服的褶皱,呼出口气:“久坐太过而已,走吧,我送你回府。” 初四,太子上相国寺。 听闻大学士家的这位七小姐痴迷佛法,最喜欢跟别人论禅。 楚荀怕被这小姐难倒,出门前先勒令梅千灯:“你不许跟来。” 梅千灯便出宫找她大哥和大嫂聊天去了。 那小姐一身白衣,眼神与梅千灯有一点点相似,气质倒是脱俗,不过看久了就会发现,她的精神状态处于一种半游离的状态,不算疯子,就是过于专注在哲学的精神世界中不可自拔。 楚荀多看了一眼她的眼睛。 “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 “我参见的是殿下,又不是殿下。殿下不必让我免礼。” “……” “今日殿下见到的我,明日若再见,便不是今日的我,昨是今非,其实我们对皇上说万岁,对太子殿下说千岁,可人如浮游,昨日的你已死,明日又会是一个新的你。” “……”楚荀后退一步,略惊恐。 “殿下恕罪。我有些情不自禁。” 楚荀佯装淡定,坐下欲喝茶。七小姐自觉给太子斟茶,结果茶水溢过了杯子,她也没有要停的意思。楚荀以为她走神,好心提醒:“茶满了。” 谁知七小姐眼睛一亮,分明是蠢太子正中他下怀,立即道:“殿下现在就像这只茶杯一样,里面装满了你自己的看法、想法。你不先把你自己的杯子空掉,叫我如何与殿下论禅?” 楚荀:(╯‵□′)╯︵┻━┻ 尽管太子内心崩溃,可并没有甩袖离开。相反,他极其耐心的与那小姐对坐,他把那杯茶水往地上一泼,淡笑道:“如此,请小姐继续。” “殿下以为,何为情爱?” “大抵是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与一人情生为爱,情灭唯死。” “那殿下以为,你我可能拥有?” “不可说,一说即是错。” 七小姐眼睛发亮,感觉上来了。没想到这太子殿下也是佛道中人啊! 她凑近几分,太子出手,把她挡开,反问:“小姐你说,本太子现在有个十分讨厌的人,他总是侮辱我,该如何对他?” “这还不简单。就好比我送你一份不喜欢的礼物,殿下收不收?” “不收。” “那这份礼物还属于原主人。同理,那侮辱你若是不接受,就等于他在侮辱自己。” 太子笑了,这七小姐倒还是能说句人话啊! 这天太子回明觉殿,开口就要找梅千灯。 小镜子惊讶,殿下总不待见梅小公子,怎么今日如此反常? “梅公子……”小镜子本想说梅千灯还没回来,恰好梅千灯从殿外进来。 楚荀立即绕开小镜子,连走带跑凑到梅千灯面前。梅千灯皱眉:“太子你被七小姐欺负了?” 我呸! “本太子问你,你最讨厌的人若是送你一份礼物,你会怎么样?” 梅千灯不假思索:“礼尚往来,还他一份,两不相欠。” “……” 和原来的剧本不一样啊。 楚荀大怒:“梅千灯你怎么可以收下这种礼物!” 梅千灯眨巴眼睛,十分无辜。 初五,楚荀起床的时候,深深吐出一口气。 这几天犹如地狱般的经历终于要结束了,相完这个姑娘,他一定要想办法阻止父皇继续疯狂的行动。 晴空万里,湖面上微风荡漾。夏天的气息愈加浓稠,楚荀穿着丝绸衣衫,仍然感到蒸笼似的闷热。小郡主是个刁蛮的性子,同楚荀血缘关系有些远,勉强能管楚荀喊表哥。 “表哥!你去哪儿?!” 他扶额,走到甲板上吹风,可是日头太大,一旁的侍女给他撑着纸伞,阳光从纸伞面穿透而来,这糟心的游湖,快些结束吧。 千秋湖宽广,大约是太子游湖的消息走漏,此时湖面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船,还有许多人探头往楚荀这条船上张望。京城百姓大多八卦,且消息灵通,楚荀对此见怪不怪。 好热,还是回去喝完冰镇酸梅汤好了。 楚荀想罢,正想转身。恰在此时,船身忽然剧烈的摇晃,好像触礁。可这湖深得很,从未有过触礁这种事情。楚荀皱眉,心头浮起一阵不详的预感。他立即左右寻找一个人的身影。 “梅千灯,本太子警告你,不!许!跟!来!” 梅千灯没有来,她最近忙着陪谢芸处理长公主和南百城的事情。 有一双手,不知从何处伸来,简直力大如牛。楚荀惊呼未出,人已经被扔进千秋湖。 其他船上纷纷响起尖叫:“不好啦——太子落水啦——!” 或许众人以为太子是误落水中,或许他们踊跃的相继跳水是想要把太子救起来换个荣华富贵。也或许就是有人乘乱蓄意想要加害一国除储君。 楚荀不太会游泳。 千秋湖对他而言犹如无尽的深渊,他拼命踩水,然而水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他的脑仁好疼,口鼻被呛,哪怕偶尔把头探出水面也根本无法呼吸。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 “救……命……”楚荀的声音被淹没在泡沫和水波震荡中。 有一双魔鬼的手,缠上他的脚踝,将他往水底拉。 楚荀不信怪力乱神,此时这只手,自然不可能是水妖或是水鬼。他尽力睁开眼睛,但见水底一个黑衣蒙面人,目露凶光。 确是有人安排好了这出谋杀。 那黑衣人是潜水高手,拽着楚荀的脚,任楚荀如何挣扎,依旧游得飞快。楚荀剧烈的挣扎导致肺中的空气更快耗尽,他目光逐渐涣散,慢慢阖上眼睛,全身再没有力气。有那么一瞬,他觉得他真的会死在这个该死的,长满水草又腥气的混沌中。 腥气通过水的媒介,钻进楚荀的鼻子里。 是血腥气。 楚荀猛然睁开双眼,同时,一只微凉的手牵住他的手,带着他往水上游。 你可以看见头顶有凌波,还有太阳的轮廓,那是光,是希望。 有一个人,像美人鱼似的带着你,从湖底深渊逃离,带着你越来越接近那片光明。因为水的关系,一切声音都被消除。那般静谧的情景,楚荀心中居然生出一种“这样也挺好”的感觉。 好什么好? 他快窒息了啊! “扑扑扑……”楚荀又开始挣扎,就算有人来救,他觉得自己也撑不到出水那一刻。 救他之人回身,与他齐肩。 楚荀看到了梅千灯的脸,即便是如此紧张的时分,她依旧一脸淡定。 楚荀双手掐住自己脖子,双脚乱蹬,莽夫,我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梅千灯静静看他一瞬,佛说,刹那即是永恒。那一瞬有永恒那么久远。然后她凑过去,很淡定的给太子渡了口气。因着楚荀乱动,她还强硬的把双手卡住了楚荀的脑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能算得上,强吻。 被浮力和外力同时作用下,楚荀的灵魂飘了起来。 娘亲啊!我还是不要活了,不要活了,不要活了! 第29节 待到太子殿下回过神,人已经出水。他傻傻看了看四周,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并无人烟,已经离开湖心很远。应当是在千秋湖四周某处一个未被开发的野山头下。 从湖里爬起来,站在半山坡上,依旧能看到远处湖中慌乱的人群。 “梅千灯。” “臣在。” “今日水下之事,你要是敢说出去,本太子要你好看!” 梅千灯反问:“太子意思是,不要告诉任何人有人在水下潜伏暗杀?” “不是这件事儿!!!!” 咦?那还有什么事儿? ☆、第36章 荒山野岭 梅千灯带着楚荀隐匿在树林中。 他们不知道对方派了多少杀手,也不知道对方还有什么后招。 眼见天快黑下来,为了安全起见,梅千灯提议先找个地方藏起来。 楚荀跟在梅千灯身后,太子殿下默默瞧着前面那个纤瘦的背影,觉得无比安心。他们相识至今,楚荀头一次认为,梅千灯出现在他的生命中,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喂,莽夫……” “嗯?”梅千灯转身,她脸色看上去不太好,微微皱着眉头,即使眼中水波不兴,依旧能察觉出她在隐忍着某些不适。 楚荀看出梅千灯的异样。 “你怎么了?”楚荀心头一紧。现在,这莽夫可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遂不由自主冲过去,一只手握住梅千灯的手肘,上下打量梅千灯的身体。虽是夏天,但两人的衣服都没有干透,他方才心思全在暗杀上,根本没留意梅千灯。 楚荀用他仅有的一点常识猜测:莫不是,湿衣服沾在身上,被山间冷风一吹,受凉了?可本太子都没事,这莽夫常年练武,不可能如此弱不经风。 转念,楚荀想到另外一种极其可能的原因:“难道你受伤了?!”当生出这种猜测的同时,楚荀的手好像断线的木偶,完全不听使唤,眨眼已经自己袭上梅千灯的肩膀。 他这种不受控制的行为,暂且称其为担心。 可担心之余,楚荀这双敏捷的贱手一路又从肩膀摸到胳膊,又从胳膊回到肩膀,复转向胸口左右两边。楚荀理智上是不敢用力往下按,怕按得梅千灯内伤,却依旧出于某种天性,情不自禁往下按了按。 楚荀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他有一瞬懵逼,(卧槽我袭了个男人的胸),保持着袭胸的动作,低头凝视,过后立即回过神,把手掌缩在背后,低头,宛如犯错的小孩。楚荀真怕梅千灯恼怒之下剁了他的贱手。 “我没事。”梅千灯平淡的口气如故。 做贼心虚的某人抬头小心打量梅千灯前身,除了感觉梅千灯这瘦不拉几的身板居然还有一点胸肌之外,确实没有受伤的迹象。楚荀忽然生出些许懊恼,他干嘛要如此担心梅千灯呢!这货出身江湖,生命力顽强,肯定比本太子能照顾好自己。 然后梅千灯转身,继续往前开路。 冷不丁身后传来楚荀的惊呼,梅女侠还感受到一坨*扑在她背上,险些让她跌倒。 “你分明受伤了!逞强作何?”楚荀怒斥。 “???”梅千灯一头雾水。 楚荀颤抖的手指指着梅千灯背后,“后衣摆都红了!” 梅千灯使劲扭头转腰,勉强看清自己的臀部。的确如楚荀所说,有一大片淡红。因为在水里浸泡过的缘故,血迹并不明显,亦没有继续渗血的迹象。 女侠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头。 今个儿来月事,肚子还疼着呢,没想到下次水,游得太猛,漏出来这么多血。 那会儿,大哥和大嫂来京城的时候,顺了一包裹娘亲准备的东西给梅千灯,梅千灯打开以后,起初并不知道那里头一条条的布头是何物。看完娘亲塞在包裹里的信,方恍然大悟。她娘是未雨绸缪,算着梅千灯的年纪,还有处境,备这么一大包裹月事带,若是梅千灯不知哪天来月事的时候,用一条烧一条,千万不能露出破绽。结果没过几天,梅女侠的大姨妈还就真的来了。也不晓得是不是被她娘这大包裹月事带勾引出来的。 “我在水下杀了那人,是那刺客的血。”梅千灯说话,向来有种感染力,真诚的感染力,叫人无端的愿意相信。 加之梅女侠其实也是个实力派的演员。 楚荀立马就信了。拍拍胸脯,吐出一口气:“哦哦,原来不是你流血啊,吓死本太子了。”(这孩子咋这么单纯好骗捏?) 梅千灯在山上找了一处山石形成的自然夹缝,蹲下去勉强能够容纳两人。她就近给楚荀拾了些干草铺在地上,楚荀一点不客气,立即躺上去占地为王,不给梅千灯一起分享的意思。梅千灯拍拍手上的灰,又要往外走。 “莽夫你去哪儿?!” “去找些野果。你不饿?” 饿! 可是比起饿,楚荀更不能忍受荒山的夜。 他几乎是扑过去抱住梅千灯的大腿:“不饿!山里野兽多,你还是别乱走了。” “我饿。”梅千灯扯扯裤脚管,楚荀不肯撒手。 想来楚荀是害怕极了,梅千灯费劲才把狗皮膏药似的太子从腿边踢开。 楚荀不罢休:“万一刺客再来,你让我一个人如何抵挡?那我还是和你一块儿去吧。” “……” 梅千灯无法,只得把楚荀待在身边。清溪在前,梅千灯止步:“湖中泥腥,我想擦个身子,太子在这儿等等,若有异动,立即出声便可。”她方才打的就是洗澡的主意,奈何蠢太子一定要跟。 从小娇生惯养的太子殿下是个洁癖,一听梅千灯要洗澡,一个箭步冲出去拦在女侠前面:“本太子也要洗,你去下游些,别污了溪水。”他个小心眼,生怕梅千灯先抢地方,一边说,一边已经开始解腰带。 “那你先洗吧,我在岸上守着,等你洗好我再洗。” 楚荀瞪她:“都是爷们,作何如此扭捏?还要让本太子等你?你咋不上天呢?”他指指不远处,是夜晚视力可及范围,就那儿,大胆莽夫,快去吧! 今夜月色正好。 梅千灯远远蹲在溪边,卷起袖管挽了些水洗胳膊,神色有些小郁闷。她扭头再去看太子殿下,那货已经脱得只剩下小短裤,全身光洁犹如一条白泥鳅,他小心翼翼跟螃蟹似的横行向溪水中央水流稍深急的地方。 虽是夏日,山间的夜里到底还是微凉,楚荀的半条小腿下去水里,打了个哆嗦,又赶紧找了块大石头蹲上去,扭头去喊梅千灯:“喂,莽夫,你过来一下。” 梅千灯卷起裤腿,默默淌水过去。 “怎么了?” “扶我,扶我上岸。” 楚荀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有些隐忍,双腿呈内八字,夹紧裤裆。 梅千灯纳罕,水里有螃蟹钳过他了?他这样子,螃蟹是顺着他大腿爬上去钳住他命根子了? “之前没感觉,方才一碰到水,就想上厕所!” “……” 好不容易回到岸上,楚荀只披了件外套,就匆匆往树林里钻。从螃蟹变成了穿天猴。他蹦哒出去,又蹦哒回来,面有难色:“不行,咱一起上厕所去。” 梅千灯在态度上是拒绝的。 “就算你怕黑,我也不陪你去。” duang!正中太子红心。 楚荀视死如归:“那我可就撒这儿了,你转过身去。”反正都是大男人,荒山野岭的也没什么不方便。 “等等!”梅千灯妥协,“我陪你去林子里。” “我就站这儿,你对着那树儿快撒吧。” “看在你今日救驾有功,本太子允许你一起撒。”楚荀心里还是有些发毛,对面的灌木从里忽闪忽闪着好多双绿油油的眼睛。 “我不想上……” “拉倒!” 太子殿下,今日掉湖里,脑子肯定是进了不少水。 ☆、第37章 投桃报李 楚荀尿到一大半,忽然看见远处有个黑影飘过来。 他以为是自己眼花,晃了晃脑袋,那黑影从左窜到了右。 “梅千灯!梅千灯!”他身子狂抖,一是紧张害怕,二是抖尿想赶紧撒完。 梅千灯听楚荀叫得好像下一刻就要死了的架势,赶紧转过去看是个什么情况。 第一眼就看见楚荀的小白手还抓着自己下面的小把儿,那小把儿上还残留着几滴不甚晶莹的液体。楚荀此时也正对着她。梅千灯的视线所及,他便明了。 妈蛋,谁让你看了! “你能不能先把裤子穿好。” 这还用你这莽夫说!楚荀手忙脚乱把命根子塞回去,心中惊恐未定又加三分郁闷,他上面就一件外套,袒胸露咪咪,下面就一条裤衩,光着两条大白脚。楚荀脸煞白,指向远处:“刚才有个黑影在那儿飘!在那儿飘!!!” 梅千灯望向楚荀所指之处,并无任何不明物体的踪影。 “许是鸮之类。”她上下打量太子怂样,露出嫌弃之意。 被梅千灯鄙视,太子殿下是千万个不愿意的。鸟和人,本太子会分不清?!尽管想想自己刚才是挺怂,可楚荀将头一仰,死撑:“本太子怕有刺客来袭,善意提醒你而已!” 谁知话音刚落,有个黑衣人落在楚荀身侧。楚荀感觉耳边一阵风,扭头一看就惊叫着串起了。 “啊!梅千灯!有刺客!” 他以极快的速度闪到梅千灯身后,就差没跳人家女侠身上,也就两条胳膊缠住了梅千灯的小蛮腰。你说太子脑子今天是不是进水了?缠人家女侠小蛮腰,女侠要是开打,莫非还要背□□似的背着你?! 好在那黑衣人也不是什么刺客,当即跪下来向楚荀和梅千灯行礼:“卑职救驾来迟,请殿下赎罪。” (原来是自己人啊?吓死本宝宝了!) 楚荀这时才察觉自己紧紧贴着梅千灯的怂样,尴尬一下,马上又恢复正常。他松开手,从梅千灯背后现身,已经换上太子冷傲高贵的表情,犹如登基大典的严肃认真:“回去再治你们的罪。” 那手下磕头谢恩,再抬头时,入目是一条白净的几乎没有长毛的大长腿,再往上是条短裤衩,脸上不由露出些许震惊,微张着嘴巴,视线跳过那些衣冠不整,只看太子英俊的脸庞,想问又不敢问。 待太子被平安接回皇宫,皇上自然震怒,令人彻查此事。太子倒是因祸得福,皇上怕再有歹人加害太子,相亲就此取消,选太子妃一事也就暂时不了了之。只是宫里也是八卦之地,小道消息传得极快。因着那手下找到太子时候,楚荀衣冠不整,便生出种种猜测。 一说是歹人对太子图谋不轨,从船上劫持太子之后欲强行上他,先奸后杀,太子美色有目共睹啊!还好太子伴读梅七公子及时赶到,杀了那歹人,英雄救美。二说是太子之前对选妃十分排斥,相了五个美人、看了上百少女画像都没有一个女子能入他法眼,遂众人猜测太子喜欢的是不是男人?而那荒山野岭的,英雄救美之后,太子莫不是趁机勾引梅少侠? 楚荀从小镜子口中得知此事,气得一口茶吐回茶杯里,茶杯摔在地上仍然不解气,左右寻找发泄之物,最后把桌上铜镜也给摔了。 “凭什么受伤的总是本太子?怎么没人说是那个莽夫推倒本太子的?啊?!” 小镜子抬眼,欲言又止:“……” 第30节 “你想说什么?” “梅公子清心寡欲的,瞧他两袖清风一身浩然正气,实在不像那种人。何况……” “嗯?!”太子气炸,还有何况? “何况殿下与梅公子在一起,殿下总是比较爱胡闹的那一个。” “敢情都是梅千灯在让着本太子?” 小镜子点头。 “小镜子,你是本太子的奴才,还是梅千灯的奴才?”楚荀眯眼,他考虑是不是该换个贴身小太监,小镜子已经身在曹营心在汉,居然不知啥时候已经被梅千灯拿下,留不得,留不得。 小镜子嗅出楚荀的火气味儿,万分委屈。正想求情告饶,梅千灯推开楚荀房门。小镜子眼睛一亮,救星来了!楚荀则眉头一皱,吼:“你懂不懂规矩,不知道要先敲门?!” 梅女侠眨巴眨巴眼睛,“我敲过了。” “没听见!” “……” “千秋湖行刺之事已有眉目,你可要听?” “你站那墙角说。”楚荀发小脾气,吼完梅千灯又瞪小镜子,还不滚出去顺手关门? “当日船上的人都关押起来,一一调查了身份,虽无破绽,但莫念远说,船上有两个小厮十分眼熟,若是他没记错,从前应当在清风明月楼里做过。” 楚荀平静下来,皱眉问:“你说是皇叔的人?”楚荀腹诽,皇叔之心,路人皆知,若是敢如此明目张胆加害于他,该是有十足的把握能将人置之死地。可事实显然并非如此,楚荀摇头,自己先否认了这个猜测。 “宸王不至于如此冒失,白秋渠的可能性更大。”梅千灯也说。 傲娇的太子殿下扬眉,瞟了一眼梅千灯,冷哼:“你倒不是很蠢。” 梅千灯不接话。她真的,一直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得罪过太子殿下,你看,太子殿下呛她、对她人身攻击的时候,她从来不还嘴,脾气好到底。实在忍不住想反驳,也是引用人家孟子老人家的话,引经据典,拐弯抹角,可太子为啥还老骂她大胆呢?梅女侠很不解,很苦恼。 “有白秋渠的下落吗?” “有人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京郊,正被人追打,后来便好似人间蒸发一般。” 楚荀陷入沉思。 白秋渠失踪,会去了哪里?皇叔向来阴险又无情。清风明月楼倒了以后白秋渠失去利用价值,白秋渠就成了皇叔的弃子。白秋渠树敌无数,或许去求过皇叔庇护,会不会是皇叔把这姓白的拒之门外,叫白秋渠心生愤恨,所以动了鱼死网破的心,谋划这次千秋湖的刺杀,只为栽赃嫁祸给皇叔? 毕竟这世上最想杀太子的,肯定是宸王。 这是楚荀能想出来的唯一一个让他觉得说得通的可能,然,白秋渠凭一己之力,东躲西藏都来不及,如何准确的计划一场超乎他能力的刺杀。楚荀猜测白秋渠已经又找到了一个靠山,一个也想杀太子威胁皇室的靠山。 “梅千灯,你想杀我吗?”楚荀突然问。 梅千灯果断摇头:“我希望太子好好活着。” “那你说,这世上有谁特别想杀本太子?” “宸王?” “除了他。” 梅千灯皱眉,楚荀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让她一个不懂朝政的莽夫实在不知如何回答,遂笼统概括:“无论是政敌还是刁民,凡看你不爽的人都有可能想杀你。” “本太子才貌双全,举世无双,堪称完美,除了你这种有眼无珠的,谁还会看本太子不爽啊!!!!” (╯‵□′)╯︵┻━┻ ☆、第38章 钱 日子还在静悄悄的过,楚荀开始和梅千灯闹别扭。 我们将他归结为,青春期综合症。 梅女侠明显心智比较成熟,对楚荀一如既往的友好。不过大夫和老人家常说,男孩子普遍比女孩子晚熟。能够生在帝王家而长成楚荀般无忧无虑的性子,也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对他保护的很到位。 他可能最近纠结的问题,不是皇位,也不是朝斗,是——本太子的初吻被一个同性夺走了!还有——本太子私房钱还在赌桌上押着,要输了可怎么办! 梅千灯因为护驾有功,受到皇上封赏。如今这位少年侠士在江湖和朝堂都是好评如潮,名满天下。托梅千灯的福,梅子洲头的梅家可谓风光无限,那风头简直要盖过武林盟主。 名声这种东西对于世俗或许十分重要,但对梅女侠来说,不值一提。她瞧太子最近老看她不顺眼,秉持梅大当家灌输给她的,要谦让友好太子的敬业精神,梅千灯这次很主动的想要改善太子与她的关系。 有一个晚上,梅千灯出了一趟宫。 她先和莫念远碰头,然后一起走进京城最大的地下赌场,里头乌烟瘴气。 莫念远:“公子,你吩咐我的事儿,包管放心!”他一向崇拜梅千灯,清风明月楼做完卧底之后,一直在这赌场混迹。梅千灯给他的任务就是赌,必须赌得不输不赢,重点是收集各种小道消息。 莫念远熟门熟路摸进去,摸到角落,挂着个铜锣鼓,锣鼓两边挂着两个牌子,一块上面是个圈,另一块上面是个叉。莫念远徒手拍锣鼓:“各位,各位,我有个劲爆的消息要跟各位说。” 众人纷纷侧目,许多人认得莫念远那张易容的面孔。 “我刚收到的消息,南百城已经被长公主接回公主府了!” 周围一片哗然。这圈叉之间就是夏初时分赌庄开的一个局,赌南百城和长公主最后会不会破镜重圆。 “你们说人都被抬回去了,还有不成的理吗?你们要不信,可以自己去公主府门前打听打听。而且我听说啊,南大人当初不愿意跟长公主在一起,那是因为自己身上有瘾疾,不想耽误长公主,才娶了个青楼女子,现在被长公主知道了,请了神医给南百城治病,长公主那霸气的性子你们也知道,定要亲力亲为的,这都坦诚相对了,还不算成了?” 赌场立即骚动起来,片刻之后,又从骚动变成了大规模争执,压圈的人肯定同意莫念远的说辞,这局可以结了。可那些选叉的,觉得莫念远是信口开河,他们认定成不成就是看有没有成亲。快炸开锅之际,赌场一个小头头终于出来了。 “大家静一静。” 他抬头,安抚众人情绪。 “我们老板说了,这位小哥的消息不假,南百城确实已经被接到长公主府上安顿,两人的关系算没有挑明,也算是默认的。这赌局应当是压圈者胜。” 人群在一瞬寂静之后,又躁动。 “既然诸位多有不服,不如这样。本局压圈者可以1比1.2的胜率,先将银子取走,退出赌局。其他不想退出赌局的,我们将赌局延长一年,至明年夏天,这一年之中若是长公主与南百城有婚讯或成婚,压圈者得两倍本金,若依旧没有消息,压叉者得两倍。诸位意下如何?” 下面顿时没有声音,众人都在各自寻思和纠结要不要继续赌。 莫念远回到梅千灯身边,赞叹:“这老板不愧是老板,把我们想做的先做了。公子,你是不是认识这赌场的老板啊?” 南百城尽管半逼半就进了公主府,却还是不肯和长公主有进一步的发展,原因也说了,他结发妻子刚死便另结新欢,哪怕其中原委曲折,也不是大丈夫所为。所以他和长公主的事儿以后再说,他先要为雪舟姑娘守孝一年。 楚荀得知这事儿,郁闷了半天,可自己也觉得南百城这样做没错。 原本梅千灯带莫念远来此地,就是抱着帮楚荀赢了赌局的打算,借此和好,就算不赢,本金也不能赔在里面,那么多钱她比楚荀还心疼。办法和说辞都想了好几套,万万没想到赌场老板会帮他们。 梅千灯皱眉,她自然不认得幕后之人。 可要说老板和他们想一块儿去,未免太巧。 正不解之时,有只手从梅千灯身后袭来。梅千灯身姿敏捷,眨眼往前冲出一步,扭身一副防御姿态。背后空门,敌人最是有机可乘之地。谁他妈这么阴险,还如此悄无声息。 然后,梅千灯看到了一张眼熟的脸。 她思索须臾,道出:“赵公子?”就是今年她爹五十大寿那天,跟着赵盟主一起来的龙凤胎哥哥赵墨染。后来她上京途中遇到杀手,还帮过她。 赵墨染今晚一身白衣出尘,少年英俊,笑得春风和煦,他拱手问候:“没想到在此地能偶遇梅七。” “赵公子别来无恙。”梅千灯一脸疏离,回了个礼,就想拉莫念远离开,并不愿与赵墨染多聊。 但赵墨染好像不太想让梅千灯走,他稍微移步,拦住梅千灯去路:“相请不如偶遇,不如我们出去找个地方喝一杯?我十分想听听你这段时间的际遇,在宫里陪着太子殿下,应该有许多好玩的事儿。” 梅千灯又皱眉,咱俩有这么熟? “改日吧,太子殿下还等我回去伺候。” 赵墨染对梅千灯的态度报之一笑,十分宽和:“也好,这段时间我都在京城,若是有空,来香榭丽舍找我。”香榭丽舍就是京城最贵最豪华的客栈,盟主家的公子就是阔绰。 梅千灯象征性点头,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赵墨染笑容不减,自个儿摇了摇头。暗道:梅姑娘的性子,估计回头就忘了他的事儿,如果等她来香榭丽舍,估计得等到猴年马月。可赵墨染觉得梅千灯是个非常非常有意思的姑娘,忍不住想去看看她的宫中日常,还想看她冰雪消融的样子(做梦!)。 ☆、第39章 突变 梅千灯回宫,立即想把赌局的事儿告诉楚荀。思前想后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万一楚荀不买账,不跟她和好,还嫌弃她邀功,那该怎么办?女侠摸摸鼻子,要不还是算了,反正过两天楚荀自己会知道的。 “公子!公子!大事不妙了!”才踏进明觉殿的门,小镜子跟窜天猴似的冲过来,拉住梅千灯的衣角,一脸天要塌了的崩溃。 梅千灯拂开小镜子的爪子:“太子又不愿吃饭了?” 小镜子摇头,私以为:这次太子不是饿的慌,是吃饱了没事做。他咽口唾沫,道:“太子殿下不知为何气恼,要把公子赶出宫,刚吩咐奴才来打包公子的东西。打包好了就要连人带物一起丢出皇宫!” 嗯,这事儿挺大的。 “我最近惹太子生气了没?”梅千灯不太确定。 小镜子认真思索片刻,严肃脸:“没有啊!”最近太子不知为何在和梅公子怄气,都不太搭理梅公子。他眼珠子一转,“或许是太子殿下的气一直没消,公子,你救太子殿下的时候,有没有做啥惹太子生气的事儿?”不然殿下为啥跟梅公子冷战许久呢…… 梅女侠毫无自觉,摇头又摇头。 “哎,不如公子去跟殿下好好说说,殿下也是一时生气,真要把公子赶出皇宫,皇上也不会同意的。” 于是,小镜子爪子又攀上梅千灯的胳膊,拉着女侠敲响楚荀的房门。 门刚一打开,楚荀的怒气夹杂着怨气便冲着梅千灯扑面而来。梅千灯皱眉,深切感受到了太子殿下滔滔不绝的负面情绪。楚荀瞪着眼睛,恨不得眼风变成两条小皮鞭,抽死梅千灯。 “你来干嘛!” “……”我来干嘛呢?梅千灯一时间无言以对。 楚荀发飙:“本太子的房门能让人随便乱敲?!信不信让人剁了你的手!” “孟子说:大丈夫莫大乎与人为善。” “……”这次轮到楚荀无言以对。 他额角青筋瞬间暴起,突突直跳,他觉得自己脑仁有些疼,眼前有些晕眩感,真真没想到这莽夫开口就先喷他一句孟子。他非常非常想暴打梅千灯一顿,然,理智告诉他,这并不科学。遂,太子漂亮的翻了个白眼,同时飞快的准备把门合上。 这莽夫,这大胆的奴才,委实应该眼不见为净! 一只修长的手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门卡住,留了一条缝。梅千灯欲再用力把那门敞开,楚荀死命阻拦,险些兔子急了咬人,他真的非常想啃梅千灯扣在门上的玉手。 两人在门缝中进行一场谈话: “小镜子说,你要把我赶走?” “对!” “为何要赶我走?” 第31节 楚荀噎住,他竟然从梅千灯这问句当中听出了几丝委屈,这人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梅家七公子,男子汉大丈夫还武功高强,你不适合委屈啊!可楚荀被梅千灯这话语中的委屈打动,居然生出些许内疚,自觉好像欺负了梅千灯。 楚荀是个爱面子的,心虽软,脖子还是一梗,道:“本太子就是不喜欢你,就是不想看见你,你走,走得远远儿的,回你的梅子洲头去吧。” 梅千灯突然收回手上的力气,这导致楚荀单方面失了作用力,“嘭!”地一下,房门生猛地关上,连带房梁有些微震,震落点点灰尘。楚荀险些被门夹了手,脑袋直接撞上房门,“咚”的一声闷响。 厮! 太子殿下龇牙咧嘴,想骂娘。 “梅千灯!” “太子告辞。” 梅千灯对着紧闭的房门行一礼,转身就走。 楚荀有股冲动,想打开房门,想耍性子再叫人回来。可硬是忍住,赶紧走,走了他才清净,哼! 若问太子殿下对梅千灯的气从何而来。 其中由来令楚荀不耻。 皇上得知梅家七公子半夜被太子赶出皇宫,把早朝都推迟了,先叫来楚荀当面质问。楚荀起初还不肯说,皇上大怒,端起桌子上的砚台就往楚荀脑门上砸,砸破了皮,血丝顺着他光洁的额头缓缓流下。 “你身为太子,做事怎可如此鲁莽任性?” 楚荀咬牙,不知声。 “梅家江湖地位极高,有梅家七公子辅佐你,百利而无一害,其中道理,难道你不明白?” “儿臣以后想要坐稳江山难道只能靠一个梅家?!” 皇上一愣,万万没想到向来乖觉的太子会驳他。随后怒拍龙案,手指楚荀的俊脸:“就你现在这蠢样儿,一百个梅家帮你都没用!” 楚荀面孔别开,蠢就蠢了,反正他不要梅千灯当太子伴读。 皇上还在骂他:“从前瞧你装得人模人样,朕还觉得你是块当皇帝的料儿,怎么梅家那小子没来多久,就把你宠得连表面文章都不会做了,直接把人卷铺盖轰走?你可知现在朝野如何评论你这个太子?!你怎么不把自己也丢出去算了!” “……” 楚荀被骂的有点晕乎,父皇母后将他宠爱惯了,从没跟他说过重话,诚然他也晓得,不被骂是因为自己懂分寸,会做太子。皇宫是个什么地方?说是深似海,实则各种眼线遍布,多少人看着宫斗戏、朝斗戏。 这天下,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此时,楚荀是有些后悔,不该冲梅千灯发这么大的脾气,要发脾气也该关上门只冲着他发,如今这局面,有些覆水难收。但太子殿下皱眉,开口抱怨了一句:“他怎么叫宠我了……”本太子又是梅千灯的妃子,何来“宠”字形容! “你给朕说明白,为何要赶走梅千灯?!”皇上怒不可歇。 “看他不惯。”楚荀敷衍。 “你觉得朕会信你这理由?” 楚荀又梗脖子不肯说话。 “你再不说,信不信朕叫人来把你打得屁股开花。” “父皇打死儿臣算了,反正儿臣本来也是多生出来的!” “你这叫什么话!” 楚荀抬头,美目凝视龙案前的父皇,再次保持沉默,小模样委屈得很。 毕竟是帝王,聪明睿智,皇上左右寻思片刻,有了推测。他试探楚荀:“你莫不是听到了什么关于梅家的传言?为何朕在天下之大中,偏偏选了梅家人进宫来给你当伴读?” 某人虎躯一震,是被他老爹说中。 皇上看到儿子的小动作,亦有了底。果然是有人拿当年之事做文章,朕这蠢儿子居然会上当,好想脱了靴子砸楚荀漂亮的脸蛋上。 皇上冷笑:“荀儿,身在帝王家,最忌讳的便是感情用事,换而言之,亦不可用情太深,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启禀父皇,儿臣不明白! 朕相信你会明白的。 “回去面壁思过,想明白了再来见朕。此事,便将错就错吧。” 梅千灯在他大哥大嫂隔壁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皇上骂完楚荀便派人来接她回宫。梅千灯没多说,跟着宫里来的公公就回去了。 正巧半路碰到闻讯赶来的狄木阳,狄木阳紧抓梅千灯的胳膊:“梅小公子!太子为何会将你赶出皇宫?” 小将军每天都在担心太子会不会同梅小公子打架,小打小闹而已,顶多担心太子会发飙,万万没料到太子殿下会动真格把梅千灯赶出宫。定然不是打架这么简单的事情。 “太子听人说了桩陈年旧事。” “这与你何干?” 梅千灯微皱眉,她也觉得这事儿跟自己没多大关系。 那是昨夜后来墨表从朱里口中得知的原委又复述给她听。 楚荀听说了,当年皇后去梅子洲头求子的事儿,说皇后娘娘最后能生出一个太子那都是梅家的功劳,所以才让梅千灯进宫当太子伴读。这还不算,小道消息里更污蔑梅千灯私下嘲笑太子比姑娘还臭美自恋,那是因为当年皇后娘娘在梅子洲头打包回来的纯阳泉水,皇上嫌弃,只喝了一半,才生出个阴柔的太子。 楚荀是个自尊心极重的人,猛然间听到这些传言,发脾气乃是正常。只是没想到他能发这么大的脾气。 你说他哪里来这么大的火儿?连梅千灯都看得出这是有人在蓄意挑拨离间,怎么自诩聪明绝顶盖世无双的太子居然会上当。 梅千灯摇头,感叹:“可能我平时有得罪太子,他心里积怨已久……”真的吗?那到底是什么时候呢?我好像没有干过这么大胆的事儿啊! ☆、第40章 傲娇 梅家七公子被太子赶出宫一事儿,不出一夜早已人尽皆知。 虽则第二日一大早皇上压着太子把梅千灯又召回了宫中,可大家都觉得,太子对梅家是在心尖儿上生出了一个疙瘩,或许不会重用梅家了。 因为趟朝堂浑水的人,皆晓得太子的脾气,面上谦和,但凡事追求完美,对自己亦是如此,皇后求子的往事对他而言尽管不影响过日子,却总归成了他心墙上的一朵蚊子血。 见到梅千灯的时候,太子忍不住便会想起那一碗精贵的纯阳泉水。 难道没有那梅家的纯阳泉,就生不出他这个完美的太子了? 简直荒谬至极。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宫里又传出消息。说是皇上给太子新加了一位太子伴读,这回乃是武林盟主家的公子。小道消息里还说加人其实是太子的意思。于是,趟朝堂浑水的这群人又琢磨出了一番帝王的心思。 皇上当初选梅家公子进宫伴读,意图十分明显,想要收拢江湖势力为皇家效力,替太子将来执掌大业打好基础。如今太子对梅家生了间隙,自然要换一个心腹。 同时,自打梅家公子进宫,梅家在江湖上的声望愈加拔高,江湖虽非朝堂,可也是名利之地,很难说赵盟主心里对梅家有没有嫉妒,现在宣赵墨染进宫与梅家七公子一起做太子伴读,应当算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楚荀正襟危坐,其下跪着一身玄衣的赵墨染。 “草民赵墨染拜见太子殿下。”赵墨染有沉静之气,黑眸深邃中带着一股飘忽不定,瞧着比同龄人早熟,叫人感觉这人有些难以捉摸。(同龄人?你是指本太子?作者你在说本太子幼稚吗?) 不曾想太子殿下冷哼一声,道:“你们江湖人都喜欢穿黑蚕丝?” “……” 赵墨染有少顷的懵逼,随即反应过来。笑言:“原来梅家七公子也喜欢这布料?草民与梅七公子神交已久,果然是志同道合。” 楚荀忽然有些不着味儿,对赵墨染此人欢喜不起来,却又不得不以礼相待。他恹恹道:“你一男子,住在宫里不方便,我让人给你去城内置办住处。” “太子殿下,斗胆多嘴一句,梅七公子不是住在宫里的吗?” 楚荀额角跳了跳,敷衍:“他不一样。” 赵墨染也是个大胆的,穷追不舍:“不知梅七公子与草民哪里两样?”他嘴角压了压,“不都是男子吗?” “……”太子失语,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他心里蹭蹭窜起两簇火苗,这世道怎么了,咋进宫的都是些莽夫刁奴,本太子看上去有这么好说话,都爬到我头上造反来了。 “殿下若觉得没有两样,恳请殿下将墨染与梅七公子置办在一处。” 其实让梅千灯那莽夫搬出去住也无不可,整日见着他委实令人心烦不已,然,楚荀纠结片刻,心里仍是不愿意放人出去。摆摆手,不耐烦:“梅千灯留在宫中是还有别的任务交给他,不方便告诉你,你先下去吧,每日早课时圣人堂报到即可。” “是。” 赵墨染与梅千灯同吃同住的愿望虽然没实现,但这位公子依旧十分高兴,出去随手关门的时候,还炫了个赵家花式剪刀手。再转身刚想踏步下台阶,便看见梅千灯从廊下走来。 少年侠客,英姿飒爽。 赵墨染眼中笑意浓稠,轻功一使,脚下生风,眨眼就到了梅千灯身旁。 “梅七!” 梅千灯见赵墨染,面上波澜不惊,只后退半步拉开与他的距离,抱拳道:“赵兄。” “你先前都跟我客气,喊我赵公子,如今肯以兄弟相称,真令为兄欣喜不已!” “……” 梅千灯头微歪,怀疑:自己和赵公子不熟吧?为何每次他都这么热情? 她正想告诉赵墨染太自作多情,不知太子楚荀何时站在议事厅门口,目光如炬,威风凛凛一声喝:“梅——千——灯——你给本太子过来!”吼完还瞥了眼赵墨染,以示警告。 这是他的人,你不要乱碰。 梅千灯沉默而温顺,朝赵墨染拱手告辞,便去了楚荀身边。 自打武林盟主家的公子进宫,太子身边的气场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一般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赵墨染向着梅千灯,楚荀盯着赵墨染,狄木阳守着楚荀,只有梅千灯认认真真听宋阁老讲课。 宋阁老多么机智的老头儿,聚光的小眼睛扫射一圈,心中澄明,大嗓门冲着太子:“太子殿下!认真听课!老夫问你,鳏鳏一词如何理解?” 楚荀:“……”宋阁老你干嘛只吼我,你看赵墨染也没有好好听课。 宋阁老还楚荀一个犀利的小眼神:赵墨染是伴读,人家只要陪着你上课就行。 楚荀幽怨:这人严重影响我学习! 忽然,梅千灯的脸放大到楚荀眼前,她凑过来,很认真的告诉他:“太子,愁悒不寐,目恒鳏鳏然,故其字从鱼,鱼目恒不闭者。” 太子磨牙,谁要你告诉我!你以为聪明如本太子会不知道这破字的意思? 如此恶性循环,不出几日,楚荀漂亮的脸蛋又开始冒痘痘,最大的一颗发在鼻子尖尖上,瞧着十分喜感。小镜子急匆匆拉来梅千灯,上回梅千灯给楚荀带回来的配方治痘痘十分管用,楚荀自然拉不下脸求药,好在小镜子是个贴心小棉袄。 刚好赵墨染和梅千灯在一处。 赵墨染道:“我家也有治痘的独门秘方,不如给太子殿下试试,看看哪个效果好?” 小镜子隐约察觉到太子殿下对赵公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不敢接话,求助望向梅千灯。梅千灯不以为意,写了张药方让小镜子自己去太医院配药,压根没接收到小镜子的求助。 赵墨染对梅千灯道:“七弟,为兄进宫这几日,似乎与太子殿下还有些距离感,你能否陪我一起制作一剂清凉膏送给太子殿下解愁,也好拉近与太子殿下的关系。可行?” 第32节 “太子与谁都不亲近,本性如此,你不必挂怀。” “七弟你是婉转的拒绝了我的请求?” 梅千灯无奈,“……你想我怎么帮你?” “不难,帮为兄打个下手便可。” 小镜子端着梅家独门祛痘汤回到楚荀寝室。楚荀假装不经意问:“梅千灯人呢?” “回禀殿下,梅公子和赵公子在太医院里捣腾,说是要给殿下做一款清凉祛痘膏,哪里冒痘就涂哪里。” “谁要他们自作多情!把梅千灯给本太子找回来!” (╯‵□′)╯︵┻━┻ 小镜子很快回来:“太子殿下,奴才把梅公子找回来了,就在外面候着。” 楚荀立马跟窜天猴似的跳起来,跳到书桌前,装模作样翻书:“嗯,让他进来吧。” 梅千灯进来,见太子正在认真看书,连眼皮都没抬。她抱着不能随便得罪太子的初衷,选择了沉默。只静静候在楚荀书案边,等着楚荀发号施令。 但其实,太子殿下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他扫视两行字,瞄一眼梅千灯,再扫视两行字,又瞄一眼梅千灯。梅千灯有所察觉,疑惑扭头望向楚荀。他又嗖地拿书遮住整个脸。 梅千灯:“……” 隔了老半天,梅千灯该是练剑的时辰,她忍不住开口:“太子若无事,我去练剑了。” 楚荀把书一放,起身:“你有段时间没指导本太子剑法。” “太子你不生我气了?” 某人顿时炸毛:“谁有空生你气!” 梅女侠向来波澜不惊的小脸蛋起了一丝波澜:“那为何当时你要把我赶出宫?” “那,那是因为,因为……” “纯阳泉水不过是个传说……” “不是因为这个!”楚荀跳脚。 “那为何要把我赶出宫?” 楚荀忽然脸红,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的。他左右瞟来瞟去,最后一拍桌子:“我不去练剑了,你自己去吧!”楚荀绕开书桌,把梅千灯往外推。 “……”梅千灯回头,眼神里传达出的信息依旧是:你为何要把我赶出宫? 为何要把梅千灯赶出宫呢? 楚荀在内心承认,是自己太过鲁莽。 当时有人蓄意传出皇后求子的旧事,摆明了想离间太子和梅千灯的关系,楚荀一开始确实十分反感此事,想把梅千灯和散播小道消息的人都吊起来打。可往深里想,皇宫这般凶险,从太子到一代帝王的道路上布满荆棘,梅千灯是否真的合适陪着他冒着生命危险一路走下去? 楚荀觉得害怕。 他那时候把自己关在明觉殿偌大的寝室里,想未来的不测。今日传播谣言不过是有些人小试牛刀,若是打不断太子和梅家的关系,往后这些心怀不轨之人还有挖各种各样的坑,让梅千灯往里跳,推梅千灯往下掉。 楚荀觉得很害怕。 他害怕杀戮,害怕身边人为了他的帝业而牺牲,害怕失去。 所以父皇对他说,天下之主,最忌讳用情太深。 他把梅千灯赶出宫,只是希望在两人牵绊未深前,断了这根弦。不把梅千灯和梅家卷入朝堂是非之中,也不叫自己每日纠结。 嗯? 他每日纠结什么? (楚荀:本太子纠结,管你们什么事儿啊!) 【小剧蛋】 某日,小镜子和朱里八卦,娇羞:“太子殿下最近好奇怪,老盯着我看,还摸了我的小手。” 朱里:“靠!他都没摸过我的手!”此女愤愤然离去,和明觉殿上其他几个美人抱怨,“太子殿下最近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对小镜子感兴趣了?” 美人甲:“不会吧,太子殿下口味这么重?” 美人乙:“我想起来了,前两天我还看见太子对狄小将军动手动脚。” “他俩不是切磋武功么?殿下总想打赢梅小公子。” “我们切磋武功用得着拉手摸脸拥抱?!只差没亲亲了好嘛!” 半夜,墨表从天而降到朱里床上,“老妹儿,我跟你说,你可千万不要跟别人说,太子殿下前两天还在被窝里偷看龙阳十八式。” 隔日。 朱里又和小镜子凑在一起八卦:“小镜子,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 “嗯!” “我们太子殿下可能喜欢男人。” 第三日,整个明觉殿陷入了一种低迷而恐慌的气氛中。 ☆、第41章 你干啥,你撒手 八月初一,梅千灯向太子递交了一张告假单。 “八月十五月圆中秋想回家团圆,盼准。” 太子楚荀长袖一挥,准了。不见到这莽夫几日,他也涂个清净。 谁知隔日,赵墨染呈了告假单给太子殿下,说是也要回家过中秋,和梅千灯顺路,正好一起回去,过了中秋再一起回来。 楚荀忽然就不大高兴。他把赵墨染的告假单揉烂了往墙角一丢,提着衣摆一路跑到皇上处,“父皇,儿臣觉得中秋是个好时机。” 皇上正批阅奏折,眼皮一抬,问楚荀:“你有何打算?” “儿臣打算随梅千灯一同去趟梅家,瞧瞧那块梅子洲头,也给梅家吃颗定心丸。” “你若要去,赵家也得去一趟。江湖不逊于朝堂,切莫大意。” “是。” 皇上批完一份奏折,放下朱砂笔,从手边拿起另一份奏折交到楚荀手中,示意他看。楚荀疑惑,打开奏折认真看下去。 这奏折是份密报,其上所述皆是关于宸王近期动向,宸王去了三次醉仙居(清风明月楼倒了之后变成了京城第一青楼),两次大臣家,一次香榭丽舍,还召见了几位宸王党的大臣,其中一位送了宸王一把宝剑,宸王爱不释手,这两天都在自己家里舞剑。 楚荀早前便看过类似的密报,猜着宸王自己大约也知道皇上派人盯着他,因此出格的事情不会明目张胆去做叫皇上抓到把柄。密报上的信息绝大部分还需要进一步推敲打探。 “自清风明月楼之事后,皇叔消停了好一阵子,不晓得是不是暗地里在密谋什么?”楚荀略担忧,他对皇叔的性子有所了解,不肯服输。皇上拿清风明月楼和白驸马开刀,他必定怀恨在心,此刻可能已经琢磨好如何报复。 皇上摇头叹息:“宸王少年时阳光开朗侠肝义胆,最喜江湖,并不关心朝堂。奈何众口铄金,皆说他是居心叵测苦心经营江湖势力,欲杀朕而取代之。先皇只有朕与宸王二子,朕一出生便被封为太子,多少有些盛气凌人,对宸王亦有偏见,当中故事不提也罢。” 楚荀聪明的不接话。跟宸王有关的话题都是敏感话题,不能随便说,一个不小心说错了铁定被父皇骂。皇上年纪老下去,好像更喜欢回忆从前的事情,也比从前唠叨。 “宸王贩售私盐所得赃款,数目巨大,朕已派人追踪那些钱的去向。” “可有结果了?” 皇上皱眉:“钱都被洗白了,也不在宸王名下,尚无头绪。宸王不是爱财之人,敛财无非为巩固和扩大自己势力,最终的目的——” 楚荀喃喃:“谋……反……” “他就是仗着朕对他有愧在先,不会轻易杀他。” 楚荀咽了口唾沫,尽管太子殿下很想问他亲爹,当年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皇叔的事情,但他终究没这个熊胆问出心中的疑问。九成九会被皇上教训一顿然后把他赶出去。 “父皇英明圣武,定能制住皇叔,儿臣回去准备行李,路上有梅千灯和影卫保护,父皇不必担心,儿臣先告退。” 临走关门前听得屋内皇上吼了一声:“不可老是对千灯使你那小性子!有点太子该有的稳重样子!” “……” 楚荀内心一阵翻腾,那是梅千灯老以下犯上! 哎哟, 不留神险些被门夹了手指。还好本太子机智,手缩得快。要是被夹疼,那都怪梅千灯! “小镜子,梅千灯呢?”某太子在明觉殿里大摇大摆。 “回殿下,梅公子正在院子里和赵公子切磋武艺,奴才刚看了会儿,好不精彩。” 楚荀一听梅千灯和赵墨染在一起,整个人就不大高兴。冷哼一声往院子去,远远便听见明觉殿“四大美人”的呼喊声。 “梅公子这招好帅!” “赵公子,赵公子小心!” “梅公子!梅公子!” 快走几步,但见院中二人,一如惊鸿,轻盈敏捷,一如游龙,苍劲霸道,两道身影或上或下,交叠纠缠,刀剑铿锵,时有破风声。楚荀见此情景,忽然想起平日里梅千灯与自己切磋,简直就是猫捉老鼠的幼儿把戏,与今日这番酣畅淋漓不可相提并论。 他肚子里来气,不过暂时忍下了。他想看看,梅千灯和赵墨染谁厉害。 与梅家的袖藏剑法相对应的,赵家有一套诛邪刀法称霸天下,惩奸除恶,被江湖人誉为天下最刚正不阿的刀法。赵墨染身为诛邪刀法嫡传之人,已将刀法精髓领悟,刀刀出奇,梅千灯虽被压制,处变不惊,以袖藏剑法之隽秀轻灵相抵,倒也叫赵墨染讨不着便宜。 赵墨染察觉楚荀的视线,微分心,梅千灯趁机攻其肋下,赵墨染身体柔软,仰后下腰避开她的剑,随之狡猾一笑,步若莲花又似闪电,扭身移形瞬间来到梅千灯正面,诛邪刀法叫人最佩服的地方就在于它的光明磊落,招招正面对敌,从不背后袭人。 梅千灯一惊,急退,赵墨染使出封喉一斩,但不知他是不想伤害梅千灯还是别有用意,那一刀没有横扫梅千灯咽喉处,而是往下偏移,直扫梅千灯胸口。这要是击中,受伤倒不至于,就是衣衫肯定破损,袒胸罢了。 向来淡定的梅女侠这回不淡定了,她惊慌,想使力躲开。电光火石之间,脚踝用力不当,整个人往后摔去。 “啊!梅公子!”几个美人惊呼。 赵墨染见状,赶紧收刀,飞身扑向梅千灯。长臂一捞,揽住梅千灯的细腰,几个回旋,两人稳稳立于院中。只是两人身子紧紧相贴,姿势比较惹人遐想。赵墨染比梅千灯高出半个头,他低头时鼻尖几乎碰到了梅千灯光洁的额头。 “小七,没伤着你吧?” 说话的时候,阳光少年郎的气息便喷在梅千灯的脸上。 “……”梅千灯有一瞬间的懵逼。 反应最快的是太子,他看赵墨染最后那一刀时就预感不好,这会儿人已经蹦跶过去,拉住梅千灯的手腕硬生生把人从赵墨染怀里拖出来。“梅千灯,你这是拿性命在跟别人切磋么?”说话的时候,楚荀瞪着赵墨染。 赵墨染低头行礼:“殿下恕罪,是我求胜心切,失了分寸。” 第33节 “天色不早,今日课业已完成,赵公子差不多可以回别院休歇了。” 赵墨染答:“墨染晚留是想等殿下回来向殿下饯别,我与小七明日启程回家少说要有半月不见殿下,盼殿下一切安好。” 楚荀嘴角一挑,仰头傲娇状:“不必,本太子明日和你们同行,父皇有命,让本太子亲自拜访赵、梅二家。”(皇上:小兔崽子,假传圣旨啊你!) “那真是皇恩浩荡。”赵墨染没啥惊讶,躬身又行了一礼,再多看一眼梅千灯,朝她点点头,算是作别。 赵墨染走后,梅千灯动了动胳膊,带动楚荀的胳膊。 “太子,你能松手不?” “你以为本太子稀罕抓你手?!”楚荀冷哼,甩手,暴走。 是夜。 楚荀:“小镜子你过来。” 小镜子:“太子殿下,何事吩咐奴才?” 楚荀:“把你手伸出来。” 小镜子:“哦……” 我抓。 小镜子又惊又羞:“啊!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 楚荀闭眼默默感受了会儿,皱眉,摇头。 根本没有那种感觉。 ☆、第42章 千秋镜 山在转,水在绕,马不停蹄。 楚荀盘腿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里,再一次出宫。 话说武林盟主的势力真是不容小嘘,前一天楚荀临时告诉赵墨染要同行的消息,第二日楚荀出宫时,宫门口就有黑压压一片儿绿林好汉蹲守,最前面领头的赵墨染向楚荀行礼,“殿下,我找了一些江湖高手来保护你!” 于是现在,楚荀坐着马车,周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保镖,纵是宸王这级别的要派人过来刺杀,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手里的人打不打得过这么多高手。楚荀应该无比安心的。 然,他那美若天仙的小脸上,似乎没有愉悦惬意。 倒像是憋着口闷气,腮帮子都有些鼓。 “殿下……喝口茶?吃口点心?”小镜子忐忑。 楚荀没搭理。 “殿下,都是奴才的错,奴才罪该万死。”小镜子跪在楚荀脚边,眼眶里噙满眼泪,他抬头楚楚可怜望着楚荀,感觉再眨下眼睛就会泪流成河。 楚荀手里捏着张凭据,是今天早晨临出发前,小镜子风风火火捧着送到他面前的来自京城第一地下赌庄的凭据。凭据的内容则为,告知这位押注的大金主,之前长公主与南大人的赌约,因为延期开奖,押能成好事的如果没有在八月前退出赌局领取1.2倍赌金,便视作自动续赌。 简而言之,太子殿下,明年八月再等着开奖吧! 起初楚荀还纳罕,怎么还有这种延期的事情。梅千灯淡淡瞟了他一眼,并不接话,倒是后来赵墨染恰巧看见那张凭据的纸头,脱口便道出那夜在赌庄碰到梅千灯的事儿。 “你怎么不早说?!”楚荀大吼梅千灯。 “还没来得及说,被你赶出宫了。”梅千灯一派淡定,简直就是理直气壮。 楚荀好像掀桌子,怪我咯?! 被这小插曲一搅合,原本梅千灯打算陪楚荀同坐马车,结果让楚荀一脚踢了下去,闷气生了一路。 至旁晚,大部队到了某个小镇歇脚,赵墨染把楚荀请下马车。行人纷纷瞩目,但他们不知道这位天仙般的人物就是未来的君王,只当是哪个江湖大派的贵公子。 赵墨染说:“殿下,快到中秋了,镇上夜里十分热闹,新酿的桂花酒也都上市了,可要去尝一尝,看一看?” 楚荀眼睛一亮,十分心动,太子困于宫墙之中,少见民间热闹的景象,好奇心难免。但他先瞅了眼梅千灯,是对她没跟他说赌局一事仍旧耿耿于怀。梅女侠自然毫无察觉,目光自然垂视下方,等着太子发话。 “七弟,你觉得呢?”赵墨染多伶俐的人,笑眯眯换了对象。 “好主意。” 赵墨染重新看向楚荀。 “梅千灯既然想去,就满足他一下吧。”楚荀瞬间拔高了自己的姿态,也不知道他这顺着杆子往上爬的猴属性是如何练得这般炉火纯青。 丹桂缠绕着酒香飘满街头,赵墨染遣退一帮打手,带着梅千灯和楚荀行走在小镇街头,下榻客栈不远处就有庙会,要从初一摆到十五,人头攒动,卖吃的穿的用的玩的什么都有,好不热闹。 赵墨染说,要到华灯初上时分,走在街上才好看,因此先寻了个门面不错的酒家,上了二楼雅座,要了几壶桂花酒和若干小菜,吃上一顿优柔有酒的热饭。 三人入座,太子在上,梅千灯在左,赵墨染在右。相对之位,抬头便能与梅千灯对视,赵墨染送了个阳光灿烂的笑容,梅女侠是个有礼貌的好姑娘,何况这几日接触下来,觉得赵墨染此人对她不错,就也回了个笑容。 太子楚荀立马一声咳。 “殿下来,尝尝地道的桂花酿。”赵墨染先给楚荀斟满一杯,又起身为梅千灯手边的酒杯倒上,最后轮到自己。他举杯,“今日我做东,先干为敬。”说罢,一饮而尽。 楚荀酒量尚可,酒杯放到鼻下一闻,清甜的酒香扑鼻。听闻桂花酿虽是甜酒,但后劲十足,楚荀忽然想起某人刚进宫那会儿,父皇给她倒了几杯宫里的贡酒,结果闷声不吭下酩酊大醉之丑状,不禁皱眉。 “梅千灯!”他趁那莽夫还没喝下,先出手。 梅千灯:??? “你与赵墨染还得护我安全,他陪我浅尝辄止,你,不许喝!” 梅千灯:…… 随即,霸气的抢走了梅女侠手里的酒杯,倒进自己嘴里。梅千灯眨巴眨巴眼睛,面上顺从乖觉,就是拿舌头舔了舔下唇,心里大约是很想喝的。 赵墨染全程旁观,始终默不作声。也仅仅是举筷给梅千灯碗里多添了几块红烧肉。 “梅千灯!” ??? “红烧肉都被你吃没了!!!!只剩下青菜了!!!!” 楚荀又忽然忆起那一段在梅千灯的魔爪下,老抢不到一口饭的苦逼日子。 原来什么都没有变。 梅女侠风范依旧。 其实梅千灯心里澄明,太子殿下在生气。 而且不比之前楚荀生气生得让她莫名其妙,这次她难得的,知道楚荀是为何生她的气。为了和一国储君长期友好相处,秉承对梅大当家的诺言,梅女侠继地下赌庄企图挽回楚荀友谊之后,再一次准备讨好太子殿下,化解冷战危机。 可要怎么才能让太子消气呢? 她一边扒饭一边想,没想出来,只眼馋那两人杯子里香甜的桂花酒。 赵墨染结完账,领楚荀在庙会上闲逛。她怕楚荀见着她生气,就紧跟在两人身后,东张西望,一声不吭。梅子洲头虽然也过中秋,可没如此热闹,梅千灯毕竟年少,被那些玲琅满目的小物件吸引,没仔细看路,险些撞在楚荀身上。 有胭脂水粉,梅女侠眼睛一亮,咦,隔壁摊位上的那几把匕首看着不错! 有罗裙香扇,梅女侠暗暗惊喜,哇,前面那个舞狮的腿脚功夫好扎实! 还有珠钗饰品,梅女侠先是毫不留恋的走过去,微愣,又倒退了回去。 那首饰摊上摆放着许多好看的饰物,有一块丝布上专门陈列了各式铜镜。中秋赏镜互赠铜镜是一传统风俗,梅千灯长了这些岁数,自然知道。只是从前都没想过要买来送人…… 她快速扫视一圈,瞄准了一块双鸾瑞兽花鸟镜,那镜钮处左右立一鸾,振翅翘尾起舞。钮上一奔驰的瑞兽,钮下一株葡萄枝蔓果实,一鹦鹉展翅立于葡萄串上,边缘为盛开的葵花中各有一“千”“秋”字。很是小巧精致。 “公子好眼光,此铜镜是我这摊子上最上乘的一样。” 梅千灯点头,她买东西从来不纠结,看中就买。正掏钱,走在前面楚荀和赵墨染察觉身后的小尾巴跟丢了,又折身寻回来。楚荀老远看见梅千灯在一个首饰品的摊子边驻足,嗤之以鼻。 这不修边幅的莽夫,何时喜欢起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了。 又看见梅千灯从袖子管中掏出一锭金子,递给摊主。 那路边摊主居然都没找她零钱,一锭金子啊!那是好多好多钱!收了钱,那摊主眼睛都笑没了,躬身双手奉上一件东西……嗯?那是啥玩意,怎么有种熟悉又顺眼的感觉。 楚荀终于走到梅千灯身边,“喂,莽夫,你买什么破烂玩意呢?” “这个。” 梅千灯把千秋镜呈到楚荀眼前。 楚荀“噗嗤”一声,嘲讽:“你要镜子早说啊,我那儿一抽屉……” “送给你。” 纳尼? 啥子? 梅千灯刚才说什么? 太子殿下傻愣,懵逼,一时没反应过来。 直到手被梅千灯抓起来,塞了个凉凉的硬物,才稍微回神。 楚荀低头打量手中铜镜,做工确实不错,但也不值一锭金子吧! 打量完,抬头对上梅千灯清澈的黑眸,“咚!咚!咚!”他心猛地跳动起来,连耳朵都能听见心房的声音,楚荀强咽下一口唾沫,佯装淡定:“别以为一面镜子就能抹去你的斑斑劣迹!”说完,把镜子往胸口一塞,冷哼一声,脖子一仰,大摇大摆往前走开。 前面一路人:“诶哟,你这人怎么走路不看路啊!要不是看你长得好看,揍你信不信!” ☆、第43章 意中人 不出几日,一行人先到武林盟主家。 赵盟主是个豪迈潇洒的老男人,待太子就跟隔壁邻居家看着长大的狗蛋儿一样亲切,自然熟,不拘小节。楚荀则是一派皇室亲民又稳重的姿态,登门拜访没出一点纰漏,叫江湖人见识了一番皇室威仪,所以说太子要演,实力还是有的。 当晚盟主设宴款待太子,宴会之上,楚荀极尽赞赏之意,夸盟主统领武林号令群雄,夸盟主夫人容颜永驻青春常在,再夸赵墨染作为太子伴读尽职尽责才华卓绝,总之将武林盟主一家抬得老高,含蓄表示了赵家在皇帝和太子心目中的地位比武林其他世家(比如梅家)要高出许多,拉拢之意十分明显。 相比十五岁的少年郎,大风大浪里过来的赵盟主处变不惊,承了太子夸赞但也没有表现出阿谀奉承,仅把赵家的忠心放在昭然若揭的位置,毕竟武林盟主依旧属于天下,而天下属于楚家。 “今日太子到访,我等粗鄙人家也没啥拿得出的东西,就让小女来段助兴表演吧!”赵盟主拍拍手,有乐声响起。 只见一少女从天而降,如天女散花又不失英姿,她回旋中落地,手中持剑,黑发全部束起,那是一张尚未完全褪去稚气的美丽脸庞,剑眉配着杏眼,有种别致的江湖气质,清新脱俗。 她舞剑,用剑使出赵家的诛邪刀法,刚劲中带着轻巧,不说实际打斗的结果,光看视觉艺术上的效果,与她整个人十分相称,招招试试干净利落,身段纤柔,再长大些肯定能迷倒一大片江湖男儿。 赵盟主摸着下巴偷笑。边笑,还边偷看坐在主位上的太子殿下,以及下首的梅家七公子。楚荀神情专注,视线一直追着赵姝染,好似被这妹子深深吸引。而梅千灯虽然也看得认真,可眼中没有一丝波动,显然是未对赵姝染上心。 第34节 半年前,赵盟主算计着要把闺女塞给梅家当儿媳妇,尚未成功。如今,太子殿下来了,赵盟主这个卖女儿的亲爹又多了一个目标,梅小公子看不上他家闺女没关系啊!太子殿下若能看上小女,岂不更妙。 如意算盘打的是很好,不过扒一扒楚荀此时的内心,大约赵盟主会大失所望。楚荀之所以盯得那么专注,只是因为他在想,要是梅千灯和这个女子打架,谁会赢?要是梅千灯来一段舞剑,会不会更好看?想着想着,他超能的想象力已经把赵姝染的脸换成了梅千灯,脑补了一处梅千灯月下舞剑的戏码。 “民女赵姝染,参见太子殿下。”不是娇滴滴的娃娃音,赵姝染的嗓子天生有些沙哑,不难听,可以算性感。 楚荀脑补出的梅千灯“咻地”消散,他猛然间回过神,有一瞬间的失态,随即鼓掌,“好!好!好!”并附上了一个美若天仙的笑容。楚荀的眼睛因为心中的尴尬,眨快了几下。 结果赵姝染脸红起来,赵盟主大笑起来。 什么情况?! 本太子不是给你抛媚眼,这位姑娘你千万不要误会啊! 晚宴之后,楚荀在赵家住上一晚,再与梅千灯启程前往梅家。 楚荀从房间东走到西,又从西走到北,从北走到东,跺脚开门跨出房门走出几步,抬手欲敲响隔壁房间的门。 隔壁自然住着梅千灯。 楚荀心里纠结,他怕梅千灯误会,因为今晚他向赵盟主示好的意思很明显,梅千灯再迟钝也应该听出来了。他怕梅千灯因此精神受伤,会觉得是皇室冷落了梅家。楚荀很想解释给梅千灯听,他这么做,只是想保护梅千灯。 俗话说,枪打出头鸟。楚荀之前把梅千灯赶出宫,叫那些八卦的人以为太子和梅千灯有间隙,若今晚这一番抬举赵家,更能坐实太子不甚欢喜梅千灯的传言。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便如饮水,冷暖自知。 可话到嘴边,太子殿下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他举起的手放下,又抬上来,来回几次,始终没敢敲响梅千灯的房门。楚荀咬牙,算了,跟这莽夫有什么好解释的,就他那智商,简直鸡同鸭讲浪费口水。 一番自我安慰后,楚荀正准备转身回房。梅千灯的房门无声无息开了:“太子,你在我房门口作甚?” “我路过!”他急吼。 “你影子在门上停了好久。”哪里是路过,分明是停留。 “你门口位置好,我赏了会儿月!”他继续胡诌。 梅千灯当真抬头望月,月亮未圆,没啥特别之处。 “我回房了!” 太子埋头直冲而去,关门的声音老响。 大约只有门和月亮知道太子殿下的懊恼。 楚荀启程前往梅子洲头的路上,江湖消息也是漫天。 大家都说,太子与赵家已经结盟,现在江湖与朝堂是史无前例的关系密切。 有些人不相信,问:“何处此话,你们有啥证据?” 有啊,前段时间太子相亲你们还记得不,那么多姑娘一个都没相中。结果这次上赵盟主看盟主女儿一曲剑舞,太子殿下看得眼睛都直了。太子若是看上盟主闺女,娶回宫里,那赵盟主就是未来皇帝的丈人,你说这关系密切不密切? 艾玛,好像很密切的样子! 仍有梅家的铁杆粉表示不服,反驳:“太子殿下是去梅家过中秋的,要和赵盟主关系好,怎么不留下来过中秋?” 这不顺路啊,你们这些脑残粉不能这么强词夺理。 总之舆论绝大部分倒向了武林盟主这边,而当事人楚荀一时并不知晓那些传言,梅子洲头有几分与世隔绝的味道。梅千灯带着他乘竹筏渡水,竹筏撑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看到一处汀州,被绿水环绕。 “你们梅家眼光倒是好,开国时买下这块风景秀丽之地,占山为王。”楚荀也不知道为何,同梅千灯讲话时候舌头就仿佛不是自己的,说了什么不受脑子控制。 梅千灯习以为常,“太子想收回梅子洲头?” “切,本就是王土,你还想自立为王不成?!” 梅子洲头不设官府,便没有官差收税也不太讲王法,都是梅大当家说了算,虽则上下不过百来口人,但在一国之中实属特殊的存在。且,开国初期圈地卖钱的,后来因为各种原因,或是家族没落,或是为非作歹,或是挖坑设计,反正大多又被皇家收回,现在仅剩的只有梅子洲头还有一个偏僻的山谷。 梅千灯不答话,都到家门口了,岸上已经能看到梅家一大家子人望眼欲穿的身影,总不能这会儿当着她老爹的面儿惹太子殿下生气,非把梅大当家气死不可。 梅大当家蹦跶:我闺女终于回来了! ☆、第44章 乡野日常 梅大当家心情那叫一个激动,他搓手,他垫脚,他心心念念。 闺女回来了,还是带着太子一起回来的。 那说明,闺女和太子处的还不错,没有发生不愉快。没想到自家闺女能耐挺大,之前梅千灯救驾有功一事在江湖上传得沸腾,梅大当家还有些侥幸,觉得是梅千灯武功好,顺手救得太子。今次太子亲自陪着回来过中秋,这是在朝廷和江湖都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太子十分重视梅千灯。 殊荣,殊荣啊! 梅千灯领着楚荀下船,梅大当家立马窜出去老远,迫不及待迎接他们。 梅六在他娘身后和梅五低估,“哥,咱家在这码头上,迎(娶!)了大嫂、二嫂、三嫂、四嫂、五嫂,我那未过门的媳妇还没来,倒是七弟把太子给迎(娶?)回来,还是咱七弟厉害,我甘拜下风。” 梅夫人回头瞪了一眼梅六,别乱说话! 码头最前面,梅千灯见梅大当家狂奔而来,赶紧超过楚荀,想拦着她爹。可惜梅千灯的武功不及梅大当家,梅千灯就觉得眼前一阵黑风略过,人影已无。她回头,梅大当家已经抓着楚荀的小手,笑道:“太子殿下长得真俊俏。” 楚荀眼皮跳了跳,万万没料到梅千灯的爹是这么个性子。他瞟一眼梅千灯,是亲生的吗? “爹,放手。”梅千灯淡淡命令。 “不好意思,是我太激动,让殿下见笑。”梅大当家悻悻然撒手,撒开前还摸了摸楚荀的手背,怪舍不得的样子。 梅千灯向楚荀一一介绍了梅家人,梅大公子和谢芸留在京城长公主那儿替南百城治病没回来,眼下数一数,除了梅千灯,有十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楚荀,盯得太子殿下脸上有些发热,他是见惯大场面的人,怎么莫名紧张起来。 “梅千灯,本太子有些乏累,安排个僻静的院子先让我休息半日。”他扯扯梅千灯的袖子,凑到她耳边同她说悄悄话。 众人一看太子和梅小七举止如此亲昵,很是高兴,看太子殿下的目光愈加热情。 楚荀:…… 趁太子休息的时候,梅大当家把梅千灯拖到角落里。 “闺女,宫里当差可还好?” “没什么不好。” 梅大当家笑嘻嘻,“为父瞧你和太子殿下关系不错,当初倒是瞎担心了。” “不啊,太子前些日子还将我赶出宫了。” 梅大当家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这事儿他也听说了,但一点不放在心上,摆摆手安慰梅千灯:“没事儿,你们这年纪的孩子,血气方刚,小打小闹都是平常事,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不知道跟多少叔叔伯伯打过架呢,你瞧现在感情多好。” 当家的,您真是个乐观开朗的大叔。 在这点上,梅千灯得到了很好的遗传,她赞同的点点头,十分想得开,小题大做什么呢?天又不会塌下来是不是?你又急什么呢,何况有些事儿你急了也没用,比如攻略太子。 梅大当家沉默须臾,只静静打量自家闺女。梅千灯被他瞧得有些发毛,微皱眉头,投给亲爹一个警惕又防备的眼神,放拐防骗防坑爹。 “闺女,太子和宫里那些人,没有发现你是女儿身吧?” “应该没有。” “那就好……”梅大当家拍拍梅千灯肩膀,露出一丝忧郁、两丝担心,千灯这么女扮男装给太子当伴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现在就算掩藏的好,可这世上总没有一堵不透风的墙,万一事情哪天败露,可要如何是好? 在梅家,百年来就得了这么一个闺女,梅大当家很心疼,怎么就不能让我闺女安安静静当个山寨里的小公举呢? 再过两日便是中秋,梅子洲头因为太子的到来,热闹非凡。 白日里,梅千灯负责带着楚荀四处溜达打发时间。楚荀被大家伙儿当猴儿一样看,也不好生气,毕竟都是第一回见到这么大的人物。楚荀拉着梅千灯躲到无人的乡间田野上,拔了个狗尾巴在手中把玩。 楚荀问梅千灯:“你从前在家里除了练功,肯定还会玩耍,这儿有什么好玩的?” “有时候会去山上打猎。” “还有别的没?” 梅千灯思索,她从三岁开始练功,一向专注,极少出去玩耍,也不觉得有什么事情会比练功更有趣。不过她几个哥哥常偷懒不练功溜出去玩儿,小时候没少听爹边骂小兔崽子边抽鞋底板的嘈杂声,如今想想他们都玩些什么? “都是些寻常事儿,爬树掏鸟蛋,滩边摸鱼游泳,或者偷婶婶家的地瓜烤来吃,斗蛐蛐,打架……没什么特别的。” 楚荀抿嘴,堂堂太子殿下居然都没尝试过这些平常人家孩子都干过的捣蛋事儿。反正也是无聊,楚荀想尝试一番:“不如我们去你婶婶家挖地瓜吧!” “太子,地瓜只冬天有。” 没有常识的太子殿下噌地脸就红了。 但是在他发飙之前,梅女侠学会了补台:“要不我给你掏几个鸟蛋,埋火堆里烤会儿也很香。” 楚荀对梅千灯的觉悟有少顷的惊讶,这厮居然知道要给太子殿下台阶下,难道是回家了要表现给爹妈看?好一个心机少年!不过难得有台阶下,楚荀也就高高兴兴点头,跟着梅女侠找鸟窝去了。 他们找到了一棵树,以梅千灯的功夫,掏鸟窝不过是脚尖点地提一口的事情,但今日太子殿下是铁了心要体验乡野少年的日常生活,撸起袖管任性的要自己爬树去掏。小镜子一路跟着,阻拦道:“太子万金之躯,万万使不得啊!” 楚荀哪里理会,让小镜子蹲在树下,自己踩上他的肩膀,一边扶着树一边命小镜子慢慢站起来,企图直接挂到那根粗树干上。 “太子,树不是这么爬的。” “……”没有常识的太子殿下略尴尬,抱着树干不知所措。 梅千灯让他从小镜子肩上下来,让他让开,自己爬上去,然后站在枝桠上俯视楚荀。用眼神告诉太子殿下:像这样爬上来。 楚荀是个要强的个性,朝左右手啐了两口唾沫,当真撅起屁股,连形象也不顾,哼次哼次往树上爬起来。爬树对于十五六岁的腿长胳膊长还有点功夫底子的少年而言,不算一件特别难的事情。楚荀掉下来三五次,终是咬牙够着了枝桠上的梅千灯伸给他的手。 “呼!”楚荀吐出一口长气,临空而立,这感觉真好。 “殿下,殿下当心啊!” 楚荀不理会小镜子,他脚踩着一根树枝,又抬手抓着头顶的另外一根树枝,冲梅千灯甩头:“你让让,挡道了。”梅女侠一个眨眼便用轻功回到地上,留楚荀一个人在树上。 这棵树枝繁叶茂,有好几个鸟窝,距离楚荀最近那个鸟窝里,只有几根鸟毛,楚荀出师不利,狠狠把那几根羽毛吹走,然后瞄向了枝桠尽头的另外一个鸟窝。他改成匍匐状,慢慢挪过去。枝桠因为他的重量,向下弯曲。楚荀到一定的距离,不敢再往前,怕枝桠折断。 恩,其实也就是挪动了半步的距离。 他有点骑虎难下。胳膊使劲往前伸,差一点点,还是差一点点,总算够着了,里面有三个鸟蛋,楚荀咬牙掏出来两个,留了一个给鸟妈妈。拿在手里冲树下的人挥舞手臂:“我掏到了!” 谁知鸟妈妈恰好回来,对着楚荀的嫩手就是猛力一啄。 “诶哟!我被鸟啄了!” “叽叽喳喳。”鸟叫声。 “啊啊啊!”楚荀一只手抱着树干,一只手抓着鸟蛋,并不好还击。 天知道为何梅子洲头的鸟儿如此凶悍,就跟梅千灯一个样儿,居然不怕人,眼看鸟妈妈要飞过来啄楚荀的小脸,楚荀撒开抱住树干的手,拼命挥舞,哀嚎:“梅千灯!还愣着干嘛呀,快来救我!” 下一刻,梅女侠单手提起楚荀衣领,就把人稳稳带了下来。别的倒也没啥,只是楚荀的手方才为了赶鸟,正在半空挥舞,梅千灯英雄救美时,那挥舞的手恰好搁在梅千灯胸膛。 楚荀的手掌抵着女侠前胸,女侠虽然裹了胸布,还是较正常少年郎要有弹性一些。楚荀觉得手感不错,还左右上下摸了摸,倒也没发现异常,只是暗道:梅千灯的胸肌越练越好了,比上次摸到的时候更厚实些。不行,我也要多练练! “殿下,殿下,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没,你们看,我的蛋还在。” 第35节 等梅千灯带着一身泥的太子殿下回家的时候,众人惊呆了。 梅大当家以为是楚荀掉山沟里滚出的一身泥,略带责备的眼神瞪梅千灯。 好在楚荀今日玩得高兴,替梅千灯解围:“是本太子想体验一下民间生活,不当心弄成这样的,闻闻这泥土的芳香,以后才能做一个接地气的帝王。”这理由编的挺冠冕堂皇,掩盖他在外面野了一天的真相。 今天白天的太子最多只有十岁,烤完鸟蛋还要去抓鱼,只抓了两条手指头那么大小的鱼儿,非要让梅千灯放到之前掏过的鸟窝里,说是补偿。又去了趟景阳山上,看那个传说中的求子圣水纯阳泉。 楚荀对那纯阳泉无甚好感,撩了几下水,还尝了一口,与普通的泉水并无差异,怎么就传得神乎其神,连他母后都相信了呢? 正要离开,一回头发现梅千灯手边跟了只巨型犬。就是梅大当家当初为了防止有人偷上山取泉水而养在山脚下的那只大黑獒。哈喇子流了一地,朝着楚荀猛摇尾巴。凶神恶煞里透着一股丑萌。 楚荀后退一步,对这巨犬有十分嫌弃。那大狗后肢一蹬,整个乌黑的团子就朝楚荀扑来,楚荀都来不及喊“不”,已经被它压在身下。那一身的泥,多半是被这货蹭上的。 “梅千灯!梅千灯!把这臭东西弄走,弄走!哈哈哈,哈哈哈,好痒,别舔本太子的俊脸,啊啊!” “小福,别闹。” “嗷呜!汪汪汪!” 原本以为这个中秋会在喜庆祥和的氛围中安然度过。 然,总有些事是没有人能够预料和掌控的。 中秋那一晚,宴席摆在庭前,坐满了梅家子弟,希望一睹太子芳容。梅大当家和几个公子则在后院另辟一桌,陪着太子赏月喝酒。梅千灯坐在太子右手边,不怎么说话,默默吃菜,喝了杯酒。 “千灯啊,给太子殿下斟桂花酿啊!” 梅千灯慢悠悠给楚荀倒满一杯,顺手也给自己又倒了一杯。 梅大当家又吼:“千灯啊,倒好难道让太子殿下一个人喝啊,快敬酒啊!” 于是,女侠听话的给楚荀敬酒。今日赵墨染那个碍眼的不在,楚荀对梅千灯喝酒并不管束,反正醉了也是在自己家里,有人照应。遂将梅千灯的敬酒一饮而尽:“干了这杯!” “好!”梅大当家喝彩。 大当家是有些喝高了,高兴得不得了,把几个儿子轮流灌了一遍,连梅千灯也没放过。酒过三巡,已经勾着楚荀的肩膀,跟太子殿下吹牛:“殿下,等会我们有个压轴的节目。你可知道,千灯出生在一个月圆夜,月亮特别大特别圆,我那时候抬头看到那么漂亮的月亮,觉得是上天在告诉我,让我这辈子得了千灯这个孩子,已经圆满了。” 梅夫人猛拉他,生怕梅大当家喝高了说出些不该说的话。 “我们千灯呐,是天底下最最最好的……好孩子!” 梅夫人有点忍不住了,一巴掌扇在梅大当家后脑勺,“敢情老娘给你生的其他儿子都是残的不?!” “没,没有,夫人,我不是那个意思。”梅大当家被打得酒醒几分,捂着后脑勺满脸委屈,“时候差不多了,让下面的人去放灯吧。” 那是楚荀第一次见到那么漂亮别致的景色。 无数盏圆形的孔明灯被点燃升空,千灯悬于静夜,与满月竞相辉映。 梅大当家心绪难平,抒情:“殿下抬头凝望,可见千灯之美。” 楚荀不答话,他凝视此番景象,脑海中闪过许多与梅千灯相处的画面,第一次见面,她背孟子驳他,月下舞剑,出门抢他吃食,水下救他,送给他千秋镜,梅千灯永远是那张水波不兴的平静面孔,可叫人不能平静,心跳加速。 他想,他也是喝多了。 不然怎么会对着个男子有想法有心思有年头? “咕咚!” 梅千灯的脑袋敲在桌子上,她才是真的喝过头了的那个。 梅大当家笑道:“这孩子从小酒量就差,让太子见笑了。来人呐,扶七公子回房休息去。” “我也有些累了,我扶他回房吧,各位尽兴。” “额……”梅大当家觉得不太好,又不能驳了太子好意。 还是梅夫人站起来,“千灯一喝醉就不省人事,别看她瘦,肉结实,可沉了。太子殿下一个人肯定挪不动她,还是我送你们一起回去吧。” 楚荀没道理非要单独带梅千灯回房,叫旁人看着也挺诡异,故尔不多说其他,就与梅夫人一人一边掺着梅千灯往她的小院子里回去。楚荀也住在梅千灯院子里,那院子是回字形,他住她对门。梅夫人让楚荀送到大门口,“有劳太子了,我带千灯回屋擦擦脸弄弄干净再睡,太子殿下早些休息吧。” 当梅千灯的一只胳膊从楚荀肩膀抽离的时候,楚荀竟然生出些许舍不得。舍不得这个人的温度,舍不得这个人身上的酒香气。他真是疯了,赶紧抽离现场,回了房间。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楚荀听到对面房门打开又闭合的声音,人一个激灵,竟然生出一个冲动,想要去看看梅千灯这会儿睡着没有。当初梅千灯刚进宫,喝得不省人事时候,楚荀就偷偷蹲在醉酒的梅千灯床边观察了她好一阵子。可能是那时候就形成了怪癖,他双脚不停使唤,悄悄溜进梅千灯的房间。 ☆、第45章 专业坑爹 房间的灯已熄灭,只有十五的月光从半开的窗户缝隙中溜进来,替同样溜进来的某些人明路。 只见梅千灯安安静静睡在床上,梅夫人离开时还帮她点了一支沉香,于是屋内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并参杂一丝若有若无的酒味。屋内静谧,楚荀提着一口气,垫着脚尖走猫步,内心十分紧张。 谁也没料到堂堂太子殿下会在夜深人静时分偷偷潜入一个妙龄“男子”的房间。若是被人知道了传出去,以后楚荀有何颜面坐拥江山号令天下。啧啧……然而,哪怕楚荀自知十分无耻,仍旧跟狗一样蹲在了梅千灯床头,默默打量熟睡的人儿。 梅千灯的眉眼生得好,有行云流水之感,叫人看着舒服,楚荀舔了舔下嘴唇,随后伸手抚上梅千灯的侧颜。她的眉毛,不是很深也不淡,正正好好,弯弯的,她的眼睛阖上了,长长卷卷的睫毛变得更加清晰,鼻子很挺,樱桃小嘴。脸颊皮肤细腻,因为喝了酒,带着红晕,暖暖的手感不错。 楚荀的贼手留恋不去,摸得梅千灯微微皱眉,动了动脖子把脑袋转向内侧。某人立即挺起上半身,拿胳膊肘撑在床沿上,执着的观察着熟睡中的梅千灯。 他是在做实验,他看小镜子的时候、或者看狄木阳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这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心房里被人充了气,鼓鼓的,又痒,想放气不能放,想挠也不能挠。 “如此细看这莽夫,长得倒是精致……”楚荀心想。 他看了一会儿,终于有些看厌,双肘不再撑床沿,他又跟狗似的半蹲在床边,这次他把贼手伸向了梅千灯的被窝。他的手伸进去探了探,再深入,终于找到了梅千灯放在肚子上的双手。 楚荀拉住梅千灯一只手。 梅千灯的手指纤细而修长,虎口有老茧,别的地方都很嫩。别看她平时拿剑的时候苍劲有力,原来她的手摸起来柔软无骨,且并不是很大。楚荀的手掌能把梅千灯的小手整个抱住。 握着梅千灯的手,楚荀心房里的那股气就憋下去了,舒爽许多。他不撒手,人又站起来,将梅千灯的手隔着锦被压在自己的胸口,而自己再次舔了舔嘴唇,脑子里浮现很污的画面。 就是上次在水底,楚荀快窒息时,梅千灯那救命的一口渡气。 太子有回下课偷偷问宋阁老。 怎么样才能证明一个人喜欢另外一个人。 宋阁老是太子太傅,就管教太子,太子有任何疑问都可以问他。楚荀这个关于青春期对爱情的悸动的问题,也同样不耻上问了老师。当然,楚荀还有一大堆的高帽子。 “阁老啊,之前父皇给我介绍了那么多优秀的姑娘,我都看不上。您说我是不是还太小太幼稚了,并不知道怎么样才叫喜欢。为了楚家的天下和未来,我身为皇储也是忧心忡忡,若不能找到一位好皇后与我齐肩,今后岂不是事倍功半吗?那您说,到底怎么样才算喜欢呢?” 宋阁老眯眼摸下巴笑嘻嘻,回答也是意味深长:“太子殿下,喜欢这种事儿得走心,老夫可没办法回答你,当你的目光总是停留在某一个人身上的时候,你就问问自己的心是不是喜欢。若你真的无法确定这种感觉是喜欢,你可以试试亲她一下,亲完还想亲而不是反胃恶心,便是喜欢咯。” “……” 阁老,本太子觉得你这个办法不是个好办法。 阁老,你怎么可以这样教一国太子耍流氓?! 楚荀刚听完宋阁老的话,内心是拒绝的,他是正义的太子殿下。 不过现在,当梅千灯的小脸近在眼前,楚荀全然忘了当初对宋阁老的鄙夷,他忽然非常认同宋阁老的说法,多么直接了当的好办法。毕竟,是不是喜欢一个男人的疑惑盘踞在楚荀心头有一阵子。 楚荀甚至说不清楚,这种紧张娇羞中夹杂恐慌不安的欲罢不能,到底是哪一天的哪一个时辰生长出来的。犹如那春雨润无声,犹如那春风吹又生。他是个男人啊!怎么会喜欢另外一个男人!怎么能喜欢另外一个男人! 哎,豁出去了。 楚荀另外一只手卡住梅千灯的下巴,将她的脑袋正对自己,然后楚荀俯下身去,对准了梅千灯的樱桃小嘴就想来一记强吻—— 恰在这关键时刻—— “咚咚咚。” 有人敲门。 “千灯,千灯你睡了没有?” 是梅大当家的声音。 不过显然梅大当家知道梅千灯的酒量,也知道梅千灯现在应该在酣睡。敲门只是个形式,养成了习惯,毕竟是闺女的闺房,不好直闯。 此刻,还要感谢梅大当家的这个好习惯,给了楚荀得以爬下床的极短时间。楚荀几乎是一种下意识,条件下反射的趴下,扭身,钻进了床底。经过梅千灯和狄木阳的训练,楚荀对武学的造诣还是有一些领悟。 他用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尽量浅薄的呼吸。 在梅大当家这种段位的武林高手面前,楚荀吐口气说不定就能被他发现。要是被梅大当家发现了,太子为何要偷摸进他家“儿子”的房间,孤男寡男共处一室,还是在床上。 楚荀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那么污的问题。 巧在今夜梅大当家喝了很多酒,麻痹了一部分神经,又因为喝了酒,举杯消愁愁更愁,看着自己的闺女,心绪不宁,故尔并没有发现躲在床底下的流氓太子。 梅大当家只是静静坐到梅千灯的床边,先帮梅千灯重新整了整被子,然后看着自己闺女,唉声叹气。 看完,继而上手,在楚荀先前摸过的侧颜,又摸了一遍。这回梅千灯没有动,只微微皱眉。梅大当家继续唉声叹气:“哎……哎……哎!” 趴在床底的楚荀听得纳罕,梅大当家哪里来这么多忧伤?难道是父皇把梅家这个孩子召入宫中给楚荀当太子伴读,梅大当家心里很舍不得,很委屈?(宝宝心里苦,但是宝宝不说!) 若是梅大当家再叹气下去,楚荀觉得他会忍不住爬出去安慰当家的几句。 顺便告诉梅大当家,本太子真的没有欺负梅千灯,当家的你不用这么委屈,真的! 不过,梅大当家没有给楚荀爬出来的机会。 梅大当家看够了梅千灯,就起身准备走了。 临走前,梅大当家对着熟睡中的梅千灯说:“我的好闺女,是爹对不起你啊!哎!” —— 此处是来自洪荒远古的死寂…… —— ☆、第46章 懵逼的太子 楚荀在床下趴了很久,最后整个人飘了出去。 他一直没有回过神。 梅大当家的一句话,让楚荀懵逼了一个晚上。 而另一方,梅女侠其实一直处于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的状态,她眼睛眯开一条缝,看见有个人影晃晃荡荡出去。她揉了一下脑袋,朝里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客观而言,就算梅女侠喝高了,可也受不了楚荀和梅大当家两次三番的骚扰,其实在楚荀抓住梅千灯小手的时候,梅千灯就已经有点醒了,只是整个魂处于混沌状态,仅仅知道有人在骚扰她,那个人好像是太子,再到后来,梅女侠被扰得睡不踏实,你们烦不烦,能不能让人好好睡觉了?! 日上三竿时。 梅家小厮和小镜子等在屋外,公子和太子都还没有起身。 小镜子就和那小厮闲聊:“欸,你们家七公子,是不是特别难伺候啊?” 第36节 那小厮望天:“还行吧,反正没罚过我。” “你咋就这么点追求?没夸你啊?” “公子从来不夸人。” 小镜子做出一副经验老道的样子:“那就是你伺候的不好啊,你瞧我们家太子多难伺候一人,还不是被我伺候的服服帖帖。我跟你说啊,这伺候主子呢讲究一个一看二听三摸四动……” 正当小镜子侃侃而谈、口水四溅到兴头上,楚荀的房门“吱呀”一下打开了。小镜子咻地冲过去,“太子昨夜里没睡好?奴才准备了醒酒汤和白粥,可要现在给您端上来?” 说罢朝那头等待梅千灯起床的小厮看了一眼:你看哥给你言传身教呢,还不好好学着点,伺候好梅小公子! 楚荀正烦着,就觉得小镜子像只苍蝇“嗡嗡嗡”绕着他脑袋转圈,于是无情的抬手,一巴掌虎在小镜子面门,将他推开老远:“一边呆着去,别烦我。”他飘荡在梅千灯的房门口,不敲门也不走,神情叫人看了难免觉得奇怪。 小镜子本想在别人面前炫耀,谁知吃了太子一瘪,默默蹲在墙角。小院子陷入一种低迷诡异的气氛。 楚荀往右走:是不是我昨天晚上听错了? 转身,又往左:梅千灯怎么可能是个女的?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双手交握在一起,牙齿咬唇,神情纠结又崩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里面有孕妇在生孩子,这位是孩子他爹。 往右:对,肯定是我听错了,梅大当家喊得不是闺女,可能是梅千灯的小名。 往左:可是我摸过她两次胸,手感是有点不对劲,她那么瘦一人,怎么会有那般厚实的胸肌。 再往右:什么?!居然摸了梅千灯那个莽夫两次胸,手感还记得如此清晰?!娘之,我真是疯了,中了这人的魔障! 楚荀突然灵光一现,停步:对了,我想起来了,那次梅千灯在千秋湖救起我,我看到她屁股后面有血,还一脸难受,本以为是受伤了,又没有伤口,原来是她月事来了! 如此想罢,楚荀整个人都崩溃了。 梅千灯居然是个女的?我让她一起睡过床,同床共枕也就算了,好歹衣服没脱,可我甚至还让她陪我去撒尿,啊,那天在山上,她是不是看到我小兄弟了?还叫我把裤子穿穿好。 本太子的——贞操啊—— 楚荀痛心疾首,在那种天崩地裂的感觉侵袭下,他又启动一种自我保护和催眠的意识,他的想法回到了原点,不停的怀疑和暗示自己:不不不,其实昨天晚上真的是我听错了,梅大当家没有喊梅千灯成闺女。 “吱呀……” 梅千灯的房门打开,只见梅千灯揉着脑袋,整张小脸都皱在一起,看来是宿醉的难受。 梅家那小厮赶紧凑上去:“公子,要醒酒汤和清粥不?都在厨房热着呢。” “嗯,不错。” “好叻,小的这就去给您端上来。”小厮回头给落寞的小镜子一个胜利的姿势,宫里来的公公就是不一样,太会伺候人了。 小镜子:…… 梅千灯这时注意到她门前还在来回走动的跟个摇铃似的太子殿下。 “太子,你找我有事?” 女侠经过一夜不太踏实的睡眠,已然又暂时忘记了昨夜在半梦半醒中好像有人闯入过她房间骚扰她一事。但她看见楚荀,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一件挺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呢? “啊?!哦,我,我没事啊!”楚荀惊醒,差点跳起来,他现在看到梅千灯了,变得仿佛老鼠见了猫,害怕的想逃跑。 梅千灯蹙眉,不多嘴继续问,扭头找了另一个院子里的小厮,“去帮我打盆水,我要洗漱。” “你等等!”楚荀突然跳出来。 ??? 楚荀眼珠转了转,满脸敢怒不敢说的委屈模样。梅千灯好生奇怪,今日的太子殿下这是发什么蛇精?难道还是昨天晚上,因为醉酒的关系,对太子说了不该说的话或者做了什么大不敬的事儿? “你身上这么臭。”楚荀眼睛乱飘,整个人看上去如一根紧绷的弦,“洗漱怎么够,当然应该让人打热水来洗个澡!” 梅千灯是个单纯的姑娘,当真抬臂左右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好像是有点难闻的酸味。她点点头,叫人去准备洗澡水。 楚荀又拦住下手。 “等等!我,我昨天也是合衣睡的,浑身难受,多烧点水,我也要洗!” 洗澡也要跟风,太子你要不要这么要啊? 等两桶洗澡水准备好,楚荀躲在自己屋子里,偷窥对面的屋子,小厮出去了,门关上了,又等了片刻,梅千灯估计在脱衣服了吧? 太子打量眼前的一桶热水,抿嘴咬牙,终于下了很大的决心。 他把一套干净的衣服丢进水桶里又很快捞起来,抱着湿哒哒的衣服冲出屋子,冲到对面一脚踢开梅千灯的房门。 “啊,我衣服掉水里了,我没有换洗的衣服了!” 请注意这货的细节,这货冲进梅千灯房间,直到说完这句话,眼睛始终是闭着的。 梅千灯:“我的都是黑蚕丝制成,太子若不嫌弃……” “你怎么还没脱衣服?”女侠的话被楚荀打断,楚荀用了极大的勇气睁开眼睛,结果梅千灯那莽夫连腰带都没有解开,根本看不着某人不穿衣服毫无掩饰的身子。 “水太烫了,先晾会。” “……” 娘之,首次计划失败! ☆、第47章 老夫的少女心 “太子。” “嗯???” “你作何这两天总是盯着我?” 楚荀赶紧往天:“我没有啊。” 梅女侠被他盯得鸡皮疙瘩都起了来,他居然还敢说没有? 女侠努力寻思自己是不是又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得罪了太子殿下,以至于这货用如此变态的方式来报复自己。要知道,梅女侠一向淡定,能够旁若无物,楚荀这眼神是该有多劲道才能打动她? 话说楚荀暗自想了很久,当他不知道梅千灯是个女子时候,他觉得梅千灯一点也不像个女子,然而当他得知真相,尽管一开始内心不愿意接受,可越看梅千灯越像姑娘。 楚荀还给自己做了一道选择题。假设可以由他决定梅千灯的性别,他会让梅千灯变成男的还是女的? 答案早就在楚荀的心里。而且在楚荀的内心深处,他是窃喜的。 他窃喜,还好梅千灯原来是个女的,本太子没有对一个同性感兴趣,本太子的取向是正常的。就是嘛,本太子肩负江山社稷,怎么能喜欢同性。他松了一口气,没有了性别的枷锁,喜欢与否变得更加容易接受和释怀。 “太子,你为何又盯着我?” “本太子都说了,没有偷看你!” 等赵墨染回宫,盟主家公子那狗一样敏锐的嗅觉很快察觉到楚荀的不同以往。 太子殿下尽管上课安静乖巧但其实总是处于开小差的状态,头老往梅千灯那个方向转,偶尔还会莫名其妙傻乐。(楚荀已经开启盯妻狂魔模式) 况,每回赵墨染想和梅千灯说话,楚荀就强行挤到两个人中间,一本正经的隔开赵墨染。更别提如果赵墨染提出和梅千灯切磋比武时候,楚荀的激烈反应——“赵墨染你忘了上次差点打伤梅千灯的事儿,你俩好胜心太强,一打就收不回手,不许比!” 赵墨染倒是没想到楚荀已经知道梅千灯乃女儿身,因为凭梅千灯这样认真靠谱的性格,要楚荀识破他是女扮男装,这比让楚荀断袖还难。故而赵墨染只当他是傲娇又霸道,不论男女都占有欲爆棚。他猜想或许在梅子洲头,他二人又发生了什么欢喜冤家似的故事。 于是三人各自怀着小秘密打起了拉锯战,赵墨染和楚荀都以为自己是这宫里唯一知道梅千灯的秘密,又刻意在不知情的梅千灯面前掩藏他们知道这个秘密,外加企图保护梅千灯的这个小秘密。梅千灯则以为她隐藏的很好,并没有人发现她的秘密,所以继续很努力的隐藏着。 “咱今天来学一首诗——《木兰诗》,跟老夫一起念。”宋阁老有一回上课,别无他意,只是纯粹的尽太傅之责教授知识,凑巧教到这一首诗,“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 楚荀噌地抬头猛瞧宋阁老,阁老您没事干嘛教这首诗?难道宋阁老也发现梅千灯是女儿身了?啊!我想起来了,宋阁老第一次见到梅千灯的时候就说她是个姑娘,姜还是老的辣,眼睛还是老的毒啊! 某人内心极度忐忑。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太子殿下,你不好好念书,总盯着老夫看啥?” 楚荀立即拿书遮住脸,“没啊!阁老念得声情并茂,花木兰这个人物仿佛就在眼前出现,本太子听得入迷罢了。” 宋阁老笑笑,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他瞥了一眼梅千灯,梅千灯学得十分专注,没有一丝异常。宋阁老不由心中给梅千灯点了个赞,这丫头已经到一种十分高的无我境界了,要再这么下去大约真忘了自己是个姑娘。 不行,他得想办法唤醒梅千灯的少女心。 听说女孩子都喜欢粉红色。 隔几日,宋阁老走进圣人堂上课的时候,一身打扮亮瞎了三个少年。 楚荀:“阁老,你今天……是不是……有点……不舒服?” 宋阁老抚了抚嫩粉红色夹带桃花暗纹的新衣,一派淡然。“没有啊,只是昨夜看了本十分缠绵悱恻的戏本子,忽然唤起了老夫的少女心。老夫年纪虽然大,可人老心不老啊!” 楚荀竟然无言以对。 “小灯啊,老夫这身衣服好看不?” 梅千灯眼睛都不眨:“好看。” “老夫找京城第一裁缝庄手艺最好的师傅量身定做的,你要觉得好看给你也来一套?” “阁老,我不喜欢这颜色。” 果然! 楚荀眯眼,眼风如刀飞向宋阁老,他抢过话头子:“宋阁老,本太子常年总是穿金灿灿的衣服,也穿腻了,这粉嫩的颜色瞧着很适合少年,尤其像本太子这样的美少年,要不给本太子来一套。” 宋阁老摸下巴,“不如这样,为了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下达到教书育人的目的,赏心悦目的学习环境十分重要,所以我们今天不上课,一起做漂亮的衣服吧!” 【下面插播一场时装秀】 在京城第一裁缝庄的唯爱屁更衣室内,上演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更衣秀,首先拉开帘门的是我们学富五车的首席阁老大人,年逾六旬的他上身是粉红滚雪白边的上好丝绸,绣着朵朵桃花,又罩了一件纺纱披肩,下身点缀时下流行的流苏,与发髻上的两簇小流苏坠子呼应。 赵墨染:“阁老你一下年轻了二十岁!” 宋阁老:“胡说,小生今年才十八!” “……” 换赵墨染进去,他挑的是一件嫩绿色的长袍,暗纹为节节高竹,此衣袍最为特别之处在于绣娘在绣那暗纹时运用特殊技法与布料,使衣服在走动之时竹子有来回摆动之效果,步履生风后看上去犹如清风吹过衣服的竹子,摇曳不停,十分神奇。 梅千灯:“赵兄穿这身真好看。” 赵墨染顿时乐开花,拎着衣摆扭来扭去在那儿得瑟。 楚荀瞪眼,眼神飞刀砸向赵墨染,恨不得把赵墨染身上那衣服看碎。 赵墨染推梅千灯进去,“你也快去换!”满脸期待。 梅千灯进去了,更衣室外一片寂静,宋阁老看看左边,赵墨染目不转睛盯着那帘子,再看右边,被楚荀发现了,楚荀假装潇洒的打开了他的小扇子,扇了扇风。 梅女侠本来挑了件蓝得发黑的星空服,其上镶嵌了点点银珠金珠,犹如璀璨星空,倒也好看,只是被其他三人一致驳回,不行!太素,今天我们是来花枝招展的,要嫩要美要亮丽! 第37节 于是乎,赵墨染给她挑了件镭射带磨砂料子的美衣(→_→就是韩版那种太空服的感觉),被梅千灯拒绝;宋阁老给她选了件嫩黄色有蝴蝶结的奇怪衣服,更被梅千灯拒绝;楚荀是个心机少年,默默递给她一件纯白素服,表面上好像没啥特别,梅千灯接受了。 然后门帘拉开,梅千灯走出来,乍一眼看到的是一个出尘的美少年,不用丝毫装饰都有一种巧夺天宫的美感。连旁边伺候的小厮都夸赞:“这位公子简直就是个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梅千灯低头,却是一脸阴郁,这胸前一坨是什么鬼?! 众人再仔细一看,其实这件衣服设计十分性感,在白衣胸前用名贵的蚕丝和高明的手法绣了一张人体透视图,两块大胸肌,下面六块小腹肌,梅千灯贴身穿着,好像真的是她身上长出来的肌肉,只是衣服太薄太透露出来了而已。 “公子,来我们店里挑战这件衣服的顾客没几个成功的,更没有一个穿得能像公子这样成功。”伺候的小厮一脸崇拜,显然已经被梅千灯这个英俊脱俗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少年郎迷倒。 楚荀暗自得意,这样就一点看不出梅千灯是个女的了。 赵墨染多看了两眼梅千灯胸前那两块大胸肌,神情莫测,没有说话。 宋阁老瘪嘴,“殿下,该你去换了。” 楚荀仰头进去更衣,本太子早就挑好了。梅千灯夸赵墨染好看?他要比赵墨染更好看!自古红配绿都是最具挑战的服装设计,不光要设计好看,还要看脸看身材,楚荀对自己十分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有信心。 哗—— 门帘拉开,走出变装太子。 只见他穿了一件绿底大红花为花样的上好丝绸衣袍,因为图案花哨,样式便做的极其简单,衣襟上连扣子也没有,领子敞得比较低,有束腰带。配合此服装,楚荀将头发也放了下来,一头乌发垂地,用相同花样的发绳扎得宽松。再有楚荀一张盛世美颜镇场,这套浮夸的撞色衣服绽放奇异的光彩。 “这,这,这件衣服,自从我们师傅做出来,就没有人穿过……”小厮眼睛都直了,今日这三位少年公子简直就像仙人下凡,穿啥都好看,人间哪得几回见呐! 梅千灯忽然笑场,“哈哈哈,我小时候有件这画样的大花袄子,冬天穿着特别暖和!” “……” 在宋阁老企图用粉红色和漂亮衣服唤醒梅千灯灵魂深处女性的自觉失败之后,阁老大人没有放弃。他又想出来了个主意。 这天上课,宋阁老道:“老夫知道,你们每日除了学习就是完成课业,日子过得比较无趣,因为老夫也觉得每天对着你们教一遍甚至好几遍自己早就学过的东西,十分枯燥无聊。所以来点刺激的,如何?” 楚荀最近跟防黄鼠狼一样提防宋阁老,总觉得这夫子的心血来潮太过诡异,好像对梅千灯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听到宋阁老的话,立即拒绝:“孟子说,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心,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阁老,我们还是在这里认认真真学习吧。” 赵墨染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太子殿下以课业为重,我们不能耽误殿下,夫子,不如下课以后约?小七,你说好不好?” 梅千灯被问好不好的时候,不是烧杀抢掠这种原则性的问题,一般都是低头想一下然后说:“好。” 赵墨染是摸清楚了梅千灯的性子,对症下药。 “梅千灯,最近天凉快了,你下课以后得教本太子剑法,别想偷懒出去玩!” 因着太子殿下的刻意阻挠,宋阁老一时间没有得逞。 不过,作为一群会武功的人,总能神不知鬼不觉搞些地下活动。 是夜,赵墨染趁楚荀睡下,拉着梅千灯到了皇宫深处的——冷宫。 “我们为何要来此地?”梅千灯纳罕。 赵墨染拉着梅千灯的手,拉得很紧,回头慧黠一笑:“来这种地方才有感觉。” 冷宫阴森森,风吹过耳朵有奇怪的哨声,加之惨白的纱帘随风摆动,与树影子交错,有些鬼影重重,叫人不寒而栗。 “今天我碰到宫里有个老嬷嬷,眼睛都瞎了,求我来这宫里烧些冥钱给一个太妃娘娘。”赵墨染刻意压低了声音,凑到梅千灯耳边吹气。 梅千灯眨巴眨巴眼睛,没啥反应。 “听说那位太妃娘娘就吊死在那根房梁上,因为是冷宫,过了好久才被发现,身体都腐烂了,尤其是两个眼睛,只剩下两个黑窟窿……” 梅千灯又眨巴眨巴眼睛,问:“尸体长时间悬于如此阴冷之地,不是应该风干了吗?” 赵墨染险些咬了自己舌头,低吼:“那时候是黄梅天!” “哦……” “你知道那位太妃娘娘为何要上吊吗?” 梅千灯摇头,很认真的看着赵墨染。赵墨染觉得这个样子的她特别萌,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鬼故事讲得特别卖力:“听说这冷宫里有一面镜子,常年受到此地阴气滋养,有了灵性,成了一面魔镜,能照出人心的欲念。但凡住过这冷宫的妃子,都死于非命,因为她们不停的照镜子,在镜子里看见帝王的恩宠和容颜永驻,日渐沉迷,最后被摄了心魄,有些人自缢而亡舌头伸出老长,有些人撞墙而亡脑浆爆裂,还有些人自己剖开了自己的肚子挖出了自己的肠子……” 赵墨染边讲,边指不同的地方,那些疯狂的死亡画面好似就在那个地方演绎。 阴风阵阵。 赵墨染自己说的心里有点发寒,再看梅千灯,满脸求知:“那面镜子在哪里?” “……” 他拉着梅千灯往里走,没有灯,没有月光,冷宫的深处幽暗无比,赵墨染从怀里变出一根火折子,借着微光往里走。“镜子自然在冷宫的寝室里。” 走廊很长,周围一片死寂。梅千灯和赵墨染都是练功之人,脚步极轻。梅千灯动了动耳朵,听到第三个脚步声。同样的,赵墨染也发现了那个脚步声,仿佛从地府而来,走过了奈何桥,淌过了黄泉水,逆行而来。 又有破风声从身后传来。梅千灯出手如闪电,瞬间抓住那只黑暗中的鬼手。 然后就听到了楚荀的鬼哭狼嚎:“哎哟你个莽夫,赶紧给本太子撒手!” “……” “太子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要学习,不要跟我们一起玩吗?”赵墨染对楚荀的出现有一点点不高兴,好不容易能和梅千灯独处,还是玩这么刺激的游戏,万一梅千灯被吓到,尖叫一声往他怀里钻,多好啊。 “本太子瞧你们鬼鬼祟祟,自然要跟过来看一看。赵墨染你这是夜闯皇宫,说严重了是要拖出去砍头的,知道吗?!” 太子你大爷的! 楚荀强行加入队伍,三人走到冷宫尽头。 这座冷宫已经废弃很久,尽头那间房间里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赵墨染推开门扬起的灰尘令他控制不住打了数个喷嚏。 “你没事吧?” 赵墨染捂住口鼻:“我有鼻炎。” 气氛都被他的喷嚏打散了一半。 “小七你看没有,镜子就在那边。”赵墨染指向房间角落里,那边有个梳妆台,其上是凌乱的梳妆盒,贴着墙有面铜镜,但是镜子被一块白布遮着,看不出个究竟。 梅千灯好奇,绕过障碍物来到那墙角,伸手就想揭开白布。 她的手被楚荀拉住,“喂,万一照出什么不好的东西怎么办!” “太子,你怕鬼?” “胡说八道!”楚荀跳脚,推开梅千灯,“你走开,我来。” 楚荀伸手,毫不犹豫将那白布扯下,就在同一时间,白布里面的铜镜里咻地飞出一个不明物体,直击楚荀门面。楚荀哪里料到有此一出变故,尖叫一声就往后面钻,钻进了梅千灯怀里。 “啊!!!!有鬼啊!!!” 梅千灯、赵墨染:“……” 背对楚荀的那面镜子里的不明物体,在减缓运动后就可发现,是谁人的恶作剧。那面镜子里有夹层和机关,只要有人把上面负重的白布扯下,就会启动机关,弹出——一个画风诡异的木偶人头。 当人受到惊吓的时候,潜意识之下就会闭上眼睛。 楚荀亦如是。 他闭着眼睛扑进梅千灯怀里,嚎叫两声,他又睁开眼睛,想扭头看看到底是个什么鬼。而当时只有楚荀一人是背对镜子,他视线首先可及的是房间的大门。于是,他就看见房间的大门口站着一个白衣“女鬼”,安安静静,披散着头发,遮住了大部分的脸,只有一条长长的舌头伸在外面。 “啊!!!鬼啊!!!” 楚荀的内心再次受到一万点伤害,双脚颤抖,双手紧紧勒住梅千灯的小蛮腰。梅千灯使劲想掰开这厮的魔爪,简直就要把人勒得断气了。 那白衣“女鬼”飘进来,楚荀猛摇梅千灯,整个冷宫充斥着太子殿下的尖叫声。 梅千灯只回头瞥了一眼,一眼就识破了“女鬼”,淡淡说:“阁老,别玩了,全国就一个太子,玩坏了赔不起。” “女鬼”飘到一半,听到梅千灯的话,一个急刹车扭头就朝门外飘走了。 这是宋阁老打死不承认他假扮“女鬼”吓太子殿下的意思。可不是嘛,本来想吓梅千灯的,不是说小姑娘都胆小,听了鬼故事都会被吓哭,怎么没吓到梅千灯,倒把太子殿下吓得差点尿裤子。 宫女甲:“诶,听说太子殿下把寝室里的最喜欢的镜子给扔了,为啥啊?” 宫女乙:“我还听说宋阁老被太子殿下扣了半年的俸禄,宋阁老做了啥惹太子不高兴的事情?” 小镜子:“前两天我给太子殿下收拾换下的脏衣服,发现他的内裤有点湿湿。这么大的人了总不可能尿裤子,我听说成熟男子会来大姨夫,与女子的月事有异曲同工之妙,心情也会变得烦躁,估计宋阁老就是在太子殿下来大姨夫的时候把殿下惹恼了。” 小镜子你作为一个小太监,真的懂大姨夫? ☆、第48章 喜从天降 太子殿下被吓得“内伤”还没有痊愈,又发生了一桩事情。 这天早晨,楚荀不用上早课,睡得比平时稍晚一些。却被房门外面的嘈杂声吵醒,本想朝里翻身用被子蒙住头不去管它,可外面的人并不如他意,没过一会儿就“嘭嘭嘭”的拍打太子的房门。 “殿下,殿下,快起来,出大事儿拉!” 朱里在外头吼。她吼完,就是一脚,踹开楚荀的房门,压根没给楚荀起来的时间。 楚荀下意识便将被子裹紧,怒斥:“朱里,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谁知,没等来朱里的任何回音,就看见她一阵风似的跑进内室,眨眼就将一坨不明物体放在太子殿下华丽的床上。 楚荀有少顷的懵逼,什么东西?!定神一看,咻地从床上弹了起来:“我靠!这哪里来的熊孩子,快把他从本太子床上拿开!朱里,你要皮痒,出门右转自己去笑公公那儿领板子。” 小镜子跟在朱里后头进来,向楚荀解释;“殿下,这事儿不能怪朱里。今天一大早,我们在梅小公子房门口发现的这个孩子,也不知道是谁放的,就好像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细看那孩子,约莫两岁,养得白嫩水灵,大眼睛盯着楚荀,不吵不闹,十分可爱。 但是,眼前这个半大点的孩子,说话和跑步都还不顺溜,怎么可能自己出现在皇宫大内之中?定然是有武功高手神不知鬼不觉潜进来,把这个奶娃娃丢在梅千灯的房门。 到底是谁这么无聊呢? 太子殿下沉脸琢磨,要让他知道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在宫里开这种玩笑,必重罚。“等等,你是说,这孩子出现在梅千灯的房门口?”楚荀好像抓到了一点关键。 小镜子点头,回答:“是啊,梅公子昨天跟奴才说今天要早起练剑,让伺候的人早些送热水来给她洗漱。所以今天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和朱里就去梅公子那儿送热水和干净衣服,结果,结果就看到这孩子坐在梅公子房门口,吃糖葫芦吃得特别认真。” 楚荀眼角抽搐,这分明是有人刻意针对梅千灯,否则为何不选择放在明觉殿正主——本太子的房门口,那样更能引起所有人注意。可如果是恶意针对,一个奶娃娃的杀伤力好像不够。比起伤害和杀戮,投放这个孩子的人好像更想捉弄梅千灯。 “去把宋阁老找来!“ 最近宋阁老行为异常,总想坑梅千灯。之前还不是想扮鬼吓哭梅千灯,只是计划失败,没坑到梅千灯反而坑了他。现在又变出这个熊孩子,保不齐是宋阁老又想对梅千灯整什么幺蛾子。 楚荀在等宋阁老的时候,仔仔细细打量了这个说话最多只能蹦出两个字的奶娃娃,若是宋阁老的鬼主意,这孩子估计是他问京城贵胄里借的,楚荀企图从这个孩子的长相出发,推理出这到底是谁家的熊孩子。 只可惜回忆了一圈他认识的贵族和大臣,没有对上号。贵族子弟每年大年初一都要进宫拜年,人数众多,楚荀对大部分小孩印象不深。说到底是因为楚荀并不喜欢小孩,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喂,你爹是谁?” “咿呀。”那孩子圆溜溜的大眼睛一派天真无知,压根没有理他的意思。 “那你娘呢?” 第38节 “噗噗。”娃娃开始玩自己口水,吐泡泡。 楚荀:“小镜子!他口水流下来了!快把他抱走!” 梅千灯出现,女侠很淡定的用手帕擦干净那孩子的小嘴,然后将他抱起来。那孩子看见梅千灯便咯咯笑,看样子是十分欢喜梅女侠。他一把抱住女侠脖子,脑袋枕在她肩膀上,乖巧得有种讨好的感觉。 楚荀震惊,梅千灯居然喜欢小孩子? 不等楚荀发问,梅千灯带着孩子出去遛弯。“喂,莽夫,你别走啊!那熊孩子是男的还是女的?我跟你说,他一会尿你一身,你就哭吧。” “咯哈!咯哈哈哈!”外面的熊孩子和梅女侠已经玩嗨了。 宋阁老进宫,楚荀质问他关于孩子一事。 宋阁老震惊,尽管他是想唤起梅千灯内心少女的一面,可找个熊孩子放梅女侠房门这种事情,他并没有做。这主意倒是挺好的。宋阁老用他所有的春宫画发誓,真的不是他做的! “你有作案动机,还有作案能力,不是你?那你告诉本太子,还会有谁玩这么无聊的把戏!” “原来老夫在太子心中的形象竟如此不堪” “嗯。” “可能是赵家那小子啊!他也喜欢开玩笑。”宋阁老毫无节操的将事情推给了赵墨染。 赵墨染恰巧也进宫来,“夫子!你这推脱的太不负责任了!”前几天还是战友情,一起吓坏了太子殿下,现在就翻脸不认人,宋阁老你怎么可以这样!赵墨染道,“我的武功尚浅,一个人潜入都不太可能,何况还要带这个小孩。太子殿下明鉴啊!” 楚荀思忖:不是他们两个人?放眼看去,只有这两个人可能性最大,若非他们,还会有谁? “阁老,为了证明你的清白,本太子命你彻查此事。” “是。” 宋阁老打量那个从天而降的神秘孩子,然后摇头,他也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他苍老的手伸过去想再做进一步的检查,那孩子被吓到,转身抱住梅千灯的一条腿。梅千灯顺势把孩子抱在怀里,小声安慰:“宝宝不怕。” 此举让宋阁老亦是大跌眼镜,万万没想到,能感化女汉子梅千灯露出母性一面的关键是奶娃娃。 “这孩子何时出现在明觉殿?” 梅女侠摇头,“具体何时并不知晓,我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看来这背后捣鬼之人的武功十分厉害,宋阁老摸下巴,同楚荀一样,没有丝毫头绪。 “这孩子会说话不?”一旁的赵墨染问。 梅千灯点头。 赵墨染就俯身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宝,宝,宝宝。” “” 赵墨染无奈求助梅千灯,梅千灯耸肩,她也没有办法。 这是个男孩子,身上的衣服上乘,长得白嫩,一看就知道从前被养得很好。小孩子养大不是一两天的事情,能养成这样,家里必然有钱有势,说不定还是个嫡长孙之类,将来要继承家业。于是几人猜测,会不会是哪家大户宅斗,将这孩子偷出来。这个天下,最难进的就是皇宫,可能是宅斗之人不想让生母生父找到这个孩子。 否则你说,和皇上和太子过不去的人物,需要用个连路都走不利索的孩子来暗算吗? “到底是来路不明的孩子,不能留在宫里。”宋阁老难得正经脸,散发出一股霸气。“可是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必须深究。小灯,老夫要先检查一下这个孩子。”万一是个人体炸弹,或者身上带着什么病毒,有些人就喜欢利用孩子看上去无害这一点,不择手段。 “在这里?” “去太医院吧。” 经过宋阁老及一群太医的精密检查,发现:这是一个非常健康的孩子。 宋阁老活了一把年纪,第一次遇到这种离奇的事情。 到底会是谁,将孩子扔在皇宫里,又为了什么? 宋阁老眉头打了结,一筹莫展。他放弃:“哎,算了!老夫先让人查查谁家最近丢孩子了。再做讨论。”他看看梅千灯和她怀里的孩子,伸手,“来,把这小孩交给老夫吧,老夫会暂时安顿好他。” 梅千灯纵使心里不舍,可大局为重,咬牙把宝宝塞进宋阁老怀里。 宝宝一开始反应不大,就推拒宋阁老,半个身子朝梅千灯扑过去,被宋阁老强行兜回来。宋阁老向来不是个慈祥的老爷爷,他险些把这宝宝横过来夹在腋下带走,电光火石之间让梅千灯瞪了两眼,才没敢乱来。 “阁老,你要把宝宝安顿到哪里去?” 宋阁老独居,总不能跟着他回老头子家去。 “我有许多手下啊,找个生过孩子的带着呗。” 梅千灯扭身面向楚荀。楚荀浑身打了个激灵,因为梅千灯头一次用这种眼神看他。这种眼神就是无辜的、哀求的,还带着点卖萌的,水汪汪的眼神。“太子殿下,还是我出宫照顾这个孩子吧。” “你是太子伴读,不是奶妈!” “……” 赵墨染眼睛一亮:“不如带回我住处吧,我那儿伺候的人多,我小时候的奶娘也在,她可会照顾孩子了。” 梅千灯欣喜,反正怎么样都比让宋阁老带回去强。 楚荀被这熊孩子闹腾了一天,头疼得要命,摆摆手随他们去,只要这孩子别在他眼前出现,怎么都行。 自从梅千灯捡了个宝宝,她便三天两头往宫外跑。 赵墨染所说不假,他家里的老佣人把宝宝照顾很好。小孩子特别有灵性,梅千灯不在的时候,乖巧听话,谁抱都不吵,但一见到梅千灯就粘着她,别人都不给抱。 梅千灯还给他取了个新的名字,叫小剑。 楚荀不解:“干嘛叫这么难听的名字。” “因为他喜欢剑。” 楚荀眼皮跳了跳,“你这名字取得也太随意了。” 小剑宝宝对刀剑确实有一种天生的喜爱,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坐在地上边舔糖葫芦边看梅千灯舞剑。 “而且他脚上挂着一把剑。” 这是唯一的线索。小剑宝宝的脚踝上用红绳穿着一把袖珍的剑,尽管只有拇指盖那般大小,可剑鞘做工精细繁复,且袖珍的剑真的可以抽出来,梅千灯拿自己手指试了一下。剑已经开封,锋利无比。 轻轻一划,梅千灯仅觉得指腹一凉,片刻之后血就渗出来。梅千灯立即把出血的手指头往嘴巴里塞。 楚荀看得恼火,骂她:“你是不是傻啊,那么用力划下去!”边骂边把她的手抢过去,埋头仔细检查,然后掏出手绢将梅千灯受伤的手指包扎,最后还扎了个蝴蝶结。 梅千灯:“……” 宋阁老研究过小剑宝宝脚上这把袖珍剑,只赞叹了两句巧夺天工,并没有想到其他线索。 这天,风和日丽,秋高气爽。 梅千灯抱着小剑宝宝,跟在楚荀身后,旁边是赵墨染。一行四人走在京城的大街上。惹来路人频频回头。 其实一开始,楚荀被皇上喊走讨论国家大事,赵墨染没有进宫,梅千灯就跑出去找赵墨染和小剑宝宝玩。梅千灯想起来好久没去看素娘,就是那个被莫念远骗来京城的厨娘,便抱着小剑,和赵墨染一起去素斋。 结果楚荀回来找不到梅千灯,一问得知是去找赵墨染那臭小子了,心中嫉妒起来,一跺脚从宫里追了出来,先去赵墨染住处不成想扑了个空,得知他们去了素斋,又杀去了素斋铺子。 素娘是个天真的性子,也健忘。时间久了,对那杀千刀的骗子的爱恨交织淡下去不少,现在认认真真做生意,素斋铺子的生意越来越好。素娘最是中意梅千灯,好久不见十分欢喜。可扑过去的时候硬生生被她怀里的孩子隔开两人,惊讶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公子,公子已经有这么大的儿子了?”她带着哭腔。 “这是我干儿子,小剑。”梅千灯一脸淡定,不过黑眸中透着一丝雀跃。 赵墨染多看一眼梅千灯。你啥时候认的干儿子,我咋不知道。 素娘爱屋及乌,想帮梅千灯抱孩子,小剑搂住梅千灯脖子穷喊:“灯!灯灯!”这昵称不是梅千灯所教,而是小剑自创。小剑说话不顺溜,脑子倒是极其聪明,听见别人喊梅千灯,就知道是女侠的名字。于是自己挑了个最顺溜的字喊她。 梅千灯觉得这孩子将来是个可塑之才,每次练剑都让他待在旁边,有些时候小剑胡乱比划的模样,倒也有点舞剑的味道。 “他喜欢吃豆腐,帮他做一碗豆腐羹吧。”梅千灯解围。 素娘应声而去。 画面到这里,还是十分和谐的。小剑内地里其实是个好动的性子,跟不熟的人不敢放肆,就装乖。只要跟梅千灯在一起,便成了猴子。他在店里坐不住,拉着梅千灯往外跑,才步履蹒跚到店门口,画面就变了。 只见弄堂一头滚起一阵烟尘,七七八八跑来十数人,为首的那个头顶挂着个红毛球,跑起来那球跳动,十分眨眼。那人边跑边回头,往后骂:“臭娘们,本宝宝才不怕你,你有本事来追我啊!” 一眨眼跑到素斋门口,梅千灯怕小剑被误伤,已经抱在怀里。那为首的人看到梅千灯,与她对视瞬间,举起一根手指头指着梅千灯,“看什么看,没看过街霸啊!” “……” 紧接着,一群红衣娘子就提着红缨枪也往弄堂里杀来,为首那女子高喊:“张虎宝,你他老母的有种别跑!” 张虎宝就是那街霸,他冲后面的女子做鬼脸,“傻子才不跑,你这个泼妇!看你以后怎么嫁出去!” 梅千灯眯眼,认出后面的铁娘子是当初和楚荀相亲过的狄家四小姐。梅千灯挺欣赏狄四娘,又认出张虎宝就是之前在素斋铺子门前闹事要强娶素娘的那个小恶霸,当即出腿,抱着小剑来了个旋风腿,把张虎宝横扫在地。 “嗷呜!”张虎宝惨叫。 “咯哈哈。”小剑最喜欢梅千灯带他飞来飞去,刺激无比。 “我去,你丫儿谁啊,敢打小爷我!” 狄四姐靠这会儿功夫已经追上来,整个人骑在张虎宝身上,又将他的胳膊翻过来压住。“让你跑啊,现在看你还能往哪里跑。” “嗷呜,泼妇你撒手,快撒手。” 外面的响动引得许多食客出来看热闹,素娘和赵墨染也出来,素娘看到地上狼狈的小霸王捂嘴惊讶,赵墨染闪到梅千灯旁边,揽住她肩膀上下检查:“你没事吧?” 也就恰在这个时候,杂乱的人群里走出个一尘不染的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火眼金睛一下就看到赵墨染的动作,瞬间就小宇宙爆发,疾步冲过去拉开梅千灯,略待责备的语气:“你怎么出来准没好事,谁又和你过不去了?” 他还以为张虎宝是冲着梅千灯而来,转身喝狄四娘身下的小霸王:“先前你就在这素斋门口闹事,看来不让人把你家掀了,你是不能消停!” 张虎宝:…… 宝宝心里委屈,宝宝心里苦,但是宝宝不说! “多亏这位公子出手相助,今日总算让我抓住这混小子了。”狄四娘看到是太子,这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的,没敢暴露他身份,佯装不认识。 狄木阳最近被老将军叫回家去了,听说是北面游牧民族有些异动,老将军准备带着狄木阳去镇压。楚荀朝狄四娘拱拱手算是打招呼,扭头再瞪梅千灯,好样的啊,原来你才是惹事的那个! “还愣着干嘛,跟我回去了。” “哦。”梅千灯嗅出楚荀的怒气,现在她也学乖了,顺着太子脾气下去。 她把小剑交给赵墨染,赵墨染刚伸手,又听楚荀道:“你把这小孩一起带回去!” 嗯??? 梅千灯有点没明白楚荀的意思。 这是让小剑去宫里吃个晚饭再回去? 还是赵墨染通透,压低声笑问楚荀:“殿下也发觉小剑可爱,想养回宫里去?” “要你多管。” 第39节 赵墨染还给他找了个台阶下:“殿下思虑比我等周全,是墨染逾规。” 于是楚荀走在最前面,梅千灯抱着小剑紧跟,赵墨染陪他们走到宫门外,辞别而归。 “来人。” “少主有何吩咐。” “去查查鹿鸣山岳家一案,是不是还有活口。” “是。” ☆、第49章 留下 太子殿下将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养在宫里一事,很快被皇上和大臣们知晓,那些大臣们开始不断给皇上进谏。 丞相说:“皇上啊,太子殿下多金贵的人啊,怎么能随便把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留在身边呢,万一出什么事儿,谁担待啊!太子殿下这回可是太任性了啊!” 礼部尚书说:“皇上啊,这宫里的防守怎么如此疏漏,应该加强对御军的管理啊,那些侍卫难道都是摆设吗?一个半大的孩子居然也能被留在宫里,养这么多兵都是吃白饭的啊!不仅太子对此事过于草率,御军也该问责!” 御史说:“皇上啊,听说是梅家那位公子极喜爱那来路不明的孩子,太子是宅心仁厚,又照顾梅家那位公子,才把孩子留在宫中养着。可这终究不是个办法啊,梅家公子既然当太子伴读,就应该有自觉,怎么好怂恿太子做如此危险的事情呢?!太子殿下正是成才最关键的时候,请皇上慎重用人。” “……” 皇上烦得很,把楚荀叫来,直接把那些奏折甩在楚荀脚边,“你自己解决去。” 楚荀拿起来一本本看完,随后淡定收起奏折,跟他老爹谈心:“儿臣认为,留下这来路不明的孩子或许是个机会。” 皇上眉毛一挑,“哦?” “首先,排除一个不可能的因素。这孩子多半不可能是皇叔派人留在宫内的,父皇可同意儿臣这猜测?” “那又如何?” 皇上这反问便是同意了楚荀的看法。 宸王尽管千方百计同他们过不去,手段却都是果断并直接造成伤害,如此莫名其妙丢个奶娃娃的套路,实在不像他的风格。况,了解宸王的人都知道,他做事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伤孩童性命。传闻是因为宸王从前有个私生子,没到三岁就夭折了,他一直惦念着那个孩子。 楚荀继续道:“既然如此,这个孩子对儿臣性命的威胁性便很小,顶多算是个……麻烦。”楚荀看了一眼他爹,见他爹面上没啥动静,又继续说下去。 “至于那背后之人的目的,最大的可能是他想利用皇室效应,让全天下人都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皇宫乃天下最为瞩目之地,此事又颇为离奇,小道消息传得出不过短短几日已经满城风雨。也有可能是有人想铤而走险来保护这个孩子,毕竟重重宫阙又加上此事一闹,皇宫必然加强防备,外头的人轻易进不来,便伤不到这个孩子。”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那背后之人敢把主意打到皇家头上,岂会是泛泛之辈,既然这样,反过来想想这孩子对我们来说,潜在的价值巨大,我们何不借机反过来利用一番,瞧瞧到底是个什么局。恳请父皇交给儿臣彻查处理。” 坐拥天下的帝王此时沉静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他的黑眸中闪烁着经年沉淀而成的睿智,“荀儿,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你可知什么是必不可少的?” “儿臣不知,请父皇明示。” “知权衡,懂取舍。” 楚荀回味了一会儿,忐忑试探:“父皇是不想儿臣留着这孩子?” 莫非父皇看出我是在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掩饰任性的本质,他留着孩子说白了就是因为梅千灯喜欢,其余的那些都是后面想出来,虽也发自肺腑,可皇上向来火眼金睛…… “若是朕,朕自然不会留在身边。这孩子身上疑点重重,稍有失控便是引火*。”皇上说话不带什么感情,楚荀听着总觉得有些心虚,不过皇上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但这天下总将会成为你的,父皇教给你的这些仅以为鉴,日后黎民百姓的日子全仰仗着你,按你认为应该的方式去做吧。” 楚荀立即应下:“谢父皇成全。”生怕他老爹临时反悔。 自楚荀让梅千灯将小剑带回宫那一刻起,楚荀便料到要顶朝野上下的压力,可能是从他出生至今,最大的一次压力,连父皇也是质疑他的。但楚荀咬咬牙,脊梁骨挺直,“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望,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 回明觉殿时,楚荀刚踏进殿门,就看见不远处梅千灯正带着小剑玩耍。梅千灯平日对人宽厚,有少年老成之态,外加一点状况外,楚荀鲜少看到她笑容烂漫的时候。 当初将梅千灯作为男子,不笑不闹的她全能接受为早熟稳重,可现如今知道她是女子,楚荀即一点儿也不希望她那个样子,不希望她来保护他,不希望她的负担过于沉重。他想啊,女子就该是让人宠的!如果楚荀以后有闺女,一定能把闺女宠上天。 “太子。”楚荀出神片刻,梅千灯已经抱着小剑晃到他面前。她问,“皇上找你是不是因为小剑?” “嗯。” 梅千灯眨眨眼睛,等楚荀继续说结果。可太子殿下多傲娇的人啊,脖子一扬,跨步而去。梅千灯跟了他一路,起初不好意思自己问,她也晓得留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在太子身边不妥。 打个比方,从前惹太子不高兴那些事儿都是芝麻,小剑一事是西瓜。 最后女侠也沉不住了,腾出只手轻轻扯楚荀衣袖,“皇上,皇上怎么说?” “本太子既然让你将这孩子带回来,便没有再扔出去的道理。你莫非怀疑本太子的能力?”楚荀唬她。 “我不敢。” 楚荀压下嘴角那丝笑意。“这回本太子遂了你的心愿,把这孩子留在明觉殿,你说,你以后该怎么对本太子?” “对太子肝脑涂地。” 楚荀眼皮跳了跳,撇嘴:“你好血腥,谁要看你肝脑,你就说些日常具体的。比如以后本太子吃饭……” 梅千灯这回特别机灵,立即接口:“我布菜。” “本太子走路……” “我打伞。” “本太子跟你讲道理……” “我都接受。” “还请不请孟子他老人家出来一起讲道理?” “若他老人家有空的话。” “恩?!” “不请。” “还让不让本太子扎马步?” “马步乃武功之基础……” “恩?!” “不可不扎。” 梅千灯对武学向来较真,楚荀摆摆手:“罢了罢了,你带这熊孩子下去吧,让本太子仔细想想接下去要怎么做。” 梅千灯刚要转身离开,他又不舍得,急忙喊住她:“喂,莽夫,我跟你说,我可不是因为你才把这孩子留下来的,你千万别得意。一来,这孩子留着有用;二来,这宫中我排行最小,瞧小剑可人,全当是个天上掉下来的弟弟,我慈悲,总不能不管。” “太子。” “作甚。”你别太感动。 “我之前认了小剑当干儿子。” “……你给本太子滚开!”(╯‵□′)╯︵┻━┻ ☆、第50章 觉悟 要查一个孩子的来历,对于将来要坐拥天下的一国储君而言,办法何其多。 只是需要时间。 楚荀一面安排人手彻查,一面远观梅千灯和那孩子。 一开始他只是仔细观察那孩子的一言一行,想要从中发现些蛛丝马迹,然后忽然不知道怎地就想偏了去,盯着梅千灯,目光又从梅千灯身上穿过,投向了虚空中。 “喂,莽夫,我问你个问题。”他处于一种半发呆状态。 梅千灯心中纳罕,担心他要问出什么让人不容易回答的问题,万一回答错了惹他生气,不给她养小剑了怎么办。梅千灯眨巴眨巴眼睛,“你先问问看。” “你喜欢……哦,不对,应该说欣赏什么样的男子?” 楚荀一只手撑着下巴,愣愣瞧着梅千灯,半天想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你说梅千灯会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呢?之前楚荀想不出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觉得全天下就没有能配得上他的人,结果万万没想到自己会看得上梅千灯。他决不承认这是自己眼瞎,他想,世上如梅千灯这般另类的姑娘,确实独一无二,只有她一人。那也算绝世独立了,配他刚刚好。 若是半年前,楚荀绝不会在意他人的眼光,尤其是他不屑的江湖草莽的眼光,谁知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纵使自恋如太子,也忐忑不安,毕竟梅千灯这么特别的姑娘,可能口味也不大正常。 梅千灯被他问住,有些不大明白楚荀话里的意思。她不敢乱回答,摇摇头。宋阁老教她,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若碰到不会的问题,就说不知道,切忌胡说。 “那我给你列几个人,你想想是不是欣赏?”楚荀试探得小心翼翼。 殿下都这么说了,梅千灯只好点头。 “比如像宋阁老那样的?” “宋阁老学识渊博,深藏不露,欣赏。” “那狄木阳呢?” “小将军精忠报国,忠心厚道,欣赏。” “那南百城呢?” “南大人的话……虽然做了错事,可他爱民是真,治理有方,单从这点来说,欣赏。” 楚荀额角青筋突突跳起来,又问:“那赵墨染那小子呢?” “赵公子待人豪爽,侠肝义胆,自然也欣赏。” 太子殿下腹诽:这女人怎么谁都能欣赏,一点门槛不设,眼光这么差,别人就算了,赵墨染那臭小子哪里侠肝义胆了,分明总是想给人拆台!想罢,楚荀翻了个漂亮的白眼,冷傲问:“那本太子呢?” 对方沉默良久。 只有小剑在奶声奶气说:“抱抱,抱抱。” 嗯?! 楚荀心头一抖,皱眉瞪视梅千灯,心想:本太子浑身上下都是优点,她是觉得优点太多不知从何数起吗? 梅千灯微皱眉头抱起小剑,小声道:“殿下宛若天人,自是欣赏的。” 就仅仅夸他卖相好? 全国的颜值担当听了梅千灯这句夸奖,心里并不满足,“除了这点,没别的了?” “还聪慧过人。” “还有没有?” “额……有爱心!” “恩,还有呢?” 梅千灯眨巴眨眼眼睛,像只小鹿,生怕受到楚荀的惊吓。她将怀里的孩子抱紧一些,苦思冥想。她不是不会骗人,就是一下子词穷,老担心惹怒了楚荀,就把小剑赶走。越是担忧,就越暴露自己的心思。 第40节 楚荀已然整张脸都黑得跟锅底似的。 气氛一时里陷入诡异,小剑似有所察觉,从自己兜里掏出块糖递给楚荀:“大大,吃糖糖。”还冲楚荀献媚一笑,模样可爱得叫人忍不住心生喜爱。尤其是叫“大大”的时候,奶声奶气,十分好听。这称呼当时是梅千灯想出来的,既不绕口又表达了对太子殿下的滔滔敬意,女侠向楚荀得意了一把,楚荀则哼哼着接受了。 “太子以后是要执掌天下的人,与常人不同,我不敢妄加评论。” 楚荀决定给自己一个台阶下,附和:“那是自然,本太子什么身份,怎好随便被人议论,你还是别说了。” 然后起身,招呼也不打便走了。 这货面上逞强,内地里难免失望,自尊受挫,如霜打了的茄子,蔫蔫儿飘回寝殿里发呆。楚荀回忆梅千灯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琢磨她没敢说出口的话。在梅千灯心里,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太子呢?臭屁自恋?幼稚任性?凶悍霸道? 不会吧。 恩,应该没那么夸张。 但本太子先前在梅千灯面前的形象好像确实不怎么好,老凶她却还被宋阁老那次装鬼吓哭过。 楚荀甩了甩头,小镜子恰好进来,双手呈上一份黄纸:“殿下,有密报。” 他接过打开仔细去看。 密报上罗列了十几个与小剑年纪样貌相仿的失踪孩童信息,楚荀一一比对,最后烧了那黄纸。小镜子在旁静观,只觉得太子殿下脸色抑郁,似是有啥心事,八卦又不敢明问,舔舔嘴角小心试探:“殿下,这密报里可有线索?” “吩咐下去,不要找最近丢的那些,我要失踪一年以上,甚至是刚出生就不见了的那种家里。” 小镜子追问:“为何要找这样的人家。” 楚荀此时神色凝重内敛,倒有几分天下至尊的霸气。 “你会想爹娘,想家吗?” 小镜子被问得一愣,对楚荀跳跃的思维有些招架不住,尔后眼眶微微泛红,他家里穷,很小的时候就被买进宫里,记忆中爹娘的样子已经十分模糊,算来小镜子也不过十多岁的大孩子,何尝不渴望爹娘疼爱,一家团聚。 楚荀接着说:“你这么大了,都会想爹娘,那孩子不过两岁,最是黏爹娘的时候,却从来不哭,也没找过爹娘。”尤其是今日,小剑献媚的给他吃糖,那种小小的狡猾…… “哦!殿下的意思是,小剑可能从小就是个孤儿?” 确实如此猜想。 如果小剑是哪个大户人家从小宠到大的小少爷,这么多天没见到爹娘,定然会哭闹,那是孩子的天性。而楚荀每每问小剑:“爹爹呢?”“娘亲呢?”小剑总不大有反应,好像是……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爹娘。 楚荀灵光一现:“再叫他们查查近两年里,武林和朝堂中都死了些什么人,尤其是二十到三十岁的男女,或是……”楚荀停顿,“满门被杀的。” ☆、第51章 暗流涌动 楚荀并未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梅千灯。 他怕梅千灯担心。 从前,他用有色的眼光看梅千灯,蒙蔽的,看不清的,现在算是看明白了。梅千灯尽管口无遮拦,可心地善良。若是知道小剑可能是个孤儿,必会愈加疼惜,在小剑身上投入更多的感情。 楚荀是太子,生在帝王家,血液中似乎流淌着一种冷漠。他能清醒的意识到,这个孩子身上的危险和未知,如果真相大白的时候,小剑的身份或者小剑的存在会威胁梅千灯的安全,威胁到皇家,那他会选择保护梅千灯和皇家。这势必要造成两人之间的矛盾。 此时此刻,楚荀只希望这孩子背后牵扯出的事情,越少越好。 最好真的仅仅是一个孤儿,被某位大侠捡到,再无心之下送来了皇宫想让这孩子过上好日子。 “太子?” 正发呆的楚荀忽然对上梅千灯清澈的黑眸,脸上一红,险些没坐稳摔去地上。他手忙脚乱稳住重心,想吼她,又立即忍住。不行!他要挽回自己的形象,硬是咽下一口气,端出稳重沉稳的架子:“怎么了?” “赵公子约我晚上去他家吃饭,小剑有些咳嗽,我不带他出去了,太子你能帮我照顾一会儿小剑不?” 楚荀立马不高兴,赵墨染单独约你吃饭?不叫本太子一起去就算了,还要本太子帮你看孩子?梅千灯你咋不上天呢。 不过他收敛了情绪,只板着脸:“宫里这么多太监宫女看着,丢不了。” “我不放心。” “那你别去赵墨染家吃饭不就好了。” 梅千灯眨巴眨巴眼睛,她现在学会装无辜了。楚荀一见她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就心软下来,“行行行,你想去就去吧,本太子帮你看着还不成。” 梅千灯道了声谢,把小剑塞进楚荀怀中,一溜烟就跑了。 楚荀低头看小剑,小剑抬头瞅楚荀。 “梅千灯自己出去玩,不带我们,你看着我也没用。” 小剑忽而一笑,扑在楚荀胸前,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很是喜欢与楚荀独处。 楚荀白了一眼:“你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个势利眼,晓得本太子位高权重能罩着你,就这般狗腿。小小年纪便那么多心眼,长大以后八成是个祸患。我跟你说,你要是敢害梅千灯,我定然不会放过你……” “大大,大大!”小剑一点没听懂,只在楚荀怀里乱扑腾。 “诶,你说梅千灯偷偷摸摸和赵墨染那厮干嘛去了?平白无故的,赵墨染为何要请她去家里吃饭?”楚荀抱起小剑,左右打量,“你咳嗽?你嗓子眼痒不痒,咳两声给我听听,我怎么瞧着你挺健康的呀。” 再说梅千灯那儿,她跟着赵墨染回到别院,一路无话。 还是赵墨染开口,淡笑:“你就没有急着要问我的事儿?” 先前赵墨染偷偷跟梅千灯说找到了些关于小剑身世的线索,但又不想让宫里的那位知道,才单独约梅千灯出来说话。梅千灯心思虽然单纯,脑子却也不笨,不动声色瞒了楚荀,准备先听听赵墨染怎么说。 “那请赵兄直说。” 赵墨染有些失望,不过梅千灯的性格向来如此。摇头叹了一声息,直奔主题:“你可知道鹿鸣山岳家?” 梅千灯心头一沉。 鹿鸣山顶有一铸剑百年世家,技艺精湛,曾经名动江湖,许多人都去鹿鸣山求剑。不过传说那家主人性格十分古怪,钻研铸剑之术到走火入魔的地步,为了铸剑还杀过自己儿子丢进铸剑炉。若是他看得顺眼的人,白送一把上好宝剑也有可能,但若是看不顺眼的人,就算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见得肯卖。因此,得罪过不少江湖人。 大约两年前,岳家一夕之间被血洗,没留活口。赵墨染他爹是武林盟主,此事一出少不得要调查,故而赵墨染对岳家一案印象颇深。江湖人打打杀杀,刀口舔血没有怕死的,但也惜命。能把岳家杀得这么干净,一般混子做不到,武功厉害的人自负甚高,杀人大多留名,赵盟主简单看过现场后,只叫人收尸焚化,调查一事十分低调。 “小剑是岳家遗孤?”梅千灯不太相信。 “他随身那把袖珍剑,是岳家手艺。” “你确定吗?” 赵墨染挑眉,“我只能说那孩子或许与岳家有关系。” 梅千灯点头,若有所思。赵墨染默默观察着她,犹豫了一会儿又开口道:“岳家满门被杀,你可知道是谁所为?” 梅千灯沉默须臾,答:“不像江湖仇杀,倒更像是朝廷的人……” 赵墨染微愕,他接触梅千灯这段时日,晓得她看似单纯,实际上心中澄明,看事物十分通透,然,这时听她说出这个答案,心仍旧颤了颤。赵墨染反而希望梅千灯可以傻一点,只专研武学,旁的事情都不去理会。 “你既然猜到,剩下的话我也不多说。千灯,你不适合宫里的生活,早些寻个机会请辞,尚能全身而退。你如果需要,我可以帮你。”他说着,贼手不由自主攀上梅女侠的胳膊,把两人距离拉得极近。 对赵墨染挖墙脚一无所知的太子殿下左右没等回梅千灯,心里烦躁,正想让小镜子出宫去催人回来,小镜子倒是先敲门进来。 “殿下,密报。”他呈上新的一张黄纸。 楚荀把小剑塞给小镜子,自己细细看那黄纸。 纸上内容亦是关于鹿鸣山岳家一案。但细节比梅千灯那头描述的清晰许多。比如岳家夫人被杀当时刚生产完不久,并没有找到那个孩子的尸体,但传说那孩子一出生就被岳家主人丢进了铸剑炉,为了铸一把绝世好剑。那把剑也出世了,然而下落不明,杀人者或许就是为了抢夺那把宝剑。又比如杀人者,密报上有提及。 楚荀越往下看,脸色越发沉重,看到最后提到凶手,楚荀眉头紧蹙,那目光里含着十足的怒意。 “殿下?” “啪!”楚荀突然拍案而起,先烧了那黄纸,又叮嘱小镜子照看好小剑,自己则往皇上的寝殿走去。 常笑公公告诉楚荀,皇上在御书房与几位重臣议事,请他去偏厅休息会。楚荀哪里坐得住,撇开一众侍从跑去御书房门口候着,想等他爹说完事,马上能见上一面。皇上其实也被几个老头吵得头疼,听笑公公来报太子在外面候着,挥手赶走了那几人:“朕乏了,明日再议。” 楚荀走进去就看到他爹在那儿揉太阳穴。他心里揣着事儿,生怕再烦到他爹,反而不敢脱口而出。 “荀儿这么晚来找父皇,所为何事?” “儿臣……” 他站在龙案前,眼神飘忽,猛然间看到那龙案上展开的奏折,也怪太子殿下视力太好,就是匆匆一瞥便看到若干字眼——梅子洲头,回收,疆土完整。 什么鬼?! 楚荀打了个激灵,忙问:“父皇要动梅家那块地?!” 皇上的神情可以说是淡漠,答:“那块土地本就是王土,开国之初国库空虚,有人给始祖出此下策,如今天下太平,国库充盈,是时候要回来了。” 楚荀思路奇快,将许多东西连在一起,得出了个答案。他道:“父皇当初下旨召梅千灯入宫伴读,就是在布这个局。” 他爹不回答,算是默认。 “父皇,那是梅千灯的家啊!” “朕又不是要赶走他们,不过是收回那块地的使用权,成官府管辖之地。”方才丞相几人也围着他说梅子洲头的事儿,应是苛责的多,皇上并未答应,他也是念着梅家通情达理,还与皇家有一段渊源,并不想为难他们。梅千灯入宫当太子伴读已然表明皇上亲和的态度,只要梅大当家肯把始祖盖龙印的那张地契还给朝廷,凡事皆好商量。 楚荀万万没想到,这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此时把小剑的事情抛之脑后,专心跟他爹拉锯:“不过是块地,梅家也没做伤天害理之事,皆是安居乐业的良民,父皇全当给这天下留处世外桃源,也给始祖留点面子。” 皇上脸色难看起来,随手抄起一本奏折砸向楚荀的门面。 “看来朕是不该给你留面子!” “父皇息怒。”楚荀立即跪在地上,腰板却挺直,“梅千灯曾救儿臣性命,这些时日朝夕相处,情同手足,恳请父皇收回成命。” 他爹冷笑:“且不说朕现在还没下命令去动梅家,你就如此着急护着梅千灯,你先跟朕说说,先前你不是挺讨厌梅千灯那孩子的么,闹得差点把人给赶走,怎么突然转性了?还情同手足?” “我那是……!”楚荀噎住,如何描述出青春期少年复杂的青春期综合症和那些半夜三更莫名生出来的灵魂深处的悸动? 姜还是老的辣。 皇上:“问你个话,你脸红什么?” “儿臣没有。” “你这么晚来找朕到底为了何事,再不说,朕就把你踢出去了。” 楚荀一时说不过他爹,决定暂时缓一缓,转回去先说起小剑和鹿鸣山岳家一案。 皇上听完,冷冷道:“若当真是他干的,其心可诛。” “儿臣不敢妄定,但所有线索都指向皇叔。” “继续查。” “是。”楚荀咽了口唾沫。“父皇,那梅家的事情……” “笑公公,送太子回明觉殿。” 【小剧蛋】 作者请梅大当家在后台喝茶。 第41节 作者:“我跟你suo,太子已经知道千灯是女儿身了。” 梅大当家捂嘴惊恐:“怎么会这样!!!” “中秋节那天晚上,你去你闺女房里自言自语的时候,太子就在床底下。” “(#‵′)靠,这臭小子怎么会在我闺女床底下,他想干嘛!” 这不是重点好吗。 作者压压太阳穴:“我跟你suo,赵盟主家的那个儿子,也知道千灯是女儿身了。” 梅大当家跳得老高:“怎么会这样!!!!!!!!!” “你过五十大寿那次在后院里拉着你闺女说的那些话,早被赵家那臭小子偷听到了。” (⊙o⊙)啊! 作者暴怒,(╯‵□′)╯︵┻━┻:梅大叔,你说你——4不4撒呀!!! ☆、第52章 夜半人私语 现如今,楚荀和梅千灯都知道了小剑可能与岳家有关,可两人皆未说开,只藏在自己心里,简直就是想将这个小九九酿成酒,然后自己喝下去独醉。 楚荀不说,是因为整件事才查出个开头,没有真相大白前,他不想让梅千灯有多余的担忧。且,他得知亲爹打算动梅子洲头之后,每每见到梅千灯就觉得心里压抑难受,怀有愧疚,恨不能做主。故尔心思都乱了套,整个人显得有些飘忽。 而梅千灯不说,是答应了赵墨染暂时不告诉楚荀这事儿,赵墨染认为,毕竟岳家一案八成是朝堂下手谋害,要是知道小剑与岳家有关系,保不准会对小剑痛下杀手。 隔了多日,赵墨染看四下无人,拉住梅千灯问她:“七弟,你考虑得如何了?” 梅千灯神色淡定:“我不曾考虑,多谢好意。” “皇上身体大不如前,太子又日渐成熟,宸王虎视眈眈,如今已是剑拔弩张之际,短则一年,长不过三年,皇权必起一番激烈争夺,届时成王败寇,你难道还没明白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赵墨染激动,又急又恨,他都如此情真意切劝说这傻姑娘了,奈何她一点没听进去。 梅千灯许久不出声,赵墨染以为她是选择性无视这些话假装没听见又不好意思拂袖而去,才没有吭声,正要叹气放她离开之时,听到梅千灯说:“无论多危险,职责所在,我不会弃太子不顾。” 赵墨染愣了一愣,他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梅千灯的死心眼,她认定了该做的事情、要跟随的人,就不会半途而废,赵墨染遂调转枪头顺着梅千灯的意,诚恳严肃道:“既然如此,兄弟我陪你便是。我们风雨同舟,齐心协力,同生死共存亡!” 遭来梅千灯一个嫌弃的眼神。 “……” “七弟,七弟,你等等我诶!” 这天夜里,楚荀看见弦月当空,心中升腾起一股无处排泄的洪荒之力,命小镜子拿了一壶好酒,坐在小院子里对月独饮到半夜。少年识得愁滋味,无言独上西楼。 楚荀喝到最后脚步有些飘,一个人爬到明觉殿旁边一座小鼓楼,想吹吹冷风,可惜越吹越头疼,神智却又无比清晰。他头一次切身感受到自己的无力,哪怕未来成为天下之主,亦不尽如意,亦受制于外物。 楚荀心里烧得慌,转了一圈小楼,把栏杆拍遍,还是不够他发泄。 “太子?”梅千灯走上来,黑眸在黑夜里熠熠生辉,“小镜子说你不见了,我们四处找你,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太子殿下一时不敢看梅千灯的眼睛,“我就想自己静静,你回去吧。” “哦……”梅千灯听话转身便走,丝毫不担心楚荀的状况。 楚荀下意识的扑过去,拉住梅千灯一只手。他酒劲上头,人变得十分矫情。他头低垂,夜色又昏暗,梅千灯瞧不见楚荀的俊脸和表情,仅仅感觉到他抓着自己的手十分紧,抓得梅千灯有点疼,欲挣脱,楚荀干脆抱住了梅千灯那条胳膊,整个人挂在那儿。 梅千灯很是无语,太子殿下莫非喝醉了? 将将想要开口劝楚荀回明觉殿洗洗睡觉,楚荀抢先一步开口:“你别动,就让我这么靠会儿。” 额,太子既然都发话了,梅千灯只好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任由楚荀抱着她胳膊有一盏茶的时间。最后她实在受不了,扭动胳膊:“太子,我手麻了。”楚荀才恋恋不舍的撒手,改成扯住她的一片衣角。 梅千灯低头打量楚荀的小动作:“……” 寂静的夜,漫长的时间悄悄划走,有相伴到黎明的可能。 楚荀酝酿良久,试探性问梅千灯:“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个恶霸,就比如说那个张虎宝吧,突然有一天要强行收回租给素娘的那间素斋铺子,让素娘苦心经营的生意一夕之间泡汤,素娘离开尼姑庵独自来到京城,张虎宝无缘无故收回屋子,便害的人家姑娘又要露宿街头,无依无靠。你要是素娘,会恨张虎宝吗?” 梅千灯当即点头,当然会恨。 (张虎宝睡梦中被一个巨大威力的喷嚏打醒,他卷起被子,吸吸鼻子:哎哟,过了中秋,天越来越凉了啊,宝宝该加床被子了!) “那其实张虎宝也是被家里人逼着一定要收回铺子呢,当初张虎宝垂涎素娘美色,私自把铺子租给了她,后来家长知道此事,那铺子还有别的急用,才来赶走素娘。你说,若是张虎宝解释给素娘听,素娘会理解吗?” 梅千灯清澈的眸子注视楚荀,眼中是浓浓的疑惑。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在小楼上吹凉风,还扯着什么鬼? “你回答我呀。”楚荀不满的催促。 “那铺子本是张虎宝家的,若我是素娘,尽管不满张虎宝不守信用,却也无话可说。” 楚荀原本捏着梅千灯的那片衣角,突然松手。他整个人有气无力坐在地上,半身靠在小楼的栏杆,好似失了所有生机。他心想,纵使梅千灯那般淡泊的人,也会心生不满和怨怼,如果父皇当真要收回梅子洲头那片地,让梅千灯失去家园的同时,他是不是也会失去她? “太子?你还好吧?”梅千灯略担忧,伸手过来想探查楚荀情况,怕他是喝多了或者吹了凉风染上什么急症。 楚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新抓住那只手,把它贴在自己脸上。 楚荀热气上脸,梅千灯的手却很凉,冷热相触,让楚荀和梅千灯都有一丝颤动。 万年淡定的梅女侠忽然泛起一阵少女的尴尬,想抽手,又不敢使劲,万一劲儿大了扇太子一巴掌,她日子还想不想过了。梅千灯的性子冷,原本话就不多,这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咬牙沉默着任由楚荀动作。 “梅千灯,你现在是太子伴读,以后本太子是一国之君,你留在我身边,辅佐有功,以后说不定就是丞相或者太傅,造福百姓,光宗耀祖,你说是不是?” “是。” “如此,你会不会一时犯傻想不开,放弃所有,弃我而去?” “不会。” “当真?” “当真。” 楚荀眼睛一亮,来了精神,立即抬头,“那我们拉钩为证。”梅千灯的手本来就在他魔爪之下,不由分说帮她强行拉起小指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说罢,又强行按了大拇指。 梅千灯:……太子是不是风吹多了,脑仁吹冻住了? ☆、第53章 北境之急 狄木阳随狄将军平乱出去了一段时间,回来再见楚荀总觉得他好像哪里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 他又说不上来。 那时,楚荀站在城门外迎接凯旋而归的狄木阳,倒是不曾上战场的太子殿下眼里满是风沙。 于是,狄木阳私下里询问梅千灯:“小公子,我不在这段时间,太子殿下有没有遭遇什么打击?事故?或者别的什么不好为外人道也的事情?” 梅千灯认真思索,摇头:“除了宫里多了个孩子,太子身边好像没发生什么事情。” “什么?!哪里来的孩子?!”狄木阳刚回来,尚未得知小剑的存在,此时乍一听说,整个人差点跳起来。怎么他才离开没多少时日,太子殿下居然连孩子都有了。一定是他回来的方式不对。 梅千灯将小剑出现的经过简单叙述给他听,隐去了岳家一事。狄木阳对此消化了很久才勉强接受,委实想不通怎么会从天而降一个孩子。他又问梅千灯:“小公子,你有没有觉得太子好像比从前话少了,好像还稳重了一点,脾气也没从前那么浮躁,收敛许多,当真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才有如此改变?” 楚荀有变化吗? 梅千灯仔细对比楚荀前后,并未觉得有什么明显变化。何况太子一直与她在一起,不是在宫里就是去了趟梅子洲头,没受什么刺激啊,上回宋阁老装鬼吓哭太子那事儿算刺激吗?不过最近楚荀发脾气的次数好像确实少了,然而人活着总是会成长,这不足为奇吧。 梅千灯反问:“太子有所改变,又是朝好的方向,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么,小将军为何要担忧?” 狄木阳想想也对,说不定就是楚荀睡一觉醒过来突然有所觉悟。 只不过小将军与太子从小相识,深知楚荀的脾气,能让自恋的太子看到并接受自己身上的缺点并加以改进,太子殿下内心一定经历了巨大的波折。 “不不不,太子殿下心里肯定有什么秘密。” 梅千灯:…… 而狄木阳回来的同时也带回来一个消息,对外并未声张。 御书房内,狄家父子立于龙案下手,楚荀也在,楚荀从狄老将军手中接过一把军刀,递给他爹。皇上面色凝重,仔细查看了那把大刀。但见刀体银亮,薄如蝉翼,寒光四射,八成削铁如泥。就算不是行家,只要握在手中挥舞一二也可感觉到这是一把好刀。 “这是你从那蛮夷部落缴获的兵器?”皇上抬头问老将军。 狄老将军沉着脸,点头。 楚荀惊愕,北部游牧部落常年如一盘散沙,但凡碰到天灾牛羊养不够了就会骚扰边境,野蛮无束。但这些人从来不成气候,且绝大部分皆是目不识丁的傻大个,生活十分落后原始。所以,在之前就算来抢劫,手里的武器都很低级,边关的将士随便赶赶就能赶走,不足为惧。狄老将军这次带狄木阳去北边练练手,也是考虑到这群野蛮人比较低级,好打。而凭他们的智商,应当掌握不了如此精湛的铸造武器的技术,换而言之,这刀肯定是游牧部落从其他地方买来用的。 “皇上,老臣惶恐,今次平定北部时,一开始并不知道来犯者几乎人手此等武器,老臣的一支先锋在他们刀下伤亡惨重。” 游牧部落的男人个个壮如牛,力大无比,当他们有了上等的兵器,杀伤力一下子提升不少。 皇上眉头紧蹙,“哦?朕倒是不知那些蛮夷何时有了此等本事和财力,用得起这等兵器。” 楚荀接口:“他们若有这么多钱买兵器,又何须来犯我边境。恐怕是另有隐情。” 狄将军给狄木阳使了个眼色:“犬子冒险潜入敌营,还发现了些别的东西,请皇上过目。”狄木阳立即从怀里小心翼翼掏出一块绢帕,将其打开来呈送到龙案上。 帕子包裹了少许白色的粉末。皇上伸手取了一点在指腹摩挲,又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开口:“硝?” “臣在他们营帐中发现囤积着许多食盐,觉得奇怪便多翻看了一下,居然发现这东西混在食盐一起。”狄木阳向皇上回报。 若光从表面来看,硝与盐确实易混淆。可用处大相径庭,行军打仗之人对硝有一种敏感和警觉,硝烟弥漫的硝,加些硫磺和木炭,便成了火药。之前用铁锈斑驳的斧头和石器来打架抢劫的蛮夷,如何一夕之间不仅有了锋利的兵器,还有了这么危险的原料? 让人不怀疑其中有隐情也难。 “让探子盯紧了。”皇上绷着脸,一派肃杀。 “是。” 待狄家父子离开,楚荀才道:“是皇叔在背后捣鬼?”北部虽然蛮夷,若是用什么法子将零散的部落统一起来,那力量也不容小嘘。如果再把这股力量如利剑一般对准我大楚国砍来,边关一年半载里恐怕太平不了。 再往下想,一方有乱,朝廷必然调动兵马,打乱原来的布防。皇上最是信任狄家,定会派狄老将军带兵前往镇压,少则数万兵马,多则数十万。其他三方边关的战队不能动,那兵马只能从各州府乃至皇城中抽出。如此一来,国家内部的防护网等于开了个大口子,极其容易被有心之人钻进来,叫整个国家腹背受敌。 “朕对他再三容忍,他现在是想上天了。” 皇上这回气得不轻,连拍三下龙案,脸也涨成猪肝红。近两年,皇上的身子骨大不如前,楚荀见他爹嘴唇泛紫,捂着胸口有些透不过气,慌了神。 “笑公公,笑公公!快传太医!” 皇上极力压下身体不适,摆摆手嫌弃楚荀:“莫要大惊小怪,吵得朕头疼,你先回去吧。”他是并不想让楚荀看见太多。作为一个被万人敬仰的父亲,皇上大约是希望在自己唯一的儿子面前永远保持威严不倒的形象。 …… 楚荀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明觉殿的,缓过神的时候就看到梅千灯在屋子里喂小剑吃饭,小剑吃饭比较慢,喜欢含在嘴里不咽下去,梅千灯就耐着性子哄他。 楚荀突然想起很小的时候,父皇也这般一边哄着他一边给他喂饭吃,还会给他变戏法。变一下吃一口,荀儿吃很多很多的饭,快快长大。一切宛在昨日,怎么一眨眼人就老去了。 第42节 “太子,你回来了。”梅千灯喊他,“吃饭了没?要一起吃么?” “大大!大大!”小剑鼓着腮帮子,嘴里塞满了菜饭,口吃不清,朝楚荀猛挥胳膊。 矫情的太子殿下又被这画面感动,人该活在当下,他消散了心头的阴郁,快步走过去坐到梅千灯旁边。他想,若是每天能和梅千灯一起吃饭,那也是极好的。他发起神经,一个劲儿给梅千灯夹鸡腿,夹红烧肉,夹鱼肚子,在碗里堆成了小山。 小剑的目光紧随楚荀的筷子来来回回,最后盯着那“小山”两眼发光,目不转睛,梅千灯就顺手想喂给小剑,被楚荀喝止:“喂,这是本太子夹给你吃的,没有他的份。” “我又吃不完。” “那你吃剩下了,再给他吃。” “……” 吃到一半,楚荀憋不住又骚扰梅千灯:“假如,我是说假如,再过几年你也成年了,一个大男人住在宫里和后妃在一处,总归不大方便,容易惹来非议。那父皇或者我会帮你挑一处院落,让你搬出去住,届时你会想要个怎么样的房子?” 梅千灯低头看了一会儿饭碗,当真仔细考虑起来这个问题,“屋子最好朝南,还有块空地能让我练剑,不要太大。赵公子那边,我瞧着空了好几间房间,搬去他那里住也可以。” 楚荀默默抬手,压了压突突直跳的额角。酸酸道:“我问你房子的事情,你能给我扯到赵墨染身上,看来你俩关系极好呵。” 梅千灯回答理直气壮:“在京城寸土寸金的,我不过孤身一人,能节约就不要浪费。” “这天下都是我楚家的,只要你尽忠职守,一直在我身边,肯定亏待不了你。所以不要说一个小小的落脚处了,就是送你一座豪宅也并无不可。”楚荀偷看一眼梅千灯,又顺着话头子问下去,“那如果本太子送你豪宅,你是想住在山上,还是湖边?又或者海边?你这个人八成不喜欢闹市。” “我不用大宅子,太子你不用考虑送我。” 楚荀把筷子一丢,梗脖子:“谁说本太子真的要送,不过是茶余饭后跟你打打牙祭,你就不会发挥一下想象,随便说说?” 女侠眨巴眨巴眼睛,静静打量楚荀。那清澈的目光落在楚荀身上,瞧得心虚的太子殿下浑身不自在,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梅千灯看穿。而他这人吧,心里越怂表面越要逞,回瞪梅千灯:“你要不说就拉倒,磨磨唧唧跟个姑娘似的。” 梅千灯在想,小将军说太子变得跟从前不一样了,她还是瞧不出来有何不同,还不是一样的难伺候,说风就是雨的。恩,大概是小将军太久没见太子,久别再见,情绪左右了眼睛,没看到太子的本质。 屋内沉默片刻,楚荀以为梅千灯不会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了,正觉得丢脸,犹豫要不要甩手走人。却听梅千灯说了话:“太子有一天如果要送我大宅子,就在歧阳城里选一套的,听说歧阳城外几个山头都是梅花,等过年春节,我就带着六个哥哥,六个嫂嫂还有爹娘过去赏梅,宅子可真不能小,地段也要好,我爹娘都喜欢热闹。” 梅千灯说得有板有眼,倒是让楚荀一时无言以对。梅家一家子楚荀都接触过,尤其是梅大当家那豪爽里透着股呆萌的大叔样子,让楚荀觉得十分亲切。此时听着梅千灯的描述,楚荀脑中就有了即视感,那一大家子的人在歧阳城里热热闹闹,欢声笑语。 “……成,你在本太子面前好好表现,伺候的本太子高兴了,送这样的大宅子给你家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楚荀心情多云转晴,正要重新拿筷子吃饭,梅千灯把筷子一放,人站了起来,抱起小剑就要往外走。 “诶,诶,诶,你去哪儿!本太子还没吃完,怎好走人,懂不懂规矩!!” “小剑在抓他裤裆,我给他把尿去。” 欸?! “怎么把尿?”扶着小剑的童子鸡让他撒尿?楚荀脑补出这画面,脸瞬间拉黑,他还想起来之前被人推下湖里,梅千灯救起他以后在山上非要拉着她一起撒尿那事儿。 楚荀的脑洞大开,如果梅千灯当时给他把尿,那小手扶着他的童子鸡…… 等这污人挑着眉毛浑身舒爽的回过神之时,屋子里哪里还有梅千灯和小剑的人影。 “小镜子!以后小剑要撒尿,你给他把尿,不许叫梅千灯把!若是让本太子知道她还给小剑把尿,本太子让你小便失禁!” 小镜子:???!!! ☆、第54章 抽丝剥茧 梅千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宸王,是在狄木阳回京没几天之后。 那天早上,梅千灯和楚荀一起去听宋阁老上课,走在路上,遇见一个穿藏青色华服男子,白面无须,黑发整齐束起,身姿挺拔,一看就是个练家子,而面相与楚荀有几分相似。只不过这男子的眼睛幽深阴郁,让人不寒而栗。 梅千灯被他盯着看,顿觉反感,下意识便往楚荀身后躲了躲。 楚荀与梅千灯在一起,向来是被保护的那一个。今次突然翻转,楚荀瞬间觉得自己充了气,立即把梅千灯护在身后,戒备的与来人打招呼:“皇叔今儿不用早朝?” 宸王淡笑:“你父皇这几日停了本王早朝,本王来送检讨书。”言语里尽是玩笑之意,似乎压根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他又把视线移到楚荀身后,“本王第一次碰到无礼之奴,见了本王居然不行礼,荀儿,这是谁?” “草民梅千灯,拜见宸王殿下。”梅千灯自报家门。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梅千灯。”宸王笑眯眯,语气倒是和善,揣着股长辈的宠爱逗趣,“听闻你神勇无双,武功又好,拼得过刺客,救得了太子,天不怕地不怕,怎么见到本王就躲太子后面去了?” 梅千灯当初进京遇到刺客,他们就说是宸王派来的。南百城和清风明月楼一事,他们又说是宸王主谋。眼前这个伪善的大叔,就是那个传说中,时时刻刻要加害皇上和太子意图谋反的坏皇叔…… 如今大反派就站在梅千灯面前,散发着无形的压力,女侠嗓子有些干,咽了口唾沫,内地里对宸王有些阴影。 楚荀替她解围:“皇叔勿怪她,乡野少年罢了,向来不懂规矩。是我管教无方,皇叔交检讨书的时候,千万不要跟父皇说这事儿,回头父皇准要罚我。” 宸王笑意更浓:“荀儿是觉得皇叔幼稚无聊,还跟你们小孩子一般见识?” “不敢。眼下我们要去上课,改日给皇叔好好赔罪,这便告辞。”楚荀说罢,也不等宸王回答,拉住梅千灯的手腕拖着她就走。 留宸王站在原地,目送两个少年。 “你说你平时在我面前不是挺能耐的吗,怎么见到宸王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梅千灯不语。 楚荀也心疼她,放软语气:“皇叔这人阴险狡诈,下次你见到他,也别理睬,有什么事儿我给你担着。” 梅千灯答应了一声,就又没了声音。 楚荀走在她前面,还拉着她的手。这人就是趁机卡油,无耻的很,还装作一脸不在意的样子,同梅千灯扯起来。“上回去安西,你还记得那些私盐么?” “嗯。” “我与你说,你可千万别告诉其他人。这私盐恐怕也是个幌子,那其中恐怕是一层套着一层,最里面那个心眼,杀得死千军万马。” 梅千灯琢磨一会儿,不大明白楚荀话里的意思,试问:“你是说,宸王他真的要谋反?” 楚荀点头:“今日放课以后,你去把莫念远找来。我有事问他。” “是。” “走过点啊,迟到了被宋阁老又要唠叨了。”楚荀拽着梅千灯小手,一路不肯放开。太子并未发觉梅千灯见到宸王之后,人有些异常。说是异常,也不过是早上老是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是梅千灯很小的时候,大约三四岁,记忆有些模糊,细节早就想不起来,可她有印象。在梅子洲头,一个下雨天,梅大当家和一个男子在雨中过招,打得难舍难分,不相上下。最后那男子带着一身的潮湿进门,那双眼睛比下雨天还要阴郁,看见坐在门口的梅千灯,俯身朝她微笑,好像还说了一句:“梅兄,这孩子与我家小侄儿一般大,长得好生可爱。”说完刚想伸手摸梅千灯脑袋,就把梅千灯吓哭了。 莫念远连夜进宫面见太子。 楚荀故意支走梅千灯,然后也不跟莫念远废话,“你当初在清风明月楼,可有漏报告什么?” 莫念远哆哆嗦嗦跪在地上,听到这话,眼泪差点流下来:“殿下,小人不敢有二心,在楼子里听到的看到的都告诉梅少侠了,不曾有任何隐瞒!” “可有异族人出入清风明月楼?” “清风明月楼里什么人都有啊,里面好几个胡姬算不算,还有些到京城做生意的番邦人,奇装异服还说鸟语,这,这小人也听不懂他们的话,不知如何探查他们底细……”莫念远委屈又害怕。太子没事干嘛要见他,肯定是摊上什么大事儿了。 楚荀又问:“那种浑身黝黑,喜欢穿着皮衣坎肩,身上总有一股羊骚味的大汉,有没有见过?” “这个……倒好像没有。” 楚荀勾了勾嘴角,唤他:“莫念远。” 莫念远浑身一抖,“殿下,殿下有何吩咐。” “你轻功不错吧。” “什么?” “你在清风明月楼做卧底,少不得要飞檐走壁去偷听,轻功不好,现在也没命跪在这里。可是,本太子觉得你并不尽职,还怀疑你一开始就居心叵测。”楚荀思路太跳跃。 “殿下冤枉啊!”莫念远都被他整蒙了,扑过去就想抱住楚荀的大腿哭,被楚荀躲开。 楚荀一点不听他解释,自顾自又说:“不过本太子可以给你个逃命的机会,看看你轻功到底好不好,一会儿本太子从这里徒步走到皇宫大门口,你若能不惊动宫中侍卫,在我之前等在宫门外,我便不杀你。” 莫念远一头雾水,“那如果,如果小人不能做到呢?” “你会死在路上,死在那些侍卫刀下。” “……” “我们现在就开始这个游戏吧。”说罢,楚荀悠哉悠哉走出房间,朝宫门口而去。 莫念远在屋子里发了一会儿傻,没从这突如其来的游戏里回过神,他第一个念头是要不要去找梅千灯,让梅千灯替他向太子求情,可梅千灯此时不知在何处,莫念远变得焦虑,最后终于意识到太子可能不是在开玩笑,真的起了杀他之心。遂咬咬牙,一跺脚,跳出房间,没了踪影。 轻功确实是莫念远的所长,因为比风快,比影暗,才能捕风捉影。在守卫森严的皇宫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去,对于莫念远来说,好像也并不是一点不可能的事情。 当楚荀慢悠悠晃到宫门口,月亮已经升得老高,远远看去,仿佛依靠在皇城顶端飞檐上的瑞兽石雕旁边,那瑞兽可能下一刻就活过来,奔月而去。 “参见太子殿下。” “把宫门打开。” 守门的侍卫也是一脸茫然,不明白太子深夜为何要出宫。“殿下,天色已晚,您这是要去哪里,末将不好随便放殿下出宫,不若先等末将通报将军……” “我不出去,我接个人。你把门打开。” “是……”那守门的侍卫依言打开宫门,入眼就看到一个男子捂着胸口,弯着腰,气喘吁吁。先是一惊,这门外还真有一个人呐,然后那人抬头,侍卫见他的容貌,更是震惊,“你不是,不是之前就进宫了吗……” 莫念远进宫前被守门侍卫检查过,今夜就这一个人破例能进宫,侍卫印象十分深刻。莫念远摆摆手,这事儿没法解释,他自己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莫念远又被楚荀重新押回明觉殿,关在了房门。 一个人坐,一个人跪。 仿佛之前玩命的逃跑是一场梦。 楚荀把桌子上的茶水推给莫念远,“来,喝口茶,压压惊。” 莫念远不敢动。 楚荀也不勉强,他道:“岳家那个孩子,是你偷偷送进宫的吧?” 莫念远还是没动,声音带着些颤抖:“殿下方才就是想试探小人的功夫?” “没错。” “若是小人说,不是小人做的,殿下信吗?” “不信。” 莫念远两行眼泪就要流下来,他猛地抬头,楚荀被他痛哭流涕的夸张表演吓了一跳。莫念远蹭的挺直身板,要扑向楚荀,被楚荀拿脚顶住了他的胸,不让莫念远扑过来。 太子殿下十分嫌弃:“有话好好说。” “殿下,小人,小人不知从何说起……” 楚荀又是一个了然的笑意,勾起嘴角笑看他:“你不是不知从何说起,你是不确定我知道了多少,所以不敢乱说。时至今日你还想隐瞒?无妨,那便由我来说吧。” 楚荀先从桌子抽屉里取出一份白纸,打开来给莫念远看:“这是岳家的家谱,上面这些名字,你并不陌生吧。” 莫念远看着纸头,抿嘴不语。 “你的名字原本应该写在第三代家主旁边。”楚荀把纸头收回来,用毛笔在那岳家最后一任当家的名字旁边,写下几个字,然后重新给莫念远看。 第43节 但见楚荀苍劲有力的笔法,写着:弟,岳念远。 莫念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殿下莫要开玩笑,这岳家是三代单传,哪里来的弟弟。” “这个岳念远呢,是同父异母的弟弟,少时流落在外,后来被他哥哥找到,想让他认祖归宗,岳念远心里对岳家有怨,并未接受。直到有一天,岳家小厮满身是血的找来,把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交到岳念远怀里,他才知道岳家满门被杀。这些年岳念远一面带着孩子东躲西藏,一面暗中调查,想要找到杀害岳家的凶手和真相,我猜他不久前已经有了眉目。” “殿下,小人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楚荀也不恼,慢慢接着说:“我猜岳念远不敢声张,是还不确定杀害岳家的真凶。他怀疑的有两个人,于是冒险利用自己小侄子,来试探一二。不过啊,要我说,岳念远既然敢用自己亲侄子冒险,其实心底有了答案,你既然想信任一方,就不该摇摆不定。” 莫念远咬牙,双手握拳。 “父皇不曾派人暗杀你岳家,本太子可以性命发誓。” 莫念远抬头,目光如炬,盯着楚荀。楚荀此时淡定坐在那里,叫人觉得不怒自威,他任由莫念远打量自己,朗朗乾坤,刚正不阿。 为了让莫念远坦白,楚荀循循善诱:“不说岳念远的事情,就说当初你假冒我之名,在如姑寺内欺骗无知女子,又引她来京城,企图引起皇室注意。是也不是?”这点,当初梅千灯也料到,但并没有告诉楚荀。却原来楚荀也早就看出来了。 莫念远没反驳,算是默认。 “如姑寺实乃风流之地,素娘走了,你却还留在如姑寺又假扮宸王再次骗人,为何?我倒是要去查一查如姑寺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你说好不好?” “好!”莫念远这次回答得奇快。 楚荀满意一笑,“如此便好,你且继续跟随梅千灯在京城插科打诨,不必告诉她这些。” “是。” 莫念远离开之前又犹豫,回头跟楚荀说:“其实梅少侠可能早就知道了,梅少侠眼睛向来毒,看得通透,却喜欢藏在肚子里。” ☆、第55章 誓言 楚荀这日听了莫念远的话,是夜,睡在床上辗转反侧。 他一会儿想着,梅千灯如果真的已经猜到莫念远是背后捣鬼之人,那她为何不说?想包庇莫念远?或者说,梅千灯已经知道了小剑的身世,但假装不知道,为什么?因为岳家一案乃官家所为,梅千灯担心说出来以后小剑在宫中不安全,这分明是不信任他。 他又想,之前把梅千灯赶出皇宫,又招了赵盟主家的公子做太子伴读,梅千灯那个死心眼的闷骚会不会多想,会不会认为皇室是在试探梅家和赵家的底线,把武林玩转鼓掌之中。 楚荀翻身,更要紧的一件事儿,父皇有要收回梅子洲头的意向,如果被梅千灯知道,她该不会一气之下离开皇宫,和他永远断绝关系。 想到这里,楚荀已经脑补出了梅千灯决绝走远的场景。 不行!向来骄傲的太子殿下此时再也忍不住,他决定还是放下身段,去找梅千灯说清楚为上。万一那个莽夫误会了他什么,又憋在肚子里啥也不说,造成不必要的伤害,实在是得不偿失…… 夜深人静。 楚荀摸到梅千灯那头,屋子里的灯亮着,他轻轻敲门,然而没有等到回应。楚荀以为她是睡着了,试着推了推房门,门打开了,屋内却没有梅千灯。 此时此刻,梅千灯正从明觉殿后头往回走。楚荀再走出屋子的时候,隐约听到飞鸟挥舞翅膀的扑腾声。他抬头去找,奈何夜色太浓,看不清事物。楚荀皱眉,心里咯噔,暗道:莫不是那莽夫在跟谁飞鸽传书? “太子?”走廊尽头,传来梅千灯平淡的喊声。 “你去哪里了?” “在后院练剑。” 楚荀也不说破,只当她真的在后院练剑。他绷着自己漂亮的脸蛋,双手背后,沉色道:“你跟我进屋,我有话跟你说。” “哦……” 梅千灯低头盯着自己脚尖,看上去十分安静乖巧。一般楚荀沉脸的时候,梅千灯都这副表情,大约是觉得自己这个样子比较能让太子殿下消气。 楚荀给自己倒了口茶。就对着桌子上随意摆着的,一看就知道有人喝过了的那个杯子倒茶。梅千灯呢,明明低着头,又好像头顶心长了眼睛,立即提醒:“太子,那茶杯我喝过了,托盘里那些都干净。” 某人假装没听到,端起那被梅千灯喝过了的杯子,将茶水一饮而尽,巴不得喝到梅千灯口水似的。 喝完,还给了梅千灯一个理直气壮的小眼神。 本太子就喝了你的杯子怎么着,哼。 “……” 楚荀还回味了一下口腔里的凉茶味儿,咽下带着余味的唾沫,道:“小剑的身世,已经查到了。” 梅千灯抬头,微愕。如她这么淡定的人,却把担心和惊讶表现在脸上。楚荀默默将她的反应收入眼底,心里肯定了之前的猜测。梅千灯这大胆的奴才,看来是早就知道小剑的身世,故意瞒着他。 “小剑应当是鹿鸣山岳家之人,两年前岳家一夕之间遭灭门,有人救了尚在襁褓中的他,如今把这孩子送到宫里,想来是要昭雪此事。”楚荀就当做梅千灯什么也不知道,一五一十说给她听。“而把孩子偷送进宫的人,是莫念远。” 梅千灯的眼睛左右飘了飘,小心问他:“那你没把莫念远怎么样吧?” 楚荀淡笑,受得莫念远一番提醒,今次总算是看穿了梅千灯的小心思,莫名感到此大姑娘是如此可爱。他换了个翘腿的姿势,抬起他高贵的头颅,无时无刻都没有忘记凹造型。 “有你罩着他,我还能把他怎么样。话说回来,他敢把小剑偷偷塞进宫里,就是有把握你会保护好小剑,才铤而走险。你说你,从如姑寺碰到他开始就对他照顾有加,结果呢,养了头白眼狼吧,为了岳家,这般利用你。你就一点儿没有发现他的蛛丝马迹?” “不曾发现。” 女侠否定的毫不含糊。然而她说了谎,当初她执意照顾小剑之时,便隐约猜到可能是莫念远。虽然他从一开始在如姑寺骗吃骗喝就打着鬼主意,但并没有害人之心,梅千灯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梅千灯没想到他和岳家有关。 楚荀斜睨她,俯视天下的那种小眼神。他偷笑:小骗子,还想在你太子爷面前撒谎,也不看看本太子是什么智商。“这厮自然不想暴露自己,仅仅仗着你极力保护小剑之心,做了长久的打算。他赌我们总有一天会查出小剑的身世。万万没算到,有人给了暗示,把莫念远给爆了。” “什么人?” 楚荀摇头。 你说楚荀怎么一下子聪明了,料到是莫念远,还来了场瓮中捉鳖。实则,皇家密探虽然也在努力调查此事,但是速度并未如此之快。楚荀现在能知道,都是因为神秘人送了消息提示楚荀,岳家还有个私生子。 到底是谁呢,又为何要来帮他…… 太子殿下也很想知道其中的答案。楚荀凝视梅千灯,突然变得十分严肃:“尽管我不知道是什么人,不过想一想,最大的可能是想挑拨我们的关系。” 梅千灯眨巴眨巴眼睛:“我们的关系?我们的关系……” 楚荀急道:“你想啊,莫念远一直跟着你混,算不算你的人?如果我查出来是莫念远将小剑送进宫,而你对小剑从始至终都极其关爱,难免惹人怀疑,怀疑你原本就知道此事,乃是从犯。更有甚者,就是主犯。你说这样一来,我会怎么对你?” 说得好像挺有道理。 他还没说完,接着又补充:“何况朝中大臣本就对我们把小剑留在宫中看养一事有诸多异议,不少人上奏责怪你不分轻重。若是爆出莫念远之事,最后炮轰的对象极有可能就是你。” 梅千灯抖了抖,她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朝堂的危机四伏,她都还没有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脚却已经踩在刀刃上。但她执着的说完被楚荀打断的话:“我们的关系用得着挑拨?”梅千灯一贯认为楚荀非常讨厌她,这是从她进宫第一天就知道了的事情。 楚荀听得脑门冒烟,拳头握了松,松了又握,自我调节了片刻才压下破口大骂的冲动。梅千灯你这白眼狼,真是浪费了本太子对你的一片心意!楚荀霍地站起来,逼近梅千灯几步,磨牙吐字:“我们的关系自然不用挑拨,因为情比金坚,根本挑拨不动!” “……”梅女侠无言以对。 “梅千灯,本太子只说今天这一次,你听好了。我以天下为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决不会牺牲你或者梅家成全帝业。若违背誓言,天诛地灭。” 梅千灯又眨了眨眼睛,试图将楚荀方才说的几句话联系上下文,好推测出太子殿下最后这句稍显突兀的话中潜台词到底是什么。莫非是想要把小剑的身世和岳家之事公之于众? 楚荀就看她一会儿蹙眉,一会儿歪头,一会儿又小心翼翼打量他。心里难受得要死,简直要发疯,真想对梅千灯大吼,他的意思就是想要保护她这一生,大笨蛋。 但,他傲娇的死性子作祟,在他尚处于年少懵懂的时光里,错过了这样一个坦言的机会。以至于,在未来无数个日夜,楚荀懊恼这一天,这一夜,和扑街的自己。 “哎,不跟你说了,我走了!” “哦,太子慢走。” ☆、第56章 伤心人 日子悄无声息溜走,过了霜降之后,天气越来越冷。 京城的冬天总是很性感,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得极其有分寸,不多不少,每天都是刚刚好将屋顶盖了一层薄薄白羽被,配着青砖墙和大红灯笼,煞是好看。 楚荀抱着手炉,整个人跟条大虫似的。 “阿嚏——”这是他从今天早上起来到现在,打的第十三个喷嚏,此时楚荀衣服还没穿好,被窝还热乎着。他捏着鼻子对小镜子嚎,“啊,不行了不行了,这风寒实在太厉害,你赶紧去找宋阁老请假,今日我去不了早课。” 小镜子匆匆出门,正巧在门口遇见了梅千灯。 梅千灯手里端着碗红薯粥,热气腾腾,香甜四溢。 “啊!小公子!”小镜子一把拉住她,提醒道,“太子殿下染了风寒,今日早课停了哦。”说罢,小镜子提着衣摆,迈着小碎步出了明觉殿。 梅千灯无意中往楚荀那儿半开的房门里看进去,就看见楚荀又打了一个喷嚏,那喷嚏的劲头太猛,将太子殿下的一大把鼻涕都打了出来,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两行鼻涕喷出来,然后掉在人中处,然而鼻涕太重,又从人中继续滑到嘴巴。 楚荀彼时还没来得及合上嘴巴,突然尝到了一股咸而滑腻的物体,“呸呸呸!”手忙脚乱的找绢帕,可刚起床啊,只穿了内衣,找不到手帕。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便又拉起自己白色丝绸的内衣衣袖,抹了一把脸。最后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抱着手炉裹着被子继续等小镜子回来。 “……”梅千灯默默看完这一幕,楚荀在她心中原本就不太高大的形象,悄无声息的又打了个折扣。她正准备走,纠结了一下。又回头敲响楚荀的房门,把热粥给太子殿下端进去。 楚荀一脸萎靡不振,说话的声音沉闷而沙哑:“你怎么来了?” “小镜子说你感染了风寒,这粥先给你喝。中秋时你在我家,不是想偷挖红薯吃吗,我昨日见厨房有一点新挖的,就是个头还小,不太好烤,做了粥。” 楚荀听了,高兴归高兴,却又敏感得跟个大姑娘,俊脸耷拉下来,有点不高兴。追问:“什么叫先给我喝,不然给谁喝?” “小剑啊。” “……”跟小屁孩争风吃醋,本太子就输了!楚荀腹诽一句,抢过梅千灯手里的红薯粥就闷头吃起来。从此没啥好争的,反正已经下了本太子肚子。 梅千灯安静的注视着楚荀喝完粥,接过空碗的时候刻意避开了楚荀的衣袖。 楚荀那敏感的神经又一紧,疑惑梅千灯的小动作。他想起方才自己用袖子搽鼻涕,赶紧瞟了一眼袖子,果然有一坨半浑浊的不明物体粘附在他的袖管上,只因是白色的料子,并不是很明显。 “咳咳……” 这个心机男孩,立即假咳,抬手用袖子捂住自己的半张脸,恰好把那坨不明物体拦在了嘴巴出,义正言辞:“你快出去吧,万一传染给你。” “太子,漱口水。”梅千灯临走前,顺手拿起桌子上的托盘,上面都是洗漱用品,小镜子先前拿进来打算伺候楚荀洗漱,只不过小镜子还没伺候完就被楚荀吩咐了先去找宋阁老请假。 这会儿太子殿下牙没刷,脸没洗,早饭倒是吃好了。 “咳咳咳,咳咳咳,你快出去!” 同一时间,赵墨染已经进宫,一听楚荀得了风寒,必须去太子殿下面前嘘寒问暖关心一番,才不失一个忠厚的属下该有的礼仪。遂跟着小镜子一同回到明觉殿,楚荀已经把自己收拾干净,就是脸色不大好。 楚荀见赵墨染来,请人进屋,自己往主位一座,指指靠后的椅子:“我这风寒会传染,你还是坐得离我远些吧。” 赵墨染依言挑了最后第二个位子坐下,客套说:“还望太子殿下保重身体,早日康复。” “嗯,你要没什么事儿了就快回去吧,天冷。”楚荀对赵墨染的态度一向比较疏远,最近几个月冷淡敷衍的样子更加明显。 赵墨染假装不知,厚颜无耻道:“有事,我找小七有事。既然太子殿下告假,我和小七也不用陪着殿下上课,所以我想带小七和小剑出宫赏雪。” 某人鼻子里出气:“大冷天的,冻出毛病怎么办。” “我们习武之人,皮糙肉厚的,没那么容易生病。”嘿,合着本太子就是娇生惯养,娇里娇气? 楚荀正欲反驳,门外说曹操曹操就到,梅千灯刚吃饱早饭,端着空碗要去厨房收拾。经过大厅,被眼明手快的赵墨染给拦截下来。拖着梅千灯坐在他预留出的最后一个空位上。 第44节 “小七,你这碗里是啥?”赵墨染分外热情。 梅千灯淡淡回答:“什么也没有。” “原先盛了什么?我闻闻。”他凑过去闻空碗,那错位的视觉让楚荀看得好像是赵墨染在亲梅千灯的手腕。 楚荀磨了磨后牙槽,简直想飞过去二话不说把梅千灯手上的空碗扣这不要脸的脸上。这赵墨染比他还有心机,分明是故意留了最后一个空位等梅千灯送上门来坐,所以自己刚刚选了倒数第二个位置。 “是红薯粥啊……七弟,我也想吃。” “没了,一锅吃完了。” 说来也巧,梅千灯这几个月对赵墨染也疏远了些。好像和楚荀灯约好了似的,不知什么原因,要一起冷落赵盟主家公子。 赵墨染虽有所察觉,心里也委屈,但没有恰当的时机问梅千灯到底怎么回事,于是只当不知。因为他怕问得突然,梅千灯不肯说。又怕梅千灯逼急了就说出什么让他无措的原因。毕竟梅家七公子要么不说,要么直说,从来不会拐弯抹角。 “小七,正跟殿下说呢,今日殿下身体抱恙,趁这空闲,哥哥我带你和小剑出宫赏雪去,怎么样?“ “我们不去了。” “去吧,我发现了个好地方,你肯定喜欢。” “长公主传了口谕,让我带着小剑一会儿去公主府。” 你看,梅千灯就是这么斩钉截铁,说不去就是不去,无论她高不高兴说出其中的理由。 于是这天早上天之骄子赵墨染被梅女侠拒绝了两回,生出了些破罐子破摔的心情,强烈要求之下,争取到梅千灯独自送他出宫的机会。 一路无话。 眼看就要到宫门口,赵墨染停下脚步,难得露出严肃较真的样子,沉色问梅千灯:“小七,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为何最近你总是对我避而不见?” 梅千灯低头,看不清神情。 “你不回答就是默认,确实对我有意见啊!小七你跟我说,我哪里做得不好,我改。还是什么事情让你误会了?你问我,我的事情,我的心思,我的一切都愿意对你坦诚布公,只要你想知道。”赵墨染说得激动,想拉梅千灯的手,被她飞快的躲开。 赵公子心中泛起丝丝苦涩的涟漪。 梅千灯抬头看他,眼底似有积雪,“岳家一案,有人给宫里传密信,说了小剑的身世。” 赵墨染心里咯了个噔,反应极快:“你怀疑是我?” 梅千灯不语。 赵墨染道:“还是说,太子怀疑是我,所以你也觉得是我?” 梅千灯心里觉得其实这两者并无多大区别。 “小剑身世看似与你无关,可莫念远是你的人,朝中大臣必然会将矛头指向你。呵呵,如此一来,获益最大除了朝廷,当然是我赵家。何况我爹是武林盟主,知道许多江湖秘密。你们怀疑是我,也是应该。”赵墨染失落极了,整个人都少了一丝魂。 “赵……”梅千灯本来想喊他公子,转念改口,“赵兄,我只想明哲保身,小剑是无辜的。”言下之意,她并不在乎谁传了消息给宫里,梅千灯疏远赵墨染仅仅是因为,楚荀怀疑是赵墨染。放眼看去,能护小剑的人只有楚荀,她便顺着楚荀,唯楚荀独尊。 从一开始梅千灯接旨进宫,她就把现实认得很清楚,无论遇见什么人,她唯一支持和仰仗的人就是楚荀,她不用多想,只需磐石不移。说她是忠心,是死心眼,也是一种另类的智慧。 “好,好,好。”赵墨染连说了三声好,扭头离开。恰好,天空下起一阵小雪,映衬得赵家公子的背影分外孤独。 梅千灯目送他走远,转身回了明觉殿。明觉殿门口站着个人,梅千灯走进一看,是裹得跟熊一样的楚荀。穿了棉袄,又披了大氅,还围了一根白色狐狸毛的围脖。纵使如此,楚荀的喷嚏依旧没完没了,大半张脸都埋在手帕里,就看到一双眼泪婆娑的红眼睛。 “太子你都这副样子了,干嘛还出来。”梅千灯在他三步开外停下脚步,略有些嫌弃。 “马车备好了,这就出发去皇姐那儿。” 梅千灯“哦”了一声,进屋把小剑抱出来,还没上马车就听见车内一阵擤鼻涕的声音。她赶紧撩开车帘子:“太子,长公主没喊你。” “怎么,没喊就不能去了?本太子想去看望皇姐,不成么?” “可你病成这样……” “我乐意!”他打断梅千灯的话,其实楚荀是放心不下梅千灯,因为他知道长公主喊梅千灯去公主府是为了什么事儿。 可梅千灯显然没体会到太子殿下的苦心,硬是要说完那句话:“万一传染给小剑该怎么办。” 楚荀眯眼望向小剑,小剑现在说话利索了些,往楚荀那儿扑向前半个身子:“大大好,大大帅,大大抱抱。” 某人得意,却并没有要抱娃儿的意思,只嘴上夸了句:“嗯,小剑真乖。” 公主府上。 楚茵坐在主位,她让太子弟弟上她旁边坐,楚荀摇头,粘着梅千灯。 梅千灯带着小剑向长公主先行一礼,后左右打量。 “他在房中休息,你嫂嫂的药挺灵,只是使人容易嗜睡。” 梅千灯点头。谢芸的医术自然妙手回春,南百城的旧疾不出一年便能有奇效,只不过伤得时间太久,需慢慢调养。谢芸看病治得差不多了,留了药方,前些日子已经和梅家大公子回了梅子洲头。仅需定期回来复检即可。 楚茵高冷漂亮的眼睛打量梅千灯怀里的孩子,小剑不怕生人,乌溜溜的眼睛也注视着长公主。按着长公主的岁数和性别,比在场其他两人都散发更浓郁的母爱的光辉,小剑有些看呆了。 “这孩子倒是可爱。”楚茵招招手,示意梅千灯将小剑抱过去给她仔细看看。 梅千灯直接把小剑放下来,那熊孩子向来是个自然熟,撒丫子就往长公主跟前跑过去。两岁的孩子,跑起来带着些外八字,带着些步履蹒跚,也就是那小小的模样,最是惹人喜爱。 难得见到冷若冰霜的长公主展颜欢笑。她把扑过来的小剑抱起来,小剑便成了第一个坐过长公主大腿的小孩,这个梗在小剑长大以后,他自己拿来跟别人吹嘘了好久。那是后话。 楚茵逗了会儿小剑,才抬头跟梅千灯说:“今日叫你把孩子带来,是想同你商量件事情。” 梅千灯静静站在那儿,好似波澜不惊。可谁也不知道她内心到底是不是慌张不安,是不是波涛汹涌。楚荀就站在她旁边,偷偷斜睨了梅千灯一眼,他内心极其忐忑,抱紧手炉,止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阿嚏——” 气氛变得诡异。 “你也知道,这些年本宫不曾生育。”长公主换了称谓,可见态度有多认真严肃。这称谓隐含着的还有一种帝王家的不可抗拒。“正巧这孩子无父无母,寄养在宫中又十分不妥,本宫想要收养他,予他一块庇护之地,也以慰本宫无子之遗憾,千灯你觉得如何?” 从客观上来看,这无疑是小剑最好的归处。只有长公主肯不肯,没有其他人拒绝的份儿。小剑身份特殊,养在宫中不是长久之计,就算楚荀同意,皇上和文武百官也不会同意。以后要是跟梅千灯出宫,梅千灯自知一个人护不了他周全。又若是交还给莫念远,那还没有梅千灯自己养靠谱。这舅舅实在太弱,又有些痞气,准带坏小剑。 而长公主身份尊贵,以后楚荀登基,长公主能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跟着长公主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别人八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突然降临到小剑的头上。梅千灯委实没有拒绝的理由。 可梅千灯还是问她:“长公主为何突然想收养小剑?” “你嫂子说,就算百城的伤治好了,我们也不大可能有孩子。这些年兜兜转转,错过了太多,本宫只是想给百城和自己一个完整的家。如何,你可愿意成全本宫?” 梅千灯抿嘴,眼底有寒霜。 楚荀紧张的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梅千灯那莽夫说出忤逆他大姐的话。此事楚荀是求了好久才求得楚茵同意收养小剑,楚茵亦是看在谢芸治好南百城的份上答应下来。若是最后梅千灯回答不愿意,该如何收场。 “长公主处自然是小剑最好的归宿,只不过……”梅千灯如往常那般平淡开口。 楚荀心眼跳到了嗓子口,这莽夫!还有什么只不过! “只不过小剑并非孤儿,我代为照顾小剑些时日,他还有个亲叔叔,得问问那人的意思,毕竟是亲人。” 长公主当然是个礼数周全的至尊贵族,听罢,立即派人去把莫念远找来。才开口说到小剑可爱,莫念远立即接口:“小人家真是祖坟冒青烟,既然长公主喜欢,这孩子您就拿去玩吧,哪天玩腻了再还给小人家里便好。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是亲叔叔啊! 长公主复看向梅千灯:“如此,小剑从今日起就在公主府住下了,岳小剑这个名字只当是乳名,他以后叫楚希言,希言自然。” 【小剧蛋】 深夜,太子鼻子里塞着两坨棉花,又到了长公主府。 楚荀:“今次多谢皇姐了!” 楚茵在打磨指甲,高冷的姿态,轻轻吹了口气:“不必谢我,各取所需罢了。可若是梅千灯猜出来是你主意,你要怎么办?梅千灯那性子,面上平平淡淡,内地里最是死心眼。” 楚荀露出少年人少有的颓废:“现在她既然同意了把小剑给你,也没有说破这事儿,我又何必自寻烦恼,不想了,不想了。”后面还有更多让他头疼又想不出办法的麻烦事儿呢。他仅仅是想要保护好梅千灯,小剑跟她越亲近,以后对她越是不利,明明是为了她好,却好像做了亏心事。 “不如你跟她好好说清楚,梅千灯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楚荀摇头,“越说,大概越说不清。”这里头牵涉太多,从小剑到岳家,从岳家到如姑寺,从如姑寺到千丝万缕,一步错就是步步错,楚荀不敢乱走步子。却也是关心则乱,倒不见得是最好的选择。 长公主注视自家弟弟,凭心而论,她从没见过自负的太子对谁这么上心过。心里虽然十分奇怪,可她不是八卦的性子,挥挥手:“那你赶紧走吧,别把风寒留这儿,百城身子骨弱。” “……皇姐,你收养了小剑让他姓了楚,就算不问父皇同意不,南大人意思总要问一问?万一人家南大人觉得这样子是入赘,不同意,想让小剑姓南呢?” “你站起来,出门左转,赶紧滚回去。” ☆、第57章 打赌 梅千灯送走小剑,消沉了好一阵子,总是闷头不语,有时候还看着某处发呆。 楚荀尽管是出于好意,可到底心虚,就变着法子想讨梅女侠欢心。 “莽夫,本太子带你出宫玩儿怎么样,城郊行宫里有一处人工湖,这时候已经结冰很厚,可以去滑冰。” 梅千灯一边擦拭袖剑,一边淡淡回答:“这个冬天似乎有些难熬,近来皇上的身子不大好,这种关键的时候太子还是莫要贪玩,出宫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对皇上和天下都没法交代。” 某人吃瘪,回书房念了会儿书,回来发现梅千灯还坐在屋子里,一动没动过。楚荀又把热脸贴上去:“那你来和我过过招,我深感武艺进步显着,可狄木阳总是让着我,没什么意思。” “太子你在我手下过不了十招……” “你怎么这么看不起人!”楚荀恼羞成怒,“要不这样,我们来打赌,如果我过了十招,哪怕十招半,就算我赢,你得告诉我一个秘密,如果我过不了,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梅千灯眨眨眼睛,长长的睫毛闪出一阵冷风,显然是很嫌弃楚荀这个幼稚的游戏。楚荀说完以后回忆一下却觉得自己挺机智,他挑眉想: 如果本太子赢了,输家就要把她的秘密说出来,梅千灯不知道他已经知道她最大的秘密,不知道梅千灯敢说吗? 万一他输了也正好,由他来说好了。他的秘密就是已经知道了梅千灯最大的秘密,在梅千灯还不知道的情况下。 嗯,这逻辑虽然很绕,可两个结果都让楚荀十分期待。他根本不给梅千灯拒绝的机会,扑过去拉起梅千灯的手腕就将她往外拽:“小镜子!拿两把木剑来!小镜子——!” 屋檐的积雪“扑簌簌”掉落一角。 小镜子气喘吁吁抱着两把木剑交到楚荀手里,楚荀丢给梅千灯一把,迫不及待攻向梅千灯。第一招雁落平沙,第二招大鹏展翅,第三招横扫千军,第四招虚晃一枪,第五招放龙入海。 梅千灯让着楚荀叫他使完了五招,才反攻。她先攻其肋下,楚荀横了剑,用剑身挡住攻势,双手并用使劲推出去,接住一招。梅千灯停顿一下,略微惊讶,好几天没有和楚荀切磋,这厮武功确实长进了些,起码力气比以前大了。 “哼,跟你说了不要小瞧本太子!”楚荀又出招,欲攻其不备,梅千灯身体比楚荀柔韧,一个下腰轻松劈开他的木剑,顺便使出第七招倒持干戈,反攻楚荀腹部,楚荀急忙刹车侧旋避开,梅千灯紧咬上去,就要袭击楚荀背后空门。楚荀咬牙反手将剑挡在背后,虽勉强接住了这招,但还是没定住身体,人踉跄出去几步。 “小心了!”梅千灯提醒一声,楚荀回头就看到女侠已经飞到自己头顶准备落下来,楚荀赶紧往旁边让开,梅千灯的剑宛如一条蛇,画着圈缠上楚荀的剑,楚荀就感到手腕阵痛,拿不稳自己的武器,对峙不出眨眼的功夫,楚荀的木剑飞了出去。 梅千灯想说楚荀已经输了,可这厮跟打了鸡血似的,赤手空拳攻上来,并没有要停的意思,反而更勇猛。楚荀的腿长,站在半米开外,一脚轻松踢到梅千灯肩膀这么高,硬是把梅千灯逼退回去,给了楚荀喘息的时间。 第十招敲山震虎,楚荀奋力一跃,整个人伸长了一只胳膊朝梅千灯飞过来,梅千灯稍有迟疑,不知是不是瞧这太子今日太拼,故意想放水,明明可以接住这招,然后一脚就把那蠢货踢飞,但梅千灯并没有。梅千灯堪堪避过飞来的庞然大物。楚荀似有得逞的奸笑,立即变化招式:“第十一招了,你看好!” (~ ̄▽ ̄)~pia—— 梅女侠终于出脚,还是决定踢飞太子。 太子摔在地上滚了两圈,小镜子吓得尖叫;“殿下!!!” 楚荀爬起来却是一脸阳光灿烂,简直是个受虐体质,高兴道:“本太子赢了。梅千灯你得愿赌服输。” 小秘密,小秘密,小秘密! 第45节 区别于楚荀的激动期待,梅千灯显得相当淡定,她朝楚荀招招手,示意他凑过去。楚荀立即把耳朵附上,还强调一句:“必须是很重要的秘密啊,像我刚才偷偷放了个屁这种可不算。” “朱里有个双胞胎姐姐,叫墨表,是你的影卫。偶尔我帮她值夜,得一直盯着太子,包括挖鼻屎的时候,放屁的时候,出恭的时候。我一直没告诉你。” 太子涨红了脸,跳脚:“这算什么秘密,即便本太子不知道有这人和这事儿,可与你有何关系,不算!重新说一个!” 梅千灯也不反驳,依言又说了一个:“前两天宋阁老让我去帮跑了趟画院□□画,我留了一本放在枕头底下。” 太子脸更红:“你留那玩意做什么!小小年纪不学好!” “宋阁老之前说是个正常人都用得到,还能让生活更美好。” “……” “够了吗?”梅千灯把剑收拾了,想要去做别的。 楚荀大鹏展翅般拦住她的去路:“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算不得什么秘密!” “你一开始又没说清楚。” “我现在说清楚了!” 梅千灯低头思忖一瞬,太子是她的天,太子是她的地,太子是她的姑奶奶,遂妥协:“那好吧,要不然你问我一个问题,我不知道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女侠是早就看穿了楚荀的小心思,之前故意说些玩笑般的秘密。 楚荀搓搓手,完全不在意自己被梅千灯耍,瞪大了眼睛凑过去逼问:“那好,我问你……”楚荀的视线在梅千灯白净的小脸上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话却卡在喉咙里。这要怎么问出口呢……? 梅千灯耐心极好,淡定的站在原地,随便他看,等他问。 “我问你,你是不是一开始进宫就瞒了我什么事情?” “并没有。” “真的没有?” “嗯。”梅千灯认真点头,一点也没有心虚的样子。她根本就没有往那方面想,梅女侠别的没变,自恋的毛病好像被楚荀传染了。她深以为,自己伪装得十分完美,不可能叫人发现了她是女儿身。(只怪你有个坑爹。) 楚荀磨牙,有冲动想要揭穿这大姑娘,转念又觉得太突然,跟新郎官临近洞房一样,原本迫不及待想要,临阵又太紧张,怕自己做不好,万一太快或者太软或者找不对地方……反正生出来种种不安,又变怂了。 恰在这时,皇上的贴身太监笑公公来找楚荀,楚荀暂时放过梅千灯:“我晚点再来问你,这事儿还没完!” 梅千灯:“……” 皇上身体抱恙,忙坏了一整个太医院。 可仔细检查下来,又说没有什么大的毛病,只是气虚体乏,积劳成疾。要让皇上大好,就是脱了皇上的龙袍,安心静养。这却并不可能,只好多喝些补药,又吩咐了御膳房多做些补品。 楚荀到的时候,他老爹正在书桌后面坐着,穿着厚重的衣服,屋里还升了好几个火盆。皇上精神倒还好,就是面色蜡黄,病态显露无疑。 “荀儿,你过来看看。” 皇上摒去众人,与太子说悄悄话。 楚荀走过去,接过他老爹手里的折子。这折子的颜色是深蓝色,乃密报而非大臣上奏。其上所述,乃是前阵子北边游牧部落疑似与我朝某些昵称贼子勾结的后续调查。 “真的是皇叔?” 皇上点头。“朕没想到,他对朕的恨已经如此深,居然不惜勾结外敌来击垮朕的帝业。” 楚荀越往下看,脸色越难看。 最后,楚荀把折子还给他爹,死沉着脸,正色道:“梅当家不过是年轻时候与皇叔交好,要说梅家与皇叔勾结,意图谋反,若无确凿的证据,断不能冤枉了他们。梅家上下几百口人命都是无辜的。” “朕也不想怀疑他们,可梅子洲头上源就是月河,偷运兵器与硝石最是便利,叫朕不怀疑也难。”边防关卡大多在陆地,看守森严,又不方便运输,月河乃北方第一大河流,利用水路输送资源是最好的选择。而梅子洲头恰与要塞一线,又无官府管辖,绝对是走私买卖最有利的屏障。 楚荀咬牙,“梅家忠心耿耿,绝对不会与皇叔狼狈为奸!” “是梅千灯忠心耿耿,荀儿你要分清楚。梅当家是怎样的人,你又如何知道?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以后是要当皇帝的人,若为感情左右,如何明断是非?” 楚荀却笑了,道:“明断是非乃父母官之责,儿臣若为帝王,最该学会的不是权衡吗?以帝业为重。如今矛头直指梅家,以帝王之心而论,梅子洲头有了收服的理由,不安分的王爷有了收拾的名头,不过是多死几个人的事情,在帝业面前,只是必要的牺牲罢了。” 皇上哪里听不出他的嘲讽,楚荀所说亦是他心中所想,无论梅家是否真的与宸王勾结,皇上想要一个怎么样的结果才是最重要的。“你既然都懂,朕也不多说了,此事你心中有个底便好。” “那梅千灯怎么办!” “紧张什么,这不是还没到草菅人命的地步,你之所想乃最坏的地步,朕虽然身体有些虚,脑子还不痴呆。”皇上喝了口药茶,压下喉咙口的不适。“你也不小了,从明天开始与朕一同上朝。” “……是。” 笑公公送楚荀出去,廊上正好碰到老太医过来给皇上诊脉。楚荀便拦下太医询问:“皇上的身体如何?” 太医答:“皇上并无大碍,但国事操劳,日积月累之下身子骨有些枯竭,还需慢慢调养。” 楚荀放他离开,自行回到明觉殿,就看见梅千灯坐在大厅的桌边,桌上铺着笔墨纸砚,正认真的写字。宋阁老前两天布置了作业,让每个人抄写《孟子》三遍,明日要交。因为课上楚荀没答上来一个问题,宋阁老觉得太子学习不专心,连着三个伴读一起要罚抄。 “别抄了,明早我不去上早课。” 梅千灯投给他一个单纯无辜的小眼神。 “父皇让我明天开始一起上早朝啦。” 梅千灯随即点点头,并无惊讶。太子年纪也不小了,确实应该正式进入朝堂,独当一面。可楚荀想的没有这么简单。他走近梅千灯,附在她耳边说:“我想请你大嫂再来次京城,越快越好。” 女侠又露出将将那个单纯无辜的小眼神。 “来瞧瞧我父皇的病。” “皇上有那么多太医,我嫂嫂说到底还是江湖郎中,看南大人尚可勉强,实在看不得天子,万一看坏了,赔不起……” 楚荀道:“有我在,我担着,怕啥。何况只要你嫂子来看一眼,听她说说看,不用她医治。” “哦……我问问大嫂,她脾气有些古怪,不一定还肯来。”梅千灯应下楚荀的要求,又想了想,追问,“你信不过太医?” 楚荀正色回答:“你这么大胆的都怕给皇上看病,那群太医又如何不是。我一是怕他们有所隐瞒,二是担心他们有些毛病看不出。” 反正太子殿下从来都不信任太医院,当初声带发育嗓子疼的那阵子,也死活不肯请太医来看,一个劲儿喝川贝炖雪梨。想来,太医们私底下也不太待见太子殿下。不然后来为了给南百城看病,梅千灯喊来谢芸,楚荀难般一次传唤太医欲给自己撑场面,结果怎么会一个都没有传来。 不知梅千灯心里是如何想,面上仅仅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默默收拾桌子上的笔墨纸砚。太子明天不用早课,这罚抄也就不急着交给宋阁老。楚荀一直在旁边傻站着看梅千灯的动作,直到梅千灯要回房去时,他才又开口: “喂,莽夫。” 梅千灯转身,一脸迷茫。 “先前打赌你输了,还没完成赌约。” “太子你想问什么?” “你爹与宸王,是否相识?” 梅千灯没有犹豫,平淡回答:“乃熟识。”只不过后来宸王不知什么原因,不再和梅家走动,面上确实没有走动,否则梅千灯与宸王那次在宫中无意的碰面,她不会惊讶。但私底下,她爹和宸王有没有联系,梅千灯就不知道了。 这回,楚荀没有不依不饶。他朝梅千灯笑笑,安慰她:“没事,我就突然想起来。皇叔年轻的时候在江湖走动,肯定认识不少人,说不定认识你爹。还真是认识啊。不过我可警告你,现在皇叔不牢靠,你家可别再和他有联系了,否则迟早殃及池鱼。” “嗯……” 【小剧蛋】 太子与太医的那些事儿。 一则: 楚荀刚出生的时候,产婆把他从皇后身下抱起来,交给等候的太医查看。 因为胎儿楚荀胎位有点不正,太医看过,产婆摸过,是楚荀的头顶住了皇后娘娘的膀胱,顶住半天才被太医慢慢施诊正了胎位。不止太医吓得一身冷汗,皇后娘娘也在心里骂这个死孩子,顶得她尿失禁啊!血水黄水流了一床啊!!! 那太医是个毒舌的马屁精,瞧了一眼楚荀,跟皇后说:“恭喜娘娘,小皇子简直仙人下凡,跟二郎神似的。” 二郎神额间有三只眼,刚出生的楚荀因为额头顶了膀胱太久,额头上有一块红印子,好似一支三叉枪。那印子直到楚荀半岁都还淡淡的像朵花钿。从此以后襁褓中的小太子见那太医就嚎哭,屡见不鲜,屡试不爽。 (楚荀:二郎神?你全家才二郎神!本太子怎么着也该是紫薇大帝以上的神君!怎么好是牵只黑狗的三只眼!) 二则: 楚荀快两岁了还不肯断奶,按理说喝母乳是件好事儿啊,可那奶娘居然生出了勾引皇上的心,专门趁皇上来看楚荀的时候拉开胸口哺乳。皇上就夸过那奶娘一句:“你奶水挺足。” 奶娘心里想接:皇上要喝吗,管够。却到底没有那份胆子。谁不知道这宫里,皇上专宠皇后啊。 不过奶娘的相公——是个太医! 没多久就发现了自己媳妇想爬墙的歪心思,为了自家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那太医没有说破,只想出来了个坏主意,目的很简单,让他媳妇不再当小太子的奶娘咯。所以他每天晚上等他媳妇睡熟以后,就在她那两点上抹黄莲。 不明真相的小太子一喝奶就是一股苦味,哭还来不及,哪里肯喝,一天下来哭得力气也没有了,传了太医,太医院的太医们避嫌,让那奶娘的相公太医过来查看,那太医怎么可能查得出原因,没几天奶娘就被辞退了。 (楚荀:喝奶之仇,要怎么报!) 三则: 当太子殿下长到六七岁的时候,已经完全显露出了臭美自恋的本性。 那是他对太医们没有明确的敌对,只是内心深处隐隐不喜,那是来自婴儿时期的阴影。 那日小太子午膳的时候啃猪肘子,有些粘牙,吃到一半觉得门牙疼,就让太医来瞧瞧。来的太医是个小伙子,青涩得很,显然是刚进太医院,摸不清各路主子的脾气。他一看太子的牙,这太简单了。 “太子殿下蛀牙了。” 皇上和皇后也不以为意,让太医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太医撸起袖管毫不客气,“太子殿下再张下嘴。” 小楚荀当时天真啊,就听话的张嘴了:“啊——啊!!!” 他被太医徒手拔了颗牙,还是门牙!捂住嘴瞬间就飙泪猛哭,就听那太医还气定神闲:“陛下,娘娘,这是太子殿下第一颗换了的乳牙,我娘说上排的乳牙要丢床底下,下排的牙丢屋顶。太子这颗是要丢床底还是留着作纪念?” (楚荀:(╯‵□′)╯︵┻━┻还我门牙!) (作者北门南牙,小号门牙,乃太子殿下第一颗乳牙修炼成精……) (总菊:别跑,建国以后不许成精!) ☆、第58章 再请神医 自从楚荀上朝,梅千灯每次见他回来都是满脸愁容,就感觉这国家是内忧外患、国库空虚、民不聊生、贪官污吏、无可救药…… 皇上说太子脸太臭,都不让他一起吃晚饭,梅千灯就跟着楚荀在明觉殿里吃晚饭,一顿饭下来,楚荀要不发呆,要么叹气,梅千灯企图用争抢食物来引起他注意,然而以失败告终。 “太子,你饭碗旁边可以喂小鸡了。” 楚荀漏了一圈饭粒在桌上。他没有理睬梅千灯。 “我娘说,我们吃饭的时候掉了多少饭粒,会变成痣长到自己脸上。” 瞧着一摊,太子殿下以后会变成麻子脸。 太子殿下的俊脸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你刚才说什么?” 第46节 梅千灯道:“我说,我嫂嫂已经到京城了,听太子安排。” “哦!那快带我去见她。”楚荀霍然起身。 “不用如此着急,天色已晚,不如明日白天……” 楚荀打断她:“就是要等晚上啊,夜深人静时候,不然如何偷看父皇。你去找朱里,让她安排下父皇那边的人手,都是自己人,说得通。” 梅千灯:…… 谢芸来京城,并非独自一人,还带了条狗。 就是一直养在景阳山脚下拿来唬人的那条大黑獒。哈喇子流了一地,喊店小二上来擦地板。梅千灯和楚荀迈进客栈的时候就听到店小二在埋怨:“天字一号房的客人真是太难伺候,那么大一只狗,万一扑过来咬人,肯定死人啊!” 傻福怎么会咬人呢。 它一见梅千灯出现在房门口,就飞也似的扑过去。武林人家中养的狗,耳闻目染之下,身法也比一般的狗快。这么生猛的一坨黑团子袭来,没个扎实的武功底子估计招架不住。 梅千灯轻松避开傻福,傻福和楚荀撞了个满怀。只听少年一声惨叫,已经被狗扑倒在地。楼下店小二听到惨叫,立即对掌柜的抱怨:“你听,那人叫得多惨,万一出了人命,客栈还怎么做生意。咱就不应该贪那十两银子!” 楚荀被傻福舔了一脸口水,华贵的衣服上踩满了黑乎乎的梅花印子,若不是梅千灯出手拉开这只大黑狗,楚荀会被它整断气。 “大嫂,你怎么把它带来了?”梅千灯惊讶。难怪谢芸比计划中晚到了几天,带着那么一大坨不太听话的生命体,扛也扛不走,有损谢芸淑女的形象,又不会自己飞,有时还会硬要去相反方向的地方。能把这狗顺利带到京城,谢芸花了一番功夫。 谢芸看看楚荀。“你问太子殿下,是他派人特意到梅子洲头传话,要我进京的时候顺便带上傻福。” 太子摸后脑勺,倒是不好意思起来。解释:“我看你因为小剑的事儿有些失落,便请谢神医帮忙带傻福进京,你可以把它当做小剑的替身,陪着你。”(小剑:本宝宝和狗怎么能相提并论,太子你这根本就是公报私仇、徇私舞弊、小鸡肚肠!) 梅千灯难得对楚荀露出一笑,楚荀看见她笑,心里乐开花,只差没有跟傻福一样朝着梅千灯甩尾巴。 京城热闹的夜市里,两人一狗招摇过市。楚荀深以为牵着傻福这么大吨位的狗是一件十分有面儿的事情,一定要他来牵。刚开始倒也还好,跟二郎神牵着哮天犬下凡似的,惹得众人纷纷让道并侧目。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个小孩正在吃串串,傻福鼻子嗅了嗅,嘴巴咧开,舌头一吐,边流着口水边冲向那小孩。 “啊,傻福你别乱跑,啊,梅千灯你快帮我拉住他,嗷……” 人群因为看似凶恶的傻福的突然袭击大乱,楚荀遛狗不成反被溜,亦是狼狈不已。 是夜,谢芸一身夜行衣,宫中暗卫得了密令,让谢芸一路畅通的潜到宫内。梅千灯正在暗处等她,一见她来就迎上去,带她去了皇上龙床上方的那块屋顶。 屋子里的灯还亮着,皇上一面咳嗽一面在看书。 谢芸极其吃力的观察了一会儿病人的脸色,但夜里灯光昏暗,离得又远,她并不能准确看出皇上的毛病。于是她给梅千灯打手语,不行啊!嫂嫂我没那么大本事,远远看一眼就给人确诊。梅千灯示意她稍等,要等皇上睡下以后再偷偷潜入。 梅家两人在屋顶上无聊,玩了会儿无声猜拳,十连猜不带停顿比谁反应快,结果梅千灯十次都输给谢芸。下回楚荀要想套梅千灯什么话,不用使出浑身解数跟人家比武,猜拳就可以了。 谢芸朝她摆摆手,小七啊,你猜拳还是那么烂。 梅千灯:…… 她们又看看屋子里的皇帝,那人终于睡下,只是还没睡着,还得再等会。谢芸等着无聊,又抓起梅千灯的手,在她手心里写字。 “东西带来了。” 梅千灯点点头,也给她手心里写字:“走前给我吧。” “你真要这么做?” 梅千灯颔首,并没有再解释。那解释起来太麻烦,她也懒得写。梅大当家肯把东西拿来,就是明白她的意思,等以后谢芸回去,自有人给她慢慢解释。 谢芸拿手指戳了戳梅千灯的脑门,很嫌弃,很恨铁不成钢。 梅千灯独自发了会儿呆,等皇上睡熟,就带谢芸潜入寝室。朱里和小镜子已经把当班的太监宫女设法遣走,只有门口侍卫的影子。谢芸蹑手蹑脚爬到皇上床前,仔细端详。 哇!本姑娘第一次看到皇帝诶,还离得这么近! …… 梅千灯拍拍谢芸的肩膀,对此人的贪玩十分了解,她先把一块抱着迷香粉的帕子放到皇上鼻下,又转头催促谢芸:“赶紧。” 谢芸贼手伸过去,小心把脉,她闭眼细摸了很久,有时迷茫有时皱眉。之后又翻了翻皇上的眼皮,掰开皇上的嘴巴闻了闻气味。正想掀开被褥对天子上下其手,被梅千灯阻拦:“你莫乱来。” “我办事,你放心。” “……” 楚荀在明觉殿等了很久,等得焦急,只好跟傻福玩丢球的游戏分散注意。 好不容易等回梅千灯和谢芸,整个人弹起来直接跨过了体型庞大的傻福,飞扑到谢芸胳膊边:“父皇他怎么样?” ☆、第59章 组合 皇上身子如何? 谢芸答:“皇上没什么大毛病。” 楚荀才松了半口气,只听谢芸接着话又说下去:“就是有枯竭之症。” 生命力就像早上吃的饺子,一口接一口总有吃完的时候,也有很多没吃完的,因为飞来横祸,戈然而止。只能说分到皇上碗里的饺子比旁人少,吃完的速度也就比别人快。 楚荀脸色不大好,咽了口唾沫,无措的求助谢芸:“有没有什么办法……” “你有办法让春天的花三年不凋谢的话。”不说永远了,花无百日红啊。 梅千灯见太子失落的样子,于心不忍,悄悄扯谢芸的袖子。她认识楚荀大半年,惹他生气不知多少回,从没见过楚荀露出这般无助的神情。哪怕高高在上,他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少年,未曾经历大风大浪和生离死别。他的父皇对他来说是天,如今突然告诉楚荀,他的天快塌了,叫他该怎么办呢。 谢芸瞧着眼前两个小屁孩,一个可怜巴巴,一个忧心忡忡,只好勉强改口:“哎哎哎,太子殿下你也别太绝望啊,我不过是个年纪轻轻的江湖郎中,没见过什么世面,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说太医们个个比我行,你家宝库里肯定藏了不少稀罕药材,拿出来给皇上用起来。” 没人睬她。 女神医舔舔下嘴唇,恍然明白自己说话真是太直白。“要不这样,我给你开些对续命有奇效的珍奇药材,只是许多我也是仅在医书中读到,并未见过。能不能找到,全看你们皇家本事了。” 楚荀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像是抓住了希望的小尾巴。只要有一点点办法,哪怕上天入地也得试试。 夜深人静。 楚荀裹着厚厚的棉被,和梅千灯两人坐在明觉殿的屋顶上望月。 他当时睡不着,裹着那被子悄悄起床飘去找梅千灯,梅千灯睡眼惺忪的打开门就看到失魂落魄的太子殿下,他感冒还没好全,经历此番打击,整个人看上去都不太好。 梅女侠瞧他可怜,凡事都顺着他。 “莽夫,你说要是我父皇没了,我该怎么办……” “那就该轮到你当皇上了。”梅千灯不是个煽情的姑娘,淡定又实际。 楚荀侧头,瞪她一眼,不再说话。 寒风瑟瑟,从屋顶远眺,偌大的皇宫找不到豆点灯火的温暖和寻常人情味,有些人注定流传千古,也注定无法得到某些最寻常不过的东西。楚荀深沉了半响,终于忍不住打出一个喷嚏。 女侠拍拍膝盖站起来,迎风而来中朝楚荀伸手,平静道:“下去吧,别生病了。” 她的眼睛明明是波澜不兴的,偏偏楚荀从那清澈的眸子里看到了叫他不禁产生依赖的温暖。就好似她的名字,她在他偏暗的心房里点亮了一盏灯,只属于梅千灯的一盏灯。人家说心尖尖上开出了一朵花,作为一国储君,不一般的他心尖尖上冒出的一簇火苗,能燃烧整个草原。 于是楚荀脑子一热,抓住梅千灯伸出的手,随之用力往自己方向一带。梅女侠虽然功夫在身,难免在惊讶之余的瞬间忘了做出反应。也就是一个眨眼,梅千灯被楚荀抱了个满怀,再然后她睁得大大眼睛还没来得及眨第二次,太子殿下真的很想说点什么,开口变成了尖叫:“啊啊啊,我要摔了!!!” 此事被墨表如实汇报给了宋阁老:“老大!太子殿下居然对梅小公子起了色心,拉了小公子就往怀里带。” 宋阁老老高兴了:“调戏成功了没?” 墨表哼哼:“不过还好,殿下用力太猛装逼失败,失足差点从屋顶上滚落。最后被小公子公主抱着给救下来了。” 宋阁老捶胸顿足,咋教出来这么个蠢货呢! 翌日。 早朝结束,皇上把那些想留下继续唠嗑的大臣全给拒了,单独留下太子殿下。楚荀满心想着他的父皇可能不久于人世,漂亮的眸子就泛起湿意。还没来得及温情,皇上二话不说抄起龙案上的茶盅就朝着楚荀脑门砸。 “父皇!” 要庆幸楚荀这段时间刻苦练武,险险躲过了飞来之物,半边手臂还是被茶水弄湿。他仍是惊疑自己老爹怎么说发火就发火,一点铺垫都没有。 皇上指着他鼻子就骂:“朕还没死,你就能耐了?小兔崽子,你要真有本事,别叫朕知道你那些小动作啊。” 楚荀立即跪地求饶:“父皇,儿臣知错,儿臣不该自作主张请谢神医偷偷给父皇诊脉。” 话音刚落,皇上又把将将拿起来的朱砂笔给扔了出来,鲜红的颜料飞溅到楚荀的衣袖,就着那茶水的湿漉晕染开来,甚是醒目。楚荀的话像是一把柴火,让皇上怒气更旺,反问:“你居然还偷干过这事儿?!” 什么,原来父皇不知道啊。 楚荀有点懵,干脆什么也不再说,任凭皇上责骂。 “你为何暗查如姑寺?有何见不得人的秘密,连朕也不能知晓?”皇上质问。 当日楚荀和莫念远因小剑之事达成共识,楚荀答应了莫念远要调查如姑寺,他又怕如姑寺里的交易最终连锁反应牵连到梅千灯身上,因为只动用了自己手上的几个死士,并不敢告诉他老爹。按理来说,明明不会和梅家有何关联,可楚荀就是没由来的担心。万一呢?万一有关系呢? 现在,太子楚荀见事情是瞒不过去了,只好交代:“如姑寺的尼姑都不是正经吃斋念佛之人,天黑了关了门就有许多男人摸上去。原本儿臣就是想拔了这消金窝,以正视听。但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那如姑寺的老尼与其中一些男客私下里有买卖进出,儿臣初涉朝堂之事,有急功近利之心,想瞒着父皇来一票大的……” 他这交代是交代了,却并不老实,绝口不提莫念远。提了莫念远,万一让人联想到梅千灯,不好不好。楚荀现在恨不得把梅千灯缩小了放在空瓶子里再塞上塞子,要有人把事儿说到梅家身上,他就能掏出瓶子摇一摇给那人看,梅千灯被隔离了,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没有关系。 “哦?那你查出来了没?” “已有眉目,那老尼姑的恩客都非本朝人士,儿臣猜想与北边有关,可能是从如姑寺这儿开的口子,勾结了外敌。” 皇上明显来了精神,没料到楚荀这么出息,能顺藤摸瓜摸到这么大的“瓜”,顿时怒气全消,问儿子:“那是遇到什么阻碍,为何暗藏不发?” “老尼十分狡猾,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儿臣不敢打草惊蛇,一直暗中监视。” “要不要派人伪装一下,深入敌人腹部?”皇上搓手。 楚荀想想也是个办法,“可是派谁去呢?” 皇上身子尽管不好,龙眼依旧精神,溜溜的转了三圈,在脑海中快速筛选合适的人选,最后挑出来个人:“宋阁老怎么样?” 首先,宋阁老是个人精,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还没翻过船。而且宋阁老年纪大,比较好唬人,他往哪儿一坐,就算不能把人老姑就地正法,怀着尊老爱幼的江湖道义,也要对这老头敬上三分,说不定就比较好套话。最后,皇上私心里还想,宋阁老从前也是个混江湖的,若那老尼也是个江湖人,年代差的不多,赶巧了识得从前混江湖的宋阁老,唠叨唠叨就把问题解决了。 “宋阁老会不会太明显了?” “不会,你有见过他随便出门乱晃吗?”皇上那是反问,宋阁老乃皇室“八卦司”司长,专门负责收集情报,不好老在外面抛头露面,容易暴露身份。因此宋阁老除了每日来给太子上课,一般不大出门,行动都十分低调。 太子楚荀浑然不知,答的顺溜:“见过啊,上次还一起去裁缝庄试衣服呢,一把年纪还老要试嫩的,还上上次,他懒得走动,让梅千灯去画院收画,太为老不尊了。” “……” (宋阁老:你们刚不是在聊国家大事吗,扯到老夫身上做什么!) 楚荀得了皇上密令,与宋阁老一起去如姑寺查案。 宋阁老挂帅,出发时还拉上了梅千灯。狄木阳和赵墨染把他们三人送到宫门外,并不清楚此行目的,只说太子受了皇上之命,要出门办事儿,太子就带一个伴读,另外两个实在心里不平衡。 “殿下,你带我一起去吧,人多好照应啊。”狄木阳缠着楚荀。 “小七啊,要不要我在后头悄悄跟着,你们老的老,小的小,万一遇到什么埋伏,不好对付是不是。好歹我爹是武林盟主,有我跟着,江湖人都卖我几分薄面。”赵墨染对梅千灯亦步亦趋。 梅千灯和楚荀同时回头,淡淡的回答异口同声:“不必。” 第47节 这仨人是老搭档,圈养美貌少年的变态老头加小灯笼组合,宋阁老坐在马车上,笑眯眯掏出一个纸袋子。楚荀立马捂住鼻子:“宋阁老你怎么把臭豆腐揣怀里了!” “来来来,老夫出门路过豆腐摊,刚炸出锅的热乎着呢,一人一块,一口闷,挡灾消障,所向披靡啊。” 梅千灯正好月事来了,肚子里凉,伸手抓了一块塞嘴里还嫌不够。“太子,你吃不吃?”不吃我吃了啊。 太子楚荀对梅千灯抢他吃食这事儿,心理阴影巨大,听到她如此问,反射性的动作在大脑之前,把宋阁老手里整个纸袋拿过去抱怀里。“吃啊,谁说不吃!都是我的!” 出息。 ☆、第60章 试探 据莫念远坦白,岳家被杀那天,岳家小厮浑身是血的提着最后一口气抱着襁褓中的孩子来鹿鸣山脚下寻他,他在震惊中把孩子交给隔壁大娘临时安顿,便暗自上山查探。 那些杀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杀完人后并没有立即离开。铸剑世家,能称得上宝贝的也就是锻造出的宝剑和铸剑技术。莫念远看到为首的一个杀手,进了他大哥的铸剑房,过了许久才离开。莫念远是私生子,对岳家铸剑这事儿从来不参合,也不知道那些人要找什么,有没有找到。 莫念远实打实的武功不好,只轻功过得去,远远跟着那些人,就想着不能帮岳家报仇,但也得先弄明白仇家是谁。莫念远说:“那些人一看就知道是我打不倒的人,何况我爹从来不承认我,我也怕死,只是身上流着一点岳家的血,我娘又托梦给过我,让我帮岳家。”他跟踪到如姑寺,亲眼看到那杀手头领进了老尼姑的禅房,之后再没见人出来,遂决定在如姑寺蹲点试试运气。 他守了有差不多两年,尽管后来专门在骗大姑娘感情,可头一年是真的风餐露宿昼夜不眠盯着如姑寺庙。因此,大的收获没有,小的发现还是有的。 比如那如姑寺的“香客”最喜欢一个叫妙如的小尼姑,不过这个妙如一年前还俗,本来莫念远并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然后他知道了。因为莫念远在清风明月楼曾见过妙如,清风明月楼被查封之后,妙如又没了踪影。 再比如,莫念远看见,偶尔会有些黑衣蒙面人出没,在尼姑庵里只进不出或者只出未进,就跟平地冒出来或者消失,也不知道是不是尼姑庵里有什么密道。 楚荀把手里线索都整理了一遍。太子殿下私以为: 首先,如姑寺招待过走私私盐的伙计,又还俗过一个妓、女,那与清风明月楼肯定有些关联,清风明月楼背后老板又是宸王,所以如姑寺和宸王也脱不了关系,一定要查。只是唯一一个在如姑寺和清风明月楼之间重叠的妙如,不知去向。要找证据,必须先找到妙如,楚荀派人已经找了多日,可惜并无所获。 其次,如姑寺里管事儿的那个师太十分神秘,基本不出禅房,别说莫念远蹲了两年都没看清楚那老尼姑长啥样子,就连楚荀派来监视的武林高手也说不清老尼姑的长相,看来是个极品,不好对付,得好好谋划谋划。 宋阁老也说了:“小笼啊,这庙里的老妖精你肯定收不住,你暂时不要上去,且让老夫去会一会她。” 楚荀点头,十分赞同宋阁老的想法。这么危险的事儿,作为国草,一国颜值担当,自然没必要逞能送人头,还是让宋阁老献身去吧。 最后,楚荀也没闲着,既然莫念远觉得如姑寺里有些蹊跷,他决定和梅千灯二人先去探探其他可疑的地方。半年前,南百城进京告御状,并没有把私盐一事抖出来,父皇本来已经准备收网,可狄木阳从北边带回来的消息,不光是私盐,还有硝石混在盐里一起被送到了他国,一件连着一件,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皇上的意思,干脆放长线钓大鱼。 这日,楚荀三人到了之前跟着私盐贩子落脚过的小镇,还是住了原来的客栈。唯一改变的是,这次太子殿下带足了银子,把钱豪气的往桌子上一丢,“小二,给我们来三间天字号房!” 话音刚落,宋阁老架子一摆,接口:“来两间就够了,你俩凑合着住。”把桌子上的银子收回来换了个小的。 “……”楚荀转头瞪眼,宋阁老朝他眨眨眼睛。老夫这是在帮你啊,你怎么那么蠢。可惜楚荀没明白宋阁老好意,只以为宋阁老提醒他出门在外,宋阁老才是老大。不过好在最后结果没差,楚荀想想要两间房倒也是不错,这次他肯定让梅千灯一起睡床! 梅女侠没出声,对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和某人的小九九压根没放在心上。 三人住下以后,让店小二送了四个小菜到屋子里,边吃边商量。宋阁老说:“小笼啊,你这趟出宫不比上次悠哉,宸王眼线肯定都盯得紧,你不能查得太明显,可要什么都不做呢,宸王也不会相信,你觉得呢?” 楚荀颔首:“我与父皇也商讨过,就让宸王以为我只是来查私盐的,如姑寺里就交给阁老了。阁老你一个人行不行?那些尼姑可能都有些功夫,还有个深似海的师太,万一她们把你……” “老夫那是老当益壮,怎么不行。” “那好,你上山,我们先去隔壁打探,今晚就行动?” “好。” 恰在这时候,楚荀眼明手快,拦截下一双筷子,朝着默默无闻的某人怒吼:“这半只鸡腿是我的!!!” …… 是夜,月朗星稀。 宋阁老和楚荀眼神交汇一瞬,眨眼之间消失在屋子里。楚荀微愕,“梅千灯,你看到宋阁老怎么出去的没?走了门还是跳了窗?” “阁老从窗户走的。” “他武功这么好?!”仔细想来,这还真是楚荀第一次看到宋阁老施展功夫。 “恩,好到可能没有对手。”梅千灯其实也没怎么见过宋阁老动武,只察觉出那老头儿内力深厚,深藏不露。要说这么好的武功,年轻的时候行走江湖,不可能默默无闻。梅千灯心里飞快盘点了一圈宋阁老那把年纪的江湖高手名号,又没有能对得上的人物。只怪自己知道的太少,年纪太小。 楚荀吞了口唾沫,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为了证明自己不至于坍这位高人的台,太子殿下内心燃起熊熊的斗志:“我们也快走吧。”说罢,楚荀伸出手,示意梅千灯拉着他也从窗户飞出去。 隔壁的小客栈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天气变冷,木板搭建的仓库在寒风里显得十分单薄,有些松动的地方,被风吹得“扣扣”响。四下无人,楚荀和梅千灯偷溜到仓库第一扇门前。梅千灯正想让楚荀找个角落躲起来,她好去偷钥匙。楚荀拉住她摇摇头,从衣袖里抽出两根万能开锁针。 我有这个!楚荀冲梅千灯得意一笑,两只手都晃了晃兰花指捏着的针头,然后对准仓库门上的大黑锁。那是楚荀临走特地去了趟工部,让工部尚书找了开锁大师关门习得。 一针在手,天下我有。 梅千灯伸长脖子看楚荀捣鼓,委实好奇太子殿下这手新学的绝活。但见楚荀把针头塞进孔眼里一阵细碎的翻腾,同时侧耳贴近大黑锁倾听某些关键的“咔哒”声。东边的犬吠了,西边的打更人走过去了,树林里的倦鸟都快忍不住要睁开眼睛看看情况,终于,咔哒一声,楚荀把锁给打开了。 他回头,咧嘴笑得欢腾,成功啦! 梅千灯给他竖了个拇指,厉害啊! 楚荀推开门,率先溜了进去。然而入目的是一间空荡荡的屋子,除了灰尘,什么可疑的物资都没有。楚荀朝梅千灯招招手,虽然什么也没有了,好在那块有玄机的木板还在,只是被钉子封死,一时打不开。 “这怎么办?”楚荀看向梅千灯。 梅千灯思忖少顷,道:“我能把它劈断。” “这不大好吧……” 梅千灯把一只手放在木板上,运气一摁,楚荀都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皱起了五官,可是什么动静也没有发生。尴尬的寂静。楚荀疑惑睁开眼,“咋回事?” “下面实心的,难断。” 楚荀一惊:“你的意思是,这盐洞已经被人从里到外都堵死了?” 梅千灯点头。 楚荀傻盯着那块木板须臾,想想也是,皇叔又不傻,南百城进京告御状之时大约就已经预备好父皇要查。父皇就算暂时压着没算账,皇叔难道还会跟着坐以待毙不成。现在没了这个线索,楚荀一时想不到要去哪里装装样子查私盐。 不如,那就让皇叔如意,只当他什么都没查到好了。 “今晚就到这里,咱回去吧。”楚荀拍拍手,不再纠结。 像是故意被气得,楚荀走时都没再把门上锁。辛辛苦苦撬开的门,锁什么锁。 梅千灯在大事儿上一向由着楚荀,毕竟人家是主子。默默带着楚荀回到客栈里,但还是忍不住多问一句:“不查了?” “怎么不查,明天就去抓人。” “那现在呢?” “现在你让店小二给我备热水,我要洗个热水澡暖暖身子。”顺便等宋阁老回来说说如姑寺那边的情况。 梅女侠刚要去找小二,楚荀存心逗她:“这大冬天的你也不要睡板凳,若是你爹和你几个哥哥知道,以为我虐待你记恨着我可不好。床分你一半,你让小二多搬个浴桶上来,你也泡个热水澡。” 楚荀还当梅千灯会找借口拒绝,谁料她只应了一声,就真的去找店小二要两个浴桶。但店小二只搬了一个桶,万分抱歉道:“客官真是对不住,店里热水供应紧张,只能一桶一桶烧。” 得,算你们店厉害。本太子还有别的法子。 “梅千灯,别傻站着,过来帮我更衣啊。” “哦。”梅千灯真的淡定过来,动手脱楚荀的衣服,一点不含糊。 脱到只剩下一条小裤衩的时候,还是楚荀脸皮薄,绷不住了。“停停停,你出去,剩下的我自己来!!!” 梅千灯就乖乖飘了出去。在楚荀看不到的走廊里,女侠递给等候在外的店小二几个铜板,扬了扬她尖尖的下巴。干得漂亮,赏你的。店小二点头哈腰离开,梅千灯走出几步,直接推门进了另外一间屋子。 屋子里坐着她大哥。 见梅千灯进来,梅大公子站起来。 “七弟,怎么样了?” 梅千灯摇摇头,宸王那些事情,她真的不知道。可是就算她什么也不知道,也能预感到梅家这次可能真的被卷进了宸王事件中。她问:“爹呢?” “他和几个弟弟忙着安置梅家弟子,还要变卖家产啊,你也知道咱爹那人,爱财如命的,幸好有赵家公子帮忙,都还顺利,也没引起太多注意。”一切都在悄悄中进行。 梅千灯从怀里掏出三块宝玉令牌,是她特意带出来准备这回用起来。 她挑出黑色的令牌递给梅大公子:“大哥,这是狄将军家的令牌,当年狄夫人与皇后娘娘一起来我们家讨求子水,都送了令牌为信物,算是承我们家一个人情。爹说别人家媳妇生不生得出儿子跟咱家没啥关系,所以一直扔在库房没动。这回事关重大,以防万一,你让个弟子在京城守着。如果皇上动怒,下令要追杀梅家,就把这令牌交还给狄家,请他们不要为难梅家旁系和那些已经遣散的子弟。” 大公子收好令牌,把目光移动另外两块同一系列的黄灿灿的令牌上,剩下的这两块一看就是皇室之物。其中一块黄的暗沉一些的是当年皇后给的,另外一块亮些的是刚进宫那会儿太子在宫门口送给她的,不过梅千灯显然没有打算把这两块宝玉令牌交给她大哥,仅仅是自己默默地摩挲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千灯?” 梅千灯回过神,“嗯?” “爹与宸王只是昔日好友,这些年几乎没有来往,真的要做得这样绝?” 这个问题,在某个夕阳染红的宫墙下,赵墨染同她分析过。她又在许多个寂静的夜晚仔细思考过。 赵墨染好像什么都知道,他告诉梅千灯,楚荀自从上朝以后一直愁眉不展的原因就是因为梅子洲头那块地。大臣们在建议皇上尽快收回梅子洲头,也不知道为何,那些大臣突然都看不顺眼梅子洲头。 梅千灯就想,把当年的地契还给皇上不就行了吗?梅家也不想因此得罪朝堂。也就是一张纸头的事情。 可赵墨染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那些不简单,其实楚荀和梅千灯都能想到,也想得明白。朝廷和江湖都不希望看到梅家这股新的势力做大,宸王不希望楚荀长出坚硬的翅膀,而对皇上来说,如果能用一个梅家换宸王永不翻身,还能收回梅子洲头,何乐而不为? 对于梅家的会心一击是:梅家真的和宸王没有瓜葛? 梅大公子嘟囔:“爹埋怨,当初压根不晓得他是宸王,后来皇帝家里头自己闹出事情来,宸王就变了个人似的,有十几年没见过了。” “所以真的没有再和宸王有往来吗?” 要是梅大当家在现场,他肯定是转着圈子支支吾吾说:“是没啥啊,就前两年吧,突然让手下的人捎了话,说想看看纯阳泉水是不是真的神乎其神,我就装了一个水囊的泉水给他。” 梅大当家在信上给梅千灯提过这事儿。突然要泉水?怎么就这么突然呢?当时梅大当家觉得没什么,可现在呢? 梅千灯又道:“梅子洲头上游就是月河源头,有传闻宸王勾结北境游牧部落,我听太子说,宸王不光走私食盐,还有兵器和火药。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躲也躲不过。” “太子殿下倒是与你极好,什么都跟你说。”梅家大哥冷不丁冒不出一句。带着些讽刺和不爽。 “大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皇上突然身子不好,太子又羽翼未丰,就算他想保全我们,也是螳臂当车。”这好像进入了一个死循环,想要楚荀真正强大,必然是要等他当上皇帝之后;而要楚荀顺利登基,必先除去宸王这座大山;要除掉宸王这座大山,又少不得一些“炸药”去炸平,梅家则极有可能是引火绳。如果掐断了引火绳,楚荀要如何顺利当上皇帝? 大公子想想也对,叹了口气。真是世事无常,风云莫测。春天的时候还高兴梅家七公子进宫当太子伴读,光耀门楣,冬天才刚来,却说梅家将遭横祸,树倒猢狲散。 “所以我们还是先下手为强,占个先机吧。” “那我等你消息。” 梅千灯走出房间,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楚荀还在哼着小曲儿泡澡。梅千灯望了一眼走廊窗外的夜色,明天应当是个晴天。 ☆、第61章 太子请注意德行 宋阁老回来的很晚。 楚荀已经在桌边打瞌睡,就感觉到耳边有阵风吹过,他稍稍蹭了蹭自己袖子,转瞬惊醒过来,看到宋阁老耷拉着老脸站在桌子边,啥也没有说,先给自己个儿倒满一杯茶灌下了肚子。 “如何?!”楚荀激动。 第48节 宋阁老没接话。 “探到那师太虚实没有?厉不厉害?她有没有发现你?”楚荀穷追不舍。 宋阁老一屁股坐下来,整个人都有些虚脱的样子,看上去花了不少力气。他开口先是嫌弃楚荀:“老夫一大把年纪了,能不能让老夫先歇会儿,你没看见老夫这都快断气了嘛。” “哦……” 隔了半天,宋阁老才算恢复了些精神。 他竖起食指,指着桌子上的油灯,点了又点,点了再点。急得楚荀都想跳起来把那油灯给灭了,只听宋阁老道:“那师太啊,老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算是瞧清楚了。说来也巧,倒是老夫认识的一个人。” 连梅千灯都禁不住抢问:“是谁?”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靡音教?” 梅千灯答:“从前江湖邪教,已经消声灭迹几十年了,我听我家三阿公说起过。” 也是差不多宋阁老这个年纪的人,还深深记得曾经江湖中有这么一个都是俊男美女的邪教,教主练魔功,总是一头白发,带青獠牙的面具,走哪吓哪,旁边必然还要跟着一个点灯人,搞得自己跟地狱里爬出来似的。当时靡音教还十分昌盛,创建历史悠久实力雄厚,江湖正道都忌惮他们几分。 宋阁老目光放空,想起一段往事。 他道:“那时候江湖人有心铲除靡音教,恐于其势力,迟迟没有动手。恰好发生了一件事情,那老教主死了,教主的大徒弟和教主儿子两派内斗起来,老夫当时觉得可以借此深入魔教内部,遂掩藏了身份伺机救了教主大徒弟,得他信任,引我入教。老夫心想徒弟总不如儿子亲,策反徒弟比较容易。谁知道那大徒弟才是个死心眼,一定要让靡音教称霸江湖,倒是教主儿子是个孤僻的人,思维又怪异,摸不清他路数。” “后来老夫勾搭了小教主身边那个点灯女子,套出些话来。靡音教主当时想要一本武功秘籍,其实那秘籍早就绝迹了,老夫耍小聪明,弄了本假的送给那女子,那女子又转交给了教主,没几个月后就听说教主练功练死了,老夫就给江湖里的人通风报信,里应外合……” 楚荀对江湖事不大了解,听着宋阁老讲这段往事,只觉得这宋阁老是根好的搅屎棒子,难怪父皇一直喜欢他。但梅千灯不一样,她生于江湖,长于江湖,知道的也多,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那时我爹也就刚出生,三阿公说江湖里有个玉面侠盗,人称小宋,行迹飘忽,专门喜欢作难搞恶人,最后和靡音教主缠斗,被教主打死了,教主也被小宋打成重伤,才隐退起来。莫非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玉面小宋?” “老夫当时诈死,实在是那点灯女太麻烦。老夫这辈子不信鬼神,唯独对这女人的鬼话摆脱不去。其实江湖人攻入靡音教时,杀掉的都只是教里的一些小喽啰,老夫冲在最前面,一路杀到教坛腹部,却根本不见长老,更别说教主,只有那个女人站在圆形的教坛中央,对着老夫笑,分明是早就看穿老夫的计划,合着教主一起演戏。她还对老夫说,她已经在阎王老爷那儿改了老夫命格,让老夫长命百岁但这辈子孤独终老。” 楚荀也是不信怪力乱神,宋阁老武功高深,身强体壮,看着就是能长命百岁的人。反问:“阁老,你是不是骗人大姑娘感情了?” 宋阁老老脸一红,还真是骗了一点点。可是那女人真的很恐怖,否则他又何必诈死。尤其是今夜再次见到她之时,宋阁老整个人都不太好。 梅千灯再问:“那师太就是从前靡音教的点灯人?” 宋阁老点头。 楚荀瞪大眼睛:“宋阁老,你这算阴沟翻船啊?” 宋阁老:去你的!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多嘴。 “所以现在要怎么办?”梅千灯看着楚荀。 楚荀抿嘴,思索片刻,道:“要不这样,这几日我让人先抓几个与私盐有牵连的官员,佯装发现了宸王与外敌勾结的证据,宋阁老你带人去如姑寺诈一诈那师太。” “老夫觉得这太冒险。” “阁老从前自作聪明骗过那师太一回,被师太反过来大大戏耍了一把。她一定想不到你还有脸敢再来自取其辱的骗她。” “……”宋阁老丢了个大大的白眼给楚荀。 “万一打草惊蛇……”梅千灯也担忧,对楚荀这个主意不太认同。 楚荀含着深意望了一眼梅千灯,欲言又止。他现在确实急功近利,越接近如姑寺越烦躁,他想让梅千灯在这事儿上立功,立大功,这样才好堵住一干大臣的嘴,不让他们总拿梅子洲头说事儿;他还想快点打倒皇叔,以免夜长梦多,总要担心皇叔和梅家从前的那点关系会被有心人小题大做。 楚荀难得露出威严仪态,发话:“就按我说的做,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好吧,太子殿下既然这么严肃认真的要求和坚持,宋阁老和梅千灯也不再多说,各自洗洗准备睡觉。 夜里,楚荀和梅千灯睡在一张床上。 天字号房的床挺大,三个人躺一起也绰绰有余,梅千灯让楚荀睡在里床,自己则面朝外侧躺着,仅仅沾了大床的一条边,稍微动一动就会掉下床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太子殿下又欺负了梅千灯。 梅千灯正睡得迷迷糊糊,出于习武之人天生的警觉,睡眠较浅,隐隐感觉到里面的楚荀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终于贴到了梅千灯的后背。梅千灯在宫里偶尔帮墨表妹子值夜,见过太子睡相,委实不大好,楚荀贴上来的时候,她就醒了。 楚荀绵长的呼吸都吹在梅千灯的脖子里,带动细碎的头发,梅千灯有些痒。她正想翻身去推远楚荀,某些人动作比她快,长胳膊一挂,揽在梅千灯身上。哦,准确的说,应该是梅千灯胸前。 梅女侠:…… 还好被子厚,楚荀隔着被子,只感觉到棉花的厚实。梅千灯眨巴眨巴眼睛,实在不能睡着,遂翻过身默默帮楚荀把他那条胳膊塞回他自己的被窝里。冬天的晚上冷,这么露在外面,改明儿又染风寒。 楚荀也不知道是醒着故意如此,还是天生又作又贱,梅千灯才帮他收回胳膊,没过一会儿,这货又动了动。这次是他的大长腿,非常有技巧的带着被子一起附在梅千灯下半身。 梅女侠:……! 梅千灯忍了会儿,干脆坐起来,把楚荀整个人都往里床推,还帮他掖了掖被角,过程中动静挺大,楚荀还是睡得跟猪一样。然后过一会儿,那厮又跟八爪鱼似的缠到梅千灯背上,上下联动。 认识梅千灯的都知道,女侠虽然话不多,看上去冷漠,可脾气很好,基本上没有和人脸红脖子粗过。这天晚上真的是被楚荀消磨光了耐心,最后楚荀只觉得眼前一黑,再也没了知觉。 梅千灯伸回手指,终于消停。 黑暗中,楚荀被子上有个深深的小凹陷,慢慢恢复平整。 女侠点太子睡穴的时候,显然是用了十成的功力。 ☆、第62章 小师太 楚荀说到做到,第二日一早,镇守安西郡的一个营队已经等候在客栈楼下,楚荀挑了件顶气派的衣服穿好,又问自己影卫,也就是墨表妹子借了把宝剑拿在手里装备,雄赳赳气昂昂下去带兵。 小镇里的老百姓都出来看热闹,听士兵们喊:“太子千岁。”瞬间炸开了锅,传说中的太子殿下,就跟神仙下凡似的出现在这座小镇,从今往后就能当一旅游景点——太子到过的地方。那客栈老板更是笑得险些断气,他以后就能树块招牌——太子住过的地方。他要把天字一号房封起来,专门供人参观! 不知情的人们只沉浸在太子莅临的惊讶中,直到楚荀抄着家伙带着人马围满了县令家,大家才反应过来,太子殿下突然出现,不是来玩的,原来是来办正事的…… 楚荀派手下兵马连夜又抓了周边城镇几个官员,虽都是小官,但一石激起千层浪。楚荀把那几个人挨个审了一遍,证据是早就掌握里,他运气不错,居然还套出了些原先不知道的。 “你们如何运输那些私盐?”楚荀当时问。 一人边哭边答:“回禀殿下,码头有个专门的仓库,上面的人把私盐运到那儿,我们只需要在他们装船出码头的时候,放行就可以了。殿下明鉴,小人真的没有掺和倒卖,实在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不敢不从啊!” “那是谁运来的,你总该知道吧?” 那人又抹了把鼻涕:“小人还真不知道,每次都是一夜之间都装满了一个仓库,也没见什么人出入,小人还奇怪呢。殿下,小人不敢欺瞒殿下啊,殿下饶命!” 楚荀听得来了意思,拉着梅千灯立即又去了码头那间固定的仓库。四处查看一番后,楚荀蒙头踩地板。边踩边吐槽:“谁没事往仓库里铺地板,码头靠水,湿气重,木头还容易腐烂,这地板质量倒是好。” 梅千灯明白楚荀意思,猜想这地方可能有暗道连通到别的地方。仔细查看了地面,指在中间一根上:“这块试试。”楚荀忙跑到梅千灯边上,蹲身比对,又敲敲打打。最后示意梅千灯上。 “你不是能一掌劈裂的么?” “嗯。”梅千灯伸手就是一掌,果然裂了,露出一条黑漆漆的缝隙。 楚荀多看了一眼梅千灯的手,看着细皮嫩肉,实际上威力无穷。再想想多少次,就是这只力大无穷的手帮他端茶送水,还削过苹果,抢过鸡腿。太子默默感谢了一下梅女侠的手下留情。 地上都被钉子封死,楚荀招来手下一起敲开四五块木板,露出了暗道的入口。直径只可容纳一人,长度大概只有半人高,也没有楼梯,更像是从地底下长出来的烟囱,而再下面就是宽阔的暗室。 这发现的正是时候,梅千灯刚想跳下去一探究竟,被楚荀及时拦下来。楚荀叫了几个武功好的影卫下去,先探查一番,过了很久才上来回报,那下面是一间与仓库差不多大小的地下室,但从地下室的甬道往别处走,路很长,都是下坡路,还有许多岔口和石室,建造的十分精致考究,竟是一座无人的巨大地宫。 楚荀一听就觉得有戏。又让手下人在下面转了一天,最后呈上来一张地图。 “属下将地下能走通的地方都画了出来,核对了地上对应的位置。请殿下过目。还有一些地道的尽头被石门堵死,并未找到开启的机关。也一并画在了图纸上。” 宋阁老凑过来看:“这么大规模,宸王在这几年里肯定弄不出,想必是早就有了,后来被他们发现的。世上果然无奇不有,真想知道是哪个吃饱饭没事做的土豪在地底下挖这个。”然后他按着地面的位置推测,指在一处死路上,“这个点离如姑寺最近。” “我们去暗道,你去如姑寺,里应外合。” “现在?” “对,杀她个措手不及啊。” 宋阁老跳脚:“都堵死了,你们过不去,那老夫怎么办!” “之前计划里也没有这条暗道,你就当不知道。趁现在才刚发现,虽然我们不熟悉下面情况,但他们也肯定还没来不及毁尸灭迹,赌一把。” 宋阁老看楚荀态度强硬,这次是要跟宸王那帮人拼了,只得咬牙答应下来:“要是老夫被那女人整死了,你可记得来给老夫收尸。” “师太年轻的时候都说了你会长命百岁,她要杀了你不是等于自己打自己嘴巴,阁老你就放心去吧。”楚荀一边宽慰宋阁老,一边将小老头往外推。宋阁老有一瞬的愣神,头一次觉得那妖女的诅咒并不是那么可怖。 宋阁老独自上如姑寺,神不知鬼不觉就站在了师太的禅房门口,犹豫须臾才敲响那扇紧闭的房门。很快,门被打开。开门的是个身穿青袍的尼姑,大白天的在屋子里还披着斗篷,整张脸都隐藏在隐约中。 师太轻笑:“你倒是还敢来。”侧身给他让了条道。 宋阁老一听,心里头咯噔一下,暗道不好。原来上次就被那娘们发现了,故意没有逼他现形。至此,宋阁老心里更加没底,这女人聪明绝顶,骗不过去啊。何况事不过三,很多很多年前没骗过去,前天也没瞒过去,今次…… “你既然早发现了,也该猜到我为何再来。”宋阁老硬着头皮开始唬人。他想活了一把年纪,死就死吧,咬牙迈步进了师太房间。 至房门合上,师太才把斗篷摘下,露出一张精致的脸。 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的痕迹,除了常年不见光的惨白,眼前这位看上去就是一个妙龄少女。 也难怪宋阁老当晚回来整个人都不大好,哪里有人会长生不老的呢? 要不是鬼神,又是什么怪物? 小师太微微一笑,露出些许调皮,宋阁老看得有些恍惚。 “那我猜猜看,你是想来炸我,让我把宸王通敌的证据交出来。” “……”宋阁老此时此刻真想开门朝着东面磕三个头,皇上啊,太子啊,老夫真的不是这女人的对手啊,今日作死,来世再见啊。然后一巴掌拍死自己。 小师太笑得更欢,“你瞧你,活了这些年岁,一点没长进。” 宋阁老还稍微残留了点脾气:“我是猴子,你可是如来咯,再长进也翻不出你五指山。” 小猴子是当年她叫的,宋阁老老了是个小老头,年轻的时候也没长多高,凭的那真是一身武功才行走江湖。玉面小宋,直白的翻译就是那个姓宋的哦,脸虽然长得好,可是个子很小。 “你知道就好。”小师太留着一头长发,乌黑亮丽。宋阁老的话明显让她听了挺高兴,挽起一簇头发丝在手里把玩旋转,而犀利的目光依旧在宋阁老身上打转。“今天我心情好,就告诉你吧。” 嗯? 她刚说什么? 宋阁老头一次觉得自己是老了,耳朵不太灵光,好像听到了幻音。 他瞪着满是皱纹的眼睛,表情十分怪异。小师太凑到他面前,双手捏住他的两边脸颊,扯着玩。“你看你老得,好丑。” “……” “当年皇上听信谗言,要杀宸王。宸王逃过一劫,但他妻子和孩子双双身亡,此事你也是知道的。”小师太扯够了,转了个身,飞起来,眨眼就坐在桌子上,继续玩头发。 “那时候宸王对你家皇上恨之入骨,遂来找教主,哎,我们教主现在也不是教主,在他面前你可别喊他教主,他最不喜欢这称呼。宸王想要报仇,教主就同意帮他了啊。” 宋阁老倒是习惯她我行我素的风格,想帮她抓重点:“那你怎么在这里?” “哦,我在这里啊……你不都猜到了,还要我再说一遍?老糊涂了吧?” “你继续,你继续。”宋阁老说多了都是泪。 小师太有些渴了,翘着二郎腿指挥宋阁老:“先给我倒杯水。” 宋阁老一把年纪的人,屁颠屁颠给个小姑娘倒好水,双手奉上。小师太接过去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头,可能是嫌弃有些烫,顺手飞出去丢到了隔壁的小茶几上,一滴水没漏出来。 “哎,这事儿说起来太长,你问我吧还是。” 第49节 “我就想问你要宸王给北镜那些部落运送兵器和炸药的证据。” 小师太翻了个白眼,都笑出两朵酒窝了:“这怎么好给你,你怎么还那么天真。” 宋阁老就想一个人默默蹲墙角哭会儿。这女人不光神秘,还神经,奈何他就是对付不了。 小师太看小老头那样子,又哎了哎他,摆摆手道:“你别一副想死的样子,难看死啦。你这木鱼脑子肯定还没想到许多事,我说给听怎么样?” “你说。”他也没有说不听的权利。 “喏,你先想想看,皇上让太子出宫,查什么事情?” “你这儿的事情。” “要是查到了,宸王会怎么样?” “皇上不会杀他的,顶多关他一辈子。” 小师太换了个坐姿:“你要是宸王,太子突然出宫不知道做什么去,会一点没警觉吗?” 宋阁老摇头,那些都是睡在刀剑上的贵人,狐狸的脑子,兔子的身子。 “太子不在宫中,皇上身体不好,这时候龙体有个三长两短,太子回去来得急吗?” 宋阁老吓了一跳,想蹲身拍大腿,坏了!却被小师太用食指一指,厉色训斥:“你干嘛,老了就不要形象了,难不难看!” /(tot)/~~ “而且地宫那是我们的地盘,太子有命下去,没命上来,你信不信。” 信! 皇上和太子要都没了,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小师太却拍拍宋阁老肩膀:“你也别哭,你们皇上可比你聪明多了。” “啥,啥意思?” “我累了,你回去吧,以后不要来找我,否则杀了你。”小师太说变就变,衣袖一挥,禅房的门就自己打开了,她跳下桌子,往睡榻上走去,显然没有要送宋阁老的意思。 宋阁老十分忌惮这妖女,也不敢多留。离开前,忽然煽情起来,转身对着已经躺下的小师太道了声:“保重。”才往回去。 结果没走出三步,后脑袋被他自己倒过茶的那个被子闷声砸中,耳边还回荡小师太的教训:“你祖宗没教过你随手关门啊!” 话说另一面,楚荀和梅千灯下到地宫。 梅千灯举着火把,前面和后面都有影卫护着,朝着最有可能通向如姑寺的那条通道而去。他们根本不知道宋阁老还是栽在了师太的手里,此时全力以赴想要和宋阁老里应外合。 “找找这石门周围有没有机关。”楚荀爬在石门上,恨不能钻过去。 光秃秃的石头墙壁,三个影卫像壁虎一样贴在墙上,第四个则跟狗爬在地上,各种敲敲打打。 梅千灯用火把照石门,一阵面都是光滑平整的石头,她又将火把交给楚荀,自己双手按在石门上用力推了推,又推了推。涨红了小脸。 楚荀:“这是石头不是木板,你别逞能。” “这墙好像能动。” “……” 几个影卫听罢,纷纷过来帮忙。众人合力,还真有些松动的迹象,楚荀惊讶,连忙撸起袖管,挤到中间去帮忙。 “一、二、三,嘿——” “一、二、三,嗯——” 楚荀涨红了脸,那石门很是古怪,有时候推动了一点点,有时候纹丝不动,让人怀疑是不是机关坏了。 “一、二、三……” “噗。”有人用力过度放了一个屁。 有刹那的寂静。尴尬得某人想死一会儿再活过来。 众人其实想马上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可某人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装着:“刚才是不是有机关响了?来来来,再来!” “一、二、三,啊——!”石门往前推动了一个拳头的距离。楚荀刚想说点什么,岂料头顶上掉落许多灰尘,下一瞬,石墙上的一块块石头也开始抖动,有“刺啦刺啦”的声音。 梅千灯脸色大变:“好像触动机关了……” 楚荀大惊,拉起她的手就往回跑:“那还不快扯!” 两人狂跑出一段距离,在一个转角口,与十几个黑衣蒙面人打了个照面。梅千灯带着楚荀急退,那群蒙面人立即追杀过来。在狭窄的甬道里,双方展开了一场殊死搏斗。有两个影卫护送楚荀和梅千灯往另一个岔路逃。 楚荀在下来之前已经在整个地宫部署一番,一半的兵力都转移到了这里。其中一个影卫吹了个口哨,应该马上会有人来支援。 “奇怪。”楚荀忽然觉得不对劲。“这条路之前没有岔路,应该是个石室才对。” “……” 眼见黑衣人逼近,梅千灯把楚荀塞给另一个影卫,“方才动了机关,通道变换过了,你带太子撤,我先拦着这边。” 楚荀自然不肯:“你跟我在一起。” “墨表。”梅千灯朝楚荀身边的影卫使眼色。 蒙的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墨表妹子一把抓住楚荀就往后撤,“殿下,得罪了啊。” 楚荀抓狂,死命回头吼:“梅千灯!梅千灯!梅千灯……” 他最后看见的,留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只是梅千灯一个利落的背影。 ☆、第63章 千灯未见 楚荀和他的影卫没花多少工夫就回到了地上,可是他等了很久,瞪着眼睛看一波一波人上来,都没有等到梅千灯。 他质问后面回来的所有人,暴怒:“梅千灯呢?!” 手下们跪了一地:“太子息怒,太子恕罪,吾等未曾见到梅小公子。” “这么个大活人,和你们并肩作战,现在跟我说没看见?你们是眼瞎了不成!?” “当时甬道内道路突变,吾等晕头转向,且甬道内有妖风阵阵,火把都被吹灭,一片黑暗,许多人走散……”说起来,他们还有些后怕,那地宫太过玄乎,如果背后之人有心杀他们,估计现在连楚荀在内已经全军覆没。 然而此时的楚荀还没想明白这件事情,满脑子只想找到梅千灯,衣袖一挥,命令所有人下去地宫搜索梅千灯,找不到梅千灯,就不要上来。他自己本要冲在第一个下去,被赶来的宋阁老硬拉住,只得搬了张小板凳,就那样坐在码头仓库里,等了一天又一天。 三天后,他没等到梅千灯的影子,却等来了京城的消息。 是个惊天的大消息,宸王造反了。 密报上说:皇上查到宸王与梅子洲头梅家勾结的“证据”,是宸王利用梅子洲头的特殊位置又无官府管辖,偷运兵器和炸药到北镜,意图谋反。皇上一面派兵查抄梅子洲头一面把宸王府邸给围了个水泄不通。其实皇上就是用梅家诬陷宸王,哪里有什么证据,宸王却不知怎么居然着了皇上的道,立即造反。 “皇叔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楚荀颤抖着手把密报递给宋阁老。 宋阁老抹了把额头上的皱纹,“太子殿下,是时候启程回京内外包抄你皇叔了,狄小将军已经等在十里外。” “你们都是说好的吗?”言语中的你们,包含了太多人。 楚荀在这间仓库了守了三天,除了望着黑漆漆的洞口发呆,他还把所有的事情重新回想了一遍。从他爹让他带着梅千灯出宫查如故寺开始,慢慢的细细的想了一遍。 宋阁老没说话,楚荀当他是默认了。太子殿下又在小板凳上坐了半天,暮色时分,江上烟水淼淼,远处是炊烟和归鸟,他起身走到江边吹了会儿冷风,天可真冷,让人手脚冰凉。再回身,同宋阁老淡淡道:“走吧。” 楚荀回到客栈收拾东西,这些天他们住在原来的客栈。 房中桌上,赫然躺着一封信和一块黄龙玉佩。 楚荀扑过去打开信封,并没有看到期望中的某人的亲笔书信,只有一张泛黄的地契,是当年始皇和梅家签下的关于梅子洲头的买卖。从此以后,梅子洲头再不是世外桃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楚荀一阵失落,正要把契约放回去,突然发现信封中还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红包,他赶紧倒出来放在手上,很轻。打开来一开,是一枚崭新的铜钱,正面是“顺恩元年”,他出生的那一年,皇上大喜,改年号为顺恩。反面是“天下太平”。 宋阁老见楚荀许久不出,探头探脑来查看,发现太子殿下失魂落魄的背影,叹了口气走进去,走近了再看到拆开的红包纸和楚荀手里的铜钱,补了一刀:“看来小灯还是惦记着你的,眼下快要过年,连红包都提前给你准备好了。” 然后,又有消息传来,梅家做贼心虚,梅子洲头在官兵到来之前就是一片火海,大火烧了一天一夜,把所有的东西都烧成了灰烬。那火还蔓延到了景阳山,俗话说水火不容,但令所有人惊奇的是,景阳山上那一汪纯阳泉水,居然遇火即燃,火焰呈七彩之色,如琉璃般变幻莫测,绝美异常。待大火熄灭,纯阳泉干涸,泉底凹凸不平的石头上铺着一层银白色的不明物体,远远看去宛如大雪初临,透着一股寒冷之气。有官兵好奇触碰,手迅速被冻坏,手掌上的皮肤黏连住了石头,拼命一甩,连带走了一大块皮肤,鲜血直流。 “梅家人呢?”楚荀面无表情的问探子。 探子答:“梅家上下消失了踪迹。” 楚荀惨淡一笑,果然,果然啊,她都计划好了,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他。 宋阁老拍拍楚荀的肩膀,宽慰:“小灯是自愿这么做的,殿下不必自责,为了江山社稷,总有人要被牺牲。老夫见识过靡音教主的本事,他与宸王做买卖的证据,我们不可能找到,让梅家背锅,是最快最有效的的办法。”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宸王一案,找不到证据,就伪造证据,皇上说梅家和宸王勾结,梅家不伸冤反而默认,举家逃跑,等于从侧面坐实了宸王意图谋反的传说。宸王立即造反,大约也是深知梅大当家的为人,这黑锅他们肯定会背,宸王根本没有退路。 顺恩十六年岁末,宸王谋反,与御军大战于承天门下,太子楚荀率五万安西驻军与狄家军里应外合包抄宸王叛军,宸王败,生擒后关押冷宫,严加看守,帝诛杀其党羽,举国上下牵连千人。 经此一乱,太子殿下获赞无数。大家都说,一开始就是太子殿下和皇上联合起来设的局,招梅家七公子入宫伴读时已经知道梅家和宸王的谋逆,后来步步为营,最终将心怀不轨的皇叔瓮中捉鳖。当日太子身披铠甲踏马回京,成了京城无数少女魂牵梦萦的对象,朝中大臣再没有人觉得太子稚嫩,俯首称臣,“皇上万岁万万岁,太子千岁千千岁。”一声声,一层层,一浪浪。 从前那个自恋臭屁动不动就炸毛的太子楚荀好像留在了地宫里,长眠于无垠的黑暗之中。 第二年,正月十五,元宵。 小镜子匆忙跑回明觉殿,向楚荀汇报:“殿下,都准备好了,请殿下移驾。” 楚荀披上大氅,清瘦许多,面容依旧绝世俊美,五官之间透着一股淡淡的忧伤。小镜子掌灯走在前面引路,楚荀走到宫墙下,喊住小镜子:“我自己上去就行,你去安排吧。”接过小镜子手里的灯笼,默默上了城楼。 今夜无星无月,不是个应景的元宵。黑暗的天空中“咻地——”划过一道信号弹,片刻之后,从京城各个角落,升起盏盏孔明灯,如千月悬空,壮观不已。京城大街小巷的人们纷纷驻足,被美景吸引,举头凝望。 这时,有孩子稚嫩的喊声:“哇,下雪了!下雪了!” 片片雪花飘落大地,盏盏明灯升空,楚荀把小红灯笼丢在脚边,独倚栏杆,冷风拂面,仿佛有苹果的香甜气。 楚荀伸手,接住一片雪花。雪花很快化成了水珠,晶莹如人的眼泪。脑海中不禁浮现与梅千灯相处的一幕幕,楚荀一会儿觉得那些回忆很长,长到地上人和天上的月亮那么远,又忽然觉得很短,就像雪花从天空飘落那么快。 楚荀呵出一口白雾。 她是不会再回来了吧…… 肥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梦中未比丹青见,暗里忽惊飞鸟啼。 春未绿,燕无双。人间别久不成悲。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 (原诗姜夔《鹧鸪天·元夕有所梦》,有小改动) 上部完 ☆、第64章 有座凶宅 五年后,歧阳城。 第50节 歧阳城人人爱梅,小院墙角边,街道马路旁,延伸至四面环山上,正是乍暖还寒时候,白梅与红梅交错盛开,美不胜收,让人误以为已经到了阳春三月的桃花天里。 因地势之便,歧阳城并无城墙,许多富人家将别院安置在半山坡的梅林之中,过了年之后那一两个月里,纷纷举家往别院来赏梅。 从风水而言,歧阳城南面山坡运气最旺,梅花开的也最美,山顶还有一棵千年梅树,开花时候一枝头是粉白,一枝头是艳红,好不神奇。人们把这梅树供奉成神,在树干上缠绕红绳,红绳上还绑了个大大的铃铛。 早些年呢,每当花期将至,就有人山人海上给那梅树神祭拜,可忽然有一年,传起了些鬼魅之言,说这梅花树下其实埋在一坛骨灰,是个女子,死的时候还是妙龄的少女,没有尝过男人的滋味,于是对人世十分之遗憾,偏巧树大根深,有利于汲取天地灵气,日积月累后,倒叫那处女鬼修成了妖孽。若有青年男子,尤其是相貌上乘的青年男子到那梅树下看一眼,他肩膀上就会飘落一瓣梅花,一路带着梅花回到家中的男子,第二天必死于梦中,面容享受中带着狰狞,十分可怖。 一开始啊,人也都不信这个邪。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妖精鬼怪,多是世人心虚之下,臆想出来的罢了。还有些万年老光棍,天天往那大梅树下跑,自己抓了一把一把梅花回家,就是想做鬼风流一回,结果呢?人家妖精姑娘似乎看不上啊,只能在被窝里自己撸上一把解解渴。 可是后来,南山坡上有两户人家,生意上往来密切,关系非常之好,于是相约一起来歧阳城看梅花。都是豪门富商,不然也买不起南山坡这么贵的地皮盖这么豪华的大院子,那可是最最靠近梅花树神的一处地方。 那年两户人家都到别院赏梅,其中几个公子打马路过歧阳大街,迷住了许多姑娘大婶阿婆的眼。都说富家子弟从小锦衣玉食养得好,粉雕玉琢的公子们一时成为满大街热议的焦点。他们在梅花树下对酒当歌,吟诗作赋,简直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谁知道,隔日就传说里头最帅的一个公子暴毙而亡。那家主人请了城里最好的郎中来验尸,都检查不出死因,一家人痛哭流涕,几个弟弟给那死去的公子守灵,到了第二天早上,隔壁传来一阵鬼哭狼嚎,原来那边也无端死了一个帅公子。至这时,胆小的家丁哆嗦着说出那个关于女妖精的传说,两家主人都还不信邪,请了城里最好的道士和最德高望重的和尚来做法除妖,可惜啊…… “那是千年的女妖,哪里会怕区区凡人子弟,作法完了之后两家人陆续又死了几个公子,甚至半夜还能在寒风声里听到女子的娇笑,所有人落荒而逃,再也没人敢上这南山破。公子所见,此山之上并无人家居住。大户其中一家想要出手这个院子,挂在小人这里,好几年了也无人问津,另外一家连挂牌都没挂牌出售,想必是自己也晓得鬼宅子没人要。那个,公子,咱们到了,就是这户。”一个粗布蓝衫的伙计回头,毕恭毕敬向身后的顾客引路,他手指一指,十步开外就是一座偌大的宅子。 那宅子大门紧闭,屋顶瓦片之上落了野草籽,已经杂草丛生,大门两边挂着两个退了色的破灯笼,朱门掉漆,台阶之下还有两个石狮子坐镇,都蒙了尘。冷风过耳,风声中夹杂着细碎的草木之音,帮忙卖房子的伙计打了个寒颤,心里直打鼓。 伙计心底念了句阿弥陀佛,妖精奶奶您可别看上小的,想来您也看不上小的,小的身边这位客人长得俊朗无双,无论是人是妖都会先扑倒他的吧! 而那顾客面容淡定,丝毫不受怪力乱神影响,上上下下打量了宅子四周,又看了眼隔壁那间同样破败萧索的大宅门,才开口:“带我进去看看。”他的声音低沉,带着魅人的磁性,还有一股不怒自威的贵气。 “公子,您真的要进去啊……”伙计腿有些发软。 贵公子点头,递给他一个毋庸置疑的眼神。但见公子那双黑眸,似星辰大海蕴含其中,熠熠生辉之上更生起一股琢磨不定之感,伙计被他的眼眸一看,整个人好像被吸进去落入了一道漩涡,折服在斯人脚下:“那请公子跟我来。” 院子很大,四处种植有梅树,这时候正是梅花盛开之际,虽然多年无人打理,多数梅花却都开得繁盛,有孤芳自赏之味,再多看几眼又掺和着几丝热闹。没人来打扰的一方世界,对这些梅树而言,说不定正是自得其乐。 “公子,这有院落九处,够一大家子人住,正院就在前头,其他都是平行分布,左右各四处,讲究规规矩矩,彰显豪门大气。后院还有个人工湖,还有湖心亭,夏日消暑甚好,要不小人先带公子去正厅里看看?” “不必了。这宅子我要了。”那阔绰的公子白嫩的玉手伸出,递给伙计一张银票。 伙计瞪着眼接过,打开一看,冷抽了口气:“公子爷,这么多钱……” “除去这房子的钱,剩下的你帮我去喊几个人来把这些院子都打扫干净,家具全部重置,具体的事情你同我的小厮对接。房契呢?” “公子,房契得去官府交接。” 那贵公子眨了眨眼睛,好像并不知道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唔,那你明日与我小厮去官府吧。” “是。” 歧阳城里最近有了个大八卦,那传说闹女妖精的南山破上,居然有冤大头去住了。许多人拉住那卖房子的伙计问东问西,问长问短,那伙计亦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群人添油加醋之下,最后居然传出了个新的版本。 买菜的大婶一边摘菜一边说:“诶,我昨天碰到瞎子神棍,他跟我说啊,天有异象。” 买豆腐的大娘切了块豆腐:“诶哟我也听说了,什么星从天上落下来,是神仙下凡了。” 打酱油的娃娃接口:“婶子,是启明星。” “哦哦,启明星里那个神仙下凡,要来收拾梅花树底下的女妖怪呢。” 木匠大叔□□来;“前天我去南山坡的大府里瞧见了那公子侧颜,真是天仙似的人物,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啊。” 恩,城里老百姓都觉得忽然出现在歧阳城的这位贵公子其实是天神下凡,为除魔而来,匡扶正义,净化人间…… 被“天仙下凡”的公子买下的宅院换了匾额,挂着“梅府”二字。 屋内。 “皇上……”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出门在外不要喊我皇上。”楚荀放下茶盅,面露厉色。不过谁叫他长得好看,作为一国的颜值担当,就是皱个眉头瞪个眼睛,那也是天姿国色。 小镜子抿嘴,搓了搓衣袖,“公子,太……不是,夫人让人传话,问您啥时候回去……” 楚荀很嫌弃的看了小镜子一眼,“你去替我回个信,就说事情办妥了便归。之前他们肯放我出来,条件我已都答应,君无戏言,不要如逃犯般日夜盯着我。” “是。” 三年前,先皇驾崩,太子楚荀继位,大赦天下。 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大赦天下之后,竟把自己关进了天牢里,除了每天必要的上朝,连批阅奏折都不出牢门,如此关了自己三个月,被太后硬拉出来才作罢。 其中缘故,只因新皇昭告天下,当年梅家一案实乃冤案,是自己牺牲无辜的梅家逼宸王就范,如今宸王伏法,证据确凿,特昭告天下,梅子洲头的梅家实乃大忠之家,请梅家后人进宫领赏。 可惜并没有人来领过赏,梅家当年一夜之间在人间消失一般。楚荀把剑架在赵墨染脖子上,逼问梅千灯的下落,赵墨染一脸视死如归,就三个字:“不知道。”简直是气死了楚荀。 楚荀后来想,树大招风,或许梅大当家当初就看到了结局,他不想梅家儿女与皇室有所牵扯,借此销声匿迹。当初到底谁利用了谁,谁牺牲了谁,又哪里说得清楚。他娘,他老师,他兄弟都劝他,梅家是求仁得仁,一国之君不该为此执着。 楚荀苦笑,点点头:“是啊,我还是忘了他吧。” 随后,第二天,龙案上就放着一份花名册,太后娘娘道:“皇上,我儿啊!你既然明白江山社稷为重,现在头等大事不是找寻梅家踪迹,而是……充盈后宫,开枝散叶啊!” “……” 国不可无君,宫不可无后。所有大臣都跪在楚荀眼下,求皇上立后。 楚荀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先用为他爹守孝推了一年,又说正在摸索如何治理国家又推了一年,如今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大臣和老百姓对新皇什么都满意,唯独没有立后这一点,很是焦心。 最后皇上楚荀发话了,“众位爱卿以为,何等才貌双全的女子才配得上朕呢?” 哦,大臣们恍然,皇上在做太子的时候就十分自恋,想来是眼光太高,这骨子里的脾气,难改啊。 恰巧今年年初出了桩事儿,丞相大人和户部尚书进宫求见楚荀,楚荀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头也没抬的放他们进来了,谁料这两位年纪加起来超过一百岁的重臣“噗通”两下双双跪在了楚荀龙案前。 楚荀微愕中毛笔上的朱砂滴在一本奏折上,开出了朵小红花。 “两位爱卿这是要作甚?!”楚荀面上淡定,可心里直打鼓,腹诽:朕靠,这两该不会又要催婚?还是要给朕介绍相亲对象?几年前和他相亲过的丞相家的大小姐现在娃儿都会打酱油,难道这次是想介绍户部尚书的闺女? 皇帝楚荀正脑子飞速旋转要如何推脱,尚书大人先开口了:“皇上,臣有罪!” “爱卿,好好说话,到底怎么回事。” 丞相在旁解释了他们跪地的原因,自从楚荀登基以后,一心造福百姓,减免赋税,勤政廉洁,还多修路造桥,搭慈善堂救济贫民,受到了老百姓一致好评。可是这里花钱,那里花钱,又没有多少收上来的赋税,入不敷出,终于——国库告急! 皇上,宫里没钱啦! “……”楚荀揉了揉额头,松了口气,这天下居然没有一桩事情比逼他成亲更紧张。没有钱?就想想办法嘛。“两位爱卿不必着急,朕有办法,但是你们得先答应朕的条件。” “皇上,天下是您的天下,(您本该得负责到底),我们身为臣子,哪里有资格和皇上谈条件。”丞相老奸巨猾,暗道不好,从小看楚荀长大,最能看懂楚荀的心思。 楚荀耸肩,做皇帝和臣子,谁更身不由己,真是不得而知,他换了口气:“丞相和户部尚书,既然来请罪,朕就先收押了你们,再想办法也是一样的。” 丞相权衡左右,牢狱之苦还是算了,“等等!皇上,臣怎么能和皇上谈条件,是容臣跟皇上商量商量!” 楚荀满意一笑,甚是好看,不愧为国草。 ☆、第65章 应许之地 多少年江山,多少位皇帝微服私访,那都已经数不清。在史官看来,皇帝出宫并不是件多么大惊小怪的事情,百官亦不以为然。 楚荀命丞相和宋阁老留在京城主持大局,自己微服至歧阳城,一路行来十分简朴低调。面上只带了小镜子一名小厮伺候,连个护身的保镖都没有,老百姓压根没想到。不过在暗处,宫中影卫和赵墨染麾下江湖高手双管齐下,将楚荀保护得严实。 每晚,会有从宫中加急送来的奏折,被武功高强的黑衣人一阵风似的送到楚荀书案前。歧阳城里有好奇的群众一两个,偷偷溜上南山坡猫在大石头后面,想看看神仙长什么模样又是怎么收妖的。结果没看到传说中的仙人,只觉得那树影婆娑,摇曳在风中透着股杀气,恍惚时还总看到鬼影重重,然而揉揉眼睛又好像是自己眼花,十分寒颤。他们最后都没忍住心底的害怕,仓皇而逃。 这样以后几天,歧阳城里大街小巷都在传,南山坡上的鬼怪出来作祟,再没人敢爬上去偷窥。 楚荀乐得清静,南山坡的白日阳光正好,他坐在院子里一面喝茶一面赏梅。唯独身边唠叨的小镜子神烦,“公子,咱这出宫好几天了,您要在这里一直这么住下去吗?京城那边,天天催得紧……” 楚荀朝他勾勾手指,小镜子俯下身:“公子有何吩咐?” 没等来楚荀的回话,身体却突然僵硬发麻,一点不听人使唤。楚荀收回手指站起来,“我这就出去办正事儿,穴道半个时辰后自会解开,不必来寻我。” 话说楚荀到歧阳城,是为两件事情。 其一是了他多年心愿。当年楚荀曾许给梅千灯一处宅子,梅千灯就让楚荀在歧阳城置办一处大院子,一大家子人一起赏梅度假,好不惬意快活。这些年过去了,楚荀一直记着这个诺言。如今大房子已经买好,可那个人现在哪里? 其二是解国库燃眉之急。天下虽然是楚家的,但天下的钱没有多少落进国库,而是被天下富贾收入囊中。能让皇上放下天子的身段,亲自出宫来找的人,除了诸葛孔明那般旷世奇才,大概应该没有其他。但偏偏楚荀是个能屈能伸的皇帝,要脸起来老说自己是国草,不要脸起来路边的野草都不如。他决定,去问全国首富钱万三钱家借点钱。 话说这钱万三委实有钱,天下商铺一半是钱家。与千年梅树成妖的传说有异曲同工之妙,老百姓都传说钱家有一口聚宝盆,是天上的财神爷不当心掉落人间的宝器,被钱家祖先捡到供奉在祠堂,每天都会吐许多金银财宝出来。 楚荀派人打探过,在钱万三身上,聚宝盆没有,怪脾气倒是很有。首先,此人十分之抠门,这也不算什么,有钱人大多抠门,不然怎么聚财。其次,此人不与官家做生意,不屑于做皇商,对,就是这么任性。光这两点,楚荀要问钱万三借钱这打算,看上去是一点希望和胜算都没有。幸而,天无绝人之路,钱万三还有一个癖好——颜控。 帅出天际的皇上楚荀想着,是时候出卖自己的色相了! 最近钱万三也在歧阳城里赏梅,就住在城里最好的客栈,钱来客栈。 楚荀轻拍巴掌,墨表立即从天而降,“公子?” “钱万三现在何处?” “回公子,在客栈里和他管家对账。” “备轿,去钱来客栈。” “是!”说罢,墨表姑娘咻地一下没了踪影。 楚荀说罢,从怀里掏出一面小镜子,对着俊脸上上下下照了会儿,恩,很好,完美! 墨表的效率奇高,楚荀刚把镜子收回去,她又咻地出现,轿子已经等在门口。楚荀点头,风度翩翩的出门。 就在这兄弟走了没多久,小镜子还被他点在原地不能动弹,小镜子心里正在骂:那么多影卫都看到了他被皇上点穴,怎么说都是一起伺候皇上,同僚一场,居然没一个有同情心的帮他解开穴道。 太阳底下,冷倒是不冷,可空荡荡的院子,影卫们现在肯定都尾随楚荀去城里了,小镜子本来胆子就不大,唯一能动的眼珠子左右上下转悠,一眼眶的泪。 却是怕什么来什么,前一刻还阳光正好,后一刻就有一大朵云将太阳遮住,小镜子头顶变暗,风声呼啸,一瞬间冷了几分。山里的天气多变,本是自然现象,小镜子却是越想越怕,疯狂默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忽然,扑簌簌——梅花像头皮屑似的飘落,好像空中有双无形的手在摧残枝桠,才会落得这么不正常。 然后,呼啦——小镜子听到某些东西在空中飘来飘去的声音,他直觉身后有什么东西。无奈整个人被点穴,无法回头。这才是最让人恐怖的地方,小镜子瞬间脑补出各种可能东西。鸟?不不不!那动静要么是鸵鸟了。同僚恶作剧?不不不!那些影卫都可呆板了。今天晾在竹竿上的衣服被风吹下来了?不不不,衣服晾在前面那个院子,怎么会跑到他后面去…… 小镜子艰难得咽了口唾沫,一定是自己想多了,淡定,淡定! “呵呵呵……”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女子的娇笑,“呵呵呵……”一下子就感觉就在自己耳边。小镜子顿时寒毛直立,鸡皮疙瘩落了一地,他抽了口凉气,全部积压在肺里,忘记了吐出,胸中洪荒之力澎湃。 妈呀!!!!! 难道传说是真的,真的有什么梅花女妖吃人? 小镜子从小跟在楚荀身边,可能沾染了他的一些气质,比如臭美。他闭上眼睛默喊祖宗保佑,又喊大仙饶命,小人是长得挺水灵的,虽然也很想伺候您,可小人是太监啊!您还是去别处吧。 过了很久,连小镜子的穴道都解开了,这位公公后知后觉回过神,木讷地动了动身子,整个院子除了他,哪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大云朵飘走,太阳又露出来,晒在人身上暖洋洋。 小镜子一只手挠了挠脑袋,另外一只手掏了掏自己裤裆,竟是被自己的臆想吓出些湿意。 楚荀坐着轿子来到钱来客栈门口,轿夫打帘子,他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一经曝光,立即吸引了周围群众的目光。歧阳城虽然富人云集,却从没见过哪家公子这么俊俏,还有那周身的气质,简直是一块发光的宝石闪耀夺目。 “这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小二热情相迎,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干活,练出店小二一双毒眼睛,最会认金主。 “我想找你们钱老板,谈笔生意。” 第51节 “客官先里面请。” 小二引他在靠窗的一张桌子坐下,不多时就有掌事前来询问楚荀:“这位公子爷,是否有名帖?” 楚荀摇头:“鄙姓宋,单名一个笼,听说钱老板想做海商,特来寻求合作。” “请宋公子稍等片刻,小人这便去通报。” 掌事去的时间有点长,楚荀让店小二上了一壶茶,一边喝茶一边看窗外风景。歧阳城是个旅游城镇,街上开了许多有个性的客栈,据楚荀所知,客栈老板都是青楼女子,一人一店,店小而精致,追求各类高雅艺术,专门吸引眼高于顶自视甚高的文人墨客。尤其是梅花盛开时分,文人墨客从各地赶来赏梅装逼,家家客满。 楚荀正看得有趣,掌事的下来了,朝楚荀躬身行礼:“宋公子,十分不好意思,我们老板不方便见您。这壶茶不收钱,老板说请您喝,当做赔礼了。” 钱万三不见他? 楚荀把玩手里的茶杯,这结果虽然在他意料之中,可还是有些失望。他面上淡淡一笑,“钱老板今天不方便呐,唔,如此,那在下明日再来吧。” 掌事与楚荀的视线对上,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掌事用力眨眨眼睛,他怎么能沉迷一个男子的美色!来者是客,掌事也不好把话点名,我们老板是不想跟你合作,你明天来了也没用。只得毕恭毕敬的退了下去,“那宋公子自便。” 自从小镜子一个人在院子自己被自己吓到之后,就开始变得疑神疑鬼。他见楚荀回来,向小狗似的飞扑想主人,“公子~~~~~~” 楚荀微皱眉头,后退半步,板着一张脸瞪他。这小子今天发什么神经? 小镜子扯扯楚荀衣袖,小心翼翼道:“公子,你不在的时候,我好像在院子里碰到不干净的东西。” “你没病吧?” 小镜子欲哭无泪,直摇头。 “难道是我的点穴手还不到家,不小心把你身上什么地方点坏了?” “……” 小镜子捂脸跑了,可是他真的觉得有些不对劲。 比如他晚上如厕,正蹲着酝酿感觉,眨眼看到有双白鞋走过。大院子里没人穿白鞋啊!而且脚明显很小,是女子的脚。他提起裤子就往楚荀房里跑,楚荀白了小镜子一眼,“要是女鬼,哪里来的脚?”又把墨表喊出来,问有没有可疑人潜入宅子,墨表拍胸脯保证,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再比如小镜子早上给楚荀准备吃的,明明一碟白玉糕十块,转头沏茶的功夫,再看碟子里怎么少了两块?他抱着碟子向楚荀哭诉,遭到楚荀的一脸嫌弃:“你从小数数就不好。” /(tot)/~~ 为了让小镜子安心,楚荀拨给他一个影卫,特意吩咐:“一刻不离镜公公,晚上也要陪着镜公公睡觉。”小镜子都不想看那个影卫强忍着想死的表情。 ☆、第66章 毁容 楚荀连续三天去钱来客栈欲拜访钱万三,然无果。 钱老板请楚荀喝了三天闭门茶。作为皇上的楚荀,耐心出奇的好,脸皮出奇的厚,打扮的一天比一天靓丽,人家既然愿意请客,他就天天上门蹭免费茶水,还专门挑贵的点。 于是热闹的歧阳城里更加人声鼎沸,许多人,尤其是女人,都排了队进钱来客栈,装模作样喝茶嗑瓜子,其实就是为了看美男。偏巧房屋中介那小厮从窗口看见了楚荀,立即广而告之,这位喝茶的客人可不就是之前买凶宅的“神仙”吗! 钱来客栈围得水泄不通,楚荀没什么损失,掌事急匆匆跑到楼上去跟老板汇报:“老爷,那位宋公子太能招人,眼下客栈里都被看热闹的老百姓占着座位,只要一杯清茶一盆瓜子,真的吃饭的客人都被吓跑了,这……这……进账的钱少了许多啊……” 钱万三将算盘打得乒乓响,正在对账,他最近有笔大买卖进行中,但是和黑道上的买卖,比较凶险,水也比较浑,钱和货物出入都由他亲自把关。听到掌事的话,他停下手中动作,抬起头。 但见钱万三长得极其普通,衣着打扮亦十分低调,就是扔在人海里根本无处可寻的一个人,若是不认得他的人,根本想不到就这么一个看上去好像家里种田的四十岁左右其貌不扬的男子,会是家财万贯的首富钱万三。 “那你就把楼下那些位置标好最低消费,越靠近那宋公子的位置越贵。喝了我几壶茶,总要回本。” “会不会被客人投诉……” “不必理会,愿者上钩。”他摆摆手,示意手下出去。 掌事多嘴又问了一句:“老爷,真的不见宋公子?” “不见,见了准没好事。” 掌事不再多言,心中却是纳罕,为何老爷如此笃定这宋公子来得准没好事?长那么好看的人,不像坏人啊。而且老爷这么抠门的人,居然每天都白送一壶好茶给那公子,真要是不想摊上事儿,为何不直接将人赶走呢?罢了,罢了,老爷的心思他可猜不透,刚下去正要清场,楚荀喊住掌事,“掌柜的,我想借你们的茅厕一用。” “宋公子,后院请便。” 楚荀大摇大摆去了后院,还没走到茅厕,身子一转,脚底轻功一使,就飘上了二层楼的外壁沿。这五年里,楚荀发现宋阁老是个武林绝顶高手,强制要求夫子文武并重,劳逸结合。一身功夫介于一流和二流之间,一般的自保已经没什么问题。 钱来客栈一共五层楼,手下人探查过,钱万三一直住在五层最东面的那间屋子。楚荀想了想,老在楼下坐着,目标太明显,万一哪个眼尖的将他认出来,把他的身份广而告之,那麻烦可就大了。于是他决定深入“敌人腹部”,一举拿下。此时此刻,他站在钱来客栈后院,抬头望了望五楼最东面紧闭的某扇窗户。 走! 却道是楚荀的运气也极好。他刚刚摸到三楼,忽然听到有人在某间屋子里说话。并非他愿意偷听,那屋子的窗户大开,楚荀刚想绕过去,里面的说话声就传入他的耳朵。 “我打探清楚了,姓钱的就在五楼最东面那间,怎么样,咱们现在上不上?” “上!这不要脸的老东西敢抢我们的生意,今天要他好看。” 就这么两句,然后就是抽刀子的声音。 楚荀立即停下脚步,跟壁虎似的趴在窗下,心中暗喜:居然被他撞到这么要紧的事情,绝对是个机会啊!楚荀在眨眼之间就改变了主意,准备先看看这帮人想对钱万三做什么。 只听屋子里的人又开始说话。 “老大,硬来肯定不行,你有啥好办法?” “今天钱万三那个保镖管家不在,正是下手的好机会。你把刀剑藏好,我们从窗户外面翻上去。” 什么?他们也要飞檐走壁! 楚荀赶紧往回撤,下去动静太大。他便瞅准了二楼某扇打开的窗户,不管里面情况,先翻进去再说。楚荀刚遁走,楼外就有响动,他立即探出半张脸偷窥,果然看见两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施展轻功直冲五楼最东。 啧啧,钱老板保重,朕马上就会来救你了。楚荀料想钱万三对刺客不会没有防备,毕竟家财万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了性命还要那么多钱做什么。所以楚荀当即就要动身,去晚了肯定没有他出场的份。 这货一只脚都踩到窗沿上了,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擅闯了某个房间,出于好奇扭头看了一眼这房间是什么情况。 “噗——!”随着楚荀的回头,同时,房间里传出一声响,是原本坐在这房间的桌子边默默喝茶的男子,之前没说话是酝酿情绪,正准备谴责擅闯进来的陌生人,可当他看到楚荀的正脸后,太过惊讶(吓?)而忍不住把含在嘴巴里忘记下咽的茶水给喷了出来。 楚荀因为那人过于夸张的反应弄得有一瞬间的蒙圈,但是眨眼之间,楚荀又恢复镇定,想要和人家说声抱歉打扰再走,做个有礼貌的好宝宝,万万没想到,那男子先于楚荀一步,已经一阵风似的飞扑向房门,夺门而逃。 “……”莫非这哥们以为朕是来打劫的? 楚荀对此有些莫名其妙,但算算两个壮汉上去的时间,已经可以从一数到十。不行,他得赶紧跟上。遂,楚荀把那奇怪的男子抛之脑后,憋足一口气直接冲向五楼最东面那间,已经被打开的窗户。 此时此刻,皇帝楚荀的内心有些澎湃激动,仿佛自己变身成了一个江湖见义勇为、惩奸除恶的大侠客。楚荀的视线已经沾上了那扇代表了江湖正义的窗户,然后是他的脚,往屋檐上借力,快速略到了窗户边。最后是他的一只玉手,够着了窗沿,楚荀拉住木头做的窗沿,就要像窜天猴似的冲进钱万三房间。他扯开嗓门,爆发体内的洪荒之力—— “钱老板,我来……”救你了…… 可惜可惜,楚荀的话都没有说完,只突然眼前一黑,被一个巨大的力量——踢飞了。变故来的太突然,楚荀飞出去做自由落体运动的时候,他尚处在懵逼状态,他好像从某个人的脚底板缝隙里看到了那两个找钱万三算账的大汉横躺在钱万三房间里?钱万三果然是有十足的防备。 “公子!!!!” 别说是楚荀了,墨表都没反应过来。她当时躲在对面的一棵树上,准备等楚荀攀上五楼之后,埋伏到窗台下面去。万一皇上应付不过来,她也可以马上出来帮忙。谁想到,才一个眨眼的功夫,皇上怎么就飞出来了?她使出浑身解数,终于接住了半空中的楚荀,将他安全带到地面。 “公子!!!!” 墨表大惊,只见楚荀眼神呆滞,还没从刚刚的突袭中缓过神。更惨的是,楚荀好看的脸蛋上,从头顶到下巴,正好印上了一个完整的黑乎乎的脚底印子。想来踢他的人刚从外面奔波回来,鞋底可脏了,这导致楚荀现在一张俊脸,有些惨不忍睹。 墨表哆嗦着手,欲帮楚荀擦掉点脸上的泥巴。储蓄痛得抽了口气,然后……“公子你流鼻血了!!!!” 楚荀淡淡回应一声:“啊?” 他傻乎乎碰了碰自己的人中,有湿哒哒热乎乎的液体沾到手指,他再把手指放到眼前,“啊……”晕了过去。 . 五楼,最东面的窗户。 钱万三探出脑袋,查看楼下的情况。看到楚荀被自己侍卫扛走的画面,直拍窗户,“完了,完了,小管家,这回你可闯祸了!” 钱万三背后的管家:“……” 还有钱万三屋内,横躺着两个壮汉,都已经被打晕。 楚荀幽幽转醒,感觉自己的脸火辣火辣得疼。 “嘶……”楚荀抬手,碰了碰最疼的鼻子,整个脸都皱成了一团。 小镜子在楚荀床前寸步不离,见楚荀醒过来,嚎哭:“公子,呜呜呜,你总算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呜呜呜,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把你伤成这样。呜呜呜。” “小镜子,拿面镜子过来。” “公子,你都伤成这样了,就不要照镜子了。”小镜子企图阻止楚荀的意图。但是失败了。楚荀自己爬起来,走到镜子前面,铜镜照出了一张肿成猪头似的大脸,脸正中央的脚印,泛着淡淡的粉红。 这十天半月里,是不要出门了。 皇帝楚荀的心理素质已经比当年的小太子强大许多,左右照了照,然后问小镜子:“今天的奏折送回去的时候,顺便让人从宫里带瓶清凉膏出来,等等,把白龙膏也带着。” “是……” “我再躺会,你先出去吧。” “是……” “要是钱府的人来,记得夸大我的伤情。” 小镜子纳罕:“公子怎么知道钱府的人会来?” “难道已经来过了?” 小镜子点点头,“不过被奴才请出去了,公子当时昏迷不醒,奴才情绪激动,同他们说,要是公子有个三长两短,钱家也没好日子过。” 楚荀自己给自己盖好被子,淡然道:“哦,这两天钱府肯定还有人会来,不是钱万三亲自来,你别给他们进门。” “是……” “出去吧,我想静静。” 朕的脸……_(:3)∠)_ 这天晚上,楚荀蒙在被窝里没脸见人。 大院子里却有动静。 小镜子去厨房给楚荀准备消肿去痛的汤药,楚荀向来怕药哭不大肯内服,所以小镜子正撅着屁股翻找极薄的纱巾,心想可以把布头放在汤药里浸湿然后拧干敷在脸部,让皇上将脸干蒸数次,说不定也有效果。 等找到了要的巾帕,小镜子回头惊讶的发现,怎么一罐刚刚煮好的汤药,平底消失了?!这绝不可能是他眼花,一定是有……人(鬼?妖?)作怪!于是小镜子跑出去找皇上给他的保镖影卫。 那哥们嫌弃胆小如鼠的小太监,所以老躲着他,无奈被揪出来,听小镜子激动地说完汤药凭空消失的灵异事件,面无表情问:“公公莫不是不小心打翻了给皇上准备的药,所以怪女妖恶作剧吧?” 小镜子气得脸涨红:“我没有!” “若真是有人,或者妖怪在这宅子里,又为何总是与公公过不去,公公总不会认为你比皇上还招人喜欢吧?” “我没有!!!”小镜子快被气哭,身子直哆嗦,真是有理说不清,打又打不过人家侍卫。他真后悔,就不该求助这种莽夫。可皇上现在受伤,不可能搭理他,他也不好意思去烦皇上,小镜子跺脚:“算了,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张侍卫您好走不送。” 影卫冲小镜子投来一记嘲笑,拱拱手走了。今晚他当值,守门。夜半人悄悄,这位姓张的小哥打了个哈欠,敬业的精神不允许他睡觉,正百无聊赖。忽然,有个黑影从院子外面翻身进来。 他噌地一下来了精神,吹了个口哨给其他同伴,一瞬间,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几道黑影闪电般的围向大门的位置。 第52节 那个黑影踉跄,迅速往回撤,是个武功高手。他退回大院子外面,对追上来几个影卫拱拱手,说话:“抱歉,抱歉,各位啊,在下走错门了……”月光照出他的模样,是个阳光英气的男子,二十岁出头的模样,虽然嬉皮笑脸,但并不像恶人。 张侍卫还是怀疑,问道:“此地只有这一间宅子新搬进住户,你走错门?” 男子抬头看看“梅府”的匾额,又看看隔壁的荒宅,笑眯眯:“是是是,我是南北不分,原来这是南山坡。我要去北边约会姑娘啊,这会儿姑娘该等急了。”说罢,也不给其他人余地,飞身就走,连再见也没说。 翌日清早,钱万三就登门到访。 他带着一个仆人,那仆人两手提着各种美容养颜的补品。 小镜子引他们到了楚荀的卧房,楚荀连床都没有起。钱万三一进门,楚荀递给他一个哀怨的眼神,钱万三报之一笑,心中十分无奈。 作为全国首富,千方百计想在钱万三身上碰瓷的江湖骗子,他见多了,对付这些不要脸的人的办法也有一箩筐。然而,今次这位,虽然同样不要脸,同样想要讹他,可钱万三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因为钱万三从一开始就猜到“宋笼”的身份,也猜到了这位大神的来意,还听说过这位大神的臭美程度,那么漂亮的一张脸蛋,被人一脚提残了的话…… 于是钱万三露出关切的神情,与楚荀打招呼:“宋公子,身子如何?可有哪里不舒服,钱某人带了些吃的和用的,都是对消肿有奇效,还能美容养颜,宋公子不妨试试看。” 说完,钱万三递给仆人一个眼神,那人就把手上的东西交给一旁的小镜子。 “倒是没想到,钱老板会亲自登门,早知道这样,我第一天来的时候就把自己弄伤,也不必诚心诚意在钱来客栈等那么多天。”楚荀幽幽道。 钱万三笑容里有一丝尴尬:“宋公子这是哪里的话,实在是钱某人近日杂事缠身,无暇照顾其他生意,怠慢了宋公子,还请公子海涵。” 楚荀不语,静静瞧着钱万三,等他下文。 这时,钱万三又给递给那仆人一个眼神,仆人便朝前一步,跪在楚荀床前。只听钱万三道:“这就是昨日伤了宋公子的蠢奴,钱某人当初见他孔武有力且心思单纯就留在身边当保镖,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样乌龙的事情,将宋公子当做刺客同伙,哎,这奴才就任凭宋公子处置了。” 楚荀眯眼,默默打量那个跪在地上的人。确实是个傻大个,很憨厚很老实。只是楚荀心里头生出一个疑问。这么大块头,脚下的力气如牛,没把他楚荀的小脸骨头踢碎,是不是要谢谢他的脚下留情? “你过来。”楚荀半倚在床榻上,尽管脸上的脚印子还是那么突兀,却拦不住此人浑身上下散发出的贵气。 仆人爬起来走过去,正想重新跪到床边。 楚荀伸出手阻止他,“那只脚踹我的?” 仆人始终没有说话,只拍了拍左边的大腿。 楚荀挑眉,来了兴趣:“哦?抬起来让我看看那罪魁祸脚。” 仆人后退一步,然后刷地一下,把自己的左腿抬起来和地面平行,与右脚形成了个直角。真的是和墙与地面一样直的直角。距离控制得很好,让楚荀抬眼就能看到他的脚底。确实是个练家子。 楚荀暗暗觉得此人十分蠢萌,笑起来。嘴角和脸颊的肌肉抽动,引发旧伤,楚荀还没笑开又捂脸,疼得眼泪直流。 “宋公子……”钱万三略担忧。 而床上那人,捂住半张脸,仍旧坚持闷闷的笑,哼哼哼。楚荀抬眼看了一眼钱万三,把人看得心里寒颤。钱万三暗道,真是伴君如伴虎,小皇帝好难伺候啊。楚荀又说:“钱老板,都说无商不奸,你今日带着这傻仆人来,不是来诓我的吧?” ☆、第67章 抢钱 “宋公子何出此言?”钱万三眉角抖了抖。 楚荀指指自己的脸,“你看看,我的脸。” 钱万三一头雾水:??? 楚荀把自己的巴掌盖在自己的脸上:“看到没有,我的脸比我的巴掌还小。”人都说巴掌脸巴掌脸,要长得好看,首先,脸大可不行。楚荀向来对自己的长相十分自信,包括自己巴掌大的鹅蛋脸型。 钱万三隐约有些懂了:…… 楚荀又指着傻大个的大脚板。这货也是可以的,楚荀说话到现在,竟一直乖乖维持着抬脚的动作。楚荀道:“你再看他的脚。”楚荀把自己的手伸到傻大个脚边,明显长处了巴掌的最大长度。 钱万三心里惊讶,哎呀,百密一疏,变得欲盖弥彰了!!!! 楚荀还嫌不够,最后把自己的头都伸了过去,吼:“你再看看,这*是左脚印出来的脚印嘛!明明是右脚!当我是白痴吗!!!”嘶……吼得太用力,脸好疼。楚荀重新躺回去,目光犀利的打量钱万三全身。 “小镜子。” “奴才在。” “把这大个子带出去,关上门。我和钱老板要说些私事。” “是……” 小镜子过去,扯了扯大块木头似的男子,扯不动。小镜子本看向楚荀求助,钱万三插嘴,吩咐那大个子下去,他才乖乖跟着小镜子出了门。钱万三这个仆人是死忠,让干嘛就干嘛,从来不多嘴也不抗议,深得钱万三的心。 屋内陷入一片诡异的静谧。 两人都没有开口,好像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最后还是钱万三憋不住,先败下阵来。他心道是,眼前这位可是皇上,怎么能跟皇上过不去呢,罢了罢了,还是由我先说吧。他说:“啊呀,宋公子,钱某人方才进府的时候看见门匾上写的是梅府,道是何缘故?”钱万三打哈哈。 “这宅子是我买下来打算送给一个故人的。” “哦,呵呵呵……”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那个,宋公子,你想跟钱某人说什么私事?” 楚荀心中冷笑,居然跟朕装傻,哼! “按着我这脸上脚印的尺寸,是双小巧的脚。钱老板,到底是谁踢我的?” “这个……” “是个女子吧?”楚荀瞅着钱万三眉宇间一丝一毫的变化。 钱万三装模作样,是瞒不过去了啊,重重叹了口气,“实不相瞒,其实是小女。” “哦?” “小女自有习武,没什么姑娘的样子。当日她刚从外面回来,就遇到有人来偷袭钱某人,遂撂倒了袭击之人。实在是宋公子出现太……”钱万三看了楚荀一眼,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哪个好人闲着没事爬窗户?“小女就把你也当成同伙,给踢了出去……” 楚荀摸下巴,据线报,钱万三确实有个喜欢行走江湖的女儿,因为是独女,钱万三对这个女儿宠爱有加,向来任她胡闹。在此之前,楚荀还有个备选方案,如果钱万三不幸拒绝了他,那他就只能派人绑架钱小姐了。 “小女是钱某人的命根子,闯了这么大的祸,钱某人自然想法设法掩饰这一事实,毕竟她伤的可是……当今圣上。”钱万三说着,双膝一曲跪在地上,朝楚荀叩首,“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楚荀撇撇嘴,他知道钱万三从一开始就猜出他的身份了,才避而不见。毕竟一国之君亲自上门来问你借钱,你是借还是不借?借吧,肯定不是个小数目,也不知道几时能还,等于是白送;不借吧,天下都是他的,万一恼羞成怒直接整死你,钱和命都没了。委实是个难题,烫手的山芋,钱万三这几天绞尽脑汁都想不出好办法。 只听楚荀说:“不知者无罪。你既然来了,又知道朕是谁,那我们就说点别的吧。相信钱老板是个爱国人士,每年也做不少善事,让朕十分欣慰。不知钱老板有没有这个魄力,敢为天下先?” 钱万三内心默默流泪,他能说不敢吗? “还请皇上明示……” “国库紧张,只依靠赋税与官营垄断始终不是长久之计。朕想开拓海上商贸,听闻钱老板也有此意,当真是与朕的眼光不谋而合啊!” 钱万三嘴角抽了抽,皇上您就是自夸,还非得拖个人当垫背。真是够了。他回答:“但是海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能走多远,成本,航海技术等都是问题,至今从海上来我国的外族人,除却最近的婆曳人,还未见过其他。” 楚荀:“哦?钱老板太自谦了,你从海关偷渡出去的那条船,上个月刚到海旺郡的码头吧?听说带了不少好东西回来,能不能给朕开开眼见?” “皇上,这是,这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有人给朕进贡了一面镜子,材质特殊,可比铜镜将人照的清晰,你可能也知道,朕对自己的容貌相当看重,所以深得朕之欢心。钱老板不知有没有照过那样的镜子?” “皇上……” “人言道水至清则无鱼,钱老板能成全国首富,能耐自然不一般。朕不追究这些,只问钱老板一句,要不要同朕携手干一番事业?” “要……” “恩,很好,先存五千万两到国库做投资的本钱吧。” 钱万三干嚎:“皇上,草民哪里有这么多流动资金啊!强行取出那么多钱导致资金周转不灵,会出大事的!能不能少存点?” “钱老板的身价,朕比你还清楚。”不然也不敢乱开口。 “会少囤很多出海做买卖的货物,得不偿失啊!”作为一个抠门的商人,钱万三有一种至死不渝的执着,对钱的执着。 楚荀掏掏耳朵,轻言:“无妨,到时候你可以问朕借,只收三分薄利。” 皇上您不做生意真是太浪费人才了。 话说钱万三一回到钱来客栈,就哭晕在了厕所。 他的管家过来敲门,淡淡的口气唤:“老板?” “小管家,你让我一个人静静。” “……”管家二话不说就真的走了。 钱万三边抽泣边愤愤然自然自语:“皇上你抢我的钱,我就一直藏着你的人。哼!” ☆、第68章 相见恨晚 话说钱万三因为楚荀硬拉他入伙“骗”他钱,他就存了些私心。 有一些明明可以告诉楚荀的事情,被他刻意藏着掖着。这天,钱万三缓过神以后,把自己的管家兼保镖喊进屋:“小管家,今天老板我帮你把事儿都兜住了,你不必担心会有人来找你麻烦,不过你也要报答我,对不对?” 小管家点点头,不说话,只等钱万三下文。 钱万三笑嘻嘻:“最近刚靠岸的那批海货,估计已经被人盯上了,你帮我去海旺郡看看。” “好。” “切记,牢牢盯着那几个海员,不要让他们乱说话。” “是。” “事情比较急,你今夜就出发吧。” “那我回去收拾一下。” 钱万三以为她要回楼下的客栈收拾,于是摆摆手:“快去吧,等会就不必上来跟我打招呼了。” 小管家默默告退,没客栈的房间,一路朝南而去。 再说皇上楚荀。 作为一个头脑聪明颜值高的完美皇帝,尽管钱万三有意瞒着某些事情,可是楚荀到底还是嗅出了端倪。这契机要从很不待见小镜子的张侍卫说起,昨天晚上他不是发现了个行踪可疑的年轻男子吗? 于是,他等钱万三走了以后,敲门跟楚荀说了一通那晚事情发生的经过。他道:“公子,属下思前想后,总觉得那年轻男子不是走错了门,也不是要幽会女子,可能是冲着您而来。”身为一个忠心且敬业的影卫,他脑子里不断的浮现出的想法只有——总有刁民想害我的皇上。 “哦?长什么模样,武功如何,还看出什么端倪没有?” 张侍卫皱眉回忆,“那男子长得倒是英俊,打扮得很随性,但衣服料子应当不差,武功应当在属下之上,应该是个江湖人士。若是单打独斗,属下没有胜算的把握。若说端倪……这段时间公子让我保护镜公公,属下之前觉得镜公公胆子小,喜欢疑神疑鬼,没太在意。若是这男子之前就潜伏在宅子里,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楚荀摸下巴,他的下巴光滑,一点胡渣也没有。英俊的年轻男子?惦记着这座宅子?“等等,他那天晚上跟你们怎么说的?” 第53节 “他说他走错门了。” 走错门?南山坡的最高处只有两座常年无人居住的双子宅,一般人不会来。而这宅子的大门口挂着梅府的匾额,那人要是所言非虚,那他是以为这里是梅府?虽然天底下姓梅的人很多,可对于楚荀而言,姓梅的人有那么一个是特殊的存在,哪怕只有夜空繁星璀璨中撞上某一颗星星的几率,他也抱着那么渺小的希望毫不犹豫地将这个梅和那个心里的梅连在了一起。 “去问问小镜子,今天有没有碰到诡异的事情。再集合所有人,把这宅子的角角落落都搜一遍,一个老鼠洞都不要放过!”楚荀激动的吩咐。不行,他太激动了,撸起袖子,唤住影卫。“等等,我跟你们一起去!” 小镜子对于他家皇上突然重视起他的感受和想法表示受宠若惊,兰花指指指厨房的位置:“今天,今天早上还少了两个馒头。”小镜子又看看楚荀身后的张侍卫,与侍卫的目光对上了,小镜子又傲娇起来,脖子带动肩膀一扭,哼!让你这莽夫不相信我,看吧看吧,皇上现在急了,若是有何差池,皇上肯定要你好看。 张侍卫:“……” 楚荀下令:“派四个武功最好的在宅子四个角上守好,其他人搜,把房顶掀翻似的搜,搜完一间扔一个烟、雾、弹,要熏得人不得不出来的那种特浓版的。” 一屋子人开始倒腾,把宅子翻了个底朝天。 最后还真抓到了一个“女鬼”。 那是个十、□□岁的姑娘,生个一张圆脸,模样可爱,粉雕玉琢。当时她是被烟熏得受不了,夺门而出。此人轻功极好,一众影卫只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虚晃而过,都来不及抓她。眼看她想翻墙去隔壁的荒宅,幸好墨表早上吃剩了半个馒头藏在怀里,直接掏出来使劲砸向了白影。 “诶哟!”白影惊呼一声,摔了个踉跄,再来不及逃,愤怒的坐在地上,回望罪魁祸首。 墨表跟着宋阁老打探情报,认识的人还挺多。打量了一下那可爱的小姑娘,问:“桃花坞陶小仙?” “你是谁,你怎么认识我?”江湖女子大多直爽,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承认的十分痛快。 墨表抱拳:“我是无名小卒而已,只不过陶姑娘的江湖事迹,比较有名。” 楚荀听着她们的对话,原本他有些失望,张侍卫明明说是个男子,怎么变成了个女子?他这宅子里居然这么吸引人,莫非是他的魅力和气场实在太强大的缘故?现在听墨表这么说,又来了兴趣:“什么江湖事迹?” “这位桃花坞主小女儿,人称桃花仙的陶姑娘这几年满江湖追一个弃夫的事迹。” “哦?”这样敢爱敢恨的姑娘,朕倒是很欣赏呐。 只听墨表又道,“这姑娘追的男子,可能公子见过,也挺感兴趣。” “是谁?” “梅子洲头的梅六公子。” 楚荀大惊,后大大的激动,整个人都扑过去,对着陶小仙直冒星星眼。“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居然是这位陶姑娘!刚才让你受惊了,来来来,我们屋里说话,所以你追的梅六公子在哪?也在这附近吗?” 陶小仙像看怪物似的打量楚荀,灵气的大眼睛里无不透露出一股“你是黄鼠狼”的怀疑。“你这大花脸,这么关心我男人做什么?”莫非是要跟我抢男人?现在女人真不容易,要防亲妹妹也防干妹妹、防旧情人还要防新小三,防了女人还要防男人,哎! “你管我的脸!!我跟你说,你不告诉梅六在哪也行,那你告诉我,梅千灯在哪里?你知不知道?”楚荀嗅出陶小仙的敌意,急忙撇清关系。 陶小仙一听,果然面色缓和很多,“你想找梅家小七?”尽管周身的杀气是散了,但这小姑娘还是对楚荀充满了浓浓的怀疑,“你为何要找小七?我干嘛要告诉你她在哪里?” “你告诉我,我就放了你。” 这么不要脸?陶小仙后退一步,再一次审视楚荀,“本姑娘就不走了,你最好昭告天下,你抓了我,还要杀了我,这样梅小六就不会不管我了!救回来就我了!” “那我就能问梅六公子,梅千灯的下落了。”楚荀接得很顺口,对陶小仙这个提议十分赞同。 一些人与一些人之间存在着某种亲近,比如死皮赖脸的人和厚颜无耻的人,那是天生的同性相吸!在一众影卫、墨表、小镜子、张侍卫都还没有看明白楚荀和陶小仙之间的革命友谊是如何建立起来的时候,楚荀和陶小仙默契地击掌,达成了同盟。 楚荀:“走,里面坐啊。” 陶小仙:“大花脸,让你的奴才给我做点吃的,这几天偷吃都没吃饱。” “小事儿,不过话说回来,我记得梅六公子的未婚妻不是你啊……” “嘭!”陶小仙一掌拍歪了半扇门,立马翻脸:“还能不能做朋友?!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能不能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怎么要找梅小七,她当年被个狗崽子害得无家可归,不会就*是你吧!” 楚荀一巴掌拍在另外半扇门上,气势汹汹的样子,瞪大了眼睛磨牙说:“陶家小仙女,我就问你一句——你想吃什么?” “烧鸡!佛跳墙!松子桂鱼!” “小镜子,还不去弄这些吃的来!” 小镜子:…… 据陶小仙所言,她之所以藏在这宅子里,是因为楚荀买下这座宅子之前她已经藏在这宅子里有一段时间。 原因? 陶小仙指指隔壁,“那宅子是梅六的。” “什么?!”楚荀惊讶得都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有没有这么巧的事情! “不过梅六神出鬼没,一个月都不见得来住一次。” “你干嘛要守在这里,可以去别处找他啊?”楚荀不解。 陶小仙白他一眼,“隔壁就是他的宅子啊,我当然是要来镇宅,先爬床,然后就当那宅子的女主人了啊。你懂这小小的宅子意味着什么吗?” “一个老公。” “聪明!” 然后,楚荀把最近几天前前后后的事情联系了起来,他胸中有股隐隐的澎湃,感觉真相就要呼之欲出了。“你真不知道梅千灯在哪里?” “我不知道,但是小六肯定知道。他们俩从小就关系好。” “那你知道梅六在哪里不?” 陶小仙还是摇摇头。楚荀却一笑,“我知道!他在钱来客栈。” 就在昨天,楚荀被一脚踢飞之前,他曾经擅闯了一个房间,碰到了一个行为举止奇怪的男人,当时他喷了一口水就遁走,楚荀又急着上去逞英雄,未来得及细思,现在回忆起来,那男子就是梅六。 楚荀曾在梅子洲头见过梅六一次,一别经年,他的模样稍许有些变化,但能认得出。这也就能说得通,为何他一看见楚荀的脸就走,他们梅家肯定一点也不想和皇室在扯上关系。说不定心里讨厌极了楚荀。 再是昨天晚上,可以推理出,那个擅闯宅子的男子估计也是梅六。楚荀喊张侍卫过来,和陶小仙比对了男子长相,陶小仙噌地飞过去,“他说要去北边约会姑娘?” 张侍卫:……姑娘,这明显就是借口嘛,而且重点不应该是昨天晚上你的意中人回来过,你却和他擦肩而过了吗? “钱万三那老狐狸,估计对我们还留了一手!走,找他要人去!”楚荀拍案而起,终于被他想明白了! ☆、第69章 终于找到你 楚荀领着陶小仙女,怒气冲冲站在钱来客栈门口的时候,正是晚饭高峰,钱来客栈人来人往。 众人见到楚荀,皆是带着惊讶又疑惑的目光打量他。 楚荀被人看惯了,淡定自如,全然忘了自己脸上的伤。那么醒目的一个脚印子顶在脑门上,哪怕是堂堂国草也摆脱不了被人取笑的命运。他昂首阔步进客栈,径自上了钱万三的房间。 那掌事一路劝:“公子,公子您这是要干嘛?公子,我们老板在忙,不便打扰,要不您先去楼下窗口那专座上坐会儿?” “哦,你们老板在就行。”楚荀淡淡回他一句,将人一推,把人推出去老远,都撞开了客房的门,那掌事就滚了进去,滚在地上整个人都蒙圈了。足见这位面上波澜不惊的大爷内心的汹涌澎湃。 今天,他要不从钱万三嘴里问出个所以然,他以后就改名叫楚小狗!不,叫楚丑丑! 嘭地一声,楚荀踹开了钱万三的房门。 钱万三打算盘的手停在了半空,望着门口楚荀的眼神微微泛着惊讶和飘忽。钱老板委实没有想到,楚荀这么快就来找他,还是如此气势汹汹。老板有点心虚,尴尬一笑,问:“宋公子,钱某人早上才登门,怎么公子这么快就想钱某人了,还是有什么事情忘记吩咐?”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本公子躺在床上思前想后,这世上能拿本公子脸当球的人,恐怕除令爱之外,绝无仅有。故尔,想见一见。” 钱万三心里“咯噔”一记,愈发惊恐,完全想不通为何楚荀突然执着要见那祸首。钱万三自认为他之前对楚荀的那套说辞并无破绽。天下之大,这皇上总不可能看到个女人的脚印就都觉得是梅千灯的,这也太疑神疑鬼了。 遂,钱万三自己给自己压压惊,勉强镇定道:“宋公子,您如此精贵的身子,哪里有人敢造次,钱某人昨天一看小女闯祸,连夜让她逃命去了,怎么敢还留在客栈里,万一宋公子怪罪下来,您说是不是……” 爱女之心,于情于理都站得住脚。 楚荀没再追问,陶小仙忍不住插嘴:“那你说,梅家六公子在何处?” “这位姑娘,我这儿是客栈又不是官府,天南海北的人进进出出,我如何知道哪个是梅六公子,他就算住在客栈里,我也无权过问他的行踪。” “我可没说他来过你客栈,只是随口打听打听,你这么急着要撇清关系。怎么着?你是有心虚了?” 钱万三不着痕迹打量楚荀身旁这位长得十分招人喜欢的小姑娘,皇上边上的人,就算是个太监也不敢得罪,更何况是个娇滴滴的异性,万一他俩有什么感情深厚的关系,比如以后会变成妯娌?(楚荀:妯娌?作者你是要朕嫁给梅千灯那个“汉子”?作者严肃脸:冤有头债有主,这事儿是首富想的不是我想的。) 钱万三无奈,哭笑不得:“姑娘你这是强词夺理嘛,钱某人说不过你。” 陶小仙冷哼一声:“本来就是你故意隐瞒!” 楚荀趁陶小仙和钱万三斗嘴的功夫,亲自转身轰走闲杂人等,关了房门。他轻咳一下,找回存在感。陶小仙和钱万三看着他,楚荀端出了几分皇帝的架子,气场倒是很足。 他正色道;“不管钱老板起初找人顶包还是说令千金已经连夜离开,都合情合理,只是朕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总觉得此事上钱老板有所隐瞒。钱老板是生意人,最会权衡利弊好坏,肯定听过欺君之罪株连九族,令千金的行踪并不难查,真是她踢得朕?梅六公子和你又是什么关系?” 楚荀停顿,观察钱万三神色,又淡淡说:“有的内情,自己说出来是一码事儿,被朕查出来又是另外一码事儿。钱老板你考虑清楚,能不能瞒天过海,要不要重新说?” 钱万三怎么着也是在商海里沉浮多年的老将,尔虞我诈、真真假假的事情见的多了,可此时,对着年纪只有自己一半大的小皇帝,居然哆嗦了一下。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怕小皇帝这个人,还是这个人的小皇帝身份。 “这……”钱万三略一思索,楚荀既然起疑,必定会叫人盯着他和他家闺女,事发突然,钱家大小姐根本不在歧阳城,来不及对口供,这要一追查下去,就是破绽百出。早上楚荀没起疑还好说,这会儿人家不知哪根筋抽抽了,居然死抓着他不放。 罢了罢了,别人或许不知道小皇帝的心思,他钱万三可一清二楚,这些年天天在江湖里找梅家人,要不是他把人藏得好……哎,钱没了还能赚,命没了就啥也没了。钱万三不再坚持,“噗通”跪在地上,“请皇上恕罪,实在是受人所托,讲究诚信二字,斗胆欺瞒了皇上。” 楚荀整个人都热血沸腾起来,急切问:“你果然与梅家有联系!?” “其实把您踢飞的人,就是梅家七公子。” “你说什么?!” “梅家出事以后,她就在我这儿做管家……” 楚荀心里猜是一回事儿,这时亲耳听到钱万三说出来又成了另一回事儿。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将楚荀冲击得晕眩,他虚晃两下,定了定神,揪住钱万三的衣领发起狠劲。 一个字一个字从楚荀牙缝里蹦出来:“那、她、现在、人、呢?!” “您来之前,她已经出发去海旺郡了。” “你故意的?” 钱万三都要哭了,打死不承认:“哪敢啊!是梅小管家不愿见您啊,把您踢飞出去的时候,她就知道是您了啊。不不不,您第一次来钱来客栈的时候,她就在我房里对账,真的是她不想见您。” 楚荀愣神,忽然安静下来,松开了钱万三,独自失魂落魄。 是啊,她定是对他很失望。 陶小仙趁机扑到钱万三面前,猛摇晃他肩膀,小声追问:“那梅六呢?你把梅六藏哪里去了?” 钱万三略晕,挣扎:“梅六公子可不归我管,他昨天就是来看看梅小管家,一直钻在小管家屋子里,面也没怎么露过。旁的事儿我真的不知道啊。” 楚荀插嘴:“那是她的房间?”他昨天翻进去的居然就是她的房间…… 最后,钱万三把海旺郡码头的地址给了楚荀,又答应楚荀多存五千万两银子到国库,楚荀才罢休。 临走,楚荀说要去看看梅千灯在钱来客栈的房间。钱万三心里流着血,强忍着把他踢出去的冲动,还是带路去了二楼。店小二正好从里面出来,恭恭敬敬给几位爷请安。 钱万三纳罕:“你怎么在管家屋子里?” 小二答:“回老板的话,管家说让我收拾一下屋子,她回自己宅子了。” “什么宅子?”楚荀激动问。 第54节 店小二摇头。 陶小仙说:“该不会是你家隔壁,梅六那宅子吧?” 楚荀瞪大眼睛,深以为极有这个可能,他沉默了一瞬,然后转身就跑,跑过了拥挤的大堂,跑过了热闹的大街,跑过了纵横交错的小巷…… 有座小楼里不知谁人在弹唱,婉转动人。楚荀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和梅千灯在一起的画面,初相遇,他殿内那株桃树好像正好也是那天开了花,衬着梅千灯永远水波不兴的白净脸庞,真是好看。她每每一本正经背《孟子》噎他,现在想起来都是梅千灯好听的声音,他没有听够。还有梅千灯自己练功或是与他对招时候,风吹过来仿佛还能闻到她的气息。哪怕是她切的苹果,咽口水的时候也是甜的。 “你这样跑太慢了!” 半空伸出只手,把楚荀提了起来。楚荀侧目,发现是陶小仙。 陶小仙轻功极好,带着个大男人依旧来去自如,还有力气和楚荀扯:“咱可说好了,得互相帮衬,并肩作战。” “自然。” “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梅千灯就在钱万三那儿?总不可能是因为看到梅六,就觉得梅七也在吧?那也太瞎了。” “我就是病急乱投医,就是碰运气,就是胡搅蛮缠。”楚荀嘴上这么说,心里头倒也有点谱,理性的分析过:梅六看到他的反应,钱万三的态度,至于江湖背后梅家和钱家的交情,甚至是踢在他脸上的,干净利落的那一脚,这样的功夫总让他感到熟悉。 陶小仙惊讶不已,万万没想到一国之君会为了一个从前的太子伴读如此疯狂。她咽了口唾沫,这几年她追着梅六后面跑,梅家的事情也隐约知道点,比如关于梅千灯的性别,女扮男装进宫伴读,那可是欺君之罪,陶小仙有点不大确定:“你对梅千灯用情可真深,可她是男的,你也是男的,这真的好吗?” 南山坡的梅花开得正好,山顶上两处宅子都关着大门,安安静静的画面,仿佛岁月静好。 楚荀远眺前方,有些出神,回答:“怎么样都好。” 恰在此时,梅府隔壁破旧的大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个人影来。楚荀离得远,并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可有些人即使多年未见,却只要远远的一眼,就能立马认出来。实在是魂牵梦萦。 “梅千灯!梅千灯!”楚荀挣开陶小仙,踉跄地在地上打了个滚,死命爬起来往前奔。 那从门里出来的人听到楚荀声嘶力竭的呼喊,后退一步,四处张望,随后重新打开门,钻了回去。 楚荀很快追到门口,那门被人从里头拴住,推不开。楚荀二话不说就去翻墙,陶小仙急呼:“那谁,别——里面有机关!” 心急如焚的某人哪里管的了那些,闭着眼睛就往里跳。梅六为了防贼和仙女,在宅子里装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机关,楚荀这一跳下去,就是扑面而来的暗器,尽管不伤人性命,但实实在在将人打得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梅千灯!!!你别走!!!”楚荀被逼急,眼看梅千灯已经飞到了屋顶上,很快就要消失不见。楚荀急红了眼,不再管那些飞来的暗器,脱下靴子就往梅千灯的方向砸去。 靴子在半空划出完美的弧度,直击梅千灯后脑勺。 伴随着楚荀的怒吼:“你要敢走,就死定了!” 梅千灯一身朴素的男装,立在飞檐上犹如一只燕子。她轻松避开楚荀的臭靴子,静静的俯视地上的楚荀。一阵暗器已经袭击完,楚荀才走出两步,就又遭殃,从天而降一盆冷水,准确无误得浇了楚荀满身。 “……”陶小仙看得一哆嗦,不自觉咬了咬大拇指甲盖。这,看着都冷。 楚荀也有片刻的蒙圈,回过神来摸了把脸,再看屋顶上。梅千灯并没有走。他松了口气,朝梅千灯招手:“梅千灯,你回来。”浑身滴水的落汤鸡楚荀还不怕死,又往前去了两步。 陶小仙真心佩服,佩服梅六那个杀千刀,为了防止她偷溜进宅子里,居然布置了那么多惨绝人寰的机关。 好像前面一桶凉水是警告,楚荀不怕死的再往前去时,四面八方各种颜色的染布水一道泼来,楚荀压根不躲,还是横冲直撞,像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傻子。陶小仙都吓得闭上了眼睛。 哗啦啦—— 最后,楚荀并没有变成五颜六色的皇上。 梅千灯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把纸伞,飞身过来帮楚荀挡去了大部分的脏水。 “你的靴子。”梅千灯将楚荀砸她的靴子放在地上,又把脏了的伞塞到楚荀手里。“我哥这些机关都是作弄人用的,你别怪罪他。” 楚荀原本高兴极了,梅千灯肯从屋顶上下来,那就是有商量的余地。可听到她的话,心头又泛起一股凉意,看来梅千灯对他的身份,对从前的事情,十分在意。 楚荀嘴角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趁此仔细打量梅千灯上下,她是出落得愈发出尘高冷,像个世外高人。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个外冷内热的好姑娘。 梅千灯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楚荀开口说话,就要转身离开。 “梅千灯……”楚荀终于缓过神,这不是他在做梦,梅千灯真的就在他眼前。他丢了伞,一把扣住梅千灯的手腕,将梅千灯拉回来,顺势把那个想念了很久的姑娘,抱在怀里。 “我终于找到你了。” 【小剧蛋】 请摄像机停在楚荀抱紧人家梅姑娘的那一刻。 你们看!这货把头埋姑娘胸口了! 什么?头怎么能埋人家姑娘胸口,不是应该人姑娘的头贴在楚荀胸口听到皇上咚咚咚的心跳声么? 高度不对啊? 楚荀长残了,五年没长个。现在梅千灯比楚荀高。 我就问问你们,如果是这样,能接受吗? 楚荀:(╰_╯)#(要杀了作者的眼神) 作者:恭喜你,苦肉计成功了哟。 楚荀:(╰_╯)#(目光更盛,依旧是要杀了作者的眼神) 作者:人说狗急了跳墙,哪有大男人急了脱鞋子去砸人姑娘的? 楚荀:…… 作者:没事,我设定的就是男女主角拿错剧本了,这种精心设计的细节,皇上你不用放在心上。 楚荀:(╯‵□′)╯︵┻━┻把这人给朕拖出去,牙全敲碎了! ☆、第70章 狐狸尾巴 钱来客栈。 钱万三喊来他那个大块头的保镖。 “去给你家主子传个信吧,他托给我梅家姑娘的事儿,我是兜不住了。叫他以后自己看着办。” 那傻大个嗖地一下就没了踪影。 那厢,梅千灯费了好大的劲儿,把楚荀从机关重重的宅子里救出来,带回了隔壁。梅千灯就近翻了墙,正好落在楚荀住的那间屋子,小镜子正在打扫卫生,被天上突如其来的偌大阴影吓了一跳。 这奴才本就胆小。 差点要喊“救命”的小镜子定神一瞧,被楚荀狼狈的样子又是吓了一大跳,正要扑过去查看楚荀情况,再看送楚荀回来的人,更是张大了嘴巴,“梅,梅,梅!!!!”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浑身湿透了,快给他换身衣服吧。”春寒料峭的天气,这淋了一身水,楚荀这么娇滴滴的人儿,弄不好就会生病。 小镜子眼眶湿润,“梅小公子,你终于回来了。”他家主子苦等这些年,可算没白蹉跎。 梅千灯把人往屋里推,也说不出什么久别重逢的煽情话。 倒是楚荀,抱着一只臭靴子跟个宝贝似的,回望梅千灯的眼神如胶似漆又委屈,他特意把墨表叫出来,叮嘱:“看住她,我就进去换身衣服,别让她走。”生怕自己一个转身就又没了梅千灯的踪迹。 墨表点头领命,等楚荀进去以后,对梅千灯说:“小公子,你那身功夫,真要跑我也拦不住你,怎么说也是同僚,相识一场,还请顾念旧情,别又说走就走。” 说心里话,墨表对梅千灯当年不辞而别的事情,有些介怀。梅千灯是没看到楚荀千方百计努力想要保护梅家,但墨表身为影卫,时时刻刻潜在楚荀身边,对此一清二楚。 诚然,梅家也是被牺牲的那一个,梅千灯要拿剑砍楚荀亦情有可原。立场不同罢了。墨表沉默对着梅千灯十分尴尬,片刻之后忍不住又问:“小公子,你这些年过得安好?有没有想过我们主子?” 梅千灯低头,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楚荀进屋以后,比新郎官进洞房还要猴急,边走,边把衣服裤子一起脱,一个劲催小镜子动作快点。他实在不放心梅千灯,就凭她的本事,真想走只怕谁也拦不住。 小镜子帮忙收拾,惊疑:“公子你这是掉河里去了?怎么浑身湿透,这腿上还都是泥巴?” “别提了。快快快,把我的裤衩给我!”楚荀草草擦着自己的小腿。从小腿到脚底板都是恶心的泥巴。当时楚荀正处在感情的最高点,浑身散发着恋人未满的暧昧气息,把人姑娘抱得紧紧。却忽然发现不对劲,自己怎么慢慢在往下沉,往下沉??!! 楚荀震惊,人就到了梅千灯胸口,双臂抱紧梅姑娘的小蛮腰,惊慌失措:“梅千灯,救命啊!这什么鬼地方!” 梅千灯那个杀千刀的六哥,居然还在自家宅子里挖烂泥坑! 楚荀发誓,如果有机会逮住梅六,一定要把他五花大绑以后,也丢到隔壁去受受那重重机关考验。 楚荀火急火燎收拾干净了,打开门的刹那便听到了墨表在问梅千灯。 楚荀也想知道,这些年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过他?于是他屏住呼吸,站在原地等梅千灯的回答。 “他是一国之君,将这天下治理得好,我是他的子民,自然便是好。” 还有呢? 还有一个问题,这些年有没有想过他? 梅千灯却没有回答。 偷听的某人略略有些失望,从门缝里凝望梅千灯的眼神透出丝丝的幽怨,梅千灯回头,就看见黑漆漆的门缝里一只幽幽发光的眼睛。 梅千灯:…… 啊,被发现了!楚荀立即从屋里出来,若无其事走下走廊的台阶,站在院子里,日暮西沉,一轮明月当空,他装模作样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又潇洒回头,笑道:“这一别五年……同朕喝一杯,如何?” 梅千灯站在廊上俯视,楚荀在廊下仰视,四周万籁俱寂。 有太多的话想说,到了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让人安心的事情,莫过于我的视线所及,总能看到你的身影。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楚荀发誓一定牢牢看住梅千灯,再也不相信她面上的平淡无奇,再也不浪费一个五年。 人生能有多少个五年?十年? “好。” 楚荀给梅千灯倒满一杯,“这一杯你得敬朕。”楚荀在自己脸上画了个圈,让她看看自己的杰作。这么深的脚印子,没十天半月可能消不下去。 梅千灯二话不说,一饮而尽。 楚荀再给梅千灯倒满一杯,“这一杯你得跟朕赔罪。” 梅千灯脱口而出,问得很傻很天真:“哪一桩?” 楚荀轻笑,“你心里倒也明白,得罪朕的事情不止一二?” 女侠低头不语,这实在是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的典范。 “先算你五年前在地宫里不辞而别的帐吧。” 梅千灯毫不含糊,把斟满的酒喝下了肚。 楚荀这只狐狸,笑眯眯看着梅千灯喝酒,自己却滴酒未沾。他又给梅千灯满上一杯,“罚酒自然要三杯。这一杯,罚你……欺君。” 欺君。 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梅千灯立马抬头瞅楚荀。欺君是要杀头的,女侠有点紧张。 第55节 “当年你在客栈里留了一块先皇的玉佩,朕当你是拿来当免死金牌用。不过当时宸王谋反的名单上有梅家,那免死金牌可以把你们全家的名字都抵消了。这是一件事,了了。” “没别的了。”梅千灯急忙打住话题。 楚荀摇头,指指梅千灯胸口:“你自己还有一件,欺君,欺了先皇还欺了朕,算得上天下第一大骗子。你说朕要怎么处置你?” 梅女侠眨眨眼睛,装傻。 “从前宋阁老教过一首诗,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梅女侠小脸不淡定起来,心里头震惊:我女扮男装那么完美,根本没有破绽,楚荀怎么看出来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不光是楚荀,原来赵墨染也早就知道,难道本姑娘的演技真的有这么差? 转念,梅千灯觉得自己被耍了,一个人假扮男子如此认真,可身边的人居然都发现了还配合她假装不知道的样子。梅千灯扶额,无论怎么想都深感自己既滑稽又丢人。 楚荀难得看到梅千灯如此凌乱的样子,咧着嘴笑得合不拢。 “快喝吧。” 梅千灯一口闷。 三杯下肚,女侠腹内火燎火燎得烧着。 她从来酒量就浅,喝酒全靠强大的意志力保持清醒。 此时被楚荀揭短,完全出乎她意料,遂将她整得措手不及,精神力难以聚集。总之导致的后果就是梅千灯第三杯酒喝得有些晕,人有些飘。她甩了甩头,发现自己面前的酒杯又被某人给倒满了。 “不喝了。” 楚荀笑:“那不行,前面三杯是君臣,接下去的都是故人。我现在不当皇帝,只是小笼,来,小灯,我们干一杯。” …… 最后,楚荀把梅千灯灌得烂醉如泥。 陶小仙跑出来看着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的梅千灯,有点生气:“你这也太欺负她了!” 楚荀神智清明,眼神如炬。他起身,走到梅千灯身边,弯腰,把人姑娘公主抱在怀里,绕开陶小仙就往房里走。 陶小仙急得跳脚:“诶!正人君子,正人君子!!” “放心,我就把她抱到床上去,不做别的。”楚荀下上瞅小仙女,嘲笑,“你这还没进梅家的门,倒是先当嫂子过瘾起来了。” 陶小仙翻了个白眼,“都是你,把千灯灌醉了,害得我都不能问她哥在哪。” “你今天就在这院子里守着,说不定梅六会来。” 嗯? 小仙女被楚荀一提醒,猛然间觉得还挺有可能。梅六对楚荀和皇家都不大喜欢,要是知道梅千灯被楚荀逮住了,八成会来救。陶小仙圆圆的眼睛打转,冲着楚荀的背影道:“喂,皇妹夫,借你的侍卫们用用?” 楚荀晃脑袋,言辞间充斥着嘚瑟之情:“好说,好说。” 这色狼把梅女侠带进自己屋里,分明说了是把姑娘安顿到床上就完事,结果一晚上没出来。 【小剧蛋】 楚荀趴在梅千灯床头,竖起三根手指,向各位观众发誓。 “朕就看看,就看看!不上手!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第71章 兄弟 梅千灯迷迷糊糊间,总感觉有双贼手在骚扰她。 一会儿摸摸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脸和耳朵,一会儿又碰碰她的手,帮她掖被子。那酒喝下去,整个人都热乎着,和衣而睡还盖了那么暖和的被子,梅千灯皱眉拍开摸她的手,还有捂在她身上严实的被子。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有人在她耳边呢喃,声音倒是好听极了,只是吹得她耳朵根发痒,梅千灯朝里躲了躲,又挥了挥手,跟赶苍蝇蚊子似的想要赶走烦人的某皇帝。 楚荀觉得看不够,实在看不够梅千灯,那眉目如画的模样,那修长手指,那诱人的唇。楚荀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嘴唇有些发干起皮。过了很久很久,他还是忍不住动身,把梅千灯往里推了推,自己就着一半的枕头和床,睡在了梅千灯旁边。 鼻子里都是酒香和美人香,楚荀把正张脸埋在梅千灯脖子里,闻得跟条小狗似的。“你身上好像有冷梅香,闻不够。” 啪——! 被迷糊的梅女侠一巴掌拍下来,楚荀半张脸火辣辣的疼。倒也不是女侠力大如牛,只不过这两天又是被踢又是被暗器整,楚荀向来自豪的俊脸已经面目全非,伤受得如同花猫。 为了喜欢的姑娘,皮肉之苦算什么! 楚荀朝着梅千灯的方向侧卧,见梅千灯睡得不舒服,于是将整个枕头都让给她,自己枕在手臂上,眼睛一刻不舍得厉害梅千灯睡颜。 盯妻狂魔。 他默默算计:梅千灯今天是被他苦肉计强留下来,只是缓兵之计,若要她跟自己再回京城皇宫,必然是不愿意。怎么样才能让梅千灯心甘情愿跟着他呢?表白求婚?不行,太突然,八成能把梅女侠嗖地吓跑。死皮赖脸?怎么个死皮赖脸呢…… 楚荀一面盯着梅千灯一面思索计策。不自觉中,脑子转着转着就罢工,不要脸的俊脸往梅千灯脑袋边凑。想什么办法把她留下来呢……要不还是就地阵法把生米煮成熟饭……哎!不行,万万不行。 朕是有节操有德行的一代明君! 楚荀甩甩脑袋,冷静,冷静。他深呼吸三下,平复下心情,又凑过去贴着梅千灯的脸,两人的鼻尖对上,近在咫尺。 这霸王硬上弓肯定不行,偷偷亲一口,总行吧?! 楚荀点点头,自己同意了自己的想法。 啵。 啄了一下梅千灯的樱桃小嘴。 真甜。 某人亲完,抬头打量熟睡的梅千灯,一个劲傻笑。梅千灯皱眉,意识并不算全无,只是脑子里太晕乎,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碰到了自己嘴唇,猛地那一下,还磕到了她的牙。 楚荀分明没瞎,见梅千灯的反应居然贼胆子更大,又凑上去亲了一口,比先前那一记更用力,啃住了梅女侠的下嘴唇,小舌头还企图掰开贝齿钻进人家姑娘嘴里。 然而并没有成功。 楚荀复撑起胳膊抬头打量梅千灯,撸撸她的碎发,轻抚她的额头,安慰自己:没关系,来日方长。 折腾了半夜,终于也犯困,拿被子裹紧梅千灯,自己抱着那被子和美人酣睡尽情。 (作者观众:皇上,人和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翌日,晨光初露。 梅千灯幽幽转醒,她脑袋巨疼,想伸手揉一揉。却发现自己的手不能动弹,定眼一看,才发现自己跟个粽子似的被人困在被子里,眼前是楚荀的睡颜。 梅女侠微愣,有点反应不过来,极力回忆昨晚发生了什么,再看楚荀,小脸稍红。女侠心里十分尴尬,尽管这不是她人生第一次和这个男人睡在同一张床上,也尽管她多年女扮男装,已然把自己当成半个男人,且向来心理素质极佳。 可,可,可怎么就脸红了呢? 梅千灯闭上眼睛,调息片刻,待恢复正常,才从被子里“破茧而出”。 楚荀正做着美梦,他梦见梅千灯穿着一身女装,在桃花树下面朝他笑,笑了一会儿,场景一变,他们两个人又在树下过招,你来我往,眉来眼去,忽然梅千灯一个没站稳就要摔下去,楚荀立马翻身扑过去救。 “诶哟。” 好疼。 楚荀惊醒,发现自己摔在了地板上。 抬头,就看到梅千灯坐在床上,冷冷俯视地上的他,眼神里充满质问:为什么你会在我床上? 楚荀做贼心虚,赖在地上没起来,嘴里念叨:“嘶,朕头好疼,昨晚到底喝了多少酒。咦,梅千灯好大的胆子,居然在朕床上?” “……” “没事,没事,你要喜欢朕的龙床,朕天天让给你睡。” 梅千灯额角青筋跳了跳,楚荀这话听着,怎么就这么怪呢。 她挪到床边,开始穿鞋。楚荀这才敢动,赤脚站在床下,头埋在脖子里,两只脚的脚趾互相搓着,样子忐忑又可怜:“你要走了?”那神态像极了爱上浪子的黄花大闺女,某一天晚上半推半就之下被浪子吃干抹净之后发现浪子欲抛弃之时,露出的楚楚可怜。 论演技,楚荀向来是影帝。 可梅女侠完全没放在眼里,赔罪的酒也喝了,人也睡了,江湖儿女向来不拘小节,昨日去者不可留。朝楚荀抱拳:“皇上,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楚荀气得肺都炸了,昨晚猜的真是一点也不差,不不不,是猜的还太乐观了,这女人分明是一刻也不愿在他身边多待。他长臂一张成大字型拦住梅千灯的去路。 “等等,朕同意你走了吗?” 梅千灯用五年前一样清澈纯净的黑眼睛凝视,“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吩咐。”楚荀怒极反笑,指指自己的脸,“这是你踢的吧?” 女侠点头,敢作敢当。 “朕脸上的印子没消下去之前,你不准走,万一伤好不了,你得负责到底。” 梅千灯虽然对昨晚后半段的事情断片,可前面几杯酒记得十分清楚,反问:“不是喝酒赔过罪了么?” “谁说赔罪就不追究,就能一笔勾销了。何况你旧账一摊,能都一笔勾销么?”楚荀耍无赖耍得跟早朝一般严肃正经。 “……” 楚荀趁梅千灯无语之际,立即朝门口喊:“小镜子,把朕隔壁房间收拾好给梅姑娘暂住。” 小镜子闻声,立马推开半扇门。他其实在门口守了一夜,昨晚眼睁睁看着皇上把梅小公子抱紧了自己屋里,小镜子作为一个在皇宫那潭深千尺的污水中混迹长大的小太监,忍不住脑补出许多唯美的男子之间纯洁友谊的画面。 小镜子乍一眼看到凌乱的床,衣衫不整的皇上,还有一脸委屈的梅小公子,脸上一红,结巴起来:“梅,梅姑娘?皇上,这里,这里是没,没姑娘啊?” 语罢,遭到楚荀一记无情的白眼。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收拾……”可是梅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等,回来,嘶——朕的脸比昨日更疼了,先去那点消肿的药膏来。”楚荀兰花指一瞧,碰了碰自己的俊脸,伤是真的受伤,加之饮酒又一宿没睡好,整张脸视觉上确实惨不忍睹。 但——!这也不能排除其中他参杂夸张的成分,用以博取姑娘的同情。 楚荀转身,在梅千灯面前龇牙咧嘴,“你自己看,朕引以为豪的脸,变成这样,你是不是该负哪怕一点点的责任?” 梅千灯垂下眼睑,内心的正义感使得她产生一定的负罪感。 好吧,她点头,终于妥协了。 楚荀咻地往床上一趟,“朕突然头晕,肯定是有伤在身又被泼了凉水受了风寒,此刻都发作出来了。梅千灯,梅千灯,你就在朕床边守着,像从前一样。嗯?可好?” “……好。” 小镜子再次敲门进来,整个人步伐飘忽,看梅千灯的眼神一只惊疑一只疑惊,眼珠子来来回回摇摆不定。小太监内心那般纠结:到底梅公子还是梅姑娘,梅姑娘还是梅公子? “药,药……”小镜子哆嗦着手把一瓶白瓷药罐递给梅千灯,不知应该怎么称呼梅千灯。 第56节 梅千灯接过药罐子,默默打量。 小镜子关键时候尽管人处在蒙圈当中,心与主子系在一处,默契地给了楚荀一个好助攻:“帮皇上抹在脸上就可以了……” 梅千灯盯着小镜子,小镜子与她的视线相触,分明读出了女侠眼里的意思:镜公公,不是应该由你伺候皇上吗? “我,我要去收拾隔壁屋子啊!”小镜子哪里敢和梅千灯对视,丢了话就跑。 楚荀原本装晕闭上的眼睛,偷偷睁开一只瞧小镜子飞快逃跑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这小子不错,该赏!他察觉梅千灯要转身回来,立马又闭上了眼睛,乱哼哼。 “诶哟嗷……还傻站着做什么,快帮我脸上抹药膏啊。” 梅千灯一声不吭,坐到床边,把药膏放在床沿上,食指挖了一块,稳稳落在楚荀脸上。楚荀就觉得那药膏的凉意接触到皮肤,让人十分舒爽。随后,随着药膏的涂抹开来,梅千灯微凉的手指在他脸上的划动变得清晰。 那一下,一下又一下的涂抹,楚荀能自作多情的感受到梅千灯的小心翼翼,她一定是怕弄疼了他,因此手指上的力气极小,像是羽毛扶过脸庞,又像是春风吹在脸上。 楚荀深以为,这天下再也没有一双手,能和梅千灯的这双匹敌。他的脸瞬间就不疼了,浑身上下的毛孔都睁开,舒服的不要不要。楚荀闭着眼,想象那双手更多的动作。 它会抚摸他脸上每一处,额头、眼睛、鼻子、嘴巴、脸颊、耳朵……然后是脖子,如果她还往下,还能摸他的胸,他的腋窝,他的肚脐,他的腹肌和人鱼线(你真的有?),还有他的……他的……!!! “嗷~” 某人意淫出一口舒服的娇喘。 吓得梅千灯手指一顿,险些把手指戳了楚荀的鼻孔。 楚荀尚无自觉,“继续啊,再抹点。” “……” 温柔的动作又开始,梅千灯心想送佛送到西,将楚荀整张脸抹上一层绿油油的药膏之后,附赠一道按摩,慢慢揉按楚荀的太阳穴。她思忖,楚荀现在是皇帝了,日理万机,定然十分辛苦。 坦白来讲,梅千灯不是没想过回到皇宫,回到楚荀身边。她也知道楚荀这些年一直在找她。可梅大当家和几个哥哥都不同意,朝堂险恶不谈,梅千灯这女儿身的身份也确实不适合。她曾想象过和楚荀重遇的画面,多少种可能里都没有今日这一种。 梅千灯手下动作不停,自己神游天外。楚荀被她按得舒服到了脚趾头,十个脚趾头张开又蜷曲,相互摩挲。忽然,楚荀觉得小腹有一股热流,正以大地龟裂雷霆万钧之势朝着自己的小兄弟崩去。 被子中间,顿时支起了一座小帐篷。 啊!!啊!!!啊!!!! 楚荀捂住自己裤裆,刷地从床上坐起来。 梅千灯被楚荀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我弄疼你了?”还以为是自己走神的时候下手没分寸又虐待了他。 “没,没,没有!” “那你怎么了?” 楚荀脸涨的通红,好在绿色的药膏帮他遮了羞。只是红到了脖子根,梅千灯眼睛尖立即注意到了,忙问:“是这药膏过敏了吗?” “你别管,我没事,你先出去,出去一下。” 梅千灯一脸迷茫。 楚荀破罐子破摔:“真的,我没事,就是突然想出恭,屋子里有桶,你总不能站在这里看我脱裤子。你要还不走,我可就脱裤子了!” 女侠二话没说,扭头就走。 “呼……”楚荀松了口气,低头看被子,撸了撸自己兄弟。 “好兄弟,你再忍忍啊,小不忍则乱大谋,知不知道?以后总会喂饱你的!” (墨表差点从屋顶上滚下来。) ☆、第72章 双面间谍 陶小仙女被梅六掳走的时候,她正上街去裁缝庄拿成衣的路上。 衣服是楚荀送的,很多很多,一半归她,因为都是她挑选又是她跑腿,全当劳务费,至于另一半自然是归梅千灯,皇上吩咐了,朕不差钱,朕有自己的小金库,做衣服唯一的原则就是好看的女装,好看到不要不要的,女、装。 “你是一国之君,全天下都是你的,居然还搞什么小金库?”陶小仙对楚荀的小金库十分费解。 楚荀盯着梅千灯,眼睛一眨不眨,阴阳怪气道:“这习惯还是朕当太子的时候,有一次出远门没带钱留下的阴影。” 梅女侠望天:“……” 陶小仙女又问:“那你这小金库的钱,不会是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吧?要真是那样,我可不要,本姑娘也没这么缺衣服。”她也就两件像女鬼似的白衣服替换着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姑娘没换过衣服。 楚荀翻了个白眼,“朕的本金是向先皇讨的,后来去地下赌庄下了个朕认为稳赢的局,谁料费尽了周折,好在最后还是赢了,让人投了些买卖,又赚了些,放在钱庄里利滚利。”说罢,又盯着没钱的。 小仙女伸手在楚荀眼前晃了晃:“你说话就说话,老盯着小七看啥子?!” “她懂的。” …… 陶小仙走着走着,走过了一个巷子口,忽然背后多出一只手,将她一拽,陶小仙惊呼出半口气,身影快速消失在了巷子里。那人身手极好,拎着陶小仙一路飞窜,不一会儿功夫就到了个偏僻无人的荒地。 “背后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陶小仙含笑,神情得意,一点都不挣扎。哪里像是被掳走的小姑娘,反而是诡计得逞的愉悦。 因为她已经料到了是谁。 梅六脸很臭,他长得与梅千灯有七分相似,没梅千灯好看,神色里比梅千灯更桀骜不驯。“你帮着楚荀卖梅千灯,就是英雄好汉了?!” 陶小仙“嘁”了一声,笑道:“我是女的,本来就不是英雄好汉。再说了,梅千灯是你妹妹,又不是我妹妹,她在哪里,和什么人在一起,我可管不着。” 梅六被她噎住。脖子梗了梗,脸都有些泛红。须臾,他正色道:“你别闹,我妹妹的事儿不能开玩笑,尤其是和楚荀的这桩上。” “你才别胡闹,人家是皇上,名字是你能随便乱叫的?” “你……!”梅六向来对陶小仙没辙,不然也不至于见着她就逃。 “好了好了,那你想我怎么样?” “我妹耳根子软,被皇上三言两语就说动了心,从前也是,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那院子里守卫太多,我一个人硬拼不过。你帮我,把她带出来。” 陶小仙围着梅六转了一圈,将他上下前后都看得仔细,梅六站在原地浑身不自在。陶小仙勾起嘴角,冷笑:“皇上找了梅小七这么多年,怎么肯轻易放了她,如果我帮了你,皇上怪罪下来,你是梅千灯亲哥,自然不会有事,但你知不知道我有什么下场?” 梅六不语。 “梅倾平,你应该叫梅心,或者梅肺。” “皇上不是滥杀无辜的人!他要真杀你,我来救你,救不出来我陪你一块儿死。”梅六被小仙女骂出一丝丝内疚,轻轻扯她衣袖,放软了语气,“也不是要你把千灯劫出来,我们要智取啊,智取!把千灯那死丫头劝动了自己回来。我一直在隔壁院子等你们,千灯想通了要走的话,马上给我信号。” “我试试吧。”陶小仙甩开梅六的手,说罢就走。 梅六原地搓手,纠结一下,咬牙跟上陶小仙,“我送送你。” “哟,梅六公子今日是吃错了药,居然想送送我?从前你见到本姑娘可是恨不能生出双翅膀像麻雀那样噗嗤一下就飞走。” “……” “哼,不用了,多谢。” 追了梅六那么久,陶小仙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她忽然想起来楚荀之前咬牙切齿的脸,回头又追加一句,“哦对了,你的院子里那些机关快些拆了吧,皇上上次被你的机关整得很惨,发誓要找你报仇,以牙还牙。” “他,他敢!” 当天回到“梅府”,陶小仙趁梅千灯不在,钻进楚荀的屋子。 “欸,我说你还真料事如神。” 楚荀脸上的伤已经基本痊愈,他放在太后催他回朝的懿旨,冲小仙女笑得嘚瑟。“朕何时算错过。此地被朕的影卫守得密不透风,他溜不进来,只会找你帮忙。” 梅六的性子同这个江湖一样,敢爱敢恨。他之所以不接受陶小仙,是因为心里还惦记着那位已经吹了的未婚妻,暂且当他是喜欢人家吧,他就死心眼的等着;同样,当初朝堂不分青红皂白将梅家卷入是非,梅六是极其讨厌姓楚的一家门,这会儿明明可以上门强行带走梅千灯,可梅六连见也不想见楚荀,宁愿找陶小仙帮忙。 说实话,楚荀倒挺欣赏这位未来的六舅子。 “所以你真要放小七走?”陶小仙惊讶。 楚荀在强留梅千灯第二天就跟陶小仙说过,梅六肯定会来找她帮忙拆散梅千灯和楚荀。楚荀吩咐了,让陶小仙答应下来即可,不用担心他俩之间友谊的小船,不会翻。(梅六:拆散?分开两情相悦的叫拆散,分开一家人的叫拆散,你跟我妹妹屁点关系都没有,算是哪门子拆散?别臭美了。) 楚荀笑:“这样梅六就欠你一个人情,不是很好嘛?” “好是好,可你这么狡猾,就怕被你挖了个坑。” “放心,朕最讲道义。朕保证,此事与你半点不沾关系。梅千灯会同朕回宫的,但梅六绝不会赖你不好。因为那会是她自己的决定。” 陶小仙默默纠结,她心里有一杆秤,一边是楚荀,一边是梅六,秤砣是梅千灯。是要站在楚荀一条阵线把梅千灯卖了呢,还是站在梅六这边把梅千灯带走? 陶小仙从各方面进行了一番比较,论狡诈自然是皇上更胜一筹,看楚荀的样子已然胸有成竹,她没道理去螳臂当车。 再说梅千灯嘴上没说,可这几天日日给楚荀端茶送水照顾周到,心里分明是有楚荀的。无论是男女之情还是君臣之礼,感情总是在的,梅千灯是走是留,就不该她来左右,她也左右不了。 那从她自己利益出发,梅六一心就想避开她要等他那个劳什子的未婚妻,劳什子的信守承诺,她跟梅六耗了这么久,久攻不下。如果楚荀真的能让梅千灯心甘情愿和他回宫,那是有两把刷子,让楚荀也帮她谋划谋划,那肯定能事半功倍。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陶姑娘做出了一个愉快的决定:“好,那你要我怎么做?” 楚荀咧嘴笑得比阳光还灿烂,举起个手掌,晃了晃,陶小仙利索的同他击掌为盟,从此狼狈为奸,所向披靡。 什么也不知道的梅女侠,练完剑出了一身汗,正准备回屋里去洗个澡。 楚荀在走廊上候着她,见她回来,笑嘻嘻迎过去。 “陶姑娘选了很多好看的衣裳,既然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你是个姑娘,那以后你也不要男扮女装了。” 梅千灯:“……”女侠自己倒不大能接受这个现实。她深以为,自己装男的装得很完美。 “衣服都帮你放屋子里了,你洗完澡就换上,朕……我在西面小梅林里等你,你收拾好了就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梅千灯点点头,对楚荀的一脸郑重丝毫不好奇。 屋子里,有陶小仙埋伏。 “千灯,我作为你未来六嫂,有些话还是要提醒你。我瞧着皇上不会善罢甘休,你想好怎么摆脱他了没?”陶小仙一边套话,一边帮她扒衣服。 梅千灯阻止陶小仙的贼手:“我自己来吧。” 陶小仙撇撇嘴,撒手坐到一旁的美人榻上,开始摆弄那堆好看的衣服,“你喜欢哪件?我觉得这件白色好看,衬你的气质。怎么样?” 梅千灯放在一头黑发,坐在梳妆台前草草梳三下,头也没回:“好。” “你都没看!” “你眼光向来好,不然也不会看上我六哥。”梅千灯转身去了屏风后面,浴桶里冒着热气,水面上漂浮着许多梅花花瓣。女侠皱了皱眉,她作为一个(女)汉子,怎么能洗花瓣浴,这也太娘了。 小仙女一听到梅六,就来了兴致,提高嗓门:“你这是笑话我呢吧,你六哥那臭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眼光好,就看上皇上才对。再不济,也应该看上武林盟主这个档次,梅倾平那样的,连他们的小拇指都不如。” “那你何必还守着他。” “王八对绿豆呗。”陶姑娘冲自己翻了个白眼,还真是嫌弃自己。 梅千灯不再说话,认真洗头洗澡,水哗啦哗啦。她动作很快,不像大姑娘沐浴要花上半天功夫,对,她压根就没一个姑娘的自觉! 第57节 陶小仙一点不害臊,直接冲到屏风后面,“千灯,我跟你说,今天我出门的时候你哥来找我了,让我劝你赶紧回家去。” 梅千灯也一点不害羞,让陶小仙浑身看了个够,淡定道:“我知道。” “皇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宫里好像一直在崔他回去,毕竟朝中大事都要他做主。你什么打算?”桃小仙舔舔嘴唇,有些紧张。 但当事人显然并不在意,随口道:“他回京城,我要去海旺郡。” “钱老板已经不雇佣你了,你不知道?” 梅千灯手上用力,拧干毛巾,已经差不多洗完。她回头看了眼陶小仙,眼神里有些惊讶一闪而过,转瞬又恢复平静。楚荀确实做得出这种事情。“那我跟六哥回家,你要一起回去吗?” 陶小仙咽了口唾沫,她想!她非常想! “楚荀肯放你走?” “我一会儿去跟他说。” 陶小仙帮她把衣服拿过来,梅千灯尽管常年不穿女装,衣服上绳子盘扣那些复杂的系法都是驾轻就熟。陶小仙心里装着事儿,她在想楚荀虽然说有把握留住梅千灯,可到底怎么留可没有跟她讲。 只听梅千灯又对她说:“我哥让你来劝我回去,我跟你回去,我哥就是欠着你的,往后你可以借此威胁他。他一直想做大侠,最讲江湖道义,你帮过他,他就肯定要还你的情。你好好把握。” 说完,梅千灯理了理衣摆,拍拍陶小仙的肩膀,朝她笑。 陶小仙有一瞬的晃神,她居然觉得,梅千灯笑得那么坦然,而看她的眼神里似乎看清了一切。就像楚荀算到梅六会来找陶小仙帮忙,算准陶小仙会站在他那边一样,陶小仙不禁怀疑,梅千灯是不是也早就看穿楚荀的心思?看穿她的心思?只是不说破,陪着他们“勾心斗角”。 ☆、第73章 表白 夕阳外的小梅林里,楚荀双手背后,来回踱步,眉头微皱,似乎想着心事,神色略略紧张。 梅千灯远远看着他的身影,仿佛看见了几十年以后,年逾古稀的楚荀小老头佝偻着背,拄着拐杖,也这样走来走去思考怎么去掉新长出来的老人斑,时而还会撸撸胡子捶捶拐杖,他一定会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道骨仙风的老头。 她自顾自笑起来。 楚荀回头看到梅千灯的时候,就是她笑容正浓的一瞬。天边的彩霞还有侧旁的梅花,将一身白衣女装的她衬得分外好看娇媚,俨然换了个人。春风拂面,把楚荀吹得陶醉。 天下至尊的帝王此时此刻在想,如果在这世上有且仅有一个女子要与朕并肩,那她一定且必须是眼前这个姑娘,相随无别离,恩爱两不疑。(你问过人姑娘愿意了吗?) “皇上要跟我说什么?”梅千灯开口,淡然的中性嗓音唤醒花痴成呆的楚荀。 楚荀假咳一声,掩饰尴尬还有一丝脸红,他双手背后,正儿八经摆谱:“你站那老远,朕说话能听得见?” “听得见。” “……”楚荀两瓣唇动了动。正当尴尬的沉默延续到了天边那么遥远的时候,楚荀冷笑一声,带着些许质问的口气:“不是说听得见吗?方才朕说的话,你怎么许久不答?” 梅千灯二话不说,乖乖走过去,直直走到皇上跟前,低头:“皇上,我错了,请再说一遍。” 某人扬起下巴,颇为得意,早听话不就好了。深以为,这天下间要是楚荀说自己脸皮第二厚,应当无人敢认第一。 “你把手伸出来。” 原是楚荀并不打算说话,而是想给梅千灯些东西。 梅千灯面色十分平淡,连一分好奇都不曾浮现。 她伸出青葱玉手,眨眼落下一面镜子。梅千灯低头瞧那镜子眼熟,细想了三个眨眼的时间,抬头看向楚荀:“皇上?” 她想起来,这是前几年楚荀陪着她和赵墨染回家过中秋,半路为了讨好当时还是太子的楚荀,同太子殿下建立长期友好互利共存的良性关系,而随手买的。(??随手??) “你可还记得这面镜子?” 梅千灯点点头。 “朕知道,你不愿意同朕回宫,这些年总躲着朕。朕只问你一句,为何如此不想见到朕?是觉得太委屈吗?”楚荀登基以后就为梅家正名,哪怕先帝在世时,也就是面上装装样子,实际上从来不曾抓过梅家一个人。 “为天下太平牺牲,梅家不会觉得委屈。” “好一个仁义之家,那你给朕一个理由,为何要逃避朕。” 女侠又低头。 楚荀看不见梅千灯此时的表情。 隔了良久,梅千灯道:“我是女的,不可能久留皇上身边做事,当年之事,也是存着这份私心。认真算起来,不是梅家牺牲有功,反是要多谢皇上不杀之恩,梅家有欺君之罪,当株连九族。” 楚荀脑袋嗡地一声,压根没听到她后面的话,只满脑子“我是女子,不可能久留皇上身边”?也不知身体里哪处冒出的熊熊烈火,烧得他整个人怒火滔天,面目竟也狰狞起来,低吼:“你是个姑娘,你是个姑娘又怎么了?怎么你是个姑娘就不能留在我身边了??!!”气得连皇上的阵势也不摆,直接用了“我”。 梅千灯感受到眼前某人瞬间爆发出的洪荒之力,惊讶不已,疑惑打量楚荀上下,咦?她又是哪里惹皇上不高兴了?她方才的重点好像是欺君之罪啊……没想到哇没想到,这都过了好几年,梅女侠深以为自己能动不动就惹怒楚荀的天赋技能,实在是有些厉害。 “皇上……息怒……” 楚荀气得从石头上蹦下来。 恩,对,没有错,就是石头上蹦下来。 当了皇上的楚荀为了在梅千灯面前有皇上的气势,一直站在小梅林里一块方方正正的石头上,如此才能整个人居高临下的俯视梅女侠。从石头板子上蹦下来的楚荀只比梅千灯高了半个头,气场瞬间矮了三分。 “我就把话挑明了说吧,你从前女扮男装,丝毫不逊于男子,如今恢复女儿身,我想让你继续留在我身边。” “朝中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皇上这不合规矩……” 楚荀跺脚,“谁要你做官了!” “???” “你可以做皇后啊!” 总是万年波澜不惊梅千灯此时此刻没有绷住她的脸,微张了嘴,瞪大了眼,跟看怪物一样看着楚荀。 皇上,您刚才说啥? 其实楚荀原来打算表白的方式没有这么激烈和直白,他都背了三套温柔的,选序渐进的台词,他也有自知之明,皇上的表白太突然,肯定会招来梅千灯的反感,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梅千灯对他只有君臣之礼,压根不曾有过男女之情。 作为一个有颜值的心机帝,他的计划是这样: 先用梅千灯送的镜子感动一下女侠,你看,这些年朕都这么宝贝这面小镜子,潜台词不就是,朕十分在乎你。再从镜子出发,委婉的表达来自一个帝王的情深不渝。 然后再欲情故纵。这也就是陶小仙女搞不懂楚荀让她帮梅六哥的地方。梅千灯的性子,遇强则强,遇弱则弱,要留住梅千灯,不能跟她来硬的,得让她心软,让她不好意思走。所以适当的放虎归山,哦,不对,放鸟归林还是必要的。关键是,放她回去之前,得让她时时惦记着他楚荀。 最后再将军。至于将军的办法……楚荀也想好了,千古男追女,逃不出三条法则: 甜言蜜语; 苦肉计; 还有就是,买买买!!! 头和尾这两样,对梅千灯估计没啥效果,有刺客这种套路却倒是会瞬间见效。 可惜啊,可惜。到底是没有控制住,梅千灯太能左右他的情绪。 楚荀开始破罐子破摔,“你曾经答应过不会离开我,就是有一天晚上,在小鼓楼上,那天我还喝了点酒,你是不是忘记了?”(观众作者:不好意思啊皇上,我们都不太记得了,就你记得。楚荀:你们去看52章!证据凿凿。) 梅千灯细细回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你天天拿孟子压我,孟子他老先生说了,不能做言而无信的人!” “……” 大凡圣人应该都说过这个大道理吧,凭什么让人家孟老夫子躺枪。 “朕知道,你哥就在隔壁,陶小仙肯定已经和你串通好了,朕现在一定要把话说出来,并不是怕你逃走了以后再没机会告诉你,你躲到哪儿朕都能把你抓出来,你信不信!朕现在一定要说,是把心里的话都说明白了,这样对朕才公平。现在你自己选,要走还是留?是要你哥还是要朕?”楚荀气呼呼指着梅千灯那面千秋镜。 补充:“你要走,就把这镜子摔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相忘于江湖,朕再不纠缠于你。” ☆、第74章 诡计 梅千灯是个干脆的人,不喜欢拖沓。 她凝视握在手里的那面千秋镜,神色淡然但是很认真的开始选择摔还是不摔镜子。 夕阳落了,起风了,夜幕即将来临。 一片寂静。 楚荀忐忑,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梅千灯的一举一动,不禁连呼吸都屏住。 说句心里话,皇上此时此刻连自己都觉得梅千灯是不会跟他回去当皇后的。可他就是在赌梅千灯心软,下不了狠手去砸碎镜子。 有时候一个动作要比一句话来说,心理压力承受多得多。 然后心机帝楚荀注意到梅千灯看了看地面,转而视线绕开脚下的泥地,看向他身后的那块垫脚石。心机帝浑身一抖,惊了!他慌什么?因为心机帝还有个小心机,泥地软啊,摔不坏铜镜,要是梅千灯真摔了镜子,他还能耍赖说镜子没摔坏,这局不算。 不过很显然,女侠的举动说明,她可能是想对着石头砸镜子…… “梅……”楚荀紧张,欲阻止她。 恰在这档口,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梅千灯几乎是下意识的,把楚荀往身后一护,银光一闪,藏在袖中的软剑已经成功击破这次偷袭。下一个眨眼的时间,楚荀的影卫在墨表带领下“嗖嗖嗖”从天而降,将楚荀保护严实。 (墨表:娘之,这八卦正偷看到关键时候,哪个小王八蛋放的暗器!跟老娘出来,保证不打死你!) 来人显然是抱着必杀的心态,第一箭不成,并未逃走,只见数十人从四个方向攻来,个个眼底杀气浓烈,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同楚荀索命。 突然而来的刺杀却在楚荀一行人的意料之中,楚荀贵为一国之君,平常都在宫里,实难刺杀,今朝出了宫,身边只有这么几个侍卫,机会实在难得,错过这次不知要再等多久,不来刺杀实在妄为一个优秀的刺客。至于刺客的来路,也不难猜。 楚荀冷笑,“朕若死了,你们主子也得陪葬。” 为首的刺客亦自负不已:“等你死了再说。” 语罢,开打。 那些人武功十分高强,想必是精挑细选,有备而来。 梅千灯带着楚荀边打边退,退至墙根,让楚荀贴墙站好,低声问:“宸王的人?” “恩。” “你有没有援兵?” 刺客数量远超出影卫的数量。 同一时间,不远处的墨表朝夜色里放出一发信号弹。 梅千灯心头一喜,松了口气。那些刺客行动极有分寸,缠斗中似乎有刻意诱敌之嫌,打着打着,楚荀的影卫同刺客四散开去,在他身边保护的越来越少。 可能是听到了响动,小镜子也匆匆赶来。闯进院子就是“啊呀”一声又退回三步,靠着门寻找楚荀。发现楚荀后,咬牙拼了命捏着兰花指往楚荀的位置奔跑:“皇上!皇上没事吧?” 小镜子和梅千灯一左一右靠着楚荀。 第58节 楚荀:“朕的人一会就到,我们不要留在这里。”楚荀大约也看出这些刺客可能还留了一手。 “皇上,奴才保护你走,小公子你帮忙给皇上打掩护!”小镜子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小匕首护在胸前。 梅千灯刚想点头,手腕被楚荀牢牢抓住,只听楚荀不容反驳的命令:“你就在朕身边好好待着,哪里也不许去。”五年前的那场不告而别,楚荀仍心有余悸,他真怕梅千灯故伎重演。 楚荀将小镜子往外一推,“你别来凑热闹。”拉着梅千灯就要翻墙。 这道墙的隔壁就是梅六公子的老巢,楚荀在隔壁吃过亏,印象特别不好。不过梅六公子那些机关陷阱,倒是能帮上忙。梅千灯晓得楚荀的意图,拉着楚荀提气一瞬就越过了墙壁,恰好落在梅六跟前。 梅倾平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他候在此地久矣,正纠结要不要出手相助。 “六哥,借你地躲躲。” 不等梅六点头,墙头又翻过来个肉墩子。大喊一声:“皇上,等等奴才啊!奴才要跟皇上同生共死!”肉墩子掉落下来连带滚了两圈,小镜子为了楚荀这么拼,楚荀瞪眼,心道是他也头一次见。 梅六带着三人往院子中心去,路上看似不经意的问梅千灯:“小仙呢?” 得到了一个沉默的答案。 梅六停顿一下步子,正眼扫过三人询问,那三人都不晓得。还是梅千灯安慰:“小仙向来机灵,想必躲开了。保护皇上要紧。” 此刻也不是能深究的时候,梅六沉着脸一言不发。 正如楚荀所言,很快,来了一批官兵,将梅府围了个水泄不通,与官兵一起到的还有一批黑衣劲装的江湖人,那是赵墨染从赵家精挑细选的高手。个个高冷沉默,也不听皇上的话,神出鬼没,只管保护人。 有刺客追来,触动机关那一瞬确实措手不及,但后继之人有了防备,两个刺客还是顺利杀到了楚荀眼前,梅六挡住一个,另外那个是刺客头目,目露凶光盯着楚荀:“小皇帝,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后面墨表抄过来对着那刺客头目的后脑勺丢了把飞镖:“敢咒我主子?看老娘不把你捅成窟窿。” 楚荀默默看着周遭的一切,盘算大概还有多久能收拾掉这些刺客。他把一声不吭的将梅千灯的一只手腕捏在手里,梅千灯动了动,结果心机帝抓得更紧。 “皇上,你这么抓着,我没法打架。” “不用你上,快结束了。” 确如楚荀所料,梅府那边的刺客基本都被灭了,许多影卫在往楚荀这边过来。然而事情往往不能想当然。比如现在,梅六撂倒刺客,转头帮墨表一起对付那头目,放眼望去,好像就剩下这个刺客头目没死了。 于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焦在那人身上,出乎意料的事情便也常常发生在这种时候。楚荀觉得身后有一阵冷风,回过头去就看到身边的小镜子露出凶狠的目光,而他手上原本用来自卫的匕首,眨眼之间刺到了楚荀的胸口。 原来刺客果然留了一手。 这一手,让楚荀和所有人始料未及。 梅千灯说时迟那时快,手腕挣脱楚荀的束缚,空手接白刃。她将自己的手掌心垫在楚荀胸口马上就要被袭击的位置,用血肉阻碍了那匕首的攻势,随之反手握住锋利的刀身,手劲一使力,硬生生震开“小镜子”握着匕首的手。 那个“小镜子”握住虎口,后退半步,咬牙切齿。 楚荀霎时赤目,“该死的!”他没拿武器,这会儿恨不得冲过去徒手撕碎了“小镜子”。 可惜楚荀没这个机会,梅六一看自家妹子遭人暗算,已飞身而去找人算账,但同样很可惜,梅六也没这个机会,在梅六的剑马上就要砍到“小镜子”时,利器破空声,那“小镜子”连眼睛都没眨,只觉后脑勺一凉,脑袋瓜瓢儿已经被人给开了个洞。 “小镜子”喉咙里“卡卡卡”发出奇怪的音节,梅六并不打算收手,一剑划开那人喉咙。梅家人的剑法,向来奇快。寒光一闪,梅六的剑伤都没带一根血丝。“小镜子”企图抬手捂脖子,然而人已经直直摔下去。 梅千灯看到那人临死,绽放一个诡异的笑容,是对着她的。 “小七!” “小镜子”倒下后,露出他背后那个最先攻击的人——赵墨染。 他接到钱万三那边的消息,说梅千灯被皇上扣住了。他想好对策就赶过来,却还是迟了一点。赵墨染后悔极了,要是他接到消息马上过来,说不定梅千灯不会受伤。 所有人看向梅千灯。 梅女侠在这时,淡定的点了自己手臂上的几个穴道,对楚荀平铺直叙:“匕首上有毒。”她的态度平静到,楚荀以为自己幻听了。继而,梅千灯整个人就软下来,两眼一翻华丽丽昏了过去。 “千灯!” “小七!” 楚荀扑过去接住梅千灯。赵墨染本想推开楚荀,没敢。毕竟人家是皇上,咬着后牙槽查看梅千灯那只受伤的手。血和肉都已经成暗黑色。 墨表放倒最后一个刺客,她打得太投入,还没发现变故,收拾好刺客转身正准备向楚荀报告,阿列?皇上呢?梅女侠呢? ☆、第75章 启程回京 楚荀的影卫里有大夫,能替皇上看病的,医术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赵墨染身为武林盟主的儿子,一道命令发出去,在歧阳城附近的游医前赴后继赶来,其中不乏一两个江湖上有名望的名医。 好几个人排了队在梅千灯床前诊脉,看伤口,个别的去翻了翻女侠闭着的眼皮。有个胆大的,居然伸手去掀被子,被楚荀一声吆喝:“喂,你干什么?!” “小人,小人想看看这位姑娘身上有没有……” 楚荀不太懂医术,担心梅千灯的毒,其实并没有底气。那大夫是个男的,光天化日掀开病人的被子要看病人的身体,按照常理来说没什么大不了。可楚荀心里那个别扭,就不太愿意梅千灯被别的男的碰,哪怕是个大夫。 你们说这皇帝怎么能这么小心眼? 于是楚荀求助地望向自己的那个影卫,那倒是个姑娘,冰雪聪明的样子。她道:“心脉我已经用银针护住,梅姑娘身上没什么好看的,暂时并无性命之忧。关键还是要知道匕首上用的什么毒,才好对症下药。” 能用来毒皇上的药,必有其独到之处。 楚荀帮梅千灯捂好被子,冷脸问:“可有人知道是什么毒?” 众人大眼瞪小眼片刻,最后其中一个年纪最长的开口:“老夫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却未曾见过此毒。”说这毒烈吧,好像除了致人昏睡以外,并无其他症状,脉象十分平稳。要说这毒温吧,毒素一点逼不出来,似乎遇血即融,甚至连伤口上原本的暗黑色,现在也褪了,叫人无从下手。 一直沉默的赵墨染这时道:“毒本来是用来对付皇上的。如果真的轻易杀了皇上,朝堂大乱,宸王是谋逆之罪,未必能应付皇上的死忠党。他留住皇上的命,届时皇上昏迷不醒,朝廷六神无主,只能让太后主持大局,他再一步步夺回失地,才是万全之策。” 楚荀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既然一众大夫束手无策,楚荀衣袖一挥,传了道圣旨:“摆驾,回宫!” 谁下的毒还是要找谁去解。 楚荀环视四周,又问:“梅六哥呢?” 将将梅六还站在赵墨染一块一脸焦急,看楚荀的眼光简直想把皇上千刀万剐。怎么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赵墨染回:“六公子说要去找一下陶姑娘。” 从梅千灯带着楚荀翻墙来找梅六之时,梅六就问过陶小仙在哪里。这兄弟平时老躲着人家姑娘,遇到危险的时候倒还留着情分。他深知陶小仙不靠谱的性子,功夫也是三脚猫,万一碰到刺客,肯定硬拼不过。 可两边的屋子都检查过,所有刺客的尸体还有死伤的侍卫也清查了一番,并未发现陶小仙女的踪迹。行刺楚荀的“小镜子”也是有人假扮,真的镜公公当前处于活不见死不见尸的状态。 一个时辰以后,所有人准备妥当,楚荀准备启程,连夜赶路,尽快赶回京城。梅千灯虽然暂时并无性命之忧,可天晓得这毒到底是个什么尿性,万一发作……楚荀不敢想,他恨不得生出对翅膀,直接抱着梅千灯飞回京城。 梅六满头大汗的回来,确定了一桩事情。 “小仙失踪了。”他脸色不大好,周身气压极低。 “六哥。”楚荀上前一步,试图安慰梅倾平。 遭来梅六公子一个杀气重重的小眼神:“谁是你六哥!” 楚荀坚持不要脸,“六哥你放心,陶姑娘也是朕的朋友,朕一定将人找回来。” 梅六还想暴怒,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人是一国之君,天下至尊啊!他压住了脾气,含糊着抱怨:“这些人本事不小,要上哪里去找。” “他们是皇叔的人,劫走陶姑娘的目的无非是要威胁朕。朕现在就回宫跟皇叔谈。” 梅六点点头,心里还是有些不喜欢楚荀。要不是这位天下至尊出宫,陶小仙也不至于做了殃及的池鱼。还有他家妹子,他家小妹子从一出生就被爹坑被娘卖,女扮男装这么多年,还要挑大梁去伺候太子,最后吃力不讨好连梅子洲头的祖坟都差点给皇家给铲了。 梅六越想越气,又斗不过皇帝。 楚荀一脸无辜,哪里知道梅六的肠子七歪八拐在酝酿着什么情绪。楚荀瞟了眼床上的梅千灯,舔了舔嘴唇:“六哥,朕必须把千灯一起带回宫里,才能第一时间解毒,六哥你没意见吧?六哥你要一同去京城吗?” “我又不会医术,去了也是干瞪眼。你们回京城,我去给大哥大嫂飞鸽传书,让大嫂进宫照顾千灯。他们应当能同你们差不多时间抵达。”梅六周身气压愈发低冷。 “能让神医大嫂来真是再好不过,那六哥打算去哪里?” 梅六看了眼赵墨染,“我去找小仙。” 赵家公子多机智的人,立即明白了梅六那个眼神里的意思。“六公子想要打探消息,可以去任何一家钱氏客栈,这是信物。在下也会让手下人帮忙找。”赵墨染交给梅六一块精致的令牌,上头雕刻了一株君子兰。 楚荀默不作声瞧着赵墨染和梅六的互动,梅六拿了盟主家最高级的君子令,等于整个江湖正派都会帮梅六找陶小仙。毕竟武林盟主在江湖,那是跟皇帝差不多的存在。 “千灯就暂时拜托皇上照顾,我先告辞。” “六哥……” 梅六跨出门槛,又回头添了一句:“如果千灯醒了,恳请皇上让她自己选是去是留。” 说到底,梅千灯那个从小关系最好的六哥,嚷嚷着我妹妹好命苦的六哥,在妹妹和追求者同时“落水”的情况下,找了冠冕堂皇的理由,毅然抛去了亲情的枷锁,不顾丧失战斗力的妹妹落入心机帝手掌心的安危,朝着另外一个姑娘马不停蹄而去。 梅女侠后来醒过来的时候,虽然面上什么都没说,这笔账却悄悄记在了心里。 楚荀让人布置了马车,亲自抱着梅千灯出门,马车上铺了三层柔软舒适的棉垫,上面罩着黄灿灿的御用床单,还有一床蚕丝被。空间有限,楚荀把梅千灯安顿好,自己只能背贴着马车内壁端端正正跪坐,剩下的一点地方放了瓶瓶罐罐的药。 墨表:“皇上,要不您换辆马车吧?”八尺男儿缩在那边,连脚都伸不直,叫人看着怪……觉得多余。 “不用,朕就守在她边上。快赶路吧。” “是。” 子时已过,月亮西沉。 歧阳城尚在一片寂静中,以后,钱来客栈里再不会有一位惊为天人的宋笼公子来喝霸王茶了。 ☆、第76章 喂药 “皇上,到驿站了,请下车休息。” 楚荀原本靠着车壁闭目养神,听见赵墨染的话,睁开眼睛。一向在意形象的皇上经过连日的奔波,此时下巴上长了一层胡渣,眼圈青黑,发丝略凌乱。他心情一直不好,皮肤也就变得粗糙。手下人总看他微蹙眉头,从没像现在这样让人害怕过。 楚荀久坐,双腿发麻一时动不了,他看了看窗外的景致,问:“还有多久到京城?” “今晚就能到京郊。” “恩。朕就在车外走两步,饭菜送到这里吧”楚荀蹲身横行慢慢挪出马车,经过梅千灯身旁忽然想起来什么,又对赵墨染道:“再让人打盆温水来。” 赵墨染领命去了。 楚荀稍微活动一下,还是放心不下梅千灯,又返回马车上,跪坐在梅千灯边傻傻盯着女侠瞧。梅千灯的眼睫毛浓而不长,她睁着眼睛的时候双眼皮不大明显,是内双,这时候闭着眼睛,双眼皮倒是更明显些。 眼前的梅千灯仿佛只是睡着了,呼吸平稳,脸色也并无异样。楚荀偶尔会天真的觉得,等他下一次眨眼的瞬间,梅千灯就会醒过来。 “你肯定是全天下胆子最大的女人,朕每天喊你醒过来,你都不搭理朕。违抗圣旨是要砍头的你知不知道?”楚荀伸手,用指腹摩挲着女侠的额头,进入自言自语状态。 梅千灯现在十分乖巧。如果是从前,楚荀要是跳脚指着她鼻子喊她“大胆刁奴!”梅女侠肯定会露出无辜又不怕死的表情。楚荀想起少年时候两人短暂的时光,浮起淡淡的笑意:“不过你向来是个大胆刁奴,朕总也治不住你。” 隔了一会儿,楚荀又不安分:“朕说你这么爱动的人,一天不舞动弄枪就浑身痒,可这都好几天了,你躺在马车里一动不动不觉得难受?” 第59节 楚荀的贼手离开梅千灯的额头,向下移到被子边缘,从被子里掏出女侠一只玉手。那手上帮着纱布,是之前遇刺受得伤。楚荀肆无忌惮抓住梅千灯的手,因为手背手掌包了纱布,他就一根一根手指头尖尖撸过去。 继续低着头自言自语:“还有你这么干干净的人,天天都要洗澡,这都好几天了,你闻闻,你身上的酸味。你说你受得了?受不了就赶紧起来。” 女侠:“……” 楚荀等不来回应,心里忽然窜起一股火,其实他是生自己的气,无处发泄的怒气只能让皇上的龙爪子狠狠捶在马车板儿上。他气得眼睛微微发红,扑过去抱住梅千灯的脖子和脑袋,还在女侠脖子弯弯里蹭了蹭:“梅千灯,求求你,不要有事。” 赵墨染一手端铜脸盆一手端着个托盘回到马车跟前,就看到楚荀的头和双手并用埋在平躺着的梅千灯胸口,虽然梅千灯身上盖着被子,可就那么一层薄薄的蚕丝被能挡什么?赵墨染眉角跳了跳,深以为皇上这样趁人之危吃姑娘豆腐是不对的行为。 “皇上!” “嗯?” “请用膳。”赵墨染把托盘放在马车外头,意思明摆着:车子里头睡着个伤员,有必要保持车内整洁。 楚荀支起身,看也没看那饭菜,只问:“盆给朕。” 赵家公子是个极有修养的臣子,尽管心里不爽,面上仍然恭敬地将一碗黑乎乎的药和脸盆递给他。顺便提醒了一句:“皇上,药还有些烫。” “哪里来的药?”楚荀疑惑。因为不知道梅千灯中的什么毒,大夫之前都没敢用药。 “小七这两天都未进食,怕身子太虚熬不住,几个大夫商量了一下,配了副温润补气的药。” 楚荀端着汤药打量会儿,并不出什么所以然,遂又把药放在一旁,先抓起梅千灯手上的伤,拆了纱布换药。马车上的药品十分齐全,楚荀之前特意让他那个会医术的女影卫来了次岗前培训,现在给梅千灯换药的架势很专业。梅千灯伤口也愈合得很快,才过没几天已经结痂。 给梅千灯换药的楚荀,比在龙案前批阅奏折的皇上还要认真专注。 “赵爱卿,你去吃饭吧,吃完喊大家快些赶路。”楚荀忙乎得头不抬。 机智的赵墨染立即回答:“臣吃好了。几匹马的粮草没喂完,还需等一会儿。皇上,需要臣帮忙吗?” 心机帝听罢,抬头扫视赵墨染一眼。赵墨染不知道有没有眼花,仿佛看到了皇上漂亮的眼睛里缺少了漆黑深邃的眼珠,一闪而过的时间,只听见楚荀凉凉的回答:“不用。” 不用就不用,于是赵墨染死守在马车帘子口,紧盯楚荀的一举一动。 车内,楚荀给梅千灯换好药,温柔的将她的手塞回被子里,顺手还摸了摸女侠的额头,流露出千古风流人物般的深情目光。他独自陶醉了会,手边的药差不多凉了,为了照顾梅女侠凡事亲力亲为的皇上当然要亲自给梅女侠喂药。 前几天没有喂药经验。楚荀舀了一勺汤药,回忆了一下父皇生病的时候,母后喂药的场景。这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只要把勺子送到病人的嘴边,仔细的慢慢的一点点喂下去…… 楚荀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喂到梅千灯嘴边的药,从她的嘴角流出来,药汁很快蜿蜒到了耳根。他手忙脚乱,扯起自己的衣袖先帮梅千灯把脸上的污渍擦干净,然而陷入认真的思考。 药喂不进去? 药怎么会喂不进去? 药喂不进去怎么办? 作为一国之君,也不知道他是从哪本戏本子里看到的桥段还是传承了上辈子的记忆,楚荀灵光一现,忽然想到了个办法——喂药喂药,喂字旁边一张口,当然是拿嘴喂啦! 聪明还是楚荀聪明,厉害还是楚荀厉害,套路还是楚荀套路。 楚荀想罢,立即行动,仰头喝了一大口,腮帮子鼓鼓的,跟贪吃的松鼠在嘴巴里塞了好多坚果一样。他想这样可以对着嘴慢慢喂下去,一直亲着,一次性喂多一点。 他都瞄准梅千灯的樱桃小嘴了,那樱桃小嘴曾几何时给他渡过一口气…… “皇上!” 一声惊呼。 腮帮子鼓鼓的楚荀本能抬头去看有什么事儿? 赵墨染瞪着眼睛,一脸不敢相信:“皇上您要干嘛?” 楚荀这时清清楚楚翻了个白眼,他嘴巴里含着药不能说话,就指指自己再指指梅千灯,赵爱卿,朕在做如此明显的事情,你看不懂吗? 赵公子没有征得老大同意,径直跳上马车,急道:“皇上,恕臣多嘴,您这样做是不科学的!我们的口腔并不干净,小七又是中毒,身体还很虚弱,万一您把自己身上不干净的东西过给她,后果可能很严重!” 楚荀恨不得吞了药吼他一句:朕哪里不干净了?朕贵为一国之君原本可以后宫佳丽三千可长到二十岁还是个守身如玉的小处男,你*给朕说清楚朕哪里不干净! 赵墨染才不管皇上睁得跟牛一样大的眼睛,继续普及科学知识。 “皇上,只要卡在小七的下巴上,将她的牙关松开,再慢慢把药送进去就行。您看,就像这样!”他抢过楚荀碗里的勺子,舀了一点点药汁,打开梅千灯的牙关,把汤药慢慢灌进去。 楚荀脸已经黑了。 赵墨染假装没看见,还继续说:“皇上,喂药这事儿您一个人两只手不够使,还是让臣来帮忙吧!” ……忍无可忍的楚荀,吞下那满满一口的苦药。 要知道,楚荀从小到大就跟太医院关系不好,为哈?因为他最讨厌吃药了啊! 此时,这一口药加之满腔的怒气,让皇上有了杀人的心。他磨了磨后牙槽,克制下盛怒的情绪,最后只吐出一个字:“滚——” 小剧蛋: 梅千灯(╰_╯)#:我就问你们一句,你们为了一碗药折腾来折腾去,考虑过我这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背景的感受吗? 小镜子_(:3」∠)_:奴才也就问一句,皇上,你有想过可能大约或许应该找一找奴才在哪里吗?奴才可是您的贴身太监啊!奴才不见了,您的生活起居谁来照顾啊!你看人家小仙女,梅六公子找的心都快碎了。 ☆、第77章 舍弃山也没用 楚荀抵达京城已是子夜时分。 月亮倚在宫阙旁,照亮京城的夜。 京城到底是繁华之地,就算半夜仍旧有笙歌和笑语,总有王公贵族过着纸贵金迷的生活。 马车在中央大街上飞驰而过,直冲到宫门口。守夜的侍卫看到车夫生猛的驾车技术,看看在侍卫的鼻子面前停住了疯狂的马车。小侍卫陷入一种蒙圈,这什么情况? 驾车的墨表大吼:“快开门。” 小侍卫在蒙圈中又生出一股凌乱:“朱里姐姐?你不是在……”他指指宫里,今天他吃晚饭的时候还看到朱里带着好几个宫女来去匆匆,听说是皇上要回宫了,太后让她们把明觉殿打扫干净。 墨表懒得跟他废话,掏出腰牌,又催促:“我什么我,皇上的马车你也敢拦?耽误了事儿,给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快开门啊!” “哦哦哦……”小侍卫和其他几个同事手忙脚乱打开宫门,就感到有一阵风从门口刮过,也就眨眼的功夫,皇上的马车已经消失在了宫墙转角。 楚荀风尘仆仆杀到关押宸王的冷宫,宸王还没睡,正在一个人看闲书。见到杀气腾腾的侄子,他眼皮抬了抬,没有一点惊讶。“荀儿国事操劳,怎么有空来皇叔这里?” “皇叔何必明知故问,你要怎样才肯把解药交出来?” 宸王把书放下,挑眉笑问:“荀儿好端端的,要什么解药?” 楚荀磨牙,暗自揣摩这坑人的叔叔,他如此明白地装糊涂,大概是想让楚荀难堪,绝不会轻易妥协。楚荀觉得正面硬碰硬不是个办法,舌头一转,变脸变得比女人还快。 “皇叔早些年混迹江湖,见多识广,朕这会儿来,是因为朕有个朋友深中奇毒,大夫们都束手无策,就想请皇叔出山,一道去看看。”楚荀也朝宸王笑得傻甜白,“说起来,皇叔与朕这位朋友家也是故交,念在旧情上,也该去探个病,是不是?” 宸王沉默片刻,他瞧楚荀的眼神忽明忽暗,不知在想什么。 而对面皇上站着一动不动,一副死皮赖脸。 最后宸王站起来,心情似乎挺好:“那好啊,一道去看看。” 梅千灯已经被送到了明觉殿,楚荀临走特地吩咐了,把梅千灯安顿在他卧室隔壁。按理,皇上不该住在明觉殿。明觉殿都是太子住的。但楚荀都当上天下最大的那个人了,虽然不合规矩,他一味坚持,众人也拿他没有办法。 明觉殿依旧如五年前的样子,连梅千灯五年前住过的小房间,楚荀还一直留着。 宸王跟着楚荀出现在明觉殿内的时候,朱里、赵墨染还有一群太医都吃了一惊。他们都以为楚荀那浑身杀气的模样去找宸王,一定会弄个你死我活,他们都做好了宸王突然“暴毙”的可能。 “皇叔,快请看看吧。” 楚荀把宸王带到梅千灯床前。 众人默默后退,形成了一个半圆,瞪大了眼睛紧盯宸王的举动。 只见宸王坦然自若的坐到梅千灯床边,很认真的从表面先观察一番,然后用手背碰了碰梅千灯脖子上的动脉。 看戏的众人里有人抽了口凉气,剩下的都屏住了呼气,赵墨染盘算:如果宸王发难把千灯的脖子拧断,他来不来得及出手相救。赵公子一边想,一边提气运功,先运了七成。 赵墨染旁边的朱里拿胳膊肘推推赵公子,低声说:“宸王何时会医术了?你知道吗?” 赵墨染摇摇头,咬牙把气提到了十成足。 可宸王并没有拧断梅千灯的脖子,他探完脖子上的脉搏,又握起梅千灯的手腕,把了会儿脉,顺便看了看伤。 最后开口:“传说江湖里能让人醒不过来的毒、药,有三种最难解,都是无色无味。第一种叫寒烈,中毒之人体温渐渐下降,血液和五脏六腑凝固,一月里未解毒就会从内到外变成个冰棍;第二种叫血蚁,中毒者表面上沉睡,但全身实际上如千万只蚂蚁啃噬,难以忍受又不能动弹,七日之后必丧命,死的时候全身会出现密密麻麻的小孔,流出黑色的血,想想就恶心。”宸王看了一看楚荀。 楚荀浑身一抖,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还有第三种叫一两半,若前两种还能有解药,这第三种可真没有解药。毒素一旦进入血液,就会钻到脑仁,慢慢吞噬大脑。最后中毒之人的脑子里会轻一两半,醒过来就变成一个白痴了。” 宸王又看了一眼楚荀,眼里有些幸灾乐祸。很显然,如果宸王所言非虚,那梅千灯中的极有可能是第三种毒。当时刺杀是针对楚荀,如果楚荀醒过来变成一个白痴…… 结果不言而喻。 楚荀脸色极差,目光投向几个太医:“你们可曾听过这些毒、药?” 太医纷纷摇头。 楚荀揉了揉太阳穴,“皇叔,你不会是被幽禁太久,闲书看太多,自己编的吧?” 宸王严肃脸:“荀儿既然不相信,又何必请皇叔来看这位姑娘。话说这位姑娘是谁?本王好像不曾有这样的故人。” “她是梅家小女儿。” “梅大当家居然还有个私生女?!” 楚荀深以为,今夜的宸王极其不正经,压着几乎爆发的脾气,牙缝里吐字:“她就是梅千灯。” 宸王换上一脸的惊讶,哇,梅家七公子原来是女儿身,真是江湖奇闻啊。他还嫌逗楚荀逗得不够,又认真的说:“皇叔最近看到一本奇闻录里提到,有个姑娘被人下了巫术,也是昏迷不醒。昏迷了好久,各种办法都叫不醒她,最后她心上人在她唇上亲了一口,姑娘就醒了。荀儿要不你也试试?” 群众之中有人没控制住,“噗嗤”一声,屏住的呼吸被惊得漏了气。他们从来没有发现,宸王还会开这种幼稚的玩笑。宸王从来只需看人一眼,就能把人看得吓破胆。 今日是吃错药了还是皇上对宸王也悄悄下了药? 楚荀没有搭理宸王,反而对身后半圆形的一群人道:“你们先出去,我和皇叔有些话要单独谈谈。” “皇上,这不大妥当……”朱里立即抗旨。皇上,宸王多危险的人物,他武功可好了啊,还老是想谋害你啊!万一突然对你发难,我们可要怎么跟太后交代,怎么跟先帝交代。而且,宋阁老会让我们集体殉葬的啊! 楚荀给了朱里一个坚定不移的眼神。朱里还想争取,最后被赵墨染硬拉走了。 房间只剩楚荀和宸王两个清醒的人。 气氛又变得微妙起来。 宸王沉得住气,坐在床边打量昏迷的梅千灯。他之前最开始的那段时间确实没看出来梅千灯是个姑娘,又回忆起当年和梅大当家的陈年旧事。宸王一直都挺喜欢梅大当家,是个正义的聪明人。 “皇叔。” “嗯?” “要不朕拿皇位与你换。” 第60节 宸王明显一愣,抬头疑惑问楚荀:“换什么?” “换她的解药。” “……” 屋子里再次陷入可怕的沉默。 楚荀好像自认为这主意不错,脸上居然看出一丝解脱。 可不是呢,当皇帝有什么开心的,就算天下在手,一堆吃白饭的大臣每天都能给他整出些幺蛾子,最重要的是,居然连个喜欢的姑娘都追不到。朕是天下最完美的人,本以为有生之年不会有配得上朕的女子,没料到万物相生相克,居然叫他碰上了一个称心如意的姑娘。 越是追求完美的人,越是挑剔和执着。他们不轻易看上什么,因为眼光太高了,又不肯将就,也所以一旦看上就会疯狂,就会着魔,就是不顾一切想要永远拥有。 怎么可能放弃? 正当楚荀现在不当皇帝以后可以去做什么的自嗨中,忽地,耳边刮起一阵风。 “啪——!” 极其清脆的一记耳刮子落下来。 一国之君,天下至尊,的楚荀,在眨了眨眼睛的懵逼之后,感觉到自己的半边脸蛋渐渐泛起火辣辣的痛楚。 楚荀微微张着嘴巴,一脸不敢相信的将目光投向眼前的宸王。 皇叔,刚才好像有个很厉害的刺客来无影去无踪的扇了朕一个巴掌?皇叔你看见那人的影子没? 楚荀看完宸王,还傻傻的张望了一下四周,似乎在寻找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打朕? 片刻,楚荀才接受现实,鼻孔都气得撑开不少,质问:“皇叔,君子动手不动口。”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 “君子动口不动手!” 宸王打了皇帝,没有一点害怕的神色,他刚才可能都是在逗楚荀,但此时你若是站在宸王面前,你一定能感受到宸王的震慑力。他没有再开玩笑,沉色训斥楚荀:“这一巴掌,是替你父皇打的。” 楚荀冷笑,“父皇驾崩了,现在是朕和皇叔的局。皇叔不是天天做梦都想当皇帝吗?你那些刺客跟苍蝇盯着臭鸡蛋一样盯朕,恨没缝能钻进去,怎么现在倒装起正派来了。” “本王如果说,这事儿不是本王做的,荀儿信不信?” “不信。” 宸王耸肩,他自己也觉得不信。 “可是皇叔这里真的没有解药。” “皇叔你别逼朕,要是梅千灯活不成,第一个拉你陪葬。” “帮皇叔把坑挖深点,不然皇叔怕半夜爬出来找荀儿伸冤。” 楚荀被宸王气了一个晚上,还白白挨了一个耳光。平生第一个耳光就这么贡献了出去。楚荀现在看宸王的眼神,恨不能把他千刀万剐。可先皇有令,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杀宸王。宸王的死,要么自杀,要么生老病死,总之楚荀的手上不许沾他叔叔的血。 只听宸王道:“皇兄死了,本王同他的恩怨便也消了。本王觉得自己生下来就是个招黑的体质,荀儿不觉得吗?”宸王这句话,是摸着良心说的。回忆过往,也确实如此。 “梅千灯她爹虽然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破招摆了本王一道,可本王也佩服他是条汉子。若是本王有解药,何必藏着,于公于私都不值得。” 宸王该说的差不多都说完,径自去开房门,门外站了一排人,都如临大敌的模样。见宸王出来,纷纷又屏住呼吸。宸王玩心又起,回头补了一句:“毕竟本王不像荀儿,跟个姑娘一样任性呢。” 楚荀:(╯‵□′)╯︵┻━┻你谁说像姑娘! (作者推推眼镜:皇叔你真相了,他们就是剧本拿反了!) 【小剧蛋】 梅千灯:听说你为了我想放弃一整个江山? 楚荀:是啊,所以你肯为了朕放弃一小片江湖吗? ☆、第78章 谜之睡美人 楚荀在梅千灯房里坐了一个晚上,也想了一个晚上。 天未亮,朱里敲门进来:“皇上这样干坐着也不是办法,歇息会吧,等会儿还要上朝。” 楚荀双手架在额头上,夜里想着想着,忍不住去挠头发,以至于现在他头上好像顶了个鸟巢。朱里也不是头一次见到这样不顾形象的皇帝,当年梅千灯不告而别,楚荀也做过一段时间邋遢的痴汉。 “要不,奴婢让人备浴,皇上您也收拾收拾自己。”等不来楚荀的回应,朱里跟个唠叨的小老太太,“梅姑娘要是醒过来,睁开眼睛看到跟乞丐一样的皇上,会再被吓晕过去的呀。” 讲真,朱里得知梅千灯是个姑娘家的那一刻,她的心都碎了。枉朱里暗恋崇拜了梅小公子那么久,这付出的感情像东流的一江水,不复还啊不复还。 楚荀动了动,他看了眼朱里,眼神尽显疲惫。 “你下去准备一下,朕要沐浴。” “是。” 等待沐浴上朝的这段时间,楚荀走到梅千灯床边坐下。他看着梅千灯的睡颜出神,思绪越飘越远。 若宸王真的没有派人来刺杀,那刺杀的幕后元凶到底是谁?楚荀对此尽管还是抱着质疑,可仔细想来,宸王自从先帝驾崩以后,好像从魔障中清醒了一点。一个人安安静静在冷宫里,时不时让人带些闲书给他打发时间,看到兴头上还会哈哈大笑。偶尔,楚荀去看宸王的时候,仿佛看到了传说中年轻的时候那个乐观洒脱的叔叔。但那只是一瞬间,一眨眼后宸王对楚荀又会变得冷漠寡淡。 楚荀不是个一根筋,大事儿上也不会固执己见。他接受这种假设的可能,开始寻思另外有可能的幕后元凶。楚家的天下太平,并非乱世,杀了皇帝也不可能搞个起义让天下换个姓氏。也因此,所有人下意识的认为,宸王最有刺杀动机。如果不是宸王……难道是周边小国派来的刺客?比如之前和宸王有勾结的游牧部落确实有可能。 游牧部落没有那么强的实力,吃得下整个楚家江山,毕竟大了好几十倍,如同蛇和大象一样的存在。所以就算是这些小国作祟,必定要支持楚国内另外一个继承人。 麻的,其实皇叔就是在逗朕吧?!这怎么想来想去,横竖都跟皇叔脱不了关系啊! 楚荀正郁闷,后悔不该相信皇叔会突然改邪归正,恰在这时,“叩叩叩”又有人敲门。随即想起狄小将军的声音:“皇上,皇上,梅家大公子和谢神医来了!” 咻地—— 门被打开,楚荀激动:“快请!” 狄木阳:“皇上要不要先收拾一下?”小将军多日不见主子,被楚荀突变的画风惊吓到,要不是声音是皇上的声音,狄木阳都忍不住怀疑有刺客。 刚好,朱里也走过来。“皇上,可以沐浴了。” “狄木阳,你帮朕照顾一下大哥大嫂,朕去去就来!”楚荀边喊边往外跑,恨不得边跑边把衣服也脱下来,等下就直接跳进水里速战速决。楚荀稍有沙哑的性感声音在寂静的黎明传得很远。 谢芸夫妇由赵墨染领着,将将踏进明觉殿的门槛。谢芸眯了眯眼,“相公,刚是不是有个鸡窝飞过去?” 梅大公子则扭头问赵墨染:“我好像听到有人喊我们大哥大嫂,梅家别的兄弟也在?” 赵墨染极其淡定的笑答:“大嫂可能眼花了,大哥可能听错了。大哥大嫂为了小七一路奔波而来,真是辛苦了!” 谢芸把众人轰出去,扒光了梅千灯仔细检查一番。 楚荀草草洗了个澡回来,谢芸也恰好开门出来。楚荀立即跟狗一样大腿冲过去:“大嫂,千灯怎么样?可知道中的什么毒?” 谢芸第一个反应是:最近咋的了,怎么谁见了她都喊大嫂?这些小兔崽子不会是为了过年跟她讨红包吧? “大嫂??”楚荀见谢芸脸上没有一丝喜色,甚至看到他的时候还露出了一种唯恐避之不及。多虑的皇上以为是梅千灯状况十分不好,梅家人都觉得梅千灯是被他楚荀害了。 至此,楚荀的心凉了半截。他非常非常后悔,他就不该执意抓着梅千灯,如果让梅千灯听钱万三的吩咐去海旺郡,也不会发生今日之事。 “她没什么事儿啊。” “都是朕的错,都是朕的错。大哥、大嫂,你们打朕骂朕吧!” 谢芸重复了一遍:“我刚检查了一下,千灯没什么事儿。” 楚荀都差点跪在地上请求梅家原谅了,忽然愣住。他怎么听到好像有人说梅千灯没事?怎么会没事呢,没事怎么会昏迷不醒呢?是不是夜里被皇叔扇了一巴掌,把人扇傻出现幻听了? 众人默默看着楚荀傻逼的表情,等他自己反应过来。 “没有中什么寒烈、血蚁、一两半之类的?” 谢芸一头雾水,皱眉反问:“那些是什么?” “不,不是,那些不重要,大嫂,可是为什么,她一直没醒?” 谢芸耸肩:“这我也不知道,但她体内肯定没有毒素,没有生命危险。” “那,那她何时会醒?” “我更加不知道。” “……” 当年谢芸给南百城治不举症的时候,楚荀就知道这位神医有两把刷子,性子也跟普通人不大一样。那时候是治不认识的人啊,随便点也就算了,反正不熟,治好就行。可现在昏迷不醒的是自家妹子,楚荀怎么觉得,谢芸比之前还要随意率性? 楚荀求助的目光望向梅家大哥,梅千灯是他亲妹子,大哥你说两句,媳妇总听得进去些。 梅大公子果然接领子,道:“阿芸既然说没有大碍,那肯定就是了。至于为何不醒,有许多其他方面的原因。在下以为,还是要找到伤她之人,方能解开这谜团。” 谢芸接口:“谁伤得了小七,我倒是想见识见识。” 楚荀把视线又投向赵墨染。 赵墨染:“伤小七的人,已经被我和六公子杀了。” “那谁指使的?”谢芸挺有兴趣,眼珠子忽闪忽闪,只差没有把小挎包里的瓜子抓一把出来,边听边嗑。 谁指使的? 楚荀也想知道。宸王不承认是他干的,但除了他,还能有谁? 谢芸见楚荀的神情郁结,胆子贼大,声音都提高了一些:“不是吧,皇上你居然都不知道行刺你的人是谁?”简直弱爆了有没有!!! 皇上的脸色难看了一些。 梅大公子扯扯自家媳妇衣袖,猛朝她使眼色。人家是皇帝,给人家留点面子。 一直处在人群最外围听戏的狄小将军看了看天色,提醒道:“皇上,该上朝了诶!哎,小镜子哪里去了?不在皇上身边伺候打点,差点耽误事。” 狄小将军最是护主的人,成功给楚荀找了个台阶下。 “哦哦哦,大哥大嫂,先在殿里陪陪千灯,朕一会儿就回来。” 朝霞染红了天际,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远远就能听到朝堂上的声音:“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79章 解谜行动 朝堂上,楚荀一脸面瘫正襟危坐。 全场气氛诡异。 第61节 文武百官站在堂上,总觉得今日的早朝缺了点什么? 缺了点什么呢? 哦!丞相大人第一个反应过来,缺了个开场白:“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他抬头左右寻找镜公公的踪影,居然不在。 楚荀抿嘴,好像也意识到这一点,自己打破沉默:“各位爱卿,朕登基这三年虽励精图治,但到底还是不如先皇圣明,以至于国库紧张。不过好在天下多侠士良商,首富钱万三已经慷慨解囊,稍微缓解了一下此次危机。” 楚荀说这话的时候,猛盯着赵墨染看。 赵墨染倒是一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淡定自如。 “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朕不想增加赋税,都是普通老百姓的血汗钱,可又想要兵强马壮,国富民强。在座各位都是万里挑一的良才,高薪请你们来为朕排忧解难,不知有何妙招?” 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堂下思思索索的声音一片,但没有谁敢站出来说办法。 “丞相大人,你说说看?” 丞相沉吟,问题太突然,小皇帝喜欢标新立异,他一把年纪有些跟不上年轻人的思路。说心里话,丞相一直觉得先帝那套中庸之道非常好。他一时词穷,又不好当中出丑,就耍出一贯的四两拨千斤的手段。 丞相道:“老臣记得当年始祖皇帝刚打下江山,百废待兴,国库紧张也是一大难题。当时有个谋士出了个主意,让皇上高价卖出小范围的土地给本国人士自营,非原则性问题,均可以不受官府管束。既解决了国库资金,那些出钱买地的人又想把钱赚回来,在自己的地打理起来,也省了官府的力气。那才是一代良才啊……” “后来那些地主越来越嚣张,好几个居然还想自立为王,都被朕的皇爷爷、皇太爷爷、皇太太爷爷一点一点灭了,拿回来土地。哦,最乖的就是梅家,下场你们也知道。” 朝堂忽然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丞相大人悔得肠子也青了,恨不得掌自己两个嘴巴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怎么就忘了梅家也是当年的地主之一呢! “朕还很好奇,众位爱卿可知道后来那位谋士下落如何?” 没人再敢说话,大气不敢出一声。 深以为,楚荀把近几天的烦躁郁闷都发泄在了百官身上。他见无人回答,仍不依不饶,扭头问角落里一方小小书桌后奋笔疾书的书记员:“史官,你应该精通历史,可曾知道?” 小史官抬头,泪眼汪汪,不明白他一个做会议记录的毫无存在感的摆设,怎么也会躺枪。小史官带着哭腔:“皇上恕罪,臣不知。臣下朝以后就回家补习去!” “既然满朝文武都答不出朕的问题,想不出好法子,你们说朕养你们作何用处?!”楚荀发威,威慑四方。 文武百官呼啦啦跪了一地,一面磕头一面请皇上息怒。 楚荀从龙椅上站起来,怒道:“觉得自己不行的,赶紧辞官回家吧。辞表直接送到朕这儿来。觉得自己还想做官的,本月开始按级扣俸禄,每个人都扣两成,省下来给老百姓花!朕没俸禄,宫内所有花销也扣掉两成!” 所有人都没想到,皇上这么久没回来上朝,一回来就拿大家伙儿开刀。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催皇上回来呢。 “今年要没人想出个好主意,别怪朕不让众位爱卿过上好年,年终奖一文钱都没有,明年开始俸禄扣五成!退朝!” 楚荀解决了第一要务,便提着衣摆匆匆赶回明觉殿。 他屁股后面跟了一群朝廷元老,各个身强体健,盯着皇上猛追,一路都喊:“皇上!皇上!臣还有事启奏!您等等!”要是小镜子在,定然是小镜子自觉将这些人拦下。 此起彼伏的呼唤一路没消停,楚荀忽然想起来,小镜子不见了。没了贴身太监伺候,楚荀有点不习惯。他只好停下步子,“你们有事明天再说,没看到朕还有要事处理吗?” “工部有急事启奏!” “吏部也有要事!” “皇上,兵部的事情更加要紧” “皇上,钱首富那笔资金要先用在哪里?” 楚荀:“……” 楚荀整张俊脸都垮了,被皇叔扇了一巴掌的半张脸还隐隐作痛。 最终,皇上被这群臣子架着,硬是从明觉殿的半路拽到了御书房商量国家大事。 临走时,楚荀好像看到赵墨染和狄木阳两人远远走过来,楚荀就像看到救星一般,激动不已,猛招手:“诶诶诶!” 狄木阳低头正在想事情,没主意。赵盟主家的公子武功了得,听觉和视力自然也不差。他推推狄木阳:“小将军,我忽然想起来,千灯最疼爱长公主的义子,我跟长公主他们家不太熟,要不麻烦小将军跑一趟?说不定千灯一高兴就醒了!” 狄小将军单纯啊,被赵墨染一提,立即附和:“对对对,还是赵兄想的周到!我现在就去长公主那儿请小殿下!” “快去快去,辛苦辛苦。” 小将军转身,屁颠屁颠跑远了。 赵墨染自言自语:“天好蓝啊,风吹得好舒服,果然春天已经来了。”然后闭眼享受。 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一抹明黄的身影。 明觉殿内。 朱里见到独自回来的赵墨染,纳罕:“皇上呢?”朱里是女婢,按照规矩,只有太监公公才能陪皇上上朝。 赵墨染神态自然:“皇上?他刚回宫,肯定有许多政务需要处理,先跟大人们去御书房了。” “哦哦哦。”朱里一点都不觉得。皇上本来就忙得要死,那些大臣又那么难缠。 “千灯怎么样了?” 朱里望了一眼房门:“谢神医和梅大公子在里头守着呢,没什么动静。谢神医对千灯姑娘这怪症十分感兴趣,一早上已经用了好几十种办法试图弄醒千灯姑娘,都没有成功。” 赵墨染点点头,“我进去看看。” 打开门,入眼就是一地的鸡毛和奇怪的药味。再往里看,谢芸光着脚蹲在梅千灯床上,手里握着一把银光闪闪的寒针。梅大公子正在试图阻挠:“阿芸,别闹。慢点千灯醒过来收拾你,你打不过她的。” “你别告诉她啊!” “就算我不告诉她,你如何知道她没有感觉。千灯就是眼睛闭着,说不定耳朵还听得见,触感也没消失呢?”梅大公子就是乱说。 没想到倒是给了谢芸灵感,不执着给梅千灯扎针,反而从床上爬下来,笑眯眯:“相公,没想到你平时傻乎乎,关键时候倒是有点用。”她又转过去一本正经对梅千灯说:“小七,你再不醒,大嫂要脱你衣服了啊。我把你脱成白萝卜,一会儿皇上进来不知道,被子一撩开,你会不会马上弹起来?” 赵墨染额角跳了跳,咳嗽两声以示正听:“大嫂……” “咦,赵公子来了。” “大嫂你这是在做什么?” 谢芸一点不觉得自己在欺负梅千灯。“我在用爱的呼唤试图唤醒梅小七。” 赵墨染才是最会挂羊头卖狗肉又狐假虎威的那个人。他环视四周,正色:“大嫂心急小七,我们自己人都懂。可皇上不一定明白,皇上已经下朝,一会儿过来看到这屋子里满地狼藉,还有小七床上……”他瞥了一眼,梅千灯即便是昏迷着,也深切感受到床上的狼狈,“万一皇上一个不高兴怪罪下来。皇上最近烦心事挺多,脾气不大好。” 谢芸眨巴眨巴眼睛,默默把床单上的瓜子壳掸到地上,顺便撸平一点点床单。 她爱面子,打起哈哈:“啊!朱里,我忘记说了,梅姑娘个人卫生也要注意啊!麻烦你安排婢女给她洗洗澡,屋子里也要多通风,闷着对人不好。” 朱里匆匆进来,也先被满地狼藉吓了一跳。不过人家是皇上身边的一号宫女,见过世面,立即答应下来。“我亲自带梅姑娘去沐浴,别人不放心。这屋子里得收拾收拾,各位先换个地方聊?” 谢芸夹着尾巴就溜:“好好好!” 回过头说楚荀,好不容易应付完一群大臣。他健步如飞往明觉殿赶。 途中会经过宸王的冷宫。 他停下步子,在冷宫门口犹豫片刻。 最后还是决定先进去同宸王再聊聊。 梅千灯这桩意外变得匪夷所思,或许还能从宸王这里找到突破口。 宸王没在殿里,问了看守的侍卫,原来是去后面池塘喂金鱼了。楚荀匆匆去后院子里找人,远远看见宸王独自站在池塘边,岸边有几棵柳树,已经发了绿芽,嫩嫩的芽儿串在枝条上,可比盛夏时节茂盛的样子可爱。 宸王站在那里,慢慢把鱼食投进水里,嘴边还挂着抹淡淡的笑意。 这样随遇而安的宸王,叫楚荀看得有些迷茫。 难道皇叔真的放下过去了? “荀儿?”宸王注意到偷窥的侄子,一把丢了剩下的鱼食,慢慢走过来。 “皇叔。” “荀儿最近来的倒勤快,怎么?来讨一个巴掌的帐?” 不提还好,一提,楚荀就觉得半边脸疼。他磨牙,“朕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不知道荀儿是不是知错就改的人。” 楚荀太阳穴也疼起来。他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说正事,正负气想扭头就走。宸王倒像是条楚荀肚子里的蛔虫,替他说了:“你来还是想问本王刺杀一事吧?” 楚荀回头,“真不是你的余党?” “真不是叔儿,本王就还剩下几个看门的老仆人。” “那还能有谁!” 宸王耸肩,一脸幸灾乐祸:“来杀你的,本王如何知道。” “那朕问你,你这些年都得罪谁了?” 宸王当真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才回答:“本王得罪的人应该挺多,比如南百城。” “不可能是他!” “天下事无绝对,皇上可不能太自信。” 楚荀想过,这次刺杀从面上来看,无疑是宸王为了复仇,趁皇上出宫的绝佳机会下手。如果不是宸王,最有可能的是有人想要嫁祸给宸王,又对皇室充满敌意,如此便能一石二鸟。 只是这种可能里唯一说不通的地方,就是梅千灯所中的,匕首上的毒。 那奇怪的毒,比起杀戮,更让人觉得其实是一个恶作剧。如果是恶作剧,那兴师动众来刺杀的行为就又说不通,两者之间充满了矛盾。 太奇怪。楚荀真的想不明白。 他无奈向宸王求助:“朕想不出来。” “这个背后的人,对你我都有敌意,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我至今都是敌对的关系,这人却不站两边,而且本事还挺大,能弄这么多人来刺杀你,如此特殊的人物,应该不是默默无闻之辈,你可能只是一时没想起来。”宸王提出了中肯的意见。 楚荀忍不住吐槽:“朕觉得这人挺失败。” “怎么说?” “我们都记不起来得罪过这号人物,太没有存在感了。” 宸王先是沉默,尔后哈哈大笑着回去了殿里。太阳都过了正午,金鱼喂好了,本王也该吃午饭啦~ 那厢,朱里女汉子把梅千灯公主抱式的带到了楚荀平常洗澡的地方。 好大一个四方的池子,里头已经飘满了花瓣。 梅千灯陷入昏迷,全身软趴趴。朱里发现自己揽了个挺累人的活,无奈先脱了梅千灯的衣服,又除去了自己的外衣,只留了内衫。抱着梅千灯去池子里浸一会。 池子底下有倾斜,一边浅,一边深,浅的这边是坐在池子里正好没到脖子。朱里让梅千灯靠着池壁坐下,她又爬上岸解开女侠的头发,帮她洗个头。 第62节 “梅姑娘,没想到你女扮男装的时候英俊潇洒,变回女儿家又能美艳如花,这可男可女随意切换的本事,朱里好生佩服。”朱里又开始犯唠叨。她一边给梅千灯的头发抹皂角,一边看梅千灯。 细细的脖子,性感的锁骨,削瘦的肩膀还有蝴蝶骨! 朱里的脑袋稍微往前蹭了蹭,“就是裹胸布大概用太多,不然发育得更好。当然啦,姑娘你现在身材也很好。哈哈哈。” 大约是抹了皂角的洗头水有些沿着头皮流到了脖子以下,原本女侠靠在池壁坐着,朱里把满是泡沫的头发放到梅千灯脖子一侧,起身去找木桶。“梅姑娘你等等啊,我得找个桶方便给你从头顶冲水。” 刚刚一转身,梅千灯的脑袋因为沾湿了水的头发重量影响,往那侧也歪了歪。然后背上和池壁打滑,整个人就慢慢的,慢慢的开始往那一侧倾斜。当朱里抱着小木桶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梅千灯要一头扎进水里去了。 “梅姑娘——!” 朱里撒丫子就跑,谁料地上打滑啊! “诶哟!” 朱里往前冲下去,眼见就要扑腾进池子里。千钧一发之际,朱里使出了武功。那有个给皇上当影卫的姐妹,自己武功当然也不差。 朱里先是一个怪异的侧翻转,没办法,摔下去的力量作用,只能拼命扭转。掉进水里是避免不了的,她这么一翻,双臂张开,能够到梅千灯。朱里是横着掉进水里的,但同时两只手托住了梅千灯的双肩,然后朱里双脚成弓步扎稳底盘,双臂用力使得梅千灯往她身上靠。 一系列的动作,稳稳的让险些埋水里的梅女侠,成功落进了自己温暖的怀抱。 描写那么仔细,就是要定格在最后一瞬。 朱里的弓步坚持了三下,最后没承受住梅千灯的重量,朱里便往后仰,昏迷的梅千灯压在她身上,也不知道位置怎么交错的,结果就是朱里手忙脚乱抱着梅千灯想把她拖起来,女侠没有力气的脑袋坠下来,薄薄凉凉的嘴唇正好擦到了朱里的唇角。 然后—— 奇迹发生了! 梅千灯的睫毛颤动,颤动,又颤动。 朱里好不容易把梅千灯重新架住了坐回原来的位置。 “梅姑娘,你没事吧,对不住对不住!诶哟,吓死我了!” 朱里边自言自语边帮梅千灯脑袋上像女鬼一样披散到额前的长发拨开,拨回后脑勺。那些湿漉漉的头发先是被朱里大概中分了一下,然后拨开…… “哗啦啦!” 有人又跌进了水里。 水声里还有朱里的叫声:“哦!天哪!娘啊!” 梅千灯:“……” “梅梅梅姑娘,你你你怎么醒过了啦。我我我我的老天爷啊!” ☆、第80章 想开 楚荀将将从宸王那儿出来,就和现在转去伺候太后的笑公公打了个照面。 “皇上,太后娘娘要老奴来找您。娘娘说,皇上再忙,也不能忘了亲娘呀。”笑公公说完环视四周,追问一句,“皇上,您怎么一个人,小镜子呢?” 楚荀一见笑公公就知道坏了! 太后没了先帝,唯一的牵挂就是楚荀。可楚荀长大了,心也变大了,却给亲娘的位置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小。 楚荀跺脚,“哎,那个说来话长,朕这就去给母后请安。” …… 等到楚荀身边的事情终于消停了一会儿,皇上一路小跑赶回明觉殿。 “千灯呢?!” 梅千灯的屋子里空空如也,楚荀心里有种不好预感,脸色刷地变白。 婢女答:“朱里姐姐带姑娘去洗澡了。赵大人他们在偏殿喝茶,希言小殿下也来了。” 楚荀松了口气,立即去偏殿。 只见一屋子许多人,谢芸在和小剑玩,莫念远也来了,站在一旁看小剑玩,赵墨染和狄木阳则陪着梅大公子讲话,十分热闹。 狄小将军鼻子比狗还灵,老远就闻到楚荀的味道,一看楚荀进来,噌地跑过去,“皇上您回来啦。”引得一屋子人纷纷给楚荀行礼。 楚荀看向莫念远:“你们怎么来了?” 莫念远道:“回皇上,上午狄小将军来找长公主,说是梅公子回来了,想接小剑来给公子瞧瞧,正好小人也在,便一起过来了。小人已经有五年没有见过公子,小剑都长这么大了。” 确实,小剑都七岁了。被长公主养得极好,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往那儿一站,就是灵气里合着贵气。不知道的人,根本看不出这是领养的孩子。 小剑放下谢芸拿一把寒针,糯糯的声音喊了楚荀一下:“大大。”依旧是小时候刚会说话时候的称呼,楚荀听顺了就没让他改回来。“叔叔说要带希言来看一个对希言有恩的另一个叔叔,可是希言那时候太小,记不得那个小叔叔了。” “不是小叔叔,是小舅妈。” “???”小剑惊恐地望向莫念远。 “朕名义上是你舅舅,那个人朕要和她在一起,所以是小舅妈。” “!!!”小剑更加惊恐地看着楚荀,那个不是叔叔吗?!男的和男的怎么能成亲。 楚荀懒得跟小剑解释,只管吩咐:“你见到她,不要说希言这个名字,她心里肯定不喜欢。你就只是小剑,知道吗?” 曾经是小剑的楚希言小殿下点点头。 楚荀转念心想:朱里给千灯洗澡洗半天了,不会出什么事情吧?想罢,立即转身就走:“各位都坐吧,朕出去看看。” 楚荀在院子里转了三圈,没等来朱里和梅千灯。 实在等不及,他决定去浴室那儿瞧瞧。 反正早晚都是他的人,万一看到不该看到的,他也会负责到底。 就是临近浴室的地方,楚荀步子顿了顿,他灵光一现,忽然想起一个人。也是方才看到被二婚的长公主和二婚的南百城收养的小剑以后联想出来——长公主的前夫,白秋渠。 宸王说,刺杀主谋可能是一个一直被忽略的人。 他们都把白秋渠不当回事儿,驸马爷这个职业向来不被人当回事儿,就是一吃软饭的主儿。 而白秋渠又符合另外一个特征。宸王在当年的清风明月楼一案中把他当做弃子,害得他沦落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长公主要同白秋渠和离,楚荀还极力撮合亲姐和南百城,何况这南百城正是害他落马之人。白秋渠在当时那种落魄的境地居然还能自保销声匿迹,本事也不小。 白秋渠一定既恨宸王,又恨他楚荀。 就是这人现在在哪里? 不管白秋渠在哪里,楚荀反正是在浴室门口,他舔了舔嘴唇,在纠结要不要推开门进去。他的手往门的方向伸过去一点,好想推,又向前伸出了两点,推就推,谁怕谁啊! 恰在门就要被用力推开的时候,楚荀听到里面有朱里说话声。听到动静,做贼心虚的楚荀的手立即收回来,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先等一等! 里面。 朱里抱住刚穿好衣服的梅千灯的一只胳膊,猛哭:“姑娘,姑娘!你别走,我求你件事儿。” 梅千灯没说话,就静静看着朱里,示意她求下去。 “你能不能假装继续昏迷……” “为什么?”率真的梅女侠费解。 朱里:“姑娘可能不知道,皇上他在姑娘昏迷的时候一直寸步不离。人都瘦了一圈,刚回宫的时候整个流浪汉似的。奴婢替皇上着想,他一定希望第一个看到你睁眼。而且要是,要是皇上问你是怎么醒的。我也不好说……” 梅千灯向来是个好说话又好脾气的主儿。“我再假装昏迷也行,可要怎么醒过来?之前你们试了那么多办法都不管用,突然睁开眼睛会不会更加引起皇上怀疑?” 朱里先是惊讶:“姑娘怎么知道我们试了很多办法!真的!谢神医是绞尽脑汁。” “猜的。” “哦哦,姑娘只管闭着眼睛,之前宸王提过亲个嘴巴说不定就能让你醒过来的主意,大家都没当真,谁知道居然是真的……奴婢回去再去和皇上说,鼓动他再亲你一下,你再醒过来,好不好?”朱里心里挺没底。 现在梅千灯是个姑娘家,最看重贞洁,莫名其妙要让她同意给个男的非礼,就算这男的是皇上,也不大说得过去。 “好。” 朱里仍处在凌乱中,一时没听清楚,以为自己听错了。“梅梅梅姑娘,你刚说什么?” “就按你说的办吧,我没有意见。” “真真真的吗?!!” “恩。” “呜呜呜,梅姑娘你简直救了奴婢的命!” 要是被皇上知道,她是在帮梅女侠洗澡的时候不当心亲到了女侠的嘴唇意外吻醒了睡美人。朱里无法想象皇上的反应。 外面。 站着已经从朱里和梅千灯的对话中分析出前因后果的皇上…… 至于他的反应…… 主要分成三个反应阶段。 第一个阶段当然是懵逼,什么?什么?什么?!!! 第二个阶段是体内的洪荒之力爆发,绝对是暴怒。这种愤怒不仅包括对朱里这个白痴,他更想起来了不久前,梅千灯昏迷喂不进药,楚荀想嘴对嘴喂她的时候,那个杀千刀的赵墨染硬是阻止了他。如果不是赵墨染,当时就亲到女侠,女侠当时就醒了啊!!! 第三个阶段不是在沉默在爆发就是在沉默中死亡。楚荀选择了后者,他是想推门进去先暴打一顿朱里再扑倒梅千灯。可是心机帝最后忍下了这种*,而是选择了默默离开。 朱里抱着假装昏迷的梅千灯从浴室里出来时,早就没了楚荀的影子。 ☆、第81章 情敌 心机帝楚荀好像啥事儿都没有,悄悄回到偏殿。 众人自然会问:“皇上去找千灯了,千灯没事吧?” 楚荀走过去抓起谢芸的那一大把寒针,严肃脸回答:“朕原本是想去看看千灯,可走到一半倒想起个人,就在花园里理了理思路。” 于是众人相信了皇上的话,接着问:“什么人?” 楚荀指指小剑,又扭头吩咐狄木阳:“你去查查白秋渠现在何处?” 狄小将军一愣,也是好久没有想起这个人。尔后想了想,说:“那位驸马爷自从清风明月楼一案后,好像人间蒸发了。要不我去问问宸王?毕竟从前是王爷的走下。” “你去吧。” 顺利打发掉一个。 第63节 然后楚荀又转向梅家夫妇:“大哥大嫂路途劳累,既然千灯并无性命之忧,来日方长,朕安排人送你们先回客栈休息?” 梅大公子点头,干坐了半天也挺无聊,又在宫里,行动拘束。他提了个建议:“要不让阿芸留下来,以防万一?” 都没等楚荀表态,谢芸立即踩了一脚她相公脚板,抢答:“不用!千灯这儿没有万一,我还是出去找找弄醒她的办法。宫里太闷,我想不出来。”谢芸好几年没见到楚荀,觉得现在的楚荀比她记忆里的太子恐怖了不少,她要留下来,皇上万一没话找话问她之前都用了什么方法弄醒梅千灯,她可要怎么说。哦,无非就是拆了鸡毛掸子挠人全身痒痒、拿枕头捂住梅千灯整张脸、在人家耳边突然大喊、往人嘴巴里抹辣椒油、给人闻臭虫和屎壳郎……“相公,我累了,我们先找客栈休息半天吧!” 梅大公子挑挑眉毛,看着夹着尾巴的谢芸。 楚荀刚想喊莫念远陪着跑一趟,送夫妇二人去京城最好的客栈。 赵墨染又插嘴:“大哥大嫂,不必去客栈那么破费,直接住我那儿去就行了。我的住处大,只有我一个人住,空着也是浪费。” 梅大公子私以为赵墨染这提议不错,闲时还能和赵盟主家的公子切磋切磋武艺,正欲点头同意。楚荀忍无可忍,强势打断:“赵墨染的住处偏远,来去不方便,还是住客栈近一点,何况现在京城最好的客栈是莫念远开的,莫念远你难道要收房钱?” “不收,不收!”莫念远多机灵的人,他忙摆手。那客栈名义上是莫念远的,实际上背后的大老板可不就是当今皇上。一边做生意,一边暗搓搓各种调查打听,皇上才是最精明的那个,赚钱办事两不误。 小剑抬头,视线徘徊,嗅出了些火药味,默默后退了几步,假装玩小玩意。 赵墨染还不知死活:“都是一家人,还是住在一起吧!” 楚荀额角青筋暴起,谁跟谁一家人?他丫儿的原来想给赵墨染和盟主家留些面子,有些窗户没有捅破。今朝真是这不知好歹的赵公子惹毛了皇上,只听皇上冷冰冰的声音想起:“赵爱卿,朕还有许多事情没同你商量完,你这是想擅离职守?” “微臣不敢。” “你公事繁忙,如何能照顾周全大哥大嫂。还要朕下道圣旨,你才不来瞎掺和是吗?” “微臣不敢……” 莫念远陪着梅家夫妇一离开,朱里终于抱着梅千灯回来了。 楚荀眼疾手快,一阵风似的来到朱里面前,接过梅千灯抱在自己怀里。“你给她洗个澡,可比生孩子还慢。” 朱里心虚,都不敢看楚荀的眼睛,打哈哈:“梅姑娘有伤在身,奴婢洗慢点,小心谨慎些好。”朱里心里直打鼓,还不停在想,啥时候跟皇上说好呢?台词怎么编好呢?万一皇上不信宸王的话不肯亲人家姑娘?额,应该不会吧。 “朱里,小殿下来看千灯。你同小殿下说说他小时候住在这里的事情。”楚荀把梅千灯轻轻放到床上,顺手摸了女侠的小脸蛋一把。美人出浴,小脸蛋还染着一层淡粉色。手感极好。 楚荀也在腹诽,他倒要看看朱里和梅千灯要怎么圆这个谎。 “皇上你……” 楚荀眼里没有朱里,就让她带着小剑守在梅千灯房里,再不理她。他拽着赵墨染去了书房。深以为,皇上被赵墨染炸毛,说到底还是因为喂药一事,某人怀恨在心。 “赵爱卿,当年朕问你千灯下落的时候,你可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说的?”楚荀翻旧账。 赵墨染也不怕他,“臣说不知道。” “梅六公子临走,你给了他一块君子令,对他说了什么?” “请皇上明示。” “你说所有钱氏客栈都能帮他。” “是。” 楚荀怒极反笑:“呵呵,赵爱卿不愧是武林盟主之子,连钱万三都差使的动。” 赵墨染:“商人无往不利,不过是买卖关系罢了。” “可你这手瞒天过海,真是把朕瞒得好苦。” “皇上误会了,之前小七和钱老板的关系,臣真的不知道。” 这事儿没凭没据,赵墨染打死不承认,楚荀也拿他没有办法。 楚荀并不纠结,大家都是明白人,点到为止。他话锋一转,又道:“当年小剑从天而降,我们苦无头绪,却有人故意向朕透露了岳家的族谱还有莫念远的身份。那个人是你们赵家派的。”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赵墨染保持沉默。 “梅家还在梅子洲头时,因袖藏剑法名动天下,又是武林世家,梅家子弟数不胜数,有时候风头都盖过了赵盟主。世上有光就有影,江湖险恶,有时候明争暗斗可不比朝堂里逊色,赵爱卿你说是不是?” “臣愚钝,臣越来越听不懂皇上的意思。” 楚荀走到书桌后面,拉开一格抽屉,将几封半旧的信丢在桌上。“朕虽然不确定赵爱卿的想法,不过你爹的想法十分明显。”那些都是赵盟主给赵墨染的家信,不知怎么竟在楚荀的手里。 赵盟主是权力之巅的人,早就无法做到一个纯粹的侠客,他必须权衡整个江湖的利弊,还有对盟主之位的利弊。梅家在江湖上的好名声,有时候是把双刃剑,赵盟主一直十分忌惮。他一直希望能借势借力削弱梅家,在给赵墨染的信里自然也常有吩咐,让赵墨染多加注意,把握好机会。 “臣不曾做过任何伤害小七之事。”赵墨染语气淡然又坚定。但显然是避重就轻。 楚荀无所谓的笑笑,“你从前总是在千灯耳边吹风,说皇宫不好,会困住她,会伤害她。可你自己不也一样没有去保护她,江湖不也一样人心险恶。你有什么资格,来挑拨朕与梅千灯的关系?” 赵墨染不假思索:“因为我喜欢她!” “真巧,朕也喜欢她。” 楚荀话音一落,两人之间陷入无声的过招。眼神里火花四射,气氛像干柴,随时可能会一点就燃,就爆炸。 “臣斗胆,臣以为皇上与小七在一起,是占尽身份的优势而已。若皇上不是皇上,小七还会对皇上另眼相待吗?”梅千灯当年进宫伴读,那是一颗赤子之心,连认识都不认识楚荀就已经决定要鞠躬尽瘁;后来各种时候,楚荀是君,赵墨染是臣,处处压制。 楚荀微微一笑,“朕就是占尽先机了,你觉得不公平?” “是。” “呵呵,真是不好意思,这就是现实。你还指望说出来以后,朕让你三分?” “……” “方才那些还没算完的旧账,还有你说的以下犯上的话,朕暂时不追究。朕现在就不公平的命令你,以后见到梅家人不许跟千灯喊一样的称呼。又没有血缘关系,不要乱喊。” 赵墨染也学楚荀的样儿微微一笑:“皇上,这事儿是臣占了先机。十天前臣已经向梅大当家提亲,大当家也同意了。所以按理说,臣先叫那些称谓,也不算不合规矩。” ☆、第82章 事与愿违 朕是一个有修养的皇帝。 朕是一个有修养的皇帝。 朕是一个有修养的皇帝。 皇帝楚荀默默在心里念叨了三遍,又深呼吸了一口,可脑海里还是有千万只小楚荀在喷火。 不行,他又吸了一口气,袖子下的双手握拳,他很想一拳头挥上赵墨染那张欠揍的脸。 但他没有,皇上怎么能失态,他是一个有修养的皇帝!而且楚荀估计自己也打不到这个功夫很好的臭不要脸。 当楚荀吸了第三口气的时候,终于基本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朝赵墨染弹出一根食指,道:“京城最近街头失窃案频发,御史都已经上书弹劾京兆府了,你这个京兆少尹就忙着跟人提亲?” 赵墨染虽然是武林盟主的儿子,在江湖上位高权重,此时也就是个四品官,显然没胆子去和皇帝造反。他方才顶嘴加上说了提亲的事儿,也是一时没忍住,都是血气方刚的小年轻,难免头脑一热。这会儿瞧楚荀忍了又忍,坦白讲,赵墨染还真怕这位容易炸毛的皇帝会把他发配边疆。 区区小贼算什么? “臣这就去办!” 飞也似的出宫去了。 楚荀望着赵墨染的背影,真真是咬牙切齿。 以至于当他再次走进梅千灯的房间,小剑看到楚荀的脸色,刷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小心翼翼问:“皇上大大,你怎么了?” 楚荀眼珠子一转,忽然生出个作弄人的小心思。他朝朱里摆摆手,只把小剑留在了屋子里。众所周知,楚荀是个明明有颜值还要靠演技的实力派。他对着小剑愁眉苦脸。 小剑最是会看人脸色,蹭过去安慰:“大大,你是担心未来小舅妈的伤势吗?”方才朱里已经同小剑简单解释过梅千灯的性别问题。 楚荀瞟了一眼床上装昏迷的梅千灯,又叹了口气,才道:“小剑啊,这些年你也知道,朕一直心心念念想要找到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她却为了朕受罪。朕十分内疚。” “没关系的,大大以后对小舅妈很好很好,补回来就行了。” 心机帝默默给小剑竖了个大拇指,朕就是喜欢这么会说话的小盆友。他顺着接下去:“朕也想补偿她,朕一直想把她找回来,然后对她很好很好,从前就让她受了好多委屈。朕恨不能把天下最好的都送到她眼前。可是……” 小剑眨巴眨巴眼睛:“大大遇到了什么难事吗?大大可是一国之君呀,有何能难倒的?” 楚荀苦笑,发自内心的话:“坐拥天下又如何,天下间许多东西不能左右。比如你未来小舅妈,可能要跑了。” “???”宝宝才七岁,皇上不要绕着弯跟宝宝说这么深奥的话。 “她可能要嫁给别人了。” “嫁给谁?” “武林盟主家前段时间去提亲了,她爹爹也同意了这门婚事。” 梅女侠放在被窝里的右手条件反射般抽了抽。袖藏剑法第一招“袖风”就是要袖中生风,打架杀人的时候极快的把软剑从袖子里抽出来。此刻,毫无疑问,她差点要拔剑了。 小剑问:“那小舅妈喜欢赵大人吗?” 楚荀愤愤然:“要是喜欢,早嫁了,她又怎么会独自飘泊在外。” 梅女侠心底里表赞同。 “小舅妈会逃婚吗?”小小年纪,这娃懂得倒挺多。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向来是识大体的人。” “没有关系的,大大。”小剑挽着楚荀胳膊,想给他力量,“小舅妈现在都没醒过来,他们总不能拖个昏迷的人拜堂成亲。何况,小舅妈就躺在这里,又不是远在天边。大不了,大不了我们耍耍赖,不放他们进来接人走。” 楚荀无声无息咧开嘴,嘴角上扬,揉揉小剑毛茸茸的小脑袋。这奶娃子果然没白疼,瞧瞧,生得多聪明,简直跟朕一样聪明,说的话都说到朕心坎里去了。 莫念远送完梅家夫妇,回宫接走小剑。 朱里进来喊楚荀吃午膳,正午早过去,楚荀虽然被赵墨染搞得一肚子气,可胃里空空,饿的感觉挺强烈。遂起身去饭厅里用膳。 边走,他边打量朱里,怎么还不跟朕说睡美人的故事? “朱里。” “皇,皇上,有啥吩咐?” “你早上都在忙什么,有什么要跟朕说的吗?” 朱里打了个激灵,“啊?皇上的话奴婢不太明白。” 楚荀极其镇定:“你难道没发现现在宫里没了小镜子,朕缺了个贴身伺候的太监?明觉殿里许多事情还是要靠小镜子,你们恐怕不行。比如朕沐浴的时候,朕不要宫女伺候。还有比如给梅姑娘煎药,还是小镜子会把握火候。哎,也不知道她几时能醒过来……” “是,是这么回事。要不,奴婢再去太后娘娘那儿挑个聪明机灵的小太监调过来?” 楚荀忽然不大想跟粗线条的朱里说话了,朕的潜台词是要新的小太监吗?!朕给你划的领子不够明显吗?坑都给你挖好了还不跳!朕派一堆小太监来嫩死你这小婊砸! “皇上??皇上??” 朱里看着气呼呼疾步而去的楚荀,特别莫名。 饭桌上,楚荀边吃饭,边又想:他要啥时候去完成那个唤醒的仪式呢? 第64节 朱里太靠不住了,还不如他把门一关,然后自导自演。 比如等会他吃完饭,就回梅千灯房里去,走两圈,故作苦思冥想而无果后,摆出死马当活马医的架势,说一声:“皇叔说有异闻录记载亲一下昏迷的人就能醒,不如朕试试?”说完这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就跑过去亲。 楚荀在脑海里幻象了一遍剧情,觉得还过得去。何况本来就是梅千灯和朱里商量好了要来骗他的吻。他已经这么积极主动的配合,不能对他还要求太高。(路人:失物招领,捡到一张男主角的脸皮。) 恩,就按照这个剧本吧。 楚荀连扒了好几口饭塞满嘴巴,咽也没咽下去便迫不及待站起来。 “肥,黄。”(回房。) 朱里挺担心:“皇上这是急着做什么去?” 去亲朕未来媳妇啊! 楚荀脚底生风,临到梅千灯房门口的时候,连嘴都不自觉先嘟起来了。 朱里因为梅千灯突然被她亲醒的事,其实一直都是心不在焉。 终于,她鼓起勇气,在楚荀推开梅千灯房门的同一时间,下定决定开口:“皇上,奴婢觉得宸王那个亲人的办法挺好的,要不要你试试……” 然后房门打开了。 楚荀没睬她,只站在门口,也不进去。 朱里的视线饶过楚荀的背,瞥见屋子里,赫然站着已经醒过来的、手里捏着杯子嘴唇还留在杯壁的梅女侠。 死一般的寂静—— 梅千灯:实在太饿,我就想多喝两口水垫垫肚子…… 楚荀:说好的亲嘴呢?! 真是太杯壁了!!!! ☆、第83章 门咚 朕是一个不好色的皇帝! 朕是一个不好色的皇帝!! 朕是一个不好色的皇帝!!! 楚荀尴尬地把嘴缩回去,在梅千灯的房门口默念了以上三遍,咽了口唾沫滋润他因为一路跑来而干(ji)涩(ke)的(de)喉(nei)咙(xin)。 “你……醒了?” 梅女侠有一种无论何时何地都能保持淡定的天赋技能,她慢慢放下杯子,就轻轻的回了一个字:“恩。” 恩,我醒了。 解释? 我怎么会醒了呢? 没有解释。 反正梅女侠就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醒的。 ╮(╯▽╰)╭ 朱里嘎巴嘎巴下巴,想说点什么,可又怕自己说漏嘴,干脆踮起脚尖默默从“案发”现场撤离。主子们的事情,还是让主子们自己去解决吧。反正奴婢也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 一个时辰以后。 梅女侠坐在床上,不说话。 楚荀坐在桌子前面,也不说话。 他俩始终保持沉默。 梅女侠基本上是什么都没想,等待别人先开口以及认真听别人说话向来是她的风格。她不需要表达什么,她从小就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 而楚荀脑子里已经炸了,仿佛把天地万物都在自己脑子里转了一圈。梅女侠远远的杵着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强烈的黑色的幽怨。 正当梅女侠在犹豫,要不躺回去再装晕一次,如果皇上想亲的话,还能再亲一次。毕竟皇上一定不是个好色的皇上,他一定是想感受一下成功救人的成就感。 与此同时,“朕……” 楚荀实在忍不住开了口。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是绝对不能暴露自己其实已经知道梅千灯在装晕这件事情,不然可不就是明摆了他一个皇帝居然在坐等吃人家豆腐嘛。 他要绕开这个坑,“朕知道,你不大喜欢皇宫。可是朕害你受伤,毒又那么奇怪,伤没好之前,就留在宫里吧。朕要对你负责。你六哥哥临走跟朕说了,你要去哪里,由你自己决定。” “……好。” 楚荀松了一口气,这算是权宜之计,伤什么时候算好?梅大当家给她定亲的事情怎么办?他们俩以后的路往哪里走?他都还没想到周全的解决办法。 “陶小仙找到没有?”梅千灯忽然问了一句。 楚荀还在苦恼一个皇帝的人生大事,无意识的摇头:“还没有。” 梅千灯没有像楚荀那般苦大仇深。从江湖的腥风血雨里走过来的女侠全然投入在刺客一事上。她跟楚荀先前一样想不通,这次刺杀明明是拼了十成的力气来做,可最后假扮小镜子的刺客手里这把匕首上的毒…… 只要被人亲一下就能醒过来?江湖上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神奇的□□。 此番亲身经历,梅千灯觉得这都不算□□,根本就是个恶作剧。如果是个恶作剧,显然又和之前拼命的刺杀背道而驰。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可追查到刺杀的主谋?” 楚荀严肃脸:“你刚醒过来,别想这些麻烦事,安心休息着就好,一切有朕。” 梅女侠有苦说不出,许多天的昏迷无疑是一场煎熬,如今终于可以睁开眼睛自由活动,她一点不想休息。不过人家姑娘向来乖巧,你说不要想就不要想吧,立即掐断这个话题,换了句:“我肚子好饿,可不可以去厨房找点东西吃?” 这么听话的梅女侠,也不知道为何当初总能把楚荀点炸。 “诶诶诶,你别动,朕去吩咐人煮些粥给你送房间里来。” “我想吃肉……”吃完还准备去练功,后半句的话梅千灯明智的没有说出口。 因为楚荀跟老妈子一样,啐啐念:“肉?肉怎么行!不行不行,你好几天没进食,不能一下子吃太重口味的,胃会受不了。最多朕让人在粥里加点肉糜。” “……” 皇上,其实您是想让梅女侠吃不饱饭,以至她一直没力气离开皇宫吧? 楚荀正要喊人,已经走到房门口了,梅千灯忽然想到了个事情,噌地从床上弹起来。身法利落的飞到楚荀背后,手臂伸长,在楚荀之前“啪——”地合上了那扇门。 门咚。 楚荀吓了一跳,转身傻傻看梅女侠。他后背贴着门,前面是近在咫尺的梅女侠,耳边是女侠关门的手臂。 对,就是门咚。 “皇上,我和你商量件事儿。” “???” 蒙圈的皇上,咚咚咚的心跳。梅女侠早上刚洗了澡,现在她身上的皂角香钻进楚荀的鼻子里,不是一个好色的皇帝楚荀咽了口唾沫。 “先别声张我醒了的事情。”梅女侠一点没在意楚荀脸上漂浮的两朵小红云,一脸认真。 楚荀不解,“为何?” 梅千灯一直保持着门咚的姿势,她是在认真思索问题,压根没觉得自己现在的姿势很奇怪。只见她低头在想什么,片刻之后又重新抬头,楚荀猜她大约是理清了思路,下定了决心。 梅千灯说:“说不定行刺之人有什么阴谋。” “哦!”楚荀恍然大悟,明白了梅千灯的意思。这不就是将计就计嘛! 想来也是,行刺失败之后,他们应该是劫走了陶小仙当人质,必然用陶小仙要威胁楚荀些什么,可至今那些人都没有动静,也没找到陶小仙的影子。肯定是在暗中酝酿新的一次危机。 “朕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梅千灯眼神瞟了瞟,居然有些心虚。见楚荀同意,方才松了口气,将顶在门上的手臂放了下来。 (楚荀:别放,别放,继续咚朕啊!) “刚才朱里好像在你后面。” “朕这就去找她!” 尔后, 被楚荀揪回来的朱里表示很惊奇。 朱里:“什么?梅姑娘又昏过去了?!” 楚荀严肃脸:“恩。” 朱里眼珠子一转,难道是梅姑娘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醒过来一事,所以干脆又昏过去了? “哦哦哦,大概是毒在体内反复……”朱里越想越觉得是这样,“皇上,这毒太奇怪了,宸王之前说在异闻录里看到有人能把昏迷者吻醒,要不皇上你你你再试试?”朱里锲而不舍给楚荀建议。 委实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楚荀脸一下就黑了。 麻的,能别说这个传说了吗!! 翌日。 楚荀上朝去了,梅大公子和谢神医早早到了明觉殿。 按照谢神医的说法,她又想出了几个说不定能弄醒梅千灯的好主意。 当时谢芸已经撸起袖子管正冲着梅千灯的床而来。 梅千灯说时迟那时快坐起来点了谢芸的穴道。 她大嫂的,谢芸保持着瞪大眼睛的神情,瞬间不能行动。 这咋回事?! 后头,梅大公子亦是没反应过来,张着嘴巴犯结巴:“小七,你,你怎么醒了?” 梅千灯没答话,就挑了挑眉毛,打量不能动弹的谢芸。大公子想跑过来给媳妇解开穴道,却被梅女侠给阻止了。她抽出一根昨天没收拾掉的鸡毛,往谢芸鼻子下扫了扫。 谢芸不能动,连哑穴都被点了,只能用强烈的眼神抗议梅千灯的行为。然而并没有什么用。梅女侠拿羽毛扫完她鼻子,又扫到耳后根,最后干脆拿起谢芸的手,在手心里给她挠痒痒。 不多时,谢芸眼泪水直流。 “小七,阿芸毕竟是你大嫂。”梅大公子实在看不下去。尽管谢芸经常单方面想要挑战梅千灯,但梅千灯向来不把谢芸放在眼里。今朝能让梅女侠起了报复之心,想来昨天谢神医把梅女侠整得挺惨。 梅千灯见好就收,不再欺负谢芸,却也不解开她的穴道。 第65节 大公子问:“小七,你如何醒过来的?” 梅千灯将昨日洗澡时的经过都说了一遍。她大哥连连称奇。 大公子又问:“瞧你方才报复阿芸,难道昏迷的时候,真的对外面都动静都有感知到?” 梅千灯点头,正因如此才最是难受,明明听得见、感觉得到,意识都在,就是眼皮睁不开,浑身不能动弹,不能告诉给旁人知道她是有知觉,是清醒着的。简直就是一种酷刑、煎熬。 “居然还有如此的事情,大哥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都未曾听说。” 谢神医内心翻了个白眼,挺嫌弃自己相公。她研究医术药理二十多年也不曾见过,更别说她相公这种只会研究武林秘籍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江湖打手。 梅千灯并不纠结在此事上,实在是纠结的很长时间也找不出答案干脆暂时放弃。她转了个话题:“赵家去我们家提亲一事,哥哥可知道?” “啊?!哦……不知道啊!” 女侠眯眼,看她哥这个反应,想必是全家都知道了,只有她这个当事人被蒙在鼓里。 大公子自己也觉得心虚,改口:“哎,这不是因为你不在家里嘛,人家好歹是武林盟主,总不能当众驳了人家面子,传出去梅家还怎么混。所以爹暂时收下人家聘礼,想等你回去商量。都派人去歧阳城里找你了,谁知你又横生枝节,出了这等意外。所以都没找到机会跟你说啊!” 道理好像有一些。 “爹和几个叔伯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大哥何须替他们掩饰。” 赵家那是武林盟主,别人巴结都巴结不上,现在武林盟主要给唯一的儿子找媳妇,找到梅家头上,梅家长辈哪里有拒绝的理由?横竖都对梅家有利。 梅千灯道:“梅家尽管已经大不如从前,赵盟主对我们的势力依旧有些忌惮。若我能嫁入他赵家,等于给盟主吃了一颗定心丸。何况在这江湖,也找不出比赵家更好的夫家,爹爹于公于私都一百个赞成。” 其实楚荀先前与赵墨染说的江湖小九九,当事人们也都心知肚明。 梅大公子叹了口气,他这个小妹妹向来都是最看得明白的人,也无需他多解释。大公子只补充了一句:“爹也不希望你再同皇上有什么瓜葛。” 梅老爹不是不喜欢楚荀这个人,五年前的变故,梅老爹一直认为这是件祸福相依的事情,有损失,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再说了楚荀一当皇帝就给梅家洗刷了冤屈。梅老爹不希望看到梅千灯与楚荀走太近,大部分的原因还是不喜欢楚荀的这个人的身份。自古帝王家就是规矩多、坏人多、麻烦多,却没多少开心事。 梅千灯清澈的眸子黯淡了一下,转瞬就恢复了平静。 “皇上同我商量过了,在还没确认这次刺杀的主谋前,暂时不将我已经醒了的这事儿外传。” 梅大公子觉得他们这样做十分有道理。附和:“既然如此,我和你大嫂心里有数。”谢芸是大夫,不可能瞒得住她的眼睛,所以梅千灯特意和他们说一声,让他们不要外传。 “六哥去找陶小仙,到现在也还没找到。这次的事情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才能解决。” “哦……六哥现在倒是紧张起小仙来了。” “恩……” 大公子,你觉得你家小妹的话语中透露出什么讯息没有? 没什么啊,真的没什么。 男人的脑子有时候真的很大条,一根筋。 一旁的谢芸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梅大公子心疼自己媳妇,跟梅千灯商量:“正事儿闲事儿都说好了,能放了你大嫂不?她不会乱说的,你放心。” 梅千灯不置可否。 大公子赶紧帮谢芸解开穴道,谁知谢芸立即就喷出来一句:“小七啊,你别以为赖在宫里就能逃婚啊。” 梅女侠皱眉,真不该让大哥给你解开穴道了。 大公子立即替自家妹妹反驳:“阿芸,别胡说,千灯怎么会是这种人。” 大哥,你说清楚,这种人是哪种人?! ☆、第84章 意外来客 楚荀让狄小将军去查白秋渠。 下朝的时候,狄小将军居然把宋阁老给请了出来。 按理说,楚荀当了皇帝,宋阁老这个当皇帝的老师的大人物应该是跟着闪闪发光。可宋阁老居然没多久就辞了太傅一职,现在在翰林院里当闲职,晒着太阳跟学士们侃大山。楚荀深以为,宋阁老是个很不讲义气的人,宋阁老也说:“小灯都不在了,独独对着皇上还有堆积如山的政务,老夫实在觉得没意思,老夫还想多活几年。” 宋阁老这几年没怎么变老,就是白胡子更长了点,看样子大约真的可以长命百岁。他那嗓门依旧洪亮,远远就听到他劲道的喊声:“诶哟,皇上,好久不见啊!” 当下,楚荀看到宋阁老,没好气。 “什么风把阁老吹来了?翰林院里的书理完了?” “老夫好像闻到了小灯的味道,过来找找。” 皇上翻了个白眼,“阁老又不是属狗的,鼻子怎么会这么灵。再说现在千灯和你也没多大关系,你不是太傅了,她也不是伴读,不劳阁老操心。” 宋阁老笑眯眯,“皇上难道不想知道小灯中毒一事的究竟?” “你知道?” “老夫自然知道,否则也不来自讨没趣啊!” 楚荀心里骂了声娘,然后刷地换了张脸,凑过去拉住宋阁老的胳膊,和颜悦色:“哈哈,朕与阁老好久未见,甚是想念,走走走,去朕那儿坐坐,喝口茶叙叙旧。最近钱万三从海外运回来好几箱新鲜玩意,都上供了,阁老去瞧瞧,保准对你胃口。” 宋阁老先没急着去瞧千灯,而是同楚荀还有狄小将军在小书房里说了会儿正事。 按照宋阁老的说法,此事又要扯回到从前那个盛极一时的靡音教身上。 “这跟靡音教有何关系?”楚荀相当不解,他都快想不起来靡音教是个什么鬼。还是看到宋阁老的脸,忽然联想到那个点灯女,才找回那么一点点印象。 宋阁老摆摆手,一脸□□的表情。“当初宸王想跟先帝造反,是找谁帮忙的?” 当然是靡音教的教主啊。 楚荀自然记得,可是,楚荀更加郁闷了。朕都相信皇叔的话,相信这次刺杀不是皇叔干的了,怎么又*扯到皇叔头上去了?!(宸王:所以本王说了自己是招黑体质啊!) 宋阁老也看出楚荀的心思,“皇上你听老夫说完嘛,别先把屎盆子往宸王头上扣。人家这次真没做什么。” 宸王与靡音教之间的联系,主要不靠教主。人家教主忙着自己的事情,也没空盯着一王爷转,那种奇奇怪怪的邪教人士的逻辑想法普通人不能理解。那个帮着宸王做事的白秋渠,其实是靡音教主的人。 当时白秋渠因为清风明月楼迫害妇女黑道走私一麻袋的罪,被抄家贬为庶民。追杀他的人太多都险些内斗起来。后来白秋渠却能逃过那些寻仇的人,消声灭迹,亦是躲到了靡音教里,受了那教主保护。 听上去,那个教主虽然冷血,也就是不关心不搭嘎的人死活,对自己人还是挺护短。 “所以要刺杀朕的其实是……那个邪教?”楚荀回味了一下宋阁老的话,得出了个自己比较能接受的结论。毕竟是邪教,想杀人还需要理由?尽管楚荀真的觉得楚家和这个江湖邪教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要杀,难道不应该先杀盟主一家吗? 宋阁老又摆摆手,这事儿整得他脸上的皱纹都多了几道。“人家教主,那境界的人物,那多大岁数的人了,怎么会参合这种无聊的事情。仅仅是白秋渠对长公主与他和离一事耿耿于怀,自然迁怒整个皇家。他想看皇上和宸王爷内斗,把朝堂搅乱呗。” 这倒是和楚荀想的不谋而合。 “那千灯的毒?”若是白秋渠,不该下那么轻的毒。怎么着也该下个宸王口中的“血蚁”、“一两半”之类。 不等宋阁老接话,多出个声音:“刺到你小媳妇的那把匕首是已经被我掉包的,否则你小媳妇现在早就没命了。” 白秋渠又不要天下,他就是想报复楚家的人。原先假扮小镜子的刺客手里拿着的匕首上抹的是见血封喉的剧毒。白秋渠的思路很简单,先把楚荀弄死,朝堂肯定大乱,然后嫁祸给宸王,一群人声讨宸王,宸王不被人硬拉出去斩首就不错了,肯定当不上皇帝,那后面当皇帝的不管是谁总还要杀了这个有威胁力的王爷。 楚荀被那声音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的反应—— 又有刺客?! 只见如姑寺里的小师太从房梁上跳下来,一脸坦然。 这小师太武功委实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楚荀指着她略有慌神:“你是何人,怎么进来的?!” 墨表影卫原来是在屋顶上守着,一听到屋子里的反常,大惊,立即使劲踏塌了屋顶一角,硬生生踏穿了屋顶,从“哗啦啦”的落瓦声中穿驰而下,护在楚荀身前:“皇上!” 宋阁老双手捂住整张老脸,真是不忍直视。这妖女还真是跟着他一起来了。 “我?我是点灯女。”小师太说话的时候手指依旧爱玩她的头发。 楚荀后退半步,小心打量那姑娘。最后惊疑地望向宋阁老:“你孙女?外孙女?” 宋阁老忙跺脚:“不是!!!是点灯女!!!” “咒你孤独终老那个……?” 宋阁老含泪猛点头。 “……那个的孙女?外孙女?” “本人。” “啊??”楚荀都懵逼了。他之前只从宋阁老的言语里想象过这个婆婆,怎么着也该有六七十岁的女人,保养再好也不可能看上去像个黄花大闺女。一定是他哪里听错了。 点灯女淡然道:“我就是诅咒他的那个邪教点灯女。” 难道真的是妖?! 吓得楚荀都结巴了:“那,那你到底,到底多大年纪了?” “该有七十七了。” “……”楚荀觉得他前面二十年都白活了。 “我今天来不是跟你们讨论驻颜的!”点灯女一点不把皇上当回事,径自坐在了主位上,还给自己倒了杯茶喝。“我来是想跟你做笔交易。” 之前她是想找宋阁老去出力,不过那老顽固一点不为所动。按照宋阁老的话说:老夫都是坐在棺材里的人了,你要帮我推一把也无所谓的,不过对不起皇上的事情老夫肯定不做,都熬了那么久了,总不能临死前功尽弃留个污名吧。 小师太多聪明的人,宋阁老这条路不通,大不了换条更宽的路。 楚荀越听越懵,“你要同朕做买卖??” “嗯。”小师太语气上扬,答应得理所当然,就是那种你必然要跟我做生意的垄断性的自信。 楚荀嘴角抽了抽。无奈这位小师太实在太过玄乎,只能隐忍着,“敢问,你想和朕做啥买卖?” “北地玄珠。” “欸?” 宋阁老小心插嘴:“皇上,就是硝石。” “你们要制炸药?!”楚荀大惊。 小师太翻了个白眼,“我要炸药做什么,炸山啊!” “那为何要硝石?” “我们教主练功用啊。” “你们教主练功要用多少硝石?朕怎么从来没听过有人练功要硝石的……”楚荀依然处于不敢相信的状态。 小师太脾气向来不太大,原本她手指卷着头发,这会儿被楚荀跟个问题宝宝似的问那么多白痴的问题,刷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听说你最近缺钱,一年一百万两黄金换五十石北地玄珠。” “朕还不至于……” “我们教主已经被白秋渠整烦了,你要不要带人去收拾他?” 第66节 “呵!” “你那小媳妇还没追到手吧?我有主意你要不要听?” 楚荀真的很想,很想,把这妖女赶出去。他咬牙:“两百万两黄金。” “行,不过你得派人从北镜游牧部落绕道苍梧郡临仙山背面,送到山脚下。” 楚荀敏感,“让朕把硝石送到他国?!助他人威风吗!”他不得不怀疑,这小师太居心叵测。 狄小将军也附和:“当年末将就是在他们游牧部落的仓库里发现了宸王偷运硝石和私盐。” 宸王早前就跟靡音教主勾搭,要不是狄木阳当时发现这件事情,皇上先不会急于铲除宸王。 小师太大怒:“你们可别冤枉人。我们教主当时只是帮宸王贩卖私盐揽钱,盐场边常伴生有北地玄珠,教主以此为交换。让绕道北镜,那是因为临仙山正面你们根本就送不上去!宸王被幽禁冷宫,没人给教主送北地玄珠,功力停滞不前,迫不得已才来跟你们做买卖。” 这么说来,当年还是冤枉宸王了? 小师太对宸王一事了解还算多,又骂:“再说游牧部落那群蠢货,就送他们几把大刀当借道的好处,就嘚瑟得冲过来跟你们打。要这智商还会造火药,早把你们的城墙都炸了。” 其他三人居然无言以对。 “诶呀,你就说这生意做不做,不做我走了。”小师太最讨厌跟别人解释。一般邪教中人貌似都不大喜欢与人为善,臭脾气,唯我独尊。 楚荀本着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不合小师太计较。他想了想,道:“你先把白秋渠绑了送到朕这儿来,咱再谈硝石的买卖。” 一阵风刮过,小师太就没了踪影。 楚荀:“……” 楚荀望向宋阁老,用眼神询问:她是什么意思? 宋阁老干笑:“皇上息怒,她就这臭毛病,她没说不同意,就是同意了。估计这两天就能把人给你绑来。她心眼其实不坏,还跟老夫说,她救小灯那是因为她看小灯顺眼,而且要小灯死了,皇上还不得哭死么。” 楚荀怎么觉得宋阁老越描越黑了。 说了这半天话,楚荀分外想见到死里逃生的梅女侠。 幸好她没有事。 这样想来,下次再见到那个小师太得要谢谢她顺手的救命之恩。 楚荀刚踏到门槛上,忽然想起件很久远的事情,他扭头问宋阁老:“当年剩下了两块始皇买出去的地没收回来,其一是梅子洲头,现在已经收回来了,另外那最后一块……是不是临仙山?!” “临仙山地势险要,常年冰雪封山。被当地人成为圣山,根本无法居住。也因此找不到买地那人的后代,早已默认作为官府管辖之地。没想到靡音教的老巢在临仙山上。” “会不会那教主手里就有地契?” “这……” “那教主到底是何方神圣。”楚荀摸下巴,靡音教教主你好,你已经成功引起朕的注意。 ☆、第85章 三角恋 暂且不提靡音教教主是何方神圣,楚荀领着宋阁老,两个人先去隔壁看望梅千灯。 梅千灯屋子里没有其他人,谢芸被长公主请去喝茶聊天,梅大公子跟狗皮膏药一样粘着谢芸一起走了。宋阁老进去的时候,就看到梅千灯一个人坐着发呆。 梅女侠都没来得及施展功夫飞回床上去装昏。 “小灯啊!想什么想那么出神?”宋阁老笑眯眯。 出奇了,一向风淡云轻无比洒脱的梅女侠居然也有心事? “想刺客的事情,还有我一个被刺客劫走的朋友。”梅千灯随口编了个解释,索性大大方方站起来,朝宋阁老行礼,“阁老,好久不见,愈发精神了。” 宋阁老摆摆手,“哪里哪里,老夫是越来越神经了才对。” 这老头倒挺有自知之明。楚荀在一旁腹诽。 下一刻,宋阁老就喊起楚荀:“皇上你说是不是?” 楚荀一笑带过,果断扯题:“千灯,你不用发愁,陶小仙不日就会找回来。因为我们已经查清楚刺杀一事的来龙去脉。” 梅千灯眨了眨眼睛:“这么快?!”她的神情语气里居然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楚荀屁颠屁颠凑过去,给梅千灯讲了一遍这个来龙去脉。“朕本来还担心你体内的毒素,按照点灯女之言,应当是无碍,那朕就放心了。哦,你也不必再闷在屋子里,既然确定是白秋渠所为,且点灯女答应了会把人绑来,那你已经醒了的事情就不用瞒着。” 无人应答。 “千灯?”楚荀疑惑打量梅千灯。 “恩,那就好。” 其实楚荀也有心事,揣着小九九假装十分轻松。梅千灯既然没有大碍,也就意味着她会随时离开皇宫,离开楚荀身边。楚荀现在好比待审的犯人,判不判死刑全看梅女侠的决定,他自己一点做不了主。 唯一旁观者清的宋阁老,瞅瞅梅千灯又瞧瞧楚荀,呵呵一笑。他捋了捋白花花的胡子,感叹:年轻真好。那些暗恋和忐忑,那些感动和犹豫,那些试探和等待。 当然,如他的遗憾,亦是年轻时候留下的一道疤,证明属于他的故事。宋阁老不禁在脑海里浮现出点灯女不老的容易,真*是个妖女啊妖女,居然留得住好的容颜。 “那个,小灯啊,看到你没事,老夫就放心了。消失这么多年,老夫被某些人缠着盯着花了好大的功夫想找你都没找到。今次好不容易又回来,多留几日再走啊。以后也别弄得跟恩断义绝似的,好歹相识一场,买卖不在情意在啊!” “……好。”梅千灯怪不好意思,只低头闷声答应。兑不兑现这个承诺,又是另外一码事。 “这个,今天时间也不早,老夫先告辞,改日再来检查你功课有没有全还给老夫。”宋阁老深以为自己这根老蜡烛在两个小年轻中间点得太亮,妨碍着人家发展感情,还是灭了吧。 楚荀把宋阁老送到明觉殿门口,皇上虽然气宋阁老辞官不鞠躬尽瘁为国捐躯,心底里仍旧尊师重道,把宋阁老这个太傅放在特殊的位置。他恭恭敬敬向宋阁老道别,宋阁老则拍拍楚荀的肩膀:“小笼啊,双修尚未成功,道友还需努力啊!” “……” 心机帝重新回到梅女侠屋里,两个人又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 “你……” “我……” 之后两人又异口同声。 梅千灯示意楚荀先说。 楚荀道:“你如何知道陶小仙被劫走了?” 当日,梅千灯昏迷在前,发现陶小仙失踪在后,后来梅千灯虽然醒过来了,和朱里说话也没有说到陶小仙的事情,人家朱里也压根不认识陶小仙。昨天梅千灯问起陶小仙,楚荀一开始没注意。今天点灯女从天而降,又说到白秋渠一事,他才后知后觉发现梅千灯的问题好像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 梅女侠原本不想对楚荀说,见瞒不过去才承认:“回皇上的话,这些天,我虽然眼睛闭着睁不开,但是其他感官都在……” “所以你听得到我们说话?” 女侠点点头。 楚荀没由来的十分紧张,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这几天都说了些啥话。有没有说不该说的话?除了昨天在小剑面前故意说给梅千灯听的表白的那番话,皇上楚荀对天发誓,其他都是真情流露。 于是楚荀生出些小窃喜,你们说,她对朕这么多天下来无微不至的照顾,会不会很感动?她如果感动,会不会就肯留下来了?(是谁在马车上企图拿嘴给人家姑娘喂药的?) 楚荀顿时觉得前途一片光明,这厮向来只需要一点阳光就能很灿烂。可心机帝努力克制住了内心洋溢的希望和喜悦,面上依旧平静如常,“早知这样,朕应该多跟你说说话。如此觉而不醒,想必十分煎熬。” “恩!” 梅千灯应的是楚荀后半句,真的十分煎熬。自信的皇上眼睛一亮,以为她应的是前半句,“朕有许多话想说给你听,虽然你现在醒了,在宫里难免有无聊的时候,朕一样能说给你听啊。” “皇上,我想出宫。” “啊?” 梅千灯的下句话冒出来的太突然,叫楚荀听了个措手不及。 “刚才我就是想跟皇上说,我想出趟宫。”女侠重复一遍,一脸淡定。梅大当家有时候觉得他这个小闺女是不是被养面瘫了,怎么老是面无表情,不爱大笑更加不会难过痛苦。可仔细对比真的面瘫,又发现不是,面瘫的人让人觉得冷酷、不容易亲近甚至害怕,梅千灯则完全不会,反而让人无端生出安全感。 现在,楚荀一点没有安全感。他刚才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那点阳光灿烂忽然变成了乌云密布,还伴着电闪雷鸣。楚荀小心翼翼问;“现在?现在就要走?” “对。” “你刚醒过来,人还虚着。过两天再离宫也不迟……”楚荀都快哭给梅千灯看了。 梅女侠的性子,大部分时间很温顺,可打定主意的事情从来不含糊。她理了理衣服,重新梳了下头发,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皇上,我想现在就出宫。” “那行,朕送送你。” 楚荀一路把梅千灯送到了宫门口,还想送,梅千灯拦住他:“皇上回去吧,送到这里就行了,外面不安全。” 楚荀一脸□□的表情,“没关系啊,朕哪那么容易被杀掉。” 梅千灯动手,把楚荀推回去,又朝他挥挥手。 再见。 “欸!”楚荀还试图挽留,可说出去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君无戏言。他只好看着梅千灯潇洒离开的背影自言自语:“这铁石心肠的女人,怎么说走就走呢……” 彼时,刑部尚书的轿子与梅千灯擦身而过,尚书大人一下轿子,听守门的小侍卫说皇上刚从门口走回去,挺着大腹便便撒腿狂奔,一路喊:“皇上!!不好啦!!出事啦!!!” 话说梅千灯走在热闹的大街上,心里一直在纠结一件事。 就是赵盟主家去梅家提亲的事儿。 梅女侠原本想借着刺杀受伤的幌子避一避风头,躲得了一时是一时,毕竟撕破脸皮不大好。不料这么快就水落石出,让她的缓兵之计就此泡汤。 如何是好呢? 女侠刚才寻思一番,既然躲不过,那就只能直面问题了。 她径自找上赵墨染的住处,管家打开门看到敲门的人,微愕:“你是……梅姑娘?”这管家听说了梅家小公子忽然男变女的传说,可只在几年前见过梅小公子几面,此时梅千灯一身女装打扮,管家不大敢认。 “赵大人可在府上?”梅千灯直问。 “姑娘,不巧了,我家大人刚出去办案子。好像有街头乞儿冲撞了希言小殿下。”管家越看越笃定眼前这位就是未来赵家的少夫人,态度好得不得了,“要不姑娘先请屋里坐,大人说不定很快就回来了。” 梅千灯点点头,一点不客气的跨进了门。 管家以为她是和赵墨染好事将近,过门也不就是这样跨一步吗?肯定是梅家姑娘已经有了当家主母的觉悟,先过来熟悉熟悉门路。 “姑娘~姑娘~小人带姑娘看看院子和几间屋子吧!姑娘要是嫌此地小,我们大人能换更大的,京城现在最贵的院子,我们大人前两天去看过了,还算满意,不过最后也要看姑娘的意思。哦!姑娘找我们大人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若是要紧,姑娘直接吩咐小人吧,小人马上帮姑娘去办。”管家激动的老脸都涨红了。 梅千灯依旧是那副风淡云轻的淡定:“我是来退婚的。” …… 管家尴尬万分:“这个,小人办,办不了。” …… 梅千灯一直等到华灯初上时分,赵墨染才从外面回来。 他一身官服,倒是十分丰神俊秀。 第67节 当京兆少尹的赵公子,招了不少京城少女的芳心。 赵墨染进大厅看到正在喝茶的梅千灯,惊了一惊。 梅女侠放下今天喝的第十三杯茶,淡淡看向赵墨染。 “小七怎么来了?” 管家不敢怠慢梅千灯,一个下午都守在桌子后面陪梅千灯等赵墨染回来,梅千灯说了退婚的来意之后就一言不发,管家简直备受煎熬。 “赵大人。” “不是一直都喊我赵兄的,怎么今天生疏起来了。” 这几年楚荀找不到梅千灯,赵墨染却是年年都能见着梅千灯。赵家在梅子洲头出事前,就帮梅家秘密转移资产,又帮忙掩护梅家行踪,梅千灯那一日骗走了楚荀离开地宫直接投奔的是赵墨染。你要说梅千灯和赵墨染没有关系,别说楚荀不信,连梅千灯自己都觉得他们俩有一腿。 可这不能变成赵墨染骗婚的借口! 梅千灯不善言辞,她默了默。难道要直说我是来跟你绝交的,先习惯一下以后的称呼? 赵墨染对梅千灯的脾气了若指掌,帮她开口:“瞧你一脸生无可恋的,是来找哥哥我诀别的吗?” “我是来退婚的。”梅千灯第二次说出这话,态度比第一次更加坚决。 赵墨染一笑而过,“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是你说退就能退的?” “成亲是你我之事。”梅千灯一板一眼,极其严肃认真的小神情。 当众被人说要退婚,赵墨染对着这么没面子的事儿居然还很开怀,那脸上的笑意显然不是伪装出来。他在想,梅千灯怎么能这么可爱呢。他怎么舍得放手这么可爱的姑娘呢? 他挑眉,逗她:“行,我已经知道了你想退婚,你现在快回梅家和你爹爹他们商量怎么退婚吧,如果他们同意的话。” “……” “要不要我派人送你回去?” 梅女侠怎么突然好想拔剑了呢? 为了避免冲突,她转身离开。反正该说的都说了,大家都是聪明人。 “小七,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回宫。” “楚荀是九五至尊,早晚要三宫六院妃嫔成群,大晚上的,你去凑什么热闹?” “我去看看皇上翻哪宫娘娘牌子。” ☆、第86章 狗 梅千灯清寡的身影,在京城这座繁华的围城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安静走过莺歌燕舞的酒楼,走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过万家灯火,最终在皇宫门口停下。 守门的小侍卫换过班了,自然不认得她,而五年前认识梅家小公子的侍卫都升职了。现在眼前这位着女装好似不食烟火的美女,少不得被小侍卫拦下来:“皇宫重地,闲人勿进!” 她顺手从衣袖里掏出一块玉佩。她的衣袖是最重要的地方,因为藏着施展袖藏剑法要用的软剑。 “这……”小侍卫拿云佩打量。 那玉佩是有一次刚刚做了太子伴读的梅女侠出宫进不来,在宫门口和想见皇上的老百姓蹲在一处。她还帮一个想送苹果给皇上的老大爷背了一筐苹果进宫。那个时候楚荀随手塞给她的玉佩。 梅千灯手里本来赞了三块价值连城的玉佩。当年皇后娘娘和将军夫人给梅大当家的两块,在五年前当做还愿还给各自主人了。只这一块单纯送给她的,她总随身带着。 “皇上给的信物,我可以进去了吗?” 小侍卫又拦住:“有信物也不信,这会儿不是外人能进宫的时候,都这么晚了,皇上也该休息了。” “那你说要如何?”梅女侠的脾气向来又淡又顺。 小侍卫看梅千灯长得好看,要是一般人他肯定赶回去让他明天再来,在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时代,刷脸都是永恒的王道。小侍卫道:“你有什么事找皇上,我进去帮你通报一下吧。” 有什么事儿找皇上? 没什么事儿! 梅女侠皱了皱眉头,她也想编个正紧事情好放在台面上说,可思来想去,真没什么事情。她总不能跟人家小侍卫说,我住宫里,是回来睡觉的吧?要不还是明天早朝结束了再来? 梅女侠看看天色,再看看自己一身女装的打扮,私以为,有些影响自己和皇上的声誉和清白。 “姑娘?”小侍卫觉得奇怪,这姑娘怎么发起呆来了? 还是傍边一个年级稍大的侍卫有些眼色,踢了一脚那小侍卫,对梅千灯笑得有些暧昧:“姑娘在此稍等,小人帮你把玉佩送进去。”要什么话!皇上一大龄未婚青年,好不容易有个姑娘找上门,还拿着皇上的玉佩,显而易见的事情嘛。 “你就说梅千灯回来了吧。” 这是梅女侠苦思冥想以后,想到的最平顺的一句。 “是是是。” …… 彼时,楚荀正一个人在屋子里落寞忧伤。人难过的时候一定要找事情做,随便什么事情,分散些注意力也好。于是楚荀就一刻不停批着奏折。批到最后一本,时间还早,他喊:“朱里,还有没有朕没批的折子?” 朱里探出个脑袋,“皇上,奴婢不能看折子的,都是小镜子帮您打理这些。皇上,虽然小镜子公公从小跟您一起长大,感情深。可现在小镜子都不知身在何方,是死是活也不知道,皇上听奴婢一句劝,再调个公公过来伺候吧?” 楚荀想了想,点点头。是该有个新的贴身太监伺候,先前太忙也没顾上这些小事。 “你亲自去挑,挑个聪明机灵懂事的。” “是。” 那他现在做什么呢…… 楚荀站起来,去身后的书架上翻了翻,翻出一本半旧的《孟子》,那就抄孟子吧! 才抄到开遍最后两行,“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朱里匆匆跑进来,“皇上,皇上!” 楚荀抬头,“何事慌张?” “梅,梅姑娘,她回来了。” 话音未落,楚荀刷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毛笔捏在手里因为手抖,抖得墨汁滴在纸张上,开出一朵墨花。他激动得以为自己幻听了:“你说什么?” “侍卫来通报,说梅姑娘在大门口等着,问放不放她进来。” 楚荀将笔一丢,弄花了写好的大字,人飞奔出去,“朕去接她。” 朱里站在一瞬间空无一人的屋子门口,总觉得刚才皇上跑出去带起的那阵风里有桃花的香味。 …… 梅女侠在门口干等着,有些无聊,她就抬头看星星。 今夜,月亮只有细细的一弯,星光璀璨。 梅女侠对着星空,开始在脑子里过招,如果对方这样打过来,那我就那样拆招,如果对方这样这样再化我的招,我就那样那样继续削他。才过来十几招,女侠脑子里都还没打够,忽然觉得有团黑影朝她扑过来。 武功很好的梅女侠下意识的要运功后退避开庞然大物。 定眼一看,原来是楚荀。 楚荀跟当年景阳山下的傻福一样,撒丫子狂奔而来。 梅千灯定了步子,没有再后退。她想楚荀总会跑到她面前尔后停下来,又不是没分寸的傻福,一开心就扑人。想想傻福那么大的个头,纵使梅千灯练武,也会被它扑倒。 结果楚荀还真跟狗一样,压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扑了过来。 梅千灯就觉得眼前一黑。 楚荀将梅千灯扑进怀里,抱得死紧,梅千灯因为冲击力,后退了半步才稳住身子。 只听楚荀闷闷的带着点委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梅女侠挺莫名:“我就是出宫一趟,没想到耽搁得有些晚了,小侍卫不给我进来。” 谁让楚荀自己不仔细听,她说了是出趟宫,趟,一趟啊!楚荀回忆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结果这傻缺以为梅女侠是在去留的问题上做出了选择,决定还是要离得皇上和朝堂远远的才好。 枉楚荀这半天的自怨自艾。 “那你是不走了吗?”楚荀终于松开梅千灯,巴巴儿望着她。 梅女侠欲言又止,她左右看看正在努力保持淡定的侍卫们,不大好意思。遂,把楚荀往宫里拉,直拉到了明觉殿,梅千灯才开口:“皇上,我想过了,暂时不出宫。” 楚荀在体味梅千灯这句话里的意思,暂时? 梅千灯接着补充:“之前我女扮男装当过太子伴读,有些经验。这次呢,皇后我肯定装不了,不过……我可以扮太监啊!” 皇上Σ(°△°|||)︴惊呆了。 ☆、第87章 新公公 次日早朝。 皇上还没到,声音先到: “皇上驾到——” 文武百官匍匐在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荀板着脸走进大殿,气沉丹田霸气道:“众爱卿平身。”随后小心地扭头偷看向一旁唇红齿白的小太监。 那位公公目不斜视,极其平静沉稳的开口:“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站在最前面的丞相大人率先抬起头,今天早朝有些不一样啊。咦,皇上的贴身小太监换人了?怎么眼前这个公公有些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呢……仿佛是跟风效应,后面的文武百官也纷纷抬头齐刷刷打量起皇上身边这个新公公。 公公依旧一脸淡定。 倒是楚荀比较紧张又心虚:“丞相大人,你是有事起奏?” “啊……启禀皇上……臣今日无事……” “朕倒有事,京兆尹来上朝了没有?” 站在最末端的京兆尹浑身一抖,尽管有心理准备今天会被皇上点名批评,可事到临头仍旧腿软头晕手足无措。 京兆尹一路小跑到龙椅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微臣在。” 楚荀瞟了眼几步开外的公公,见她站得笔直,眼帘低垂,一副神游天外对朝政完全不感兴趣的表情。皇上深深滴感到,有句话说反了。皇帝不急急太监?不不不,他现在是太急不急急死皇帝。 第68节 某人清了清嗓子,正儿八经问京兆尹:“昨天长公主家的小殿下在街上受伤了?” “是。”(颤音) “被打的不能下床了?” “是。”(绵羊音) “最近不仅京城失窃案频发,光天化日之下,皇室子弟居然还被人当街打伤,国都治安这样乱,要你个京兆尹何用?不如早些辞官回家,还给朕省点银子。” 京兆尹被楚荀吓得,整个人都趴在地上,哭:“皇上息怒,微臣这就去治理那些刁民!” 楚荀冷笑:“刁民?朕怎么觉得是某些当官的无用功呢。朕问你,你查得出吗?失窃案可有眉目了?打伤人的凶手抓到了没有?” “……”京兆尹老泪纵横,他怎么觉得今天的皇上特别凶悍。 “这个月俸禄扣光!闭门思过去!” t.t 大殿里鸦雀无声。 楚荀又瞄了眼不远处的公公,公公依旧保持原样。 他摸了摸鼻子,扫视文武百官。他锐利如鹰的视线如同箭在弦上,立即找到了个靶子。只听皇上威严的声音再度响起:“京兆尹退下,工部尚书可在?” 工部尚书菊花一紧,从中间行列走出来,满脸的皱纹里还嵌着疑惑。新皇登基至今,上朝还没主动点过他这个年纪最大的名儿,今日是怎么了? “老臣在。” “宝船造得怎么样了?” 楚荀想开拓海上贸易,这几年一直盯着工部研究更牛逼的船和航海技术。 工部尚书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巴巴儿望着楚荀:“皇上,宝船是专项专案,每月底会呈专报上奏。此乃专技,老臣并非专业出身,不敢妄加断言。”这位尚书年事已高,只想混到致仕,工部的活都推给他家侍郎打理,哪里知道那么多。 原本楚荀秉着尊老的原则,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况工部侍郎干活相当认真又较真,简直就是个鸡婆,十次下朝里八次要跟楚荀回御书房汇报个把时辰。楚荀平常没事不去招惹工部。 “哦?那敢问尚书大人能断言什么?为何钱首富的私船都能从大海上漂一圈安然回来了,朕请了那么多行家造了那么久宝船,居然船都还没下过水?难道朕要你们造的是飞船?” “老臣惶恐。” 今日皇上一定是吃错药了。 “这个月俸禄,扣光!” “……” 直到这时,百官忽然惊觉,皇上不对劲啊,皇上好像突然爆发了他的小宇宙。 “兵部尚书,户部尚书,朕曾要你们与工部三部合作,统筹海运、海防,为何迟迟不出成效?” 另外两位原本想看戏的尚书也中箭,赶忙原地跪了下去。 “马上要春风大祭,礼部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礼部尚书和侍郎二话不说直接跪了,并不试图解释。因为他们看出来了,皇上现在不要听解释,就是要发威。 六部里跪了五部,最后剩下的吏部侍郎都没等皇上炮轰,跟在礼部尚书和侍郎后面也直接跪了。 楚荀眼尖,立即指着吏部侍郎:“吏部侍郎,谁让你跪的!给朕站起来!” 吏部侍郎心里好委屈,只好又缩着肩膀并拢膝盖小媳妇似的爬起来。 吏部侍郎突然想起没来上朝的他家尚书大人:他家尚书大人是不是未卜先知,算到皇上今天会炮轰百官所以才请病假的?真是巧妙地避开了一场血光之灾。 “朕要各位爱卿想想如何能够富国强兵的法子,你们谁想出来了?”楚荀眯眼,气压极低。 殿里一片死寂,不知谁的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估计是某位大人早上起来匆忙,未来得及吃早饭。 楚荀今朝是不会善罢甘休,既然没人回应,他就把目光投向了站在最前面的丞相大人。“丞相,你先来说说,给众位爱卿找找思路。” “臣……”倒霉的丞相将脑袋埋得极低,下巴都贴着了脖子,还弯腰抬起手臂用袖子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从楚荀的视线看过去,只能看到丞相头发稀稀拉拉的头顶心。 “嗯?” “皇上前天才布置,时间尚短,臣等都未思虑周全。恳请皇上再让臣等多想几日……”丞相一人精,回句话还要把百官都拖下水。 于是,所有人都跪了,高喊:“皇上恕罪,皇上开恩。” 楚荀自觉今日该骂的骂,该罚的法,到这里也就差不多啦,真要弄得人心惶惶也不太好。遂摆摆手,“谁还有事启奏否?” 鸦雀无声。 大家都发现今天的皇上不太好说话,默契地不去自讨没趣。 “既然如此,那便退朝吧。丞相、大将军留下,同朕回书房议事。” 语罢,楚荀起身,潇洒离开。同时,新上任的公公宣布:“退朝——”声音穿透力极强,都能传到殿门外的汉白玉石阶之下,公公喊完便步伐稳健的跟在楚荀三步开外一同走远。 兵部侍郎碰碰吏部侍郎的胳膊,“今日皇上早朝怎么比三年前第一天登基时还要严肃恐怖?” 吏部侍郎摇摇头,“不知道啊!” 吏部侍郎回去找他家尚书大人,吏部尚书正巧在宋阁老那儿唠嗑,听了自己家侍郎对今日早朝风云莫测的描绘,扭头意味深长看了眼宋阁老。宋阁老捋胡须,“老夫跟你说今天不要上朝吧,老夫何曾骗过你。不光让你看了这么稀世的墨宝,还帮你省了顿骂,快谢谢老夫。” 吏部尚书:“阁老委实神算子。” 侍郎则惊呆了:“阁老您说,皇上今日早朝是怎么了?” “皇上没怎么,就是一血气方刚的青年嘛,每个月总有那么几日。你们也都年轻过,懂得嘛……!有些内心的躁动需要找地方发泄,若是晚上发泄不出来,一大早遭殃的就是你们咯。”宋阁老眨眨眼睛,笑容暧昧。 尚书:“说起来,皇上登基已有三年,却迟迟不立后,实乃大问题也。” 侍郎咋呼:“别说皇后了,连个妃子也不曾有。二位大人,听说皇上的内起居注上,每日临幸一栏,常年都是空的!二位大人,咱皇上会不会……会不会憋坏?” 尚书也坐不住了,“不行,我得去找礼部问问去,还有必要觐见太后娘娘!” 宋阁老一把年纪,除了晒晒太阳,看看小黄书,也没什么乐趣。此时已经两眼放光,附和吏部尚书:“是啊是啊,快去吧!皇上终身大事是国之根本,不能再拖了!” ☆、第88章 日常任务 话说,一点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宋阁老卖了的楚荀此时与丞相和大将军严肃认真深入的探讨了一番国事之后,觉得今日他这个威风凛凛的皇上的形象已然树立得很鲜明,这形象给新任公公的某人看也该看够了,时辰不早,某人好像站得有些久,楚荀有些心疼,便说了句:“朕心里有数了,先到此为止。”正准备让二位爱卿离开。 同样站了很久的丞相和大将军行礼告别,尔后丞相脚底抹油,生怕小皇帝又想出什么幺蛾子整他,然大将军却赖着没走,“皇上,您身边这位公公是……” 大将军的目光投向皇上的龙椅旁边,一直默默守着基本没有存在感的公公。丞相不熟悉江湖人士,也没多接触过太子楚荀时期的身边人,可大将军不一样,从前那是天天听他家儿子唉声叹气,老担心太子楚荀受伤。当时大将军疑惑,问狄木阳有什么好担心的,遂知道了太子伴读梅千灯的各种事迹,留意过一阵。 “小镜子没了,这是新任的小梅子。”楚荀尽量自然清淡的口气向狄大将军介绍。 已经走到门口跨出一条腿的丞相大人听到,悄悄缩回脚,默默站在门口看热闹。刚早朝的时候,他就觉得那小公公眼熟,只想不起来是谁。原来不光他注意了,这位小公公还引起了大将军的注意,到底是何方神圣? “梅?”狄大将军挑了最关键的那个字拖长了尾音。 果然是梅家那位吗?五年前消失后,听说皇上私底下一直让人寻找,终于找到了?越看越像,可不就是那位敢不畏强权,和楚荀顶嘴说大道理,楚荀拿他一点办法没有,最后被吃得死死的那位嘛! 怪只怪狄小将军瞒着他爹梅千灯的事儿,比如梅千灯其实是个姑娘。现在狄大将军心路十八弯,盯着梅公公的目光如小太阳,都说忠言逆耳良药苦口,梅家小公子是不错,皇上若是惜才,想把人找回来重用倒也没什么。可怎么,怎么现在变成了梅公公? 被将军看着的梅千灯面无表情,淡定自若,倒是楚荀坐不住,着急辩道:“她喜欢吃梅子,所以就叫小梅子了。大将军对朕的贴身太监有何意见吗?” 恩?! 还是贴身太监?! 大将军太阳穴跳了跳,后牙槽还有些酸。狄家三代为将,见多了军队中奇葩事,比如说捡皂角…… “两位爱卿,还有何事吗?无事的话,快回去吧。”楚荀起身,你们不走朕可走了。带着梅公公逃也似的回了明觉殿。 留下面面相觑的丞相大人和大将军。 大将军:“丞相,你说皇上都二十了,咋还不想成婚?”皇上会不会不喜欢女的,喜欢男的或者不男不女的……? 丞相大人叹气:“话说当年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同小女还相过亲,可惜没成。咦,狄将军,皇上也跟你家姑娘相过吧?” 大将军点点头,他家的四丫头也委实让人头疼,至今不肯成亲,真真是个气死老爹的死丫头。 “现在本相的外孙都三岁了,皇上还是孤家寡人……若是先帝在天有灵,会不会放道雷下来劈死咱们?” 大将军一脸吃、屎的表情。 不行,得想想办法! 必须想想办法,把咱皇上重新拉回正途上! 楚荀和梅千灯回明觉殿的路上,楚荀佯装不在意的问人家:“第一日当朕的贴身公公,感觉如何?” 梅千灯仔细回忆了一下今日的场景,道:“皇上龙威浩荡。” 楚荀得意,挑眉:“那是自然。” “可孟子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皇上好像对各位大人一点不情同手足……” 楚荀整张脸都黑了。磨牙:“你是得了一进宫就孟子他老家上身的怪毛病嘛!!!” 女侠无辜脸。 两人一前一后刚踏进明觉殿,就看到笑公公等在大厅里。 从前笑公公等于楚荀他爹,现在笑公公等于楚荀他娘,楚荀一见笑公公总有些紧张。但笑公公和颜悦色,卑躬屈膝道:“皇上,老奴是来送新的内起居注。”说罢从衣袖里掏出两本黄皮的小册子来,封皮上端端正正写着《内起居注》,后面还有起止时间。 宫里都是聪明人,对于突然冒出的小太监,笑公公什么都不问,连笑容都十分官方。“梅公公,这本你收好,写满了自己去文书房管事太监换。这事并不复杂,只需如实记录皇上琐碎日常即可。”笑公公先递给梅千灯一本崭新的。 梅千灯接过,随手翻了翻,空白。 “老奴帮你拿了本旧的,你就按着这里头的格式记录便可。”笑公公顿了顿,又把另外一本略有磨损的旧册子塞给她。 梅千灯接过去,又随手翻了翻,密密麻麻的字,大概扫了眼,无非就是些内廷起居、斋戒、礼佛、请安、侍膳等琐事。她的目光扫下去,最后落在了一处比较明显的留白之间。 那留白的上面有个标题:临幸。 梅女侠纯洁的目光停留一瞬,多看了半眼,就合上了册子,朝笑公公弯腰鞠躬:“奴才知道了,请公公放心。” 笑公公从前就经常出入楚荀处,对梅千灯也算熟悉。坦白说,眼睛毒如他,怎么会认不出改头换面的梅公公是谁。笑公公深知梅千灯稳重的性子,把皇上教给她照顾,也算放心。 “那老奴告辞。” 楚荀亲自送了笑公公一程,主要是偷偷叮嘱公公不要在太后娘娘那儿多嘴。笑公公答应得十分干脆。又补了一句:“皇上,老奴斗胆多嘴一句。皇上不必多虑,太后娘娘不在乎有些过程和手段,她老人家就想早日看到皇上结果。” 太后娘娘真真是亲娘。 楚荀吃了定心丸,脚步轻松的走回殿里,发现梅千灯还站在原地,正认真的研究内起居注。察觉楚荀进来,梅女侠抬头便问:“皇上,弄拂尘是何意?”她指着《内起居注》上,临幸前几行: “是夜,帝于榻上弄拂尘。” 第69节 欸?! 楚荀有一刹那的呆滞。 随后, 欸——!!! 小镜子那个狗奴才,居然连这种事情都给朕记在起居注上! 楚荀边骂小镜子,边使劲地飞扑过去,一把抢走梅千灯手里的小黄册子抱在怀里。脸涨得通红,他看了一眼梅千灯,又飞快挪开视线,支支吾吾:“就是那个鸡毛掸子,朕觉得床上有点脏东西,就拿鸡毛掸子把床弹弹干净啊。” 女侠皱眉眯眼,真的吗? 楚荀:真的!!! (宋阁老:弄拂尘=撸管?撸管,知道不?) ☆、第89章 闪人 梅公公上任的第二天,下朝以后。 丞相和大将军手拉手跑到皇太后面前,还没进门,就开始酝酿飙泪,宫女正要帮他二人推开门,二人刚要默契地哭嚎。大将军耳朵灵,拦了一下丞相,示意他往里头听。 丞相贴到门边,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哭声,太后则在轻声安慰:“各位大人,你们这么哭也哭不出个皇后来,先别哭了。”丞相皱眉,居然被人捷足先登了,他亲手推开门,要看看谁也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结果,赫然看到了六部尚书带着自家侍郎,整整齐齐跪了两排要请皇太后做主。 狄大将军在后面“哇哦”了一声,万万没料到能看到这等阵势。大将军,今次几位大人估计是玩真的了,皇上若是再不成亲,六部十二个人指不定要跑去明觉殿扎一溜麻绳上吊给皇上看。 “丞相,将军,你们来得正好,快替哀家劝劝几位大人。皇上的婚事也非哀家一个人说了算的,是不是?”太后娘娘喜形于色,明显是被六部烦透了。 丞相和将军互看一眼,点点头,然后齐步走到皇太后面前,也跪了下去。 皇太后:“……” 与此同时,御书房里楚荀让梅公公研墨,自己认认真真批阅奏折。香炉里沉香如屑,安静的都能听到两人浅浅的呼吸声。楚荀当皇上至今,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喜欢堆积如山奏折。 然而好时光更容易被破坏,不多时,从太后娘娘宫里来的婢女就给朱里通风报信:不好啦,丞相大人和将军大人带头去太后娘娘跟前要皇上成亲立后啊!朱里一听,撒丫子冲开御书房的门,“皇上!大人们来逼宫了!” 楚荀一头雾水:“什么?” “不是,来逼婚了。” 楚荀拍案而起:“什么!” 他就觉得今天上朝气氛不对,暗潮涌动,老担心这些老头子能给他整出幺蛾子,应验的还真快。 楚荀双手抱拳来回走了两步,他猜测:一会儿母后肯定要带着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大臣们来找他,毕竟母后性子软,硬赶不走这些满脸皱纹的老狐狸。这要是大波人一来,非得鸡飞狗跳不可。 转瞬,楚荀有了个主意,对梅千灯道:“小剑被人打伤,朕应当去看看他。梅公公,去备轿子,咱去长公主那儿一趟。”分明就是找借口。至今为止,还没人赶去长公主府上撒野。 梅千灯冷冷瞟了一眼楚荀,她摇头:“皇上怎么好置各位大人于不顾。” 楚荀被她噎了噎,刚想抱怨还不是某些人不肯当皇后,朱里忽然想起来,提醒:“是啊是啊,奴婢看到赵大人也往这里来了。” 楚荀皱眉,想问朱里是哪个赵大人这么没眼色现在来凑热闹,结果又被梅公公抢了先,梅公公似乎也猛然紧张起来:“哪个赵大人?” “赵墨染赵大人啊。” “皇上,奴才这就去备轿。”梅千灯麻溜地走了。 是谁,是谁刚才说不能置别人于不顾的!!!! 赵墨染和一众催婚的大臣们都扑了空。 楚荀带着梅千灯上长公主家,被长公主一眼看穿:“皇上怎么像逃难来的?” 楚荀摆摆手,也不解释,只道:“朕来瞧瞧小剑,他现在伤势如何?” 长公主不答,先看向楚荀身后的梅千灯,挑眉:“这是……” “小梅子。”楚荀依旧不解释。 梅千灯朝长公主行礼,亦是从容淡定不解释。 长公主看着这关系怪异的两个人,忽而一笑,这对儿人真是有点意思。 “希言人是醒了,请谢神医也看过,都是皮肉伤,但问他什么都不肯说。” 长公主带着楚荀二人进到小剑房间,只见小孩子一个人睡在床上一动不动,就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对着天花板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动静,小剑扭头,看到是楚荀,他立即挣扎着想起来。 楚荀快步走过去按住小剑,沉色问:“怎么回事?” 小剑从小比较吃楚荀,按照莫念远的分析,这熊孩子有眼色,知道谁最厉害就抱谁大腿。楚荀如此问,小剑面上露出片刻的为难,小声回:“就是遇到有人抢钱,那些人动作太快,没看清楚长相。大大,他们也挺可怜的,就不要抓他们了。” “京城盗窃案频发,手段恶劣,与你遇到的应当是同一团伙所为。朕如何能纵容这些人破坏治安,何况还是在天子脚下,必须抓起来以儆效尤。”楚荀犀利的目光扫视小剑,追问,“你不是连那伙人的长相都没看到,又怎么知道他们可怜还是可憎?” 小剑为难了一会儿,他仿佛从楚荀帅气的脸上看到了“欺君之罪”,最后叹了口气,小大人似的。据小剑坦白,当时他从他叔莫念远那儿出来,想回公主府,有人冲撞了他的轿子,小剑下轿查看情况,发现是个与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已经摔倒在地,小剑阻止了手下人怪罪那小女孩,小女孩跑走的时候落下了个很破的锦囊。小剑觉得那东西可能对小女孩有特别的意义,便追去了。 说到这里,小剑遭了楚荀一个嫌弃又意味深长的眼神,哦~小女孩?楚荀插嘴问:“长得好看吗?” “皇上,这不是关键!”小剑圆脸气鼓鼓。 小剑在一个胡同里追上了小女孩,把破袋子还给人家,又问小女孩父母何在。小女孩说自己是孤儿。小剑联想到自己也是孤儿,可命好了许多,一时心情复杂,就从兜里掏钱想给人家小女孩。结果,不知从什么地方围上来一群小少年,不光抢了小剑的钱,还暴打了他一顿,临走威胁小剑不许靠近小姑娘,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楚荀对着指甲吹了口气:“你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小剑顿时脸涨红,心里冤枉又没有能反驳的话,“我,我,我……!” 楚荀心道是,今天宫里暂时也不能回,既然出宫,不如就办点正事儿吧。自从五年前梅千灯不告而别,这些年楚荀一直在宫里应付朝政,许久不曾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他拍案而起,“小梅子,走,我们去把欺负小剑的臭小子们揪出来好好教训一番。” 梅女侠现在,只要不是与赵墨染搭噶的事儿,都好商量。 ☆、第90章 欢喜冤家 于是这天下午,京城街头出现了一对惹眼的俊美公子。 两人的衣服是长公主临时让人拿南百城的新衣服改的,中年人的样式穿在俩青年身上,略显老气,奈何脸长得好,旁人以为是刻意引领潮流。 梅千灯在楚荀边上就负责保护,对抓熊孩子并无头绪。楚荀不同,他带着梅千灯一跨出长公主府的大门,就朝着某个地方而去,奔头劲十足,早在心里有了主意。 “皇上,我们去哪?” 楚荀立即等她:“这会儿没有皇上,喊我笼哥。” 梅女侠嘴角弯了一下,抖了抖,又被强制压下去,怎么能嘲笑皇上呢!女侠刻意忽略了称呼:“所以我们要去哪里?” “你怎么不喊我笼哥?” “……去哪儿,笼哥。” 楚荀终于满意,抬头微微一笑,“我们先去找狄木阳他姐姐。” 狄木阳和楚荀一样有好几个姐姐,现在还剩一个没有嫁人,就是从前和楚荀相过亲但是双方完全不来电压根没那层意思的狄四娘。她现在仍旧是京城铁娘子联防队的大队长,拿着红缨枪到处除暴安良。 狄四娘很好找,京城大马路上走了几百步路,就看到一支娘子小分队,楚荀上去三句一问,小队长红着脸把狄四娘的方位交代了,还追问要不要护送他们过去。 楚荀婉拒,拉着梅千灯的手快步离开,他是急着去找狄四娘,且对梅千灯有非分之想,拉拉小手怎么了。可把人家小队长惊呆,俩大男人当街携手而去,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狄四娘对楚荀的突然造访虽觉意外,但听楚荀说完前因后果立即同仇敌忾:“居然在老娘眼皮子底下为非作歹,老娘一定要教训教训这些无法无天的小破孩。走,找他们去!” 楚荀先问:“四姐,你知道上哪找这群孩子?” “不知道啊,先去街上转转,总有线索。” “听说你和城南的小霸王挺熟,俗话说臭味相投,说不定那小霸王能知道些线索。”楚荀建议。这小霸王同楚荀等人还有些渊源,当年莫念远冒充太子勾引了个厨娘,就是素斋的素娘,一路上京要找太子,差点被小霸王张虎宝给抢回去当媳妇,有一次在素斋和楚荀等人打过照面,后来张虎宝嫌弃人家姑娘智商低没敢要,楚荀私以为这小霸王作恶太不专业。 而狄四娘作为正义的化身,与张虎宝是正邪不两立,街道里一碰面,头从来都是你追我赶的招呼方式。正所谓相爱相杀,亦不过如此。 狄四娘皱了皱眉头,又看了看天色,轻易答道:“这会儿张虎宝估计在四平坊的馄饨摊吃霸王餐。” 三人立即找过去,还真如狄四娘神算,只见一个绫罗绸缎的富家公子坐在摊子外面大口吃馄饨,张虎宝是背对着他们,入眼第一感觉是这货比几年胖了不少。狄四娘走过去毫不客气地踢了张虎宝屁股下面的小凳子一脚,双臂抱在胸前居高临下斜视。 张虎宝被人一踢,快塞进嘴里的馄饨掉进碗里溅了他一脸热汤。“啪——!”宝宝大怒,拍案而已:“哪个没长眼睛的,敢撞小爷!”一回头就看到狄四娘的鼻孔,脱口而出:“靠!”气焰莫名消失了一半。 “张虎宝,老娘今日没空跟你斗,问你个正事儿。” “哟,哪有你这样问别人正事儿的,小爷我不知道。” “老娘还没问呢!” “你问啥,小爷都不知道。” 狄四娘刷地撩起袖子,张虎宝条件反射般跳开三步,生怕她打过来。“你,你干嘛。” “打你啊,没看出来?” “你这悍妇,难怪没人敢娶你,一辈子嫁不出去!” “也没见你那几房小妾生出半个儿子,你说你有没有种?”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楚荀和梅千灯在后面看得有些惊呆,想缓和狄四娘和张虎宝的关系,可又不知如何插嘴。这俩人斗嘴根本不带半丝犹豫和谦让,梅千灯觉得她跟高手过招也就是这种境界。 “呵呵,小爷我没种就没种,反正你别想从小爷嘴巴里问到什么事儿。” “张虎宝你过来,老娘保证不打死你。” 馄饨摊的老大爷擦干净一张桌子,很淡定的走过去问楚荀和梅千灯:“两位客官,要吃馄饨吗?” 狄四娘那边已经打起来了。 老大爷摆摆手:“没事儿,这对天天打架,没见打伤过。” 梅千灯肚子有些饿,还真坐下来要了两碗馄饨,还跟老大爷闲扯:“听说这小霸王天天赖着您这儿吃霸王餐?你怎么不往他馄饨碗里下巴豆?” “哪有的事儿啊,他就爱显摆自己阔绰,说没见过铜钱,只有银子,所以包月一两银子,畅吃。” 这是有多爱吃馄饨。 等梅千灯一碗馄饨下肚,楚荀刚吃完一个,正捞起第二个优雅的吹气。太烫了,皇上嘴巴金贵。梅千灯眨巴眨巴眼睛,盯着楚荀看着他吃。楚荀抬眼对上梅千灯那双小动物似的眼睛,下意识护住自己的碗,“老板,给她再来碗馄饨!” “笼哥,带着钱没?” “带了带了!” …… 狄四娘把张虎宝收拾了一顿,最后张虎宝终于乖乖听话。问及有没有看到过七□□岁的流浪小孩,张虎宝激动了。“是不是当中有个长得挺水灵的小女孩?” 第70节 楚荀点点头。 “小爷我跟你们说,别看这小姑娘年纪小,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最是坏心眼,另外那十几个小男孩,全听她的。” 狄四娘翻白眼:“你有什么证据,别是性别歧视。” 张虎宝从脸到脖子都红了:“因为我吃过亏啊!那天我看那小姑娘可怜,给她吃个包子,结果把小爷的钱袋子都给偷了。然后我想去找她算账,她身边的小男孩可都会武功。” 楚荀摸了摸眉心,更加确定自己之前的猜测:“最近京城盗窃案频发,或许就是他们所为。官府一直抓不到人,是根本没想到小偷会是一群七八岁的流浪小孩。” 梅千灯沉默不语。 “你晓得这些小孩子的行踪吗?”楚荀扭头问张虎宝。 张虎宝脸一仰,“你是谁??知道小爷我是谁吗?敢这样跟我说话。” 话音未落,张虎宝被狄四娘一记爆栗,打得他抱着脑袋嗷嗷直叫。 “信不信老娘把你打成孙子?” “靠……” 张虎宝和这群小孩子也算是斗智斗勇多时,对他们的动向有些了解。张虎宝带着楚荀三人去他们的一个据点。张虎宝一边带路一边叨叨:“我瞧着这些小孩有些来路,从来不在同一个地方待超过两天,而且胆子奇大,尤其是那个小女孩,心思比大人还周密,要是跟着小爷,好好教导,说不定是奇才。可惜啊可惜……到了,就是这里。” 那地方是京城穷人区,到处都是低矮的棚户,此处破旧,里头都是杂乱的稻草,透着股霉气。有几个乞丐靠着墙在睡觉,听到动静醒过来,看到小霸王纷纷要跑。 “你们别跑,谁看到前几天的那几个小孩了?” 乞丐们哆哆嗦嗦,无人答话。 小霸王从兜里掏出一文钱,再问:“你们谁带我去找,谁找到这钱就归谁。” 立即有个瘸子冲过来抱住小霸王大腿:“小人早上还看到过他们当中的一个,在春风苑旁边的那间药铺里!” 小霸王示意那乞丐一起去。“谁知道你说的是真话假话来诓我。” 遂,瘸子乞丐跟小霸王带路,找到那间药铺,大夫也认得小霸王,还有些惧怕他。问起有没有小孩子早上来抓药,连连点头。楚荀追问他们抓的什么药,那大夫回:“没啥大毛病,就是小孩子都容易得的水疱疹,春季多发,容易在孩子之间传染。” 楚荀:“你知道他们现在何处?” “好像在春风苑后面的弄堂里。” 几人出了药铺,小霸王给了乞丐两文钱,拽拽的教育他:“你们这些穷酸的乞丐看见一文钱都眼红。呐,这一文钱你藏起来,另外这一文钱你能买三个白馒头,分给其他人,别贪嘴去买肉包子,不够分你等着被他们打吧。打死了别怪小爷没提醒过你。” 瘸子连连道谢捧着两个铜钱跑了。 狄四娘嗤笑一声,“你这么好心,怎么不给人家一两银子,你不是钱多嘛。” “你个臭婆娘懂什么,这种人给多了死得快,小爷我那是为他们好。” 狄四娘撇撇嘴,居然觉得张虎宝说得挺有道理。 春风苑是家不大不小的青楼,后面的弄堂里住着的也都不是什么良民。大白天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楚荀一时不知该上哪里找一群小孩子。狄四娘站出来,她当联防队大队长,是要维护京城和平,对这条条弄弄里头住着什么人都摸过底细,一户一户说给楚荀他们听,分析了一遍。 最后狄四娘停在某户门口:“你们先敲这户试试,里头住着个老太太,从前是个牙婆,专门卖小孩子。” 张虎宝反过来嗤笑狄四娘:“你当这群小破孩傻啊,往人贩子家里钻?” 狄四娘都不搭理张虎宝,只看着楚荀。楚荀想想觉得这家可能最大,但敲门太有礼貌了,他推推梅千灯胳膊,又往屋顶上瞟了一眼。梅千灯心领神会,点点头,搂住笼哥的腰“噌地”窜上去翻过了围墙。 狄四娘、张虎宝:“……” ☆、第91章 抓包 梅千灯带着楚荀潜入户内。 前面有个院子,花草自顾自长着,一直没人打理。他们贴墙往里去,尽管四处静悄悄,梅女侠靠着敏锐的感官以及直觉,带楚荀找到了最后面的一间小柴房,指了指门。 楚荀打哑语:“在这里面?” 梅千灯点点头。 楚荀又用肢体语言,上臂一挥:“咱杀进去?” 梅千灯二话不说,出手运功把门震开。门从里面拴住,门栓应声而断,大门一开,楚荀瞧见昏暗的屋子里,有好多小孩……那些小孩训练有素,此时已经聚集在门口,小眼神各个厉色,透出杀气。 楚荀有一瞬间被这群熊孩子震撼,随之皱眉转身拉梅千灯:“走远些,他们这是得了天花?”皇上好嫌弃。 一众仰着头严阵以待的熊孩子:“……”他们脸上大多有红色的密密麻麻的小疙瘩,凑在一起这么小大人似的架势,梅千灯深以为,莫名的喜感。 “我们只是得了水痘!不是天花!”有个稚嫩的女童拨开小伙伴走出来。 春夏交替之际,许多孩子会生这样的传染病。楚荀在宫里被保护得好因此没得过,这会儿倒显得大惊小怪。 再看那女童模样生得极好,只是衣衫褴褛之下不仔细看很容易被忽视。 楚荀挑眉,心道这就是传说中那个让楚希言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小女娃了吧?楚荀忽然生出一种家长的自觉,上下打量她,说:“你打了我大外甥?” 女童一脸无辜:“你大外甥是谁?我没有打过人……” 已经有几个身子骨稍壮硕的小少年站出来挡在女童面前,虎视眈眈瞪楚荀。 楚荀又把目光放长,远远扫视小柴房内部,除了十几个孩子,还有些锅碗瓢盆,看来这群孩子吃喝拉撒都在这屋子里。楚荀摸了摸下巴,忽然出手,攻向那几个拦在最前面的小少年。 那些小少年确实有几分功夫,反应很快,且十分团结,立即将楚荀围在中间。某人自打与梅女侠相爱相杀以来,闲来无事钻研武艺,至今五六年刻苦练习下来,也算是个二流子,随便露两手能唬唬人。 而此时,在这些小少年联手之下,楚荀一点便宜没讨到,竟是被几个人攻得有些手忙脚乱。幸好梅千灯及时出手,众人只觉得眼前黑影略过,未来及反应,身子就不能动弹。 不过是眨眼之间,梅女侠把一屋子长疹子的小孩都点住穴道,轻轻松松回到原来门口站立的位置,拍了拍手,看向楚荀。“要如何处理?” 楚荀看梅千灯的目光冒着爱情的酸臭味,我们家梅梅怎么这么厉害呢! 梅女侠打了个冷颤,后退一步。 楚荀咧嘴笑:“都抓回去,好好审问。” 那么多人,楚荀和梅千灯搬不走,遂先走回大门口开门吩咐狄四娘拉了一组铁娘子小分队,想把小孩送到京兆尹府看押。 一切看似顺利,可当楚荀被众人簇拥着回到小柴房门口,惊讶地发现:“那个小女孩怎么不见了?” 经过一番搜查,这些孩子的身上都身无分文,那个蜗居的小柴房里也没有一点值钱的东西。这就是说,并无直接证据证明这群孩子就是最近作乱京城的小贼,然,自从这伙孩子被抓,京城的盗窃案的确少了许多,又从间接预示了什么真相。 京兆尹无法从熊孩子们口中讨出他们作案的动机,他们也改不承认有偷东西,一时间京兆尹不知如何是好,请示皇上。皇上楚荀略微思考,龙爪子一拍,决定让京兆尹继续把人看好,这事儿蹊跷,得从长计议。 翌日,楚荀刚起来,他心疼梅千灯,从来不让她多干活,现在楚荀都是自己起床穿衣洗漱。梅千灯已经等在外面,当楚荀打开房门走出来的时候,吓了一跳:“什么情况?!” 梅千灯手里抓着五花大绑的白秋渠,旁边还站着许久不见的梅六公子。 “点灯女把人送来了。”女侠言简意赅。 白秋渠的脸不知被谁打得花花绿绿,肿得跟猪头似的。 楚荀微愕,回过神先问梅六:“陶小仙女呢?” “找到了,她受了点伤,需要静养。”梅六把目光看向别处,有点不好意思,他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镜公公也找到了,不过伤还没好,就没有带他进宫。”说罢,梅六看了眼一身太监服的梅千灯,显然很莫名。怎么自己妹子变成梅公公了? 楚荀点点头,若有所思,他刚起来脑子还不是特别清楚,听到梅六提起自己的贴身小太监没死,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可转念一想,总觉得又高兴不起来了,要是小镜子回来,梅公公的位置岂不是要重新交给小镜子来坐?! 不行! 某人恍然大悟! “小镜子在哪?” “在京郊驿站养伤。” “朕……!”楚荀本想说不要让小镜子进宫,话到嘴边,忽然察觉到一道目光。梅千灯正盯着自己,盯得目不转睛。他咽了口唾沫,“朕要先上朝,小梅子你押着白秋渠,随朕走。” 梅千灯很听话,丢下哥哥,跟楚荀走了。 梅六目送他们离开,若有所思。 上朝的路上,梅千灯才道:“皇上,前些天扣押的那些孩子,是他养的。” “查到了?”楚荀略有些意外,梅千灯指的他就是眼前的白秋渠。 梅千灯点头表肯定。 “你还好心收养这么多孩子?”楚荀看向白秋渠。 白秋渠冷笑一声,无多言。 梅千灯解释:“这些孩子是孤儿,他养来杀人用。点灯女派人抓了他,那些孩子无人看管,就逃了出来。” 楚荀了然,想想白秋渠也不是这样好的人。当年白秋渠一手打理清风明月楼,不知贩卖了多少孩童,他挑选其中筋骨好的单独训练,培养一批一批为自己卖命的杀手。 一阵沉默。 “皇上。” “嗯?” 楚荀转头看梅千灯,梅女侠脸上好像有一丝淡淡的笑意。只听梅女侠道:“那些孩子挺可怜的,因遇人不淑才误入歧途,奴才想着既然他们有武功底子,不如请正道人士重新教养,不要废了他们一辈子。” 楚荀觉得梅千灯说得没有错,非常义正言辞富有侠义精神,可他不知为何,脑袋里居然蹦出了“美人计”三字,小梅子刚才肯定冲朕笑了对不对?她为何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皇上,这些孩子有过邪性,并不好教导,奴才有个人选推荐,肯定能教。” 楚荀确确实实从梅千灯身上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可依旧顺水推舟从善如流:“谁?” “我六哥啊!” 他在歧阳城最后一夜,居然放着昏迷不醒的亲妹子不管,任由亲妹子乱入某些人虎口,撒丫子去找陶小仙女的下落。这账,本女侠还没同他算呢! 楚荀像是心有灵犀,虽然他挺感谢梅六哥在关键的时候把照顾自家亲妹子的任务交到了他楚荀的手里,可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情,楚荀毫不犹豫地回答:“确实是个不二人选!朕下了朝就下旨去!” 见证这一切的炮灰白秋渠:“……” ☆、第92章 赐婚 这日早朝心机帝楚荀解决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情——他把白秋渠交给了刑部处理,又让狄大将军准备硝石。这是当初楚荀答应了点灯女的条件,楚荀说到做到。众臣虽然奇怪皇上为啥突然要那么多硝石,可今日并没有心情深究这件事情。 因为接下去很快发生了第二件让楚荀十分头疼的朝堂“动乱”。楚荀其实有心理准备,昨天丞相将军会同六部一堆人都去太后那儿哭过了,这些老头没哭到个结果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可当百官齐刷刷跪在地上高喊:“请皇上立后——”的时候,楚荀扶额,仍旧被这些作死人不偿命的大臣们搅得头疼。 楚荀瞟了一眼身边的梅千灯,连一向淡定的梅女侠都微张了嘴巴表示十分震惊。楚荀又瞟了一眼百官,琢磨要如何推托立后一事。 “众位爱卿,朕知道你们的苦心,可这皇后不是说立就立的是不是?你们先起来,我们从长计议。” 第71节 丞相这次是豁出去了:“皇上一日没有立后的打算,臣等就跪到死,反正也没有颜面见先皇。” 楚荀额角青筋突突突地跳动,磨牙,“难道朕今日答应你们,你们能马上变出个皇后不成?” 礼部尚书立即接口:“臣等无法,且也不敢。但老臣就能着手操办选后事宜,全凭皇上要求挑选秀女入宫海选。” “恳请皇上选妃立后——”下面又一浪一浪的附和。 楚荀有些疑惑,到底是哪个不知死活的重新挑起了百官对皇后的渴望?!这几年在楚荀孜孜不倦的潜意识灌输下,百官不是觉得天底下没有女人能配得上当今完美的皇上了吗? (启禀皇上,罪魁祸首是宋阁老!) 头疼的楚荀残存着一丝机智,他再次瞥了一眼梅千灯。现在他想娶的人,未来皇后的不二人选就站在百官面前,可是这群臣子都没看出来。但是的但是,扯开说去,这大殿之中所有人都跪着磕头,只有楚荀和梅千灯站着,仿佛就是在跪拜帝后。 可……要怎么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到一个假扮太监的铁血女金刚身上,让他们准确无误的推选她做皇后呢…… 心机帝摸下巴,俗话说祸福相依,是挑战也是际遇。楚荀深以为,若是利用好这次百官“造反”的机会,说不定他就能抱得美人归了。 “众位爱卿先起来嘛!”楚荀沉吟,“朕答应你们还不成?” 所有人的目光如利箭般刷刷刷射向龙椅上坐着的人,楚荀往后椅背上靠了靠,不大喜欢被大臣们的目光万箭齐发的感觉,好像自己就像砧板上的小鲜肉任人宰割。 丞相声泪俱下,要抹着眼泪站起来,其实一直这么跪着膝盖真的很疼!他伸出双手:“皇上——!” “等等。”楚荀抬起胳膊,示意众臣先慢点起来,他话还没说话。 丞相又“噗通”跪下去,老头子挺委屈,明明刚刚皇上说了两遍让我们起来,怎么我们真的要起来了,又不让起来了!君无戏言啊! “朕答应你们自然是说到做到,可立后一事不仅关乎国运,也关乎朕下半生幸福。朕先提些择后标准,总可以吧?丞相大人你说呢?” 今朝已经逼得皇上让了步,丞相哪敢再得寸进尺当出头鸟,连连点头:“是是是!” 楚荀笑得跟只小狐狸:“这第一呢,朕也晓得自己眼光高,绝大部分女人都难入朕的法眼,这有些让你们难办,因此朕放低要求,只这个人怎么着也得让朕看得顺眼,毕竟要看一辈子。众位爱卿以为呢?” 百官猛点头,皇上降低要求只顺眼不讨厌就行,对于吹毛求疵的皇上简直是天大的让步有木有?! “第二,朕这人比较难相处,两人在一起须得有共同语言,俗话说三年一代沟,朕这未来皇后的年纪范围在上下三岁以内。” 礼部尚书为难:“皇上的年纪……”楚荀今年二十有余,比皇上还要大的未婚女子几乎没有,小皇上三岁的也是大龄未婚的姑娘,能挑的范围一下子缩小了好多。 “礼部尚书有意见?”楚荀提高了半个上扬的语调。 “臣不敢!”礼部尚书猛摇头,在心里自我安慰,咱地大物博人也多,肯定有许多落网的大龄好姑娘!啊!比如狄大将军家好像还有个姑娘没出嫁!想罢,尚书眼睛一亮。 “第三,能当皇后自然不能是普通人家的普通女子,总要有些本事,令人信服,具备能为这国运昌盛做出重要贡献的能力。众位爱卿也不能让朕娶的太过随便,是不是?” 下面一片死寂。 百官都在暗暗盘算,自己身边还有几个符合皇上开出来的这三个条件的姑娘。 突然,吏部侍郎小心翼翼冒出一句:“皇上,还有第四点吗?” “没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光现在这三个条件,都已经十分难挑选。 此时此刻,常年练武的狄大将军察觉有目光投在自己身上,渐渐地似乎有越来越多注目的趋势。他悟了悟,也想起来自家还有个没嫁出去的女儿,好像非常符合皇上的要求。 狄大将军恍然大悟,哦~原来老将还有当国丈的机会啊! 但听楚荀不咸不淡开口:“众位爱卿今日催婚,催得朕想起个事情来。狄大将军,你家四娘还未婚配吧?” “对对对!” “昨天多亏了她和城南张氏之子协助,才让朕抓到了伤希言小殿下的小贼,更是破了京城最近频发的盗窃案,真是功不可没。” “小女就是喜欢瞎倒腾,皇上过奖了。” “所以朕深以为,有必要对他们两人嘉奖一番。” 楚荀微微一笑,大将军处在某种喜悦中还没反应过来,倒是“老奸巨猾”的丞相大人反应最快,打了个激灵暗道不好,刚要开口扯开话题:“皇上,微臣忽然想起来还有件事儿……” 楚荀摆摆手,“朕决定给四娘和张家小子赐婚!梅公公,替朕拟道圣旨,良辰美景,才子佳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朝堂陷入一片死寂,狄大将军原地石化,丞相痛心疾首:他就知道,皇上没那么好话说,怎么可能就轻易妥协呢! ☆、第93章 挖坑 话说这日□□迭起的早朝上,楚荀让梅千灯给狄四娘和张家小霸王拟了道圣旨赐婚,梅千灯办事效率奇高,百官下朝的潮水将将退到大殿门口,她就双手端着拟好的圣旨呈到楚荀眼前,等楚荀盖玉玺正式生效。 心机帝默不作声打量眼前“公公”,只见梅千灯一脸淡然又乖巧,似乎并不在意百官对皇上的这波“逼婚”。也对,她怎么会在意呢。楚荀调整了下心态,又在肚子里酝酿了会儿,有了个主意。 “这圣旨直接送到将军府去吧。”楚荀在圣旨上盖好章,往下朝的人群里瞥了一眼,狄老将军由狄木阳陪着,刚要跨出大殿的门槛,楚荀赶紧喊住,“大将军稍等,梅公公要去宣旨,你正好带她一起回去。” 狄老将军还没从“未来国丈”的美梦破碎中缓过神,停步转身,目光呆滞,愣愣地答应了声:“好。”一脸生无可恋。 梅千灯小跑到狄老将军那头,仍坐在龙椅上背对她的楚荀悄悄朝狄木阳招手,传递了一个兄弟之间默契的小眼神,示意小将军过去单独说话。狄木阳心领神会,对他爹交代一句:“爹,我同皇上还有几句话要说,你们先去吧,我一会儿追上来。” “别耽搁了,还要宣旨呢。”狄老将军摆摆手,恍恍惚惚往外走,险些被门槛绊倒,梅千灯眼疾手快给老人家扶了一把才有惊无险。 楚荀目送梅千灯与狄老将军的身影消失在殿外,才扭头正眼看狄木阳。 “皇上?” “你说,朕这道圣旨下去,你四姐会是什么反应?” 狄木阳沉吟,脑子里飞速过了一部关于他四姐的人生大戏。狄四娘那风风火火的性子,爱憎分明,要让她同张虎宝那小霸王成亲,离家出走、抗旨逃婚那都是轻的;严重起来,说不定抹脖子自刎,宁死不嫁,或者扛着她的红缨枪先把亲夫谋杀了,宁愿一辈子当寡妇…… 狄木阳婉转道:“四姐和张家儿子向来不对盘,此次赐婚定然鸡飞狗跳。” 楚荀点头,莞尔一笑:“你同朕关系好,四娘肯定会让你来跟朕求情,希望朕收回成命。” 狄木阳体会了下皇上笃定的话语里没完全表达出来的意思,坚定回答:“君无戏言,臣一定竭尽全力开导四姐,坚决不让她来叨扰皇上!”在忠义面前,实诚热血的狄小将军可以爱情亲情皆抛弃。 心机帝笑意深了几许,他朝狄木阳招招手。实诚热血又单纯的小将军乖乖凑过去听候。只听皇上对他耳语:“朕帮你先给她指条明路,如何?” “皇上?”小将军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懵逼,完全搞不懂楚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让朕收回成命,就是打朕的脸,你想想谁敢打朕的脸?” “……太后?” “再猜。” “谏官?” 楚荀嫌弃实诚的狄小将军,换了个引导方式:“朕向来是个讲原则的人,但是对谁最不讲原则?” 狄木阳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宸王。” 楚荀一巴掌拍在狄木阳后脑勺上,“宸你个头,当然是方才同你爹一起回去宣读圣旨那位啊!” “啊!对,梅姑娘!” “记得一定要让你四姐去求她帮忙。”楚荀的手掌重重落在狄木阳肩头。 “可是梅姑娘那么耿直,若她不肯帮……” 最耿直的狄小将军居然夸别人耿直,楚荀一只手扶额,另一只手摆了摆:“你只管跟你四姐说去,后面成不成是你四姐与梅千灯的事儿。” “臣明白了。” 果不其然,皇上赐婚当晚,狄四姐就红着眼睛敲开了狄木阳的房门。她一身夜行衣,似乎是准备离家出走。一进狄木阳的屋子,把手里的包袱往桌子上一甩,十分霸气地把狄木阳逼到角落里。 “小弟,这门婚事姐誓死不从。” “四姐,皇上赐婚,不成要杀我们全家的……” “我不拖累你们,我这就浪迹江湖去。” 狄木阳咽了口唾沫,心想:他四姐真要离家出走,凭她的功夫肯定一声不响就跑了。这会儿来他这里闹腾,估计醉翁之意不在酒,还有后招。狄木阳顺着四娘的话,接着道:“姐,你这么大一目标,还没浪起来就被全国通缉抓起来押解回京,就算你没被抓住,咱将军府这么大,人这么多,你忍心把我们都拉下水?” 狄四娘推了小将军一把,“你姐深陷水火之中,难道你就忍心?” “那姐,你要我怎么办嘛。” “你不是和皇上从小一起长大的吗?关系不是特别好吗?考验我们姐弟情,你们兄弟情的时候,到了啊!” 小将军暗暗给心机帝竖了个拇指,皇上还真是神机妙算,猜的分毫不差。狄木阳微微扭动了下脖子观察四周,屋子里就姐弟俩人,可他还是压低了声音,“姐,你是我亲姐,亲姐我才跟你说,你千万别跟爹去说。” “你要说什么?”狄四娘被他紧张兮兮的样子感染,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我要说啊……皇上他是君无戏言,退婚就是打他脸,你敢打吗?” 狄四娘火了,一拳头捶在她弟弟胸口:“我不敢打皇上,我打死你个屁话精!” “诶哟别打,别打。听我说完——我们不敢做的事情,但有人敢啊!四姐,你只要去求她,准有办法解决你这桩人生大事。” 狄四娘将信将疑:“谁?” “今天来宣旨的那位,梅公公。” 四娘愣了愣,她对梅千灯的事情并不甚了解,更不知道梅公公的特殊身份,此时,她眼睛更红,看着狄木阳能喷出火来,举起拳头就把亲弟弟往死里揍:“娘之,你逗老娘呢吧?!皇上一大男人,作甚听一个死太监的话?!” “真的,姐,我不骗你,皇上他可喜欢梅公公了,为了她至今不肯立后。梅公公说话肯定管用。”狄木阳抱头鼠窜,他一激动,说话声音大了点。 恰好外面狄老将军走过,听到了这么一句,顿时整个人都不太好,老将军站在原地震惊了片刻,随后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狄木阳压根不知道外面的动静,奋力过招须臾,看准时机制住四娘的拳头,压低了声音将梅千灯和皇上的事情从太子伴读开始说起,绘声绘色讲了足足一个时辰,听得狄四娘暂时都忘了被赐婚要逃婚的正事儿。只瞪大了眼睛感叹:“这梅家七姑娘才是女中豪杰啊!” “所以啊,姐,你去找她,准没错。” “恩!” “明天下朝以后,你在宫门口等着,我请她出来。你先省点力气别逃婚,回房去想想同梅公公的说辞,把她说动了,凡事好商量。” “好!”狄四娘拎着本来就没装多少东西的包袱,又风风火火回去了。 ☆、第94章 公公帮帮我 梅千灯被狄小将军如同请神一样毕恭毕敬请出宫见他家四姐,女侠有些茫然,外加一点惊恐和不大好的预感。 狄四娘则站在敞开的宫门正当中,整个人屹立不动如同门神。她和她的娘子军常年在京城走动,又是将军府的小姐,看守宫门的侍卫全都认得这位黄花大闺女,此时没人敢上前制止她奇怪的行为,引得宫门外围拢了一圈不明真相的群众。 狄四娘等了又等,心急如焚,她觉得很久可能也很快,终于远远看到梅千灯的身影出现在拐角处,她想飞扑过去,被守卫拦住:“狄四小姐,您没未被传召,不能进去。” “哎,我又不是要进去找皇上麻烦!”虽然她心里很想揍一顿楚荀。 梅千灯注意到皇宫大门口有个不停蹦跶的身影,脚下步子开始迟疑,扭头问狄木阳:“小将军,你家姐姐找我何事?” 第72节 “诶,这个……我姐的事儿还是让她自己跟你说吧!” “莫非是她想逃婚,让我在江湖上给她打点打点?” 狄木阳望天,“额,比这个可能更麻烦点。”小将军舔唇,犹豫了一下又说,“梅小公子,梅姑娘,念在咱俩从前同窗的情分上,家姐的事儿还请多担待!”他递给梅千灯一个情深义重的眼神。 梅千灯:“” 将将走到门口,狄四娘大喊了一声:“恩公!”随后,哗地跪在了地上抱住梅千灯的大腿,“求求你,救救我。” 梅千灯一头冷汗。她想把人拉起来,无奈狄四娘不肯起来,引来围观群众一阵骚动。 “四小姐,你起来说。” “不,你先答应肯帮我我才起来,不然我就横尸在这里。”狄四娘平常当联防队队长,见过不少泼皮无赖,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她会自己用上那些套路。 梅千灯低头看狄四娘,又抬头看围观的人群,纵使她淡定惯了,这时却也不习惯起来。她摸摸鼻子,心中快速打着算盘。狄四娘的意图,她当然猜得到,可要真答应下来,又违背了她自己的那套原则。如何是好呢? 少顷,梅千灯淡淡道:“我答应帮你,但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狄四娘瞪着她红得跟兔子似的眼睛,惊喜追问:“真的?” “嗯。” 狄四娘抹了把脸赶紧爬起来,拉着梅千灯往最近的茶楼走了。” 狄木阳在楚荀默许的情况下请走了梅千灯。 楚荀一个人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无人伺候。 他忽然想起件事儿,停笔朝门外喊:“朱里。” 朱里立即进门,“皇上?” “去替朕办件事儿。” “请皇上吩咐。” “小镜子在驿站养伤?” “似乎是的。” 楚荀摸了摸下巴,“你去找他,传朕的口谕,表扬他尽忠职守,护驾有功,特赐半年休假,不用回宫,养好伤了以后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花销朕全给他报销。” 朱里瞄楚荀,眼珠子溜溜地转:“皇上,两个贴身太监不妨事,小镜子毕竟伺候的时间长,手脚麻利,如今梅公公一个人也挺辛苦的。” 楚荀瞪她,“就你话多。朕那是体恤小镜子,又不是要赶他走,你把朕想成什么人了!还不快去呀。” “是,皇上圣明。” 待朱里退出去,楚荀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摇头叨叨:“小镜子那么碍事,暂时不能让他回来,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小镜子:……t.t) 狄四娘花了两个时辰,将她与城南小霸王相爱相杀这些年的帐全翻了一遍,他哪天调戏了哪条街的哪家姑娘,哪天吃了霸王餐,哪天赌钱还使诈……总而言之最后就是被狄四娘追着十几条街打,言而总之就是她狄四娘坚决不能嫁给那个滚犊子。 “赐婚一事,在下回去会请皇上再思量,请四小姐放心。” 梅千灯与狄家姐弟告辞。 “欸,梅姑娘别走,我还没说话他那些混账事儿!” “张虎宝劣迹斑斑,在下也曾领教。” “对啊!那时候他还想抢素斋那个素娘回去当小老婆!他那色鬼流氓已经有那么多小老婆了,我不能给他白白糟蹋!”狄四娘又数出一桩嫌弃事儿。 “在下再不回去,皇上该找了。” “那,那梅姑娘一定要帮我跟皇上说,让皇上收回成命啊!” “四小姐对张虎宝的不满之意,在下会转达给皇上。” 梅千灯哄完狄四娘走出茶楼的时候,天色已晚,还下起了雨。狄四娘还在厢房里哭,哭湿了三条帕子,每一滴泪里都透着深深的怨念。这位女汉子长那么大,这次掉的眼泪比过去二十几年加起来的都多。 梅千灯独自站在屋檐下,这风雨里有了春天的感觉,并不冷烈反而绵软,她看着雨忽然想,像狄四娘这样坚强的姑娘,也有哭鼻子的时候,那自己呢?她又想,可不是嘛,她懂事至今似乎都没哭过,如果她哭起来会怎么样? 女侠回忆了下方才狄四娘哭的样子,思忖:如果她回去哭给她爹看,或许她爹在震惊和心软之下会同意退婚?要是她爹态度坚决,她就去找六个哥哥挨个哭过去,让他们一起帮忙劝老爹。如今,总躲在宫里当太监也不是个长久之计。 正在脑海里编剧本,茶楼门外出现了一个撑着白伞的俊公子,他打量发呆的梅千灯,笑得温和:“小七,杵在这儿想什么?” “想怎么样做才能让我爹同意和你退婚。”梅女侠接口顺溜,说得一点不含糊,同时看向赵墨染的眼神亦毫不避讳。 赵墨染挑眉,“想出来了吗?” “还需仔细想想。” 他“哈哈哈”三声笑,一脸稳操胜券的无耻,欠身询问:“下雨,送你回宫?” 梅女侠纠结了一下,在淋雨和赵墨染的伞之间选择了后者。 一身宫里公公打扮的梅千灯与一身官服的赵墨染同撑一把伞走过大街,引来路人频频瞩目。 “小七还在生我气?”赵墨染打破沉默。 “一开始确实生气。” “现在不气了?”赵墨染难得与梅千灯有独处的时间,跟个好奇宝宝似的根本停不下来。他走路时脸不自觉总往梅女侠那边转,身子跟着侧,脚步也有些偏。 梅千灯回答他之前,先示意赵墨染看路,她已经被他挤到路的边缘。 “不好意思。” “后来我发现生气对亲事并不实用。”不如省着点力气逃婚。 赵墨染摸了摸鼻尖,继续问:“那你现在假扮太监,是为了逃婚?还是……”他眼神里有涟漪,“还是逃婚反过来也成为了你的借口,让自己心安理得留在他身边?” 梅千灯脚步顿了顿,未料赵墨染会问得这么犀利。问得她自己都没仔细认真地思考过。 “你喜欢他吗?”赵墨染见她不答,追问。 梅女侠望见了巍峨的皇宫,喜欢楚荀吗?嗯……“不讨厌。” “那喜欢我吗?” “不喜欢。” (赵大人内心受到一万点伤害。) ☆、第95章 撩女侠? 楚荀在御书房批阅奏折,他批了一本无关痛痒的折子,写下:朕知道了。 合上,把朱砂笔放在砚台里转了转,停顿,抬头问门外:“朱里,什么时辰了?” 朱里前几次还开门认真回答,可楚荀问得太频繁,她每次开门关门整得胳膊老腰都酸,此时门懒得推开,就站在门外扯嗓子喊:“启禀皇上,还差一会儿就酉时了。” 皇上嘟囔:“你刚就说差一会儿,怎么现在还是差一会儿?” “因为真的只过了一会儿儿啊!” 楚荀看奏折那都是一目十行,他看一本奏折问一次,的确是一个转瞬即逝的时间。 他又叨叨:“这都要酉时了,梅公公回来了吗?” 朱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这问题皇上也问了不下数十次了,“启禀皇上,梅公公还没回来。” 唔……楚荀皱眉。 “墨表。”他忍不住了,举头朝向屋顶。 墨表一身黑,嗖地从房梁跳下来。说实话,墨表姐姐在上面听得也挺烦躁,都不等皇上开口,抢着道:“皇上,属下这就去喊梅公公回宫。” “嗯?”楚荀有点担心,才出去半天就催人家回来,梅女侠是浪迹江湖的侠客,会不会有束缚和压力?万一给的自由空间太少,把她吓跑了那就得不偿失。“你去找她,喊她回宫吃饭,酉时到饭点了,要是回来晚了御膳房可不留饭。”对,梅千灯是个隐藏的吃货,从前楚荀在饭桌上受了她不少气。 “是。” 楚荀继续批了两本奏折,第三本刚拿起来,墨表嗖地又出现在龙案前。 墨表:“皇上,赵大人已经送梅公公到宫门口了。” 心机帝皱眉,“赵墨染?” “恩。” “他怎么会和千灯在一起?” “兴许是下雨了,公公没带伞,属下瞧赵大人和梅公公是合撑的一把伞。” 心机帝额头青筋突突地跳,他默了默,后牙槽吱嘎吱嘎,自言自语:“他个少尹当得挺闲。” …… 梅千灯回御书房给楚荀请安的时候,只见皇上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探起头,似乎是在十分废寝忘食地操劳江山社稷。他瞧了眼跟前的人,很冷静淡定地答应她:“哦,你回来了啊。”顺便揉了揉太阳穴,“朕看了一个下午奏折,不知不觉都这么晚了。” 影帝。 “皇上该用晚膳了。”梅千灯一点儿也不知道方才皇上在这儿和朱里墨表姐妹唠唠叨叨跟个小老头的模样,当真以为他废寝忘食,于是好心提醒。 楚荀起身,伸了个懒腰,“走,摆驾回宫吃晚饭。” 走到门口,心机帝:“原来下雨了,这春雨真是润无声。” 朱里说时迟那时快,塞了把伞到梅千灯手里,梅女侠有些疑惑,一般下雨不是备龙辇的吗?皇上不喜欢雨水沾湿鞋子和裤子,有损他完美的形象。朱里眨眨眼睛:伴君如伴虎啊!不要猜傲娇心机帝的心思,因为你猜不出啊! “打伞呀,愣着作何?”楚荀扭头催促梅千灯,一本正经。 “哦……” 楚荀心中得瑟,衣袖一甩,双手背后,让梅千灯撑着伞,走在前头开路。 那龙靴踏出的水花,都能带着愉悦的节奏。 心机帝只差没哼小曲儿,强行忍住了眉飞色舞。 你说他到底开心个什么劲儿? …… 自从梅千灯变成皇上的贴身太监,基本同楚荀形影不离。按理楚荀吃饭,贴身太监应当在桌边伺候。楚荀自然不忍心让个吃货对着香喷喷的饭菜干瞪眼,每次都是指挥梅千灯给他布了菜,关了明觉殿的大门,便让她一同坐下来吃。 今日亦是如此。 “小梅子,再给朕夹点茭白丝。”楚荀把饭碗一伸,内心深深的恶趣味,他觉得梅千灯夹的菜就是比自己夹的好吃。 第73节 梅女侠一点没脾气,换了双公筷,给楚荀夹茭白炒肉丝。一筷子快去,楚荀又在那儿哔哔:“不要肉丝,就要茭白。” “皇上,你长那么大了还挑食。”梅女侠默默把肉丝拨出去。 “最近朕有些发胖,要控制下饮食。”可不,就是梅千灯回来以后的事儿,他吃嘛嘛香,心宽体胖。 梅千灯瞟了他一眼,“皇上你胖些也还是帅的。” “真的吗?” “恩,肯定是最帅的胖子。” “……那边那碟叫花鸡的两个鸡腿都你吃吧。” “好的,皇上。” 楚荀咬了几粒白米饭,偷偷打量去夹鸡腿的梅千灯,傻兮兮笑了。 圣人说,食不语寝不言。 楚荀一点没听圣人的话,他吃了会儿,又想撩梅女侠。 “小梅子啊。” “嗯?” “小镜子他伤得挺重,一时半会儿不能来伺候朕,从前他都睡朕床榻旁边,朕已经习惯了。这些日子没人陪着,睡觉都不安稳。” 梅千灯啃鸡腿,眼皮也没抬:“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好像没这个习惯。” 楚荀脖子一梗,“有人研究过,养成一个习惯只要二十一天。” “你可以尝试改掉这个习惯。” “你知道改掉一个习惯有多难吗?”楚荀拿筷子敲敲梅千灯的饭碗。 梅千灯放下鸡腿,眨眨眼睛:??? “你走了五年,朕都没有习惯身边没有你,有时候吃饭,总有种错觉你会伸筷子抢鸡腿。” 心理素质极好的梅女侠,没有一点点防备,忽然心跳快了三拍。她低头,舔了舔嘴唇,唇上还残留着鲜美的鸡汁余味,她居然有些不好意思,“唔……皇上,还有一只鸡腿,要不还是你吃了吧……” “朕的重点不是鸡腿!!!!!”(╯‵□′)╯︵┻━┻ (一脸无辜的梅女侠。) 楚荀叹了口气,变了一副正经嘴脸:“今天狄四娘找你了?” “嗯。她想让我来劝皇上收回成命。” “那你如何想?你答应了?” 梅千灯不假思索:“没有。皇上是君无戏言,若是退婚,有损龙颜,狄四娘定然是要嫁给张虎宝的。” 楚荀狡猾一笑,“那狄四娘居然肯放你回来?” 梅千灯依旧人畜无害,之前她答应狄四娘说会帮她,可没有说是会帮她退婚,如何帮她又不退婚? 楚荀也问:“这一对活宝可不好应付,你想好招了没?” “明明是皇上的麻烦,怎么我成了冤大头。” 心机帝嘿嘿一笑,那是因为他循循善诱了狄木阳,让狄木阳循循善诱了他四姐,终于成功让梅千灯做了“冤大头”。他让梅千灯做这个“和事佬”,那自然也是有他的一番思量,具体是什么心思,不可说,不可说。 “那你倒是有办法解决他两人否?” “有倒是有,还需过问皇上的意见。” “哦?给朕说来听听。” ☆、第96章 妙计 如何把狄四娘和张虎宝凑成对? 认识这一对的人,都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比让楚荀起床不照镜子还要不可能。 可事实上,绝大多数人们越觉得不可能的往往会出人意料。 梅千灯道:“狄四娘认识的所有男人中,张虎宝是她最了若指掌的一个。她只要掐指一算,张虎宝绝对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所以呢?” “张虎宝仗着祖上福荫,任性顽劣了些,他在京城横行霸道这么多年,倒也没听说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是小打小闹罢了。他本性并不坏,若是让狄四娘对他改观,这桩婚事说不定能变成天作之合。” “然后呢?” 梅女侠瞟了眼饭桌:“我能不能再吃几口菜?” 楚荀示意她吃,梅千灯吃饭很干净利索,一筷子菜,一筷子饭,把口腔塞得正正好,嘴里不会发出吧唧吧唧的咀嚼声,三四下咀嚼完咽下肚子,继续伸筷子夹菜。楚荀静静看着她吃,感觉看梅千灯吃饭特别有食欲。 他还拿自己吃过的筷子,给梅千灯夹菜,“你太瘦了,多吃点。”说这话的时候,心机帝有意无意瞥了两眼梅女侠的胸。穿着太监衣服,身材一点看不出是个女的。 梅千灯一点不嫌弃沾着楚荀口水的筷子夹过的菜,吃了一会儿才开口继续说:“皇上之前在早朝的时候,让狄老将军准备硝石去边关,老将军年纪也大了太奔波,不如派狄四娘和张虎宝二人押送?” 楚荀饶有兴致:“你指望他俩能把这么多硝石安全送到关外?他俩*,再碰上硝石,会直接变成炸药炸上天你信不信?” “自然要精心设计一下,挖点坑给他们俩跳,比如”梅千灯凑到楚荀耳朵边,就如何光辉张虎宝的形象进行了单方面的设想,两个人交头接耳咕叽咕叽好一会儿。 楚荀深以为梅女侠这主意十分有趣,连他也没有想到。他就知道这姑娘机智如他,选她错不了。看着眼前的梅千灯,忽然,楚荀从内心深处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你们说,朕的眼光怎么就那么好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张虎宝也对狄四娘不满意,就算出于本性临危去英雄救美,不见得肯乖乖成亲啊?”楚荀又问。 梅千灯眯了眯眼,露出一丝笑意:“他若有意见,吊起来打。” “……” 此时,外面有人敲门,朱里报告:“皇上,礼部尚书求见。” 楚荀皱眉,“这么晚了,他有何事?” “尚书大人送选后的花名册来了!” 娘之,这群人平日办事儿可没见这么效率过。“让他明天早朝以后再说!”楚荀瞄了眼添第二碗饭的梅千灯,暗地里有些着急。怎么样才能让一群迂腐的老头儿挑个假扮太监的女汉子当皇后?好难,好难啊。 “等等,把礼部尚书叫过来,朕看看他们都给朕挑了些什么萝卜白菜。” 梅千灯自觉起身,一般传召大臣都是她的活儿。可楚荀拉住她胳膊,“让朱里去就行,你继续吃。” 很快礼部尚书就来了,旁边还跟着吏部尚书,估计是礼部抓了同僚来壮胆以及当说客。因着礼部尚书仿佛已经预计皇上的挑三拣四各种不满意。 二位大人进殿,楚荀仍旧坐在饭桌前,梅千灯站在楚荀身后。吏部尚书眼尖,看到饭桌上有两个碗,八卦:“皇上与哪位大人议事晚了,留了便饭?”大臣们暗地里也会较劲,像后妃似的争宠,十分在意皇上和哪个大臣走得近。就算是个别淡泊名利,但也关心皇上器重谁,把准朝堂核心的脉搏,宠官轻易不去得罪。 “名册呈上来。”然而楚荀选择性无视了大人的问题。 梅千灯接过名册递给楚荀,好厚一本。 楚荀掂量了一下花名册,冷笑:“众位爱卿要是给老百姓办事儿也这效率,朕肯定能少掉几根头发。” “皇上明鉴,臣等头悬梁锥刺股莫敢懈怠。” “爱卿啊,大楚幅员辽阔,人口众多,你们花两天时间整出的花名册可能未必周全。这都只是京城附近的名门闺秀吧?”楚荀随意翻看,各种嫌弃,“这位黄绅家的大小姐,长得一点不像黄花大闺女啊,没有瞒报年龄吧?还有这个小郡主,朕听说面首养了一个院子,玩得特别开啊。咦,朕想起来赵墨染家还有个胞妹也未婚嫁,怎么不在名册上?你们这些文人看不起舞刀弄枪的?” 楚荀把花名册直接扔到礼部尚书脚边,一脸不满意。 礼部尚书噗通跪下去,“微臣考虑不周,请皇上恕罪!微臣这就回去把赵家小姐加上去!” “朕的重点不是赵家小姐!”龙颜大怒啊龙颜大怒!他明明是想抛砖引玉啊!谁要赵家小姐!“朕的重点是你们要好好筛选皇后人选,不要以偏概全,不要带有色的眼睛,不要有地域和文化歧视啊!” “是是是。” “退下吧!” “微臣告退”来看热闹的吏部尚书已经缩在门口不敢出声,皇上一说退下,人跑的跟兔子还快。 “等等!”天子突然又叫住他们。 礼部尚书年纪也不轻了,膝盖刚想伸直站起来,听到楚荀的话,又啪地跪下去,眼眶里一泡泪,膝盖好疼 “吏部正好也在,刚说起赵家,朕倒有件事儿要和二人爱卿商量。” 吏部尚书都跨出门槛了,听罢立即飞身进殿,跪在礼部一起:“皇上?” “平身平身。” 我们不敢…… 楚荀道:“春风大祭每年都要去各地采选祭品,今年的采选大夫定了没?” “启禀皇上,每年都是微臣亲自采选。” “今年让赵少尹去吧。” “欸?” “赵少尹会武功,脚力好,你三天的路程他半天就跑完了。” “是” 楚荀看向吏部:“人事调动,爱卿记录好。” 吏部尚书忐忑:“是短期还是长期调动?” “长期。” 礼部和吏部二位大人退下,出宫路上。 礼部:“皇上好像特别在意赵家。” 吏部点头:“六部是朝中腹地,比京兆少尹强上许多,皇上这是提拔赵大人啊!” “还特意说赵家小姐不在花名册上,一点不满意的样子。” “莫非皇上中意赵家小姐?” 二位大人思前想后,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不约而同点头,交换了个“你懂的”眼神,嗯,一定是这样! 楚荀:=.=朕就是想起来礼部门禁比较严,一个月就一天公休,平时不能随便出去浪,因为有观星司,礼部发扬同甘共苦的精神,每天都要安排人值班陪观星司的兄弟。哦,还有些官员大半年不在京城,去各地收集民风民俗。 “小梅子。” 第74节 “奴才在。” “朕决定今天晚上开始你还是给朕陪寝吧。” “奴才可以拒绝吗?” “不可以。” 梅女侠打开《内起居注》,开始思索,她睡皇上床榻下面这桩事情应该记录在哪一栏? ☆、第97章 正中红心 楚荀带着梅千灯偷偷去找宋阁老。 没想到在宋阁老家门口碰到了狄老将军。不知狄老将军是被宋阁老气得,还是本来心情就不好,总之脸色极差。乍一眼看到楚荀和梅千灯,显然十分吃惊,微张嘴巴,一时里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且脸色变得更差。 “好巧,狄老将军也来与宋阁老叙旧?”楚荀虽然觉得狄老将军的反应略微有些夸张,但并没有往心里去。 狄老将军点点头,向楚荀行礼后,啥也没多说,匆忙离开,与梅千灯擦身而过时,梅女侠感受到了狄老将军一记犀利的余光,那从眼白里斜着射出来的眼风有股子怨念,让女侠莫名。 梅千灯默默承受了那目光,并不以为然,安静泰然地跟着楚荀跨进小院子。 宋阁老见到楚荀,也挺吃惊,脱口而出:“你们怎么来了?!果然,白天不能说人坏话啊,说曹操曹操就到。” “你同狄老将军说朕坏话了?”楚荀皱眉,要说宋阁老说别人坏话,那是再正常不过,可狄老将军那么耿直的老人,怎么会和宋阁老同流合污。 宋阁老嘿嘿一笑,“小笼啊,你为了防止大臣们把狄家姑娘硬塞给你当媳妇,前天给人家姑娘乱点鸳鸯谱找了个小霸王当相公,狄老将军心里可都记着呢。” 诚然,狄老将军对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大龄剩女狄四娘十分头疼,但是,到底是亲闺女,心里疼爱,否则也不会任由狄四娘去做她爱做的事情。刚赐婚的时候狄老将军或许是晕乎乎没反应过来,可这都两天了,就算狄老将军没察觉楚荀在选后一事上故意拖延并耍小心机,丞相以及六部尚书这些碎嘴子也会在狄老将军耳边念叨个不停。 “朕今日也是为此事而来。”楚荀一点不觉得他有做错什么,在给狄四娘赐婚和在选后上未雨绸缪解决绊脚石,这两件事儿放一起,那是一箭双雕,双赢啊!难道狄四娘会想当皇后? 楚荀扯梅千灯胳膊,把她贴到自己身边,仰首挺胸:“朕和小梅子都深以为这是给狄四娘最幸福的选择。”说罢,给了梅千灯一个“快响应朕”的眼神。 可惜梅千灯并没有附和,而是转移话题:“阁老可知点灯女在哪?” 老人家惊恐:“小灯你找那妖女干嘛?” “有事相求。” 点灯女出现得很快,并贯彻了她神出鬼没的行事风格,楚荀刚拿起茶杯准备喝一口,忽然手上的茶杯就不见了。点灯女端着那杯茶坐在楚荀对面,她今天依旧是穿了一身青灰色的尼姑袍子,并没有带帽子,黑色长发披散。她往杯子里吹了吹气,慢慢啜了一口。楚荀低着头尚处在震惊之中,点灯女朝他身后站立的梅千灯微微一笑。 这位小师太一直都挺喜欢梅女侠。 梅千灯双手抱拳,给小师太行礼:“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楚荀这时发现抢走他茶杯的人,挪挪屁股端正坐好,一脸傲娇中略带尴尬地打了个招呼,“前辈。” “你们找我?” 楚荀:“硝石已经准备妥当,朕派了两个人护送,但十分不放心,想请前辈押车。” “我会派人一路跟着。”小师太没打算亲自上,她私以为京城挺有意思,她还想多玩几天。 “不不不,前辈,这事儿一定要你亲自来。” 小师太嫌弃地白了一眼楚荀,看向梅千灯:“怎么了?” 梅千灯又拱了拱手,把准备在半路坑狄四娘和张虎宝的计划平铺直叙给小师太听。小师太面上没甚大的变化,手里玩着一撮头发,打量梅千灯:“你想出来的?” 女侠点头:“想着前辈精灵古怪,有前辈‘撮合’他们,定然事半功倍。再者,北境之地凶吉莫测,还望前辈能助他们一臂之力。” “行吧,什么时候出发?” 楚荀抢答:“明天。”他望着点灯女的眼神忽然变得亮晶晶,“朕有些话要同她私聊,你俩出去一下。”指着梅千灯和宋阁老。 宋阁老满脸不放心,怕楚荀一言不合被那妖女拍死。“皇上有什么话不能当着老夫和小灯的面说?” “小梅子,带阁老出去。” “是。” 宋阁老被梅女侠拖出去了。 小师太坐在那儿,依旧慢悠悠拿手指卷着头发玩,玩味地瞅楚荀。 楚荀被她透彻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假咳一声,双手放在膝盖上,身子前仰,比上早朝的时候坐得还要端正。只见他放在膝盖上的大白手微微摩挲着衣服,眼神在地面飘了一会儿,开口:“那个……前辈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有话直说。” “当时朕答应同你们做买卖的时候……” “哦,你是想我帮你追媳妇吧?”那天小师太确实说过自己有主意,可以帮楚荀追到梅女侠。 楚荀这个无耻的心机帝这会儿倒不好意思起来,飞快瞥了小师太一眼,跟个娇羞的小媳妇:“是啊。” 小师太笑了,她放下了手里的头发,站起来走到楚荀跟前,“你自己不是已经有主意了吗?” 心机帝在七十七岁依旧貌美如花的邪教妖女面前,简直就是个三岁的孩子。他茫然:“前辈此话怎讲?” “你给狄四娘赐婚,让她弟弟找你身边的公公求助,不就是为了让她早点适应当家做女主人的感觉嘛。”小师太一语点破楚荀的心机。 可不是嘛,试想一下:如果皇上做了某个决定,谁企图违抗或者想让皇上收回成命,肯定要走迂回路线,曲线救国;又或者某人有啥事儿想请求皇上恩准,皇上不见得会同意的时候……聪明的大臣会亲自找机会进宫或者让家中命妇进宫去找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宠妃娘娘们给皇上敲敲边。 反过来说,皇后娘娘除了给皇上生猴子,不就是要管宫里大小事儿嘛,要和皇上一个主外一个主内,一个强硬一个怀柔,齐心协力解决各种麻烦。 正如现在,狄四娘不满意赐婚,找皇上行不通,就要找皇后娘娘。皇后安慰一翻,帮衬着皇上把人姑娘稳妥地送上花轿。只不过现在皇后这会儿穿着一身太监服。 小师太道:“我猜猜,等狄四娘高高兴兴嫁人,你就会让大臣们都知道,这是梅公公的功劳。许多对皇上有求之人便会见风使舵都找梅公公帮忙,梅公公这人外冷心热,真碰到困难之人,心一软就要帮了,如此循环像滚雪球越滚越大,你待时机成熟便把公公真实身份公之于众。那时候,大臣们受过梅公公帮衬自然不会反对,而她自己早就上了贼船,想下来也不行。” 心机帝瞪大眼睛望着小师太,他的心思全被小师太说中了。 妖女,果然是妖女! ☆、第98章 是你太天真 小师太:“我给你个锦囊。” 楚荀:“???” 只见小师太熟门熟路从宋阁老房间里翻出一支干净的毛笔,又随手撕了页纸头,提笔要写。楚荀凑过去想看,结果被小师太毫不客气的一记隔空霹雳掌推出去老远。 “别过来。” 楚荀:“……”谁叫他有求于小师太,身为皇帝也默默忍了她古怪的脾气,整个人保持着背贴在门的姿势懒得动。 小师太不知在毛笔尖儿上施了什么法,未沾点墨,写得飞快,似乎胸有成竹。顷刻,她已经扔了笔,卷起纸头,抬头问楚荀:“带荷包了没?” 楚荀不假思索,立即掏出自己黄澄澄沉甸甸的荷包丢给点灯女。他私以为,自己丢出来的抛物线十分漂亮。 然后,楚荀便眼睁睁看着这位姑奶奶正大光明打开了他的荷包,倒出里面几锭碎银子和俩金灿灿的大元宝,极其顺手的放进自己衣袖,接着把那张薄薄的小纸条塞进荷包里。 “拿去。” “……”心机帝微愕,呆滞片刻才反应过来,他的钱就这样没有了。 他抿嘴,有些心疼钱,转念想想小师太这张纸头关系到终身幸福,那点小钱不值一提,遂,心里又宽慰许多。楚荀接过钱袋子,迫不及待打开来看。入目是一张香艳的春宫图,画得十分刻骨,栩栩如生。 楚荀蓦地脸上泛红,怪不好意思,低头咽了口唾沫,来回翻了翻纸头的前后,那纸上正面是图,背面空空如也。楚荀以为自己眼花,又翻看一翻,还是什么也没有。 “前辈,这个是……?” 小师太调皮一笑,“好好留着,时机成熟其会自现。” “……”楚荀额角青筋暴起,突突突直跳。他立志做一个圣明的皇帝,有修养有心计有节操,能动嘴解决的问题绝不动武。比如赵墨染跟他抢媳妇,他没杀,因为楚荀自信那货根本抢不过自己;今朝点灯女这么玩他,他后牙槽磨了又磨,还是——忍! 吱呀—— 门开了,梅千灯看到楚荀黑着脸从屋子里出来。 女侠关心:“皇上你没事吧?” 楚荀嘴角努力上扬:“朕好着呢!” 宋阁老围着楚荀转了一圈,确定没有少胳膊断腿,才急匆匆跑进屋子,点灯女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宋阁老年纪大了,眼睛倒是还很好,一眼就看到桌子上有本子摊开着,心里头忽然升起一股不妙之感。 楚荀转身背手欲离开:“走吧。” 梅千灯乖乖跟上。 就听到后面屋子里传来宋阁老撕心裂肺的吼声:“哪个杀千刀的,把老夫珍藏几十年的——春——宫——撕了一页——!!!!!!!!!!” 楚荀与梅千灯出了宋阁老院子,又约了狄四娘在茶楼见面。 狄四娘见到梅千灯带着皇上来,整个人打了鸡血,撸起袖管就想和楚荀理论。梅女侠上去把人拦下来,“四小姐,稍安勿躁。” “我!我!我!”这怎么让她不烦躁!她的指头关节都在呱嗒呱嗒响了。 “四姐。”楚荀坐在那儿凹造型,一派悠然自得里不失天子的唯我独尊。 “别喊我四姐,小女子不敢和皇上攀亲戚。” “朕听小梅子说,你想退婚?” 狄四娘瞄了眼楚荀,心中惊疑:莫非梅姑娘真的劝动皇上同意退婚?她打量楚荀的神情,一副笑嘻嘻的嘴脸,长得倒是真好看。狄四娘紧绷的神经微微松懈,抱着星星点点的希望回答:“是,是啊!谁要嫁给张虎宝那个小霸王!本姑娘宁愿出家当尼姑去。” 楚荀亲自给狄四娘倒了杯茶,“四姐,朕将你和张家小子赐婚也是缓兵之计,你也瞧见了,你爹还是丞相等人巴不得朕明天就娶媳妇立后,难道四姐想进宫给朕当媳妇?” “我不!打死我也不进宫。可怎么能把我和那滚犊子拉郎配!大不了我打包上山当尼姑谁也不嫁便是!”狄四娘觉得自己挺委屈,她单身何错之有。 “四姐你别急,朕和小梅子已经给你想好了。” 某人咧嘴一笑,跟只漂亮的狐狸似的。 梅千灯站在楚荀身后,一脸淡定,仿佛那坑人的主意根本不是她想出来的。 四娘瞧楚荀,再瞧梅千灯。她对楚荀只信三分,可对梅千灯信七分。见梅千灯一脸严肃地同她点头,她就信了:“所以,你们要如何?” “四姐,朕会下旨让你和张虎宝押送硝石北上。近来国库紧缺,这硝石卖出去能赚很多钱,待你们换了钱回京,也算功绩一桩。朕会赏赐,届时你便提出退婚,朕也有台阶下。四姐以为如何?” 听上去好像挺靠谱。 楚荀又补充:“四姐一直想随老将军带兵出征,并未如愿。此次是个好机会,一路要北上经过游牧部落的地盘,到时候四姐正好亲眼看看边关局势,顺手杀几个外敌过过瘾,狄老将军也管不到。” 狄四娘心动地吞了口口水。 她又去看梅千灯,梅女侠则淡淡的说:“不过张虎宝他那三脚猫功夫,半路若遇险情,还望四小姐多多帮衬照应。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丢了性命,狄家是忠义之家,到时候你带着张虎宝尸体回京,就算皇上同意退婚,狄老将军却会要四小姐当寡妇立牌坊。” 四娘瞪大眼睛,她还未想到这么远的事儿。经梅千灯一提醒,还真是这么回事。她老爹是个古板守旧又古道热肠的武夫,最讲情义。如果两个活人关系拗断,顶多被他说两句,但死者为大,若是张虎宝死了,这原本定下的亲事就跟棺材板上钉钉子,盖没有退婚的可能,因为狄老将军会觉得那是无情无义落井下石,小人之所为。 第75节 “所以四小姐,明天上路,一路好好保护张虎宝,嗯?” “嗯!” 于是,狄四娘就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被一脸笑嘻嘻的楚荀和一脸认真严肃的梅千灯给卖了。最后狄四娘同他俩告别的时候,已是热泪盈眶,对重新看见光明的明天充满了希望。她还特意跑过去握住梅千灯的手:“妹子,你是个好妹子!” 梅女侠默然。 楚荀把四娘抓住梅千灯的爪子巧妙推开,“快回去准备准备,朕在京城等你们的好消息。” “欸,好嘞!” ☆、第99章 香香公主 这厢,楚荀解决了头号皇后人选狄四娘。 那厢,以丞相为首的大臣们正在马不停蹄寻觅新的皇后人选。 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楚荀小天使能不能坚守贞操成功逃出朝堂老江湖们的魔掌,他本人表示略蛋疼。 没过几天。 皇上终于要选妃立后的消息传遍了大江南北。 京城好像忽如一夜春风来,大街上多了许多花枝招展的姑娘,眉目含情,还老在宫门口组队转悠。 “听说咱皇上宛如天仙下凡,丰神俊秀,帅得不要不要。” “要是我能做他的皇后~~嘻嘻~~” “哟,就你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守门的小哥都看不上你!” “嘿,你这嘴碎的小婊砸,别说侍卫了,太监公公都看不上你!” 俩姑娘眼见就要打起来,朱里正好回宫,听到两人争吵,起了玩心,走过去拍拍其中一人的肩膀,笑道:“姑娘,你这话说得有些看不起宫里头的公公们啊!” 那妹子不认得朱里,以为也是假想情敌,一点不客气:“怎样,我就看不起那些奴才了。” “你太不了解宫里行情了。” “怎么了?” 朱里唯恐天下不乱,故意扯大了嗓门:“皇上今年二十有余还未立后,你们觉得合乎常理嘛?” 不合常理啊,一般皇上是太子的时候就都有太子妃了,十三四岁不成亲也该有好几个侧妃通房,咱这位帅得不要不要的皇上,从出生至今一点绯闻没沾,半个女人都没有,不合常理啊不合常理。 “所以说你们不了解实情啊。不要看不起公公,皇上最喜欢的就是长得同他一样好看白净的小公公,比如他贴身的那个。” 众女围过来,唏嘘不已。 朱里胸一挺,头一仰,阔步进了皇宫。 守门的小侍卫还给朱里毕恭毕敬行礼。 不明真相的群众:“这女的是谁啊?” “不知道啊,你看她能随便进宫,肯定不简单!” “那皇上真的不喜欢女人,喜欢太监?” 其中有个姑娘可能是对皇上的爱慕比较浓烈,一脸不相信,激动地反驳道:“可不一定,说不定这姑娘暗恋咱皇上未遂,没有近水楼台先得月,故尔在外面散播谣言。把咱们吓跑了,她机会又变大了啊。我可没听说皇上有啥隐疾!” 众女纷纷露出不屑的神情,你又是谁,知道的会比那位能进宫的姑娘多? “哼。”她也懒得去争吵,扭头走了。 朱里是出宫帮楚荀买东西。 楚荀在御书房里批阅奏章,梅千灯在一旁给他磨墨,整间屋子都安安静静。 “阿嚏儿——!” 冷不丁,楚荀一个喷嚏打破了静谧。这喷嚏劲儿还挺足,面前的奏章被喷上星星点点的唾沫星子,鼻涕也险些飙出来。楚荀快速捂住半张脸,猛吸了口气,把鼻涕吸回去。 “帕子。”极爱形象的心机帝手忙脚乱。 亏得梅千灯见多不怪,默默递过去一块黄手绢给他擤鼻涕。 从楚荀的眼神里,流露出一股绝望。他哀怨地问:“朱里回来没有?” 恰好,朱里在外面敲门。 “皇上,你要的东西我买回来了。” “快,快,快拿来。” 朱里手上就一个小小的布袋子,包装严实,瞧不出里面的东西。楚荀宛如见到了再生父母,眼冒金星,迫不及待伸出双臂迎接。而那布袋子里居然装着几个精巧的鼻烟壶。 楚荀随手拿了一个往鼻子下放,闭着眼睛深深吸气又呼出,反复几次方作罢。他又复活了过来,感叹:“终于舒服了……” “皇上,你这鼻子也太娇贵了。”朱里私以为这是楚荀太作,不就是闻了点不大好闻的气味,怎么反应能那么大? “那一身骚味,你们受得了?!”楚荀反问,怒目圆睁,显然极其讨厌某个味道。他打量了眼朱里,“其他东西呢?” “都送过去了。” “找个伶俐的去伺候。不行,算了,朱里还是你亲自去吧,别让她给朕整什么幺蛾子出来。” “是。” 正说着,门外又有了响动。只听“啪啪”两声,很有力道的敲门声,也不等楚荀应允进门,御书房的门就再次被推开。与此同时,某个姑娘豪爽的嗓音响起:“楚帝,你送的礼物我收到了,多谢啊!” 逆光。 从楚荀处看过去,那姑娘的满目隐藏在了阴影中,只在光影的作用下勾勒出一个健壮的轮廓。 楚荀整张俊脸垮下来,拿起帕子赶紧捂住鼻子,一脸视死如归。 事情是这样的:楚荀要选妃立后一事原来不止传遍了国内的大江南北,连邻国也风闻,纷纷送来和亲书,要把自家公主塞给楚荀当媳妇。 这并不足为奇,楚国本就地大物博民富兵强,周边几个小国除了北境游牧部落比较爱惹事儿,其他都秉持睦邻友好的原则和平共处,时不时还要仰仗楚国出手相助。 从前他们也会送公主过来和亲。不过楚家男人都比较专情且爱好和平,后宫除了皇后没多少妃嫔,皇子皇孙亦是追求质量不追求数量,因此这些来和亲的公主多数是嫁给了皇亲国戚或者达官显贵。楚国既不征战,久而久之,邻国国君们也淡了这份和亲维稳的心思。 这回楚荀一大好青年征婚,大约大家都觉得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没选上皇后来看看热闹也不错啊。楚荀把只送来和亲书的那几个小国,专门派使臣亲自送回去拒绝了。奈何眼前这位马背上的民族出生的公主,行动太过迅速,人已经亲自送上门了。 “香香公主……”楚荀强忍着把她丢出去的冲动,“朕对你身上的香味过敏,专门让人去挑了京城时下最流行的几种香粉,你要不入乡随俗,试试看喜欢哪种香粉,换个味儿?” 自打昨天香香公主进宫,头一回和楚荀见面,楚荀的喷嚏就没有听过。这位姑娘长得浓眉大眼,扎了一条条的小麻花辫子,小麦色的皮肤,初春这种乍暖还寒的天气,已经光着膀子,脚步生风的时候脖子里银饰跟着叮叮咚咚。性子豪爽奔放,一点不像个公主。 其实梅千灯倒觉得这姑娘挺好,说一不二,热情主动,比起江南小家碧玉别有一番风味。关键是,和楚荀特别互补。你瞧楚荀这娇滴滴水灵灵的样子,平常的公主跟他凑不出一对儿的感觉。 “我们那儿汉子最喜欢这香味了啊!” 香香公主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儿。她家里喝酒吃肉,肉有臊味儿,还放孜然那种重口味的调味香料,吃久了有些味道混合在了皮肤里,从里到外渗出来。 皇室有上等的麝香,从雄体香囊中提取;香香他们家也有鹿,那雄鹿也有香囊,但是风水不一样,香香他们家的麝香喷在身上,楚荀只觉得是野兽的味道,嗯……像是正宗的狐狸味儿。 楚荀很想把她请回去,然而并没有成功。 一则,香香不愿回去,人家堂堂公主跑来你家做客,断然没有赶走的道理,绝对有失大国风范。 二则,大臣们坚决不同意楚荀把香香赶回去,除了有失风度外,他们还认为香香家是北境游牧部落中的大部落,如果真的可以结为连理,那北境时断时续的战火可以平息,边境的百姓也可以安生。 楚荀揉了揉太阳穴:“朕不是套马的汉子,受不了这么重口味。” 正常的公主被人嫌弃,十有*会生气,另外一个会哭着跑走,香香公主一点不在意,反过来哈哈大笑:“我说楚帝,你怎么跟个姑娘似的穷讲究,瞧你,就只差没翘着兰花指捏着鼻子啦!” 楚荀:(╯‵□′)╯︵┻━┻来人呐!给朕把这野人拖出去扔回大草原! ☆、第100章 公公很忙 且说自打香香公主来宫里做客表示要参加选后起,这上门来找楚荀的客人那是一波接着一波。连太后娘娘都感叹,宫里好久没有如此热闹过,只是不知道这热闹是好事还是坏事。 太后问常笑:“这宫里,来了多少女子?” 常笑如数家珍:“启禀娘娘,最先到的是北境游牧部落的香香公主,之后皇上钦点了武林盟主家的女儿赵姝染进宫与婆曳国皇女相继进宫。各位皇亲国戚之中也甄选了几位女子进宫,不过据礼部尚书大人说,皇上还是比较中意江湖女子,因皇上曾强调过,选后不能只看名门贵族。哦,昨日首富家的钱小姐也被请进宫了。” “那皇上最近都做了什么?” 常笑笑容可掬:“皇上除了早朝和就寝,基本都在御书房不肯出来。” “荀儿既然要选后,如此冷落这些女子可不大好。传哀家懿旨下去,三日后哀家在御花园设晚宴,务必让皇上和众位姑娘全部出席。这春天来了,百花争艳,怎么好辜负大好时光。”太后娘娘挑了个蜜饯放在口中,边抿边微笑。 楚荀躲在御书房,许多跑腿的事情交给梅千灯去办。 正巧,香香公主在墙角根探头探脑,见梅公公远远走过来,飞身将人掳进阴影里。 “嘘……” 梅千灯眨眨眼睛,一脸淡定,等着香香公主说话。 “梅公公,听说你是皇上跟前的红人。” 梅千灯挑眉,竟有这样的传闻? “你能不能帮帮我……” “公主尽管吩咐。” 香香眼睛闪闪亮,“我离家前,不光给我父王,还给其他那些小部许诺过,这次来一定要将楚帝拿下。” 哦,公主这次吹牛吹大发了。 “楚帝似乎不怎么喜欢我,公公你说,他喜欢啥样的?” 梅千灯凝神思索片刻,楚荀喜欢啥样的?她认真看着香香公主的眼睛:“皇上他喜欢坚持自我,公主不必刻意改变,做最真的你便可。” 香香撇撇嘴:“公公,你的意思我听得明白,你是说我怎么整,皇上都不会喜欢吧。” 女侠小尴尬,没想到香香平时看着豪爽不拘小节,到底还是有姑娘家的敏感。于是梅千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了。 “公主,选后而来的姑娘当中,奴才最喜欢你。” 香香爽朗一笑,与梅千灯勾肩搭背:“还是梅公公有眼光。” 梅千灯眼珠子转了转,“公主,奴才有个主意。你知道一颗珠子掉落在地上,它会反弹。差距越大,弹得越高。公主你现在在皇上心目中的形象等于是……”她指指天空又指指泥地,“只要稍加改变,可比其他姑娘更容易吸引眼球。”因为香香的形象实在差太多。 这位从大草原策马而来的公主领悟了梅公公的意思。 第76节 她拖长了声音:“哦~有道理,有道理!” “公主,你的进步空间还很大,加油!”梅千灯一直是个善良人心的好姑娘,给了香香一个抱拳的姿势。该说的都说完,她准备离开,谁料又被香香拉住。梅千灯疑惑回头。 只听香香哀求:“公公,再帮我指点指点,我这从头到脚应该怎么进步?” “……” 将将给香香出完主意,梅千灯都还没跨进明觉殿的大门,又有人拦住了她去路。 “小管家,好久不见。”来的是钱万三的闺女钱浅。 钱浅身上没有他爹的铜臭味,打扮得干净利落,十分中性。长相气质与她爹有些相似,貌不惊人,但很耐看。她从小对做生意兴趣不大,最喜欢行走江湖,结交朋友。因家境阔绰,出手大方,帮过别人的大忙小忙加起来,倒也算是在江湖上有些号召力。 梅千灯给钱浅抱拳打招呼:“小姐。” “别喊我小姐,我可不敢当。听说你现在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我出门在外没怎么关心家里的事。你怎么从一个管家变成了一个太监……”钱浅并不知道梅千灯的真实身份,在她的认知中,梅千灯就是他爹不知从哪里挖来的好伙计,性别男。 梅千灯亦不和她解释,淡淡道:“都是机缘巧合罢了,小人从前也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会变成一个太监。” 钱浅心里想来,一个男人变成太监总不是件值得恭喜的事情,哪怕是皇上身边的红人。遂拍了拍梅千灯的肩膀,不再追问。 “我爹要我进宫,我一开始并不知道,原来是为了给皇上选后。你说一个商贾之女,出生低微,我爹为何要我进来蹚浑水。” 梅千灯还是一贯的平铺直叙:“小姐不要妄自菲薄,皇上之前还问你爹借钱呢。” “真的嘛?!” “恩。” 钱浅似乎挺高兴,“昨天得见龙颜,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比皇上还好看的人。皇上什么时候去找我爹的?” “就前些日子……”皇上去找你爹借钱你爹不想借,我不当心给了皇上俊脸一脚,你爹还把你名号抬出来想替我瞒天过海,小姐你也不知道吧! 钱浅露出几许遗憾,转瞬又笑着看向梅千灯:“小管家,我这是第一回进宫,不大懂规矩,你与我的交情也有四五年了,看在往日的情分,你可要给我多提点提点。皇上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给我说说吧。” 看来钱万三这闺女挺中意楚荀。仔细算算,这些女子能与楚荀年纪不相上下还不曾出嫁,一是自身条件不差,门当户对的本来就少,二是人家姑娘眼界也高,难得遇到个中意的,自然要好好把握。 梅千灯又被钱家小姐缠着说了好久的话。 那厢躲在御书房不肯出来的心机帝左右等不到梅千灯回来,不禁纳罕:“朕就是让她去明觉殿拿两本戏本子,她去了许久都够演一场大戏了。朱里——去将梅公公给朕找回来!” 朱里过了不多时回来:“皇上,奴婢看梅公公最近挺忙的。” 楚荀一个龙眼丢过去,“她还有朕这个一国之君忙?” 朱里便将梅千灯这几日被各路姑娘围堵的情况一一列数,数完不忘反问楚荀:“经过梅公公如此认真给几位姑娘指点,皇上对谁比较满意?” 楚荀:(╯‵□′)╯︵┻━┻ 龙颜大怒啊龙颜大怒。 梅公公重新回到御书房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房间里气氛诡异。 时间过去了五年,梅千灯却依旧不太能理解,楚荀为啥又在生气。比如现在,楚荀独自坐在龙案前,拿着本奏折久久不动,眼神没有落在梅千灯处,可梅千灯仿佛看到了楚荀脑门上大写的“朕、很、生、气”! “皇上?”梅千灯把他想看的戏本子小心翼翼递过去。 楚荀鼻孔里出气:“等你回来的这段功夫,朕都自己写好一出戏了。” 梅千灯下意识里不想搭话,深以为自己若是接了楚荀的话,他的气也不会消。可如果不接话,他还是会炸毛。女侠纠结了一下,答:“那皇上写了出什么戏?给奴才说来听听?”女侠觉得这是最给皇上面子的接话了。 果不其然。 嘭地——! 楚荀龙爪子拍在龙案上,“朕写了一出戏,名字叫木鱼和尚,众妖女看上了个和尚,和尚每日诵经念佛,只钟爱他的木鱼,妖女们就想抢走那个木鱼。谁料木鱼久经佛法熏陶,也成了精灵,居然说佛祖有割肉喂鹰,自己也可以舍生取义,让妖女们挨个附身在木鱼身上。和尚发现被附了身的木鱼,再也敲不出心中的佛声,没过几天就活活气死啦。” …… 静悄悄的尴尬。 梅千灯舔了舔嘴唇,“皇上,挺有才的。” 楚荀帅气的鼻孔都被撑大,仰着脑袋把两个大大的鼻孔对着梅千灯,阴阳怪气道:“你,木鱼脑袋!” 梅千灯一脸无辜。 “皇上,如果没什么事儿,奴才先跪安了。” “太后娘娘三日后会在御花园设晚宴,这几天肯定会不停有人找你,你老老实实跟朕待在御书房哪里也不许去。” 梅千灯乖乖答:“是。” 楚荀指指一旁的角落,他专门让人多搬了套桌椅,让梅千灯无聊就坐着看看武功秘籍或者别的她感兴趣的。有时也要理理奏折之类。梅千灯从前给太子当伴读时没有感觉,如今当了皇上贴身太监,才体会到皇上的日理万机。 有时候他们两个在御书房,楚荀会批阅奏折到深夜,他不让梅千灯傻站在旁边,梅千灯就坐着看书陪他,偶尔抬头看见楚荀眉头微蹙,想着事情好似老僧入定,面容不再稚嫩,她错过了那段楚荀渐渐成熟刚毅的时光。有时,楚荀忙着忙着睡过去,脑袋直接趴在奏章上,也不嫌弃墨汁污了自己的俊脸。梅千灯会轻轻过去给他披条薄毯,熟睡的楚荀又好像变回了五年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太子。 “梅千灯,你突然这样看着朕,让朕很不安。”楚荀忽然察觉到梅千灯落在他身上,有些呆滞有些飘忽的目光,微微颤抖了龙躯。他隐隐不安,“你老实说,是不是合了宫里那些个女人的伙来卖朕?!” 梅千灯莞尔一笑,什么也没说。 心机帝冷不丁打了个激灵。 ☆、第101章 群星汇(上) 三日后。 太后设宴御花园。 这算是待选众女的第一次集体亮相。 太后娘娘亲自安排的座次:皇上与太后齐桌上座, 靠皇上手边第一个位子安排了赵姝染, 钱浅第二;太后下方第一个位子坐着婆曳国皇女玉清若,香香第二。再后面都是不需要记住名字的龙套。 梅千灯静静站在楚荀旁边伺候。 只听太后开口说道:“哀家知道, 皇上国事繁重,与在座各位接触的机会不多。因此设宴,盼着你们相互了解,相互亲近。虽则为选后而来, 但你们年纪相仿,又皆是凤毛麟角之辈,定然有许多共同语言,合该有些心心相惜之情。”买卖不成情意在嘛! 众人行礼答应了太后。 太后娘娘又笑眯眯看向自己儿子:“荀儿, 在座都是女子难免害羞拘谨, 这场上你可是主角,又乃天子,赶紧起个头热热场。大家酒过三巡,便放得开去了。” 楚荀漂亮的脸蛋上大写的尴尬。他先打量了一圈场下,众女目光齐刷刷盯住他,尽管被人瞩目惯了,此时此刻心机帝还是深深体会到“人为刀俎, 我为鱼肉”的感觉。 赵姝染今日着了一身粉色,江湖武林儿女倒是有几分京城大家闺秀的风姿;钱浅墨绿衣衫,中性打扮,衬得她英气逼人,倒也不输给其他美女;那婆曳国来的皇女白衣飘飘, 气质出尘,相当高冷……至于香香公主嘛…… “香香公主今日这打扮,真是分外可爱。”楚荀定了定神,终于找到了个话题,他由衷感谢香香。他指指香香脑袋,“尤其是头上梳的这俩小包子。” 香香咧嘴一笑,她正想一巴掌拍桌子上夸楚帝有眼光。忽又想起梅公公嘱咐,要努力扭转自己形象。硬生生把那掌风一变,手腕一弯,手指一翘,捋了捋左耳边一簇秀发,低头答:“多谢楚帝夸赞。” 从大草原策马奔腾而来的香香公主,要让她咻地蜕变成窈窕淑女,这绝壁是不可能的。再者此地最不缺的就是淑女。梅千灯上下左右打量了香香三遍,最后憋出个主意,“公主,你可以——装可爱!” 而眼前事实证明,梅公公这主意相当不错,皇上一开口,全场第一句话竟是对她说的,且听上去并非嘲讽。纵观她来到这偌大皇宫见到这娇美的皇上许多日,楚荀还是头一次夸赞她。 “听闻北境女子是战神与月神之女,既骁勇善战又能歌善舞,与江南女子自是不同。朕与香香公主多日接触,深感公主性格洒脱热情,有大将之范,不若先给大家来段才艺展示?”心机帝一本正经。 香香又想一巴掌拍桌子上夸楚帝终于看得她闪光点来,目光触及楚荀身边的梅公公,被公公一个看似波澜不惊却十分有魄力的眼神一瞪,捋了捋右耳边的一丛秀发,笑道:“楚帝不是我跟你吹牛,我三岁就学骑马,不说精通马术,可让我在马背上唱歌跳舞玩杂耍这些根本不在话下。只不过这儿太过狭小,无法施展。不如——我给你们来一首!” 香香豪气一撩裙,站起来扯开嗓子就欲唱。其实她平常不太爱唱歌,只是每夜她安歇的帐外总有汉子翻了花样嚎情歌,她听久了便也记于心。 “公主,您让奴才准备的鼓笛要搬上来吗?”梅千灯的话和她的功夫一样有股子奇力,力道把握得刚刚好,掐断了香香那一嗓子。 香香猛然想起来,梅千灯之前与她商量时预料到有才艺表演,实则就算没有楚荀要求,梅千灯也嘱咐了她要寻个机会露一手。梅千灯审了一遍香香的才艺,能拿得出手、上得了台面、不给她形象打折的也就是鼓笛。 这玩意楚国倒是没有,香香前两天叫人专程去赶制了一个。鼓笛分鼓与笛,但要一个人同时演奏,考验人脑子也考验人功夫,吹敲之际还自带一套鼓笛舞,笛子欢快鼓点密集,活泼可爱。 “哦对对对,我差点忘了。劳烦梅公公赶紧帮我搬来。” 梅千灯在一道道明灭不定的眼神中悄然而去又飘然而归。香香偷偷给她比了个大拇指,待本公主回去,好好犒赏这位英雄! 一曲罢,果然十分精彩。 连太后都笑了。 楚荀一边鼓掌一边侧头看梅千灯。 讲真,心机帝虽对梅千灯这样劳心劳力为美人们谋划,他很吃味,可他家公公水平就是厉害,瞧这香香,被她三两下一点化,居然能套得上那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梅千灯默默收了楚荀那一记“含情脉脉”的眼神,站如松。 太后娘娘遣笑公公端了个托盘直香香公主桌边,道:“哀家寻思年轻女子多爱精致小物,特意命工匠做了一批九转玲珑佩,送给你们把玩。香香公主你既拨得头筹,便先挑一个吧。” 众人好奇,伸长脖子打量那九转玲珑佩。那腰佩的确很精致,是以不同材质的原料打磨成圆形,镂空雕琢了不同花纹,巧夺天工在于大球笼中藏着小球笼,小球笼中附有一层小小球笼,那小小球笼里还躺着一颗小铃铛。带在身上时,若仔细看可见三层镂空球笼依次反向转动,里头的小铃铛发出清脆响声。 香香公主挑了个红珊瑚配凤凰花纹的玲珑佩,向太后谢了恩,径自在手上耍着,向甚至喜爱。 再往下有女子小声议论:“哎,她倒是会选。” 邻桌在嗑瓜子看戏,靠过去笑道:“其他几位都还没上场,这草原小公主就是个抛砖引玉的。” 女子看了眼搭话的人,“姐姐眼生,这几日好像没见过。” 那人丢了瓜子随手抹了抹裙摆,再伸出爪子:“这位妹妹好,我今儿才进宫赴宴,我叫谢芸。”(远处梅千灯飞来一道眼风,大嫂别闹!) 正如谢芸嫂子所说,诚然香香在横向上看,战胜了过去的自己,但从纵向上看,其他几位姑娘气定神闲坐在位子上,一点都没把香香抢了头彩当回事。 见时候差不多,大富豪之女钱浅从位子上站起来,笑盈盈看向楚荀。 “民女钱浅见过皇上,太后娘娘。” “免礼。” “民女才疏学浅,唯一把雌雄剑使得还算过得去。听说皇上也是习武之人。今日千载难逢,斗胆恳请皇上与民女切磋几招,望皇上恩准。” 钱浅是个商贾之女,不说算计人,只是为自己估摸了一把胜算率。皇上一开始点了香香出乎大家意料,钱浅快速分析了当前的情况。若要强行分组的话,玉清若与香香都是外国公主,可比性稍强些;而她与赵盟主之女都是江湖女子,相似之处较多。比如她们两人的长处都是武功。钱浅心中计较,当真论武功,自己怎么也比不过武林盟主家的女儿吧。只能抢占个先机了。 楚荀咻地看向梅千灯:难不成这招也是你教的? 梅千灯一脸茫然:皇上,人家要跟你比武,你看奴才作甚?莫不是要让奴才替你上? 楚荀开口:“俗话说刀尖无眼呐,万一伤到……”万一伤到朕这一国之脸,纵然是首富,可倾尽你钱家所有,恐怕也赔不起。 谁料楚荀的话没说话,被另一个柔和中略带慵懒的声音巧妙接过去:“皇上说得不错,刀剑无眼,万一伤到钱小姐如何是好。不如我来同钱小姐换个比武方式?” “赵小姐。”钱浅略微惊讶地望着隔壁桌的赵姝染。 赵姝染与赵墨染是龙凤胎,但性格并不相向。几年前楚荀去赵家时与赵姝染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她献了个舞。楚荀印象中此女乖巧,不爱说话。今日再见,许是人长大了的缘故,那一身原本藏着的漫不经心散发出浓郁气息。 也不等钱浅同意不同意,赵姝染转了转手上的一双筷子。“钱小姐善使双剑,不如就以此双筷子为剑。我则用这酒杯为武器,咱们就在这一方桌案上当比武场,双方坐着不许动。如果手中器物被打落或下盘挪动皆算输。如何?” 赵姝染这姑娘挺不讨人喜欢,每次说话最后虽然都以问句结尾,可从不对方回答的机会。你要说她傲慢无礼吧,一张脸纯然无害,倒也是特别。楚荀忽然从这姑娘身上嗅出了些臭味相投,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他猜想赵姝染至今未嫁,大约是“你们这等凡夫俗子如何配得上本仙女”的高高在上。 钱浅一脸懵逼。 第77节 “你瞧,杯子杯子,谐音一辈子,筷子筷子,谐音快得子。赵姝染预祝皇上与未来皇后恩爱白头,子孙满堂。”说罢,举起酒杯朝楚荀敬了杯酒,一饮而尽。 “钱小姐,快来吧!” 钱浅:“……” 众人从没见过如此新鲜的比试,具是拭目以待。钱浅不出声,楚荀连称三声好,唤了小太监办了张干净的桌子并两个坐垫,置于场中。二女对坐,赵姝染依旧不怎么上心的模样,钱浅对她坦然一笑,倒也没看出有恼意。 赵姝染:“请。” 钱浅:“指教了。” 话音一落,两人同时出手,比的一个快字。乱花渐入迷人眼。一时之间整个花园里只剩下筷子碰杯子的叮叮声。按理说,赵姝染是武林世家,泰斗之女,所有人都觉得她能赢过半路出家的首富之女。却是没想到,钱浅双手的剑换了筷子,攻势丝毫不弱,两相缠斗,居然没见颓势。 楚荀侧目,发现梅千灯正看得专注。便想同她说话:“小梅子,你说谁会赢?” 梅千灯目不斜视答:“可能是个平手。” 打架打了多了,就跟饱读诗书一样,看一招便能只是哪套功夫。赵家的功夫,梅千灯从前经常与赵墨染切磋,再熟悉不过。反观钱浅的武功路数,集江湖许多大家之精华,杂而多变,难料她下招会用谁家功夫。 赵姝染大概也知晓自己低估了钱浅的本事,面上无甚变化,可原本惺忪的眼睛亮了几分,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对这场比试的兴趣渐高。她那杯子仿佛有股神奇的吸力,钱浅的筷子稍不留神就会被杯口兜进去给顺走。但钱浅的筷子则像是会弯曲似的,总能以不可思议的弧度避开赵姝染的袭击,并发起反击。直缠斗了半炷香的功夫都没决出个胜负。 “依朕看……”楚荀瞧了眼时辰不早,这要放任她两人举着杯子和筷子在皇家的宴会上斗法,也不大像话。干脆做个和事佬,照梅千灯所言,判她们一个平手,谁都不丢面子。 恰在这声起时,赵姝染一招发难,眼见要将一根筷子头罩进杯中,向前猛推意图让那根筷子沿着钱浅的大拇指到小指头的方向逆行飞出。钱浅双手都有一根筷子,说时迟那时快使出了诡异一招。赵姝染猝不及防,微愕之下杯子上的攻势一乱。 只听最后“吧嗒”“咔嚓”两声同时响起。 一根筷子掉在了地上,一只杯子碎在了手上。 楚荀呆了呆,私以为女人发起狠来真可怕。如此比对,他家梅公公居然算得上温柔舒和。 “依朕看,筷子掉了杯子也碎了,乃平局。” 二女行礼,皆是一笑而过。 太后娘娘示意笑公公过去发礼物,赵姝染挑了桃木心雕祥云纹的,钱浅挑了个纯金刻如意纹的。 笑公公回来见太后娘娘似乎有点不大开心,“娘娘为何忽然面露愁容?” 太后娘娘是个迷信的,凤目瞟了眼那筷子和碎杯子:“杯子碎了,筷子掉了,哀家隐隐觉得这不是好兆头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定改过自新,再也不断更了!爸爸们,再爱我一次! ☆、第102章 群星汇(下) 赵姝染与钱浅回到各自座位, 众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一直没有开口的婆曳国皇女身上。这婆曳国在楚国东面, 航海需要半月方可到达,因那一段海路多半是风平浪静, 两国之间的商贸往来倒也还算频繁。不过婆曳国皇室向来以谪仙后人自居,喜欢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且继承大统的多是女子,不大参合政治。 楚荀也是没想到这次婆曳国居然会来参合一脚, 且来得十分迅速。 玉清若的容貌,分开去看那五官,都挺平常,可一起凑在她脸上, 似生出了一种魔力, 叫人流连。这大约叫做耐看。而此女皮肤尤其好,不施粉黛,冰肌玉骨。 她对打在自己身上的道道目光不甚在意,微微一笑,清清冷冷的声音没什么波澜:“让众位见笑,我没什么可表演的才能。虽无献丑,但能献礼。听闻楚君十分爱惜容貌, 我特从婆曳带来了一件养颜圣品,送予楚君。” 说罢,她从袖中拿出了一个手掌大小的漆盒,交给身后婢女。婢女毕恭毕敬送上去,玉清若笑眯眯看着楚荀等楚荀打开。 楚荀好奇, 伸手要接。 途中,被公公拦截。 楚荀:哎!朕的养颜圣品! 梅千灯淡定抢走盒子,轻声说:“皇上,宫里规矩,呈给皇上的东西需奴才过手。” 楚荀撇撇嘴,收了手。 梅千灯替楚荀打开盒子,见里头装了黑乎乎一块木头,有淡淡的异香。梅千灯远远拿着给楚荀看了眼,就又合上了小盒子。 “此乃海沉香。”玉清若介绍道,“生长在深海之底,伴麒麟珊而生,十年长一毫厘,这块海沉香的尺寸估摸有千岁光景。皇上与太后娘娘只需将此海沉香置于清水中,以此水每日洗面洗澡,可葆皮肤嫩白光滑。我们皇宫中亦有一块稍比这更大些的,已放了百年,宫中皇子皇女从小皆是用此洗漱。”难怪这皇女皮肤如此好。 楚荀眼神都亮了,他朝梅千灯招招手,示意她把盒子递过去。梅千灯虽没见过海沉香,从前出海替钱万三办事却也听说过此物之妙。女侠对容貌钱财这等身外之物看得并不重,听过算过,没想到今日能得见这神奇的东西。等楚荀再次打开漆盒,她也跟着多看了两眼。 委实不可貌相。 “好好好,皇女这份大礼深得朕心呐。” “楚君喜欢便好。” 太后让笑公公递上九转玲珑佩,玉清若选了个白玉雕琢兰花的。太后娘娘笑道:“婆曳的皇女送此大礼,显得哀家这老人家送给小辈的玩具有些寒颤。清若皇女你过来。” 玉清若依言起身走到了太后身边。 后面的人都伸长了脑袋去看太后娘娘要做什么。那方嗑瓜子的谢芸和隔壁桌的姑娘看着热闹聊得火热。 大姑娘眼红,“我爹曾说婆曳不过弹丸之地,闭塞落后,这皇女倒是财大气粗。” 谢芸吐出瓜子壳,看了眼大姑娘:“你爹这思想很危险啊。看看人家玉清若心机颇深,人说没啥才艺不表演,估计是瞧不上这等过家家的把戏。为博一个男人欢心,把自己弄得和猴儿似的。” “姐姐你又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 此时太后娘娘正抓了玉清若的手,褪下自己手腕上一个玉镯子。“哀家这镯子没有海沉香珍贵,皇女莫要嫌弃。” 玉清若莞尔一笑,说:“太后娘娘钦赐随身之物,是玉清若莫大殊荣。且都说玉养人,这玉镯戴在世间极尊之人身上,汲取天地灵气多年,现在送给了我,倒是我占了个大便宜。” 不说太后娘娘的玉镯子到底贵不贵,就问你们今天场上除了玉清若,还有人能得太后额外赏赐吗?大伙儿都觉得玉清若是今天全场最大赢家。 谢芸旁边的大姑娘叹了口气:“果然不到最后不知花落谁家。” 谢芸:“嗨,你懂什么。玉清若这次来肯定打听清楚了皇上喜好花了血本,皇上收惯了贡礼没觉得有啥,太后娘娘最讲究礼数,又暂代皇后之职打理后宫,免不得多虑些。可尔等外人哪里会想那么深,只看到太后娘娘对玉清若十分特别,皆觉得是婆婆看儿媳妇满意罢了。或许这些都在玉清若算计之中。” 谢芸喝了口茶润口,为自己多年看宫斗戏本子累积下的智慧折服。忽然想起似乎还有个重要的人也在局中,连忙看了眼楚荀身边一脸置身事外的自家小姑子,也叹了口气。 “姐姐你叹气莫不是也觉得咱们是没戏了。” 谢芸伸手过去拍拍小妹子的肩膀:“早点认清现实才好,能坐在场上的,想来妹子年岁也不小了吧,回头是岸,赶紧找个门当户对的嫁了。” “……” 这日太后设宴之后,朝野议论纷纷暂且不提。 只见楚荀抱着玉清若送的海沉香乐颠乐颠回明觉殿,迫不及待要去试试海沉香的妙效。梅千灯迈着稳健的步伐,不紧不慢跟着他。女侠私以为,皇上四周仿佛冒着五颜六色的泡泡,还自带欢快的背景乐。 楚荀心情奇好之余,猛然想起件事情。当即停下脚步,在皇宫某条平坦的走道上,在安静的月色与重重宫墙的映衬下,转身笑眯眯看着梅千灯。 “小梅子~”据梅千灯假扮太监以来总结出的经验,皇上心情好的时候喊她小梅子,正常的时候喊梅公公,生气的时候就指着鼻子骂她大胆刁奴。虽然平日也有不少心情好的时候,但绝没此时这样小梅子三字上音调拐弯上扬还带着些许撒娇。 梅千灯浑身抖了抖,后退一步。 “朕猜到你会喜欢母后送给那些姑娘的小礼物,方才老盯着笑公公那托盘看。” 梅千灯:“奴才没有。” “没什么不好意思。”楚荀从怀里摸出个物件,不由分说塞到梅千灯手里,像个孩子似的扬扬下巴,十分得意。 梅千灯摊开手看去,是个九转玲珑球。但比太后娘娘赏赐的腰佩更为精致,用了七色琉璃为材料,雕刻了缠枝纹,大了腰佩一倍,里面当真是有九层,一球藏在一球中,巧夺天工。“朕特意命工匠做了个不一样的,你好好收着。” 玲珑球上还残留着楚荀身上的温度,想来心机帝整场宴会一直揣着这球球,实属不易。梅千灯在楚荀胸口转了一圈。 楚荀立即拢了拢衣服,“你看什么?” “还好皇上瘦。”怀里藏了个球也没看出来,不然人家误会皇上是大肚腩也就算了,万一把皇上想成胸肌过甚的,似乎有些有辱楚荀英明。 心机帝转了转眼珠子,也体会出梅公公言下之意,皱了皱眉头。指了指梅千灯的大平胸,反驳道:“也还好你瘦。” 别说了,万一惹恼了女侠当场把九转玲珑球砸你脸上,你用海沉香天天洗脸可能也填不平脸颊上的一个大坑。 好在梅千灯并不在意,收了礼物,道了谢,一脸波澜不惊地继续陪楚荀往前走。 只是这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一双双偷窥的眼睛。 ☆、第103章 朕好像懂了 最快收到消息的是太后娘娘。 一奴才跪在地上。 太后娘娘问:“皇上送了梅公公一个精致的玲珑球?比哀家送的那些大一圈?” “是的, 娘娘。” “那梅公公什么反应?” “好像也没啥反应, 兴许是天黑了,奴才没看清楚。” 太后娘娘也没当回事儿, 挥手让人下去了。 笑公公在一旁倒是没忍住:“娘娘,您说咱皇上这心思……” 楚荀毕竟是她亲生的,摇摇头:“追媳妇上面半点不像他父皇,磨磨唧唧跟个大姑娘似的。不过既然这选后都开始了, 哀家看他要娇羞到什么时候。” …… 然后宫里几个厉害的妹子们也知道了。 钱浅惊呆:“皇上偷偷给梅公公送了礼物?!他们俩到底什么关系?” 赵姝染不太上心:“哦?皇上送给梅公公的东西倒是把太后娘娘送给咱们的都比下去咯?要不要去告诉哥哥呢。” 香香一脸耿直:“皇上一定是觉得梅公公这些时日太辛苦,毕竟御前红人也不好当。哦对啊,大家都晓得公公是御前红人嘛,皇上肯定很喜欢他, 送他的好东西多了去了。” 玉清若若有所思:“梅公公吗……” 再然后, 丞相、狄老将军、几位尚书因为今日皇上第一次正式与众女见面,皆凑在一块儿听宫里的奴才时不时带回来的消息。原本都挺好的,众爱卿为皇上终于要娶上媳妇了一事感动涕零。万万没想到,最后这条消息传来—— 狄老将军嘭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什么?!皇上偷偷送了梅公公一个九转玲珑球?!” 那奴才答:“可不是哟,奴才还看到梅公公与皇上在那儿拉拉扯扯。皇上说别的姑娘都有小玩意,梅公公没有,怕梅公公不高兴, 特地准备了个大的,梅公公一开始冷淡淡估摸着是生气呢,见了礼物方缓和些,最后两个人是开开心心手牵手回明觉殿的呢!” 狄老将军怒掀了桌子。“本将军就说,那孽障奴才留不得!” 丞相老奸巨猾, 加了把火:“哎,将军啊,明眼人都瞧出来,那梅公公不就是当年的梅小公子嘛,皇上找他找了那么多年,连皇后都不肯立,本相从前就觉得皇上对梅小公子这份心思不大像是君臣之情。梅公公现在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好多人巴结都巴结不得,皇上好像铁了心要将他往天上宠。哦,本相想起来了,将军你家四闺女是不是被梅公公安抚了以后,居然乖乖和那张家的混小子出京了?此人有两把刷子啊!” 狄老将军甩袖而去,他不想听了,他不能忍了,他要爆发一个忠臣痛心疾首的小宇宙了! 那厢,楚荀对如野草一样疯长的小道消息浑然不觉。还傻兮兮对着梅千灯问:“朕变得更帅了没有?” 他刚刚用婆曳皇女教的法子,拿海沉香放在清水了洗了把脸,神清气爽。 第78节 现在摸摸自己的脸,“像不像剥了壳的鸡蛋,你摸摸看。”说着把俊脸贴到梅千灯眼前,臭不要脸起来。 梅千灯后退一步,冷静地瞄了一眼,“奴才没看出什么变化。” 楚荀瞪眼,微微有点不高兴。 女侠不动声色飞快加了句:“大约是皇上先天底子太好。” 楚荀又弯了弯眼睛笑眯眯,朕就喜欢像梅千灯这样爱讲真话的老实人。 梅千灯伺候着楚荀洗漱完,脱了衣服半卧在龙床上。梅千灯想退下去,被楚荀喊住:“今日尚早,坐过来与朕说说话。” 他拍了拍床沿。 对面的公公在犹豫要不要坐。 “皇上要皇上,奴才还是站着听吧。” “过来坐,这是圣旨。” 行吧,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梅千灯二话不说干净利落坐在床尾处,模样乖巧。 楚荀打量她两眼,心底叹了口气,有时候楚荀也挺纳闷,他看不清梅千灯是真傻还是装傻。明明他都已经表现得那么明显了,比今天那些想要讨他欢心的女子们还要明显了,偏偏那个人好像罩了金钟罩一样,一点没接收到他的心意。 “小梅子,你若是朕,会选谁当皇后?” 咦? 梅千灯抬眼,“我不是皇上,哪里有如果。” “别老这么较真嘛,人生大事上,朕也想听听你的意见。”楚荀自觉这话说得挺暧挺昧挺意思,可惜梅女侠一点没感觉。 她当真把几个姑娘来回比对了比对,最后答:“若是我,我会选香香公主。” 楚荀眯了眯眼,皱眉。又有点不高兴起来。他心里头是希望梅千灯说那些女的一个也不好,但实际上梅千灯好像觉得各个都挺好,各个都舍不得放开。 果不其然,女侠又跟了一句:“皇上,其实宫里不光一个皇后,还可以把喜欢的留下来封个贵妃也不错。”敢情她觉得楚荀跟自己是难取舍才问问她啊? 像大姑娘一样的皇帝炸毛了。 “你走,朕要睡觉了。” 说罢,被子一裹,屁股对着梅千灯。 梅千灯对楚荀说翻脸就翻脸的性子习以为常,默默站起来朝外走。 背后,楚荀气呼呼扭脖子偷看,见她走得干脆利落,心里头略感委屈。 他摸出枕头底下,点灯女留给他的锦囊,来回翻看什么字都没有写但画面十分旖旎的图。楚荀忽然灵光一现,莫不是点灯女的意思是…… 楚荀一只手拿着画看得出神,另一只手伸进被窝里挠了挠自己裆部。他皱了皱眉他的秀眉,觉得挠一挠愈发痒了,而且隔着裤子挠,不够爽。遂伸进裤子里,挠了个够。 这晚之后。 忽如春风吹又深。 对于选后这桩八卦,朝野内外纷纷像是赌场押宝般押皇后花落谁家。 宫里比过节还要热闹。但凡贵族家能有资格进宫的女眷,成群结队去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有啥好看的,不过是找个借口找个机会笼络笼络未来皇后。 去悄悄找婆曳皇女的人最多。 玉清若都客客气气招待了,他们带来的礼物也皆收下,不过这姑娘十分大方,按照来人送礼的档次,必定还礼高三分。将人心笼络得服服帖帖。 楚荀听得手下人来报,摸了摸下巴:“这玉清若倒是料事如神,连见面礼都准备的充分,当真是有备而来。” 梅千灯立于楚荀下方伺候待命,暗暗也佩服。不过从一开始,女侠就比较香香公主。玉清若今天早晨派人来送了她一把精致的匕首,说是原来不知公公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以后还望公公多多拂照。套路挺浅显,可还是让梅千灯觉得有些意外。她把玩那匕首,其实很喜欢,女侠心里在问,一个远在婆曳的皇女是如何晓得楚国宫中一个肤白貌美的小太监喜欢收藏这些刀剑无眼的玩意? 龙案前,楚荀瞟了梅千灯一眼。 看出她在走神。 偌大的皇宫,遍布心机帝的眼线。他如何不知道这些时日,都有谁送了梅公公多少东西。他就是要让梅千灯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越醒目越好。将人逼到那高高的悬崖上,待她退无可退时,总该转身奔向他。 楚荀现在有个初步的计划,简单来说就是,激怒她再推倒她。 具体详细来说,那还得容他再谋划谋划。 正巧朱里在外面说:“皇上,香香公主求见。” 心机帝璀璨如星光的眸子一闪一闪亮晶晶,这来得倒好,办法来了。 “请公主进来。” 今日香香公主依旧是走可爱风格,她年纪已经超了十八,扮可爱并没心理障碍。关键还是梅公公给她出谋划策,扮得比较恰当,没有那不伦不类的感觉。香香昨日得了楚荀夸奖,心情奇好,嗓门不自觉大了点:“楚帝!” 心机帝笑容温和,朱里在门外看着都觉得皇上对北境这位彪悍的姑娘有了改观。 “香香公主找朕何事?”客客气气里还夹杂着点如沐春风。 “楚帝,我见你昨日很喜欢我那鼓笛,之前做得太粗糙,我想重新做一副精致的,但缺些材料。你这儿我不大熟,所以想请你派个人给我,帮我去买东西。” 楚荀眨了眨漂亮的眼睛,“这有何难,梅公公,你去给公主跑跑腿吧。” 梅千灯对楚荀此番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亦是微微吃惊。 楚荀趁着梅千灯看他,又朝香香公主眨眼睛:“公主还有什么需要,尽管与朕说。朕瞧你与梅公公关系不错,梅公公你以后要好好伺候香香公主,切莫怠慢了去。”楚荀那口气,还真当梅千灯是个奴才。 香香垂涎楚荀美色,微张小嘴,受宠若惊,忘了讲话。 “香香公主要找些什么材料,奴才这就去置办。”梅千灯的声音清清淡淡,委实是这屋子里诡异气氛中的一股清流。 香香回过神,谢过了楚荀,拉着梅千灯就走。 “梅公公,刚刚楚帝眼睛里是不是进沙子了?为何一个劲朝我眨眼睛?” “许是别人口中的抛媚眼。”女侠总是很正经。 香香抱着胳膊,“可我为啥起了鸡皮疙瘩。” “兴许是公主你太激动了。” “真的吗?” “恩。” 【小剧蛋】 梅公公每天都很认真地给心机帝写起居注。 那夜楚荀莫名其妙生气将她赶出寝殿。 翌日,墨表来找她,附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梅公公一脸严肃,提笔在起居注上认真留下一行: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刻,帝卧,弄拂尘。 楚荀:(╯‵□′)╯︵┻━┻ ☆、第104章 失踪 梅千灯好像失踪了。 彼时, 梅千灯按照楚荀的吩咐, 出宫给香香公主买东西。 香香没逛过京城,强烈要求同行, 梅千灯心想让香香自己挑选材料会比较称心,遂带着她一起出宫。 她们没吃午饭就出发,梅千灯说可以带香香去吃京城第一酒楼。 结果到了下午,宫门口的守卫匆匆来报, 说香香公主在大门口,随行只有一个拎东西的小太监。 楚荀一惊,命人赶紧将香香带过来。 香香来了之后,环顾四周, 第一句便是问楚荀:“咦?梅公公不在?” 心机帝突然有些心慌。 “她不是陪你出宫了么?你们怎么没一起回来?” 香香也一脸迷茫, “我们吃了午饭,正在一家商铺中选材料,有个小侍卫匆匆进来,与梅公公耳语几句。梅公公听后,跟我说临时有事要离开片刻,叫我稍等。可我左等右等不见公公回来,还以为是楚帝你临时找她有急事, 遂让随身的小太监带路回宫。我还想过来与梅公公说声不用去接我了,却原来没回来啊……” 楚荀皱眉,“什么侍卫?长什么模样?” 香香公主回忆一番,答:“模样我真没注意,打扮的与宫门口那些差不多。” “朱里, 去传狄木阳。另外,派人去京城各处找梅公公。” 朱里鲜少见楚荀如此肃杀,想宽慰皇上两句,兴许梅公公就是在哪有事耽搁了,皇上这样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不过终究没敢。 香香也察觉到楚荀的不对劲,她多看了两眼皇帝,有点怕。他们在大草原上斗天斗地斗命运的英雄儿女,像草原上的狼,像草原上的鹰,对危险十分敏感。她的潜意识告诉她,该避一避。 可惜楚荀马上注意到了想避一避的香香公主。寒着脸命令:“公主你待在这儿,给朕把你们出宫以后的行程事无巨细复述一遍。” 香香就一点一点跟楚荀讲起来。 至收尾的时候,狄木阳也恰好来了。 “皇上,这是怎么了?”狄小将军懵圈中。 楚荀冷脸:“香香公主说,梅公公被一个御城卫叫走了,至今未归。” 狄木阳微愕,御城卫由狄家统领,但他没找过梅千灯啊。 “臣这就去查。” 楚荀挥手让他下去,狄木阳匆匆转身离开,跨出门槛时听到脑后想起楚荀低沉的威胁:“找不回来,朕就让你娶婆曳皇女。” 狄小将军险些被门槛扳倒,瞬间噙着泪回头,千言万语最终凝聚成一个变调的“是”字。 月亮爬上宫阙之顶。 御书房内,楚荀脸寒得能掉下冰渣。 狄木阳派人调查御卫军,没有人承认去找过梅千灯。 楚荀又差人去问梅家大哥和谢芸,他们也没见过梅千灯。 楚荀甚至喊来了赵墨染,他怕梅千灯是被赵墨染逼急逃婚去了,或者厌倦了宫中生活,又与赵墨染联合起来金蝉脱壳。楚荀的这个下午,仿佛回到了五年前那个湿寒的码头和阴暗的地宫,他除了焦急的等待,什么都做不了。明明这天下都是他的,可他被巨大的无力感吞噬。他想嘶吼,他想杀人,他想毁灭一切。 然,赵墨染跪下来说,“臣不知道。”赵墨染为了让楚荀相信他没有欺君,连书房墙上的尚方宝剑都□□架在自己脖子上,指天发誓,这回确实不是他干的。 梅千灯好像真的失踪了。 第79节 赵墨染调动了京中和京郊武林势力,一同搜寻梅千灯。 楚荀又连夜把宋阁老叫来。宋阁老睡眼惺忪被人驾着进来,“???” “点灯女呢?” 宋阁老揉眼睛:“不是被你指去撮合狄四娘和张虎宝了吗?” “她教中可有异动?” “怎么了?” “千灯失踪了。” 宋阁老终于有点醒了,“小灯失踪了!?这突然之间怎么失踪了?” 楚荀也很纳罕,也想不通,故尔急红了眼睛也终究是毫无头绪。你看他都把宋阁老抓来,连靡音教都怀疑起来,简直就是一个穷途末路胡乱猜测的疯子。 “皇上别急,让老夫想想……” 这夜动静极大,京城百姓几乎都彻夜点灯。 官兵们都拿着一张公公的画像,倔地三尺翻找。 京城百姓也算是世面见得多,配合寻找之余同官兵们八卦起来。 “官老爷,这画像是谁呀?模样瞧着挺俊朗呢。” 官兵之中也不乏话多嘴碎的:“听说是皇上跟前的一位贴身太监。” “一个太监闹这么大动静,难不成是要想弑君啊?” “仔细你的嘴,这种话也敢说。” 八卦之人赶忙捂嘴,“那是为何?” “我哪儿知道,反正皇上一定要把这位公公找回来。你到底见没见过啊!” “……” 搜查一夜,并不结果。 倒是京城的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是这位公公偷了皇上的玉玺,有人说是这位公公偷听到了机密情报要去通敌,还有人说是这位公公调戏了宫中选后的姑娘们。越传越离谱。 楚荀连早朝都不想上,可终究是一国之君,黑着一张脸勉强上朝。 达官达官,那一个个都是消息通达的人儿。 楚荀一出现,丞相和大将军领头,文武百官齐刷刷跪了一地。 请皇上三思啊,请皇上自重啊!不就是宫里失踪了个太监嘛!请皇上不要为了一个小小的太监毁掉自己的圣誉,让史官和野史记录这等滑稽事,遗臭万年啊。 “众位爱卿是要让朕罢手,任由一个小太监平白无故消失是吗?”楚荀怒极反而变得沉静,但那周身的气场,就算是早朝之中站在末尾的官员也感受到龙颜大怒啊龙颜大怒。 却总有一些忠君爱国之臣,逆流而上,干干脆脆答了声:“是!” 丞相瞧瞧斜了眼身旁一起跪着的狄老将军,默默给他竖了个大拇指。本相敬大将军是条不怕死的真汉子! 楚荀眯眼,打量狄老将军。 也就是这花开一瞬的时间,楚荀忽然悟了。 梅千灯原来是被他抓走给藏了起来。 难怪,难怪。 楚荀悬了一晚上的一颗心,终是落了下来。 如果元凶是狄老将军,那倒也不错。 “将军。” “老臣在。” “今日是一名太监失踪,将军如此认为。那若是皇后失踪,将军还会如此坐视不管吗?” 狄老将军那是一辈子耿直的老骨头,铿锵有力答:“自然不会!” “那你便如待皇后那般,去找她吧。” 朝堂诡异静寂。 这些在皇权中心摸爬滚打半辈子的大臣们,头一遭遇见这样的事情。 你说历朝历代,最不缺少的就是皇室秘辛,他们也听说过许多皇室中光怪陆离的故事,全是一笑置之。因为那只是个故事。然,突然有一天,他们像平常那样去上早朝,却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当了一回这种故事的见证者。委实有些……受惊。 试想一下,当他们老得牙齿都掉光了,曾孙子跑过来央着老祖宗讲讲从前做官时候的事情。他们抿了抿光溜溜的牙槽,颤颤巍巍说:“从前啊……有一个皇上……看上了一个太监……还把他立为皇后了……” 苍天啊! 先皇啊! 臣等罪该万死啊! 蓦地,这朝堂上,真的有人哀嚎了一声。 狄老将军面色难看极了。他咬牙切齿,想来是对小皇帝太过恨铁不成钢。他吐字极慢,“老臣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狄木阳。” “臣在……”小将军浑身一抖,他内心犹如两军交战过一般狼藉。 “上前来,现在就让你爹明白明白朕的意思。” 狄小将军恨不得一个嘴巴抽死自己,悔恨自己没有早点把真相告诉他爹。 百官仍然跪着,小将军躬身匆匆跑到老将军旁边,与他爹耳语:“爹,梅公公是梅千灯。” 老将军也想抽自己儿子一个嘴巴子,“你当老子是瞎的,没看出来?” 狄木阳苦着脸:“梅千灯不是公公,也不是公子,其实是个女子。” “小兔崽子你说什么?” “爹你赶紧放了梅公公,皇上大费周章选后全是为了想娶梅姑娘。皇上五年前就知道梅姑娘身份,这些年帮梅家翻案,还一直在等梅姑娘。梅姑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也得跟着陪葬。” 狄老将军心中有千军万马奔腾,他简直是瞎了老眼。 “爹!!”狄木阳急死了,晃了晃他老爹。 百官跪着,皇上在上,全都低着头,什么也看不到,只听到狄家父子悉悉索索的耳语,却听不清楚。他们深以为今日早朝特别长,特别难熬。但丞相大人蹲得近,竖起耳朵偷听,狄木阳说的每一句他都听得清楚。 老奸巨猾的丞相双手抓了抓大腿,心想:这次玩大了! 耿直老爷们狄老将军不信了梅千灯的邪,执拗道:“她那是欺君!” 不明真相的百官不约而同抬头,委实搞不懂状况。 楚荀淡笑:“朕一直都知道她身份,何来欺君之说?何况先皇都给了她家免死金牌,就算欺君,也轮不到将军处置。” “……” 狄老将军含恨无语,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会玩了! 梅千灯被关押在一处僻静的小黑屋中。 狄老将军把她劫来,喂了她些软筋散,让她使不出武功逃跑。 当天,楚荀掀翻京城找人的夜里,狄老将军来见了她一面。 指着她就□□:“你这孽障,魅惑君主,有违伦常,不知廉耻。” 女侠眨了眨眼睛,对老将军的恶言恶语并不生气,也没有反驳。 狄老将军在梅千灯当太子伴读的时候,挺喜欢这孩子。其实这些年,梅千灯变化不大,尤其是性格,依旧是沉静稳重。老将军被她无害清澈的眼睛看着,肚子里那一腔怒火,平白无故浇灭了三分。 他原本还在纠结要不要把梅千灯除之后快,就算皇上怪罪,也不能因为一个太监让皇室蒙羞。可面对这样的梅千灯,狄老将军即便纵横沙场,杀敌无数,忽然却下不去手了。 “你若愿意离开,发誓从此不与皇上纠缠,本将军可以留你一命。” 梅千灯沉默。 狄老将军声音拔高:“你以为现如今你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梅千灯态度恭敬,“老将军可能对奴才和皇上有些误会。” “误会?难道要等到皇上当真为了你做出那等误国之事,才不是误会?” “欸?”女侠有些震惊。 狄老将军开始数落,从皇上一定要为梅家翻案说起,说楚荀这些年执意要找她,对任何姑娘都不上心,连皇后也不肯立。又说梅千灯回来以后,楚荀如何偏宠她,那些日常耍脾气的小动作原来在大臣们的眼中看来,是这等昏庸的行为。 “本将军原来一直以为皇上是觉得对不起梅家才对你百般维护宠爱,万万没想到,皇上居然是不爱女子,竟爱上了你这等妖人!”狄老将军痛心疾首。 梅女侠更加震惊:“欸???” ☆、第105章 英雄救美 楚荀让狄老将军领路, 找到梅千灯的时候。 女侠正软趴趴侧卧在小黑屋里的床上发呆, 不足往日三成的精气神。 一是狄老将军的软筋散略威猛,刚抓住她的时候灌了一剂, 昨夜里老将军见她不肯妥协误会更深,以为她是铁了心要留在楚荀身边,遂临走又给她灌了一剂,女侠功力不够深厚, 委实抗不住。二来也不知道狄老将军是因为生气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给忘了,自打被关进这小黑屋,梅千灯一天一夜里还没吃上一口饭,肚子饿得慌。第三呢, 狄老将军昨夜里那番铿锵有力的指责, 她想好好回味回味,躺着比坐着省力。 忽然门被猛地推开,或者可能是被踢开。 女侠身为练武之人,就算被关押着,软趴趴躺着,下意识里依旧是把自己的背后空门留给了墙壁。 于是强光刺眼,她眯了眯眼。 那强光之中出现个人影, 背光看不清长相,但就一个轮廓也让梅千灯十分熟悉。可不就是昨天老将军口中被她魅惑的君主楚荀嘛。 楚荀私以为自己今日这出场挺帅气。 他入目便看到梅千灯一张苍白的小脸,哪怕小黑屋光线不足,楚荀从梅千灯的脸上捕捉到了恹恹的情绪。他十分担心,一向彪悍的梅千灯会在下一刻昏迷不醒。 “梅千灯!梅千灯你有没有事?”楚荀扑到她跟前, 不容梅千灯反抗,将梅千灯捞起来,贼手快速从她脑袋上一路摸到脖子肩膀手臂手指……他其实想在检查下胸啊肚子啊腿啊,被梅千灯软绵绵推开了。 “皇上,我没事。” “都这样了还逞能,你可真行。”楚荀龙威浩荡,周身散发冷冽的霸气,他瞪了一眼梅千灯,然后不管四周那么多双眼睛偷瞄着,打横抱了梅千灯就往外走。 梅千灯挣扎一下,楚荀收紧抱着她的手臂,垂目怒视一眼,无声镇压了她的反抗。 第80节 梅千灯:“……” 狄老将军一直铁青着脸站在不远处,梅千灯想给他解释下眼前这状况,又不知该怎么解释。何况楚荀也没给她解释的机会。他绕过狄老将军,快步走出小黑屋。 门外,有一顶明黄的轿子等候。 目测能容一个半人。 四个轿夫面无表情杵着,见楚荀出来,其中一个立即掀起轿门帘子。 楚荀直把梅千灯抱到轿门边,想了想。他一瞬间是想把梅千灯放轿子里,可转念想起自己,他一身龙袍走到大街上实在太拉风。遂退了半步,把梅千灯放下来。 他卡着弯腰让梅千灯脚着地的点,暗搓搓喘了口气,胳膊好酸爽。 “出来得急,只备了一顶轿子,你就勉强挤一挤吧。” 说罢,心机帝架了梅千灯的胳膊强行将她拉近轿子里,他先一屁股坐下,又迅速拽了梅千灯,女侠如今仅剩零星半点的反抗能力,眼睁睁瞧着自己的身体被楚荀一拽,坐在了楚荀身上,上半身跌进他怀里。 女侠生出一种虎落平阳的幻觉。 楚荀一只手环住梅千灯的腰,一只手勾紧梅千灯的肩,对着轿外霸气一声吼:“回宫!” 轿子里空间狭窄,两人都沉默,气氛有些诡异的暧昧。 楚荀虽然极力克制,但呼吸还是有些粗重。 那暖暖的痒痒的呼吸落在梅千灯额头,居然让人整张脸都有些发烫。她忽然想起一些与楚荀的日常,他生气跳脚的时候,他臭美的时候,他嘲笑她的时候,很琐碎,一闪而过,却让人总是想笑。 梅千灯觉得自己饿得有些魔障了,尴尬地扶了扶自己的太监帽子。 “你帽子没歪。” “哦……” 楚荀演技尚可,掩饰好内心波涛汹涌,一脸镇定。 朕是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 他瞄着梅千灯纤细白净的脖子和若隐若现的锁骨,说:“你不必理会狄老将军,朕已经处置妥当,以后不会再也有人敢为难你。” 梅千灯没搭理他。 楚荀等了会,始终没见梅千灯开口,光皱着眉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楚荀有些担心:“你是生气了?” “我没有。” “那你为何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梅千灯是个随性的人,她当初假扮太监留在宫里,大部分原因是逃婚,且楚荀那么可怜兮兮望着她的样子,她也不好意思立马离开。于是她选择了一个刚好合适的太监身份留下来,从未站在其他人的角度去考虑这样做是否妥当。正如她练剑,极少会去问她的爹和哥哥们,这样出剑对不对,这招出得好不好看,自己使出去顺手就行。 狄老将军的发怒像是一个瓷碗打破在地,哐当一声惊醒了蒙着头睡觉只露了个屁股的梅千灯。 “皇上,我是在想,假扮太监确实不大合规矩。”梅女侠认真脸。 楚荀冷笑:“那你要怎样合规矩?朕提醒你,这天下除了皇宫之外,你逃到哪儿,都能被你那能耐的爹和未来公公联合起来抓住了押回去成亲。” 梅千灯苦脸,深以为自己的前路堪忧。如果不想给楚荀和各位大人们惹麻烦,还是得先想个办法让赵墨染退婚。 楚荀暗暗观察梅千灯的神色大约暂时打消了不再假扮太监以防止引起不必要误会的念头,心里头稍微松了一口气。 正想在给梅千灯洗洗脑子,轿子一震,落地有声。 “皇上,到了。”轿夫掀开帘子,他们正对着明觉殿的大门。 朱里候在外头,一看轿子里的两个人的姿势,惊了一呆。 楚荀欲动,可惜力不从心。梅千灯冷不丁开口:“皇上,你手臂还酸着吧,刚放我下来的时候抖得厉害,就别再费力气了。” 朱里像是梅千灯的贴心小棉袄,咻地钻过来扶起梅千灯,没给楚荀再抱她的机会。 “公公,你被人下药了?!” “不过是服了些软筋散,帮我煮碗解药喝了便能恢复功力。” “天哪!老将军这下手也忒狠了。” 朱里搀扶梅千灯一边絮叨一边往明觉殿里头。 “你们都知道了?” “早上皇上和狄老将军吵了一架,宫里都传开啦……咦……皇上?皇上呢?” 忽然,朱里发现少了个主角,回头去瞧。 只见楚荀还坐在轿子里没动。 梅千灯担心他:“皇上?” 楚荀严肃脸:“你们先进去吧,朕还有别的事,一会儿再回来,起轿,去御书房。” 说的跟真的一样。 轿子一动,楚荀苦哈哈一张脸,咬着嘴唇捶腿。 手好酸,腿也麻了,嘶…… 楚荀晚上回明觉殿二话不说又给梅千灯灌了一碗软筋散。 梅千灯震惊:“皇上??” 楚荀把她搬到书桌前,展开笔墨纸砚,命令道:“先写张保证书,不然天天让老将军送一碗软筋散来。” “要写什么?” “就保证在赵家没有同意退婚之前,决不离开皇宫。” “……” 自打梅千灯神秘失踪一天一夜后再回到宫中,尽管她还是公公的打扮,可许多人对她的态度变得十分微妙。 大家都知道了,梅千灯原来是皇上费尽心思藏在身边的女人。(只除了梅女侠不晓得。) 于是乎,这场原本兴师动众的选后大典看上去有些像闹剧。 礼部尚书连夜跑去找宋阁老,“阁老啊,你最是了解皇上,你说是不是趁现在还没定下皇后人选,把梅家那位也添上啊?” 宋阁老笑眯眯:“尚书大人觉悟挺高呀,干嘛还要问老夫。” “这……梅家虽然已经平反,可现如今没权没势,听说又与赵大人私下里订了婚约……不符合甄选要求啊……” 宋阁老捋胡子,“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你就把人补上去,朝堂上如果有人反对,皇上肯定比你还急,你怕什么?要有人因为这个弹劾你,皇上也肯定会保你。” 道理似乎是这个道理。 可这样置皇上于不顾,不替皇上分忧解难,总觉得臣子做得不太厚道。 宋阁老不以为然:“若是连媳妇都搞不定,老夫这些年白教他了。” 好的吧。 礼部尚书回家颤颤巍巍写了封呈请增补皇后人选名单的奏折递了上去。 楚荀收到奏折十分欣慰,大笔一挥:朕准了。 与此同时,朱里报告:“皇上,希言小殿下求见。” “宣。” 楚希言是一个人来的。 一进来先打量了一圈,问:“大大,我干娘不在?” “这两日她名气太大,朕让她在明觉殿避避风头。你要找她就去明觉殿吧。” “我随口问问的。” 楚荀有点奇怪。而且他察觉小屁孩脸上有些不自然,遮遮掩掩,欲语还休。 “小剑你是不是早恋了?” “不是的!大大!” “那你这副样子,是被谁欺负了?” “没有,没有!大大,我是有件事儿想同你说……” ☆、第106章 大人老是骗小孩 希言本来想找梅千灯说这事儿。 莫念远成天在他耳边念叨梅千灯, 如今楚希言对这个从前的干娘未来的小舅妈十分之喜爱。 但毕竟梅千灯再怎么疼两岁的小剑, 和七岁的楚希言之间隔着五年空白的时光。而这关键的童年时光,均让楚荀给霸占了去。 遂楚希言纠结片刻, 终选择先投靠楚荀。 楚荀看着他长大,这孩子从小就是个人精。楚希言很早熟,知道自己不是长公主亲儿子,荣华富贵皆是恩赐, 一向乖巧听话,不给楚茵和楚荀添麻烦。今次这副样子,倒是难得。 楚希言紧张兮兮凑到楚荀边上,“皇上大大……” 心机帝拍拍他脑袋:“别怕, 你有什么尽管说, 朕罩着你。” “这些日子,打了我的那些小少年,能不能将他们放了?” 嗯? 这傻孩子,居然要让他开恩放了那些在京城有组织有计划地偷东西还打了楚希言的小少年们?那些小孩可是他的长公主母亲大人的罪臣前夫白驸马圈养的杀手苗子,三观不正,无人管束,若是放走简直就是放一群小老虎归山。 楚荀皱眉:“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楚希言缩了缩脖子, 小声答:“没,不敢忘……” “那你为何忽然想到那些人?莫非,先前逃走的那个小姑娘来求你救人的?”心机帝追问,打量楚希言的小脸。想当初这小鬼被打一顿,还想要包庇那个小姑娘, 楚荀就觉得楚希言可能有早恋的倾向。 此问一出,楚希言咻地涨红脸,因为被楚荀戳穿而惊慌不已。屁大点的孩子,一点也藏不住情绪。 楚荀冷笑:“那小姑娘年纪不大,本事倒不小。” “她其实也很可怜的……” 楚希言想为那女童辩解几句,奈何迫于楚荀一个眼神的淫威,讪然住嘴。 楚荀对上楚希言的眼睛,严肃道:“朕不会放了那些人,你就别想了。如果你还肯听朕的话,回去以后想办法帮朕把那小女孩引出来,她从小误入歧途,心术不正,若无人教养,长大以后恐成祸害。” 第81节 小屁孩泪眼汪汪,抿嘴不说话。 “朕是为他们好,她的那些同伴朕已经交给你干娘,哦不是,你应该喊小舅妈,你小舅妈的六哥代为管教。朕并没有将他们打入大牢里,一辈子不见天日。这已是格外开恩了。” 说话间,楚荀心里头也盘算好了,等楚希言回去,他就命人偷偷跟着,趁机把那个小姑娘给抓回来。一来看看能不能培养个人才,二来也掐断楚希言那早恋的苗头,楚荀私以为这样聪明过头的小姑娘,若是和楚希言在一起,他家这熊孩子肯定会吃亏。 “可是……” 楚荀加重语气:“还有什么好可是的?!” “可是她说,她手里有件很重要的东西,她想用那东西交换她的同伴。” 看看,人小鬼大,居然还会差遣人来谈条件。 心机帝很好奇:“是什么东西?” 楚希言这才把胸口贴了好久的一张纸挖出来,呈给楚荀。 那是一本书的封面,写着四个字:岳氏铸录。封面四个角略微磨损,泛黄,还隐约有两滴干涸的……血迹? 楚荀接过封面的手抖了抖,他忽然觉得造化弄人。 五年前,莫念远为了鹿鸣山岳家的案子和这唯一的血脉,千方百计要引他去如姑寺调查。 五年后,这岳家灭门一案中唯一的活口,噙着泪,委屈地递给他一张封皮。岳氏铸录?光这四个字,叫人不想起鹿鸣山铸剑世家都难。 “朱里,去把莫念远喊来。” 莫念远来得神速。 跨进御书房的门,看到他侄子傻站着,眼眶还有些红,而楚荀铁青着一张俊脸,气氛沉闷。莫念远眼皮跳了跳:“皇上,希言小殿下闯祸了?” 楚荀没答,朝他招招手,“你来,朕这有样东西给你看。” 莫念远忐忑挪过去,楚荀把那封皮递给他。莫念远见到此物的一瞬间,脸色亦变得有些莫测。 楚希言对自己的身世其实并不太了解,众人都觉得那些过去的腥风血雨没必要告诉个小孩子,遂不约而同含糊了他全家的血案,只告诉楚希言,本姓岳,爹娘意外过世,由叔叔抚养。 当时楚希言看到岳家铸录的“岳”字,就多看了两眼,但并没有多想。 可皇上大大看到这封面上的字,马上喊了他叔叔来,楚希言是个聪明的孩子,他第一次怀疑起自己被长辈们陈述得过于简单的身世。 莫念远仔细研究了一会儿,才道:“皇上,这大概或许可能是我们家传说中的那本关于铸剑之道的传家宝。” 帅气的天子漂亮地翻了个白眼。 “哎,皇上体谅一下我从小又不在岳家,哪会知道这么多嘛。所以,这封面是从哪儿来的?”莫念远看了看楚荀又看了看楚希言,委实搞不懂眼前的状况。 楚荀道:“既然本就是你岳家的东西,便该去讨回来。小剑——” “大大?”楚希言还在默默怀疑人生。 “朕若是想与那小姑娘做交换,该如何去找她?” 楚希言惊讶于皇上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傻了会才回答:“她说要我们先放人,放完人三天后,她会把东西放在长公主府门口。大大,你真的肯放人了?” 某人笑眯眯看着傻孩子:“你觉得呢?”他转头吩咐莫念远,“你传朕的旨意,让梅六哥放走一半孩子,告诉他们如果想让剩下的同伴得自由,就让那个领头的小女孩亲自把书送到你客栈。” 等到莫念远带着楚希言走了,楚荀把朱里喊进来。又吩咐:“这几天派人盯着希言小殿下,一旦发现他出府找一个同他差不多大的小女娃,就把那女娃娃劫来见朕。梅六公子那儿会放走几个小孩,也让人都盯紧了。” 臭屁又自恋的皇上腹诽,连个小屁孩都抓不住,当朕是光为了好看的花瓶吗? 那小姑娘果然很会利用人,把楚希言哄得胳膊肘往外拐。她先让楚希言进宫照着她的计划找疼爱楚希言的皇上开恩,皇上开恩放人自然最好,不放就把那封页交出去,先看看皇上的反应再说。 因为她对那本破旧的书也不是很有把握。 她如何不晓得大人比小孩难缠,根本没指望三言两语就能唬住人。楚希言被她牵着鼻子走,从宫里出来,楚希言溜到了长公主府外的一条小巷子里,在那儿“喵呜,喵呜,喵呜”三声。 便有个可爱的小女娃探出脑袋。 “衣衣!” 被唤衣衣的女孩子招招手,楚希言那吃里扒外的小兔崽子跑得贼快。 他小小痴汉脸:“衣衣,我探过皇上大大的口风,他定然是不会放人。但他先放走了你的一些同伴,要引你出去,他亲口跟我说,他要把你一起抓起来好好管教,虽然皇上大大是好心,都为了你好,不过你若是不愿意,就继续先躲起来……我会保护你的,等我们长大一些再……” “再你个头,等着回去被打屁股吧!”墨表从天而降,形如闪电,眨眼之间把两个屁大点的小孩左右两手抄起来,抓了就走。 小剑:t.t 衣衣:跟你说了,大人都是骗子,笨蛋呀,要你何用。 不出半天的功夫,楚希言又回到了皇宫里。 他差点就哭了,可旁边有人看着,他觉得哭的话太丢人。 楚荀再次见他,点了点他的额头,怒其不争。 “你先去隔壁面壁思过。”他把楚希言踢了出去。 “大大,大大你别伤衣衣!” 哎!哀其不幸! 楚荀转眼打量小女孩,真真只是个年幼的女童。上次见她脸上发了疹子,这次已经都退下去,打理得也十分干净,是个小美人胚子。 “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我叫婧衣。”她乖乖巧巧,不知道的人真能被她的模样给骗去。 楚荀笑笑,“你是个聪明绝顶的孩子,以前由不得你们选,朕不追究,但那些歪路不要走了,朕许你一处遮风避雨的归处,如何?” 婧衣不说话。 楚荀循循善诱:“你去与你那些伙伴在梅师父那儿学三年本事,若三年后想走,朕就放你们走。” 女娃子吃惊,她戒心很重:“我和皇上又不认识。” “但你是朕的子民。” “皇上的子民那么多……” “你看你头发那么多,随便抓一根拔掉都会痛,就和朕的子民一样,碰上随便谁受苦朕都会心疼,只不过今日正好抓到的是你这根胎毛。” 婧衣嘴角抽了抽,行行行,说不过你们大人。 一国之君深以为自己靠着强大的人格魅力征服了一枚小丫头片子,甚是欣慰。他摸了摸光滑的下巴,拿出那页封面:“现在,你先告诉朕,这东西的来历。” ☆、第107章 往事知多少 据小婧衣交代, 这本《岳氏铸录》是从她师父处得来。 楚荀惊讶:“你还有师父?” 女娃娃难掩对楚荀的嫌弃之色。她为何不能有师父?没有师父, 这些本事都是谁教给她的?可惜她师父已经死了,就在前不久。长公主的前夫白驸马是她师父的主子, 白秋渠命他去执行任务,死在了那件任务上。也正是因为她师父死了,白驸马又没闲心管教这些还需花费已经等不起的时间去培养的小孩,才会导致婧衣带着她的同伴们四处流浪, 来到京城偷东西。 楚荀摸了摸下巴,眯了眯眼,不久之前,白秋渠莫非是让他们师父来此刺杀他……? 楚荀试探:“你师父执行什么任务去了?与你交代过什么?” 好在婧衣并不知道她师父的去向, 只是临走之前, 交给婧衣这本书让她好好保管,以后若实在无路可投,可以试试用这书去卖钱。婧衣自然问了那书的来历,为何听上去挺值钱的样子。 她师父告诉她,这本书是从一个铸剑世家处偷来,那时候他奉命屠杀铸剑大师满门,白秋渠要他们找到铸剑秘术, 他找到了,可并没有上交。她师父过腻了刀口舔血的日子,他想留着书,以后有命退隐江湖,还能靠着那书发家致富。 婧衣拿着书, 看着她师父离开的背影,已经料到师父不会回来了。把最宝贝的东西都送给了别人,分明是在交代遗嘱。婧衣小脸不大开心:“我也想知道师父到底为何而死。” 楚荀尽管并不认为围剿刺客有何不对,然眼前的小女孩也怪可怜。他不告诉她师父是怎么死的,也不会告诉她师父杀过谁的亲人抢过谁的传家宝。每个人的立场不同罢了,楚荀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等到这些孩子长大,看清这个世界的复杂,理解许多事情不能用非黑即白去看待,再有机会说一说陈年往事。 “你师父也是担心你们年纪太小,不能安生。朕就如师父所愿,用这书换你们平安长大,如何?” 婧衣心里摊手,腹诽:说得好像我可以说不一样,这些大人真虚伪。 师父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她乖乖交出了岳氏铸录,“我能不能多提一个要求?” 心机帝挑眉,饶有兴趣:“你说。” “我与我的同伴无家可归,皇上能不能赐一座京郊的屋子给我们?有房子才有家。不用大,我们每人能分到一间房就可以了。” 楚荀微微吃惊,他有一瞬间忽然想,他们靡音教多怪胎,点灯女就是其中翘楚,难道这女娃娃也有玄机?“你今年多大了?” 婧衣答:“师父说我今年□□岁,我生下来就被父母卖给牙婆子,并没有留下生辰八字。”看上去并不像是在说谎。 她如果要求真金白银,楚荀肯定会搪塞理由不给她,屁大点的小孩又不会理财,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可婧衣要的是个“家”,楚荀若拒绝了以后传出去,会不会说他这个大人很吝啬?抢了小朋友师父的宝贝,扣押了小朋友的自由变相卖身,却连一间遮风避雨的房间都不肯换给他们。 楚荀从婧衣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读出了“你不要欺负小孩”的委屈。 “行行行,朕答应你。你先去新的师父那儿老实待着,回头朕让人送地契过来。” 婧衣满意的笑了,小女孩笑起来还有俩梨涡,好生可爱。 楚荀送走婧衣,又叫来楚希言,让他回去罚抄一百遍三字经,也打发走了。 日暮时分,晚风从微开的后窗溜进来,有些凉意。 楚荀一边放着批准增加皇后人选的奏折,一边放着残破的铸剑神功,内心乘着那风儿,有些感触。他不太信怪力乱神之说,可又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瞧着距离晚膳还有一会儿,楚荀便傻坐在龙案前思索些问题。比如,这皇后人选加个名字进去容易,但怎么让这人选加得名正言顺不被人指指点点?又但是的但是怎么让当事女主也欣然接受被选一事? 楚荀又想,要不要按照原计划,先利用香香公主让梅千灯吃醋,再直接像点灯女留下的春画中那样推倒她?关键是,梅千灯她有没有那种叫做“妒忌”的东西? 脑子里一丝一丝跟织布一样交错着,疼。 他把奏折放到另外一堆的最底下,这本批是批了,但得压一压。 然后视线转向《岳氏铸录》上,就是这本薄薄的册子,招来了鹿鸣山岳家满门的杀身之祸?听方才小婧衣的说辞,她师父听命于白秋渠,那当年被怀疑杀光岳家的皇叔是冤枉的啊…… 楚荀啧啧,皇叔这天然黑的万年背锅命,委实是个悲剧。他上辈子一定做了天怒人怨的事情,才让老天作弄成今生这般模样。 可白秋渠当时与皇姐并未和离,貌似能享受一辈子荣华富贵,还要这岳家的传家宝做什么?真的抢了秘方,铸出了好剑,难道还想去称霸武林? 一边纳罕,一边翻阅书本。 里面是一把剑一个故事附带铸剑步骤详解,罗列着要什么材料,要烧多久,打多少次铁,什么时候加些什么材料。铸剑嘛,有些剑又薄又软有韧性,有些剑沉重霸气掉地上能砸出个坑,有些剑拿来凹造型,但但凡好的剑万变不离其宗,就是要削铁如泥与坚不可摧。 江湖上,奇秀的名剑有许多。反倒是怎么将一把普通的剑打好,用最少的成本铸成最好的剑,可能是铸剑中最高的学问。 楚荀翻到书的最后几页,那些纸张较之前面的新,应当是岳家家主练出一把新剑,后来加上去的。传闻岳家家主铸剑成痴,参考干将莫邪生魂祭剑,把亲儿子都丢进了火炉中练剑,得了把宝剑。 不过事实证明,传闻总不可信。岳家遗孤好端端活着,刚还差点被打一顿屁股。 那最后一把剑是把无名剑,剑身十分朴实,与宫门口御城卫的佩剑不相上下。但楚荀看了后面关于这把剑的说明,眉头皱起来。 第82节 御书房的门没隔多久被打开,朱里问:“皇上要回明觉殿吗?” “朕要去趟冷宫。” 宸王正在一个人吃晚饭,一个炒青菜,一个油焖茄子,一碗豆腐汤。一点荤腥都没沾。见楚荀急匆匆闯进来,放下碗筷笑起来:“皇侄儿是被宫里成群的姑娘们追急了,躲皇叔这里来了?” 楚荀没闲情和他斗嘴,直接将手里的书扔在宸王碗边上。 宸王费解,那书的封皮被婧衣撕下来以后还没粘回去,宸王拿起来翻了一页才猜出这本书是什么东西。 楚荀板着俊脸说:“你翻到最后那篇。” 宸王依言,翻到最后无名剑那篇,看了几眼,苦笑道:“没想到时至今日会见到这把剑。” “当年岳家家主苦寻铸剑材料无果,你送去了一碗水,才送了那岳家满门的性命。” 宸王摊手,不以为然:“不要觉得本王被人冤枉惯了就是没脾气的人。岳家自己想靠那剑做大家底,才招来杀生之祸,如何又赖到本王头上。” “……” 宸王今日心情不错,慢悠悠和楚荀讲起故事。 “想当年,本王不过是与岳家有些交情,与那岳老哥商量,用本王送去的水在锻造之时泼洒冷凝剑身,如果能造出一把好剑就送予本王。当剑出炉,确实是把好剑,他却反悔了。他想让本王做中间人,去与梅家商量买纯阳泉水,大批制作此无名剑。谁知消息走漏,被本王手下人知道了也想捞一笔,双方没谈拢本王那手下将人杀了欲夺宝。至于本王的手下是谁,皇上也猜得到。若非本王事先警告岳家不得说出剑中秘密,想来大侄子的心上人一家那时候也会飞来横祸。人心,真是最难测的东西。” 能够用低成本成批制造高质量的兵器,无论是卖给武林中人还是皇家军队,其中利润能人眼红杀人。 “本王倒是觉得五年前那把火烧得挺好,让梅子洲头纯阳泉的奥妙付之一炬,也省得被有心人利用。像皇叔这种想造反的人,若是先制造这等兵器卖给他国赚钱招兵买马,再人人提着这等兵器杀到你御军脚下,不说以一敌百,一打三总是没问题的。” 楚荀脸色难看。宸王却是像喝豆腐汤一样清淡随便。 也是,反正已经造过反了,还怕什么呢。 宸王笑笑,又调侃:“说起来,梅家百年来只生男不生女的传奇,许是真的与梅家常年饮用此水有关。听说泉水能像木头一样烧起来,最后落了一层极寒之物,大约就是真相的本质。嘿,本王还想起来,太后娘娘当年也与狄将军家的夫人一起去梅子洲头喝过纯阳泉求过子呢。” 楚荀“啪”地一巴掌打在饭桌上,他是怎么想不开了来宸王这里找不痛快。他这皇叔日夜囚禁冷宫,了无生趣,只剩下盼着楚荀过来的时候,千方百计逗他不开心。只有楚荀不开心了,宸王才在灰色的岁月里找到那么点点开心。 这会儿见楚荀要走,宸王怪舍不得的。 “大侄子别走啊,皇叔还有话没说完呢。” 朕不想听,不想听!!! “既然这事儿被你知道了,皇叔兴许有个法子让梅家小姑娘有选皇后的资格。” 朕虽然心里不想听,但身体诚实地停了下来。为了掩饰那份渴望,楚荀故意岔开问题:“皇叔人在冷宫,消息倒是灵通,皇叔本来都要把纯阳泉水的秘密带进棺材,何必现在又拿出来利用。毕竟等皇叔驾鹤西去,朕没准备什么陪葬。那时候有个秘密在心里也好过孑然一身。” “哦,你不想听算了。” “……”楚荀真想抽自己一嘴巴子。“皇叔你别怕,虽然朕不打算给你准备什么陪葬,朕的皇后一定看不过去朕如此小气,会替皇叔打抱不平的!” 宸王对楚荀勾勾手,让他附耳过去听。 两人嘀咕一阵,楚荀满脸质疑,总觉得宸王这是在坑他。 楚荀:“万一行不通呢?” 宸王:“不试试怎么知道。你还有其他更好的法子?” “……没有。” 恰在此时,朱里来报,梅公公等在冷宫门口了。楚荀一听,立即抛开这些有的没的,屁股着了火似的冲出去。 天际已点缀星辰,仅西方披着几米暗红霞光。 梅千灯站在日夜的交替处,安然静好。 “你怎么过来了?” “皇上没回来,奴才们不敢下去用膳,都饿得慌,我就出来喊皇上回宫吃饭。” “奴才们?是你饿了吧。” “没有,都饿了,我是最饿的那个。” “……” ☆、第108章 出路 明觉殿的大门一关。 没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 皇家的规矩省了许多。 楚荀玩着碗里的饭粒, 视线一直落在梅千灯身上。 梅千灯对吃饭这桩事情,从来都是认真且不客气的。闺秀们像小猫那样吃一丢丢的做法, 在梅女侠看来简直不可理喻。不吃饱饭如何使功夫!她从来都是一碗满满的饭,吃得一粒饭粒也没有。 “皇上,这鸡腿你吃不吃?” “不吃,你吃吧。” 好的, 梅千灯夹走,吃得津津有味之余还十分注意吃相。 楚荀扒了口饭,放在嘴里抿着,思考将将宸王的主意。 “皇上吃饭的时候不要操心国事了。”梅女侠今日对楚荀关心有加, 看他发呆, 主动夹了块红烧肉放在楚荀饭上,还冲着楚荀乖巧地笑了笑。 心机帝受宠若惊。 “小梅子,你是不是有事情求朕?” “没有。” “你今天在宫里都干什么了?朕让你呆在明觉殿会不会很无聊?” 梅千灯盛了碗汤,递给楚荀。说着:“今日宋阁老来找我说了会话,阁老走了以后,香香公主来找我,她那鼓笛快做好了, 想请皇上给她个机会露两手。” 楚荀听到宋阁老的名字,略有担心。宋阁老俨然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老头子,主动找梅千灯八成没啥好事。 “宋阁老同你说了些啥?” 梅千灯平淡的脸和平淡的语气:“他说最近朝野对我议论纷纷,吩咐我别去听那些流言,还让我老实点, 别给皇上惹麻烦。” “就这样?” “恩。” 宋阁老原话是这样的:“小灯啊,你现在是京城红人了知不知道?不知道的人说皇上有龙阳之好,为了个太监不惜和朝臣翻脸。稍微知道点的呢,说你是个狐狸精,皇上纵容你把宫里规矩都坏了。像老夫这种知道得一清二楚的呢,十分担心你呐!” 宋阁老哪里有一丝担心的神色,明明藏着幸灾乐祸:“小灯你是个心无旁骛的好孩子,流言蜚语中伤不了你。不过你也老大不小了,作为一个老姑娘,在这个流言蜚语里滚一圈,老姑娘的晚节不保啊。” 梅千灯视宋阁老为恩师,尊师重道,她听不大懂宋阁老话里的意思,虚心好问:“请阁老为千灯指明出路。” “来,老夫给你分析一下你当前的处境。你是女儿家的秘密,尽管现在没刻意隐瞒也未昭告天下,身份尴尬,倘若没有赵盟主跟儿子提亲,你婚事没着落。对不对?” 梅千灯点头。 “退一步说,就算昭告天下,你是个姑娘,但你老大不小且盛名在外,敢问有哪个傻小子敢提亲?何况现在赵家已经提亲,如果你退婚又昭告天下你是女儿身,书香世家肯定不喜欢你这种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儿媳妇,江湖上的人畏惧盟主,谁敢跟盟主前儿媳提亲,对不对?” 梅千灯又点点头。 “所以你就两条出路。这第一条呢,趁现在还来得及,乖乖随赵家小子回去成亲。” 梅千灯皱眉,“还剩一条呢?” 宋阁老叹了口气,语重心长:“你身为女子,养成男子般外表洒脱感情内敛,不拘小节,不畏强敌。反观小笼呢,身为男子,现如今都做了皇上,内心还住着个扭捏的小笼女,娇气好面子还耍小脾气。老夫觉得你二人很互补挺登对。且这天下,敢娶你还能罩着你的,小笼是个不二人选。” 大姑娘一时不语。 老头被礼部尚书找过,自然算到现在楚荀龙案上的那本增补皇后人选的奏折,也算得到楚荀那傻孩子最头疼的问题。毕竟师徒一场,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头还要唠叨:“我们练武之人呢,应当懂得一个词语,叫时机。过招看准对手破绽,抢一个致胜的时机。如今也是个时机,小笼正在选后,老夫瞧他也不是很中意那些姑娘,你要是对他没意思,就当是互相利用咯,你给他当挡箭牌,他给你当靠山。” 宋阁老没有把楚荀那路人皆知的司马昭之心放进去说,追个媳妇追成楚荀这样憋屈,宋阁老唾弃不已。他倒要看看这傻孩子能憋到什么时候才表白。这等事他这旁人是没法帮他做的。 当宋阁老暗中埋汰楚荀,御书房里刚吩咐完手下盯紧楚希言的皇上打了两个喷嚏。只听梅千灯不咸不淡的声音在宋阁老耳边响起:“其实我不嫁人也无所谓。” 嘭地。 宋阁老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给梅千灯这孩子下套有点难啊,完全不往坑里跳。人若不成亲,宋阁老这些假设一瞬间都没了成立的意义。宋阁老难得严肃训斥:“说什么胡话?!你要学老夫孤独终老吗?!” 梅千灯识趣闭嘴。 老人家忽然情绪上涌,感触良多:“独行独坐,独倡独酬还独卧。伫立伤神,无奈轻寒着摸人呐……” 眼前再次浮现宋阁老满是皱纹的落寞脸,梅千灯轻叹了一声。 “皇上我吃饱了。” 楚荀对梅千灯的发呆有些狐疑,可又不好意思多问,显得自己很神神叨叨像个鸡婆。左右无事,他有开始捣鼓他那个蹩脚的计划。装模作样漱口,吐了茶水神色自然道:“吃得饱,出去走两步消消食。” 其他人都懂皇上的心思,没人跟着,巴不得皇上与梅公公二人世界的发展快些,现如今这副半吊子的关系,讲真,除了当事人外大家伙都是干着急。且,在干着急里还多了一份八卦,想瞧瞧皇上怎么处理宫里这些个选后的小主们。 以往楚荀就在御花园牵着傻福溜一圈,傻福被养得圆润,高兴的时候扑人,一扑一个倒,流一身狗哈喇子,全然没了景阳山下看门的威风样子。今日却有不同,楚荀牵着傻福,梅千灯落后他半步,捧了一小碗鱼食,想去御花园里的鱼池边喂鱼。偏偏楚荀不如她愿,穿过池塘的九曲桥,继续往前走。 “香香公主是不是住在前面那个星辰殿?” “是。” “你不是说她要给朕表演节目吗,走,去看看。” 香香压根没料到楚荀会来,光着半条胳膊在那儿喝酒啃羊腿。正在嫌弃这羊腿上没放孜然,烤得不够香。乍一眼先看到流狗哈喇子的傻福,香香抹了把小油嘴:“好家伙,跟我们草原上的牦牛差不多大,这是何畜生?狗头牛身大卷毛……” 然后她从傻福硕大的身体后面,看到了嘴角微微抽搐的楚荀和侧头扶额的梅千灯。 “诶哟我的妈呀!”吓得香香把羊腿一丢,正好被傻福叼走。香香扑过去,油乎乎的爪子想碰楚荀肩膀,被楚荀一个威武的眼神吓回去。香香干笑:“楚帝你怎么来了?要不要一起吃烤羊腿?哎要不然你让奴才备了食材香料,我在院子里给你现烤一只,保证比御膳房的好吃!” 楚荀抿嘴,他有点后悔来找香香刺激。 梅千灯在后面好心提点,“皇上回来听奴才提起公主的鼓笛做好了,便想来看公主表演。公主是不是要去后殿准备一下?” “哦哦哦,我这就去准备。楚帝你等我啊……”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香香公主已经跑出去数米远,还转头朝楚荀飞吻一个。 楚荀有掉头就走的冲动,瞥见视线追随香香微微透着操心的梅千灯,强忍下心头抑郁。他实在不喜欢内殿的气味,扭身等在殿外。梅千灯要去给他搬凳子坐,被楚荀喝住:“那么多奴才在,要你动什么手,老实在朕旁边待着。” 太监宫女们一团忙乱。 等香香准备妥当出来,见楚荀斜靠着案几,手边有一壶酒,他正单手支着下巴看酒杯发呆,清冷的月辉洒在他身上,在他周围平添淡淡的光晕,真像个下凡游玩的仙人。 香香咽了口唾沫,规规矩矩过去行礼。 楚荀挥一挥衣袖,俊脸端着一股慵懒:“开始吧。” 那欢快的鼓笛声特别,香□□力深厚,加之夜色沉静,几乎整个皇宫都听到了香香的鼓笛。 宫里小道消息传得极快,不出一个时辰,宫里人都知道了皇上借口饭后消食遣退了一干随从侍卫,偷偷去香香公主那儿看美人表演。 第83节 赵姝染听后没什么反应,倒是给她传消息的小太监着急:“小姐,公子让你加把劲啊!” 赵姝染一笑置之:“我哥现在这么没用,追大嫂要靠妹妹先去勾引情敌?” (赵墨染摊手,情敌太无耻,哥哥能有什么办法。) 钱浅听后脸上不大高兴,“那香香如此粗糙的女汉子,我不信皇上会喜欢她。” 婆曳皇女朝钱浅淡淡看了一眼:“香香公主心思单纯,最好利用。皇上分明是做给他身边那位公公看的。倒是钱小姐眼拙,竟然从未看出你爹的管家是个女子。” 钱浅脸黑。 心机帝夸赞一番准备回宫,卖力表演欲博他高兴的香香公主一身汗追过来。真不是楚荀嫌弃,可公主身上汗味伴着狐臭,楚荀屏住呼吸后退一步,如临大敌。 “楚帝!” 憋气中的楚荀声音尖了一点,还挤出个笑脸:“公主什么事?” “明天晚上我烤全羊,楚帝来吃?” 楚荀咬牙道了声:“好。” ☆、第109章 人生如戏 是夜。 楚荀沐浴完走进前殿里头, 外衫没扣, 里面半敞开了黄灿灿的内衫,外加湿漉漉的头发。如果碰上长得丑的人如此模样, 那叫耍流氓。奈何楚荀长得好看,这么随便的样子,光让人想到了出水芙蓉,秀色可餐。 心机帝故意在梅千灯面前卖弄自己的姿色和**, 女侠定力怎是常人可比的,压根就是视若无睹,一脸正气。楚荀暗地里对梅千灯有些不高兴,表面上却是淡定。 “过来, 帮朕把头发擦擦干。” 梅千灯乖乖拿了一块干毛巾过去给他擦。 楚荀坐在铜镜前, 偷偷打量身后的梅千灯。女侠心无旁贷,专心干活。她手上动作格外小心,私以为要是擦断皇上一根头发,他八成会心疼,会发火,会让她赔。 “水都滴到衣服里去了。”楚荀极其自然地把内衫衣领拉下些许,露出他性感的锁骨, 还有下面若隐若现的两块胸肌。他指了指锁骨,郑重其事,“你看,快帮朕把水擦掉。” 梅千灯:“……” 毛巾一扫而过,心机帝像是忘了要把衣服拉回去。 春日天气渐暖, 原本四方的火盆都已经撤掉。梅千灯好心提醒:“皇上,现在晚上还挺冷的,当心着凉。” 哦,她倒是注意他穿得少了。 楚荀梗着脖子,“朕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壮年,怎么会冷?”他气呼呼把肚子的衣服也掀开了些,露出腹肌。这两年他勤加锻炼,对身材甚是自信。 香炉里熏着龙涎香,医术上说,龙涎香有助阳道的效果。大约是这个缘故,楚荀闷闷坐着,浑身都不大爽利,总觉得有一股无形的气无处发泄,憋得牙齿都有些发酸。 “梅千灯。”他难得心平气和地叫女侠全名。 梅千灯原本松垮的站着,听到楚荀这一声喊,下意识笔直了身体,严正以待。 楚荀道:“你想不想和赵家解除婚约?” “想。” “朕有个办法,能让你如愿,你要不要朕帮你?” 梅千灯蹙眉,“皇上的办法会不会让我从一个火坑跳到另外一个火坑?” “哈!”楚荀为了掩盖被戳中了的事实,大笑一声虚张声势,“你觉得朕是这种落井下石的人?” “唔……”梅千灯不好说。 “再说了,还有比你现在处境更糟糕的可能吗?” 想想宋阁老给梅千灯分析的处境,女侠不语,确实是极其糟糕。 楚荀回头,瞧见她为现状苦恼的神情,生出一丝内疚。“你这样擦要擦到天亮朕上早朝。”他抢过梅千灯手上的毛巾,胡乱擦了一同,又用力甩了甩,将自己弄成个小狮子。杂乱的头发正好掩盖了俊脸。“梅千灯,你会不会怪朕?若不是朕执意不放你走,赵墨染不会被逼急了去提亲。” 女侠一直是个善良的姑娘。“我从来没这么想过啊,皇上不用多虑。” “朕要……”帮你解除婚约! “不过皇上要是觉得过意不去,现在放我离宫,倒也是极其不错的。嗯?皇上刚说要干嘛?” 楚荀俊脸瞬间全黑,“你走,朕要就寝。” 梅千灯眨了眨眼睛,皇上你老是这样说翻脸就翻脸,没有一点点防备啊。楚荀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炸毛似的,气呼呼站起来把梅千灯往外推。边推边嘟囔:“梅千灯你等着退婚吧,朕让赵墨染那厮不能说一个不字!” 嘭——关门。 阿嚏儿——!里面打了个很响喷嚏。 梅千灯转身,看到傻福还拴在外面的走廊上,猛摇尾巴吐舌头,汪汪! 翌日上朝。 演技精湛地皇帝当着百官的面拿出了那本《岳氏铸录》,将鹿鸣山岳家满门被杀一案,重新搬上了朝堂。 “来,众位爱卿,朕今天就来查一查岳家满门因何而死,被谁所杀。” 百官缄默,绝大多数是一头雾水。不大明白一桩陈年旧案为何让皇上如此重视。 “刑部对此案可有记录?” 刑部尚书拿捏不准皇上的态度,颤颤巍巍答:“启禀皇上,岳家一案发生在七八年,因手段极其恶劣,臣对此案尚有些印象。当时与武林盟主联合调查,定性为江湖仇杀,凶手尚未缉拿归案。” 楚荀哦了一声,拔高了声音对后面品阶稍低的那片喊:“赵爱卿在不在?” 好几个姓赵的抬头,没敢吱声。 还是丞相拎得清,“皇上可是问赵墨染赵少尹?” “他人呢?” 后面礼部尚书冒出声音:“皇上,赵少尹日前调任至礼部为大夫,负责春风大祭采选,已经出京了。” 心机帝佯装恍然大悟,哦~ “本想让赵爱卿也回忆回忆这案子,不过没关系,朕亲自来说说吧。” 楚荀郁闷了一夜的火气在听到赵墨染出京采选后稍稍平顺一些。他略去了昨日抓到婧衣的详细,只道属下意外搜得这本岳家的铸剑秘术,顺藤摸瓜一路调查,竟查出了一桩骇人听闻的往事! “丞相你过来,给大家念念最后一篇无名剑的由来。” 梅公公这两日没上朝,都是老太监笑公公暂代。笑公公总是笑嘻嘻,递给丞相大人书册的时候,丞相有点忐忑,生怕被小皇帝摆一道。他也不止一次吃过小皇帝的亏,比先皇还难应付。 丞相念得格外小心,语速慢了些。“经多年铸剑,忽感剑之上乘佳品,应当返璞归真,至简至普,可由一生二,二生四,世人皆可用,而非独占鳌头。因此闭关铸剑,欲从寻常之中探寻铸剑提升之法。后有一日,吾友宸王携梅子洲头景阳山上一汪纯阳泉水,将铁剑置于此水中冷却,反复打造,得此无名剑,削铁如泥,剑中圣品。” 念完,丞相好像抓到了关键,还是要扯到梅家上啊,看来皇上是铁了心要保梅家那位忽男忽女的风云人物。但丞相又什么也抓不住,拿这东西和岳家一案,能做出什么文章? “念完了?” 丞相将书还给笑公公,“皇上,念完了。” “丞相可有什么想说的?” 丞相大人眉角丝丝颤抖,这……“哦!臣真是没想到,梅子洲头的纯阳泉水竟然还有此等奇效!原来臣就听说喝了纯阳泉水保证生儿子,当年……”太后娘娘也去求了呢,才有了后来的皇上! 龙吟一声:“嗯?” 机智的丞相大人咬着舌头打了个弯:“可惜当年梅子洲头一把火烧得干净,纯阳泉水遇火即燃,场面十分震撼,现如今还如冰封,水下面的石头染了一层奇怪的白霜,人摸不得。” 楚荀对丞相一番话还算满意,扯是扯了点但都说到了点子上。楚荀引下去继续说:“铸剑过程中用纯阳泉水浇过的剑便能倍加坚硬锋利,可惜这剑还没示众,岳家就被灭了满门。刑部尚书,你觉得会不会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讲真,皇上这提示给得十分明显,全案至今涉及到的就三方,一是被杀的岳家自然不可能是凶手,二是梅子洲头的梅家,前几年就被皇上翻案,要是凶手岂非打皇上的脸。 刑部尚书也是顺着楚荀的意思,认真严肃回答:“单以此书中记载之事来看,宸王的嫌疑最大……” “哦,那就把宸王召来,就在此处对薄公堂吧。” …… 宸王被带刀侍卫押上来,脸上挂着些许疯癫的笑意。百官许久不见这位被先帝下令,终身囚禁冷宫的王爷,清瘦许多,一副破罐子破摔你能拿本王怎样的腔调。 有人说先帝并非仁慈,不杀不是恩,死亡只是断口气的瞬间,而活着是更长久的折磨。 “此地可真是热闹,荀儿是要皇叔当着这么多人面,出皇叔的丑吗?本王可不怕呢。”宸王其实或许已经疯了吧?很多人都这么猜想。 楚荀让刑部尚书复述了一遍鹿鸣山岳家惨案与《岳氏铸录》无名剑一篇,问宸王有何要说的。 宸王呵呵一笑,轻松道:“哦,岳家啊,是本王杀的。本王让岳家与梅家合力铸剑,一部分拿去卖给其他小国换粮草,一部分给本王的兵拿来造反用。可惜,江湖人多不识抬举,他们两家都不肯助本王,本王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本王暗中派人杀了岳家满门,至于梅家么……梅大当家有本事,最后反过来阴了本王,你们也看到了。” 楚荀冷笑:“皇叔现在倒是直爽。怎么不早些说出这桩事情?” 楚家门全是实力演技派,宸王仰天大笑,开始发癫:“本王为什么要告诉你们,呵,本王告诉你们又怎样,你来杀本王呀?”他指指刑部,又指向丞相。“或者你来杀?”百官纷纷低头,不敢和宸王对视,只听宸王嚣张的笑道,“你们都杀不了本王!先帝不让你们杀本王,哈哈哈哈!” 楚荀挥手,示意侍卫将宸王待下去。 一脸痛心疾首。 “刑部尚书,此案现在能了结了吗?” 刑部尚书应声称能。 “宸王罪大恶极,顾及先帝遗嘱,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让他这辈子都抄经为枉死者超度。鹿鸣山铸剑之术虽失望,但肝胆照千秋,万幸家主的小儿子侥幸逃生,被长公主收养,今封为忠耀剑岳侯,袭长公主封地;梅家多次有功于江山社稷,封国公府,赐岐阳城府邸一座,不享朝廷俸禄;另外,五年前梅千灯护剑岳侯有功,赐九龙金牌一枚。” ……鸦雀无声。 “众爱卿可有异议?” 你是皇上你说了算咯。“吾皇万岁万岁。” ☆、第110章 戏如人生 香香公主为了迎接楚荀晚上来她这儿吃烤全羊, 一大早就开始忙活。从挑选活羊开始, 御膳房的厨子都说备好了食材下午给她送过去,然而草原小公主不同意, “这羊杀起来有讲究,你们不行,搬到我那儿,我亲自杀。” 她还嫌弃楚地的小绵羊不如他们那儿的山羊, 算了算了,勉强勉强杀了吧,整个后宫就听见小绵羊撕心裂肺的咩咩声。背后不知多少张嘴在偷偷议论香香公主。香香公主一点也不在乎。 想来梅千灯独独喜欢这位公主也是有道理的,有人当傻了吧唧的笑话看, 有人觉得豪爽直率可爱。有些人看外在, 有些人看心意。 忙了一个早上,香香杀了羊剥了皮掏干净了内脏,有个小宫女来给她送香料。“香香公主,奴婢按照您给的单子把食用香料都拿来了,您瞧瞧可还缺什么?” 香香撸起袖子,满手鲜血伸过去要接东西,吓得小宫女连退数步, 香香见状,大笑:“一点羊血把你吓得花容失色,小姑娘这么胆小,别怕啦,你把东西放桌子吧。再让人多送点松木过来, 听说那木头烤了有股清香,倒是可以试试。” 小宫女答应了,却没走。 第84节 香香忙着对付生羊肉,也没管宫女的去留。 那小宫女看了会香香,犹豫徘徊,终于开口:“公主,奴婢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草原小公主嫌弃:“你们楚地人连下人都这么文气,有什么不好讲的,觉得不好讲就别讲嘛,这话问得打不打自己脸?” 小宫女咬唇,默了默,大约是在腹诽这样粗俗的香香公主居然还妄想嫁给美若天仙的皇上,简直没羞没躁没觉悟。尽管看不上香香,小宫女说话依旧低声下气,小心翼翼:“公主,您可能还不知道,皇上此次选后早就内定了皇后人选。” 香香停下手下动作:“恩?内定了谁?” “皇上身边贴身伺候的梅公公的呀。” 被拽起来的一条羊腿啪嗒掉在地上,“你逗我呢,楚帝要立个公公为后?” 小宫女一惊一乍,跟说戏一样:“公主,梅公公是个女的呀!这是宫里都知道的秘密!” 香香还真不知道。 然后香香就傻了。陷入了一种“梅公公竟然是女人?”的震惊和恐慌之中。耳边还有小宫女的碎碎念,“奴婢瞧公主如此辛苦想博皇上开心,觉得有些心疼公主殿下,才斗胆多嘴这几句。公主在我们楚国人生地不熟,消息不灵通,奴才们也不敢当着主子的面胡乱八卦。如果公主反感奴婢乱嚼主子们舌根,奴婢这就告退,恳请公主念在奴婢一片好心,不要怪罪奴婢。” 香香公主摆摆手,让她下去。 小宫女匆匆跑了。 这世上好像有个很奇怪的定律,当你对一件事一无所知或者没有兴趣的时候,你生活里基本接收不到与这事情有关的信息。可一旦当你开闸,知道了这件事情的零星信息并起了好奇心,那你又发现原来到处都能发现蛛丝马迹。 香香满手是血,准备去洗洗干净,走到门口就听到走廊上有小宫女和小太监在讲八卦。那小太监说:“我骗你干嘛,大殿外的德公公听得一清二楚,皇上封了梅公公她爹当国公呢。” “国公诶,就比王爷差了一点点,好厉害。” 小太监又说,“我听大人说啊,皇上想立梅公公当皇后,但是担心梅公公家里没权没势被人欺负,才要把旧账翻出来,找个机会提拔梅家。” “哎,皇上要是能这样对我就好了!” “痴人说梦吧你,瞧瞧宫里那么多贵女来参加选后,皇上多看过谁一眼,轮得到你?” 小宫女不服:“昨日皇上还来看香香公主了,今天还约了一起吃晚饭,我瞧着皇上对公主挺有意思。” “呵,你是不是傻,那摆明了就是耍耍公主的啦。” 香香听得有些难过,呆立在那儿。 走廊上的奴才发现了她,赶紧缩着脑袋跑了。 从香香公主住的星辰殿往北走过两个殿门,是婆曳皇女住的幽兰殿。 玉清若正坐着喝茶,下面跪了个宫娥。 “回禀皇女,我们都照您先前吩咐与那边那位说了。” 玉清若从桌子拿起一个钱袋,递到宫娥跟前,笑了笑。大家都说婆曳皇女有种冷若冰霜的气质,宫娥见她的笑,受宠若惊。“辛苦你们了,这点心意给你们当买茶钱吧。” “谢皇女。” “以后该说的继续说,不该说的可别说。” “是是是。”宫娥挺怕玉清若,听到她的后半句心里发毛,把钱袋揣进怀里连忙告退。 楚荀一下朝就往明觉殿而去。还拖上了笑公公,显得自己很有气势。 梅千灯正在院子里练剑,见到楚荀有些惊讶:“皇上今天回来的好早。” “笑公公,把东西给她。” 心机帝装的一本正经,微扬下巴,摆出一副朕是九五至尊的模样。 其实心底里又是得意又是忐忑。 笑公公笑吟吟把铺了金黄龙纹布垫子的托盘呈送到梅千灯面前,上头搁着一块明晃晃的金牌。 梅千灯一脸茫然:“这是?” “这是皇上赐给姑娘的九龙金牌。”笑公公一点不避讳梅千灯的性别问题。 梅千灯狐疑看向楚荀,“为何突然赏赐我金牌?”总觉得对面趾高气扬的皇上没按好心。 笑公公耐心:“因为姑娘救护剑岳侯有功。” “剑岳侯又是谁?我又何时救过他?笑公公要不然你从头跟我讲一遍这事情?” 楚荀假咳两声,却仍不说话,端着他的架子。 笑公公便笑意盈盈地讲了今日朝堂上楚荀从一本秘籍一步一步破解当年宸王造反阴谋的光荣事迹。 梅千灯深深看了眼楚荀。那眼神里好像在探究楚荀是不是逗她玩。 心机帝有一点点心虚,毕竟为了达到目的让他皇叔背了黑锅。他不耐烦地把笑公公托盘上的金牌塞给梅千灯,傲娇道:“朕不是说了能帮你退婚吗,这九龙金牌等于是一块免死金牌,你过几天用这金牌来求朕做主解除婚约,赵墨染就拿你没有办法。之前白秋渠他家就是用这金牌保了他一命,好东西很管用的。” “……” 有人生怕梅千灯多心,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还有朕封你们家为国公府,你也别指望真能飞黄腾达,不过就是个虚名,没钱没权的!至于朕赐给梅家的府邸,当年朕问你如果重新安家想住在哪里,你说要去岐阳城赏梅。梅家既然把梅子洲头那块地还给皇家,朕作为一国之君总不能这样贪便宜,那宅子本是你们应得的。” 说罢,楚荀脖子一扭,头一仰,望天。 梅千灯最后收下了金牌,又谢了恩。练完剑准备回屋换件衣服。 笑公公临走还同梅千灯说,太后娘娘很喜欢姑娘,让姑娘多去太后宫里走动,陪太后娘娘说话解闷。梅千灯应了,但觉得笑公公笑得很暧昧,好像话里有话。 楚荀见梅千灯收了金牌,一桩心事去了一半。他折回御书房看奏折,挖出最底下那本礼部尚书提请增加皇后人选的申请,傻笑起来。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等梅千灯用金牌解除婚约,他就让礼部尚书来拿折子。 为了稳住选后大局,楚荀特意拟了个圣旨让人送去给各位选后的姑娘,意思是说:朕考虑到此乃终身大事,且关乎江山社稷,需要谨慎选择。因此请姑娘小姐们稍安勿躁,安心住在宫里,朕还要多与你们接触接触云云。 圣旨下去以后,几个笨的信以为真,还对楚荀抱着幻想,另外那几个聪明的,也乐得高兴,在宫里白吃白喝还能看那么大的热闹,一定要坚持到最后。 至黄昏,香香风风火火跑来了御书房。 她恢复了初来时的打扮,光着一条膀子,扎着一头麻花小辫,人未到声先到:“楚帝,别看奏折啦,说好要来我院子里吃烤全羊的你是不是忘了?” 楚荀一惊,握笔一抖,一滴朱砂就落在了某本折子上,甚是醒目。他皱眉抬头,香香也正好推门进来,后面跟着想拦她却拦不住的朱里。 “额……”楚荀后仰,后背贴住椅背,“你站住,别走过来了。” “怎么啦?” “朕闻不惯你身上的味道。啊啊嚏儿——!”楚荀捂鼻子。昨天晚上去找这位姐姐的时候她身上还有扑香粉,味道没那么浓烈,今日是光顾着烤羊忘了打扮嘛。“香香,朕真不是嫌弃你,就是鼻子太敏感,你别……阿嚏儿——!”又一个喷嚏出来,把楚荀眼泪鼻涕都逼了出来。 香香哎了一声,没看出有不高兴,还笑着嫌弃楚荀,“楚帝你怎么那么娇贵,那烤全羊还吃不吃了,我可忙活了一整天。” “吃吃吃,你先回去收拾收拾,朕一会儿就和梅公公过去吃烤全羊。” “行,等你啊!” 香香高高兴兴走了,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等她见到梅千灯,也和平时没什么两样。高高兴兴拉着梅千灯,“梅公公,这些日子要多谢你关照,不然我这毛躁的女汉子肯定丢人丢回大草原,来来来,最好的一块羊腿肉,给你!” 又忙着给楚荀和梅千灯倒酒,“我让御膳房的人去找羊奶酒,他们只给我拎回来这一壶马奶酒,凑合凑合能喝。” 梅千灯一点不挑食,香香给她割下哪个部位的羊肉,都觉得好吃。吃得高兴,连着和香香拼了几杯酒。楚荀坐在梅千灯旁边,看她吃多过他自己吃,皱眉头盯着梅千灯手里的酒杯。 香香视线一直在楚荀和梅千灯之间游移,暗中观察着这两个人。间隙还给梅千灯讲北境的事情,怎么样放羊放牛放飞自我,怎么打猎还追着狼王跑,大草原四季的风景。“梅公公,你要不要和我回大草原耍几年?” 梅千灯眼睛亮了亮。立马被楚荀一脚踹过来,女侠机灵的闪开,只听楚荀阴测测的声音:“你看朕打断不打断你的腿。” “……” 香香顿了顿,又倒了杯酒,笑:“说着说着倒是有些想念我的马儿,反正楚帝也是看不上我的,过两天我就离宫回北境去挑个十七八个汉子伺候本公主。” 她嘴角上扬,眼睛里也没有悲伤,确是个很洒脱的好姑娘。梅千灯倒是不舍,宫里来了这么多姑娘,香香最对她口味。梅千灯一度认为,香香公主和楚荀,一刚一柔很是相配。 心机帝眼色极佳,立即帮梅千灯说:“香香公主其实你可以多待些日子,单纯为选后可能是空手而归,可趁机多学习交流也是好的嘛,我们有句成语叫取长补短,朕不介意公主多把楚帝的风土人情带回北境,也好促进两国和谐,你说是不是。” “好像也有道理哦。” 楚荀露出一个迷人微笑:“朕是个热情好客的君王。” 香香喝得有点高,被楚荀美人计一使,又舍不得走了。兴奋不已,拖着梅千灯就是干:“梅公公,来,干杯!” ☆、第111章 天谴 最后梅千灯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明觉殿的床上, 马奶酒的酒劲忒足, 她那点酒量压根制不住。等她揉着脑门从床上爬起来,已经日上三竿。 梅千灯闻了闻自己身上, 酒气和烤肉味还没散,一向爱干净的女侠皱了皱眉头。她打开门出去,想找人送点洗澡水来,却见外面忙作一团。她随手拉住一个宫女, “发生什么事情了?” “梅公公你总算醒了!你没事吧!”明觉殿几个宫女与梅千灯都熟悉,强行把她身子摆过去摆过来看了一圈,查看完毕才说,“哎, 皇上他半夜里上吐下泻, 太医说他是食物中毒,今日早朝都免了。现在病怏怏躺着呢,公公你快去看看皇上。” 梅千灯轻功出神入化,那宫女都没看清女侠是怎么走的,只觉一阵风刮过,眼前哪里还有人。 此时,楚荀平躺在龙榻上, 闭着眼睛,但没睡着。实在是没精神,长这么大头一次如此严重,他现在喉咙痛,胃疼, 肠子疼,菊花也疼。太医开了药方,被朱里强灌下去,现在嘴里苦得要命。 回想昨晚,他架着醉酒的梅千灯回到明觉殿,殿里奴才对他两人种种行为已经见怪不怪,只问了皇上一声要不要换人搀扶公公回房。楚荀怎么可能把梅千灯让给别人,喝醉酒的梅千灯就跟一滩烂泥,最是好下手。 楚荀当时在想,趁着天时地利人和,要不要就在今晚就地做了梅千灯。他脑补了一点画面,已经口干舌燥。梅女侠醉了倒是可心人儿,还嘟囔:“香香公主的酒真好喝,甜甜的,还有奶香,比从前喝的那些都好喝。” “那你还要喝吗?” 梅千灯醉眼半合半张,朦胧里透着股傻气,竟然真的问:“还有吗?” “没有了!” 梅千灯咽了口唾沫回味:“那好吧……” 楚荀把梅千灯扔在她的床上,也不知道是搬运这个大活人费力出汗浑身热还是臆想出雄性的本能才燥热,他舔了舔微干的嘴唇,炯炯有神盯着好像已经睡着了的梅千灯。 她每次喝醉酒都很乖,酒品上佳,任人摆布。 房里没有点灯,没有开窗,房门也关上了。楚荀想想不保险,回头先去把门拴上了。贴身保护皇上的影卫墨表趴在屋顶上,在纠结要不要揭开瓦片看看屋子里的情况。 不通风的密闭空间,有酒香,有美人香,有汉子略重的呼吸声。 楚荀站了会,没忍住还是朝床上的梅千灯靠近,满脑子精虫在叫嚣:做了她!做了她!做了她!楚荀凑过去,先像小狗一样嗅了嗅梅千灯的耳边的秀发,有股淡淡的冷香。 他上手,摸了一把梅千灯的小脸,手感极滑嫩。然后他的贼手往下,抚过梅千灯纤细的脖颈,大拇指还在梅千灯的下巴处摩挲了一阵。接着反手轻轻捏住梅千灯的下巴,让她原本侧着睡的脸仰面对他。 楚荀咽口水,坐在床沿上,俯身亲了亲梅千灯的唇。他先蜻蜓点水般亲一下,深感不够解渴,又重新亲下去,像是个口渴死的恶鬼,有些不管不顾,灵巧的舌头掰开了梅千灯的贝齿,去捕捉她的丁香小舌。 梅女侠“唔”了一声,下意识拿小拳头去锤入侵者,被楚荀大手一捉,按在了楚荀的胸口。楚荀的吻加深,梅千灯欲把口中异物赶出,正好着了楚荀的道,唇齿之间交战,楚荀呼吸加重,他另一只手伸到梅千灯后颈,按住了她的后脑勺,让吻无处可逃。 “梅千灯……”楚荀柔声唤着,像是孩子渴望一颗糖,又像自我催眠。 他把抓在胸口的手强行摆到了枕头边,欺身而上,男子精壮的体魄压得梅女侠皱了皱眉,她终于睁开了沉重的眼皮。在楚荀的亲吻间隙,不满含糊:“皇上你别压我,死沉。” 楚荀便把梅千灯一捞,瞬间交换了位置,他躺在床上,把梅千灯抱在身上,笑得跟只狐狸,低声道:“那换你压着朕好了。” 第85节 梅千灯要起身,楚荀的一只手滑到梅千灯腰上,一只手落在她肩膀,把她扣得死死。梅千灯挣扎起来,腿不当心顶到了某人的某个部位,楚荀顿时有些轻微的疼痛外加一阵巨大的颤栗。 不行,撸了这么多年,他已经忍无可忍了。 “梅千灯,你乖一点,朕会对你负责的。”他踢飞了自己的靴子,彻底爬上了梅女侠的床,身子一滚,梅千灯一阵天旋地转,转眼又被楚荀抵在床里侧压在了身下。 “皇……唔……” 楚荀一边啃,一边摸索着要去解开梅千灯的太监服,梅千灯哪里肯就范,喝醉酒武功底子还在,真的被惹恼了,运足了十成功力,轻而易举把楚荀震开。 “皇上你干嘛!” 九五至尊就这样被女侠踢下了床,胸中一腔热血无处挥洒,正欲蛮对蛮,忽然觉得下腹一阵坠痛,单膝跪地,手抓着床沿青筋暴起,刹那之间冷汗上头,楚荀抱着肚子抽气,嘶……他想动一条腿站起来,双腿都在打颤颤,同时菊花一紧,肠子里有些东西汹涌肆意到了肛口。 楚荀顿时手扶腰使出吃奶力气爬起来,扭扭曲曲往门口冲,竟是连自己栓上的门栅都解不开。 “噗——” 屁乃人生之气,岂有不放之理。 那气里还有股黏答答的湿意,哎,实在太恶心了。 “皇上……?” 楚荀回想昨夜种种,正在郁闷,忽然听到梅千灯的声音,猛然睁开了眼睛。 梅千灯一脸关切,“皇上你没事吧?”似乎不记得昨天晚上楚荀欲对她不轨之事。否则按照梅千灯的脾气,不敢把楚荀暴打一顿大约也不会立即想见到他。 心机帝敢起那色心,也是算着梅女侠喝醉酒就会断片的习性,又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某些人都能总结出经验了。 “嗷~朕肚子好疼,浑身不舒服。”楚荀原本蜡黄的脸,浑身衰气,声情并茂嚎了一嗓子,果然把单纯的梅千灯给骗了。 她凑过去,想了想,看着楚荀认真说:“要不然我传点真气给你?” “你可以先帮朕喂一颗蜜饯,朱里喂朕喝的那汤汁苦死了。” “好!” 梅千灯很快抱了个蜜饯罐子,取了一颗递到楚荀嘴边:“皇上,给。” 楚荀叼走,嘴角溢出笑意,忽然觉得整个身子都快好了。他嘬了口中蜜饯,都能甜到心里去。心情飘了一会儿,贼手抓住梅千灯的手腕,“来,给朕渡点真气。” 梅千灯想把楚荀扶起来往背上运功送真气,被楚荀拦了下来,“朕脱水,坐起来难受,就拉着手随便渡点。” 好吧。 梅千灯在楚荀手臂上点了几个穴道,然后慢慢把真气推进去。 忙活一阵,梅千灯守在楚荀床边,又问:“皇上吃了什么东西?为何会如此严重。” “朕能吃什么,都是你吃过的那些。”楚荀说话的时候,眼神瞟在梅千灯的嘴唇上,暗道,还吃过你的嘴巴,你也吃了朕的。 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梅千灯沉思,楚荀不大贪嘴,吃起来又很挑剔,从来没犯过上吐下泻的毛病。若是昨日吃过的东西……“是不是皇上的肠胃比较娇贵,吃不惯香香公主的烤全羊?” 其实也没什么,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楚荀摇了摇头,不想深究。总之他对北境谈不上喜欢,连吃个大草原风味的晚饭也能闹出这么大动静。看来或许真的是气场不和。 皇上虽然不追究,但宫里朝堂上都是议论纷纷,楚荀是皇帝,又还没有子嗣,若是身子出了毛病,这天下该如何是好。 太后娘娘也被惊动,拉着楚荀十分心疼,“皇儿不是一个人,你身系江山社稷,不可太过随意。常言道病从口入,你若是吃坏了身子出了毛病,哀家如何向你父皇交代。”说着说着就要抹眼泪。 “母后,人吃五谷杂粮,谁没生过毛病,你们也太大惊小怪了。”楚荀拍拍太后的手背。正巧梅千灯端了碗白粥进来,太后亲自接过去吹了一勺,喂到楚荀嘴边。 楚荀吃了,“百善孝为先,儿臣没好好孝顺母后,还要母后来喂食,使不得。” 太后也不勉强,又把粥递给梅千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荀儿你自己看着办吧。” 啪啪啪打脸。 楚荀瘪嘴,看了眼梅千灯。 梅千灯乖巧等候在旁,没接收到楚荀的眼神。 太后还有些生气,“这香香公主也太没规矩,在宫中烤羊,若是立她为后,她是不是还想在宫中养几头牛羊,指不定还要在这宫里策马狂奔。” “母后多虑了。” 太后起身,又叮嘱了几句,临走拉住梅千灯,语重心长:“哀家一直敬重梅家,也有心偏袒你,年轻人爱玩闹情有可原,可你不能一直假扮太监,于皇上影响也不好。你可懂哀家的意思?” 梅千灯点点头,不敢不给长辈面子。可其实她不太懂太后的意思。 等太后走了,梅千灯坐在床边给楚荀喂粥,舀了一勺喂过去,问他:“太后娘娘方才是什么意思?是要赶我走吗?” 对方喝下,颇享受。“母后是让你恢复女儿身,没要赶你走。” 她又舀了一勺,“是要我不当太监当宫女?” 楚荀不吃了,怒:“朕先前在岐阳城就对你说过,待在宫里,你可以当皇后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完美的计划是这样的,四月底五月初完结这本,然后开新文。 新文文案已经放出来了,可以在我专栏里看到《美人花》。 我要做一个勤奋的逗比小能手! ☆、第112章 转机 梅千灯在楚荀面前保持着平静的神情, 但心绪飘着。她忽然想起前几天在小黑屋里, 狄老将军对她说的那些话。 楚荀喜欢她? 楚荀喜欢她什么呢? 这几年里,无论是和楚荀在一起时, 还是分开时,梅千灯将自己与楚荀的定位一直是君臣关系。且那位傲娇的君王,经常嫌弃她。诚然,有些时候, 楚荀的一些举动能让梅千灯察觉到一些与众不同,不过女侠很自然地将楚荀的情谊,解读为爱才。况,高高在上的人因为身份的关系, 能交到的朋友很少, 梅千灯还记得先皇在她进宫时的嘱托。 先皇让梅千灯做蔷薇的刺,在楚荀的沉迷的时候扎醒他。作为楚荀身边的泥石流,梅女侠偶尔自恋之时,也会把自己定位上,与皇上挺亲近的真朋友。 至于皇后…… 梅千灯脑海中的狄老将军飘走,又浮现出宋阁老语重心长的老脸。他在说:“小灯啊!你的出路啊,出路在哪里啊!” 哎, 她的出路在哪里呢。 梅千灯回过神又看了眼楚荀,眼神中太过变幻莫测,楚荀心口一紧,一阵紧张。“朕不舒服,朕要歇息, 你出去。”楚荀说罢,将被子往脑袋一蒙,掩耳盗铃般躲了起来。 他十分害怕听到梅千灯的拒绝。 如果梅千灯拒绝,这烂摊子要如何收拾?他还没想到一个万全的法子。 好在梅千灯也没出声,默默退出去了。 宽敞的寝殿归于寂静,楚荀慢慢拉下被子,望着屋顶发呆。他在郁闷,朕贵为一国之君,江山之主,怎么追个媳妇追得如此憋屈?如此失败?如此惨不忍睹呢?! 他摸了摸枕头,又摸出点灯女留给他的锦囊。 依旧是空白的背面,正面春光旖旎。此时楚荀没有了放飞**的心思,上吐下泻折腾半条命,也硬不起来。他就盯着这张纸头,冥思苦想降服梅千灯的办法。九龙金牌拿出去能冠冕堂皇的解除梅千灯的婚约,可治标不治本,人家姑娘若是不喜欢你,困着她又有什么意思? 楚荀这个人,被万众期待着出生,夸张点说,简直就是先皇的救命稻草。如果当年太后娘娘没有生下他,此时估计要在他几个皇女的儿子中挑选个小男孩来继承皇位。而先皇会成为一辈子生不出儿子而成为名垂千古奇葩历史人物。 因为太珍贵,养得格外小心,楚荀大约是打娘胎里带着一股矜贵,习惯了被给予,被宠溺,天下最好的东西都会源源不断地自觉地送他到面前任君挑选。久而久之,他生出一种病态,忘记了如何表达对渴望心头好最原始的办法。 如果你看到一件喜欢的东西,你会说什么? ——啊!我好喜欢她,我想要。 一个人过于顾虑自己和外在,反倒忘记了初心。 点灯女也是想让楚荀自己觉悟,可这个呆头鹅举着皱巴巴的纸头,完全没有自省。或许是楚荀的怨念太重,他盯得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居然好像看到点灯女的笔记慢慢浮现。 可揉了下眼睛,纸头背面还是花白一片。 楚荀不信邪,和这张纸怄上了气,目不转睛看了一炷香,点灯女潦草的字迹又隐隐浮现出来。 点灯女由内而外透着一股邪门,她善用稀奇古怪的手段。留给楚荀这锦囊的时候,确实是有内容。她在写字时做了特殊处理,利用人眼久盯某物瞳孔会收缩变化。如果楚荀能盯着一张白纸好半天,想来已经是走投无路的地步,而到那地步,点灯女算准了他问题出在哪里。 只见那纸头上写着: 痴儿,你还没跟姑娘表白? 又不是娘们,说一句我喜欢你会死吗? …… 楚荀都没把衣服穿好,单薄的睡衣外面只草草披了件外衫,披头散发冲出来要找梅千灯。几个宫女吓了一跳,皇上又发什么疯。要劝他回去穿衣服,楚荀哪里肯听,威严一声吼:“梅千灯呢?!” “梅公公说要思考人生,回自己房间了。” 楚荀拔腿就往梅千灯房间方向跑。 梅千灯正倒了杯茶,静静坐在桌子边,像个入定老僧。 她脑回路和一般人不大一样,鬼知道她把人生思考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因为太专注,当房门突然被推开,吓了梅千灯一跳。 “皇上?” 楚荀跟只孤魂野鬼似的扑过来,他见梅千灯坐着,握住了她放在腿上的手腕,自己则单膝跪在梅千灯跟前。 梅千灯想把他扶起来,楚荀手上用力压住。 “你听朕说。” ??? “尽管此时此刻并不太有气氛,可朕等不急,朕憋不住了。” 女侠一紧张:“皇上你又肚子疼了?” “让你别说话,听朕说完!” “……” 楚荀两个大拇指按在梅千灯双手的虎口处,不安地摩挲了几下,又舔了一下自己的下唇,酝酿了一下情绪:“朕方才对你说,想让你留在宫里当皇后,可能说得太突兀了,你不大能接受,其实朕是想说……” 梅千灯眨眨眼,你说呀。 “朕很喜欢你,从五年前你进宫当朕伴读开始,朕就很喜欢你,一开始朕不知道你是女儿身,还一度以为自己是个断袖,后来发现你其实是女孩子,朕窃喜了好几天…… 朕不够好,总是和你发脾气,还害你在江湖飘泊了这些年,但以后,朕一定竭尽全力护你周全,一生一世只对你好,只和你睡,只对你臭美,你愿不愿接受朕?” 第86节 讲真,梅千灯有那一瞬,觉得自己被雷劈了。 她惊得抖了抖手臂,下意识想从楚荀手中抽出自己的手。 楚荀执拗地握着,不肯撒手。 那蹲在她面前,眼神忽闪忽闪的样子,梅千灯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傻福。 “梅千灯,朕这么帅气多金,你真的不喜欢朕吗?”楚荀用一脸忠犬样问出臭不要脸的问题。 梅千灯没忍住,抬腿就是一脚。 “嗷……” “皇上,你忽然这样我有点接受不了。” 楚荀揉了揉胸口,敢踹九五至尊,梅千灯是头一个。无奈楚荀喜欢,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也料到按照梅千灯这种万年铁树不开花的性子,一下子成功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说开了,楚荀忽然觉得脸皮这东西真的是比香蕉皮还没用处,说丢就丢了。他站起来,走过去,贼手附在梅千灯侧脸,笑嘻嘻:“没关系,朕可以等你,你慢慢想,慢慢接受。” 梅千灯打了个哆嗦,拍开楚荀的手,有种被狼盯上了的错觉。 卸下矜贵的偶像包袱,楚荀一身轻松,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脑海中降服梅千灯的办法层出不穷,他觉得每个主意都很好,都可以去实践一下,反正他已经帅进骨子里,脸皮丢了就丢了吧! “皇上。” “嗯?” “要是我想了以后还是不能接受呢?” “嗯?那你再好好想想。” “……” 当楚荀把那层窗户纸捅破,他和梅千灯的相处就有些微妙。 梅千灯依旧一身太监服,当着皇上的贴身太监。 可跟楚荀单独在一起就会变得微微不自在,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楚荀偶尔看看觉得梅千灯这样挺可爱,可看多了又有点心疼她,怎么感觉自己在她心里已经变成了皇上猛于虎的形象。他有点委屈,尔后想起每次梅千灯喝醉酒他都耍流氓,又自感确实猛于虎。 为了让梅千灯轻松一些,他决定勉强和香香公主建起友谊。 香香这几天饱受流言蜚语的荼毒。大家都认为皇上是吃了香香的烤全羊才会食物中毒,上吐下泻。尽管楚荀没有怪罪,也没有说是她的错,可众口铄金,人言可畏。香香连星辰殿的门都不敢迈出去。 楚荀带着梅千灯上门的时候,就看到香香在收拾行李。 乍一眼看到楚荀,香香还以为自己眼花。 “楚帝?” “你这是要走?” 香香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闯了祸,趁你还没想起整治我,当然要赶紧开溜。” 楚荀嗤之以鼻,从鼻孔冷哼一记。 “朕是小鸡肚肠的人?” 香香和梅千灯对视一眼,深以为然。 “不就拉了一天肚子,朕身强体壮,第二天就好了。你无需介怀,你俩吃的比朕多都没有事,是朕自己肠胃不好。” 梅千灯侧目盯着他看,谁在龙榻上赖了三天说气虚穿不动衣服吃不动饭,样样都要她伺候? 楚荀目不斜视笑容可掬对着香香公主:“你来了这些天,都没好好看过楚地的风光,明日朝堂休沐,朕待你们出去踏青如何?京郊有猎场,你要不要和梅千灯比比赛马?” 香香这个没坚定立场的,见楚荀美色,又想玩耍,立即把包裹一丢,欣然应允。 见香香答应,楚荀得瑟转头向梅千灯眨眨眼。按理梅女侠也是被盟主家公子爷正儿八经追求过的有这方面经验的大姑娘,想当年无动于衷就像茅坑里的臭石头,却是对眼前楚荀无力招架,视线触及一下就狼狈避开看向别处,居然有点害羞。 ☆、第113章 围猎 只带梅千灯和香香公主出去玩太招人眼。 于是乎, 那一天的踏青郊游队伍浩浩荡荡, 盈盈袅袅,婀娜多姿, 好不热闹。 所有入宫选后的姑娘们都出动。 楚荀这也算是下血本。 京郊的皇家猎场里,彩旗飘飘。楚荀自觉是个会照顾人的好皇帝,符合选后条件的众女年纪都不小,还没嫁出去, 家中父母应该十分着急。反正最后她们也不会留在宫中,为了补偿她们,今次楚荀特意喊了许多单身的世家公子。 万一哪两个看对眼,过几日提个亲定个日子, 也算好事一桩。 比如为首的狄木阳。 这位小兄弟和楚荀年纪差不多, 老将军独子,早些年就想给他定亲。可狄木阳对楚荀情比金坚,连娶媳妇这桩人生大事,也不愿先与皇上。皇上不立后,他就陪着皇上孤独终老!坚决不能抛弃队友。 狄木阳在猎场门口伸长脖子眺望,看到了个小黑点渐行渐近,立即一鞭子挥在马屁股上迫不及待去迎接:“皇上——!” 楚荀坐在第一辆马车上, 只让梅千灯在旁边伺候。 闷闷的马车,楚荀坐在她对面闭目养神,她怎么以前不觉得马车狭小,连对方吐出来的气都能感受到。路上难免颠簸,膝盖碰膝盖, 梅千灯悄悄往角落挪了挪。 楚荀装作不知她的小动作。 第二辆马车上坐着香香公主和玉清若,她们都是他国公主,身份尊贵,排在前面无可厚非。北境在高原,婆曳在海中,宛如隔着一个沧海桑田的距离。香香公主和玉清若其实并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但也算客气。 香香不好意思道:“皇女,我把车窗开得最大通通风。楚帝说一般人都会闻不惯我身上的麝香味,我已经擦了京城的香粉,你闻了会不会晕车?要不舒服我出去赶会马车?” 玉清若笑盈盈:“无妨。”倒比在众人面前时少了些高冷。 她甚至伸出芊芊玉手,挑起香香耳边一根麻花小辫摸了摸,闲聊起来:“公主这一根根细细的辫子编起来很耗时吧?怎么不扎包子头了,楚君还夸过可爱呢。” “嘿,之前抱有幻想,想表现好了讨楚荀喜欢。如今晓得楚帝不会喜欢我,也就没必要再装可爱,本就不是原来的我。”香香是个爽快人,伤心来得快去得也快,早想开了。 玉清若收回手,“不会生气吗?” “怎么会?” “我倒是对楚君有些意见,明明有喜欢的女子,还要兴师动众选后,对我们少了诚意,都当陪衬。等我回去,女皇问起楚国种种,不讲实话面子丢尽心里委屈,讲了实话又伤两国和气。公主你说是不是进退两难?” 香香深有同感:“我来之前曾在一干部落首领面前信誓旦旦要征服楚帝,最后灰溜溜回去少不得被他们嘲笑。” “公主到时候也别太委屈了自己。” “那是自然,我拳头硬着呢。”香香袖子一撸,亮了亮拳头。 “……” 香香抓了耳边几根小辫子闻,还有余香:“皇女你手真香。” “公主要是喜欢,回去我送你一些。” 正说话间,马车停下,驾车的奴才撩起车帘子请她们下车。 楚荀爱美,太阳晒多了会黑,万一从马上摔下来脸着地更不能想象,因此鲜少来这猎场。京郊也没什么深山,猎场不过是把一块平地和后面一座连树也没几棵的草皮小山丘围起来,南面盖了一栋可以看猎场风景的小楼。 今日准备百来筐兔子山鸡狐狸外加十几头小鹿,并没有凶悍的猎物,对于许多世家公子根本就是小菜一碟。不过皇上暗地里都让人叮嘱过了,此次围猎是幌子,最主要的任务是陪各位姑娘们玩得开心。 狄木阳先把他家皇上带到小楼二层大厅的主位落座,等姑娘们鱼贯而入,便替楚荀开口:“各位姑娘小姐,有兴趣的一会儿换了便装猎场马厩边挑马,这楼上有茶点,还备了几样小游戏的道具,三层的花台上则可观猎场概貌。” 介绍完,狄木阳朝向楚荀:“臣随皇上去更衣?” 瞬间遭来楚荀一记嫌弃的白眼,朕有贴身公公侍奉,要你这大男人干嘛。起驾姿态一摆:“梅公公,走吧。” 梅千灯对着楚荀尴尬归尴尬,给他换起衣服来倒很麻利,一拖一穿,一眼多余的都没看。这大约是所说的早死早超生,速战速决好过慢吞吞相顾无言。 楚荀又丢了一套男装给梅千灯:“你也换一身,去和香香公主比试比试。” 梅千灯抱着衣服,原地纠结。这儿连屏风都没有,上哪儿换啊! “小梅子,要朕伺候更衣不?” “皇上自重。” 梅千灯转身,想去其他房间里。 身后楚荀一本正经说:“这楼里就两间客厅,朕用一间大的,对面留给各位姑娘的倒是有隔间,不过你现在表面上是个公公,去对面房间一定会被姑娘们打出来的。” 噌地,正中红心。 女侠迈不开步子,她刚想说不去骑马就站在旁边看着好了。 楚荀像是梅千灯肚子里的蛔虫,抢在她前面开口:“朕拿两只手捂住眼睛总行了吧。”他说罢就做出了捂眼睛的动作,“朕什么也看不见。” “那劳烦皇上多捂一会儿了。” 悉悉索索,梅千灯飞快开始换衣服。其实内衫都不妥,就算楚荀睁着眼睛也看不着什么肉料,梅千灯从前也不是没有当着他面换过衣服。怪只怪楚荀忽然鬼迷了心窍,居然看上了她。 楚荀那流氓不声不响露大了手指缝,偷看。 女侠还是太实诚,太容易相信人。 “皇上,我换好了。” “哦。”气定神闲,装模作样,放下来漏风手。(楚荀狡辩:肥肉手才不漏风,朕玉手如葱,骨节分明,手指天生有缝!) 待楚荀和梅千灯双双换好围猎装出来的时候,大厅里一双双眼睛都有些闪烁。 楚荀对众人别样目光视而不见,只笑容可掬道:“今日无其他规矩,谁打到的猎物多,就算谁赢。拨得头筹者,朕有赏。” 一群世家子弟早就等候在猎场中,跟着楚荀下楼挑马不过五个姑娘,香香最是兴奋,后面钱浅和赵姝染,另外两个龙套就是来瞎凑热闹的。玉清若并不会骑马弯弓射小白兔,坐在三楼的花台上远远望着。 楚荀有匹御用白马,翻身上马一气呵成,那动作还挺帅。 梅千灯挑了一匹枣红马,钱浅忽然凑过来,摸了摸马身,说:“梅公公,香香公主说要与你单挑?” 她点头。 “那皇上他……” “你们可以跟着皇上,皇上他不大喜欢骑射,你们肯定跟得上。” “好呀好呀。” 钱浅高兴地又摸了摸梅千灯的马才离开。 梅千灯和香香公主同时上马,“驾——!”两个人的身影飞跃而出,手持弓箭“蹭——”射出去,转眼就射中了两只兔子。 香香策马在梅千灯旁边,整个人都精神了,她就是属于马背和蓝天的女子。香香道:“杀那么多兔子山鸡回去也吃不完,我们不如换个比法。看到小山坡上歪脖树旁边的那头小鹿没有,我们就比谁跑得快瞄的准先射中它,如何?” 第87节 “好!” 香香一直跑在梅千灯前面,梅千灯倒也不慌,虽然没香香跑得快,可看见香香弯弓,她抢先射了一箭。女侠就是纯粹捣乱,小鹿受到惊吓,原地轻松一跃,已经逃开好远。香香一箭射偏,立即调转马头,也改变了战术。 楚荀和其他人慢悠悠在后面跟着,根本没有打猎的心思。楚荀就望着驰骋的两人,等着看输赢。楚荀旁边,钱浅和狄木阳一左一右护着。楚荀想让他们随便去玩,两人却很默契,都说刀剑无眼,要保护皇上。 梅千灯和香香你追我赶,都在刻意惊吓小鹿,“救”它小命,好不让对方轻易射中。渐渐的,只剩下这俩彪悍的姑娘满场追着一头小鹿跑。赵姝染徒手抓了只小白兔抱在怀里玩,单手提缰绳遛马到狄木阳旁边。 赵姝染:“梅公公要反超香香公主了。”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梅千灯双腿夹紧马腹,猛出一鞭,“驾——!”,两人正在拐弯,梅千灯从内圈超了香香。 赵姝染:“香香公主再不出手,就该鹿死公公手了。” 果然,香香公主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虽然梅千灯离得近,但是香香自信拉弓射箭的力气和速度肯定比梅千灯胜上一筹。 赵姝染:“咦,香香公主那箭瞄偏了,这要射出去中箭的可是梅公公。” 赵姝染说到一半的时候,围观人群都没察觉,等她话音落下,楚荀已经骑马冲出去了,“梅千灯,小心!” 奈何楚荀离得太远,生出翅膀飞过去都不一定来得及。 好在梅千灯功夫好,背上好像长了眼睛,香香公主那莫名其妙的一箭刚离开弦,梅千灯就察觉到危险。她人在马上,人带着马速度大打折扣,千钧一发之际,梅千灯咬牙跳马,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才停下来。 讲真,女侠虽然受到惊吓,但全程很镇定。 整个猎场就听见某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梅——千——灯——!” 梅千灯爬起来,身上有些疼,脑袋因为打滚多了有些晕乎,正想稳一稳心神,就有个从天而降的影子罩住了她的上方。 楚荀用最快的扑过去,先抱在怀里压了压惊,而后拉开些距离查看梅千灯的情况。 “伤到哪里了没?” 梅千灯动了动四肢,自知并无大碍,摇摇头,挣脱楚荀的魔爪爬起来找香香。 全场除了楚荀,第二惊恐的就是这位。 香香整个人都傻了,在她放箭的时候就傻了。 她跑到楚荀面前就地跪下:“楚帝,我没有想射梅公公,当时,当时……”她说不清楚,当时怎么就鬼使神差瞄准了梅千灯的后背。 楚荀抿嘴不语,杀气腾腾。 梅千灯虽然也觉得奇怪,但一点不怪香香公主,可又不知该如何化解这场尴尬。她嘴笨,只能轻轻拉了拉楚荀衣袖,低声说:“是我们玩过头了,下次一定注意安全。” “还想有下次?!” “……” 狄木阳等人也纷纷围过来,又不敢靠太近。香香公主还跪在泥地里,梅千灯一身男装却与皇上挨得那么近,以及皇上方才那哭爹喊娘的惊呼声。有些八卦的味道在四散开来。 在场之中就数狄木阳与楚荀关系亲近,凑过去劝说:“皇上,香香公主怎么说也是远道而来,身份尊贵,这一直跪着好像不太好。” 楚荀鼻子出气,冷哼一声。 梅千灯自作主张走过去把香香扶起来,“公主快起来,我一个奴才,死不足惜,怎可因我而跪,于理不合。” 楚荀瞪着香香公主,“公主不是自诩骑马射箭一流,怎么射偏了?” “方才一个晃神,可能太过激动,也可能好些时候没练手脚生疏了,或者楚地的马我骑着不习惯……”香香公主自己都解释不清楚方才那个瞬间,何况是只看到了她箭射偏的外人。 也怪不得要楚荀生气,香香公主俨然一个祸头子,不说从来没什么姑娘的形象,就前两天还害他上吐下泻,现在又险些射伤梅千灯。楚荀怒极反笑:“自己犯错,还怪起畜生来了?公主这推卸办法真是让朕大开眼界。” 香香这么豪迈一女强人,这会儿也红了眼睛。 她觉得挺委屈。 “摆驾,回宫!”楚荀也懒得和她废话,拉起梅千灯的手就走。剩下一群男男女女目送两人离开,面面相觑。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蛋】 赵姝染:“请叫我赵·神嘴·姝·解说·染。” ☆、第114章 女侠今非昔比 京城上流对楚荀和梅千灯的八卦越传越玄乎。 私下里, 管这对叫“妖侣”。 确实妖得不行, 根本不走寻常路。 可宫里太后娘娘都不管,朝堂上丞相大人和老将军默默支持, 其他人又能说什么。为了让国宝皇帝娶上心仪的媳妇,大家也都操碎了心。 此时,这对“妖侣”在明觉殿。 楚荀:“脱。” 梅千灯被谢芸摁在床边:“……” 谢芸乐呵:“你这孩子从小就能忍痛,受伤了喜欢憋着不说。”说着就来扒梅千灯外套。 “大嫂!!” “你从前都是不拘小节, 今日怎么扭捏起来。” 谢芸嫌弃梅千灯,又不是让脱光,就褪个外衫而已。她居然双手抱胸,委屈得跟个小媳妇似的。 楚荀坐在对面的桌边, 一边喝茶一边监督。 谢芸:“你这样我怎么给你上药。”谢神医号了脉, 梅千灯内伤没有,骨折也没有,最多就是四肢关节处有些擦伤。若放在平时,何须神医出手,她谢芸出诊费可贵了,对自己相公也是轻易不帮他看毛病。 “你们出去,我自己来。” “都是一家人, 客气什么。长嫂如母,来让小妈妈好好疼爱你。” “……” 闹腾半天,梅女侠已经一脸生无可恋。朱里进来通报,说是香香公主来了。 楚荀没好脸色。无奈梅千灯可怜巴巴望过来,“罢了罢了, 让她进来。” 香香进来,老虎变猫咪,比她吐槽过的小宫女还要胆小。她抱了个小包裹,缩着脖子挪到楚荀前面,“楚帝你也在啊,我来看看梅公公。” 楚荀给了香香两个鼻孔当回答。 梅千灯比方才开心多了,挣脱谢芸折磨,笑道:“多谢公主关心,我没事。” 香香公主跑到梅千灯床边,把怀里东西一股脑送给梅千灯。 “这些都是我带来防身的,上好的药品,这个白瓶子治内伤,这个黄瓶子是金疮药,还有这个红瓶子是保心丸,这个黑瓶子是解毒丸……”香香一边清点一边解释。点到其中一个粉红瓶子的时候,顿了顿,然后直接跳了过去。 梅千灯多耿直的姑娘,非要问:“这个粉瓶子是什么药?” 糙汉子般的公主忽然脸红,支支吾吾。总不能当着楚荀的面告诉梅千灯,这是大草原秘制的大·力·催·情·丸。她出发前专门让药师加了双倍料的猛药,准备勾引楚帝的秘密武器。方才出来的太急,忘记把这瓶拿出来了。 对上梅千灯求知的眼神,香香把粉红药品塞进梅千灯手中,“梅公公你先收好,有朝一日你可能用得到。”停顿一下,香香贴到她耳边,压低声音快速解释,“嘘,这是媚药。” 梅千灯:“……” “梅公公,今天实在对不住。原本高高兴兴出来玩,都被我搅黄了。” 只听背后楚荀一声冷哼,仿佛是在说应和香香的话。就是你这个愚蠢的外国公主,害的朕白忙一场,都没有和准媳妇好好培养感情! 梅千灯把手放在香香手背上安慰她,“我这么多年功夫也不是白练的。” “说来也奇怪,那时你险险从我旁边超过去,我都闻见你头发的香味,有一闪而过的念头,居然觉得公公很迷人。下一刻见你要射箭了,我赶紧也去抽箭,明明瞄住的是鹿,可鬼使神差又流连你的背影,箭不知不觉也偏了过来。”香香皱眉,“我肯定是中邪了。我真的没有要射你。” 楚荀不耐烦,过去把香香的手从梅千灯手中抽出,拉开距离。这娘们竟然说梅公公迷人?!女人对女人还起色心?! “行了,公主你也别解释。你放心,朕是个明君,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与你们兵戎相见。此事就此揭过。” 香香公主太危险,简直是个移动的炸药包,算不准何时又会爆炸。 楚荀略做思考,尔后道:“公主,你还是趁早回北境吧!” “楚帝,我过来一是看望梅公公,二也是想来辞行。” “什么时候走?” “我和婆曳皇女坐车回来的时候商量,皇女也说准备回婆曳了,相约后日一起来向楚帝道别。” 几个时辰前,香香公主和玉清若坐在马车里。 玉清若安慰:“公主你流了好多汗,要不要擦擦?”递给她一块素白的香帕。 香香不客气地接过去抹了把汗,没什么心机:“皇女,我又闯祸了,楚帝炸毛,怎么办怎么办!” “楚君最是看重梅公公,公主你这次确是闯了个大祸呢。不过公主莫慌,楚君就算生气,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你是北境公主,动了你等于是跟向北境开战,楚君不会拿国家大事开玩笑。” 香香仍不安,她抬起左手打右手,又右手打左手,来来回回双手互掐,像个精神分裂。 “恕我直言,公主还是应当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一不过二,二不过三,如果公主再惹出什么更大的祸,保不齐楚君失禁血刃了公主。” “是是是。” “我也想回婆曳,不如后日我们同去与楚君道别?” “好好好。” “公主,依我浅见:你回去以后,最好还是把在楚地发生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告诉你父君,让他有些心理准备。万一哪天楚帝不高兴,要与你翻旧账,那就来不及了。” “不行不行,我阿爹要是知道了我老闯祸,非追着我满草原打不可。” 玉清若笑,“哪里有爹不疼女儿的,公主在楚帝也是受了不少委屈,不是吗?” 香香瞥了眼婆曳皇女,香香忽然觉得这皇女还是不笑好看,这笑得温柔时候,倒让人不自在。 香香摸不到梅千灯的手,就转弯拍在楚荀的肩膀上。 “多谢楚帝这些时日照顾,虽然婆曳那小皇女总劝我回去诉苦装可怜,但本公主是个讲原则有担当的,回去以后绝对不会和族人抹黑楚帝,有我在北境一日,咱们就是一日好朋友!” 楚荀:“……”他压根就没指望过香香公主。 这时,谢芸忽然凑过来。嗅了嗅香香侧脸。 “这位公主,你身上香味有些特别。可否告知用的是什么香?” 香香以为谢芸在说她身上一直被楚荀嫌弃的麝香,眼睛亮了亮,拉住谢芸的手开心道:“这位美人觉得我用的香特别!真是太有眼光了!这是我们北境特有的麝香,专门为女子研制,美人你要是喜欢,我送你一些?” 谢芸没去过北境,见识见识他国风物挺有趣。遂点点头,“那我不客气了,多谢公主。” 香香直夸谢芸是个识货的,都没看到旁边楚荀那脸可黑了。朕就不识货咯? 第88节 楚荀恶语:“走走走,你们都赶紧走,别妨碍梅千灯休息。” 可真的等不相干的人都走光了,梅千灯和楚荀大眼瞪小眼,又有些尴尬。 女侠本就不太爱说话,楚荀一时没有话题,就变成了个盯妻狂魔。他坐回了床边不远处的桌子边,支着下巴傻看。眼神中充满了某种期待,似乎还在努力传达一些信息。 比如,对面的姑娘,你喜欢朕吗? 梅千灯从前定性挺好,自从被楚荀表白,完全破功。 “皇上。” “嗯~” “不用去批阅奏折吗?” “今日休沐,朕难得放假。一眼都不想看奏折。”只想看着你。 梅千灯忍了忍,终究受不了那两道深情款款的眼窟窿,被子一蒙:“皇上我想休息了,这会儿全身酸疼起来,皇上出门自便。” “朕不走,朕看着你睡。” 梅千灯:(╯‵□′)╯︵┻━┻ 过了很久,又好像也只是一个片刻的功夫,梅千灯在被子里煎熬好像度日如年,楚荀经历过离别,格外珍惜眼前的时光。他总是怕梅千灯长翅膀飞出皇宫去。 他手边的茶凉了,右手食指慢悠悠沿着杯壁转圈,想心事。 有些事还没有解决啊! “梅千灯。” 女侠不回,假装睡着。 “梅千灯,装睡也算欺君。” 梅千灯无奈把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小脸微红:“……” “朕赐你的九龙金牌怎么还不用,是不想和赵墨染解除婚约?” 解除婚约又怎样,楚荀这司马昭之心,连梅千灯都看出来了。一旦她申请解除原来的婚约,皇上肯定给她下另外的套,更深的套。 见梅女侠露出苦恼的神情,楚荀循循善诱:“马上要春风祭典,赵墨染前些天去各地采选,没办法来缠你。等他一回来……朕一直觉得赵墨染是个聪明人,只比朕差了那么一点,以朕为例,一个聪明的人想要做一件事情,他就能有千百种你无法想象的办法把这事情做成。” 皇上,请你就事论事,别老往自己脸上贴金。 “朕建议你,如果还不想用九龙金牌,好好藏起来,别叫赵神偷给偷去了。” “!!!” “你要不要先放在朕这里?” 梅千灯当真仔细思考了一会儿,尔后感觉没那么夸张。 “皇上,让我再考虑两天。” 楚荀狡猾笑问:“考虑什么?用九龙金牌解除婚约,还是考虑好接受朕的心意?” 女侠重新拿蒙头,挺尸。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蛋】 梅大公子:“媳妇我好像感冒了。” 谢芸:“多喝热水。” 梅大公子:“媳妇我肚子疼。” 谢芸:“多喝热水。” 梅大公子:“媳妇我练功好像走火入魔了。” 谢芸:“多喝热水。” …… 忽然有一天早上,谢芸招招手,“相公过来,我帮你诊诊脉。” 梅大公子尽管身子爽利,还是欣喜地把手腕送过去。 我媳妇终于知道心疼我了。 “相公啊,最近有些肾虚,我给你开贴补药。” “???” “昨天晚上在床上,你表现好像退步了呢。今天喝了药,好好表现。” “!!!!” ☆、第115章 皇上不要脸 因为要送别香香公主, 梅千灯第二天早早准备礼物。可能是麻烦终于要走了, 楚荀高兴,难得大方地让梅千灯去他的小库房里随便挑几样贵重的东西送过去, 也算是大国帝王的派头。 梅千灯一点也没替香香公主客气,眼毒的女侠在小金库里挑了三样价值连城的礼物,欢欢喜喜送给了公主。香香公主又是个不识货的,随便一扔, 都没多看两眼。 等到坐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的楚荀得知自己的私藏里少了什么宝贝的时候,心疼不已,连鼻孔都气大了一圈,痛心疾首, 心中痛骂:败家媳妇啊败家媳妇! “朕从前倒是不知道你眼光这么好, 尽挑国宝送!” 皇上你怎么能这么小气。 梅千灯难得顶嘴:“皇上这话不对,我可没有把皇上送出去。”居然挺有水平。 楚荀被女侠这一句噎住半响,瞪着漂亮的眼睛,思考:她这句话是不是在夸朕?她夸朕是国宝诶!国宝诶!! 抠门的皇上忽然心情大好,对着梅千灯臭美一阵,才把她放回明觉殿。 没料,梅千灯刚踏进明觉殿的门, 见到了一位意外的客人。 “梅公公。”赵姝染立于院中,手里在把玩刺桐花骨朵。 浪迹天涯的五年里,梅千灯每年春天都能想起明觉殿里怒放的刺痛花。此时见着赵姝染辣手摧花,微微皱了下眉头。 赵姝染明察秋毫,疏懒一笑:“算着日子, 估摸我是待不到这刺桐开花的时候。”丝毫不在意梅千灯是什么心情。 梅千灯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赵墨染帮过她,她一直记在心里,面对赵姝染亦是客客气气:“此处看不到,别处自有风景入赵小姐的眼。” “哦?那公公觉得明觉殿的刺桐比我赵家庄外的山桃好看还是不好看?” 这暗有所指的问题,梅千灯并不含糊,直言:“我更喜欢这里的刺桐。” 赵姝染挑眉,笑了。她哥哥看中的姑娘真有意思,一点都不给哥哥留面子呢,连敷衍的话也不愿意说。 “赵小姐,来明觉殿有何事?” “没什么。听说香香公主和婆曳皇女明日都要启程归国,我想着没几天这选后也该尘埃落定,忽然就想来看看梅公公。” 梅千灯将她往殿内客厅方向引,淡淡说:“我有什么好看的?” “看看未来皇后啊,以后老了还能对子孙讲姥姥见过皇后假扮小太监的趣闻。”赵姝染胆子也奇大,说话的时候都不眨眼。 从前梅女侠也是有风范的大胆刁奴,用孟子他老先生堵过许多回楚荀的嘴,今日却跟被踩了尾巴的猫,心里头蹦了三尺高,睁大眼睛略带不可思议地望着赵姝染,“赵小姐,宫里不比江湖自由,还请注意些言辞。” 赵姝染耸肩,不再多说,反正日后自有分晓。只是赵姝染脚步并不乖乖跟着梅千灯,梅千灯走出三步回头去看,赵姝染像个孩子似的,这边看看,那边摸摸,对明觉殿充满好奇。 她从花窗张望后殿,扭头笑颜如花:“公公住在哪一间?方不方便带我去看看?我哥哥有去过梅公公卧房吗?” 梅千灯心里咯噔,防贼似的瞅赵家小姐。 “……” “公公,听说皇上赐给你一块九龙金牌,很稀罕的物,全天下也没几人有,能不能给我看看长什么样?” “!!!” 等到晚上楚荀忙完回明觉殿,梅千灯小心凑到他身边。 楚荀惊喜:“小梅子,凑朕这么近想调戏朕?” 皇上总是如此自信。 梅千灯把九龙金牌偷偷塞给楚荀:“皇上,这牌子还是你替我保管一下吧。” “……”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朕就问,哪位英雄好汉暗中相助,请受朕帅气一拜! 香香公主和婆曳皇女离宫很低调,楚荀在宫里象征性说了些客套话,有空再来玩啊!挥挥小手就与他们道别。 终于送走了两尊女神。 天阴沉沉,倒是增加了些许离别的惆怅。 梅千灯主动请缨,要送一程两位贵客。她主要是想送香香公主,难得有入女侠法眼的奇葩,今日一别,不知是否还有相逢日,送一送也是情理之中。 楚荀第一句很强硬:“不行,你要伺候朕。” 梅女侠最近总结出了一招,对付楚荀有奇效。就是要考验一个人能屈能伸的程度,她扯扯楚荀衣角,可怜巴巴望着他:“皇上,就送到城门口,很快回来。” “行行行,去吧去吧。” 看! 百试百灵! 屡试不爽! 一旁,谢芸因昨日的一包麝香,与香香公主也结下深厚友谊,便也来送行。 梅千灯打马在前开路,香香公主和谢芸也骑着马,玉清若不是个喜欢抛头露面的主儿,况,她长得好看,万一被贼人惦记,在楚国发生不测,倒是给楚荀找麻烦,因此坐了马车。 谢芸:“公主,你再给我闻闻。”她伸长脖子嗅了嗅。 香香纳罕:“谢美人,你为何对我身上的味道如此……执着?” 谢芸摆摆手,“公主你别见怪,我这人好奇心重,碰到和药有关的问题不弄清楚心里难过。” “梅公公说你是神医,偶尔行为怪异,也是情不自禁,为学术献身。我很是佩服。” 谢芸朝梅千灯的后脑勺剜了一眼,这小姑子尽抹黑神医。 第89节 神医这会儿不合时宜的钻研问题:“公主,你今天身上的味道比前天好像少了几味香气。” “哦,是吗?”香香公主抬起胳膊往两边咯吱窝闻了闻,全身都是自己熟悉的味道。 见城门在前,梅千灯勒马回身,与两位再次道别。城门外就是岔路,北境往北,婆曳往东。香香公主很客气,与梅千灯、谢芸骑成一排,先与玉清若道别。 玉清若挑起纱帘,高冷美艳,“几位若有机会来婆曳做客,让我尽地主之谊。”又特意转眼对香香公主说:“香香公主路上小心。” 香香公主应下,与她挥挥光着的那条膀子:“放心,我厉害着呢!” 玉清若不再废话,扬长而去。 也不知是不是香香公主眼花,她好像看见那婆曳皇女放下纱帘时候,有微微勾起嘴角,莫非是她一想到马上就能回家,高兴之情溢于言表? 香香临走对谢芸说:“神医我想起来了,前天婆曳皇女与我在一个车厢里待了很久,我还用过她的手帕,许是沾了些她身上的香。你若要是放不下对真理的追求,现在去追婆曳皇女问问她用了啥香。” 谢芸毫不犹豫摇头,那皇女看上去不是个好套近乎的人,还是算了。 “婆曳皇女私下里挺热情的!”香香还想给人说好话。 “公主,时候不早,我们快启程吧。”香香从北境带了十几个随从,都是五大三粗的壮汉,之前怕吓着一群娇滴滴的黄花大闺女,因此没有进宫。 有这些人一个顶十个保护香香,梅千灯也没什么好担心,送走香香,打道回府。 谁知道一进宫,就收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她那块暂时寄放在楚荀那里的九龙金牌被人用了。 礼部尚书在宫门口专门候着她。 “梅公公,哦不,应该称呼为梅姑娘。既然姑娘已经将九龙金牌交给皇上,解除梅赵两家的婚约,皇上也已经当堂允了。那姑娘准备准备,入选皇后之列。这增补选后名单的奏折皇上也批复了。” 礼部尚书怕梅千灯不信,把奏折在梅千灯眼前晃了晃。 梅千灯:“……” “其实也无需多少实在的准备,姑娘一直在宫中生活,只是这公公的衣服大约是不能穿了,不大合规矩。皇上早朝吩咐过,其他一切按照姑娘的习惯照旧。” 礼部尚书说完,躬身告辞。那毕恭毕敬的态度,俨然就是把梅千灯当皇后来捧着。 谢芸静观一切,肚子憋得疼。至等尚书老爷走远,压抑着笑意拍拍梅千灯的肩膀:“这位选后的小主,做做心理准备就好。”谢芸不敢玩笑太过,她分明感受到自家小姑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滔滔怒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楚荀就是只长着黄鼠狼尾巴的大肥黄雀! 梅女侠还是太天真太善良。 等到楚荀踩着欢快的步子回到明觉殿,拉住大宫女。 “梅公公呢?” “梅公公还没回来呢。” 楚荀皱眉,望了眼天色。这都到饭点了,还不回来吃饭? 他转念思索,召唤影卫,吩咐下去:“去看看梅公公现在何处?” 不多时,影卫急匆匆回来报告:“皇上,公公在莫公子的酒楼里,和梅大公子与谢神医一起吃饭。” 楚荀微微一笑,猜她是生气了。换了身便装,偷偷微服摸去了梅千灯处。 却说梅女侠委实生气,气得嘴巴里都突然长了个溃疡。 啃个鸡腿还嘴疼,好脾气的隐藏吃货梅千灯千载难逢把鸡腿摔在碗里,冷哼一声。 谢芸安慰:“你说皇上一个青壮年,单身苦熬这么多年也不容易。千灯啊,你也要体谅一下人家嘛。退一步说,人家可是一国之君,长得又好看,还不沾花惹草,你说这么好的郎君去哪里找?” 楚荀恰好在门口听到谢芸这一段,甚是顺耳。这大嫂就喜欢瞎说大实话,明天朕就赐给她一块纯金打造的匾额以此鼓励。 他推门进去,顺溜接口:“大嫂说得对。” 屋内众人:“……” 梅大公子反应最快,拉着媳妇赶紧给楚荀行礼。 楚荀自有一国之君的风范,装模作样双手背后,高姿态道:“免礼,朕就是来接梅千灯回去。” 梅大公子立即把梅千灯拎过去,“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气也生完了,赶紧走吧,接下去漫漫长夜,别妨碍你大哥大嫂。” “……”梅女侠瞪眼,从前咱梅家人不畏强权的骨气呢! 梅大公子耸肩,哪里是强权,这是未来妹夫。 梅千灯还是不肯走。楚荀就笑嘻嘻去拉她小手,被梅千灯躲开。 憋了半天,梅千灯喷楚荀:“孟子说过,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皇上你是一国之君,怎么能做小人!” 楚荀再次出手握住梅女侠的手,贼笑:“你这么喜欢拿孟子压朕,难道不知道《孟子》里还说过,食色,性也。” 梅女侠气炸! 人若无耻,王法难容! 作者有话要说:  替不要脸的楚荀多解释一句,食色性也虽然出自《孟子》,但不是孟子他老人家说的,是里头一个叫告子的和孟子争辩时候说的。不要脸的楚荀就会坑蒙善良无邪的女侠。(摊手) ☆、第116章 危机四伏 正当楚荀半哄半骗准备带梅千灯回宫。 “啪——!”谢芸一巴掌摔在饭桌上。 吓了楚荀一跳:“大嫂?” 谢芸两眼放光:“我知道了, 前天我闻着香香公主那麝香奇怪, 是因为她身上还有夜姬草的味道。” 众人:“???” “夜姬草像苔藓一样,生长在不见光的湿冷溶洞, 会泛出萤萤之光,不会开花,以孢子繁殖时候有异香,有专门采香人在那时候去挖来研成粉末制香。” 梅千灯有些明白谢芸的意思, 接口:“我们这里不产夜姬草,多是走海路从婆曳进口,因为名贵,价格高昂, 知道的人和买的人都不多。钱万三做过夜姬草的生意, 卖给青楼头牌。” 楚荀问:“为何是青楼头牌?” 梅女侠微微脸红:“那香好闻是其次,听说能增加床笫乐趣。” 谢芸拍拍梅千灯肩膀表扬她:“千灯到底漂洋过海溜达过一圈,见识涨了不上。那夜姬草属阴,香气和阳气一混,会产生一些微妙的幻觉。香香公主常用的麝香乃雄性动物香囊中的产物,我们这儿的稍微好些,不过北境特有的雄鹿, 阳刚得有些厉害。” 言下之意…… 香香公主当时是因为麝香与夜姬草香混合,产生幻觉,才将箭射偏了? “是玉清若?”楚荀收敛了方才对梅千灯的嬉皮笑脸。 此事可大可小,玉清若是婆曳皇女,一个单身女子用此冷香, 并不算牵强,毕竟那夜姬草不是遍地疯长的东西,在婆曳亦是价值千金。如果只是意外,玉清若并不知道她的冷香和香香公主的麝香会产生微妙的生理反应…… “我闻过夜姬草的味道,婆曳皇女平时用的不是那香。”梅千灯淡淡开口。虽然她不愿事情往坏的方向想,可事实就跟着一层薄薄的纱,轻轻一撩就能看清。 香香曾说过,去猎场的时候,婆曳皇女和她同坐一辆马车。好巧不巧,那日换了熏香?再者,香香还说,向来高冷的玉清若私底下对她很热情,一直劝香香把在楚地受的委屈告诉她北境父君? 香香入宫以来,楚荀一直嫌弃她,嫌弃香香长得太彪悍,还一直闯祸。好心给楚荀烤只羊还拉肚子,努力改变形象结果发现皇帝选后不过就是个幌子,人家早就有意中人了。简直把人当傻子耍。这还不算,她不当心箭射偏了,楚荀仗着是地头蛇还对她发脾气,她都跪下道歉了,要不是众人拦着,楚荀说不定当场给香香也来一箭。 楚荀揉了揉太阳穴,他要是以后和梅千灯有了宝贝女儿,女儿去北境玩一圈玩得那么憋屈,一定火冒三丈各种报复。更别提北境那些没文化的野蛮人,提刀上马就是干。 连梅大公子都看出来了:“婆曳皇女这挑破离间计使得,好厉害。” 楚荀点头:“幸亏香香公主是个缺心眼的。” 话音刚落,遭来梅千灯一记冷冽的眼风。皇上你还敢嫌弃我家香香,你看我家香香总是以德报怨!“皇上,或许你那次上吐下泻也不是羊的问题。” “……” 楚荀立即派人去连夜追婆曳皇女,想要将人抓回来审问。 楚国和婆曳向来进水不犯河水,这皇女借着选秀居然挑拨楚国和北境的关系。就算楚国和北境打起来,对她婆曳有什么好处? 谢芸正在和梅大公子脑补各种谍战剧情。楚荀听不下去,他得回宫召集狄老将军还有兵部一起商量一下对策,未雨绸缪。梅千灯凝神思考陷入无人之境,被楚荀拉着走出了酒楼都没察觉。 直到跟随楚荀过来保护皇帝安全的侍卫牵着马过来,那马鼻子喷出来的热气正好打在梅千灯脸上。女侠才回过神。 “皇上。” “嗯?” “前天围场上还有一个人,或许与此事有关。” 楚荀疑惑。 “钱浅。” 钱浅在围场曾经摸了好几下梅女侠的马屁股。梅女侠总觉钱浅当时的神情,有些不对劲。更何况,她在给钱万三当小管家的时候,听到过关于钱浅身世的传闻。 宫中,明觉殿内。 钱浅被捆绑了双手,跪在楚荀面前。 楚荀浑身肃杀,没说话。 梅千灯问钱浅:“我听说钱小姐的娘亲是婆曳人?” 钱首富万贯家财,却只有一个女儿。大家都说钱万三爱钱如命,怕别人惦记他的钱,连小妾都不愿意纳。可钱夫人?似乎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有人说钱夫人早逝,有人说钱夫人卷了钱和野男人私奔了,还有人说钱万三连娶老婆的聘礼都抠,从来没有钱夫人,钱浅就是钱万三和青楼□□生的孩子。 真相并非如此。 钱浅对今日自己的境地,并没有露出惊慌。大方承认:“的确,我母亲是婆曳皇族。我父亲年轻时去过婆曳,认识了我母亲生下了我,但我母亲不愿意来大楚,我与父亲每年都会去婆曳看母亲。” 楚荀板着脸,问:“所以你帮着玉清若通敌叛国?” 钱浅抬头仰望座位上的男人,她是真心喜欢楚荀,就连现在楚荀黑臭脸凶神恶煞看着她,她也觉得好看。但还没到爱的地步。 “皇上这帽子扣得好大。婆曳皇女只是命我前天去猎场时,寻个机会接近梅公公,在梅公公马屁股上撒点香粉。我以为是皇女的恶作剧,也好奇爹爹一直夸赞的小管家到底有多大本事,所以就答应了。”钱浅一字一句,不慌不忙。 梅千灯没什么感觉,倒是把楚荀惹生气了。 很生气的一国之君喊朱里牵了匹马来,又让朱里将钱浅五花大绑到马背上,鼻孔出去:“给朕绑紧点,别一会儿被马甩下来摔死。”朱里不明所以,等到她把钱浅和马捆得跟木乃伊一样,楚荀亲自走过去,拔了朱里脑袋上的一根簪子,二话不说就□□了马屁股。 马儿受了刺激,后蹄子狠狠一蹬,嘶叫。 与此同时,朱里惊呼:“皇上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梅千灯鬼魅的影子一闪而过,揽住楚荀的腰身飞出去老远,哪里会给马蹄碰到楚荀衣角的机会。 深夜的皇宫里,只剩下马鸣和钱浅的尖叫。 第90节 那马横冲直撞,冲出明觉殿,在宫道上狂奔。后面一群侍卫要追,又不敢靠近。其他住了人的宫殿中都亮着灯,但不敢探出脑袋多看一眼。 敢欺负朕的媳妇?看朕不嫩死你! 楚荀气呼呼抱着梅千灯的腰。朱里在旁边苦口婆心说教:“皇上,这事儿多危险啊,要不是梅公公反应快,您的帅脸都要被马蹄子蹬裂了。要刺马屁股跟我说一声,何须亲自动手呢!” 心机帝一点没被马蹄子吓到,手却不肯撒开,贴着梅千灯撒娇:“朕要亲手报复才解气,不光是她,还有她爹也惨了。” 梅千灯扭了扭腰肢,楚荀双手跟两条蛇一样缠着。梅千灯心里叹气,你说这位皇上怎么能随时随地没个正经呢?她按了按眼角,冷漠脸:“皇上,大局为重。” “无妨,先治一治她,再审。给她个下马威,人才老实。” 愣是在院子里抱了梅千灯半宿。 等到钱浅奄奄一息被人从马背上放下,她的背部和腿上的衣服都被血迹染红。楚荀吩咐朱里绑紧,朱里绑得死紧,马一跃动,那绳子来回摩擦,硬生生将人身上磨得血肉模糊。 “皇上……”钱浅快要疼晕过去。 她撑着口气,将该说的说完:“婆曳听说皇上责令工部加紧制作宝船,想要开拓海上贸易,担心大楚的造船业壮大后,会威胁婆曳的利益,也害怕我大楚日后想吞灭婆曳。所以才趁皇上选后,想破坏大楚和北境的关系,北境要是过来闹事,皇上就没空管海上的事情了。” 楚荀冷笑,婆曳这帮女人哪来的自信? 钱浅喘了口气,趴在地上继续说:“皇上饶命,我与我爹和婆曳皇族有些牵连,但心系大楚,绝不会做通敌叛国之事。皇上应该也知道,钱家的船这几年跑得远,我爹只是贪财,绕开婆曳这个中间商,去海外私运了许多商品拿来卖。钱家掌握的航海技术或许比工部那些旱鸭子大人更厉害些。我可以去说服我爹,帮皇上开着船去小惩婆曳,以显国威。只求皇上,饶了我,饶了钱家……” 她终于支撑不住,晕死过去。 恰在这时,楚荀派出去追婆曳皇女的属下来报,皇女已经登船,飞速离开楚国,行动失败。 楚荀看了一眼地上的钱浅,冷哼:“她早就知道玉清若溜得快,朕的人根本抓不住,才说什么借船给朕过去报复。” 梅千灯忽然扯住楚荀的袖子,沉色道:“我送她们出城的时候,玉清若特意对香香说了声路上小心……” 坏了! 追错方向了! 万一香香公主在回去的路上出了什么意外,那楚荀只能硬着头皮先和北境游牧部落的野人们打一架了啊! ☆、第117章 朕不准 半夜的时候, 淅淅沥沥下起春雨。 梅千灯爬起来关窗户, 莫名有些担心楚荀,便披了件外套匆匆过去。 发现楚荀的寝殿里还亮着灯。 她敲门:“皇上?” 门开得很快, 楚荀黄灿灿的里衣外也只是随意搭了件衣服。他看着梅女侠松了点衣襟。讲真,女侠那胸平平无奇,没什么看头。也就情人眼里出西施,楚荀看着看着咽了咽口水。 楚荀装模作样:“怎么起来了?做恶梦了?”边问边把梅千灯往屋里拉。既然没睡, 那咱们就谈谈天说说地听听雨呀还可以打打啵! 梅千灯没好意思说她是担心楚荀,只反问:“皇上还在为婆曳皇女的事情烦神?” 楚荀拉着梅千灯,绕过了桌椅。 后面被拉着的人明显脚步顿了顿,皇上, 不坐这儿吗? “春寒料峭, 去床上暖和。”龙床上被子掀开着,枕头边放着几卷资料,楚荀刚靠在床上翻阅婆曳的老底。 “……”皇上,我不冷! 梅女侠就想给自己一个巴掌,怎么会想不开半夜来敲个流氓的门?!一定是春雨飘进了她的脑袋,脑子里也进水了。 流氓楚荀帮梅千灯脱了鞋,硬拽着她往床上滚, 塞进被窝里以后楚荀也爬上来,双臂一拢,梅千灯的脸蛋贴在了楚荀胸口。梅千灯正在犹豫要不要对楚荀动武,却听见楚荀说:“刚挺烦,不过一看见你, 朕就不烦了。” 忽然,梅千灯不忍心动武了。 她脸埋在楚荀胸口,真丝的衣服太滑,楚荀胸口滑开了好大的口子,肌肤相亲。梅女侠也不知道是自己脸红得发烫还是男性阳刚的身上传递过来的温度,总是好热。羞耻心太重,她想把两人距离拉开些。 “别动,让朕抱一会,抱着你朕比较有思路。” “……” 楚荀絮叨起来:“钱浅今晚表现的太刻意,玉清若的挑拨也都太肤浅,不该是她该有的水平。朕觉得她和玉清若串通好了,还在给朕下套。” 梅千灯之前也有想过,“或许……她真正的目的就是想引我们出兵一趟。” 楚荀点头,深以为梅千灯就是他的贴心小棉袄,不费他多说都能懂他心里的想法。 “朕猜她起初对皇后之位确有想法,想必一开始最好的打算是与朕联姻;后来发现朕心有所属……”心机帝说到这儿,手臂用力挤了挤梅千灯,暗示:对,没错,朕指的就是你耶!开心吗?是不是应该给朕一点点小甜头,小奖励! 梅千灯:…… “她暗中挑拨朕与北境公主的关系,若是当真着了她的道,便是钱浅所说的那一层。如今虽然天下太平,但朕向钱家借钱一事,玉清若必然从钱家得知,她算到了朕一时之间没有余力一边打仗一边开拓海贸。婆曳少说能多做十年的中间商,赚足银子。” “朕要是没有和北境闹僵,反过来找婆曳算账,他们就演今天这一出。这是正如了婆曳的意,还晓得朕手头紧,不会贸然出兵打仗,故意让钱家出船,朕只需装几船将士过去,就能出口恶气,扬楚国威。看上去挺划算。” 楚荀指腹摩挲着梅千灯光洁细腻的后脖颈,在思索对策。婆曳的国史国情,还有最近三代皇室恩怨都查了。似乎并不存在太过激烈的政治斗争,没必要借他大楚的手去大动干戈。 梅千灯使劲把脸从楚荀胸口挪开,抬头问:“那皇上是想干还是不干?” 被窝里,一阵诡异的安静。 然后,楚荀像头狼一样,敏捷地翻身,四肢支撑把梅千灯禁锢在他身下,两眼冒绿光,嗷呜一声:“干!” “……”皇上,奴才觉得你这个干和奴才这个干不是一个干。 恰在这里,有个影卫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幽幽出声:“皇上,属下有八百里加急报!” 哪个杀千刀!坏朕好事! 楚荀怒掀被子,直起上半身,杀气腾腾吼:“何事?!” 梅女侠默默收回她刚调运起来准备把楚荀丢下床的功力。 影卫低头不看龙床上的两个人,但内心威武不惧,中气十足报告:“香香公主快过安西郡时有一波神秘人行刺,狄四娘与张虎宝恰好路过拔刀相助,有惊无险,公主已经继续往北去了。” “你们继续护送香香公主回北境,那些行刺的人可抓到活口?” “都自尽了。” 楚荀摆摆手,不再多说。影卫低着头没看到,等了会没声音抬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楚荀的瞪视,你丫儿赶紧走啊。 影卫咻地不见了。 心机帝眯眼,贼心很大,扑回去装傻说:“刚才朕说了啥?” 干! 楚荀一眨眼就被梅女侠干翻在床。 梅千灯的手肘还抵在楚荀腰间,单手制住他的双手,欺上欺得气定神闲:“皇上,我可能猜到一些内情。” 你猜就猜,能不能对朕温柔点…… 不能动弹的楚荀只能哼哼。 “皇上,我想请命领兵出海,帮皇上解决此事。” 好了,这下楚荀气得连哼都不哼了,梅千灯总是这样自说自话,五年前用整个梅家帮他,现在翅膀硬了,要走出国门当国民女侠。怎么从来都不考虑他的感受,他的担心,他想保护梅千灯,而不是被保护。 见楚荀挺尸不再挣扎,梅千灯放开他。 “皇上,送别香香公主那会儿你夸我眼光好,那是因为在钱首富处,不仅耳闻目染多懂了些,更是因为那几年钱首富命我出海负责商贸,眼界开阔,所以见多识广。” 楚荀正面朝上躺平,闭着眼睛冷哼:“难怪朕的人挖地三尺也找不到你,你是躲朕躲到海外仙岛去了!” “东海有海盗,总喜欢和婆曳对着干,玉清若或许是想引我们过去,与海盗鹬蚌相争,她好渔翁得利。” 因为不想梅千灯以身犯险,她说什么楚荀都觉得不对。“楚军海战经验基本为零,就算真的去剿匪也不一定打得过,更何况那些海盗又不傻,为什么要同海军硬碰硬。如果真如你所说,这口气忍下,朕大人有大量,不去和婆曳那女人计较便罢。” 梅千灯察觉出皇上是闹脾气了,当即不和他多费口舌,乖乖爬下龙床。准备过两天等他气消了再说说看。 快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楚荀闷闷的声音:“梅千灯,别再离开我了。我害怕再与你分别。”他没有用“朕”,仿佛一夕之间回到了五年前,那个站在码头边,苦等梅千灯出现的执拗少年。 梅千灯转身,对着床上忧伤的美男认真回道:“皇上,以后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说罢,打开门跨出去又合上门,步伐轻盈地离开了。 夜凉,冷风偷偷溜进来一缕,吹在楚荀身上。 “阿嚏!” 装可怜的心机帝挂着鼻涕回味了一下梅女侠临走留下的这句话,诶?她刚才话里的意思是不是接受朕的表白了?是吧?是吧! 楚荀这几天的心情奇好,下朝的时候都是哼着小曲,还拍着礼部尚书的肩膀笑着说:“爱卿辛苦了。” 礼部尚书飞快琢磨了一下皇上的弦外之音,提着衣摆跑回办公厅吩咐底下人赶紧提前把皇上大婚里里外外的事宜先准备起来。 因为梅千灯恢复了女儿家打扮,楚荀把小镜子接了回来。小镜子回来的那天,抱着楚荀了大腿能哭三大海碗的眼泪,“皇上,奴才还以为皇上再也不要小镜子了!奴才想死皇上了!呜呜呜呜……”把楚荀哭得头疼,赐了一托盘的金黄宝才嬉笑眉开。 随之,狄四娘和张虎宝也慢慢悠悠回京复命,点灯女也来了,还带了位大佛——她家主子,自命临仙王。也是靠着一张脸能上天的人,楚荀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遇到了个强大的对手。 那临仙王一头银发,美目盼兮,流光转动,宛如仙人。他见到楚荀,也不跪下行礼,只点头淡淡道:“本王在临仙山上待得无聊,听点灯女说起皇上的趣事,便来见见。” 楚荀心情好啊,就不跟老人家计较。明明是和宋阁老差不多年纪的人,居然和点灯女一样容光焕发,一点没有老的迹象。 临仙王又问:“听说皇上也爱美,想要容颜永驻吗?” “朕从前或许想过,不过现在嘛,更想要有人能陪着朕一起慢慢变老,白首不相离。”边说边朝一边的梅女侠抛媚眼。 恋爱的酸臭味。 而成功把天仙子楚荀堕落凡间,沾染烟火气和流氓气的元凶梅千灯一点没感觉,波澜不惊的脸上只写了:皇上,真的不能让我出海溜达一圈? 楚荀态度很强硬,他对梅千灯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婆曳这笔账朕先记着,以后慢慢算。” 梅千灯觉得当下机会难得,不死心。她垂眸看似乖巧,却不知道在心里捣鼓什么。 楚荀努力把梅千灯的心思引导别的地方去,比如:“狄四娘,朕答应过你,等顺利把硝石送到临仙山,朕就许你一桩心愿。你可想好了要同朕讨什么?” 现下的心机帝已经不怕狄四娘说要和张虎宝退婚了,就算退婚也轮不到他来娶。楚荀如此想来,就无时无刻不为自己感到高兴。朕终于马上就要告别躲在被窝里和二兄弟左手画圈右手捏蛋的单身狗时代了! “皇上!”狄四娘来了精神。 当初梅千灯给狄四娘下套,一路上挖了那么多坑,又有点灯女在旁边助攻。狄四娘回京以后根本没提退婚的事情,这时候楚荀问起,她兴奋回答:“本来是想求皇上退婚的,现在我不退了,退婚实在太便宜张虎宝,皇上我想换个,求皇上把张虎宝收的那些个小妾都送走,送的越远远好,然后还要规定他,以后就我一个正妻,不许有三妻四妾。” 张虎宝当场炸了,坚决不同意。 他指着楚荀说:“你看皇上都是三宫六院,佳丽三千,我就纳几个美妾,怎么就不行了!” 楚荀正色:“张虎宝你看清楚,朕哪里来的三宫六院?” 第91节 张虎宝梗脖子,稍微想了想,嘿,当朝这位皇上还真是……奇葩。 狄四娘朝着张虎宝扬起眉毛,露出了个胜利的微笑。 “皇上你也太禁欲了!” “朕高兴~” ☆、第118章 万万没想到 梅女侠是个有主见的人。 特别是当她认为一件事非常值得尝试的时候, 任何的阻拦都会成为她飞跃起来的动力。 比如有一天晚上, 那是昭告天下皇后宝座花落谁家的前夕。 梅千灯一身红衣与楚荀对坐。 楚荀有些惊慌:“今天怎么穿这么好看?” “刺桐花快开了,想应个景。” 楚荀抿了一口杯中酒, 回味了一下梅千灯这个理由。总觉得有些牵强,可是既然媳妇高兴,说什么都对。 他又惴惴不安问:“怎么有兴趣与朕赏月喝酒起来?” “宋阁老说我是个不懂风月的人,我突然就想对着月亮和春风请教请教。” 楚荀把杯中酒饮尽, 啧啧,怎么媳妇最近越来越高深了…… 但他还是很高兴,酒不醉人人自醉。“宋阁老说得对,你不懂风月。要是懂, 朕可能早几年就有儿子了!” 梅千灯并不生气, 甚至面带微笑,淡淡回:“皇上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 “……倒也对。” 梅千灯给楚荀碗里添了些菜,认真问他:“皇上有没有想过,如果一开始我就是一个躲在别人背后渴望保护的人,你还会不会对我另眼相待?” 楚荀沉默。 若非一个特立独行的梅千灯,惹得他常常跳脚,又叫他无力反抗。 若非一个自强不息的梅千灯, 保护他时时不受伤害,让他有安全感。 若非一个真心相待的梅千灯,从来没有因为他的身份而刻意讨好,贪图名利。甚至大方地用所有的名利换了一个简单的太平省心。 “朕就是喜欢现在的你,没有如果。” 就算不会说甜言蜜语撒娇, 就算敢把他踢下床,就算没有女人的自觉,他还是喜欢这样的梅千灯。 梅千灯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转头望了会风中的树影婆娑。然后勾了勾嘴角,又给楚荀倒酒,“皇上要不要我带你飞到屋顶上去看星星?” “好啊好啊!” …… 楚荀明明记得他是在看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怎么眨眼之间就天翻地覆变了样子。 等他揉着疼到快炸裂的脑袋从龙床上浑身酸痛地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楚荀下意识心拍大腿:坏了!早朝都给错过了!转念想起来,哦,今天休沐。于是傻坐在床上冷静片刻,脑海里划过昨天晚上一些零星的旖旎的碎片。 似乎好像是一场春梦? “小镜子!”楚荀干哑的嗓子急吼一声。 小镜子瞬间从门外飞身进来。“皇上,你醒啦!” “梅千灯呢?” “皇上你忘了?梅姑娘得了口谕,让钱首富拿巨资赎回了钱家那位小姐,已经开着钱家的船,带着狄四娘的一支狄家军连夜出海了呀。” 娘之,他就知道昨天梅千灯不对劲! 楚荀怒火中烧又无处发泄。 墨表适时从房梁上跳下来,交给楚荀一封信。“皇上,这是梅姑娘让我转交给你的信。” 楚荀不忙着打开信,而是问墨表:“昨天晚上你都在这儿?” 墨表点头。 “梅千灯是不是……” 墨表抢答:“是的,皇上,梅姑娘昨天晚上在酒里下了□□,然后把你给睡了。” 楚荀腹中气血翻涌,他觉得他内伤很厉害,他要吐血了! 对面,墨表和小镜子就看到床上的楚荀捶胸,然后捂住了嘴巴,干呕两声。十分痛心疾首的样子。 墨表向来胆大,“皇上该不会都不记得了吧?” 记得,就是记得不是很清楚。 那是他的初夜啊! 多么珍贵! 楚荀瞪视墨表,墨表以为楚荀是要发火了,正欲撒腿告退。却被楚荀喊住:“你都偷看了吧?给朕讲讲细节。” 皇上!我一个黄花大闺女,对着个男人描绘那种事,不太好吧。 嗯?! 墨表迫于楚荀淫威,从梅千灯把哼哼唧唧的楚荀带回房里开始讲起,说到梅女侠如何豪迈地扒光了楚荀的衣服,又如何研究了好一阵楚荀的童子鸡,如何上下其手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以及后来楚荀如何作为雄性的觉醒,反扑梅千灯。来来回回之间,能把床拆了。 “皇上你虽然第一次不大行,很快就交代了。但是很快再振雄风,又与梅女侠大干了三百回合!” “才三百?书里那些男的动不动就上千抽的啊……” 墨表眼角抽了抽,深以为皇上如今执着自己到底抽了多少回,实在为时已晚。但依旧安慰他:“皇上,我那是个虚数。毕竟这东西看多了容易长针眼,我后来就只听没看。” 楚荀白了墨表一眼。他忽然去翻床,丢开了被子,果然在黑蚕丝的床单上发现了不太明显的血迹。证明昨天晚上那一场颠鸾倒凤不是春梦。 “去把宋阁老给朕喊来!” “是……” 没等到宋阁老,先等到了非要住在宫里的临仙王,他听到八卦的风声遂带着点灯女先赶来凑热闹。 临仙王直白:“皇上的心爱之人跑了?” 点灯女则雪上加霜:“听说皇上终于抱得美人归,可是你居然让美人承恩后立即下得了床,功夫不到家啊!” “……” 楚荀气得不知该说什么,想把人直接赶出去。可算算他们加起来的岁数那么大了,敬老是一种高尚的品德。 楚荀决定无视他们。 然,临仙王和点灯女并没有把自己当老人家。 他们是瞄准了明觉殿里的宝贝来的。 当下,点灯女继续方才的话题:“皇上,你要信得过我,我可以送你些不流传于世的房中秘术。” 楚荀眼珠子转了转,忍住继续不理他们。 临仙王在明觉殿转一圈,停在盛放海沉香的大脸盆前面,风轻云淡道:“千年海沉香,是个好东西呢。” 自从知道玉清若心怀不轨后,楚荀十分生气,便也一直没碰海沉香,可又不舍得丢掉。 现下听到临仙王这么夸,暗地里偷偷对这美容养颜的圣品重新生起了兴趣。 那……以后不要暴殄天物了吧? “海沉香属极阴之物,适宜女子使用。男子用多了容易肾虚。皇上爱美之心,但也要爱惜身子。”临仙王幽幽把话说完,心机好深。 初初告别小处男的楚荀听罢,脸么么么黑。 “皇上不如还是送给本王吧,本王不近女色,并不担心肾亏。”也不等楚荀同意,临仙王伸手把海沉香捞出来,甩掉上面的水珠子,仪态大方地将东西往自己怀里藏。 宋阁老恰好进门,入目就看到他家皇上被俩老不死欺负得一万个委屈。平生难得生出些护主心切的激情,冲过去把两人恶狠狠赶走。回头宽慰了楚荀两句才问:“皇上,小灯又闯什么祸了?” 于是,楚荀拿出梅千灯留下的信,并把她昨天晚上的所作所为说给宋阁老听。 宋阁老啧啧有声,只差递给他一把瓜子当好戏看。 老头凑到楚荀旁边,开口先问:“皇上,被霸王硬上弓的感觉如何?” 楚荀涨红脸,比大姑娘还害羞,把宋阁老瞪了好几眼,认真回答:“细节记不得了,总体上挺爽。” 哎哟,好可惜朕的第一次…… “要不朕亲自追去陪着她吧?” 遭来宋阁老一身冷笑,“皇上,你也知道这是不切实际的想法。”不然楚荀早就去追了,怎么会坐在这儿欲求不满。瞧瞧楚荀,左边脸写着“寂寞空虚冷”,左边脸写着“打滚求安慰”。 一国之君,若一而再,再而三任性,就是昏君了。 宋阁老点点梅千灯留下的那份信,信里头大致交代了此行出海的计划。“小灯一向是个听话乖巧的孩子,她既然敢去,那对她来说就是一件一定要做成的事情。皇上应该比老夫更清楚她这个脾气。” 信上第一句:皇上恕罪,我有一欲不太能自控,便是保护欲太强。 宋阁老深以为,梅千灯这句自我总结得十分到位。他给楚荀深入剖析:“如果小灯的保护欲有一百分,一分放在江湖道义和小猫小狗花花草草上,剩下九十九分像叠罗汉一样套在皇上身上。她这句话的意思啊,老夫直白翻译出来就是,婆曳皇女居然敢欺负她的人,她要让玉清若吃不了兜着走。” 信上第二句:左思右想,出此下策,以身相许不知能消三分皇上怒火否。 宋阁老又翻译:“从前老夫给小灯看了那么多春宫图,她脸不红心不跳,淡定异常,昨晚却想出来这么个香艳的办法。皇上你想想,她完全可以把你灌醉扔在床上,一样能顺利出海,是不是?她这句解释太刻意,根本就是掩饰自己想睡你的借口。” 楚荀醍醐灌顶,对啊!梅千灯不喜欢为自己辩解,的确反常。 他乐了,投给宋阁老一个膜拜的神情。姜还是老的辣,一眼看穿梅千灯。 信上第三句:皇上勿念,春去秋来时当归。 楚荀抢答:“其实梅千灯是要让朕每天要想她,要像望妻石一般算着日子盼她回来!” 宋阁老给了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皇上你就趁此机会好好锻炼体魄,等小灯回来慢慢治她。” 对!就是这样! 楚荀一下子找到了把日子过下去的动力。 第92节 当天下午,一道圣旨飞出皇宫。昭告天下:立梅氏为后,封慈顺皇后。今令皇后游历东海,以制大楚海略,归期便是大婚之期。 楚荀亲自拟完圣旨,人有些累。走到御书房角落里常给梅千灯备着的那处小案几边坐下,那案几上还放着梅千灯没读完的几本书。楚荀随意翻看,最上面是一本诗词集子。 刚好翻到的那一页上录着: 樽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楚荀皱眉,咻地把那本诗词集子扔老远。 什么酸诗! ☆、第119章 谈判 一望无际的大海。 航行一天也不一定能看到一艘船。 梅千灯站在甲板上, 望着平静湛蓝的海面。 你不知道如此安宁的大海会维持多久, 或许下一个眨眼的时间就变天,惊涛怒浪, 狂风暴雨,运气不好,顷刻之间便能使一艘小船被吞没。 钱万三的船,船工梅千灯都熟悉。他们都不知道宫里的事情, 此时见到一身男装的梅千灯,依旧叫她梅管家。但这些船工隐隐察觉到,梅管家和之前不大一样,好像变得更厉害了。 她就往那一站, 气场很足, 但不吓人,只让人醒神三分,不敢出差错。 舵手的小徒弟过来找梅千灯:“梅管家,还是继续等吗?” “嗯。”梅千灯也不解释。 她已经让几艘船在这片海域徘徊两天一夜,但没有告诉他们要等谁。 夜幕降临没多久,海上起雾。海雾里隐约有一个亮点,渐行渐近后看到是一艘通体火红的大船, 船头雕刻一只朱雀,朱雀的眼睛不知用了什么宝石镶嵌,能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绿光。 狄家军第一次出海,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人的船,只本能地全员戒备起来。钱家的船工却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管家大人!红海盗来了!我们要不先撤吧?” 梅千灯摇头,“给我备一艘小船,我要过去。” 说罢,她从袖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信号弹,朝海盗船的方向放了一个。原本如猛兽窥视猎物的海盗船顿时收敛了杀气,也慢悠悠在梅千灯对面不远处晃荡起来。 偷偷跟着狄四娘上船的张虎宝凑到梅千灯旁边,压低声音问:“我说皇后娘娘,你等了两天该不会就是在等海盗吧……” “嗯。” 她要一开始就说出来,怕大家紧张。 张虎宝拉住她:“皇后娘娘啊,你可千万千万小心点,要是你过去以后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几船的人就只能直接跳海了。”话音还没落,被狄四娘一脚踹开。就你屁话多。 梅千灯一个跟班都没带,背了个神神秘秘的包袱,只点了个船工帮她划船。 狄四娘和张虎宝眼睁睁看着梅千灯乘着如沧海一粟的小船到了那艘诡异的大红海盗船下,有海盗扔了一根绳子下来,梅千灯一拉一拽,脚尖轻点几下船壁,眨眼已经上贼船。 “诶,臭婆娘,你说要不要让船长把船靠过去点?” “我看可以……” 旁边的船工听见了,连忙阻止:“使不得!靠近了红海盗会使大炮轰咱们,一轰一个咕隆,三下船就沉了!” “……” 这么彪悍,皇后娘娘也赶去?! 那厢,梅千灯一跳上甲板,就遭人偷袭。如鬼魅的偷袭者紧咬梅千灯,亏得女侠功夫好,也是有备而来,打得游刃有余。她时退时进,与对手若即若离,最后看准时机,趁来人不注意,拎着他的后衣领就要往船外丢。 “别别别,我不会游泳!”那偷袭者抱住栏杆不撒手。 此时能看清,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子,打扮的像是花孔雀,人倒是不丑。白白净净,一点不像是与海盗有关系的。 梅千灯松手,“二当家。” “小管家你身手又长进不少!” “二当家终年在海上漂,人和功夫都像无根的浮萍,不扎实。” 被梅千灯称作二当家的,是红海盗的老二,名红厉羽。他的大哥红寒贫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红海盗头儿,曾经有人被抓以后拍马屁,说红寒贫是海上的无冕之王。此话也不假。红海盗这几年发展极快,像条珍珠项链一样把婆曳套进去,海上四面八方都有他们据点,并不停变换阵容,多是晚上出没,让人措手不及。 而红海盗之父当初只是个流寇,被婆曳追杀逃到了海上,据梅千灯所知,红寒贫和红厉羽是从海难中幸存的孤儿,红父看见海上飘着一个桶,捞起来发现了七岁的红寒贫,红寒贫怀里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弟弟。红父收养了他们,是红寒贫一手壮大了红海盗。 红老二道:“就会欺负我,有本事和我哥比比。” “二当家能不能带我去见你大哥?” 梅千灯和红厉羽关系不错,但是与红寒贫并无交集。那时候钱万三怕自己的船和货被劫,特意让梅千灯带着钱送上门要交保护费,就是找的红厉羽。红厉羽单方面相谈甚欢,就认下了梅千灯这个朋友。 红老二强调,是好朋友! 没办法,梅女侠走到哪儿都招人喜欢。 红厉羽惊讶:“你找我大哥何事?” “你上回不是说你大哥好像暗恋婆曳的皇女吗?” “对啊!我哥那个老光棍,惦记着人家皇女又不说,要不是上次我偷偷发现他书房里藏着人家的画像,还一直蒙在鼓里呢。”红厉羽说起这事儿就来劲,实在为他哥操心。 梅千灯笑了,那笑眯眯望着红厉羽的样子,让红厉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喂,你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我有个办法,让你大哥娶上心仪的媳妇。” 红厉羽眼睛亮了亮,去勾梅千灯的胳膊,“你先告诉我呗。” 这二愣子并不知道梅千灯是个女的,勾肩搭背好不自然。梅女侠也不介意,任由他挂在自己身上,恢复严肃脸:“不行,我要跟你大哥谈。” “行吧行吧,我带你去。” 红厉羽命人调转船头,直奔红寒贫的方向而去。 梅千灯临行不忘让红厉羽派人去钱家船上只会一声,只说自己去去就回。 狄四娘和张虎宝趴在船栏杆上眼睁睁看着红海盗的船驶离。 张虎宝:“怎么办,皇后娘娘被海盗抓走了!” 狄四娘揪住张虎宝就是一阵拳打脚踢:“你快想办法啊!你这京城土匪怎么打不过海土匪啊!” 他要退婚!退婚! 京城,楚荀还不知道海上的情况。 正在和太后娘娘一起选大婚时候要穿的礼服样式。 太后娘娘翻看尚宫局送来的画册,有些眼花缭乱:“你说千灯喜欢什么样的?” 楚荀私以为梅千灯穿每一套都好看,最好都做了,以后每天晚上在房里换一身喜服等着他,晚晚都是洞房花烛,日日更健康! “梅千灯喜欢简单的,就挑这一套简单大气的吧。”到时候洞房,朕提枪上阵亲自去脱起来也好快点。 “荀儿你傻笑什么?” 楚荀正经回答:“母后,朕这是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太高兴了。”情不自禁,根本控制不住。 他家媳妇啥时候才回来呢! 梅千灯很顺利就见到了红寒贫。 红海盗的老大是个面容冷峻的大男子,光是在房间里坐着看并不让人觉得此人是海盗,倒是更像贵族子弟。 这位大哥扫你一眼,胆子小的肯定会腿软。 梅女侠却不是普通人,施施然给红寒贫行礼,“梅千灯见过大当家。” 红寒贫微微点头,还挺客气:“常听小羽提起你。” 红老二就在后面傻笑。 梅千灯开门见山:“今日托二当家带我来,是想和大当家做一桩买卖。” “哦?什么买卖?” 只见梅千灯从她的小包袱里掏出三道黄灿灿的卷轴,送到红寒贫眼前。红寒贫饶有兴致接过去打开一看,疑惑看向梅千灯。 问:“梅管家这是何意?” 那是三道空白的圣旨,却已经盖好了玉玺。 梅千灯答非所问:“红海盗这些年总是喜欢去和婆曳挑事儿,婆曳很是不待见大当家。” 大哥冷笑:“那又如何。” “玉清若此次亲自来我大楚想要联姻,想必大当家也知道,半路或许没少给皇女捣乱吧?” 没等红寒贫开口,红厉羽先插嘴:“小管家你别说,我大哥还真派人去劫船了。只可惜那皇女也是神算,知道声东击西,人根本不在那艘船上。” 遭来红寒贫一记厉眼。 快三十岁的男人,梗着脖子死不承认。还装作一本正经:“梅管家有话不妨直说。” 梅千灯便把玉清若在楚地的几桩事情都抖给了红寒贫听,来煽风点火:“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倒也算了,大当家用幼稚的手段对付婆曳想引起皇女注意,万一弄巧成拙赔上整个辛苦打下的家业,似乎不值当。” 红寒贫脸色不大好,只问:“楚君打算出兵?” “若是出兵,大当家可会袖手旁观?”婆曳是小国,真的惹恼楚荀,拼个鱼死网破,婆曳或许会倾覆。 红寒贫不答,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梅千灯自然也知道他的选择,忽然笑了。 大哥一脸不高兴,隐忍着一股杀气:“你笑什么?” “我看着大当家这般模样,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他和大当家有点像,明明是能力挽狂澜之人,可总存着三分幼稚,七分偏执。” 千里之外,楚荀打了个喷嚏。 红寒贫脸已经黑得跟锅底一样。 “这三道空白的圣旨,一道是皇上认大当家做干哥哥。第二道是向婆曳请婚,为皇兄求娶婆曳玉清若。” “第三道呢?” “那是我以防万一多拿的,如果大当家愿意,大楚正是缺乏海上人才,可以用这圣旨为大当家加官进爵,反正皇上玉玺已经盖上,条件随便你开。” 第93节 红寒贫黑脸又寒上三分:“你竟是想招安我们?” 梅女侠不卑不亢,一点不怕红寒贫,淡淡答:“不敢。若是大当家有更好主意,空白圣旨随便写。” 一旁的红厉羽嗓子眼跳到了心口,他真担心下一刻大哥就会把梅千灯从船窗户丢出去海里喂鲨鱼。 然,红寒贫并没有丢梅千灯,梅千灯也没有多解释。 隔了很久,红寒贫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梅千灯徐徐从小包袱掏出最后一道圣旨,递给红寒贫。 红寒贫打开的那一瞬,心想如果又是空白的话,就把梅千灯从船上丢下去喂鱼。不过打开一看,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就是楚荀那一道册封皇后的圣旨。 “你是皇后?” “噗——”红厉羽正喝茶,一口喷出,猛咳嗽。 梅千灯点头。 女侠在此时此刻,昂首挺胸,对自己这个隐藏的身份特别喜欢,特别叫人爽气。 “玉清若不会嫁的。”红寒贫把几道圣旨丢回给梅千灯。 梅千灯淡淡道:“大当家说笑呢?做海盗的人本就应该打家劫舍,抢个皇女回来当夫人,大当家难道从来没想过?” 红寒贫:…… 这册封皇后的圣旨也是这婆娘拿空白圣旨摁了玉玺以后自己瞎填上去的吧?这尼玛哪来有一点母仪天下的样子? ☆、第120章 消失 红寒贫最终决定上梅千灯贼船。 红寒贫问梅千灯:“你冒险与我做这买卖, 可想过若是失败该如何收场?” 梅千灯淡然一笑, “孟子说过,求之有道, 得之有命。” “……” “真的失败了,就让我家皇上来收场。” “……”皇后娘娘真厉害! 与红寒贫部署好抢人的计划,梅千灯就回了钱家的商船,长风破浪往婆曳去。堂而皇之进了婆曳港口, 狄家军在船上站得个个笔直,威武神气。接到消息赶来的玉清若看着梅千灯,一脸懵逼。 “梅公公这是……” 梅千灯一点不客气:“皇女离开大楚曾邀我来婆曳,你做东要尽地主之谊, 正好皇上想加深下两国友谊, 我便请命过来,叨扰皇女几日。” 玉清若又看了几眼梅千灯,无奈梅千灯淡定自如,压根瞧不出什么端倪。玉清若当初怀着怪胎到楚地,这会儿被人家找上门,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怎么感觉梅千灯偏偏压了她一筹, 无声无息,且让人无从反抗。 玉清若忌惮梅千灯,又不好意思赶人走。她背着楚荀干的那些小动作,梅千灯并没有说破。因此这会儿表面上一点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梅公公一路过来可还顺利?”玉清若旁敲侧击。 梅千灯点头,可顺利了呢。 张虎宝跟在梅千灯旁边, 狐假虎威:“什么公公不公公的,这位是皇上新册封的皇后娘娘,你这皇女别小瞧了咱。” 玉清若讪然一笑:“那恭喜皇后娘娘了。” 她要是早知道自己命运的转折点就在去了楚地之后,宁愿在婆曳皇宫里孤独终老,也坚决不踏出去一步。 梅千灯被婆曳以国礼相待,好吃好饿好玩供了大半个月。 一开始玉清若特别紧张,她收到了钱家送来的小道消息,知道楚荀和梅千灯抓了钱浅。怕梅千灯伺机报复。连梅千灯给她倒杯水,玉清若都不敢碰。 后来,玉清若觉得梅千灯追着她后脚跟来婆曳,就是想以牙还牙,以做客的形式加倍报复回来。连着三天要看海边的日出,拖着玉清若;大中午要看捕鱼,拖着玉清若;晚上还要玩篝火,拖着玉清若。日出不看了,就要看日落,捕鱼捕够了,就要下海游泳,篝火烧尽就逛街买东西。 大半个月折腾下来,玉清若黑圆圈深了,人黑了,胳膊和脖子里还被蚊虫叮咬出许多小红疙瘩。婆曳皇女哪里还有当初在楚荀面前的高冷,呆呆坐在那儿,一脸生无可恋。 玉清若暗暗磨牙,真是高估了楚帝,竟然如此幼稚! 她只想快点送梅千灯这尊瘟神离开。 遂,梅千灯忽悠一日玩腻了,对玉清若说要告辞归家,玉清若两行眼泪险些激动地留下来。亲自要送瘟神离开,立即!马上!一点不含糊犹豫,连侍卫都没带。 送到码头,梅千灯一本正经:“皇女,皇上托我带几句话给你。请借一步说话。” 玉清若想也没想,跟着她往船边角落里靠过去。 “皇女,你看那里——”女侠随便指了个方向。 玉清若当真侧头看过去,“看什……么……”话没说完,脖子被人一砍,脑子里一黑,人软软跌了下去。被背后如鬼魅似的红寒贫打横扛了就走。 红寒贫和梅千灯两人交错的瞬间,红寒贫交给梅千灯一方印鉴。梅千灯拿在手里往空中抛起再接住。一派淡定地上船。 梅千灯的船驶离港口没多久,由皇后娘娘亲笔草拟的圣旨连同盖有皇女印章的亲笔信一起送到了婆曳女皇案前。 女皇震惊:“楚君求亲?怎么从来没听说楚君还有个皇兄?!” 底下大臣亦是一脸茫然。 某大臣道:“有人看到清若皇女是被人劫走的……” 女皇展开玉清若那封“亲笔信”,皱眉。自己女儿被劫走,女皇自然是担心的,可她沉默许久并没有让外交大臣出使楚地去交涉要人。反而道:“既然皇女都跟着去了,命司礼尽快准备好嫁妆吧。” 连与玉清若勾心斗角多年的兄弟也看不下去:“母君,皇妹她走得不明不白,如果纵然楚地那些人如此胡作非为,藐视我婆曳皇室,会不会当咱们好欺负?!” 女皇心情不大好,丢给儿子看信。那信上的字迹模仿地与玉清若惟妙惟肖,且内容里提及,楚国皇帝的干哥哥是红海盗的头儿,玉清若嫁给他,便是和楚国联姻,一方面有楚国这个强大的靠山,另一方面,多年滋扰婆曳的红海盗也成了自己人。 卖个女儿,换个太平。 这买卖挺值得。 玉清若她皇兄更加高兴了,母君一儿一女,原本喜欢玉清若更多些,现在玉清若嫁走了,皇位就稳稳落入他囊中,真棒! 贼船上,玉清若被绑了手脚丢在床上,干瞪眼睛。 梅千灯和红寒贫坐在她面前。 如果没有楚国这个幌子,红海盗的头儿八辈子也别想娶到玉清若。 但凡事往往没有绝对。 红寒贫放下婆曳的回信,嘴角压着一抹笑意:“皇女,你家里人对这桩婚事十分满意。” 玉清若有片刻惊讶,尔后变成了然,闭上了眼睛不想看到眼前这两人。 只听梅千灯的声音依旧平静,并没有得意或者居高临下,她说:“皇女,我们江湖人常说,出来混迟早要还。即便你眼下心中有恨,但也别忘了此事前因后果。” 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不能怪我们欺负你。 玉清若翻了个朝里躺着,无言以对。 梅千灯起身告辞,既然婆曳都同意了这桩婚事,现在红寒贫对着玉清若想干嘛就干嘛。 “大当家,那第三道圣旨,若是不想用,烦请还给我。” “容我再考虑一天。” 梅千灯其实心里很想启程回宫,这在海上一来一回快要两个月。也不知道楚荀在宫里过得好不好,那些大臣有没有因为她擅自出海而为难他。可已经出来这么多天,也不在乎多等一时半刻。 “好,我回自己船上等你消息。” 那一晚是个月圆之夜。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梅千灯回到自己船上没多久,海上就开始起雾。 那一晚正巧,狄家军都去后面的船上开例会,船长在开船,船工没几个。船上格外安静,能听到狄四娘和张虎宝欢乐的斗嘴声。梅千灯靠在桅杆边想心事,海风带着股咸腥和粘稠。 她一缕头发沾在脸上,吹不走了。梅千灯伸手去捋开,同时船长跑出来,有些担心:“管家大人,哦不,皇后娘娘,海上起雾了,后面几艘船与我们离得越来越远,小人怕会走散……” 梅千灯也不是头一次见海雾,这雾越来越浓,她怕几艘船会偏离航道。 “小心一些,不要触礁。”她不会开船,只能象征性说一句。真要是走散,只能在海上再多耽搁几日。 再过了会儿,浓雾弥漫,梅千灯站在甲板上浑身紧绷,似如临大敌。 狄四娘和张虎宝也发现了不对劲,跑出来查看情况。张虎宝揉着眼睛说:“这雾怎么那么大,我眼睫毛一扇都是水珠子。” 船工们也都聚在一起,忽然有人高喊了一句:“海雾把月亮吞了!” 一句话就把那些人炸开了锅,鬼哭狼嚎。 狄四娘皱眉,茫然问:“这怎么突然哭爹喊娘,这雾还能把船给吞了?” 梅千灯越是危险的处境越是镇定,“海上有传说,如果海雾把月亮吞噬,那海怪就要出来了。海怪会隐藏在浓雾中,吞噬雾里的船只。” 狄四娘、张虎宝:“……” 两人看向梅千灯的眼神具是在说:不是吧,这一定是拿来骗三岁小孩子的。 梅千灯的船就这样消失在了海里。 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红寒贫领着剩下的几艘船回到楚国的时候,楚荀还不知道梅千灯失踪的消息。 他早早等在城门边,等他的皇后回来成亲。 楚荀望着天空,天空真蓝,像梅千灯的眼睛。 又望见了空中的飞鸟,鸟儿自由翱翔,像梅千灯的性格。 视线远望,又矮矮的山丘,哎,像我媳妇的胸! 这女扮男装真不好,胸都被束胸带子压没了!不知道以后多揉揉会不会变大些…… 结果,第一眼看到扛着玉清若的红寒贫,嫌弃地撇了撇嘴问:“皇后娘娘呢?” 众人噤声。 气氛瞬间诡异。 红寒贫把海雾与梅千灯失踪简单讲了一遍。 换来楚荀一记冷笑:“别逗朕了!你是谁?敢和皇帝开玩笑!” 第94节 红寒贫拿出那道梅千灯还没来得及取回的圣旨,上面已经填了内容。“这是皇后娘娘许给我的圣旨,她帮皇上认了我当干哥哥,又以皇上的名义求娶了婆曳皇女为妻,作为报答,我此生将效命皇上,为皇上筑海防,拓海贸。条件都列在这圣旨上面了。” 楚荀接过去匆匆扫看,再抬头时,脸色灰白:“你老实告诉朕,梅千灯是不是故伎重演了?她其实一点也不想当朕的皇后吧?所以像五年前那样,骗朕去去就回,结果一去不回。”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啦 ☆、第121章 大结 楚荀悲痛, 心间大半块地方轰然倒塌。 京城的天也变得阴沉沉, 黑云压过,是要下雷阵雨了。 楚荀不知道自己出了多久的神, 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皇宫。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坐在明觉殿里,外面开始落下豆大的雨滴,噼噼啪啪, 而眼前围了许多人。 宋阁老、点灯女、临仙王、红寒贫、狄老将军、狄木阳、太后娘娘、梅大公子、梅六公子、谢芸、小镜子、朱里……连被禁足冷宫的宸王都出来了。 “你们这样围着朕,朕有些气闷。” 众人散开,依旧紧紧盯着楚荀,生怕他做傻事。 宋阁老作为代表, 开口劝解:“皇上啊, 据这位红公子所言,小灯的船是在海雾中迷失了航向,除了小灯,狄四娘子和她未婚夫也在船上,如果小灯是故意要逃开你,没道理要带上那两个麻烦包。” 遭来狄老将军一记冷怒的眼神,他女儿和准女婿也丢了, 老头子你怎么讲话的?! 不提还好,宋阁老这话宛如一根刺,猛地在楚荀心口扎了一下,一抽一抽疼起来。楚荀单手拽紧胸口的衣服,胸口皱了一圈的纹路。 心纠。 楚荀压抑着胸中的波涛汹涌, 沉声道:“虽然大海浩渺,却也总有尽头,派人去找。必须把梅千灯给朕找回来。”他寻到人群中的红寒贫,指着他,“你是梅千灯看中的人,一定有过人之处,可有什么要说的?” 红寒贫行礼,缓缓说:“我从小生活在海上,目睹过无数船只夭折于大海,皇后娘娘此番经历的那片海雾,十分诡异,我只在传说中听闻过。”要是红寒贫遇到过,估计现在也没法站在楚荀面前。 楚荀冷静异常,又平静追问:“是什么传闻?” “月圆之夜升腾的海雾会发生时空扭曲,它联结着鬼神世界,但有海怪看守入口,海怪会吞噬误闯海雾的船只将它变成幽灵船。如果侥幸躲过海怪,或许能登仙。” “呵。”楚荀冷笑,“荒谬。” 红寒贫也是不信的,可是当渺小的人类面对自然无穷的力量时候,总想要一些超神的自我安慰。 “母后,你们都先回去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楚荀一发话,太后娘娘领头带着众人起身,皱着眉头很担心儿子:“千灯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过几天就找回来了。荀儿要保重龙体,你是这大楚的皇帝,你还肩负这天下的责任。”可说到最后自己都有些底气不足。 “母后说得对。”楚荀回答的很敷衍,头一转,又望着某处开始出神。 一群人从殿内慢慢退出来,心情都很压抑。梅千灯突然在海上失踪一事,不仅是楚荀悲痛欲绝,梅家上下也难以接受,实在太过突然,狄家亦是丢失了女儿和准女婿,没有人说话,明觉殿死气沉沉。 片刻之后。 殿内,笔直端坐的楚荀颤了颤身子,胸中一阵抽搐,呕出一口鲜血。 豆大的雨滴伴着电闪雷鸣,将整个皇宫笼罩在风雨交加中。 宋阁老、点灯女和临仙王围成一桌,宋阁老直摇头:“这样不行,小灯要是回不来,皇上心伤,能把自己折腾死。” 点灯女挺心疼梅千灯,这孩子年纪青青根正苗红,怎么就老是遇着坎坷。“那又能如何,你去与天斗?海那么大那么深,要找一艘船堪比大海捞针。” 临仙王是所有人里最不在乎的一个,他和梅千灯本就接触不多,何况这自恋大王只在意自己。这时,他悠悠接口:“突然之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那就给皇上个念想。” “怎么给?”宋阁老和点灯女望着临仙王。 临仙王起身,又要去楚荀。“你们别跟来,看本王的吧。”自恋大王就是这么自信。 临仙王再次来到楚荀的寝殿,一国之君死气沉沉躺在龙床上,眼神呆滞盯着天花板,脸色苍白,一脸生无可恋。 “没想到皇上是个如此悲观之人。” 楚荀撇过头看临仙王一眼,没说话。楚荀脑子里已经脑补了一百种梅千灯不小心闯进海雾中所遭遇到的不测。他使劲让脑子去想梅千灯如何战胜困难平安归来,然,又控制不住会给梅千灯想一百种不同的死法。 临仙王自顾自说:“本王先祖曾是大楚开国谋士,见多识广,家有书籍提过大楚与婆曳海域中有一处岛屿,因位置特殊,受天气和潮汐影响,终年不能让人靠近。只有在每年夏至之前的月圆之夜,水流变化,方可进入。” 楚荀从床上坐起来,“你是说梅千灯可能被困在某个海岛上了?” “正是,那海岛的入口一年开一次,时间极短,本王估计皇后那艘船是被困岛上,能不能脱困就要看皇后造化了。” 楚荀忙把红寒贫叫来,让他画了标记梅千灯失踪位置的航海图,派人日夜在那片海域蹲守。 临仙王还顺手从桌子旁养着的一棵盆栽上,摘了几片叶子递给楚荀,“哎,本王这惊世的样貌和本事,勉强算得上半仙,今日难得出手,有缘给你算一卦吧?” “……” 他让楚荀默念着心中所求之事,把九片叶子分了三次扔。 那叶子杂乱无章散落在桌子上,临仙王认真掐算一阵。 “这是个上签,有悲有喜,有散有聚。卦上说是先苦后甜,终能得宝,可能还有意外之喜。” 楚荀翻了个白眼,“你是他们派来安慰朕的吧?” “算是吧,但本王这等仙人,不屑于闭着眼睛说瞎话。皇上你要是信本王,就放宽了心等一年,一年以后必能得偿所愿,失而复得。” 楚荀神情变幻,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忽明忽暗,看着临仙王的样子有些动摇。“此话当真?”临仙王的这一番信誓旦旦,无疑是楚荀的救命稻草。 临仙王点头,捡起一枚叶子摸了摸,补充:“这几片叶子别丢,若明日此时还是如新摘下的一般脆嫩饱满,便是说明这卦所占之人生机勃勃。”这位大王的护手霜都沾在了叶子上,那护手霜尽是美容养颜的精华,叶子放三天也不会蔫儿。 天真的楚荀信了他的邪。 居然认真把叶子包在手绢里,放在了床头。 临仙王告辞时,楚荀的精神好了许多。 等第二天楚荀起来,看到床头的叶子依旧嫩绿新鲜,楚荀跟个三岁的孩子一样傻笑。 众人总在楚荀身边打转,明里暗里防着他突然想不开,一切看似平静,可大家都觉得皇上和从前不大一样了。他好像少了很多情绪,不会与人生气,宋阁老、点灯女还有宸王变了法子怼他,楚荀都一笑置之。而他的笑很空洞,敷衍,还不如不笑。 楚荀变成了一个无趣又沉静的木头美男子。 每天问得最多的话就是,“小镜子,今天几号了?” 第二年快入夏之际,皇宫内外有一种如临大敌的感觉。 楚荀把已经是大将军的红寒贫喊来,红寒贫昨夜刚当了爹,容光焕发,心情十分好。楚荀咧开嘴,第一声就是:“哥。” 红寒贫虎躯一震,后退三步。 “皇上,您这样折煞臣了。” 楚荀难得神采奕奕:“你是皇后给朕找的手足,当之无愧。” “皇上有何吩咐,不妨直说。” “朕想……” “不行。” 楚荀瞪眼,你刚还让朕直说,怎么翻脸就不认人! 红寒贫从来就不怕皇帝,板着脸说:“皇上要是想让臣带你出海,那还是别说了,臣辞官也不会带你去的。” “……” 沉默一阵,楚荀换了个态度,“还有半个月就是一年之期,可有什么准备?” 红寒贫道:“臣让部下每日都在那片海域巡守,东面某处确实发现有些奇怪,船一旦靠近就会稍微偏离航道。若不仔细辨认,不易发现这种偏差。”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那一点点无法修正的偏差,便是一年的等待。 “皇上放心,臣今天下午就出发,连夜赶往码头,明日就亲自出海,一定把皇后娘娘找回来。” 楚荀也不多说,让红寒贫走了。结果第二天,红寒贫的船将将驶离码头,宫里乱成一锅粥,皇上不见了! 楚荀被点灯女乔装打扮,变成了一个小兵,正混在红寒贫的船上。点灯女帮楚荀打点好这些,便和临仙王一起回了临仙山。宋阁老私以为,一年之期马上就要到了,万一皇上没如临仙王当时占卜所言如愿找回梅千灯,一发狂先把临仙王这个神棍给杀了解恨…… 临仙王又不傻,在京城被好吃好喝供着一年,是时候脚底抹油跑路了。 “诶,你,去下面踩船。”有个不长眼的小兵推推楚荀。 楚荀一点没脾气,去了船舱。十几个小兵正在听着指挥划桨,最后面空了位子,专门要人踩踏板,推动齿轮。楚荀坐过去,卖力踩起来。 他想早点到达那个地方,那个最有可能找到梅千灯的地方。 红寒贫在三天以后收到飞鸽传书,让他找找皇上是不是在船上。红寒贫这才把默默无闻踩了三天船的一国之君从船舱里请了出来。 “皇上!” 楚荀摊手,你们能拿朕如何? 真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楚荀立于船头,望着马上就要圆了的月亮出神。 红寒贫走过来,告诉他:“皇后娘娘就是在这附近消失的。” “红将军,朕最近在想一件事情。” “嗯?” “等朕把梅千灯找回来,一定要真的以朕之姓,冠她之名。” “……” “梅皇后,没皇后,不好,不好!” “……” 月圆那夜,海上没有起雾。 从海上看头顶的月亮,似乎更圆更亮。 红寒贫带了十艘船出海,却不敢贸然行动。 楚荀出奇的平静,问红寒贫:“海水可有什么异常?” 红寒贫早就命人丢了一串特制的浮球去海里,下面士兵来报说,海水流向和流速起了变化。 “皇上待在这艘船上,臣亲自领一队人开小船去探路。” 楚荀只望着海水出神,“行,你去吧。” 红寒贫心里不安,楚荀这样太好说话了。 “皇上,臣问一个该死的问题,如果今日闯不进这奇怪的海域,找不到皇后娘娘,皇上是不是会跳海寻短见?” 第95节 楚荀淡淡一笑:“红将军你想多了,朕还肩负天下。如果今年等不到她,或许明年她会回来,明年也等不到,还有后年。朕拿朕这辈子慢慢等她,一直等到奈何桥边。” 红寒贫这才放心让人备小船去了。小船栓了一根极长的绳子,把整个甲板都盖满,那是最后一道保险。楚荀又喊住他:“你老婆孩子还在家里等你,若这绳子放尽了你还没有任何发现,就立即回来。” “臣遵命。” 楚荀站在甲板上,目送红寒贫的小船越划越远。 他忽然想起那首诗,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还有了自己给自己打趣的心情,朕以后会不会成为一个名留青史的情痴皇帝?如此一想,楚荀径自笑了。 时间与流水一同逝去,月亮西沉,天边鱼肚白。 甲板上的绳子早就放尽了。 楚荀身上有披着一夜的寒露,略带疲倦的声音吩咐船上的人:“把绳子拉回来吧。” “皇上……”士兵以为,将军还不肯放弃搜寻,反倒是皇上放弃了。 “无妨。” 众人听令,一起往回收绳子,收了好半天。楚荀默默看日出,红光从东方升起,有个视线的错觉里,仿佛是这船上的绳子在拉着太阳升起来。 小船在晨光中被拉回来。 船上却是空空如也。 楚荀脸色煞白,抿嘴不语。 没人敢说话。 红寒贫是做了十足的准备才出发的,若是遇到一百种可能的危险,他有一百零一种自救的办法。可现如今,在楚荀眼前的是一艘空船,没有任何的破损和异样,只有船上的人凭空消失。 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有鬼神? 楚荀脑海中浮现出婆曳玉清若对着红寒贫时愤愤不平的面孔,此番回去若是告诉玉清若,她那个蛮不讲理的强盗丈夫也失踪了,玉清若是会高兴还是难过?会不会恨他这个发号施令的皇帝? “皇上,快看——!” 有个眼尖的士兵打破死寂,指着远方的太阳。 太阳已经跃出地平线,那红火之中有个小黑点。 于是,所有人屏息静气盯着那个点。 看着它一点一点慢慢放大。 是艘船。 是艘破旧的船。 是艘穿越了时光斑驳重新归来的船。 “把船开过去。”楚荀激动地浑身微微颤抖。 已经能看到那船的甲板上站着好些人。那些人影中,可有那个使他魂牵梦萦的人? 楚荀忍不住,隔着老远就吼:“梅——千——灯——” 撕心裂肺地吼:“梅——千——灯——” “梅——千——灯——” “我在——” 宛如天籁。 楚荀在甲板上来回走动,一脸等不急。如果他会变身,此刻就是一条忠犬,远远看到了主人在回来了,就使劲摇着尾巴上蹿下跳。恨不得像哮天犬一样飞过去。 终于,久别的人近在咫尺。 梅千灯一身男装,归来仍像个少年。 含笑静静望着楚荀,楚荀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 楚荀要跳船去对面找梅千灯,屁股撅了一半,腿还没抬起来。 只见梅千灯脚尖一点地,轻轻松松换到了楚荀身边。 “皇上,我回来了。” 楚荀立即要扑过去抱她。 不料,被梅千灯怀里的东西膈住了。 他这时才发现,梅千灯怀里居然抱了个婴儿。 那襁褓之中的婴儿正睁大了眼睛看楚荀。 楚荀皱眉:“张虎宝和狄四娘动作倒是快,失踪一年,亲还没成,孩子倒是生好了,本事挺大啊。” 梅千灯含笑。 楚荀不满:“你抱着这奶娃娃作甚?” “皇上。” “嗯?” “这是你儿子。” 什么? 什么?? 什么??? 楚荀一脸震惊。 梅千灯凑到他耳边和她说悄悄话。“那天晚上,我不是在你酒里下了香香公主给的眉药吗……” 楚荀的嘴一直没合上,一开始是惊,转而又变成了喜,笑得合不拢嘴。 “朕刚就在想,张虎宝和狄四娘怎么可能生出这么可爱的孩子。是朕的儿子啊!朕本事好大!一枪就中!” 梅千灯在他胸口捶了一拳,还要不要脸了? 喜当爹啊! …… “媳妇,你有给咱儿子取名字吗?” “没,我喊他一一。” “是不是生第二个就喊二二?” “恩。” “那这个儿子就叫楚一年吧!” “哇——”楚一年大哭,爹妈取名字都太随便,不能忍。 …… “媳妇,你这一年是怎么过的?” “当时船不受控制,自己飘到了一个小岛上,我们天天研究怎么出去。还好红大当家找来了,人手不够,他喊船上的人都换船过来帮我们开船。就等你们把他的船往回拉,我们好跟在后面找到路出去。” “这红寒贫也真是的,好歹留个人在小船上,朕看见空船那一瞬间,都想跳海了。” …… “皇上。” “嗯?” “那岛上其实很美,像仙境。” “你不想朕,想那破岛做什么?!” “等我们以后老了,去那岛上隐居如何?” “不用等到我们老时,回去以后我们一定要好好教导楚一年,然后一等他弱冠,朕就把天下这个摊子丢给他。我们去游山玩水。” “好啊。” “哇——”楚一年哭得要断气,才好重新投胎。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陪伴,下本再见! =============== 本书由【gase99】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