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有毒》 第1节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快穿之炮灰有毒》 作者:飞翼 文案 每段荡气回肠轰轰烈烈的爱情背后, 都有炮灰无数。 每次轮回都穿成炮灰的沈望舒:……我选择虐主! 专业金手指,炮灰的虐渣指南,爽文~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快穿 报仇雪恨 主角:沈望舒 【作品简评】 每段轰轰烈烈的爱情背后都有炮灰无数,总是穿越成炮灰的沈望舒为了自己的美好生活,每天都奔波在虐主的康庄大道上。文章基调轻松流畅,宫斗,宅斗,末世,影视圈,修仙,不同的世界带给读者不同的新鲜阅读体验,是一篇放松心情的爽文。 =================== 第1章 嫡女逆袭(一) 夜风呼啸。 战火烧红了半边的天际。 呐喊与厮杀声在深沉的月色之下响彻,连头顶的月亮,都似乎被染成了血红。 破败染满了鲜血的城头,倒下的旌旗与无数的尸骨之中,她看着不远处那个眉目俊美,衣裳翻飞如同天上谪仙的清俊的青年,露出一个微微的笑容。 他带着夺目的笑容,单手向前,对她张开了怀抱。 她如同轻盈的舞蝶,投入他那带着淡淡的血腥气息的怀中,仰头,笑得无限美好。 双目交汇,情浓意重。 他对她露出一个笑容,然后这笑容僵死在脸上,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一把雪亮锋利的袖刀,深深地捅入了他的小腹,翻搅出更多的鲜血,猩红刺目的血光里,这个锦衣秀雅,深情无限,仿佛一缕春风般温柔的青年,艰难地扣住了她的手臂,喃喃地问道,“为什么?” “本公主该问你,为什么。”她脸上不知何时变成了淡淡的冷漠,并未拿刀的手,伸向他背在的身后的那只手,同样摸出了一把尖锐的刀子来。 她一边撑着这俊美青年那变得沉重的身体,一边再也没有了一点柔情蜜意,漫不经心地翻看着那柄小刀,仿佛是在谈论天气如何一般不在意地说道,“如果不是本公主先发制人,只怕如今,该是你捅了本公主了。”她嗤笑了一声,回头摸了摸这青年的脸。 “真以为本公主叫你迷得晕头转向了?蠢货!”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堂堂燕国的皇子,却愿意隐姓埋名,投入本公主门下当一个清客,这段时间对着你不爱的人海誓山盟的,委屈你了。”她笑容之中带着甜美的毒,充满了叫这青年心头发冷的恶意,低声说道,“你不该骗我!” 一面与她柔情蜜意,一面与他身份低微的那个随身侍女共叙终身,还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为不能相守,要对敌国公主虚情假意痛苦得抱头痛哭,实在是叫她看了一场好戏。她一把将这青年推在了地上,振衣,寒风之中,身上华美精致的宫裙在猎猎作响。 “你从本公主处偷取的魏国全境各军驻守布防图,是假的。只怕今夜,你燕国的这些将士就要埋骨魏国。不过你还算幸运,死在了魏国,不然就算回去,魏国因你的失误死了这么多人,等着你的,也只是千夫所指了。” 她一脚踩在了这个青年的脖子上,慢慢地碾动,看他眼中露出了痛苦的模样儿,还带着几分不敢置信,终于露出一个解脱畅快的笑容来说道,“本公主要感谢你。糊弄你一次,燕国国力大损,本公主此番功劳,只怕在魏国青史留名。” 一个在燕国遗臭万年,一个在魏国名垂青史。 这个结果,她很满意。 那青年身上都是刺目的血水,奄奄一息,已然说不出话来。 “本公主不爱对女人下手,看在你之前娱乐过本公主,你的心肝儿已经送回你的燕国去,你是不是死都不能瞑目了?”她扭头,只见城下的厮杀声慢慢地消散,只有静静的火光,燃烧着最后的温度。 许多的侍卫簇拥而来,将她众星捧月地拥在中央。 她立于人群之中,依旧是最璀璨的那一个。 他倒在地上,看着风华绝代的女子,努力挣扎着想要最后握住她的衣角,却到底失去了力气,合上了一双不甘的眼睛。 “走罢!”她无情地扫过这对她说过无数情话的青年,转身离去。 她再也没有回头…… 沈望舒眼前重新感受到光明,张开眼睛,发现自己依旧是坐在一处金光闪闪的空间之后,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 她的头上飞舞着无数的金光闪闪的书籍,其中一本降落在她的面前,仿佛是最后的挣扎一般闪动了几下,在沈望舒的面前光华闪烁片刻,慢慢地消失不见。 灰飞烟灭,再没有留下一点的痕迹。 沈望舒望着头上那些依旧看起来无穷无尽的书籍,轻轻地擦掉了自己头上的冷汗。 似乎每一次,当她撼动了书中的主线,将书中世界搅和得与剧本之中不同之后,就会摧毁一本书籍,使她眼前的空间变得更开阔一些。 甚至她隐隐地觉得,如果当她将所有的书籍都摧毁,那么就会得到自己能够回家的道路。她经历了很多世界,最初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甚至记不清自己为何这样执着地想要回到初时的地方去,可是唯一记得的,就是她一定要回家。 她真正的家乡。 这一次她经历的世界,乃是一个皇子与侍女之间在国与国之间穿梭,因身份的卑贱与尊贵,分离与相守的艰辛故事。 论书中走向,她本不过是个小小的炮灰。 身为魏国公主,被来自燕国的皇子迷惑,她深深地爱慕着他,完全看不出他的敷衍与哄骗,听了他的话,偷出了魏国全国的布防图与京城各处隐秘通道的分布图来给他,只想和他一同寻找一条安稳的路,荣华富贵都不要,抛弃一切跟他逃走。 只因公主与清客身份悬殊,她不能嫁给他。 她什么都不要,只想要嫁给他,做他的妻子。 可是他骗了她,从她的只言片语中得到了许多宝贵的机密,甚至伪造了她的手书骗开了城门,里应外合,与一只燕国的精锐奇袭魏国京城。 魏王死在这场动荡里,魏国从此依附燕国,而这个愚蠢的害了整个国家的有罪的公主,死在了心爱的男人的刀下。 “你从不是我爱的人。”曾经说起了无数甜蜜的嘴里,最后吐出的,却是这样冰冷的一句话。 她只是在他为了她努力争夺功劳,想要和另一个女子长相厮守的道路上的一个愚蠢的傻瓜。 当然,当沈望舒穿越到书中之后,就不再是那个傻傻的相信虚情假意,甚至为了爱情没有理智没有责任地出卖了自己祖国的傻公主。 既然生为公主,就要有庇护国家,守护国家百姓的责任。 享受得越多,责任就越大。 家国面前,情爱太过微不足道。 只是燕国皇子送上门来,她若不顺势利用,实在是浪费了大好的时机。 她此计之后,燕国虽未伤元气,却受惊退走,被魏国大军追击千里,几乎被打到了都城,不得不与魏国签订城下之盟,魏国未来三十年,都保住了平静。 她杀了燕国的皇子,把叫燕国皇子不顾安危前来魏国的主因,那个只在当初那青年动手刺死公主时释然地说了一句“她终于死了”的侍女,交还给了燕王。 为了她,燕王失去了儿子,谁知道那女子最后会如何呢? 她只知道自己立下了功勋,又不过是个公主,无法动摇魏王的威望,不必受到帝王的猜忌,此后直到她死,都是魏国最有权势的女子之一。 她以镇国大长公主的封号,葬在了皇陵之中。 只是大抵是她一刀捅死燕国皇子的事迹太过彪悍,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男子,敢向她提亲。 可是那又怎样呢? 她这一生过得很快活,很自在,这就足够了。 沈望舒满意地回顾了自己那几十年的荣华富贵,说一不二的赫赫威势,这才悠闲地躺了下来,仰头看着头顶上那无数的书籍凌乱地冲撞飞舞了一会儿,之后,一本书籍突然向着她飞了过来,在她的头顶飞舞。 这样的画面沈望舒十分熟悉,她习以为常地伸出手,翻看起了这本带着淡淡流光的书籍,之后轻叹了一声,为难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将这书籍重新丢回了头顶,看它似乎留恋地蹭了蹭自己的手指。 书亦有灵。 “我知道了。”她看着仿佛恋恋不舍的书册,温声说道。 仿佛是得到了她的承诺,书册快活地飞回了头顶上去。 似乎被她打乱了书中轨迹,会彻底湮灭在这方天地之间,对它来说,也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沈望舒不明白这个空间到底是什么,可是却似乎被这快乐感染,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听见周围充满了女子们受惊的叫声,还有胭脂水粉的浓重的香气。她心中微微一动,就感到自己的身边都是一些柔软香喷喷的女子,她们发出了尖锐的叫声,在她身边挤来挤去。 她张开眼睛看去,就见自己正身处在一处十分恢弘奢华的宫殿之中,到处都是闪耀的宝石与绫罗,这似乎是个宴席,可是场中却已经大乱,几个一身黑衣看不清面容的人正提着长剑肆虐。 地上都是桌椅翻倒,酒菜泥泞,她被几个花容失色的少女挤来挤去,似乎每个人都想躲在别人的身后,仿佛会更安全一样。 宫殿之外,一群银甲侍卫正在奋力想要冲杀进来,却被几名黑衣人给拦住。 殿中,一名修长俊美,玉带银冠的华衣青年,正与黑衣人们搏杀,他似乎武艺高强,手中长剑银光一闪,那些黑衣人都倒在了地上。 余下的黑衣人看都不看她们这些女孩儿,其中一个提剑冲向了不远处,一位就算在这般混乱,危机临头之中依旧岿然不动的宫装年老的贵妇。 “杀了太后!”他高声叫道。 电光火石之下,沈望舒就见那个华衣青年脸色骤变,顾不得面前的几个黑衣人,翻身向着太后扑去,用自己的身体将太后护得严严实实。 沈望舒就在不远处,只见到那青年一张俊美夺目的脸孔,之后扫过了那殿外冲进门的侍卫,正在心中揣度,却只觉得身后,仿佛伸来了一双颤抖的手,在她后背用力一推! 她踉跄地向前几步放在站稳,然而眼见太后就在自己不远,垂目,脚下微转,向着太后扑去。 一柄冰凉的剑锋,冲入了她的小腹。 她捂住了受伤的小腹,仰天倒在了那震惊地张开了一双潋滟凤眸的青年的怀里,嗤笑了一声。 真是因果循环。 第2节 才捅了别人一刀…… 这一回,换她挨刀了。 第2章 嫡女逆袭(二) 少女尚且温热的鲜血飞溅了魏王满身。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接住了这个仰面倒在他怀中在这个身若轻蝶的清丽少女。 她脸色苍白,楚楚可怜,小腹上那深深的伤口鲜血纵横,触目惊心。 魏王的手颤抖了起来,不知为何,这个不知是谁家的女孩儿,眉宇安宁,却叫他心中感到莫名感到心酸。 “太后!王爷!”几名银甲侍卫就在这凌乱紧张的时刻冲到了近前,将那几个黑衣人尽皆斩杀之后,快步到了太后的面前,将那几个尖叫的少女统统拦在了众人之外,这才看到了魏王的怀中还无声无息地躺着一个美丽的少女。 她生得脆弱美丽,双目微微地合起,脸色苍白无力,单薄得似乎随时都会消散,那样静静地倒在魏王的怀中,看似仿佛只是静静地睡去。魏王几乎是失魂落魄地看着她,眼见他这般失态,侍卫们都不敢抬头。 “速传太医。”魏王的身后,方才淡定起身的太后沉声说道。 沈望舒看似昏迷,实则在紧张地听着,待听到太后的话,这才心中安稳了起来。 太后认账就好。 只是抱着她的这个俊美的青年似乎有些异样,他抓得自己有些疼,不过为了维持重伤昏迷的模样,沈望舒艰难地忍住了。 她被这青年快步送到了隔壁的侧殿,躺在了柔软的床上,只觉得这青年小心翼翼将自己安放在床上,还很贴心地给自己理了理衣裳。 他似乎从来都没有照顾过别人,笨手笨脚,笨拙得叫沈望舒觉得有趣。 她轻轻地呻吟了一声,微微张开了眼,目光就落在了一双波光潋滟的美丽的眼睛里。 那双眼睛的主人看到她醒来,似乎松了一口气,嘴角微微勾起,然而目光落在她与他贴近的身体上,又仓促地起身退开了些,白皙俊美的脸上生出了薄红。 看似风流多情的容颜,却意外地纯情。 两个医女上前请众人离开,给沈望舒解了衣裳好生包扎了伤口,待她不再流血,这才请太医进来诊脉。 沈望舒一边被折腾得厉害,一边回想书中的剧情,正在心中揣度,就见眼前缓缓地走来了一个气质尊贵,目光深沉的老妇。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身上的威仪逼人而来,沈望舒看见太后竟然亲自而来,努力撑起了自己的身体,低声请安道,“娘娘无恙罢?” “你护住本宫,居功至伟。”太后看向床上这个羸弱却没有半点叫苦叫痛的少女,露出淡淡的欣赏。 她救了自己,可是却没有刻意做出痛苦的样子来,博取她更多的好感。 太后很喜欢内敛恭谨的女孩儿。 “臣女本就该保护娘娘。”沈望舒并不多说奉承的话,努力说完这个,头上已经有密密麻麻的汗珠儿流淌下来。 太后已经是世间最尊贵的女人,什么奉承话没有听过,何必做出丑态来?且她为太后重伤,只这一件,已经会叫太后对她另眼相看。 看起来,她似乎还应该感谢那个一开始,推了她一把的姑娘。 想到这里的沈望舒,一双似笑非笑的眼,越过了拍了拍她的手叫她安心养伤,留在宫中静养的太后,落在了侧殿门口,无数花儿一样美丽的少女之后,一个柔弱可人的女孩儿的身上。 这个女孩儿是书中的女主角,和她如今这具身体,名为宋岚的少女同是出身相府,只是宋岚乃是相府嫡出,而那个清丽的少女宋婉儿,却是相府的庶出。只是虽然是庶出,宋婉儿却是宋丞相挚爱女子所出之女,因此在相府之中,能与宋岚平起平坐。 就算是太后宴请,宋丞相都敢将小小的庶出之女塞到宫中来面见太后,可见爱女如斯。 更何况宋岚生母早逝,如今乃是宋婉儿之母柔姨娘管家,宋婉儿的身份越发水涨船高。 只可惜再高的身份,也只是一个婢妾所出的庶女之女,寻常的高门自然不会要一个庶女来家中为正室。 宋婉儿心中已经有了想要交付终身的爱人,只可惜爱人出身侯爵之家,家中母亲并不肯要一个庶女的儿媳妇儿。沈望舒看到书中时,宋婉儿为了能够嫁给自己喜爱的男人,因此说服他去向宋岚提亲,只等宋岚进门之后,便如同自己的母亲柔姨娘一般,嫁给这个男人为妾。 英俊斯文的男子谁不喜欢呢? 宋岚被提亲之时茫然不知内情,心中还很欢喜,想着日后夫妻举案齐眉,可当成亲不过三日,这男人便纳了自己庶出的妹妹为妾时才终于明白,原来他娶了自己,不过是娶给别人看的摆设。 他有了一个出身尊贵的妻子,可以和家族母亲交待,就将她摔在一旁,与宋婉儿双宿双栖。可是若只是摔在一旁冷落她也就罢了,每每与宋婉儿怄气时,却又来与她同房刺激她,待宋婉儿与他和好,又将宋岚忘在了脑后去。 直到宋岚有孕,宋婉儿崩溃大哭哭着自己的爱情被辜负的时候,这个男人用仇恨的眼神,看向了宋岚。 这个叫他喜欢的女子伤心落泪的女人。 一碗堕胎药,宋岚没有了孩子,宋婉儿这才破涕为笑,两个人再次和好,这一回,把奄奄一息的宋岚忘在了脑后。 在他们的眼里,宋岚本就是那个插足他们其中的第三者。 可是当初迎娶宋岚的时候,他们谁都没有对她说过一句,他们之间有情。 花儿一样年纪的相府嫡女,就这样凋零在了侯府之中。 沈望舒安静地撑起身体送太后离去,扫过了宋婉儿那张紧张得苍白可怜的脸,却突然笑了笑。 此时她穿过来的时候还不晚,那个男人还没有向相府提亲,宋婉儿还没有经历侯府太夫人的拒绝与羞辱,还在做着美梦呢。 她并不觉得庶女与侯府公子的爱情有什么错,可是若为了狗屁爱情,连累了另一个无辜女孩儿的一生,肆意践踏她,还骗婚,那就是畜生了。 “你无事罢?”魏王看着病榻上的少女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他皱了皱眉,知道论起规矩,自己本应该退出侧殿来方才不会有损这女孩儿的清名,可是他看着安静垂目的少女,看她露出笑容,看她羸弱单薄的身体瑟缩在绣着百蝶穿花的大红刺绣锦被之中,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一般,不由自主地上前,垂头看这个,第一个落在自己怀中过的美丽的少女,感到喉间有些嘶哑。 他本是机智百变的皇族,可是看到她挑起了娥眉看来时,却什么都想不到了。 他的眼前,只有她那双濯濯如同星辰一般的眼睛。 他从未在旁人眼中,看到过这样神采璀璨的眼睛。 “王爷被捅一剑,就知道有事无事了。”沈望舒笑了笑,仰头看着他诚实地说道。 她很疼,又何必一定要委屈自己,说自己不疼呢? 本等着她坚强地说“不疼”的魏王嘴角动了动,本要“疼就不必忍着”的劝慰憋在嘴边,再也吐不出来。 “你原来很疼啊。”许久,他勉强地说道。 “自然是疼的。”沈望舒看着门口,那些被太后招入宫中,经历了一场变故变得十分慌乱的勋贵小姐们都被宫女们劝走,连宋婉儿都不甘愿地走了。 她回味了一番宋婉儿临走前那嫉妒得眼睛都红了的样子,哼笑了一声,想到书中宋岚其实是一位一板一眼没有什么风情的姑娘,勉强地正容与魏王说道,“王爷不必担心,我护住太后娘娘,就算疼了些,可比起娘娘的安慰,又算得了什么?” 她看起来理所当然,魏王脸色慢慢和缓,又找回了皇族的矜持尊贵。 他不再有方才的无措,反而觉得自在了起来,不由露出一抹笑容,坐在了一旁的椅子里笑道,“你与寻常女子不一样。” “不过是王爷见识得少罢了。”沈望舒不以为然,沉声说道。 她似乎疼极了,慢慢地靠在了床头,长长的黑发柔顺地披散在她的肩头,可是那双眼,却格外地清亮。 魏王似乎恢复了精明,用审视的眼神看着这个敢于冲出来保护太后,连自己的生死都不顾及的女孩子,仿佛是在怀疑她的用心,然而一双手,却忍不住伸出来,扶住她的肩膀,帮着她靠得舒适一些。 他一双凤目仿佛能望进她的眼里,试探地问道,“你今日救了太后,只怕会有重赏,你想要些什么,来与本王说说,回头本王去与太后求情。”他依旧怀疑,她保护太后,定然有自己的小心思。 小心思宋岚自然是有的,她垂目,抚开了魏王落在自己手臂上,修长的手。 这位魏王,才不过是初见,似乎有些…… “有人推了我一把。”她漫不经心地说道。 “什么?!”正等她提一些要求的魏王,屏住了呼吸却只听到了这个,顿时一脸诧异。 “我是被人推出来的。当然,后面扑向太后,是我自己的主意。”沈望舒坦然地看着默然不语的魏王,破颜一笑。 “今上与太后母子情深,太后若有事,只怕殿中的女孩儿都要落罪。”她垂目,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坚毅与理智地说道,“我虽无德,却不敢连累家中老父一同获罪。想要护住太后安危,自然是我的私心。” 她如此磊落,魏王竟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眼前诚实地道出自己私心,一板一眼的少女,许久,默默伸出手,将她那双漆黑得动人心神的眼睛盖住。 “出的你口,入得我耳,不要再诉于第三人了。”他轻叹一声。 他落在这少女浅淡的笑靥之间,又生出几分操心与牵挂。 她太过纯良,若他不费心多多提点照拂,还不叫人给吃了? 第3章 嫡女逆袭(三) 沈望舒淡淡扫过魏王那有些惆怅的眼睛,微微合了双目。 她并不是真的愚蠢得什么真心话都说。 救了太后,是大功一件,只是在这些人精子的眼睛里,她一个臣下之女,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护卫太后呢? 忠心? 仰慕太后威仪? 还是……挟功有所图? 不如实话实说,不仅太后与魏王的疑虑顿消,还会看在她诚实多为青眼一些。 她的伤势不轻,不过说了几句话就已经不能支持,又觉魏王碍眼,便垂头咳嗽了几声。 魏王用一双俊目扫过她透了淡淡薄汗的苍白的脸,见她似乎对自己方才的劝慰不以为意,抿了抿嘴角,亲手将她放平这才快步地离开了侧殿。这侧殿乃是太后的宫中,自然奢华无比,沈望舒本就是个功臣,又在养伤,因此在侧殿休息得十分安逸,且太后遇刺却被臣女所救之事已经在京中沸沸扬扬,甚至连皇帝都来见了她一面。 皇帝是个十分敦厚的中年人,与太后母子情深,对沈望舒格外温煦。 此时不知什么缘故,魏王突然求情于皇帝,要求给予沈望舒一定的赏赐,因此皇帝与太后,赐给沈望舒一个爵位。 乡君。 为官容易,封爵却难。 这虽然是女子爵位之中最微小的一个爵位,然而却也是寻常官家之女所不能得到的,说不好听些,连沈望舒这便宜生父宋丞相都未必有这个乡君尊贵。且太后很喜欢沈望舒的恭顺诚实,因此还赐了封地。 皇帝在前朝,温言嘉奖了宋丞相,举京侧目。 沈望舒却有些遗憾。 她与宋丞相父女之间并不十分和睦,反倒有些冷落,盖因宋丞相专宠柔姨娘,如今不仅叫柔姨娘一个婢妾管家,甚至宠爱庶女宋婉儿几乎逾越了嫡女的程度。 若不是宋丞相的嫡妻年轻轻就病死,只怕如今看见了也得被气死。有皇帝嘉奖宋丞相的好处,还不如全都给了她自己,也叫她能够不要依靠宋丞相就能不被人践踏。她带了几分唉声叹气地坐在御花园精致华丽的石亭之中,托腮看着不远处碧绿清凉的大湖。 湖面上有微风而来,清爽怡人。 远远地如花的窈窕宫女嬉笑成群,叫人看着心都欢喜起来。 又有一个俊美高挑的锦衣青年分花拂柳而来,他仰头逆着天光看到凉亭里的沈望舒,那双有些冰冷的凤目变得温和了许多。 “你身子还没有好,怎能在这里吹风?”魏王上前习惯地将身上的赤红披风解下来,披在了沈望舒的身上。 他的态度理所当然,显然是因最近这十几日在宫中,经常看顾沈望舒熟练了的缘故。 第3节 沈望舒也并未有什么不妥。 她身为大长公主的前世,众人侍奉,早就习惯了被人如此精心照料。 魏王见她理所当然地倚靠自己的样子,安静地抿了抿嘴角。 他当日将沈望舒的直言说与太后,太后听了就笑了,还与他说宋家这姑娘真是一个聪明爽快的姑娘。 他自然也明白这女孩儿坦诚之中却又十分精明,可是看着她在宫中安静地闭门养病,从不肯出门去奉承太后,或是在皇帝面前露脸,又忍不住心里生出复杂的情绪,想要更加照顾她,叫她过的好一些。所幸这名为宋岚的少女并不是一个迂腐的人,不过几日,就与他熟悉了起来。 “我已与太后娘娘告辞,今日就会出宫,因此最后看看这宫中的风景。” 只怕这一次出宫,她就没有什么机会再前来宫中谒见了。 她给太后挡了一刀,太后赏了她乡君的爵位与封地,这买卖已经两清了。 “太后与我说了。”魏王的手紧了紧,见沈望舒对自己笑了,也不再多说什么。他本就是一个十分沉默的青年,越过了沈望舒的肩头向着面前的石桌上看去,就见上头是一张棋盘,其上黑白棋子交错纵横,厮杀得难解难分。 他双手压在这少女纤弱的肩头,贴近了她的后背,感到她轻微地动了动,知道自己是有些失礼,却还是倾身压在她的背上,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持起了眼前的一枚白玉棋子。 一声清脆的响声,白玉棋子点在了棋盘上。 沈望舒眼前一亮,顾不得这青年近在咫尺的泛着淡淡灼热的呼吸,拿起一枚黑子,顺势点在另一处。 魏王的眼,落在她白皙的手指与漆黑的棋子上。 黑白分明。 “该你了。”沈望舒扭头与魏王笑道。 魏王虽然并不是太后所出,然而很得太后与皇帝的信任,他既然愿意对自己示好,自己自然不介意寻一个靠山。 特别是如今,没准儿什么时候宋丞相就要把自己给卖了的时候。 魏王只见眼前的少女笑靥如花,美不胜收,然而看见她那双清明的眼睛,却又觉得自己内心龌蹉,默默地放开了她的肩膀,坐在她的对面与她对弈。 他心不在此,不过不久,就败在了沈望舒的手下。 “棋散了,我们也该走了。”魏王既然前来,显然是太后要他送自己离宫,沈望舒见魏王认输之后安静地坐在自己的面前,垂着浓密漆黑的睫羽看着眼前的棋盘,不知为何,看着这个银环束发,身姿如同优雅的青松一般笔直的俊美青年,看他静默的样子,心里生出淡淡地惆怅来。 她起身对魏王笑了笑,就不再留恋地自己下了凉亭,往给自己预备的宫车前走去。 她走到宫车前,正要上车,却叫魏王从身后扣住,转眼就被他抱在了怀里。 “你伤了,不要折腾了。”魏王把她抱起来,亲自送到了车里,这才解释说道。 沈望舒看着他一双乌黑的眼看着自己,突然皱了皱眉头。 “多谢王爷。” 她再三谢了谢,抬头看着魏王。 魏王看出她的抗拒,从善如流地退出宫车,上马护卫在一旁。 这显然是要送自己回家的意思了,沈望舒不再多看,只歪在了宫车之中,感到宫车稳稳地向着宫外而去。 论起来,她并不想回到家中去看宋丞相的那张偏心的脸。 宋丞相府中妻妾成群,可是子女缘却浅薄,只有宋岚与宋婉儿两个女儿,连个儿子都没有。 只是如今他被柔姨娘迷住了心,早就将其余的姬妾都撇在了一旁,看着这个样子,显然是以后未必会有儿子了。如此,两个女儿就是他唯二的血脉,他自然会越发珍重。只可惜叫沈望舒看来,这份爱惜珍重全都给了宋婉儿,与宋岚是一点儿都没有。不然宋岚嫁入侯府之后,也不会求告无门,最后亡故在了侯府。 又或者……将宋岚嫁过去当个摆设,宋丞相是知道的? 沈望舒并不会小看偏心这种玩意儿,已经在心中带了几分疑虑。 她正在思忖,却感到宫车停下,眼前的轻纱纱帘被一只修长的手挑起,露出魏王那双狭长威严的眼睛。 “到了。”他对沈望舒伸出手。 沈望舒安静地看着他,片刻,避开了魏王的手,自己跳下了车。 魏王收回手,侧立在宫车旁,只是垂目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望舒的伤口因跳下来有些生疼,只是她飞快地拂过自己的伤口,就见丞相府中角门开了,一个目中含泪柔顺婉约的女子正带着几个丫鬟立在门口。 看见沈望舒出现,这女子急忙拿雪白的帕子掩了掩眼角,露出几分欣喜来上前就要握住沈望舒的手,带着几分哀愁地说道,“大姑娘回来了?可叫咱们担心坏了,只是也都怪老爷,沸沸扬扬说大姑娘伤得重叫人担心极了,如今妾身瞧着,仿佛并未伤重,也就放心了。” 她笑容温顺,可是却句句带着几分心机。 沈望舒平静地看着这个女子。 这就是宋丞相的爱妾柔姨娘了。 她出身卑微,就算做宋丞相的妾室都是高攀,因此当年就算宋岚的生母过世,宋丞相想要将她扶正,却受到了家族的反对。 出身卑贱的东西,做个妾室还算不过分,可若是做正妻,就是给丞相府蒙羞了。 宋丞相也有此顾虑,因此虽然独宠她,却没有办法将她扶正。 “待你挨了一刀以后,再来与本乡君说一说什么叫‘并未伤重’。”沈望舒冷淡地说道。 她完全没有把自己的手递给柔姨娘的意思。 柔姨娘的脸微微一白,讪讪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魏王本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听到沈望舒的话,忍不住在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 “妾身也是担心大姑娘,因此关心则乱,求大姑娘原谅妾身一回罢。”柔姨娘叫平日里就对自己十分冷淡疏远的宋岚给堵了嘴,本脸上不好看,美丽的脸已经皱了起来。 然而当她目光落在了立在这个脸色苍白的少女身边气势清贵傲然的魏王时,目光一闪,深深地福了下去,示弱得倒有了几分可怜。她论起来乃是宋丞相的姬妾,却在宋岚这个小辈的面前折腰,若是叫有心人看到,只怕就有一个不敬长辈的罪过了。 沈望舒却坦然受了这一礼。 柔姨娘保持着蹲礼的姿态许久,头上都冒汗了,方才听到宋岚平静的声音。 “一个婢妾……罢了,看在你服侍父亲也有几分功劳,罚你三个月的月钱。只是下次再犯,就不要怪我家法处置了你!” 她竟真的将她当成奴才! 柔姨娘的脸腾地涨红了。 羞愤莫名。 第4章 嫡女逆袭(四) 她得宠多年,虽然是妾室,可是在丞相府中却一直都威风八面,哪里有这样被人扒了面子的时候呢? 宋岚看得起她,她才是个长辈,受了她一礼才叫无礼。 可若宋岚眼里,她只是一个在宋丞相眼前服侍的人,那也不过是个奴才秧子,如眼下受了她一拜又算得了什么呢? 奴才不就天生该跪着跟主子说话么?! “大,大姑娘……”柔姨娘柔弱胆怯地退后了一步,眼角已经带了一点晶莹的泪花儿。 她隐隐感到宋岚有些不同了,可是仔细想来,又似乎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日后知道些规矩。父亲抬举你,你也不要忘了你的本分。”沈望舒沉着脸慢吞吞地说道,“素日里给你几分体面,莫非是叫你得意忘形的?恃宠而骄的东西。”她微微抬了抬自己的下颚,在柔姨娘那悲愤的目光里不悦地说道,“一个妾室出入角门也就罢了,本乡君才得了太后娘娘与陛下的赏赐,还不开了中门?莫非连陛下与娘娘,你都不放在眼里了不成?!” 她声音并不尖锐,也不严厉,可是却叫柔姨娘浑身都在颤抖。 魏王缓步到了沈望舒的身边,眼里带着轻微的笑意,开口说道,“婢妾大不敬。只不知是没见识,还是宋丞相有意对陛下娘娘怠慢。” “你说呢?”沈望舒与柔姨娘问道。 柔姨娘的眼泪顿时就流了下来,她自然不敢给宋丞相招惹祸端,虽不知这为宋岚张目的端贵青年是谁,可也见他一身威仪很不好惹,只好垂头告罪道,“是婢妾……没有见识……” 她实在丢脸到了极点,虽然勉强承认了自己的罪过,却还是忍不住捂嘴柔弱地哭了起来。 比起方才领着无数丫头婆子立在丞相府门前的威风凛凛,简直是天壤之别。 就算是婆子与丫头们,眼见从前不大喜欢说笑的大姑娘变了样子,也都讷讷不敢言起来。 “乡君刚刚出宫回府,就已经被人哭丧,倒是晦气。”魏王这段时间对宋岚的家事十分在意,自然也知道宋丞相府中是个什么境况,且那日宋岚坦言自己是叫人推了一把,就叫魏王在心中起了心思暗中查访。 那日在宫中的勋贵官宦家的小姐虽然不少,可是与宋岚都没有什么冲突,只有宋岚的庶出妹妹宋婉儿有几分嫌疑。大家之中的嫡庶之争魏王十分清楚,本就在心中怀疑,再看到眼前这个柔姨娘暗中败坏宋岚的样子,已然对宋婉儿起了恶感。 他记得宋婉儿就是这柔姨娘之女。 母亲是如此,只怕女儿也好不到哪里去。 听说如今宋丞相独宠这个姨娘,怜爱庶女,这对母女日夜诋毁之下,宋丞相又对宋岚能有几分慈爱? 魏王想到宋岚耿直坦然,却又带了几分心机的模样,到底有些心疼。 他从前还担心她被人给吃了。 可是如今看着她费尽心机地抵御着来自家中的恶意,却更希望的是,她是个单纯的女孩儿。 不是他不喜欢心机女子,而是想着,只有吃了苦头,被人算计因此吃了亏,方才会不复单纯。 她吃过多少暗算? “还不开中门?!堂堂乡君,难道是你一个婢妾能随意摆布的?!”魏王扬了扬头冷冷地说道。 “这位是魏王。”沈望舒感觉到魏王的维护,若是平常,她不介意狐假虎威,可是魏王对她的态度太热络,她愿意将眼前这个人当做自己的靠山,可是却并不愿意魏王对自己多出什么多余的感情。 出身王族,又生得俊美绝伦,甚至还在朝中威势赫赫,这样的一个皇族,又怎么会是良配?她连侯府的畜生都不愿意有一点的瓜葛,更何况是一个皇家子弟?难道她还要去王府的后院儿去与无数女子争宠不成? 乡君这封号能糊弄寻常人家,在皇家面前可不值一提。 她心中嗤笑了一声,脸上就冷淡了几分。 魏王不明白她的神色为何变得有些清冷,心里却忍不住一紧。 “是。”柔姨娘听到这竟然是一位王爷,顿时露出几分畏惧,起身叫人开了中门。 她见魏王隐隐将宋岚护在身后的样子,忍不住露出几分嫉妒。 她的女儿宋婉儿生得清丽可人,可是却连一个侯府子弟都得不到,可宋岚却已经叫一位王爷刮目相看。 何其不公?! 她感到宋岚的冷淡的眼扫过来,急忙垂了头恭恭敬敬立在一旁,等着宋岚进门,却见宋岚走到自己身边,微微停顿了一下。 “宋婉儿在府里没有?”宋岚冷淡的声音传来,叫柔姨娘心头顿时炸开了。 宋婉儿回府就与她坦白推了宋岚一把,她就知道,宋岚回府之后,一定不会罢休的。 只是想到宋丞相处已经被自己哭得心软,柔姨娘心中又一松,抬头看了眼前少女一眼,方才柔柔地说道,“婉儿在宫里受了惊吓,还在将养身子。” “惊吓?”宋岚仿佛笑了一声。 第4节 “她又胆小又柔弱,宫里那么大的事儿,自然是害怕的。”柔姨娘抿嘴轻声说道,“老爷也心疼婉儿,知道婉儿吃了苦,因此不叫她出来呢。”她说完了这个,就算明知不妥,可还是用示威的眼神看了宋岚一眼。 宋婉儿有宋丞相庇护,宋岚难道还能抗衡不成? “叫本王说,是畏罪心虚才是。”魏王厌恶地看着柔姨娘有恃无恐的样子,见她霍然抬头看着自己,弹了弹自己的衣袖漫不经心地说道,“她当日推了乡君一把,欲将她置之死地,如今反倒恶人先告状起来?丞相府就是这样的规矩?本王真是长了见识。” 他这才明白,那日宋岚为何坦言自己乃是被人推出来,显然是要在此时发作此事的。若当日她不这样诚实,只说自己是去保护太后,那今日如何给宋婉儿落罪? 若那般,她回府之后反口说宋婉儿推了她,那之前保护太后什么的话,就会叫人在心里掂量掂量真心了。 可若是不叫破,叫宋婉儿逍遥法外,也会叫人心里憋闷。 魏王想明白这一切,又忍不住去看那个脸色冷淡的美丽的少女。 她本该才是那个最柔弱可怜,身上还带着伤的人,可是一袭宫裙,却立得格外笔直。 沈望舒叫魏王这一眼看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绷着脸扫过魏王,有些不自在地冷哼了一声。 魏王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凤眸之中流光一闪,落在了被自己一句话吓得脸色顿变的柔姨娘的身上。 “乡君得了娘娘的赏赐与爵位,本王没有什么贺仪,如今只有几个王府侍卫,赠与乡君护身,聊表心意。” 宋岚在丞相府中只怕是艰难,魏王只希望自己的侍卫,能够护住她不要吃了委屈,不要被柔姨娘母女作践。他见宋岚迟疑着不肯接受,微微挑眉说道,“不然,本王时时过府看望乡君,乡君会安心一些?” “多谢王爷的侍卫。”沈望舒飞快地说道。 比起魏王,她还是选择王府的侍卫。 只是难道她看错了? 初见时那个碰了她一下都会脸红的皇家青年,怎么变得这样难缠? 她就仿佛被人逼得吞了黄连一样,魏王抹了抹自己勾起的优美的嘴角,微微摆手,果然就有一队银甲侍卫上前给沈望舒行礼。 “她既然躲在屋子里,那就拖出来晒晒太阳。”沈望舒不得不承认,魏王的这些侍卫还是很有威慑力的,不然凭柔姨娘在丞相府中的宠爱,府中的下人如何敢忤逆她的意思呢? 可是在杀气腾腾的侍卫的催逼之下,却已经有那等脸色惨白恐惧的下人被拿刀逼着往丞相府的后院儿去了。她也不觉得不耐,慢条斯理地立在丞相府开阔的外院之中,看着柔姨娘瑟瑟发抖,又笑了起来。 “你说她病了,我猜想。莫非还有别的心思?”这个时候,宋婉儿该叫侯府老太君给了一个天大的没脸了罢? “没有!”她说中了柔姨娘的心事,柔姨娘顿时尖声否认道。 她心中又忍不住怨恨。 若是没有宋岚,只凭宋婉儿丞相独女的身份,又有什么配不上? “有没有,你心里知道。”沈望舒眼色微微一黯,心里却更加感激魏王的侍卫,不然柔姨娘母女如今只怕已经在算计自己,自己无力反抗,只怕也是要不好。 她想到这个,便微微缓和了眉目,与魏王感激地说道,“王爷已经送了我回府,多有辛苦,小女就不耽误王爷的时间了。” 她摆出送客的架势,魏王沉吟了片刻,却看向了不愿有些担心地踮脚看向后宅的柔姨娘。 “当日遇刺,乡君不仅是救了太后,也是救了本王。” 她挡在他的身前,鲜血淋漓,如今想来都叫人心生恐惧,魏王见柔姨娘畏惧地看着自己,沉声道,“日后好生侍候乡君!不然本王可不会看宋丞相的体面!”见柔姨娘垂头不敢看向自己,他方才侧身,将薄红的唇凑到了沈望舒的耳边,轻声说道,“你不要忘记,你救了本王一命。” “顺便的。”沈望舒不以为然地说道。 她那时只想救太后来着。 “……”魏王被噎得窒息了一瞬,方才继续顽强地说道,“救……命之恩,本王也该以身相许!” 第5章 嫡女逆袭(五) “不必了。”沈望舒为魏王的厚脸皮惊讶了片刻,淡淡地说道。 “你有喜欢的人?”魏王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问道。 “没有。” “本王也没有。”魏王顿了顿,继续说道,“遇到你之前。” 沈望舒不说话了。 “有婚约?”魏王又再次问道。 “没有。”沈望舒目光闪了闪,想到了一个还没来得及提亲的侯府畜生。 “本王也没有。”魏王紧张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见眼前的少女不说话了,低声说道,“遇到你之前。” “我与王爷不合适。”俊美绝伦,身份高贵的青年皇族向她提亲,沈望舒到底是个女子,自然很有些虚荣,只是世上哪里有这么多的一见钟情,铭心刻骨呢? 有的只是片刻的喜爱之后,激情褪去后,男人的抽身退步,女子却只能在后宅被禁锢一生。她不会再重蹈覆辙地嫁给一个侯府的畜生,也不会挑战魏王这样的高难度姻缘。作为皇族,魏王有大把的选择。 若是不再喜爱她,只将她丢在王府,再去喜爱另一个叫他愉悦的女子就是。 可是她该怎么办? 若是之前的宋岚,只怕会再次抑郁而终。 若是如今的沈望舒…… 上辈子的燕国皇子,就是魏王的下场。 “你怀疑我的真心。”魏王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他不知宋岚遇到过什么,可是却已经看破了她的防备。 她把自己缩在一个小小的壳子里,不愿意探出头来,唯恐自己受到伤害。 “王府之中姬妾成群的日子,我过不了。王爷也不必说什么立誓的誓言。”沈望舒抬头止住了魏王的话语,突然笑了笑和声说道,“我与王爷不过认识几日,哪里有这么多的深刻的感情?今日脑子发热,待回头,王爷就知道什么叫做——不过如此。” 她笑了笑,见魏王垂头,仰头却撞进了这青年的一双怜惜的眼睛里。她经历了不知几世,也从未见过哪个男子,会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眼神。 似乎他们都总是很害怕她。 “本王不是那样的人。”她吃了多少苦,才会不再相信真心? 魏王不知该说些什么,可是却忍不住伸手扣住了沈望舒的手腕,见她冰冷看来,又默默地垂下了眼睛。 “本王会做给你看,你就知道,本王并不是一时冲动。”他松开了他的手,感受到残余在手中属于她的温度,轻声说道,“本王府中并无姬妾,只愿一心人,日后亦不会再有。” 他明白沈望舒不会相信自己此时虚妄之言,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出府,径直往后宫的方向去了。沈望舒一脸复杂地看着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少女害怕的痛哭挣扎声,顿时顾不得魏王,沉了脸扭头看去。 一个柔弱单薄,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家常衣裳,头上随意挽起的美丽少女,哭着被两个侍卫给拖了过来。 她吓得花容失色,被丢在地上滚了满身的尘土,顿时大哭了起来。 柔姨娘哀哀地叫了一声扑到了她的身上,母女两个抱头痛哭,仿佛眼前的沈望舒是那个最恶毒专横的人。 沈望舒突然笑了。 “就算婉儿有再多的不是,可是她也没有坏心眼儿,求大姑娘饶了她罢!”柔姨娘松开了宋婉儿爬到了沈望舒的脚下,哭着磕头叫道,“再如何,你们也是亲姐妹呀!大姑娘为何要赶尽杀绝,一定要迫害婉儿呢?!” 她回头看着哭声一团的宋婉儿声嘶力竭地叫道,“婉儿就足够可怜的了!大姑娘为何依依不饶?!难道大姑娘的心,就这么狠,一定要婉儿的命?她是你的妹妹,也是老爷的女儿呀!” 最后一句话哭着叫完,她如同无力的天鹅一般优美地伏在了地上。 “这是在做什么?!”院子里这般吵闹,沈望舒就听见了一声威严的吼声。 她扭头漫不经心看去,就见门口,宋丞相一脸惊怒地大步而来。 他见了沈望舒微微一怔,脸色有些缓和,然而目光落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柔姨娘,还有那个哭得怯怯可怜的宋婉儿时,脸上又阴沉起来。 “这是怎么了?你连姨娘和妹妹都要作践?”他带着几分怒火地质问道。 沈望舒一双冷淡的眼,扫过宋丞相的官服,突然笑了笑,轻声说道,“我以为,就算对我身上的伤势不感兴趣,可是父亲得陛下嘉奖也是因我之故,总该知道和颜悦色一些?” “你一回府就闹出这么大的风波,我如何能和颜悦色?”宋丞相脸色僵硬地说道。 他就是这样偏心,因此当宋岚嫁到侯府被人作践,回了娘家央求宋丞相护她一护,可是为了宋婉儿,他狠心地将宋岚赶回了侯府。 他到她死,未发一言。 “若我早就回府,早就处置了这丫头。”沈望舒如今并不是宋岚那般无依无靠的可怜姑娘,她在太后面前依旧有两分体面,又有了一个小小的爵位与封地,只要她想,甚至可以破家而出,自立门户,守着爵位过自己的日子,哪里会畏惧宋丞相的怒火。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不悦的宋丞相,缓缓地说道,“魏王都已经知道,当日太后遇刺之时,宋婉儿推了我一把,这是要将我置于死地!既然她要我死,为何我不能清算她?” “此事婉儿与我说过,她只是太害怕,害怕叫人伤了,所以推了你一把。”宋丞相沉声说道。 “难道我不怕?” “你因此还得了陛下与太后娘娘的赏赐,难道……” “这是我的功劳,可是要害我性命的,我也不能饶恕。”难道她还得谢谢宋婉儿?沈望舒突然低低笑了,抬手,就有两个银甲侍卫将宋婉儿给压住。 她的眼角泛着冷酷的光,看着宋丞相恼怒的眼神说道,“她做初一,我自然就做十五,礼尚往来。我只是太生气了,请父亲谅解我的心情,与谅解她的心情一样罢。” 她缓缓地说完,脸色一沉指着宋婉儿吩咐道,“按规矩给我打!”她止住了宋丞相的话笑这说道,“如今我可是乡君,这是御赐的,想要打一个卑贱的庶女的权力还是有的。父亲若心疼,只往宫中告我去。” “你!” “只是父亲若闹得沸沸扬扬,我自然是嚣张跋扈的恶人,只是您这个庶女,也是谋害嫡女的毒妇了。”沈望舒柔声提醒说道。 她的名声宋丞相并不在意,可是想到会连累宋婉儿,顿时就叫他迟疑起来。 她迟疑的时候,魏王留下的侍卫已经提了板子摁着宋婉儿打了起来。 宋婉儿本是最柔弱的女孩儿,又娇生惯养娇嫩可人,叫几板子全力打在了身上,顿时背上腿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发出了尖锐的哭声。 柔姨娘顾不得自己的“昏迷”,扑到了宋丞相的面前哭着叫道,“老爷救命!” “住手!” 只是这些侍卫都是魏王的属下,哪里会听从宋丞相的愤怒喝止,充耳不闻,不过十几板子,就将宋婉儿打得没有了声息。 “你莫非要打死你妹妹?”宋丞相扭头与沈望舒怒吼道。 “她要害死我,这之前,我只好先弄死她了。”宋婉儿作践的,当初并不是她,可是她想到了那时宋岚遭遇的一切,却还是会为宋岚感到痛恨。 宋岚又有什么错呢?她本该嫁给一个很好的男人,或许依旧会有妻妾之争,可是却不会那样惨烈,连自己的孩子都被丈夫亲手夺走。她看着宋婉儿身子底下流下了鲜血来,奄奄一息,含笑欣赏了一番,却见宋丞相竟扑到了宋婉儿的身前。 “要打,就连我一起打!”宋丞相厉声道。 若打了他,就是自己忤逆,沈望舒也并未想过叫宋婉儿这样简单就死了,微微颔首,叫侍卫们停手。 柔姨娘已经扑到了宋婉儿的身上大哭。 “你好狠的心呐!”宋丞相也担忧地去看宋婉儿,见她已经厥了过去,背上都被打出了森然的白骨,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回头指责道。 柔姨娘也含恨看向沈望舒,只是顾忌魏王的威胁,只好垂头默默流泪。 “这次给她一个教训罢了,若下回再敢谋害我,不要怨我扒了她的皮!”沈望舒小腹隐隐作痛,也知道自己伤势未愈。 第5节 她心中忖思,见宋丞相对自己没有一点关切,只去看宋婉儿的安危,也不在意,只仰头与宋丞相缓缓地说道,“还有一事。”见宋丞相侧目看来,她满脸温煦,半点儿没有看到宋婉儿满身是血的恐惧,和声说道,“当年母亲亡故,曾留给了我一张她的嫁妆单子,我记得这些嫁妆在父亲手中,说是为我保管?” 她笑容讥讽起来。 宋岚当年嫁人,可没有看见她母亲的嫁妆,反而宋婉儿入门为妾时,嫁妆赫赫扬扬,十里红妆。 也是因她嫁妆风光体面,因此虽然只是妾室,却在侯府格外有脸面。 宋丞相的脸色僵硬了一瞬。 “我已经是乡君,又有陛下的封地,如今正好一同管了,不必父亲再费心。”沈望舒仿佛没有看见宋丞相的脸色,和气地说道,“嫁妆里都有什么,嫁妆单子写得明明白白,父亲不必担心分不开嫁妆与府中公中之物。只是……” 她微笑着扯起了太后的虎皮,毫不亏心地说道,“若与嫁妆单子上少了什么……我也只好……舍了自己这张脸,去宫里哭求太后给我做主了。” 第6章 嫡女逆袭(六) “不过是一点嫁妆,你倒斤斤计较起来。”宋丞相老脸僵硬地说道。 “父亲只说给不给。” “谁稀罕不成?!”宋丞相从未想过,宋岚的手里会有她生母留下的嫁妆单子。 他本叫柔姨娘央求得心软,因此想要将这些嫁妆留给宋婉儿的。 宋婉儿是庶女,本就出身差了一层,若是想在夫家安稳立足,没有一副富庶的嫁妆怎么行? 别看宋丞相高位显赫,可是越显赫就越发如履薄冰,不敢为了一点财物就叫政敌拿住把柄。 宋丞相小心翼翼地在朝中经营几十年,好不容易爬到了丞相之位,自然越发地谨慎,只领着俸禄过日子,自诩清高清廉,府中是没有什么多余银钱的。 宋岚的生母乃是大家出身,当年亡故之后留下了许多的财产,这才是丞相府到了如今还过得很舒坦的原因,只是宋岚此时要收回嫁妆,宋丞相顿时迟疑起来。 只是宋岚的威胁也叫他心里生出几分忌惮。 长女护驾有功,已在御前挂了号了。若是太后知道他克扣亡妻的嫁妆,薄待长女,到时候对他不喜,叫他没了前程就不妙了。 因此,虽然见柔姨娘欲言又止,一双水眸脉脉含情叫人心生怜爱,他也知道若没有了嫁妆只怕宋婉儿的婚事就要艰难,他想到宋婉儿渴望嫁给一个疼惜自己的良人时那憧憬的眼神,心中顿时一痛。 他勉强压抑了心中的痛心,与越发不孝的长女冷冷地说道,“嫁妆可以给你!只是你妹妹是个可怜的。她本是庶出,在外头就叫人嘲笑低人一等,又没有什么嫁妆,只怕日后会叫人欺凌。你们到底是姐妹,你母亲的嫁妆,你们就一人一半儿罢。” 他还露出十分公平的表情来。 沈望舒打从上辈子做了几十年的大长公主,很久没见过这样理所当然的无耻之徒了。 当然,就算上辈子有这等无耻之人,也落不到公主殿下的眼前,早就叫人给灭了。 “母亲只有我一个女儿,嫁妆凭什么分给她呢?以德报怨,那是圣人,可不是我。且……”沈望舒见宋婉儿嘤咛了一声幽幽醒转,疼得痛哭缩成一团,一脸要晕过去的表情,便戏谑地看着她笑道,“难道她做了庶女,妾室所出,没有嫁妆为人轻贱,是我的错不成?早知道庶出的叫人嘲笑,当日姨娘为何入府为妾?若你在外头做了正室,你的闺女就也托生了嫡女,如今怪得了谁?” 她句句都是往人心窝子里捅,宋婉儿想到侯府老太君对自己的不屑与侮辱,再听见这样的话,顿时呕出一口血来。 “婉儿!”柔姨娘见她呕血,顿时心里一沉。 年少呕血,这可不是长命之兆啊! “嫁妆我不分,且,若少了一点半点,我都绝不忍气吞声的。”沈望舒脸上的笑容一沉,见宋丞相仿佛对自己的变脸反应不过来,扫过了奄奄一息的宋婉儿,扬长而去。 她如今有自己的爵位体面,自然不再是从前的寻常的官宦小姐,且她回府之后,太后又数次从宫中赐下了滋补的药材来,垂怜之意昭然,越发引人注目。 她正是风口浪尖的显赫,宋丞相也无可奈何,且宋婉儿重伤垂危,他也没有时间与长女争执,不得不将亡妻的嫁妆都还给了长女。 沈望舒一概在众人面前清点,见其中虽然少了几件古董字画,知道只怕是宋丞相这些年钻营送人,也不在意。 她只拢住了要紧的房契地契与金银,余下的统统收在自己的房中。 大抵是她一入府就将宋婉儿给打得重伤,如今丞相府中再也无人与她作对,她本歇息了几日,就听见魏王来访。 魏王最近一段时间并未出现在她的面前,可是宫中屡次赏赐,沈望舒过得风光无限,她心里知道,只怕是魏王在太后面前说了好话。 对于魏王的执着,她有些无奈,可是却又忍不住多出几分期待。 若他真的对自己不是一炷香热度,她也不介意与他认真地开始一段感情。 左右若他对她一心一意一日,她就对他全心全意,若他有一日移情别恋,到时也不过是捅一刀罢了。 因已经在心中有了计较,因此她对魏王这次前来,就多了几分温和。 魏王显然不知道自己这个喜爱的姑娘已经在心里惦记搞死自己的了,他多日不见,却依旧是一副沉着俊美的威严模样,因宋丞相不在府中,他便坐在上房等候,不过多久就见了宋岚缓步而来。 她生得美丽端庄,双目清明,并未有她那个庶出的妹妹那般风流妩媚,可是在魏王的眼中却比旁人都要好看。见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魏王眼前一亮上前,一双漆黑的眼仿佛能望到她的心底。 “我来瞧瞧你的伤势。”他恐她对自己不喜,规矩地说道。 “并无大碍,且我也要谢你在太后面前为我出言。”沈望舒含笑说道。 魏王抿了抿自己的嘴角。 他见她坐下,便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认真地说道,“我并不是一时冲动。” 沈望舒没有拒绝他开口,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般的态度就叫魏王惊喜了几分,他自然知道机不可失的道理,飞快地说道,“我心悦于你。” “日后,我愿立誓,此生不纳二色,你可愿……”魏王稳了稳自己的心神,注视着她的眼睛轻声问道,“可愿嫁给我?” “若你一直不变,我愿与你一试。”沈望舒看到魏王热切的眼,突然有了一点淡淡的心动,仿佛被他这样喜爱着,全心系在自己的身上,心里也很欢喜。 她并不是一个扭捏的人,心里对魏王有了不同,自然不会拒绝叫魏王这片深情,见魏王一怔,继而惊喜地露出一个笑容,容光姣姣,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与他温声说道,“我并不是一个无心人,只是既然你我定情,日后,只望你不变此心。” “我愿立誓。” “若此心不变,誓言与否不过是锦上添花。若君有二意,立誓也变了初心,何苦来哉。”沈望舒对立誓不感兴趣,淡淡地说道。 她提及此时,神色有些寂寞冷清,魏王忍不住越矩,探身握住了她微冷的手。 “我不会变的。”他从未有过这样认真的表情。 “你不变,我就不会变。” 那么,若他变了,她就会变了? 魏王心里生出极致的恐慌,就算握住了她的手,可是依旧觉得不安。 他唯恐自己不小心松了手,就会叫她毫不犹豫地离自己而去。 到底是什么时候,这样喜欢了这个姑娘? 魏王自己都不记得了。 也或许……是她倒在他的怀里,他看到她那带着旁人都看不出的疲惫与清冷的时候…… “私相授受,总是不美。”他身为皇子自然可以肆意,可是却不愿叫宋岚背上为人嘲笑的名声,他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宋岚微冷的指尖儿,见她露出几分诧异,便轻声说道,“你既然愿意与我在一处,我就不能委屈了你。你等着我,我……” 他忍不住在脸上露出一个令人目眩的笑容来,怜惜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轻声说道,“我入宫去求太后赐婚,叫你风风光光,名正言顺。” 他都是在为她打算,沈望舒的心里忍不住生出几分欢喜。 原来,这就是被人喜欢着,小心翼翼地守护着的感觉。 “好。”她心里有陌生的欢喜与酸涩的甜蜜,看向魏王的眼神越发柔和了起来。 魏王得了她的允诺,顿时就再也忍不得,几乎是怕她反悔一般就离了丞相府,往宫中去了。 沈望舒看他步履匆匆,没有一点身为王爷的沉稳庄重,头也不回很怕自己喊一声“后悔!”地去请旨赐婚,又忍不住心中愉悦了起来。 她忍不住憧憬起了自己若嫁给这个男人之后,会有怎样的快乐与欢喜。 她正是欢喜之上,自然顾不得什么柔姨娘母女,且如今有魏王的侍卫将她护住,等闲连宋丞相都无法在她面前横行。或许是女为悦己者容,她还生出了几分兴味儿来,去寻自己新做的衣裳与首饰来。 只是她这方快活欢喜,正等着魏王入宫之后的好消息,然而丞相府的一处精致华美的小院儿里,却已经是凄风凄雨,宋婉儿已经哭着倒在了柔姨娘的怀里,哭得没有了一点的美丽。 “母亲,我该怎么办?”她抓着柔姨娘的手臂绝望地问道。 与她有情的那人是个孝顺的人,不敢忤逆老太君,又如何敢迎娶她呢? 她是个庶出,因此正经的勋贵官宦家都不愿要她一个庶出的正妻,好不容易有一个不在意她出身的男人,却被家中拘束,也不能叫她圆满。 难道她愿意自己是个庶出?! 难道她愿意托生到一个姨娘的肚子里去? 宋婉儿就算抱着柔姨娘哭得可怜,可是也忍不住想到了宋岚的讥讽,不由自主对柔姨娘生出几分埋怨。 若不是她一定要给宋丞相做妾,会不会…… “如今可这么办呢?”柔姨娘也六神无主起来,试探地与宋婉儿问道,“要不……你先生米煮成熟饭?”只要那人做下了事,凭着宋丞相的门楣,侯府也得认了这笔账! 宋婉儿却有些瑟缩。 这虽然是个极好的主意,可是她却唯恐侯府老太君狠心不认账,因此有些踌躇。 她又想到宋岚那张清高傲慢的脸,心中生出几分愤恨来。 “我还有一计,若不成,再按母亲说的做。”她压低了声音,眼神怨毒地说道。 第7章 嫡女逆袭(七) “什么办法?”柔姨娘急忙问道。 宋婉儿从小儿就聪明伶俐,讨喜可爱,她自然很看重女儿的想法。 “叫他与姐姐提亲去。”宋婉儿抓着柔姨娘的手,柔媚的脸上露出几分扭曲的神色。 “什么?!”这算什么好办法,柔姨娘顿时意兴阑珊。 与宋婉儿交好的那人乃是侯门子弟,虽然只是幼子并不能袭爵,可是却是正经的侯府嫡枝,一生都荣华富贵,安安稳稳,这样好的男子哪里是那样多见的呢? 若便宜了宋岚实在叫柔姨娘舍不得,且叫柔姨娘说,宋岚嫁过去了,还有宋婉儿什么事儿呢?她觉得这个主意不好,就与闺女皱眉说道,“这可不行!她占了正室之位,往后风风光光的,你怎么办?去做妾么?!” 就算是柔姨娘,也不愿意宋婉儿去做妾服侍仇人。 “占了正妻之位有如何呢?”宋婉儿柔柔一叹,本没有好利索疼得浑身抽搐,越发在心中怨恨宋岚,伏在柔姨娘的耳边带着几分兴奋地说道,“就算我做了妾又如何?那府里老太君想要一个身份高贵的儿媳妇儿,我就给她一个!左右男人的心在我的身上,就如母亲,不也过得风风光光,与正妻有有什么不同?!” 她伸出瘦弱的手指轻轻一握,露出几分笑意说道,“且她到时候就是落在了我的手里,想如何叫她被作践,都是我说了算!” 宋岚如今仗着嫡女之名欺凌于她,日后,做庶女的都还给她! “等老太君归了西,无人掣肘,那时再把她踩下去,我扶正,不依旧是正妻?”宋婉儿这个主意并不是突然想成,而是早有打算,因此与柔姨娘说起是十分流畅。 “妾室扶正可不容易呀。”柔姨娘自己还没扶正呢。 第6节 不过她与宋婉儿又如何能一样儿呢? 宋婉儿虽然叫人笑话出身,可到底是丞相之女,凭这个也算是很有身份儿了。 除了这个主意,柔姨娘也是一筹莫展,且她更相信闺女的本事,更信男人那愚蠢的怜香惜玉,自然知道宋岚这等没有风情只知道厉害嚣张的不讨男人喜欢,因此迟疑了一番也就应了。 宋婉儿的动作却很快。 还未到晚上,宋丞相刚刚下朝回府,丞相府里就已经坐着不速之客了。 今日上门的乃是临西侯府的老太君与她的幼子张有容,平日里与宋丞相来往并不多,不过后宅女眷走动之时,倒是有些联系。 宋丞相见了老太君笑着起身,心中微微一动,也有了几分揣测,虽在心中暗叹张有容这等出身世家的子弟不能留给爱女宋婉儿,不过能与临西侯府联姻也叫他心中惊喜极了,因此格外和气地让了老太君在面前,请奉茶之后办笑问道,“老太君为何今日有空过府?” 丞相府中没有主母,只得妾室管家,实在是很不方便。 如同临西侯老太君这般的身份,柔姨娘显然就不够看了,叫她出来见客都是侮辱了人家,因此竟只能宋丞相作陪。 这样带着外男的拜访,连嫡女宋岚都不能出来招呼一二。 临西侯老太君的眼角眉梢儿,就带了几分笑意,意味深长地扫过身边安静陪坐的幼子。 宋丞相也将目光落在了张有容的身上,不由在心中赞了一声好。 不过弱冠的年纪,这青年生得白皙俊俏,眉目秀致温和,显然十分纯良,虽然面容之中带了几分忧愁哀怨,不过却都不过是些小问题罢了。 他心中有谱儿了,便愈发温煦起来,与张有容问起了学问功课,虽觉得这青年言谈有些天真烂漫,不过只出身侯爵府,又何必有许多的烦恼与心眼儿呢? “今日上门,实在是这小子自己的心意。”临西侯老太君满意地拍了拍儿子的手,见他勉强微笑也只做不见,与淡笑的宋丞相笑着说道,“贵府的大姑娘端庄贤良,护卫太后十分忠心,谁不在心中赞一声好呢?这小子心里就十分仰慕,只说,若丞相大人给他这个体面,咱们就做一回亲家,也有叫他不负相思的意思。” 张有容愿意舍了宋婉儿来娶宋岚,实在叫老太君心中称愿。 宋岚出身尊贵,乃是原配嫡女,如今在太后与帝王面前都有了体面,还封了乡君,这样的儿媳妇儿不管放在哪里,都很有面子。 且临西侯老太太不喜女子柔媚,自然更喜欢端庄的宋岚。 果然是为了亲事上门,宋丞相自然心怀大快,虽在心中遗憾几分,不过到底笑道,“贵府何等体面人家,看重了我家,自然没有不妥。” 他微微一笑,就要定下这门亲事。 然而还未应准,却见门口传来了很快的脚步声,之后,就见长女沉着脸大步进来。 沈望舒的额头还带着几分薄汗,她面色有些红润地进门,见了正坐在堂上的临西侯老太君与张有容,面上就带了几分冷笑。 她听丫头与自己禀告临西侯府来人了,就知道只怕是为了求亲之事,她既然知道那是个火坑,自然不会傻乎乎往里跳。 且魏王正在宫中请旨,她为什么不嫁给自己想要嫁给的人? 她大步进来,看着皱眉起身呵斥自己没规矩的宋丞相,就轻笑了一声。 宋丞相叫她笑得心头有火儿。 这门亲事宋丞相应得并没有亏心,为何宋岚还要对他横眉立目,仿佛是个敌人一般? 他心中恼怒起来,便与面上露出几分满意的临西侯老太君笑道,“小女无状,她小小年纪母亲就没了,平日里也没有个人教导她。”他顿了顿,还是有些不甘地说道,“倒是小女婉儿,天真可爱,孝顺贤良,自幼养在她生母的膝下,最是个伶俐的孩子。”他见张有容死气沉沉的眼听了宋婉儿就亮了,心中也是惊喜。 “这个就算了。”从小儿养在姨娘膝下莫非是很荣耀的事情么?临西侯老太君的脸都僵硬了。 若眼前的不是丞相,敢给她介绍一个庶女,老太君非唾他满脸唾沫星子不可! 她不由看向眼前的宋岚。 她生得端庄挺直,生来带了几分尊贵的气息,如今封了乡君越发与众不同的气势,远远看去,不说给幼子做媳妇,就是给她长子,临西侯做侯夫人也没得挑的。 虽然是丧妇长女,乃五不娶之列,不过只凭着这浑然天成的威仪气派,什么不足也都抹平了。 她心里喜欢,又见宋岚身上衣裳郑重,首饰插戴无一不精心妥帖,越发满意,看向宋岚的眼神就带了几分慈爱。 然而沈望舒却对老太君并么有什么想法。 她看似喜爱宋岚,可是当初当张有容对宋岚种种作践的时候,在她的心里,还是儿子的喜乐更要紧。 她对张有容与宋婉儿之间之事什么都知道,却还来向另一个女孩儿求亲,最后眼睁睁看着她死在侯府之中,不过是掉几滴廉价的眼泪,就继续过日子罢了。这样看似慈爱和蔼的老太君,心肠却更加冷漠,沈望舒哪里会叫她这点小小的慈爱蒙骗,只垂目,走到了张有容的眼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就是这个男人,造成了宋岚的悲剧。 她如今气势日盛,几乎叫张有容喘不过气来,忍不住抬眼去看与宋婉儿完全不同的这个少女。 宋婉儿柔媚顺从,贴心懂事,可是眼前的少女却冰冷端贵,浑身的气派叫他自惭形秽。 也叫他突然在心里觉得……若娶了这样的女子,大抵会在京中叫他很有体面。 他到底是勋贵子弟,哪怕是爱极了宋婉儿,也明白出身与气势仪态的重要。 “我听说,你是来求亲的。”沈望舒看着不由自主对自己笑了笑的张有容,心中终于生出几分杀意。 不论是什么时候,她都非常厌恶这样只有自己爱情最伟大,叫人牺牲叫人痛苦的男人。 若正有承担,坚持只娶自己的心上人又怎么了?为何要去毁灭另一个女子一生的幸福? “是。”她的眼神太过犀利,仿佛能看破一切,张有容垂了垂头,默默握紧了自己的手。 从前宋岚他远远地见过几次,并没有如今的气势与飞扬的神采,他本以为要迎娶的是一个叫自己不欢喜的妻子,可是如今在宋岚的面前,他又有了几分安稳。 娶了她,也并没有想象中的不愿意。 只是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叫他有些惭愧竟然对宋婉儿有了二心,急忙勉强压住了。 “是来向宋婉儿提亲的?”沈望舒并未打算给他留面子,嗤笑了一声突然问道。 她这一句问得突兀,顿时叫张有容脸色顿变。 他张皇地抬头,动了动嘴角,努力地辩解道,“不是。” “那是谁?” “我来与乡君求亲。”张有容顿了顿,突然有些恐惧,可是却不明白自己在畏惧什么,勉强地露出几分真挚与仰慕来说道,“乡君大概不知,我从前就远远地见过乡君几面,我,我心里是有乡君的,所以才想要来求亲。”他说得顺畅了,那双温柔的眼就落在了眼前垂头看他,不辨喜怒的少女的身上,轻柔地说道,“请乡君不要怀疑我的真心。” 沈望舒看着他温柔缱绻的样子,若不是早就知道,只怕也会在心中生出动容喜悦。 怨不得宋岚会欢欢喜喜地嫁给他。 “我不会嫁给你。”沈望舒冷淡了脸色,缓缓地说道。 “为什么?!” “我心里可没有你,且……”沈望舒冷笑看着他说道,“你心里有的,不是宋婉儿么?你的这真心,可真黑啊。” “娶了我当个摆设,回头再纳宋婉儿为妾双宿双飞,是也不是?” 张有容叫她一口叫破,顿时仰头呆住了。 这幅模样,就算不说话,谁又不明白这是叫沈望舒说中了歹意呢? “贱人!”沈望舒冷笑一声,劈手一个耳光! 第8章 嫡女逆袭(八) “等等!”临西侯老太君见宋岚提起宋婉儿,顿时脸色一变。 只是她才出言这一句,就已经听到了响亮的耳光声! 她就听一声痛呼,幼子白皙俊俏的脸上,已经印上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儿。 “说你是个贱人,你还真贱!”沈望舒只觉得这耳光下去,自己方才痛快了许多,反手又是一个耳光! 她本就带了几分气势,一时众人都惊呆了,却没有一个人起身阻止,直到临西侯老太君回过味儿来,已然气得浑身乱抖! “这,这是做什么?!”她再喜欢宋岚,那也是最爱惜自己儿子的呀,眼见张有容还不过两句话就叫人抽了耳光,哪里还能忍得住,霍然起身怒道,“好无礼的丫头!” “有礼是对着好人儿,骗婚的畜生可不在其中,你们打得好算盘,要不咱们闹出去叫人评评理儿?” 沈望舒可不怕一个临西侯府的老太君,既然敢上门,自然有要被打脸的觉悟,她微微一挥手,魏王赠与自己的几个银甲侍卫已经把老太君给阻拦住,这才好整以暇地伸手掐住了张有容的下颚,见他脸色苍白地抬头,惊恐看着自己,哪里还有那曾经一碗堕胎药灌到宋岚嘴里的威风,顿时就笑了。 “瞧瞧你的德行,你也配来上门求娶本乡君?”她伸手拍拍张有容的脸颊,不由笑了。 这样的一个人,畏畏缩缩,连魏王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你怎敢如此?!这就是丞相府中的教养?!”见她把玩张有容仿佛就跟玩具似的,临西侯老太君只气得肝儿疼,高声叫道。 “这个您该问我的父亲。我生母早逝,余下的教养如何,都是父亲教的。”沈望舒头也不回地又是一个耳光抽在张有容的脸上,看他从自己是手中被抽在一旁,伏在桌上半天没有动弹,仿佛是没脸看自己,便笑了。 “但凡你有几分血性,敢娶自己要娶的那个,也能叫本乡君另眼相看。骗婚时你倒有勇气了。” “我,我……”张有容讷讷了几声。 不知为何,他就是不能对眼前这个笑容恶意冷酷的姑娘动手,就算是挨了她的耳光,却没有一点的恼怒。 “滚罢!宋婉儿与你想要如何,我管不着,只是我也告诉你,你信不信下回往别处骗婚,想骗了别家的姑娘,我还打你?”沈望舒嫌弃地拿一张雪白的帕子给自己擦了擦手指,将帕子摔在了张有容的脸上。 她一双眼睛目光流转,落在了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宋丞相的脸上,不由露出几分讥讽之色。 她嫁不成临西侯府,宋丞相若知道宋婉儿与这张有容有情,一定会为庶女筹谋这桩姻缘的。 到时,自然有这对儿有情人的好处。 她眯着眼睛笑了片刻,方才退开了几步,对面带愤怒的临西侯老太君微微地笑着说道,“老太君若是有话,说我跋扈霸道,只往外头吵吵去。”她淡定地笑着,温煦道,“只是为了辩驳,只怕我嘴里要有不好听的出来,老太君若是受不住,可就不是我的不是了。” 堂堂侯府骗婚,名声很好么?不怕名声烂大街,沈望舒随意她如何在外头吵嚷她给了张有容耳光之事。 她既然敢动手,自然已经掐住了临西侯府的命脉,叫这群人投鼠忌器。 “好,好,好!”这满嘴都是她的道理,临西侯老太君也算是开了眼界了,怒极反笑道,“丞相府门第高贵,乡君是个出身高贵的人,我家不敢高攀!” “既然老太君有自知之明,我就不必说得十分明白了。”沈望舒很体贴地说道。 她一言一行都叫老太君气得半死,又见张有容被抽得俊面浮肿不堪,越发恼怒。 “只望乡君日后,也能嫁得良人。”她带着几分讥讽地说道。 “承老太君吉言。”沈望舒微笑和气地说道。 她与方才威风凛凛几乎变了一个人,温煦宽和,几乎叫人想不到方才那个劈头盖脸就给人耳光的是同一个姑娘,说一句两张脸皮都差不多了。老太君默默地捂了捂自己发疼的胸口,踉跄了一下。 她才振作了精神想要继续讥讽,就听到丞相府门外传来了很大的喧哗之声,正在疑惑,却见丞相府的下人匆匆进门。 “宫里来旨意了,要老爷乡君一同出去接旨!” 这也不知是福是祸,只是长女才给太后挡刀,应该不是坏事,宋丞相用力地瞪了一眼转眼就把临西侯府给得罪了的沈望舒,摔袖大步地过去了。 他走到院子里,就见另一处院中,柔姨娘扶着一个气息柔弱的少女走了出来,一脸迷惑的样子。 见宋婉儿今日形容憔悴虚弱,一袭白衣青丝披散,无端地有了几分可怜,宋丞相心中不免怜惜,也越发不喜强势的长女。他见宋婉儿这一出来,一双含情脉脉的秋水般的眼睛就往张有容的方向望去,目光一闪便与她柔声说道,“傻孩子,怎么不早告诉我?若我早知道,自然为你筹谋。” 第7节 “姐姐为妻,我做妾,能留在公子的身边,哪怕委屈也心甘情愿。”宋婉儿见了宋丞相声色,就知道只怕是张有容事败了,心中一紧,急忙柔弱地说道。 她一脸不争不抢,很懂事退让的模样,宋丞相都心酸了几分。 柔姨娘也急忙垂泪,又好奇问道,“不知宫中是何旨意,仿佛十分郑重。” 最近往丞相府,太后赏赐沈望舒许多的药材补品,也没有这般郑重的时候。 宋丞相心中也十分疑惑,只带着好奇的爱妾庶女一同到了前门处,带着家眷一同拜下。 他仰头,见是魏王仪态端丽地立在前方,不由有些疑惑,然而待听到了旨意之后,脸色顿时就变了。 这是赐婚的旨意! 还是将长女赐给了魏王为正妃的旨意! 怎会如此? 宋丞相心中升起了一丝喜悦,盖因魏王乃是皇帝面前最信任的皇弟,手握重权,与他联姻自然比临西侯府好了一万倍,然而他想到长女若嫁给了魏王这样显赫的皇族,那日后整个丞相府在她眼里也只怕都是个奴才,又与他有几分心结,只怕会挑唆魏王厌恶他。 这种种的猜忌自然叫宋丞相心中的欢喜消减了许多,他正颤巍巍地起身,就见前方的魏王已经快步走过了自己。 “不要跪了。”魏王亲手将沈望舒扶起来,俯身给她拍打身上的灰尘,轻声说道,“你还在养身子呢。” 他贵为王爷,却对沈望舒这般妥帖温柔,顿时就叫人眼红起来。 临西侯老太君才“祝福”了沈望舒一回,却叫圣旨与魏王的态度打了脸,顿时面红耳赤。 “怎么入宫这么久?”沈望舒一边扶着魏王,一边轻声问道。 “太后与陛下听说我愿意成亲,太欢喜了些,因此留了我问话。”魏王年纪也不小了,若是寻常的皇家子弟,如今只怕是妻妾成群,就算没有正妃,王府之中服侍的美人儿也少不了。 只是魏王看似俊美风流,实则颇有几分乖僻,到了如今身边还没有一个女人。他早就被太后与皇帝担心极了,如今听说他亲自开口说相中了一个姑娘,自然欢喜无限,别说沈望舒在太后心中印象极好,就是坏到了极点,太后也只有叫好的份儿。 魏王与太后皇帝似乎十分亲近,沈望舒挑眉搜过了他身后的那些宫中赏赐的名贵的宝物,就笑了笑。 魏王见她笑了,本有些紧绷的脸也缓和了起来。 “往后,你就是魏王府的主子,连我都不会忤逆你。”他将圣旨郑重地放进沈望舒的手中,用力用自己的大掌,将沈望舒柔软的小手与圣旨一同握在掌中。 他眼里哪里还有别人?只看着来之不易,似乎眼下也还得继续努力的赐婚之后的未婚妻子。 “王爷不必担心,她若是不贤德,我就……”宋丞相见魏王对沈望舒如此迁就,顿时就在心中破口大骂。 这是没见过女人还是怎么着? 摆出一张听话的脸是不是有点儿太过分了?! “她素来贤德,若是不贤德,也是有人作祟。”魏王劈口打断,冷冷地说道。 宋丞相闭嘴了。 “可是公子的婚事怎么办?”宋婉儿再没有想过宋岚竟然有这样的造化,竟然能嫁给魏王为正妃,她心中嫉妒极了,眼睛一转,柔柔地担心地说道,“公子不是来求亲了么?姐姐难道要为了魏王殿下,就要舍弃公子,就因为他不及殿下……哎呀!” 她话音未落,只觉得脸上剧痛,竟是被劈头一个耳光,抽得整个人都飞了出去,撞到了一旁的一处柱子上,头破血流。 “辱及本王王妃的,本王都不会放过。”魏王垂目,淡淡地说道,“拖下去给三十板子,打不死的,就关到柴房去,好好儿学学规矩。” “至于你……也配来求亲?”他信步走到了眼见宋婉儿被抽飞,脸上露出几分心痛的张有容,突然笑了。 “做人,得有些自知之明。”他目光流转,拍了拍张有容的英俊的脸蛋儿,轻声说道,“你比得上本王么!。” 第9章 嫡女逆袭(九) 这般的羞辱,偏偏不能反驳。 魏王势大,小小的临西侯府,在魏王眼里完全不够看。 一个没出息的侯门子弟,自然比不上高高在上的尊贵魏王。 临西侯老太君可不敢问候魏王的“家教”,死死地咬着牙,看着魏王侮辱无辜的幼子。 她心中痛恨宋岚,又更加痛恨宋婉儿。 所以她才感到奇怪,为何幼子喜欢宋婉儿喜欢得什么似的,突然就愿意去跟宋岚求亲了,原来这都是宋婉儿撺掇的。 若没有宋婉儿撺掇幼子,眼下张有容也不会被宋岚与魏王连番作践羞辱,且因提亲之事恶了魏王,日后张有容还有什么前程可言?不连累侯府就不错了! 宋婉儿这狐狸精竟祸害了幼子一生的前程,简直叫老太君恨不能一口咬死她算了!且这么个时候,她甚至不敢在魏王面前给幼子求情。 魏王出了这口气也就罢了。 若是魏王恼怒临西侯府与他争抢宋岚,进而迁怒整个临西侯府,那就是倾门之祸。 她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最疼爱的幼子被魏王翻过来倒过去地折腾,心中悲凉屈辱,却还是只能给幼子使眼色叫他要为了家族忍耐。 这般委屈求全,老太君眼角都是晶莹的泪花儿,却不敢露出什么多余的神色来,不由看向沈望舒的眼神就带了几分央求、沈望舒哪里会理睬老太君有什么委屈,且魏王是在为自己张目,她心里欢喜还来不及,自然不会出手阻拦,只见魏王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就露出一个笑容。 魏王本担心她看不下去自己欺凌旁人,见她笑了,凤眸微微一亮。 他扭头专心地欺负张有容。 沈望舒却在欣赏不远处宋婉儿的惨叫,这个被魏王抽了一耳光的少女就在心上人面前杖责,她见张有容被魏王贬低到了泥土里,里子面子都被扒了个干净,还知道不安地去看宋婉儿的方向,嘴角不由勾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 “不要打坏了她。”她与魏王和声说道。 魏王自然不会反驳她的话,虽心中不愿叫这庶女这么便宜脱罪,却还是从善如流叫人停手,见宋婉儿不过几板子就已经不知生死,便与宋丞相冷冷地说道,“这等卑贱的庶女,时常心怀恶毒,不时时敲打,只怕都要翻天了!本王前几日才打了她的板子,没想到伤还没有好,她却知道陷害自己的嫡姐!这等心性实在叫本王厌恶,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本王不欲多做杀孽,饶了她这一回。不过她一个庶女竟然谋害嫡女,这都是她生母挑唆教导的不是!府上的姨娘,也得需要教导。” 他并不是善言谈的人,却洋洋洒洒说了许多。 “王爷这是!”宋丞相断断没有想到魏王竟然还敢在自己府中逞威风,顿时大怒。 “再给四十板子长长记性。”魏王指着柔弱美丽,一双美眸恐惧地睁大的柔姨娘淡淡地说道。 他带来的侍卫更加彪悍,上前就摁住了柔姨娘。 “老爷救我!”柔姨娘只挨了一板子,就尖声惨叫了起来。 她的哭叫就在眼前,宋丞相出离地愤怒了。 在他的府中打他的爱妾,岂不是在打丞相大人的脸么! “大人不必说了,今日四十板子了结了也就罢了,不然,只怕本王要往朝中弹劾一二,坏了两府的和气。” “什么?!”魏王平静淡定如斯,宋丞相气得五内俱焚,眼前一阵一阵地发花。 “婢妾管家,内帷不修,嫡庶不分……”魏王如数家珍地在宋丞相老脸惨白里头淡淡地说道,“虽本王与贵府有亲,只是却不敢因私废公,说不得就要大义灭亲了。” 这年头儿大义灭亲还能说得理所当然的,宋丞相也只听见过眼前这一个了。 他心都要被气炸了,然而魏王乃是皇族,他虽然位极人臣,却也没有魏王的腰杆子硬,自然更恐惧魏王是真的弹劾自己一番。 因此柔姨娘哪怕在哭叫叫他救自己一番,他心中心疼得厉害,却为了自己的前程,不得不含泪扭过了头去。柔姨娘再没有想过宋丞相竟然只因魏王的几句话,就对自己见死不救,她本就疼得厉害,顿时就大哭了起来,混合着她身上被打裂的伤口,越发地喧闹起来。 “堵住她的嘴。”魏王淡淡吩咐道。 “宋婉儿受了伤,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候,只可惜被关在柴房无人看望,也是十分凄凉。”沈望舒就在一旁轻声叹息了一声,看着不远处微微一动的张有容就笑了。 她一脸的悲悯,魏王猝不及防地扫过她的脸,忍不住目光温和了起来。 “一会儿洗洗这地,全是血,叫人看了笑话。”沈望舒与一旁噤若寒蝉的丫头柔声道。 她已经得了赐婚,日后就是魏王妃,谁敢不听她的话呢?连宋丞相都被魏王压制,几个丫头自然也不敢反抗她。 有几个丫头讷讷地应了,又忍不住去看不远处被摁在地上,就跟猪狗一般给打得全身开花儿的柔姨娘。 柔姨娘威风的时候,府里谁不害怕她呢?那般威风风光,姬妾丫头们都拜服,可是魏王发作她,想要了她的命的时候,连丞相都不敢拦着。 柔姨娘在主子们的眼里……也不过是个奴才罢了。 又与她们有什么不同? 因想到这些,有几个丫头就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自己的胸脯儿。 “此地太乱,我就不看了。”沈望舒听柔姨娘鬼哭狼嚎的,耳朵都被震得发疼,且她欣赏了一番也就罢了,见一旁的临西侯老太君母子正脸色苍白地立在一旁,心中哼笑了一声,摇摇摆摆地走了。 她才走,魏王就拔脚追了过去。他如今是正经赐婚之后,有了皇家认证后的有名分的人了,自然不会再有什么顾忌。且他越殷勤妥帖,就是越发给沈望舒做脸,叫众人都知道,他是爱重这个王妃的。 想叫京中世人尊重他的王妃,就得从他做起,他先尊重她。 魏王明白这个道理,虽身若青松,可是看向沈望舒的眼神却热切。 “这丞相府中太没有规矩,我真是担心你。”他抿了抿嘴角,见沈望舒抬头安静地看着自己,福至心灵一般地说道,“太后还很挂念你,不如,你搬回太后宫中去罢。”太后虽然是更看重他的体面,可也并不是没心肝的人。沈望舒替她挨了那一刀是实打实的,太后自然对她刮目相看,且如今又亲近了一层,往后说句更亲近的话,沈望舒也要管太后叫“母后”的。 想必“母后”不会拒绝一点小小的合理的请求。 “若我入宫,只怕就有人要说我仗着你跋扈了。”沈望舒有些意动,然而到底摇了摇头。 “我愿意叫你仗着我跋扈。”魏王轻声说道。 他眉目俊美夺目,可是神情却真诚认真,沈望舒看着这对自己很好,好得叫自己心生愧疚的青年,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是真的在用心喜爱着她,想要对她好,可是她却并没有如同他喜欢自己那样深刻地去喜欢他。 她是喜欢他的,可是却远远不及他对自己的感情。 她的心底还有各种退路,更爱的,只有自己。 “我还想瞧瞧宋婉儿的好戏。”她沉默了片刻,把自己不那么光明磊落的心情分享给他。 她这一刻,是屏住了呼吸,生出莫名的紧张。 “别伤了你自己。”魏王一怔,见沈望舒霍然抬头,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仿佛不认识自己,在重新打量一般。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想了想方才与沈望舒不安地说道,“这两个都心肠狠毒,不然,我再给你留几个侍卫?” 他感到沈望舒神色之中的变化,还有那双冷淡的眼睛里有什么在舒展缓和,虽然不知缘故,可是心中却忍不住生出几分莫名的欢喜,叫他轻轻走到了沈望舒的身边,垂头看这个有着这世间最复杂感情的眼睛的少女。 “你……不觉得我的心肠,其实也很狠毒?”沈望舒艰难地问道。 她本以为魏王,是喜欢着她刻意表现给他看的那个虽然颇有心机,可是却纯善的女孩子。 他喜欢的那个,难道不是为了自保而艰难算计的无依无靠的姑娘? “我喜欢的是全部的你。”纯善的,狠毒的,只要是她,就足够了。 魏王见沈望舒一脸无措的样子,突然笑了笑。 他对着眼前这个目光复杂又茫然的少女伸出修长的手,看她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中。 她的手柔软,又有些冷,他不由轻轻握住,垂目说道,“你在我的面前没有隐瞒,我很欢喜,也要感激你。”这是不是代表,她是信任着他的? 魏王心中愉悦了起来,想到太后与自己戏谑的笑言,默默从自己的怀中摸出一个金光闪闪的金环,飞快地扣在了沈望舒纤细的手腕上。 冰冷的触感落在沈望舒的腕间,她诧异地垂头,看到自己的手腕上,多了一只细细的绞丝金镯,金镯上还有一只精致玲珑,雕工复杂的的小金锁。 第8节 “我听说,喜爱一个人,想要与她缘定三生,不论经历多少轮回都想和她在一起,就用这金锁,将她锁住,叫她记得,不管分离还是……我都永远不会离开她,不管到了哪里,都会找到她,回到她的身边。” “你……” “不管多少轮回,奈何桥上走过几遍,我都不会忘记你,你也不能忘记我。”魏王优雅地拨弄着小小的金锁,眼里是满足的笑意。 “锁住你了。” 第10章 嫡女逆袭(十) 在魏王内敛却炙热的注视之下,沈望舒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心中乱成一团,对魏王的存在生出一份恐慌,可是却没有将这小小的金锁从手腕上取下来。 她仿佛不由自主,就默认了魏王的这些话语。 可是她突然又有些伤感。 她不过是在书中穿越,魏王对于自己来说,不过是书中的一个人物。 他们或许并没有轮回转世,这一世结束之后,她重新踏上了另一端征途,而他……奈何桥上等待她,只怕不会再等到了。 她沉默地摸着手腕上的金锁,心里酸涩了几分。 只是既然知道,她与他只有这一世的缘分,沈望舒就默默地下定了决心。 这一世,他对她这样好,那么她就用尽全力去爱他一次,不叫他与她之间有任何的遗憾。 似乎想通了这一点,她的心里也觉得爽快了许多,忍不住憧憬起日后成亲之后,两个人会过的幸福日子。 说起来很丢脸,虽然在书中不知穿梭了多少次,可是沈望舒竟然还没有与任何一个男子有情。 从前是世界,每当她露出自己的真面目,做下了事端来,那些男人也都被自己吓跑了。 难得遇上一个不畏惧自己的冤大头。 她忍不住又在心中沾沾自喜起来。 她正顾不得自己还要绷着端庄的脸在房中打滚儿偷着乐,就见魏王给自己留下了的一名女侍卫快步上前。 这侍卫乃是她安排去看着宋婉儿的,见她来给自己复命,沈望舒沉吟了片刻便起身叫她上前,挑眉问道,“真的来了?”宋婉儿挨了这么一顿好打,又被关在了柴房,张有容若不“情不自禁”来探望一回,岂不是对不住这多年的真爱?她早就等着呢,只是没有想到丞相府这样宽松,一个身手不怎么敏捷的勋贵子弟,都能摸到后院儿来。 不过想必这两个从前该经常私会,不叫人发现,也是寻常。 沈望舒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笑了笑,决定以德报怨,成全一次两个有情人。 她又叫人去请宋丞相往柴房去,自己也跟着侍卫簇拥着去了。 此时的柴房之中,宋婉儿并不知道沈望舒正有意成全她的一番痴心,此时她背上还带着伤,就算上了药也疼得厉害,忍不住伏在爱人的怀里压低了声音哭泣。 她晶莹的眼泪滴落在张有容的手背上,灼热得叫他心中剧痛。 “委屈你了。”他想到白日里的那通好打,心疼地与怀里怯生生柔弱的少女说道。 “魏王冷酷,我不过是为你说一句话,却叫他如此凌辱。”宋婉儿一双柔软的手抱着张有容的脖子,委屈地低声说道,“原是我的一片痴心。我配不上你,想着叫你娶门当户对的女子,只要你心里有我,真心喜欢的是我,不喜欢姐姐,就算是吃了委屈我也认了。可是魏王出手抢夺,倒叫你失了脸面,就算他是王爷,我也,也看不得他这样欺负你。” 她满心的痴恋,仰头仿佛自己的性命都在爱人的身上。 张有容深深地被触动了。 这样的深情,他如何能辜负呢? “你都是为了我。”他有些惭愧地说道。 今日回了临西侯府,老太君就勃然大怒,痛骂了魏王与宋家姐妹两个一番,逼着他不许再与宋婉儿有一点的亲近。 可是他哪里舍得呢? 宋婉儿又受了这样的重伤,他若是不来,岂不是如同禽兽一般? “如今,我们可怎么办呢?”叫宋岚去做一个摆设只怕是不成了,宋婉儿心里失望极了,知道今日老太君恼火成这样儿,只怕就算自己是宋丞相嫡女也不好使了。 临西侯府的荣华富贵叫她万分不舍,她心里明白,若是没有了临西侯府,只怕自己是高攀不上张有容这般的世家子弟的,就算她仗着宋丞相的威势勉强嫁人,也只能嫁个庶子,或是旁支,那还有什么风光荣华可言? 她紧紧地抓住了张有容的手臂,霍然想到了柔姨娘的话。 生米煮成熟饭。 只要张有容做下了事,老太君就算再不喜欢她,也得认了。 她也并不是没有来历的人呀。 丞相庶女,是能随便睡完不认账的么?! 想到了这个,宋婉儿的目光就越发地妩媚,脸上也带了几分薄红地去拉扯张有容的衣裳,这青年本就与她有情,且还在这样旖旎无人的气氛之下,嗅着宋婉儿身上淡淡的药香与脂粉香,感受到她身上的那份柔软,哪里还按捺得住呢? 他也早就将宋婉儿当做自己的女人,不管如何都想要迎娶她的,顿时就不再忍耐,对着宋婉儿嫣红的嘴唇俯下了身去,不大一会儿,两个人就滚在了一处。 本是情浓,又是初次,因此两个都很投入,甚至连有人进了柴房,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沈望舒一声轻轻的笑声,方才叫两人霍然清明起来。 宋婉儿听见嫡姐的笑声,几乎是魂飞魄散,她一抬头,就见了一张温煦的笑脸,沈望舒的身后,还立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宋丞相。 宋丞相本不快长女夜半折腾,非要他往柴房来,谁知道竟然看见这么一出戏,顿时眼前一黑,踉跄了几步,若不是手快扶住了门扉,只怕就要坐在地上。 柴房里,一对儿青年男女衣裳全无,赤裸裸地纠缠在一起,其中那个一脸迷醉呻吟的女子还是自己的爱女,谁见了都得晕过去不是? “你们,你们……”宋丞相的手都哆嗦了,指着宋婉儿半晌竟说不出话来。 宋婉儿再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被这么许多人围观的,羞恼之下顿时把一旁的衣裳抱起来遮住了胸前,嚎啕大哭。 “丞相大人。”张有容也断断想不到自己竟然在最要紧,最需要释放的时候被人撞破。 他叫沈望舒方才那笑声吓得脸色苍白,竟连自己萎靡了都顾不得,急忙转身给宋婉儿披上了一件衣裳,这才手忙脚乱地穿了一件衣裳挡住自己一身雪白的皮肉,战战兢兢地起身,见宋丞相眼睛都直了,显然受了很大的打击,急忙上前跪在地上谢罪道,“是我无礼,我,我愿意对婉儿负责的!” 宋丞相从未想过,败坏自家清誉的竟然是自己疼爱的庶女,已经气得心口剧痛! 他身为丞相,在朝中如履薄冰,恨不能名声清如水!没有想到自己家中,还有这么一个坑了自己的庶女! 若此事叫人知晓,他岂不是要叫人笑话死?他靠着名声吃饭的,那时还如何在京中立足? 然后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长女的身上,一口气越发上不来了。 若不是这丫头非要撞破此事,他,他,他,他宁愿不知道哇! “你怎么负责呢?”沈望舒哪里顾得上宋丞相心里的苦水呢?在一旁笑问道。 “我愿意迎娶婉儿。”张有容深情款款地回头说道。 他心中也有几分窃喜。 临西侯老太君不同意这么亲事,可是如今他已经被宋丞相人赃并获,就算老太君不愿意,宋丞相到底是朝中重臣,也一定会叫她愿意的。 如此想来,似乎此事也并不都是坏事了。 “父亲觉得呢?”临西侯府老太君心心念念想叫儿子迎娶一个高贵的正妻,如今,沈望舒就把丞相庶女塞给她,她也该知足了,她心满意足地扭头与宋丞相问道。 那还用说么?! 若宋婉儿不嫁给张有容,日后还能嫁给谁?!且若叫破了,他这张老脸全都没了! 宋丞相只觉得喉咙之中全是腥甜的血腥味儿,暗道了一声不好,知道自己这是要坏事儿,急忙将喉间那口血勉强咽下,狰狞着老脸点头。 他看向宋婉儿又有些失望。 这个庶女得了他的宠爱,却叫他被她连累么名声,还不及宋岚这个长女贴心。 至少这丫头还知道保护太后,叫皇帝皇后都夸奖他不是? 他心中十分痛心疾首,不过张有容愿意认了这婚事就是极好的,此时哪里还有什么嫌弃呢?他顿时就点了头。 张有容得了他的点头应许,脸上也露出了几分光彩,几乎是惊喜地回头看了看方才被自己抱在怀中的少女,一阵风似的跑了。 宋丞相见他跑得飞快,转眼就不见了踪影,撑着一口气起身厉声何凌今日目睹此事的丫头婆子闭嘴,这才走到了怯生生穿好了衣裳起身的宋婉儿的面前。 “逆女!”他心中已然是怒火熊熊,哪里忍得住,抬手就是一记大耳瓜子! 宋婉儿一声尖叫,又重新伏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你这个下贱的货色!”宋丞相恨死宋婉儿了,哪里还有从前的一点儿的疼爱怜惜,也顾不得一旁长女正在看好戏了,抬脚就用力地踹在了宋婉儿的小腹上,见她哀叫翻滚,厉声道,“你就好好儿求神拜佛,求临西侯府认了这门亲事!若那府里不娶你,我亲手了结了你!” 他怎能放任一个庶女做出这等丢人之事?私相授受他能忍,可是捉奸在床,再厚的脸皮,也忍不了哇! 宋婉儿叫他踹了几脚,哭得丧气不接下去,可怜极了。 她自然也是真心祈祷,老太君千万要点头的。 大概是此事闹得有些大,第二日,侯府就有人上门传话儿。 既然做下了事儿,自然是要负责。 老太君愿意认了宋婉儿这个儿媳妇儿。 然而正待宋丞相松了一口气,柔姨娘母女惊喜欣慰的三日后,侯府却再次上门。 这回就是晴天霹雳了。 暗通曲款,实在低贱,这样下贱给儿子做正妻实在没脸。 临西侯老太君反口不认账了,只问宋丞相,这庶女别做正妻,给做个妾,可否。 第11章 嫡女逆袭(十一) 临西侯府这说好了不算话,实在叫人大吃一惊。 不说宋丞相震惊了,连柔姨娘母女都震惊了。 柔姨娘几乎是立刻就病倒,仿佛很快就要去死一死。 沈望舒也不明白为何临西侯府答应得好好儿的,转脸就不认账。不过宋婉儿一脸天打雷劈,天都塌了的样子,她觉得还挺好看的。 宋婉儿自从事发就叫宋丞相给关在了屋子里安心备嫁,如今听见临西侯府变卦,已然哭得不省人事。 “父亲!”今日宋丞相来看她,她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扑上来紧紧地抓住了宋丞相的衣襟哭着叫道,“您要给女儿做主啊!” 做什么主呢?难道宋丞相要舔着老脸去跟临西侯府说好话儿,叫他们赶紧接手一下已经是残花败柳的庶女? 府中出了这等丑事已经叫宋丞相感到很丢脸,再为这个上门,宋丞相觉得脸都叫人给扒下来了。 第9节 可是更叫他感到生气的,却是临西侯府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但凡觉得丞相大人是个人物什么的,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呀。 “你还有脸说!”宋丞相从前多喜欢宋婉儿,如今就多么厌恶她。 若只是与张有容有情,他还能感慨高歌一番“天若有情天亦老”,只是这是失身,还是无媒苟合,宋丞相气都要气死了,哪里还有什么温柔慈爱,一把就把宋婉儿给扒拉开来厉声道,“都是你这个逆女!叫我落得如今为难的境地!”丞相的庶女去给侯府公子做妾,很好听么?可是宋丞相也硬气不起来了。 若宋婉儿还是完璧,他大可以冷笑一声傲慢地说一句“不是良缘!”回头把宋婉儿嫁给别人家去做正妻。 可是如今……就算是做妾,他也只能认了。 只是临西侯府也欺人太甚了! 宋丞相气得哼哼,见宋婉儿柔弱地伏在地上哭泣,顿时冷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纳妾之事,我已经应了!左右之前,你还说要做妾的,想必并无大碍。” 之前宋婉儿还十分柔弱地要与宋岚共侍一夫,那多懂事啊,宋丞相想想觉得宋婉儿的心不高,也就放心地继续说道,“你嫁到那府里的来路不正,日后多奉承着些,免得叫人笑话丞相府中的家教!”他觉得自己说得差不多了,转身就走。 “父亲!”宋婉儿哪里肯叫他走,急忙抱住了他的大腿痛哭失声。 “明明说好是做正妻的,如此反复,女儿嫁过去如何自处呢?”只怕临西侯府的主子都知道自己是怎么嫁给张有容的。 若是嫁给张有容做正妻,她至少还有些体面,叫人有些敬畏之意,可是若只是一个妾室…… 谁会把妾室的尊严放在眼里,只怕冷嘲热讽看不起她,轻贱她的与张有容有了那些不堪首尾的笑话儿,就要满侯府晃荡了。 宋丞相如今对她大不如前,她若是又不能在侯府立足,只凭张有容,只怕是要艰难度日。 那个青年……完全不敢忤逆老太君,若他日后再迎娶一个厉害些的妻室,哪里还有自己的活路? 不知为何,宋婉儿总觉得冥冥之中自己是不该这样凄惨的,可是她却又想不明白,见宋丞相一脸的冷酷,显然是不肯转圜了,她泪流满面,哽咽地喃喃道,“婉儿知道,行事不检伤了父亲的心,只是情到深处……婉儿只是情不自禁。”她抹了一把眼泪抱着宋丞相的腿流泪央求道,“泱泱侯府,最尊贵不过,女儿若身无长物嫁过去,只怕也会叫人笑话,至少,嫁妆……” “给你五千两。”宋丞相冷淡地说道。 就算是在京中勋贵之间,一个庶女能有五千两的嫁妆,也不少了。 到底只是一个庶女。 宋婉儿却很不甘。 当初宋岚生母的嫁妆扣在宋尚书手中时,她就已经见识过那无数的财物,更何况前些时候宋岚清点嫁妆,说一句金山银海也不为过了。 那些贵重珍贵的古董字画,厚厚的地契房契,那么多的嫁妆,叫人心生贪念。 “大姐姐手里的嫁妆……”她央求地仰头,柔柔地流泪道,“大姐姐日后是做王妃的人,又是乡君本就尊贵,哪里需要嫁妆锦上添花呢?女儿却……” 她扭头,只将自己的话说了一半儿,就呜咽起来。她本是最柔弱婀娜的美丽女孩儿,如今如同稚嫩的青柳一般,仿佛转眼就会被摧残衰败,宋丞相虽然讨厌了这个庶女,可是还是忍不住心中一软,轻声叹息道,“我去问问看。” 他也觉得宋岚这嫁妆太多,有吃独食的意思,见宋婉儿用感激孺慕的眼神看着自己,又觉得自己在这丫头面前才像一个父亲。 在宋岚面前,她看自己的眼神就跟看肮脏东西似的。 他心中顿时有些不快,快步就往长女的院中去了,然而才走到了院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了青年男子平稳有力的声音。 这声音颇耳熟,他急忙进门一看,却见院中一个精巧干净的石桌两旁,正对坐着一对儿青年男女。 一个身上穿着一件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金碧辉煌摇曳流转,本就美丽的容颜光彩到了十二分。一个一身修长的青色锦衣,头戴玉冠,俊眉修目,俊美端贵。 这两个坐在一处的时候,叫人生出自惭形秽的高贵与威仪。 连宋丞相都忍不住却步了几分,然而想到宋岚是自己的女儿,魏王如今也是自己的女婿,他心中虽不满魏王来丞相府却不来与自己见面,却还是露出一个笑容来进门说道,“王爷驾临府中,岚儿一个只怕也疏于招待了。”他见宋岚竟敢不起身给自己请安,魏王就跟看不见自己一般,顿时心生恼怒,看向魏王的眼神也带了几分不满地说道,“王爷这是何意?” “本王来见自己的王妃,何必通知丞相。”魏王垂头喝了一口茶,淡淡地说道。 “茶如何?”沈望舒见他喝了,开口问道。 她柔弱雪白的手中提着一个小小的紫砂茶壶,顺势给魏王添茶。 “你沏的茶,自然是极好的。”今日沈望舒亲手给他泡茶,魏王就见眼前的少女素手轻抬,手下如同行云流水,神态安逸超然,只觉得那是自己说见过的最美的画面。 他喝着心上人给自己的茶水,心里也柔软得一塌糊涂,只觉得岁月静好不过如斯,正在欢喜,却见了宋丞相进门,已经在心中有所不快,不由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缓缓起身,用一双冰冷的眼,看住了宋丞相。 “王爷这是何意?”宋丞相并不是没有来历的人,自然对魏王对自己的不敬感到恼怒。 “本王来此,一则是来见岚儿,一则,是来与丞相说一句有趣的事。”魏王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宋丞相,想到他对沈望舒的怠慢,双目微微眯了起来。 “有趣的事?” “十八年前,丞相大人还在杭州为巡抚时,曾经做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本王想给丞相说说。”魏王漫不经心地将桌上一件刺金披风给好奇的沈望舒披上,见宋丞相脸色大变,这才缓缓地说道,“那时杭州府生了一出盗窃案,乃是一家富户之中,一个心高的婢女偷窃了主人家的全部的家财被人赃并获。”他眉目都不抬地继续说道,“可巧大人对那婢女一见钟情,本是该以罪奴之身将那婢女流放为罪奴,可是丞相大人却暗中将她换了出来,藏在了自己的府中。” 他打从知道宋丞相待沈望舒不好,就一直在寻宋丞相的短处。 此事时代久远,又早就没有了证据,可是他却偶然翻了出来。 “王爷真喜欢开玩笑!”宋丞相吓得腿都软了。 “是不是开玩笑,只怕贵府柔姨娘背后,是不是有罪奴烙印就是。”魏王不动声色地说道。 他既然已经肯定,宋丞相只踉跄了一步,魂不守舍起来。 他断然没有想到,当初对柔姨娘的一见钟情,如今成了魏王逼迫自己的罪状。 “王爷要什么?!”柔姨娘不能留了!再喜欢的女人,也比不过自己的前程,宋丞相眼神已经冷厉了起来,“王爷是要杀了她,给岚儿出气?” “本王懒得与一个奴才计较,她算个什么东西。”魏王看着宋丞相,意味深长地说道,“只是若十日后,丞相大人依旧是丞相大人,就不要怪御史出头弹劾了。” 他顿了顿,见沈望舒又给自己续茶,凤眸潋滟,带着几分不耐地说道,“本王已使侍卫将柔姨娘看管起来,该怎么做,丞相大人懂的。”他不再理会宋丞相,这一次不再坐在沈望舒的对面,而是仿佛不经意地坐在了她的身边,眉目之间带了笑意。 “王爷好狠的心!”宋丞相终于知道魏王叫自己干什么了。 他叫自己告老! 他还是盛年,前途一片光明,可是却不得不被逼着告老还乡! 若他不肯告老,只怕魏王就要扒了他这好名声的皮,到时他又落罪,只怕就是身败名裂。 他竟然宠爱了一个如今害了自己前程,叫自己前程尽毁的女人! 魏王如此狠心,原来要的不是柔姨娘的命,而是要他的命! 他惨笑了一声,哪里还顾得上给庶女要什么狗屁嫁妆,踉踉跄跄地走了。 沈望舒沉默了片刻,看着扭头正用期待表扬的眼神看着自己的魏王,默默地用手捂住了额头。 她要干的活儿,他都抢着干了。 第12章 嫡女逆袭(十二) “为什么……”沈望舒轻声问道。 “他对你不好。”魏王用很坦然的语气与她说道。 他逼迫宋丞相告老,毁了他的仕途,跟杀父仇人也差不多了,却仿佛喝了一口凉水一般简单。 “就因为这个?”沈望舒抬头,用濯濯的眼神看着他。 她的眼睛那样明亮光彩,叫魏王目眩神迷,他紧紧地抿起了凉薄的嘴唇,点了点头。 “没有想到,竟然真的有这样的男人。”沈望舒从未想过自己也会遇到一个不计一切对自己好,所有慢待自己的都是自己敌人的男子。 她垂头静静地笑了两声,抬起头,起身缓缓地走到了魏王的面前,见这青年俊面通红,勉强绷住了脸上的表情看着自己,她突然一笑,伸出自己一双柔软的手,捧住了魏王俊美的脸,垂头看着他的一双眼睛,仿佛要把他看到心里去。 手下的皮肤慢慢地升高了温度,沈望舒探身,在这青年白皙的脸颊上轻轻啄了一口。 魏王突然扭头,捂住了自己的鼻子,一滴一滴的鲜血,从他优美的指间流淌下来,绽开了一朵一朵小小的花瓣。 沈望舒惊呆了。 她看了看魏王通红的耳根子,再看看他默默擦鼻血,不时羞愧扭头看自己一眼的窘迫样子。 堂堂皇族,怎能如此…… 沈望舒都觉得自己似乎罪大恶极了。 “我,我只是在宫中滋补多了。”魏王似乎要挽救一下自己的形象,快快地擦了自己的鼻子,这才扭头闷闷地说道,“秋高气爽……心浮气躁……我只是身子不爽快。”他见沈望舒沉默地看着自己,突然脸上越发地涨红了起来,低声说道,“不信,你可以再试试。”他用严谨端方的模样,将俊美的脸凑到了沈望舒的面前,目光游弋地说道,“一定不叫你失望了。” 他一双漆黑的眼里,又带着几分期待。 沈望舒从善如流,捧着他的脸又叼了一口。 魏王突然扭头,轻轻用自己的嘴唇,在她的脸上碰了碰。 沈望舒笑了一声,目光之中露出几分跃跃欲试,可是却叫魏王握住了自己的手臂,轻轻摇了摇自己的头。 “大婚以后,我随意如何,只是如今……我想把这些留给最美的大婚之夜。”他红着脸严肃地说道。 他一双眼睛流光溢彩,说不出的美丽,可是沈望舒却觉得他说出的话实在叫自己无言以对。 这些话……本该是她说与他的罢? “知道了。”她不知为何,又有些遗憾,那些宋丞相柔姨娘宋婉儿的,远远都不及眼前的这个青年重要。 她带着温柔的情意看着他,他回眸,仿佛看到她在为自己动心,脸上也露出浅浅的笑纹,却还是将她扶到了一旁的石凳上坐下,与她坐在一起就觉得满心欢喜,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是他还记得自己要说与她的话,覆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你不必担心陛下与太后不喜我为你逼迫你父亲告老。”他一双眼睛里闪动的都是真切的感情与爱惜,握着她的手垂头说道,“太后与陛下,想必也愿意我迎娶的,是一位告老后,没有外戚的王妃。” 他得太后与皇帝信任,也忠心耿耿,可是上位者,却想得更多。 宋丞相告老,在朝中再也没有对他的支持,太后与皇帝才会放心。 才会加倍地对自己的王妃青眼,全然不必担心地宠爱她。 她会是太后与皇后宫中的座上宾,会是皇家最得宠的王妃。 那样的尊荣与光彩,才配的上她。 魏王听见沈望舒含笑的回应,突然自己也想要笑起来。 “亲王大婚,只怕要筹备许久,一丝一毫,我都不想怠慢了你。”他忍不住垂头,轻轻地将嘴唇碰触着她柔软清香的掌心,一时心里不知为何总是想要一根一根地舔遍她的手指,可是他却不敢叫沈望舒知道,只勉强压抑着心头的躁动,默默地想着大婚之事,方才平和地与沈望舒说道,“那个庶女,左右不过是个妾室,叫她先往临西侯府中去,不要碍了你的眼。” 提到宋婉儿,魏王的眼中有难以压制的厌恶。 “你怎么知道她是个妾?”沈望舒不在意地应了一声,突然问道。 魏王呼吸一窒。 “说话。”魏王的脸总是何有吸引力,沈望舒忍不住又探头亲了一口,捏了捏他的耳朵说道。 手指间的微冷的耳垂柔软极了,她又轻轻地捻了捻,吹了一口气,弯起眼睛笑了。 她经历过许多轮回,自然行事不与寻常家规矩的小姐等同,有些叫人感到离经叛道。 魏王的耳朵越发地红了,他想要把耳朵从那甜蜜的折磨里拯救出来,却又十分舍不得。 第10节 “我只是与临西侯说了两句话。”临西侯乃是前来攀关系的。 幼弟要迎娶的乃是宋丞相的庶女,魏王未来的王妃却是宋丞相的嫡女,这已经是十分亲近的姻亲,临西侯自然满怀喜悦地上前来攀亲戚,想要与魏王交好。 然而魏王却对张有容并不十分满意,听见了这些,便冷淡着脸表示对阴谋陷害自家王妃的那个宋婉儿的不满与厌恶。他言谈之中都带着不悦,顿时就叫临西侯感到了危机,哪里还敢叫得罪了魏王的宋婉儿为弟弟正妻呢? 且一个庶女,做妾也足够了。 “你什么都为我做了,我实在英雄无用武之地了。”沈望舒听了魏王的话,轻声叹息了一声。 这仿佛是她经历过的最简单的轮回。 不管什么,魏王都走在自己之前,都为自己做了圆满。 “要的就是叫你什么都不必费心,”魏王却觉得满足极了,见沈望舒看着自己笑了,眼中仿佛有星光流转,只将自己另一只耳朵凑到了她的手边。 “揉揉。”他的眼里,也带了几分笑意。 他在沈望舒的面前温柔又多情,又频频带着沈望舒往宫中去表现一番,越发叫沈望舒在宫中光鲜起来,然而宋丞相却并没有这样的好运。 他自然知道魏王是说到做到的,不得不捏着鼻子自己告老,本以为皇帝看在自己多年为丞相的份儿上会不舍地挽留一二,却没有想到皇帝对他并没有什么留恋之情,许了他告老不说,还收回了赐给他的丞相的府邸,无情得和负心汉也差不多了。 宋丞相叫皇帝的无情给深深地伤害了,顿时明白,自己在帝王面前原来也不算什么,只感到万分的沮丧,一时几乎苍老了十岁。 丞相府被收走,他不得不带着家人搬了出来,此时太后下了懿旨命沈望舒进宫陪伴,他便带着病得奄奄一息的柔姨娘母女一同住到了一处简陋的院子里。 他本来没有什么银钱,朝廷给的那点儿银子乃是要他回乡的,一时也动不得。 柔姨娘病得奄奄一息,宋丞相愤恨她的存在,竟不给她寻大夫来,只看着她等死。 宋婉儿被宋丞相的冷酷吓坏了,哪里还顾得上生母,临西侯府虽然在宋丞相告老之后越发冷淡,她却几乎是央求一般嫁到了侯府之中。 这一回她并没有十里红妆,也没有一个显赫为官的父亲来给自己撑腰,因此竟只能安安静静地过了侯府的后门,一顶小轿往张有容的院子去了。侯府之中没有张灯结彩,也没有什么喜乐喜宴,她委委屈屈地被送到了一间偏僻的屋子里。 她是侧室,连正房都住不得。 不过好在她还有个与她两情相悦的男人。 可是在她还想要用自己的柔情拢住张有容,叫自己过得好的时候,却只见到了一张阴沉的脸。 “贱人!”张有容没有穿什么成亲的吉服,只穿着寻常的衣裳走进来,却劈头就是一个耳光! 他脸色憔悴,许久不见整个人都消瘦得不成样子,带着病容,身上还带着药的苦涩的气息。 宋婉儿被这一耳光打得歪在床上,不敢置信,从前将她捧在手心儿宠爱的男人,竟然会用这样仇恨的眼神看着她。她捂着脸梨花带雨地看去,就见俊俏的男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仿佛是不共戴天的敌人! 她不明白这其中出了什么差错儿,却还是柔弱地哭着问道,“公子为何这般无情?!” “无情?”张有容声音嘶哑地笑了一声。 他衣裳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单薄得仿佛吹一口气都会散去,用仇恨的眼神看着这个害了他的女人。 若不是因她,他怎会在丞相府中被吓得萎靡不振,如今还不能重振雄风?! 临西侯老太君暗中寻来了最好的大夫,看了他也只能摇头,说一句尽人事听天命。 他还年轻,却要把希望寄托给老天爷?! 老太君早就厥过去了,他如今还撑着一口气,就是为了叫这个害了自己的女人进门,然后报仇! “若不是你,我怎会……”大夫说了,若调养之后还不能好,那他只怕这辈子就废了,不必说女色,连子嗣都不会有。 断子绝孙。 为什么……会是他有这样的命运? 哪怕只有一个孩儿……他也想要亲手抱一抱自己的骨肉啊…… 张有容的眼睛顿时就红了,只觉得酸涩万分,看着毁灭了自己人生的宋婉儿,突然阴沉地笑了起来。 “纳了你,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儿待你。”他把挣扎的宋婉儿摁在床上,轻声说道。 第13章 嫡女逆袭(十三) 沈望舒待宋婉儿出嫁之后,便不再理睬。 前生是妾,今生也是妾,宋婉儿也该圆满,她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她此时正沉静地立在太后的面前,默默地承受这位后宫之主的打量。 她感到太后的目光仔细地扫过自己簇新精致的宫裙,扫过自己头上并不十分奢华的首饰,也似乎在心中掂量自己的分量,许久之后方才听太后满意地说道,“坐到我的身边来。”沈望舒缓步走到太后的身侧,微微抬起了自己的一双细密的睫羽,就见这个冰冷端贵的老年宫中贵妇,对自己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她的手扶在了沈望舒的手上,温声说道,“你是个明白姑娘。” “魏王,就交给你了。”太后见沈望舒对自己微微一福,便满意地说道。 “能嫁给他,本是我没有想过的快活的事情。”沈望舒想到魏王,目光柔软地说道。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收获一份叫自己感到幸福的爱恋。 “那孩子说要娶你的时候,我还觉得奇怪……罢了,都是你们的缘分。” 太后为何要叫沈望舒在宫中往来,除了魏王的求情,也是想要将沈望舒与他的感情看得真切一切,如今见她提起魏王时的温柔缱绻,这才放下了心来,和声说道,“日后你们两个,要相敬相爱,你也要记得,他对你的心,从未有一点的褪色。” 太后虽然很喜欢沈望舒谨慎端庄,可是心里更疼爱的,却是魏王。 在她看来,魏王做的,远远要比沈望舒为他做得要多得多。 只是魏王甘之如饴,就算是为沈望舒做了那么多事,却感到欢喜幸福,太后就知道,魏王是真的把沈望舒放在心里了。 她想到魏王跪在自己面前,轻声央求她日后不要再给自己赐下侧室,目光微微一黯。 “他是你的福气,你要明白,他为你究竟舍弃了什么。” 出身皇族的青年,舍弃的本是他最应该享乐愉悦轻松的人生,他的眼只看得见心爱的姑娘,除了她谁都不要。 太后从未想过魏王还是一个痴情种子,再见沈望舒,虽见她对魏王恋慕欢喜,却也一眼看出,她对魏王的心意,是不及魏王待她的。这或许叫太后感到有些不快,不过她却并不会在这个时候露出痕迹来。 “他说,日后不叫我们赐侧室给他,只守着你。”太后想了想,还是觉得魏王的心,该叫眼前这个女孩儿知道。 沈望舒果然霍然抬头,对上了太后那双清明得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眼睛。 “他此生不负我,我定然全心相报。”她认真地说道。 摇曳的珠光宝气中,她仿佛看见太后笑了,这个在她为她挡了一刀时也只是温煦有余的太后娘娘,对她露出了一个真切的笑容。 “好好过日子罢。”她伸出手,将沈望舒鬓角一抹凌乱的青丝,轻轻地挽在了她的耳后。 不过几日,太后就赐了沈望舒一座乡君府邸,这其实并不十分和规矩。 一个小小的乡君,一个女子,并没有资格独自开府,只是太后对沈望舒另眼相看,宠爱有加是京中众所周知的事情,因此竟无人敢提出异议。待沈望舒搬到了乡君的府邸,还未几日,就开始筹备自己的大婚之事。礼部出面筹办的大婚,待她一切稳妥只等嫁人的时候,却愕然地发现,自己的嫁衣,竟然是魏王亲手捧了过来。 他虔诚又带着几分期待地捧了火红的嫁衣而来,狭长的凤目之中都是潋滟的笑意。 “大婚之前不是说不好见面的么。”沈望舒心里却欢喜起来,目光落在这嫁衣上那些火红的珠帘之上。 “礼部忙得很,我只是来帮个忙罢了。”魏王嘴里说着义正言辞的话,却忍不住勾住了沈望舒的手指。 他抬起自己优美的小指,轻轻地勾了勾沈望舒手腕上不曾取下的金锁。 “试试看?”他比划了一下嫁衣,眼睛都是亮的。 沈望舒对他眼中的期待完全不能抵御,只好去换了一身儿的火红的衣裳。她穿着这大红绣着鸾凤图案的精致的嫁衣,只觉得冰凉的衣裳如水一般在自己的身上倾泻而下,精致的绣纹,还有闪烁的红色的水晶的珠子在自己举手投足之中流光溢彩,可是最鲜明的,却是魏王惊艳的眼睛。 她垂头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头上摇曳晃动的红宝步摇,再也没有了一贯的从容。 她这是第一次嫁给一个男人。 “如何?”她微红了脸颊,带了几分羞涩地问道。 “很……”魏王本脸上带了笑容,沉默了一下,上前将沈望舒头上的那顶大红水晶的珠帘放了下来,之后仿佛是放弃了什么,又挽了上去,露出了沈望舒那张光洁美丽的脸。 “太美丽了些。”他有些迟疑地说道。 天底下还有嫌弃妻子过于美丽的么? 沈望舒有些不明白。 “不想叫她们看见你的美丽。”眼前的这个笑容潋滟温情的姑娘,应该全都是属于自己的,魏王竟然对日后谁会看到沈望舒,感到了几分嫉妒。 男人的心思真是海底针,沈望舒笑容僵硬地看着魏王,觉得自己竟然猜不透他的套路了。 “便宜她们了。”魏王垂头轻声说道,他忍不住将自己的嘴唇,轻轻地向着沈望舒的唇边触碰了一下。 轻触,即分。 “咱们大婚时,只怕你父亲不能前来,你不要感到遗憾。”宋丞相已经告老,不过魏王却不打算叫他为了东山再起再来叨扰沈望舒,因此只将宋丞相与奄奄一息的柔姨娘就地一捆,一同送出了京去。 想必宋丞相不可能在五大三粗的侍卫手中再次逃回来,他嘴边是心爱的姑娘那甜蜜的气息,忍不住与她贴近,仿佛是在献宝,又仿佛是在安慰她地喃喃地说道,“那个庶女,如今……” 张有容不能人道了,可是却没有打算饶了宋婉儿,人心想要作践谁的时候,自然有无数的办法。 宋婉儿在临西侯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满府的主子都痛恨她为侯府招惹的祸端,奴才们也不将这个不得势又没有钱的主子放在眼里。 她与张有容这对儿有情人,日后只怕也只会变成怨偶。 “他既然不能人道,就不要叫他在祸害别家的姑娘。”临西侯老太君心心念念想要一个高贵的儿媳妇儿,岂不是毁了别家女子一生? “明天他不能人道之事,就举京皆知。”魏王含糊地说道,“那庶女……” “那是个无关的人,与咱们有什么相干?”沈望舒心中的痛恨尽皆化去,她轻笑了一声,捧住了魏王那张俊美夺目的脸,踮起脚尖儿将自己的嘴唇送上去,喃喃地说道,“与咱们无关。”她的一生,从此只会将目光与全部都落在眼前这个青年的身上,再也不会为了旁人移开她的眼神。她只会爱着他,嫁给他,和他在一处,圆满这一世的缘分。 …… 她是爱着他的。 直到他躺在病榻之上,那张虽然染满了时光的痕迹,可是依旧俊美的憔悴的脸上,露出对自己的不舍,她终于落下了泪来。 他一双眼谁都看不见,专注地看着她,仿佛要把她记到心里去。 他真的如同承诺,到死都爱着她。 “下辈子,咱们还做夫妻。”他握着那只已经褪色的小小的金锁头,眼里带着的,却是欣慰的笑容。 她在他在自己面前闭上眼的那一瞬,也在他的身边没有了呼吸,再次睁眼,就已经是那个特别的空间。可是这一次她没有感到愉快,只是安静地抱膝坐在地上,捂着不知为何能随着自己一同进入空间的小小的金锁头,泪流满面。 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地面上,她仿佛看到的,依旧是自己爱着的那个男人的脸。她伸出一直纤细的手,在地面上划出了他的名字。 季玄。 不是魏王,而是……季玄。 他曾经无数次将她拥在怀里,握着她的手一同在纸上写下他的名字。 她怔怔地看着这个已经开始模糊的名字,耳边却传来了轻微的响动,她一抬头,却见那本曾经落在自己面前的书籍飞舞在自己的眼前,如同从前的每一本书一样,慢慢消失。 第11节 “不要!”沈望舒突然失声阻拦。 这本书里,有季玄生存留下的痕迹,她不想叫他最后的痕迹,都湮灭在自己的眼前。 那书籍固执地消失,最后,却化作了一道金光,落在了沈望舒的眼前,将那个名字慢慢地镀上了一层不能磨灭的金色痕迹。 沈望舒看着这最后的痕迹,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只觉得那上面,还带着炙热的温度。 金光流动,仿佛是季玄看向她时,那欢喜爱惜的眼波。 她再次睁眼的时候,就听到一个年少女孩儿可怜恐惧的细微哭声,还有一声比一声尖锐的呵斥。 “哎哟喂我的贵妃娘娘!”她睁开眼,却见自己的眼前,现出的是一张谄媚讨好的脸来。 那人殷勤地扶着她,讨好地说道,“这小蹄子竟敢勾引陛下,娘娘一定不能放过,杀鸡儆猴,也叫人知道,谁才是这后宫的主子啊!” 第14章 嫡女逆袭(十四) 房间阴暗。 阴冷的屋子里,带着几分泥土的潮湿与古怪的气味。 宋婉儿浑身颤抖地缩在被子里,脸色苍白惊恐。 她神经质地在被子里哆嗦成了一团,眼睛里布满了惊恐,仿佛外头一点小小的响动都会叫她吓得跳起来一样。 她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落在了自己那双全是烫伤的手上,发出了呜咽的声音,仿佛还能听到外头那些丫头婆子们嘲笑与鄙视的眼神与笑声。 她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作为一个小小的姨娘,谁又会把她没有吃饭放在心上呢?可是她没有时间愤怒,只是紧张地竖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响动,在听到了缓缓而来的脚步声时,她的眼睛恐惧地张大了,努力想要把自己的身体蜷缩进被子里。 门吱呀一声开了,苦涩的汤药的味道飘了进来。 宋婉儿恨不能把自己缩进床里头去,可是就在她挣扎的时候,一只修长的手,扣在了她的肩头。 她一震,知道自己不能在没有动作了,哆哆嗦嗦地扭头,入目的,是一张青年的英俊白皙的脸。 他俊俏秀致,白皙干净,本就是世家出身最尊贵的子弟,人品风流。 只是那张脸上隐隐带着的阴郁,叫宋婉儿只觉得浑身冰凉。 “该喝药了。”他优雅的手扣住了手中的一碗热腾腾黑漆漆的汤药,对宋婉儿笑了。 可是那笑容在宋婉儿眼里,却比厉鬼还要可怕。 她泪流满面,早就忘记什么是当初那个美丽多情的少女梨花带雨的哭泣方式,只猛地扑过来紧紧地抓着这慢慢没有了表情的青年的手哭叫道,“公子!公子饶了我吧!看在……”她急忙拢了拢自己一头蓬乱的头发,紧张地看着张有容哭泣道,“就看在,妾身与公子从前的情分上!”她嫁给了自己处心积虑想要嫁给的人,可是却觉得堕入了地狱。 “情分?”那锦衣青年轻笑了一声,掐住了她尖尖的下颚,眼神危险怨毒,声音却十分温柔怜惜地说道,“就是为了婉儿的身子,才叫你喝药啊。” “公子……”宋婉儿几乎是痛哭流涕了,可是一只手,却叫这青年抓着一同抓住了滚烫的药碗,她还未反应过来,嘴巴已经被撬开,那笑容温柔的青年已经将那滚烫的汤药灌进了她的喉咙。 滚烫的汤药过后,她趴在床上,喉咙被烫得麻木,再也说不出话来,那青年却似乎满意地笑了,毫不怜惜地抓住了她的头发用力拉扯地说道,“好好儿吃药,给本公子生个一男半女,也不负咱们一场情爱了!” 一男半女? 宋婉儿几乎要哭出来。 打从几年前柴房中他俩被宋丞相撞破,张有容就再也不能人道,她已经多年没有与他亲近,何时能生出儿女来? 不知从何时起,张有容不能人道的流言就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她作为张有容的心肝儿不能有孕,也叫这流言雪上加霜。 别说京中没有人家儿敢将自家的闺女给张有容做正妻,就是连张有容的前程,也因这等丑闻没有了指望。虽然她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姻缘,还成功地成为了张有容身边唯一的女人,没有女子能与她争抢张有容,可是她毁了张有容的名声与仕途,这府里谁不痛恨她? 她又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无子妾室,还没有银钱傍身,老太君与张有容都不把她当人看,奴才们就可劲儿地作践她。 想到这里,宋婉儿不由痛哭出声儿。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的命运,本不该这样。 她本该风风光光,一双两好,过得比任何人都幸福。 她在床上抽搐,这些年不知保养,被张有容折磨得人都只剩下了一副骨头架子,早就没有了从前的美丽婉转。 张有容似乎也觉得她又邋遢又难看,看她浑身上下都淹没在了汤药和黑漆漆散发着古怪味道的被子里,他嫌弃地哼了一声,用力用帕子给自己擦干净了手指,仿佛曾经一往情深的爱人是这世上最肮脏的人,摇摇晃晃地走了,完全没有再多看宋婉儿一眼。 他也去吃药了。 可是这么多年,似乎总不见好。 宋婉儿哀嚎了一声,在他离开之后,努力地趴下了床。 她知道,再不求救,只怕自己就要死在张有容的手里了。 可是向谁求救呢? 宋丞相告老之后便离京,之后据说是遇到了山贼,连着柔姨娘一起都死了,尸体都被剁烂了。 她神经质地在地上爬动了许久,眼前终于一亮。 还有一个人……她…… 她到底还算是个主子,因此偷偷儿赔笑讨好地拿着两只沉甸甸的赤金镯子给了院子里的一个胆大的婆子,这婆子见钱眼开,终于同意放她出去,她艰难地等到了侯府中的主子们都忙碌得顾不上自己了,便披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衣裳逃出了侯府。 她还记得宋岚嫁给了魏王的所在,一路直奔魏王府的方向而去,眼神带着破釜沉舟的疯狂,甚至,也或许是同归于尽! 宋岚过得那样幸福,做姐姐的,自然也该拉拔自己的妹妹! 不是都说,魏王妃得太后与皇后的爱重,显赫风光么?不是连临西侯府老太君,都在日日惋惜,没有娶到这样好的女子么? 若是过得这样好,却对自己的妹妹见死不救,那宋岚还有什么风光可言?或许……连魏王都会畏惧她的狠毒,对她疏远。 凭什么,她能独宠魏王府,凭什么,她能叫魏王拒了所有的爱慕他的女子? 宋岚,也不过是个…… 宋婉儿正趴在魏王府门外想着这些,眼前一亮,就见那远远地过来了一辆奢华富丽的宫车,车停在了王府门前,无数花枝招展的丫鬟纷纷簇拥而来,然而从车上下来的却是一个俊美端贵的华衣青年。 这青年生得俊美绝伦,眉眼之间还带着叫人心折的威仪气度,他挥开了殷勤的丫头,亲自对着车上伸出手,见一只素白的手没有犹豫地落在他的手臂上,破颜露出了一个绝丽的笑容。 宋婉儿看呆了,终于发现,自己从前当做宝贝的张有容,在魏王面前,如同土鸡一样。 然而她看到了魏王笑看的那个优雅沉稳的美丽女子,却又露出愤恨。 化成灰她也认识她。 这是宋岚! 她竟然过得这样好。 叫宋岚脸上那习以为常的模样儿刺激了心中的怨恨,宋婉儿想都不想,只哭着扑向了宫车的方向! “姐姐!” 然而魏王府中的侍卫不是吃干饭的,哪里能容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接近魏王夫妻,还隔着老远,宋婉儿就被侍卫一脚踹了出去。 她如今本就羸弱,又用了多年不知是什么熬制的汤药,叫这一脚下去顿时嘴里喷出了鲜血,滚在了地上。她五脏六腑都在作痛,看到那穿得雍容华美,美丽无比的宋岚,垂头看了看自己的狼狈,恨意顿生,只哭着叫声叫嚷道,“姐姐救我!” “救救妹妹!给我一条活路吧!” 她顾不得别的,只将自己吵嚷得可怜极了,仿佛不被宋岚解救,自己就会死去一样。 可是她哭叫了许久,却没有宋岚的只言片语。 “她是谁?”宋岚问道。 “临西侯府的疯婆子,不要见她,脏了你的眼。”魏王漫不经心的声音说道,在宋婉儿呆滞得不知该如何动作的时候,这个尊贵的皇族,仿佛对一个弱女子完全没有同情心地指着她说道,“连个疯子都管不住。既然出身临西侯府,去,叫临西侯亲自过来领人,也叫他与本王说说,本王王府前,是他该撒泼的地方?!” 他再也不看宋婉儿一眼,巴巴儿地与宋岚说道,“宫里我怎么见你只用了一个银丝卷儿?点心不合胃口?饿了没有?” 宋岚不知说了什么,魏王突然笑了起来,看向宋岚的眼里,仿佛带着星光。 宋婉儿却如堕冰窟。 魏王不怜惜她也就罢了,可是为什么,叫临西侯来接人? 临西侯是张有容的长兄,素有威严,连张有容都畏惧这个兄长。 她还没有想明白,就被气急败坏的临西侯给提回了侯府,府中仿佛大难临头,所有的主子都聚集,只将她丢在地上。 临西侯夫人已经哭着去魏王府赔罪,带着不知多少的赔礼,可是就算是这样却还是吓得仿佛倾门之祸就在眼前。她趴在地上听着临西侯对自己的痛骂与践踏,还有原原本本自己去魏王府生事之事,最后,临西侯却只有疲惫的一句话,“母亲,分家吧。” 分家?! “分家?!”不仅宋婉儿心生恐惧,连老太君都跳了起来,脸色惨白。 这是要赶张有容出府,要断了兄弟情分啊! “他是你弟弟!”老太君是宠爱幼子的,见长子无情,顿时老泪纵横。 宋婉儿也拼命摇头。 仕途完了,名声也没有了,若是在没有了家族侯府做依靠,张有容这辈子岂不是只是一个废人? 连张有容自己都惊呆了,软软地跪在了地上。 “容弟恶了魏王,频频生事,这贱妇今日哭闹,还坏了侯府的名声,母亲想叫侯府都跟着陪葬不成?” 从来孝顺听话的临西侯,却对老太君的哭泣视而不见,用无情的眼神扫过了弟弟,淡淡地弹着衣裳上看不见的灰尘说道,“儿子也有妻子儿女,恕不能陪着容弟胡闹了!”他摆了摆手,什么都不听地走了,连老太君在他的身后仰头翻倒人事不知都毫不在意,只有宋婉儿,看着老太君在丫头们惊恐的搀扶下一动不动,眼前一片的恍惚。 她嫁给了一个人,本以为会风光显赫,在侯府享受荣华富贵,把嫡姐踩在脚下,会生儿育女一生顺遂,可是却只是一场美梦。 张有容怨恨的拳头落在她的身上时,她突然笑了。 这个男人从此以后,一无所有。 她也是。 第15章 贵妃金安(一) 沈望舒冷冷地看着眼前对自己殷勤的内监。 她的目光,又缓缓地落在了不远处,一个跪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小宫女的身上。 这小宫女不过十四五岁,生得稚嫩可爱,一双水润可人的眼睛,叫泪水洗刷之后,生出楚楚动人的可怜。 她的身边是一个摔碎的茶碗,身上还挂着茶叶沫子,显然是方才叫沈望舒一茶杯砸在了身上。 “叫她起来。”沈望舒心里没有什么经历又一次轮回的喜悦,只有满心的倦怠,与对魏王季玄的思念。 她意兴阑珊地看着那内监仿佛是呆住了立在自己身边,又皱眉看了看那个缩着头害怕极了的小姑娘,一双冷厉的眼扫过去冷笑说道,“怎么着,你这奴才眼里,我这个贵妃的话也不顶用了?!把她扶起来!”见那内监身上一瑟缩,她便冷笑了一声,一双手指轻轻地彼此敲打起来。 第12节 她这一世所占据的,乃是一位深受皇宠的贵妃。 说是深受皇宠,实则不过是她自以为如此,在帝王的眼中,万千宠爱,在后宫与前朝都声名卓著的贵妃,不过是为自己心爱的女子树下的一个靶子。 皇帝年轻不能亲政,前朝为摄政王把持,因此不敢暴露自己的弱点,恐叫真心喜爱的那个女子被人谋害了去,因此将贵妃高高捧起。 他把无上的宠爱与赏赐都加注在贵妃的身上,叫所有人都知道贵妃是皇帝的命根子,只为了保护心爱的女人。 说起来可笑……贵妃入宫得宠这么多年,竟然没有一次侍寝,还是个黄花闺女。 皇帝为真爱守身如玉,还对她甜言蜜语,只说待日后将她封后之后,做了真正的夫妻,才来与她圆房。 这个傻姑娘竟然真的相信了,得了皇帝的话,知道他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傲气不惧怕任何人的贵妃,因此跋扈宫中,为他压制着后宫之中,摄政王送给皇帝的所有的妃子。 可是她却从未想过,为何口口声声的封后,可是到了如今,她却依旧只是一个贵妃。 眼前的小宫女倒是无辜,那狗皇帝对真爱的女人一往情深,怎么会看上一个小小的宫女,不过是有心看了她一眼,将这个命如草芥的小宫女的命运交到了贵妃的手里。 贵妃一心爱他,十分善妒,连寻常他看别人一眼都不能容忍,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胆敢勾引皇帝的宫女。宫女的命不值钱,可是却可以毁了贵妃仁慈的名声,又是一个极大的把柄,皇帝又何乐而不为呢? 只怕贵妃到死都不明白,为何小惩大诫的十个板子,却会要了这小宫女的命。 她没想杀死这小姑娘,可是皇帝却在后头叫人下了重手。 沈望舒记得书中的这一段,因此格外清晰。 贵妃被治罪废为宫女子的十八项大罪之中,这就是其中一条。 从前的贵妃,自然是做错了很多事,只是皇帝的无情与冷酷,却更叫人心寒。 沈望舒不会为从前的贵妃辩解,可是却也不会延续贵妃的老路,她安静地抚摸着自己手腕上那冰冷的小金锁,只觉得心中安稳又有些难过,一时看着眼前这个生了一双秋水剪剪双眸的宫女仿佛痴住了。 许久,她方才缓和了脸色,叫这宫女走到自己面前,伸出手,摸了摸她雪白的脸颊。 “可怜见的,还是个孩子。”她温声说道。 这宫女无辜,她就救她这一次。 “贵妃娘娘?”那内监只见过神采飞扬,跋扈嚣张的贵妃,哪里见过这样温柔的贵妃呢? 就算在皇帝的面前,贵妃也热烈得如同一团火,炙热得仿佛能够灼伤旁人,没有如此的温柔如水。 “滚!”他的声音叫沈望舒的耳朵疼,她想到这内监究竟是谁,顿时脸色一冷,劈手就将一个茶杯砸在了他的头上。 她动作太快,那内监还未反应过来,茶杯就已经到了自己的头上,只觉得头上刺痛,鲜血顺着他的额头蜿蜒而下。 “仗着本宫的权势,你竟敢如此放肆!”贵妃的那些罪过之中,至少一半儿都是这奴才卖给了皇帝,待贵妃落罪,这奴才又摇身一变,成了御前的总管太监。 沈望舒若还不知这内监是皇帝派来撺掇监视自己的人,那就太愚蠢了。她想到这内监从前在贵妃面前的挑唆,叫她越发自鸣得意,将妃嫔与前朝的官宦不放在眼里,内里兴风作浪使得天怒人怨,当贵妃获罪的时候,竟无一人为贵妃求情。 她们都恨透了这个跋扈的贵妃。 可是又有多少,是贵妃亲手做下的事情呢? “本宫面前,你都敢如此放肆,只怕本宫看不见处,你还不知如何嚣张生事!”沈望舒见这内监哀叫了一声扑到自己的面前,漫不经心地翻看自己涂着大红蔻丹的娇嫩的手,面不改色地说道,“按规矩,赏你八十板子。八十板子打不死你,就从本宫的宫里滚出去!” 她突然冷笑说道,“本宫宫里,可不敢用奴心欺天的狗奴才!”她见此言一出,顿时就有人给这内监求情,顿时就笑了。 “既然情深,自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们也是八十板子,一起给本宫滚。”她挑眉说道。 她如今还是皇帝最宠爱的贵妃,自然言出法随,为人听从。 且这内监仗着贵妃作恶多端,如今失势自然叫人大快,见沈望舒并不是随意说说,而是真心要处置了这内监与他亲近之人,顿时宫中就沸腾了。 宫外有脸色严峻的侍卫将这内监与他的同伴一同压住,就拖到了外头的空地上。 沈望舒漠然地抬头,透过了敞开的宫门,就见日光照耀的空地上,一排奴才被捆在了地上,嘴里哀嚎求饶了起来。 “娘娘?”她面前那个胆怯的宫女,小声唤了一声,仿佛在沈望舒那双冷淡的眼落在自己的身上时,不安地缩了缩自己的肩膀。 “若不是他,你也落不到如今的狼狈。”就是这内监引着贵妃去看皇帝特意看向这宫女的目光,沈望舒并不想知道这宫女心里是不是真的想要侍奉皇帝,是不是对自己真心,救了她,不过是不想给自己添一个要命的罪名,也是为了她上辈子的无辜。 且若皇帝真的临幸这个宫女,这个宫女也愿意,那难过的也轮不着从未承宠的贵妃,前头还有皇帝那真爱排着呢。她嘴角勾起淡淡的冷笑,看着这宫女说道,“你自然该恨他。” 那宫女茫然地看着眼前脸色冰冷端贵的宫装女子,片刻,脸上露出淡淡的红晕。 她呆呆地点了点自己的头,又忍不住把眼睛落在了贵妃的身上。 贵妃真的很好看,美艳绝伦,艳冠群芳,她的眼睛仿佛透着淡淡的冰,可是却又叫人觉得温暖可靠。 她只看着贵妃,就觉得什么都不必害怕。 “日后,你就专门侍候陛下茶水。”若这宫女想要飞上枝头,沈望舒并不介意帮她一把。 “求娘娘不要叫奴婢侍奉陛下。”这宫女正在发呆,听到这清冷的话,却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急忙跪在了沈望舒的脚下,一双眼睛里雾蒙蒙的磕头叫道,“陛下尊贵,奴婢卑贱,奴婢不敢污了陛下的眼!” 她忍不住伸手抓住了贵妃那冰冷华贵的袍子,知道自己是越矩,可是却又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贵妃并不会因为这小小的不敬来惩罚自己,磕头道,“奴婢只想服侍贵妃娘娘。” “服侍我?”沈望舒哼笑了一声。 这小宫女才挨了她一茶杯,竟然还不知死活地往她身边来,叫她有些趣味地垂头,就见这宫女怯生生地抬头看了过来。 “你就不怕污了我的眼?”她戏谑地问道。 “奴婢,奴婢只要在后头远远地服侍娘娘,不上前来碍眼就好了。”这宫女讷讷地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阿香。”这宫女的眼睛顿时就明亮起来,透过了那还泛着点点水光的眼睛,格外地好看。 沈望舒看着她眼里那真切的仰慕,也并无所谓,又觉得她十分有趣,点头应了。 她似乎是真的对自己十分忠心,既然如此,留在身边又如何呢?左右最坏也不过是接收一个白眼狼,日后夺了皇帝的宠爱,或是陷害她一番。 可是这些对于沈望舒而言,都不过是些小事罢了。 那宫女见沈望舒点头,俏丽年少的脸上顿时露出无尽的光彩来,再看外头那些内监,听着他们尖锐的求饶声,不安地扭捏了一下,小声儿问道,“娘娘会不会觉得刺耳?不然,堵住他们的嘴罢?” 她似乎十分开心,已经抹了脸上的泪珠儿,在满宫宫人都叫沈望舒的冷酷震慑的时候,无知无觉地忙碌着给沈望舒倒茶端茶来。沈望舒没有想到这小宫女转眼就胆子大了起来,捧了她的茶,却并不喝,一双清冷的眼,落在了殿前的内监身上。 “本宫什么都怕,就是不怕刺耳。”她垂目说道。 她摆了摆手,外头正等着她号令的侍卫同时举起了手中的重棍,呼啸着向着那几人打了下去! 血肉横飞,哀嚎哭嚎声之中,沈望舒的嘴角,却勾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拿她当挡箭牌? 吓了他的狗眼! 第16章 贵妃金安(二) 来而不往非礼也。 既然拿她当作挡箭牌,不要怪她还施彼身了。 沈望舒摸了摸自己身上精致奢华的宫装,眼里带了一份冰冷的流光。 她听着内监们的哀嚎,心里方才感到舒坦了几分,仿佛是打得狠了,那内监的声音也慢慢地低了下去。她眉头都不抬,却只见宫中侍奉自己的宫女内监们都脸色紧绷,仿佛被自己的冷血与无情给吓住了,却并不以为意。 她抬抬手,就有伶俐的宫女阿香将茶水欢欢喜喜地奉在自己的面前,又何必去理会这些看着就对自己生出恐惧的宫女呢?她正在心底打算,就见一个侍卫大步进来禀告。 “晕过去了?”她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这个……狗眼看人低的内监们从前没少得罪侍卫大人们,这假公济私一时打得狠了,侍卫们也觉得很不好意思呢。 “既然没死,是他们的造化,如此就丢出本宫的宫中,自生自灭罢。”沈望舒缓缓地将目光落在宫外,艳红的嘴角微微勾起,温声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宫自然网开一面。” 从前得罪了那么多宫中人,失势之后会落得个什么下场,贵妃这高高在上的人怎么会知道呢? 真的只是好心放过罢了。 “是。”侍卫见贵妃并没有计较的心思,急忙垂头去了。 他才踏出宫门,就听见外头另有尖声传来,之后响鞭响起,还未待宫中的血腥味儿散去,也还未待那奄奄一息的内监被拖下去,就见门口处明黄的旋风闪过,一个英俊的气势汹汹的青年,满面怒色地冲了进来。 他一身龙袍明黄刺眼,不过是二十左右岁的年纪,然而眉宇之间已经颇见城府,可是就算是有城府,他脸上的怒色也触目惊心,叫人感到不安,不知是谁,竟敢叫天子感到愤怒。 至尊的帝王冲到了沈望舒的身边坐下,抬手就将桌上的茶壶茶杯全都扫落在地上。 瓷器落地时的刺耳的响声之中,宫女内监们噤若寒蝉,都恐被殃及池鱼,一时之间宫中寂静无比,帝王看到谁,谁就会垂下自己的眼睛惶恐不安。 沈望舒却并没有感到害怕,也对身边这皇帝的盛怒满不在乎,也不问他为何去而复返,漫不经心地翻看自己鲜红的手指,惬意安稳。 这就是贵妃所深爱,爱到极致,甚至不顾自己的安危与安全,愿意出头与帝王最忌惮的摄政王对着干的皇帝。 惠帝。 也是这位帝王,拿她当做急先锋,只要与摄政王在前朝发生冲突,就会盛怒到她宫中来吐苦水,甚至泪流满面,叫她心疼他,出头与摄政王针锋相对。 她不过是个女人,摄政王或许不能拿一个女人怎么样,不过厌恶她却是一定的。 也因此,当她失宠于惠帝,又叫摄政王对她厌恶到了极点,这天下,竟再无一人,敢为她说一句好话。 如今惠帝大怒而归,气得眼睛通红,显然是摄政王方才在前朝给他脸子看了。 对于惠帝这种无用的货色,沈望舒只觉得鄙夷透顶,甚至不敢相信这么一个只知道算计一个女人的,竟然是尊贵的帝王。他明明有着最尊贵的身份,有着天下最强大的权势,却叫一个摄政王压制得束手无策,甚至没有一点的魄力。若只是被摄政王夺权,只能做个傀儡,沈望舒都不会这样看不起惠帝。 谁敢不将皇帝面前放在眼里,杀了就是,只做妇人心机之态,怨不得只能当一个摆设。 古往今来,那等成就了霸业的千古大帝,那气势与威严乃是天生,卧榻之侧岂容人酣睡?就算不能剿灭摄政王党羽,然只困杀他一个,难道没有法子? 只是胆小懦弱,不敢罢了。 沈望舒一双美目流转,更加懒得看身边那个气喘吁吁的惠帝,她见宫女阿香似乎在惠帝进门时往自己的身后躲了躲,挑眉戏谑地看了她一眼,伸手。后者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急忙从一旁捧来了一面精致的银镜。沈望舒望向银镜,第一次看清楚了自己这一世的脸。 银镜之中,是一张艳丽逼人,锋芒毕露的美人的脸。 她乌发如墨,香腮似雪,红唇乌发带着烈烈的风情,刺目的艳质光彩。 就连沈望舒,都被银镜之中那张美丽得惊心动魄,一颦一笑都带着极致的美丽的脸打动了心神。 然而这美丽太过刺目,仿佛烈阳将人灼伤,随时随地似乎都在准备着攻击的样子。这个样子的女子,男子或是这回被那容颜迷惑一时,然而若连性情都烈性,那只怕不及温柔如水的女子了。想到惠帝那真爱的女子正是一个素淡柔和的女子,沈望舒勾起了嘴角儿。 银镜之中的美人,也露出一个极致艳丽傲慢的笑容。 “娘娘真好看。”阿香小心翼翼地捧着银镜,看向沈望舒的眼神仰慕极了。 “你在做什么?!”阿香的话音未落,惠帝已经在一旁忍耐地问道。 他气得眼睛里恨不能流血,可是贵妃却只知道揽镜自照!这等没心肝的女人,若不是如今还有用,他早就废了她了! “照镜子,陛下看不见?”沈望舒对惠帝可没有情分,抚了抚自己的精致的鬓角,对自己这张脸其实十分满意。 第13节 她素来喜欢美人。 “照镜子?!”惠帝被这理所当然的态度给气坏了,顿时起身,用恨恨的眼神看着对自己毫不在意的沈望舒,再也忍耐不住咆哮道,“朕在你的面前,你还照镜子?!” 他气得浑身乱抖,伸手就要抢了银镜,摔了这讨厌的镜子! 不知为何,他心里又生出一丝难明的痛楚。 似乎有什么对自己很重要的东西,在不久之前失去了。 只是这种感觉一闪而过,他下意识地忽略,见沈望舒用一双漆黑濯濯的眼睛看着他,他正要发火训斥,却听见这有着世间最艳丽美貌的贵妃,转着手腕上一个精致的八宝手镯,仿佛还带着几分奇怪地说道,“陛下从前就说过,陛下生了气,因爱惜我,就不愿叫我也与陛下一同生气伤了身子。从前的劝慰还在眼前,如今我不过是照着陛下的吩咐做,陛下却恼怒起来,莫非……” 她顿了顿,方才若有所思地问道,“陛下是在哄骗我?” 惠帝顿时语塞。 每次他叫摄政王冲撞来贵妃宫中,只要露出怒火之色,贵妃总是比他还生气,痛骂摄政王,且还会在摄政王入宫的时候,对他百般呵斥。 他心里自然愿意贵妃顶在前头顺便给自己报仇,然而嘴里却总是劝她息事宁人,这等示弱的样子露出来,贵妃只会更心疼他,怨恨摄政王。 她会为了他被折辱的尊严,与摄政王更加冲突。 可是什么时候,她,她竟然还知道听自己的话了呢? “自然你的身子要紧。”惠帝僵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见贵妃满意地又去照镜子,只觉得天底下最讨厌的就是镜子。 若不是如今他要拿贵妃做靶子,做个此生不渝的人,他一定要将贵妃给关到冷宫去!只是为了自己的大计,为了除了贵妃竟无人敢与摄政王对着干吸引摄政王的目光,惠帝脸色扭曲地沉默了片刻,默默地坐回了座位,这一次却许久都没有说话。 他憋得肝儿疼。 “陛下爱重本宫,自然不会在本宫面前发火,给本宫没脸。”沈望舒看着镜中女子眯起的眼睛,头也不回地说道。 宫门处,那内监似乎醒了,知道惠帝在此,发出了惨叫。 “朕怎么舍得跟你发火儿。”惠帝心里顿时咯噔一声,顾不得心腹的生死,干笑道。 他这才发现,自己怒极的时候,甚至忘记贵妃是自己该“宠爱”的女人,对于一个爱到骨子里的女人,自然是要盛宠加身,万般珍爱无所不应,哪里舍得发火儿呢? 他叫沈望舒提醒了一番,急忙收敛了自己的不快,露出了一张柔情刻骨的脸来,伸手要去握住贵妃的手,却见她仿佛不经意地抬手,香风浮动,叫他的手抓了个空,只好柔声说道,“你别担心,虽摄政王……朕会护着你的。” “那就有劳陛下了。”沈望舒见惠帝一怔,便撑着香腮很无趣地说道,“本宫听说,缅甸进贡了一座十分稀罕的翡翠雕像,价值连城,稀世的珍宝。本宫很喜欢,陛下不会舍不得小小的贡品罢?” 既然她是宠妃,天底下最好的东西,自然是该给她的。 “那座雕像?荷妃说她也喜……”惠帝才说到这里,见贵妃一双华彩艳丽的眼扫过来,似乎露出警惕之色,急忙吞了嘴里的话,强笑道,“她是什么牌位上的人,敢与你争锋?!朕做主了!那雕像回头就送你宫里来,好不好?” 他痴情地看着眼前缓缓露出一个惊艳笑容的贵妃,仿佛心神都在她的身上,这宫中的妃嫔在他的心里,全都不及她一个重要,叫他全心全意。 沈望舒自然是要笑的。 荷妃……惠帝的真爱啊。 早就许诺要给她的心爱物件儿反手被惠帝给了贵妃,也不知荷妃娘娘知道了,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看着心爱的男人,万般宠爱另一个女人,将无尽的荣光加诸其身,哪怕明知是做戏,也不那么好受吧? 那也憋着! 第17章 贵妃金安(三) 不过沈望舒暂时懒得去理睬荷妃。 她只是漫不经心地扫过了眼前一尊雕工十分精致,栩栩如生的翡翠雕像,只见这尊佛像尊严肃穆,拈花而笑慈悲地看向前方,不由笑了笑。 “好生收着吧。”她懒懒地坐在椅子里,不在意地说道。 我佛慈悲……心怀善念,还是不要叫佛珠看见这人间后宫之中,最龌蹉的一群玩意儿了。 “多好看,白放着在库房多可惜呀,娘娘?”阿香也在她的身边围着这高大的雕像转圈儿,见沈望舒这是要将雕像束之高阁,便有些舍不得地说道,“满后宫都寻不出这一个边角儿来,娘娘这儿有,别的娘娘处没有,不是才是娘娘的风光么?” 她眼睛里带着几分不解,这几日似乎是被沈望舒的温煦娇惯,平日里也十分活泼讨喜。她才是十四五岁的年纪,豆蔻年华可爱纯良,沈望舒很喜欢她。 这雕像乃是今日一早儿惠帝叫人送来的,听说是惠帝专门儿给她。 “好东西多了去了,过了贱人的手,再好的东西也污浊了。”沈望舒哼笑了一声,想到惠帝里里外外在自己面前说着他被摄政王压制的委屈,眉目之间就带了几分冷淡。 她顿了顿,又觉得后宫的生活很没有意思。 惠帝还觉得自己能糊弄她呢,只在她的宫里喝了一回茶,就迫不及待地走了。 “可是……”阿香崇拜地看着对什么都淡如水,仿佛什么都不能叫她动容的贵妃,眼睛里都带着憧憬。 她本以为贵妃是个狠毒的人,只不过是帝王看了她一眼,就要打死她。 可是原来贵妃娘娘只是吓唬她,逗弄她罢了。她对她那样好,还摸着她的头发,说她还是个孩子。 从她进宫当宫女,从未有人对她这样温柔。 阿香的心里酸酸涩涩,越发不明白,为何宫中都说贵妃是个坏人,可是她却觉得,只有自己看到贵妃的温柔真是太好了。 她忍不住在沈望舒漫不经心的目光里走到了她的身边,捏住了她的一点点衣角,小心翼翼地偷眼看她,见这美艳得如同天光云霞,仿若神仙妃子一般的贵妃娘娘只是横了她一眼,并没有呵斥她越矩,忍不住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来,小声儿说道,“娘娘是最好的人,奴婢,能一辈子都服侍娘娘就好了。” 沈望舒侧目,看着阿香那憧憬的眼神,垂目淡淡地说道,“果然年纪小。”年纪大一些的,谁不愿意出宫嫁人呢? 不过今日拿了惠帝的好处,沈望舒的心情很不错,就对叫惠帝都一筹莫展的那位摄政王有了几分兴致。 书中也有摄政王的一些描述,这位摄政王可不是如贵妃这般兔死狗烹的炮灰,这是真正的强势的人物,就算是到了最后,惠帝与荷妃真正地团聚,废了她这个贵妃之后,前朝之中的泰半势力,也依旧掌握在摄政王的手中。 沈望舒虽然不明白这位摄政王为何不废了惠帝自己登基,不过这等强悍的皇族,连惠帝都不得不喊他一声“堂兄”的亲王,一生大权在握,却又有最大的不足之处。 无妻无子……也是因这个,虽然惠帝忌惮他,却并不感到担心,担心他废帝自立。 只是那是书中的摄政王,沈望舒对于现实中的这位王爷,倒是有了几分兴趣。 据说……贵妃屡屡冲撞摄政王,与摄政王势同水火,摄政王非常厌恶不知礼数的贵妃。 “摄政王?”阿香偏头好奇地问道。 “我听到的,都是陛下嘴里的摄政王。你们眼里,那是个什么样的人?”沈望舒一边笑着喝茶,一边问道。 她眼角的柔媚的光彩在宫室明亮的日光之下荡漾,阿香心里赞叹着世间难寻的美丽,听到这个,却似乎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 “怎么了?”难道摄政王真的这样一言难尽? “娘娘您忘了?”阿香小心翼翼地问道。 “忘记什么?”她压根儿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书中一些含糊的记载罢了,不过阿香这样为难的表情,沈望舒却又觉得好笑起来。 她如今本就是四面楚歌,何必还去惧怕一个摄政王呢?既做着贵妃,她就做着这风风光光的后宫第一人,给惠帝与荷妃这对儿苦情人添堵,若真的有那一天,惠帝胆敢过河拆桥,她捅人的技巧还没有荒废呢,左右给惠帝一刀,同归于尽也就罢了。 因此,摄政王究竟如何,她并没有如何在意。 “摄政王,王爷……”阿香紧张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抬头怯生生地观察着沈望舒的脸色,小声说道,“娘娘您忘了,王爷还给过你一耳光。” 沈望舒猛地咳嗽了一声,嘴里的茶水差点儿喷出来,将茶杯顿在桌上,见阿香惊慌地给自己擦宫裙上的水渍,顾不得这个,只诧异道,“他打我?!” 贵妃竟然挨过打? 摄政王竟然打女人?! 很好……这很摄政王…… “要不是您躲得快,摄政王都要拔刀了,您都忘了?”阿香虽然疑惑贵妃连这样的大事都不记得,可是在贵妃的面前,她是知无不言的,带着几分愤慨地说道,“王爷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您不过顶撞了他两句,他便喊打喊杀非要治罪,骂您的话好难听。若不是陛下求情,娘娘真是要被摄政王给祭刀了。” 她那时还是贵妃身边最微末的宫人,远远不及如今能立在贵妃的左右,只是在宫女队伍的最后头立着。 可是那场大乱,也依旧叫她惊心动魄。 她想到这些还心有余悸,小声儿说道,“摄政王真是可怕极了。”本是英俊高贵的皇族,可是却如同修罗一样,叫人畏惧他。 “他这样可怕,我竟然还屡屡与他作对,真是不怕死。”沈望舒为贵妃的执着震惊了。 连死都不怕非要与摄政王对着干,就只是为了那个惠帝。 这样的痴情叫人酸涩,待她在回头想到贵妃那凄凉被抛弃的结局,只觉得心酸痛心。 这不是在看书中情节时的难过,而是身临其境,感受到贵妃的悲剧。 既然如此,她就更不能放过惠帝与荷妃,沈望舒目光落在一旁的茶盏上,嘴角微微抿起。 她的眼神似乎有些悲伤,阿香一时竟不敢说话。 “日后,避开他些。”沈望舒决定弄死惠帝与荷妃之前,离摄政王远点儿。 万万不要还没有灭了这对贱人之前,却叫摄政王把她给灭了。 “是。”阿香自然也是不愿意贵妃被摄政王伤害的,见她突然明白起来,不再拿自己往石头上碰,顿时欢欢喜喜地应了。 她天真烂漫,无忧无虑,沈望舒看见她,烦心的事情倒是忘记了许多,只是想到惠帝与荷妃,她从前的懒散与失去了自己爱人时的那懈怠就都不见了,伸出了雪白的手指,指点着对面的那面翡翠佛像缓缓地说道,“收起来前,叫各宫都过来瞧瞧。” 她嘴角微微勾起,目光却凉薄如冰,轻声呢喃道,“谁敢不来,只告诉她一句话!”她哼笑道,“贵妃的话都不听,是不是不想在这后宫过了?!” “娘娘?” “就说是我的话,去罢。”沈望舒合目不在意地说道。 贵妃从来跋扈厉害,若是惹恼了她,她又身负皇宠,说一句不想在后宫过了实在不是说笑,因此得了她的话的各宫妃嫔,别管心里如何怨恨她诅咒她,却都忙不迭地往她的宫中来了。 贵妃虽然是后宫之中最风光显赫的那一个,住得也是这宫中最奢华富丽的殿宇,可是说起来惠帝后宫的妃嫔并不少,只是这些妃嫔的身后都连着各自的家族与势力,大多与惠帝也并不是一条心。 更多的妃嫔,因家族对摄政王效忠的缘故,是对摄政王比惠帝还恭敬几分。 从前,贵妃就很厌恶这些妃嫔不知谁是正经主子,很给了几个妃嫔没脸,可是今日,嚣张跋扈,号称美艳冠绝后宫的贵妃,却只是在御花园中设宴,宴请宫中妃嫔。 当然,顺便显摆一下惠帝给她的佛像。 因这是很难得的珍宝,因此看见了这个的妃嫔脸色都很不好看,不过是畏惧贵妃,不得不强笑忍耐。 沈望舒的目光,却落在了一个有些羸弱哀愁,又似乎委屈隐忍的清秀佳人的身上。 与贵妃的艳丽绝色不同,这女子生得十分秀雅,眉目之间都仿佛拢着氤氲的雾气,柔柔坐在那里,叫人说笑的声音都恐惊扰她一般。她身上穿着简单素雅,与贵妃的赫赫扬扬大红大紫完全不一样,真真正正的一位江南烟雨中走出的仕女。 沈望舒含笑扫过她清淡的眉眼儿,突然笑了。 见她含义不明地笑了,众妃嫔都心中微颤,恐得罪了她。 沈望舒才要开口缓和一下气氛,至少叫这些妃嫔不必如此畏惧自己,却见不远处阿香脸色惨白地快步过来,见了她仿佛吓得眼睛里要落下泪来,伏在她的耳边哆哆嗦嗦地说道,“娘娘不好了!摄政王,摄政王往这边儿过来了!” 她话音刚落,沈望舒不由下意识地顺着她指点的方向看去,就不远处,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沿着一条小路与她设宴之处擦肩而过,还未待她收回目光,却对上了一双冷淡漠然的眼。 那双眼本不过是漫不经心地扫过,仿佛贵妃不值一提,可是扫过她的眼便收回的目光,猛地停顿了一下,又落在了沈望舒的双目之中。 那道人影忽地立住了。 第14节 第18章 贵妃金安(四) 还未待沈望舒回过神来,那远远的身影,竟向此处快步而来! 那身影飞快地靠近,华衣翻飞,一张英俊逼人的青年的脸,转眼就显露在沈望舒的眼前。 那青年生得眉目冷峻,可是那双眼睛,却不知为何,熟悉得沈望舒想要落泪。 那是季玄的眼。 她心中不知受到多大的触动,竟不能动作,只听见自己的心在剧烈地狂跳,连这御花园之中泛着淡淡花香的风都寂静了下来。 她本可以机灵百变,可是此时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浑身无力地看着那英俊的青年几步到了自己的面前,用一双她曾经日夜相对,熟悉得仿佛是她自己的眼睛一般的黑瞳看向她,那双眼中带着几分迷茫,还有几分疑惑,可是最后,却化作了执着。 “你……”他沉声道。 沈望舒依旧不能动作,不知他是不是还记得自己的誓言。 她不能忘记他,他也不能忘记她,不管到了哪里,他总是会认出她来。 她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对这个人,抬起自己的手臂,晃一晃他亲手给她戴上的小小的金锁。 她从未想过还有这样的幸运,她与他的缘分,竟然从未断绝,还可以重头再来。 哪怕明知道不合适,会叫人疑虑,可是沈望舒的眼泪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艳丽夺目的美人儿,两行清泪从她妩媚的眼角落下,竟带了几分脆弱。 “摄政王!”见贵妃竟然被摄政王这气势汹汹而来给吓哭了,且摄政王这漆黑的眼就坚决地落在了贵妃的身上,这显然是不知为了什么不肯善罢甘休的意思。 阿香这个小宫女顿时就滚了出来,扑到了沈望舒的膝盖上,用自己柔弱的身体将沈望舒给挡住,拼命扭头叫道,“这是在,在后宫!摄政王不能欺负我家娘娘!”她还带着几分稚气与一往无前的无知无畏,仿佛贵妃是她最重要的人。 摄政王的眼落在她与沈望舒抱在一起的模样,露出几分不悦。 他微微偏头,身后就有默不作声的侍卫上前,将阿香提走。 他抿唇走到了沈望舒的面前。 他曾经给过贵妃一耳光,还差点儿把贵妃给剁了之事,后宫皆知,如今见他一脸要来找茬的样子,宫妃们都兴奋起来,连一旁默不作声,只用无声的不舍去看着那雕像不知在伤怀什么的荷妃,都忍不住期待地看住了这个端贵英俊的青年。 见他的手抬了起来,贵妃却仿佛被吓软了,只知道哭,荷妃的眼里露出几分解气的感觉,一双手扭着,正要看好戏,却见摄政王优美修长的手,伸进了自己的怀中。 他取出了一条锦帕,伸手去给贵妃擦了眼泪。 “别哭。”他轻声说道,又默默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她这样熟悉,熟悉得叫他眼睛酸涩,又觉得仿佛总是在寻找的空落落的感觉,全都不见。 她伤心落泪,他却觉得,自己的心里更难过。 他眼前恍恍惚惚一片,不明白这熟悉的感觉从何而起,毕竟这不是第一次与贵妃相见,可是这种感觉却来的突兀,叫他甚至不愿意离开她。 “我记得你。”他的声音轻微,可是却十分坚决地说道,“你也该记得我。” 他不明白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可是却脱口而出,他见眼前的这个女子捂着脸失声痛哭,心里难过得几乎无法忍耐。 他几乎克制不住地想要把她抱在怀里,他会很熟悉地安慰她,爱惜她,可是却在他抬起了自己的双手时,见那个方才跳出来的小宫女,挣脱了侍卫重新滚进了贵妃的怀里。 她抱着呜咽得弯下了高傲的腰肢的贵妃,用警惕的眼神看着他。 摄政王阴沉着脸盯着这找死的小宫女,正要叫她从贵妃的怀里滚出去,却听见一旁传来了妃嫔们的窃窃私语。 他心中一醒,顾不得自己心动与满腹的爱惜,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一步,离贵妃更远一些。 他忘记了,他突然发现这世间还有一见钟情的这个女子,她是惠帝的后宫,是惠帝最宠爱的妃子。他当然知道整个后宫之中,贵妃荣宠最盛,可是他远离她一些,不是因厌弃了她是别的男人的贵妃,而是因为,她这样得宠,这宫中妃嫔又有哪一个不痛恨她? 若叫她与自己有了暧昧,只怕风言风语都会叫她的清名有损,那时只怕是会害死她。她已经在宫中这样艰难,他怎能由着自己的感情来伤害她? 摄政王皱了皱眉头。 他想到从前贵妃对自己的冲撞,依旧满怀厌恶,可是看到眼前的贵妃,却觉得满心的爱惜…… 不管她对自己做什么,哪怕是伤害他,他都会觉得幸福。 这真是一种可怕突兀的感情,可是他看着这女子那双熟悉得仿佛叫自己落泪的眼睛,却又觉得,什么都是值得的。 只要能叫她一笑,什么都是值得的。 “季玄。”她的嘴里吐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嗯。”这明明不是他的名字,可是他却鬼使神差地应了这一声。 她抬起头,对他露出了一个带着泪水的笑容,沐浴在日光之下,美丽得叫他不能自持。 “王爷与贵妃娘娘,这是怎么了?怎么仿佛是……”一旁荷妃见贵妃异状,目中一闪,柔柔地笑着说道,“化干戈为玉帛?” 她手中美人团扇轻摇,眉目温柔秀致,连说出的话都文绉绉的。 可是沈望舒却听明白了。 这是在提醒摄政王,他还跟贵妃带着仇儿呢。 只是荷妃在宫中素来是个小透明儿,惠帝恐自己的宠爱叫她被后宫的妃嫔围攻,因此素来在外对她淡淡的,荷妃自己也只老老实实,从不多言,因此妃嫔们对她都不过是寻常。 她从来轻易不开口,此时却忍不住跳了出来,只怕当日惠帝从她手里又把佛像要出来给了自己,叫她按捺不住了。只是能将惠帝把住,爱惜她为她筹谋前程,自然不会真是一个纯良简单的女子。 她说出这话,就叫沈望舒觉得有趣儿了。 摄政王的眼角,微微地眯了起来,看向了笑容清雅的荷妃。 “你是谁?”他也不急着走了,只立在沈望舒身旁不远之处,居高临下地问道。 他生得英俊,俊眉修目,且气势逼人,是个世间难寻的美男子,可是在他的面前,叫人第一样留意的,却并不是他的英俊的脸。 而是那叫人自惭形秽的威严与气势,这是浸淫权势十几年后天然的气度,浑然天成,令人心折。 这气势比有时软弱的惠帝要强出几座山去,荷妃虽然对摄政王压制惠帝,连累得自己竟然不能封后,也不能光明正大地立在惠帝的身边心生怨恨,可是却还是忍不住眼神恍惚了一下。她正红了脸,却在对上了摄政王那双不耐无情的眼时,浑身叫人泼了冷水一般,努力地忍耐了畏惧,方才将心中的情绪全都压制下来,勉强起身福了福说道,“荷妃,见过摄政王。” “荷妃是什么东西?”英俊的青年傲然地问道。 这说得还是人话么? 荷妃,那怎么能是个东西…… 她不是个东西呀…… 不对! 荷妃叫摄政王这仿佛羞辱一般的问题给问住了,竟立在原地张了张嘴,说不出辩驳的话来。 她今日竟然在摄政王面前出言要强,本就叫余下的妃嫔不快,此时见摄政王似乎很看不上她,还亲口折辱了她,顿时都嬉笑讥讽地向着她看去。 荷妃从来清雅,哪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受过这样的侮辱,且妃嫔们异样的目光与窃窃私语叫她气得浑身乱抖,几乎因摄政王这一句话,就丢人丢得满宫都知道了。她自然知道,只怕今日之后,荷妃谄媚摄政王,摄政王却看不上她的流言,就要宫中皆知了。 她从来看重自己的名声,把自己当做未来的后宫之主,没有想到竟然吃了这么大的委屈。 虽然习惯了韬光养略,不过荷妃还没有修炼成圣人呢,气得浑身乱抖片刻,便忍不住冲着摄政王厉声道,“王爷可知罪?!” 她眼角眉梢都带了怒色,声势不同往昔,竟叫平日里只当她是个软弱女人的妃嫔们,都露出几分诧异。 摄政王眯起了眼睛,上前一步冷冷地看着她。 荷妃却扬起了自己的头,义正言辞地说道,“后宫本是陛下妃嫔的所在,王爷不顾礼法擅闯禁中,这岂不是大逆不道?!陛下对王爷素来看重,可是王爷也不该仗着陛下的这份宠爱无法无天,横行肆意!” 她心里觉得自己说的这些话十分正义,颇有风骨与不畏摄政王强权的厉害,这对于女子都是美名,越发沉声说道,“本宫是陛下的妃嫔,虽无德,却不是王爷能够羞辱……哎呀!” 她话音未落,只觉得脸上传来重重的力道,剧痛无比,竟顺着这力道撞在了地上! “就羞辱你了,你能拿本王如何?”英俊的青年慢条斯理地收手,一脸不耐。 第19章 贵妃金安(五) 是啊。 能怎么着呢? 受着呗! 荷妃叫摄政王一个耳光打得眼前发黑,缓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趴在地上看着冷漠看来,仿佛方才那一耳光完全不算什么的青年,只觉得嗓子眼儿里都是血腥味儿。 因这响亮的耳光,妃嫔们全都颤抖起身,噤若寒蝉。 也有那好事的妃嫔,用嘲笑的声音低声跟同伴讥笑道,“你看她那样儿!” 荷妃虽然不得宠,在宫中是个小透明儿,可是她浑身那股子世人皆醉我独醒,你们都很龌蹉只有本宫最高洁不屑尔等凡人的清高样儿,在宫中也不十分招人待见。寻常无人懒得与她生事,如今见摄政王出手抽她,自然也有唯恐天下不乱的人,随着摄政王对一旁的议论并不阻止,就越发有妃嫔嘲笑起来。 那刺目讥笑的眼落在荷妃红肿的脸蛋儿上,叫她恨不能钻到地里去! 前儿贵妃挨了摄政王一耳光的时候,她还嘲笑贵妃丢人现眼,叫人笑话,可是如今,这耳光她也挨了。 那时还有人来劝住,有惠帝为贵妃说话,可是如今她四面楚歌,竟无一人敢支持她。 “瞧瞧你的人缘儿,为你求情的竟一个都没有,可见方才原是你的错处,这一耳光,没有冤枉了你。” 沈望舒才擦干了眼泪,身边这青年电光火石的已经给了荷妃一个大耳瓜子,实在叫她意外。她扭头,就见这青年正用一双黑沉静默的眼睛看着她,心里微微叹息,她便扭头与羞愤莫名的荷妃抬了抬自己精致的下颚,冷淡地说道,“还不快起来!陛下的脸,都叫你这没规矩的给丢尽了!” 她这就是恶人先告状了。 摄政王公然给皇帝后宫妃嫔耳光,却成了荷妃没理。 不过再有理又能如何呢? 早前贵妃挨了耳光也得受着,更何况是区区一荷妃。 因此,妃嫔们也不将荷妃放在心上,见她捂着脸滚下了委屈的泪水,颇有些梨花带雨,湖上清荷一般秀雅的品格,就有妃嫔醋道,“倒是个可怜儿的,只是这副模样儿,做给谁看?!” 那妃嫔还知道挑拨离间,只上前来与沈望舒逢迎道,“荷妃也是旷得久了,娘娘若叫她这么哭着,想必陛下过来,该怜惜她了。”贵妃前头挨耳光,惠帝怜惜她为自己吃了委屈,好生安抚,盛宠无比。 这荷妃只怕是东施效颦,是学着贵妃,想要与帝王邀宠了。 想必陛下见了她挨了耳光,想到之前的贵妃,爱屋及乌也会怜惜她几分。 真是好深的心机! 从前荷妃只消消停停地过日子,旁人没注意她也就罢了,可是如今现出来了自己的心机,顿时就叫几个妃嫔给记在了心中。 谁旷得久,荷妃也旷不着啊,惠帝那天天儿跟她春宵一刻呢,只是沈望舒只是笑了笑,意味深长地扫过了荷妃。 荷妃也是个十分有风骨的女子,自然不愿叫人看了笑话去。她知道自己今日算是往死里丢人了,想要离开回自己宫中等惠帝安慰,可是贵妃并未开口叫她离开,她竟不能走,只好努力扬起了自己骄傲的美丽的脸,露出了不屈傲然的模样。 第15节 只是她雪白的脸映照在了日光之下,越发地现出了那个鲜红的巴掌印儿来,倒更有些可笑。只是她并不知道自己伤得这样鲜明,依旧如同天鹅一般。 沈望舒只看了她一眼,就忍不住去看摄政王。 这个青年此时已经仿佛漠不关心地坐在了自己的对面,垂目,谁都不看,可是沈望舒却知道,他是在守着自己。 她只觉得安心极了,又满心的欢喜,脸上就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那青年抬头看到她的笑靥如花,目光温和了一瞬,之后扫过了形态各异的妃嫔,皱了皱眉头。 “那是什么?”他指了指不远处翡翠雕像。 “陛下赏给娘娘的。娘娘好心,叫咱们也开开眼界。”摄政王这是对贵妃另眼相看的意思,从前什么抽耳光大概都只是神话故事了。 妃嫔们见摄政王对贵妃没有了从前的疾言厉色,都知道贵妃这是时来运转,一时都嫉妒她嫉妒得不行,只觉得苍天无眼,帝王与摄政王都对贵妃格外青眼,然而此时却只有奉承的份儿,纷纷赞起了沈望舒的好心与宽和,顺便夸了一下眼前的稀世珍宝。 摄政王若有所思地扫过那雕像,微微颔首。 “王爷?”他身后的内监都快哭了,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儿。 抽了一个不怎么得宠的妃嫔也就罢了,怎么还坐下来了呢? 惠帝可还在御书房等着呢! “本王喝口茶。”摄政王不着痕迹地看了看沈望舒面前剔透精致的绿玉茶盏,见一旁一个内监十分殷勤地给自己端了新茶,用冷漠的眼神瞪了这内监一眼。 内监感到十分无辜,不知何处叫摄政王不快了,几乎要哭了出来。 “走了。”摄政王哪里想喝茶呢?本要不悦,然而却见沈望舒看着自己破颜笑了,只觉得心里也莫名地欢喜了起来。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贵妃变了心情,只知道这心情,从前对任何女人,甚至连对贵妃都没有过。他并不是洁身自好的人,可是从幼年起,他的心里就仿佛记得,要寻找一个人。这些年他风光于高位,见得多了,从前许多旧事也都忘记,可是唯一没有忘记的,就是他要寻一个人。 什么都能忘,只这个,至死不能忘。 为了这个,他甚至没有成亲,也不愿临幸其余的男子与女子。 完全没有那样的心情。 他不知道该去寻谁,寻找的是男是女,可是见到她的那一瞬,他就知道,这就是他要寻找的人。 “我走了。”他随意将茶杯放在桌上,与沈望舒说道。 那随意的姿态,仿佛还是从前,他要上朝去,她在家里等他,他习惯地说出的话。 “去罢。”沈望舒也十分平常地说道。 这样的对话叫人侧目,摄政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冷冷地回头对着坚强的荷妃说道,“再敢在宫中生事,本王要你的命!” 他对荷妃的厌恶几乎不加掩饰,这些妃嫔都在心惊为何荷妃一句话,就叫摄政王厌恶到了这个份儿上,只是却都不敢随意开口,纷纷施礼目送摄政王扬长而去,这才消停了下来。只是此时谁心里还有心情看什么稀世珍宝呢? 荷妃被打,可比贵妃被打叫人觉得有趣儿多了,她又没有贵妃的威仪厉害,被打了众人不敢议论,此时已经都谈笑之中叫荷妃丢脸到了极点。 沈望舒今日见了自己心爱的人,自然也懒得与荷妃纠缠,立时就叫人散了。 她带着宝贝浩浩荡荡地回宫,回了宫中便露出了忍耐不住的笑容来,又摸着手腕儿上的金锁喜不自胜。 他竟然真的还在,也还是从前爱惜她的模样。 这样就足够了。 “娘娘今儿心情真好。”阿香叫人收了那佛像,见沈望舒的嘴角是缱绻温柔的笑意,比面对惠帝时的笑容温柔百倍,忍不住也欢喜地说道。 “荷妃如何了?”沈望舒挑眉问道。 “还能怎么着?回宫就不出来了,她这样丢人,奴婢都替她臊得慌。” 荷妃的出身寻常,又无宠,阿香也小看她几分,她抚掌绘声绘色地与沈望舒说了一回荷妃在宫中最新的流言,短短不过半日,就已经有荷妃爱慕摄政王在御花园特立独行想要博取摄政王的注意,却叫摄政王厌弃地抽了耳光的闲话了。 这故事里头,荷妃就成了一个为了想叫摄政王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因此有心计地反其道而行。 可惜摄政王并不是“很好你引起本王主意”的王爷,而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一耳光就抽碎了荷妃的七巧玲珑心。 据说荷妃美梦碎了,那哭的呀…… 阿香一边说一边眉飞色舞的,就跟这事儿是真的一样。 “竟还有这样的传闻。”宫里的八卦这偏得也太快了,若不是沈望舒亲眼所见,几乎都要相信了。她倒是觉得这八卦十分有趣,只是可怜了惠帝。 听见心肝儿叫人这样作践非议,还不气炸了肺? 她才想着惠帝只怕是要感到心痛了,就听见外头又传来了惠帝相似的暴怒的喝骂,之后,这个清秀的帝王已经满脸怒色地冲入了她的宫中。 她才穿越到贵妃的身上几日,惠帝就怒气冲冲地来寻她好几次,简直当这里是灭火的地方呢。沈望舒也不在意惠帝会不会被气死,叫阿香下去传晚膳,就看惠帝自己在诺大的宫舍之中转圈儿,朝天怒吼,发泄了一通,这才愤怒地对她厉声道,“他真是欺人太甚!” 欺负贵妃也就罢了,竟然敢欺负荷妃! 惠帝想到今日见到的荷妃脸上的巴掌印,再听见宫里的传闻,几乎是要出离地愤怒了! “陛下说得是荷妃之事?”沈望舒话音未落,就见门口,又有几个内监怯怯地进来。 “摄政王说,娘娘似乎喜欢翡翠雕像,因此给娘娘抬来了几尊,给娘娘赏玩。”一个见了满面怒吼的惠帝,头也不敢抬地说道,“摄政王说了,这才是最好的。前头那尊,不过是个他没看上,挑剩下的下脚料。” 惠帝微微一愣,见了迎面抬进来的三尊翡翠雕像,白皙的脸顿时涨红了! 果然比自己那尊精致许多。 他摇晃了一下,摇摇欲坠。 第20章 贵妃金安(六) 这可真是欺人太甚呐。 就算是冷眼旁观的沈望舒,都觉得惠帝这是有点儿被打脸打得狠了。 当成宝贝又给真爱又给贵妃的翡翠,原来是摄政王挑剩下来的,这叫惠帝情何以堪呢? 还是在自己后宫的妃嫔的面前丢脸。 “抬过来我瞧瞧.。”这是摄政王给自己的心意呢,沈望舒心里就十分甜蜜,肯定是跟惠帝的心情天南海北了。 她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探身含笑去摸了摸面前的一尊果然精致许多,颜色也更剔透水润的翡翠雕像,眼角就带了几分赞赏地说道,“果然是好东西。”翡翠触之微凉,她满意地摸了摸,就叫一旁的内监把其中一尊摆在了自己的宫中,能在自己一抬眼就看见的地方,这才赏了几个内监,叫他们下去。 那几个内监见惠帝还在一旁摇摇欲坠却怎么都不肯倒,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敢动弹。 惠帝到底是帝王,虽然被摄政王压制得狠了,可是也没到了叫奴才都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程度。 “他,他……”惠帝好半天才勉强压住了心里的一口血,回头用愤怒的模样儿看向上首,一点儿都没有安慰他的意思的贵妃。 这女子今日穿得极美,容貌倾城,可是惠帝不知为何,却在她对自己漫不经心里,感到了一股子失落与怒火。 若从前,她早就扑上来安慰她,与他一起骂摄政王了。 “都是摄政王的心意,本宫也挺喜欢的。” “他这是在羞辱朕!”惠帝清秀的脸扭曲得跟恶鬼一样,与沈望舒咆哮。 他唾沫星子差点儿喷到自己的脸上,沈望舒嫌弃地往后躲了躲,想了想便不在意地说道,“陛下也不是这一次被羞辱,莫非还没有习惯不成?” “什么?!” “陛下若真的不快,只去寻摄政王去质问,与本宫处说这个,本宫也无能为力不是?”沈望舒顿了顿,见惠帝仇恨地看着自己,摊手慢吞吞地说道,“连荷妃今日都挨了摄政王一个耳光,本宫是个胆小的人,且这是摄政王的心意,既然给了本宫好东西,本宫自然不会再去骂人,是不是?”她一双含笑如同秋水般妩媚的眼,安静地落在了那雕像上,专注极了。 惠帝叫她说得一怔,之后脸色猛地一变。 比起摄政王打了他的脸,他更记得他打了荷妃的脸。 “他不是不喜你?怎么还会送你东西!?”他质问道。 “摄政王心怀若谷,怎会计较本宫小小的冲撞,陛下这话本宫可不明白。”明知道摄政王不喜贵妃,还叫贵妃在摄政王面前上蹿下跳地作死,惠帝这王八羔子实在叫沈望舒厌恶极了。 她懒得应付惠帝,扬声叫人进来,迟疑了片刻,叫人去与摄政王亲自道谢,又见晚膳已经端了上来,便抬头去看惠帝,颇有些送客之意。只是惠帝仿佛并没有感到她的意思,恨恨地坐在了她的身边。 他愿意在这里吃饭,沈望舒正求之不得,就笑了。 她笑得艳丽夺目,惠帝的眼神闪了闪,方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他打了荷妃,朕就想到当日他打了你,因此竟怒不可遏。” 他见沈望舒漫不经心的,再想到摄政王似乎待她另眼相看,虽然心里疑惑,不过对于贵妃对自己的心,他还是很有信心的,目光一转便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说道,“荷妃虽然微不足道,只是到底是朕宫中的嫔妃,他接二连三地打朕的后宫,朕如今在他的心里,只怕也只是……” 他说着忍不住泪流满面。 “哦。”沈望舒哪里还听这些,已经命人给自己夹菜。 惠帝自己哭了半晌,竟没有人来捧场,顿时哭不下去了。 “朕……” “吃不吃肉?”沈望舒从一旁的一份汤羹之中,夹了一块肉,落在惠帝的碗里。 她看似冷清的许多,可是却还顾及自己的身子与喜好,惠帝一瞬间,竟生出几分欢喜来。 他见贵妃那双美艳的眼扫了过来,心中一荡,竟急忙将这肉给吃了,只觉得美味无比。 “喜欢就多吃些。”沈望舒又给他夹了几块,见他都满意地吃了,小脸儿红扑扑的似乎很受用,心里冷笑了一声,却只是垂头吃碗里的一点清淡的饮食。 她垂头用膳就不与人多说话,惠帝几次想与她说说话,却都叫她的冷淡给拒绝,一时宫室之中除了如花的宫女在布菜,竟无一人开口,只是这份寂静还未有多久,就听见宫外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之后,一个高挑英俊的青年,举步而来。 沈望舒见了他,眼睛微微一亮。 “你怎么来了?”惠帝抬头就看见摄政王了,顿时十分不快地将筷子给放下。 他才叫摄政王打了脸,此时见了他自然心情很不好。 “本王来见陛下,听说陛下在贵妃宫中,因此前来。”摄政王一双冷厉的眼扫过沈望舒与惠帝之间疏远的距离,带了几分满意,也不必惠帝招呼,自己便坐在了沈望舒的上首淡淡地说道,“本王还未用膳,就在这一起用罢。” 他话音未落,就已经听见沈望舒招呼宫女给他上了新的碗筷,还命人去热汤换了新的未动过的饭菜,那双冷淡的眼睛里就带了几分笑意。 “用膳之前先喝些汤水。”沈望舒将宫女端上来的温热的鸡汤放在摄政王的面前。 “阿玄。”这青年接过了汤水,修长的手指与沈望舒的手指触碰了一瞬,突然说道。 “什么?” “你可唤我阿玄。”他垂头喝汤,仿佛只是寻常的闲话。 他是所有人眼里的摄政王,可是却并不愿意在她的眼里,自己依旧是那个摄政王。 他只是阿玄。 “阿玄这个名字,王兄许久不用了。”惠帝被摄政王当成小透明,心都恨得要裂开了,见沈望舒冷冷地看着自己,便憋闷说道,“这是王兄的名讳,不过贵妃大概是不知道的。”他勉强笑了两声,虽然方才骂得厉害,可是在摄政王的眼前却软弱得不敢呵斥,只好软了自己的身份。 只是他心中屈辱,也知道自己失了帝王的尊严,又不得不勉强想给自己找个场子。 “王兄今日怎能在宫中打朕的荷妃。”他勉强笑道。 第16节 “打就打了,她与陛下抱怨了?”阿玄喝了汤,见沈望舒垂头吃自己的,也顺着沈望舒的筷子夹了几口。 “她哭了。”惠帝这是真的很心疼地说道。 “挨了打就告状,这可不是一个好女人。”阿玄十分不悦地说道。 莫非挨打了憋着不说就是好女人?好女人是这么定义的? 惠帝正要说一说荷妃的可怜,顿时瞠目结舌。 “挨了打算什么,本宫前些时候也挨了耳光。”沈望舒顿了顿,抬头去看阿玄,却见这青年正一脸坦然地看着自己,完全没有个心虚什么的,顿时十分无奈,掩着嘴角冷冷地说道,“只是本宫冷眼瞧着,陛下对本宫可没有对荷妃的心疼呢!” 她冷笑了一声,眯着眼睛说道,“荷妃出言不逊,阿玄不打,本宫也是要责罚的!只是挨了一耳光就在宫中兴风作浪,挑拨离间,莫非……” “她是哪个牌位上的人,能与贵妃比肩呢?”恐阿玄知道荷妃才是自己心爱的人,越发作践伤害她,惠帝心里咯噔一声,含情脉脉地说道。 “她自然是地上的泥,不能与本宫相比。”沈望舒冷笑说道。 “可是她到底也是妃嫔,这叫王兄折辱,日后在宫中怎么过日子呢?”惠帝只看着贵妃傲然美艳,仿佛理所当然的脸,竟不能反驳她,只好缓和了声音说道,“她也得有几分体面不是?今日之事她也吃了委屈了,这宫里的妃嫔都以你马首是瞻,你去她宫里看看她,劝慰她些,这宫中就知道,她不是一个叫人小觑的人了。” 连贵妃都护着她,高看她一眼,今日之事,就该能抹平了。 “本宫不去。”沈望舒断然拒绝。 “什么?!” “她说她不去。”阿玄恐惠帝没听清,在一旁淡淡地说道。 “她是什么东西,叫本宫纡尊降贵?!陛下处处为她筹谋,不是与她有什么罢?”沈望舒疑虑地看着惠帝。 惠帝心都要叫她看出来了,突突直跳,强笑道,“怎么可能!” “既然她在陛下心里什么都不是,那就叫她没脸又能如何?”沈望舒见惠帝缩着头不敢承认,只觉得可笑极了,淡淡地说道,“且盛宠之下必然招人嫉妒,她如今丢脸闭门,还能避过些风波,不然本宫与陛下对她另眼相看,只怕对她才是杀身之祸!” 见惠帝一个机灵,凉凉点头,沈望舒缓缓收回自己讥讽的目光,慢吞吞地说道,“不仅如此,要保全她,本宫还要劝陛下,治她的罪过!” “什么?!”惠帝今天没听清的真是太多了。 “今日还有妃嫔怀疑她借着可怜邀宠,已然警惕针对她。我若是陛下,就亲自下旨呵斥她,厌弃她,不然日后,她的日子只怕不好过。” 沈望舒说着说着,就笑了。 “若降为嫔以儆效尤,就更好了。” 惠帝迟疑了一下,在沈望舒含笑的眼睛里,终于点了头。 第21章 贵妃金安(七) “也是给阿玄一个公道。”沈望舒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 她虽然眉目温柔,可是惠帝顿时就想明白了。 这是叫他对摄政王示好! 贵妃这全心可真的都在自己的身上啊。 惠帝被贵妃处处为自己着想,虽然叫摄政王压制却千方百计给他想办法的高尚的真情给感动了,顿时就觉得沈望舒说得很有道理。 且荷妃已经暴露在了阿玄的面前,惠帝很担心阿玄会看出什么端倪。这家伙在前朝就目光如炬,看出他的心思只怕也不是没有可能。为了保全自己心爱的人,惠帝忍痛想了想,便用力地点头说道,“本就该如此!确实是荷妃的错!” 如今,只能委屈荷妃了。 “陛下下旨罢。”沈望舒顿时就笑眯眯地叫人去取了空白的圣旨来说道,“封号有什么打紧的,人还是那个人,就足够了。” 亲手废了她的位份,那才叫真爱呢! 惠帝虽然疑惑她仿佛知道些什么,只是见沈望舒挑眉看着自己,心里一横,咬牙写了圣旨。 圣旨里把荷妃骂了一个狗血淋头,又呵斥她各种的罪过,之后降为了荷嫔。 沈望舒叫人去将圣旨在荷嫔面前大声宣读一番,见惠帝喘息得激烈了,似乎受到了很大的震荡,便摆手与他说道,“若荷嫔是个明白陛下心思的人,只会叩谢陛下的良苦用心,是不是?”她见阿玄安静地看着她使坏,心里却没有一点被他看破的恐慌,她也知道,阿玄与自己的身份不同,不能如同前世那般肆意相处,一时十分遗憾,只觉得造化弄人,又觉得有些难过。 阿玄见她眉眼之间都带着几分倦怠,抿了抿嘴角,冷冷地看着惠帝。 他本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在沈望舒面前安静沉默,不过是不想吓坏了她,面对惠帝,却并没有什么顾虑。 惠帝叫他看得心里发麻,忍不住垂了头。 “今日的翡翠雕像,你可喜欢?”阿玄并不理睬惠帝。他虽然是惠帝的堂兄,也受命辅佐他,可是却对惠帝并不十分亲近。 他用自己的忠诚来辅佐帝王,可是帝王却并不信任他,也没有宽阔的胸怀来相信他,对于阿玄来说只觉得厌恶。他素日里也不将惠帝放在眼里,前朝也被他把持,如今就不必顾忌惠帝的心情与沈望舒缓和了脸色说道,“若你不喜欢,我那里还有许多的贡品,你喜欢什么,我叫人送进来。” “王兄待贵妃倒是极好。”惠帝被气得胃疼,努力憋气地说道。 阿玄顺势看向沈望舒,掠过她的美艳逼人的容颜,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似乎能看到她的心里去。 “之前,王兄还打了贵妃,朕真是心疼极了。”惠帝恐贵妃被小恩小惠收买,在一旁笑着说道。 他与荷嫔都很喜欢戳这个伤口,沈望舒也好奇地看向阿玄,忍不住问道,“你当日打了我……”如今,会不会有些不安与愧疚呢? “打了你,我的心里很出了一口气,也并没有什么后悔。”阿玄坦然地说道。 他既然这般说,但凡是个有血性的人,只怕都要翻脸的,惠帝知道贵妃的性子,顿时松了一口气。 沈望舒也说不出话来。 “我打的是那时的你,如今的你……”阿玄敏锐地能把眼前这个女子与从前的那个分辨开来,他自然不知道这世间有一种东西名叫穿越,可是却知道,自己打了从前的贵妃心里很高兴,可是当下,却不会舍得碰贵妃一根手指头。 他有些不悦地看了看惠帝,听说方才她还给惠帝夹菜,便握紧了自己的手,勉强忍耐着说道,“这宫里侍卫太少,你是千金之躯,怎能如此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眼里?” “不少了。”贵妃的宫里侍卫百人,这是后宫侍卫最多的一处,惠帝十分忍耐地说道。 “我送你些侍卫。”阿玄充耳不闻,只与沈望舒认真地说道。 他当初也是赠给自己侍卫的,沈望舒眉目温柔起来,轻轻地应了一声。 “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该设宴款待我。”阿玄满意地点头,继续说道。 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莫非就是为了在自己身边吃个饭? 沈望舒哭笑不得,不得不笑着应了,见他虽然努力保持着沉稳,可是嘴角却微微勾起,不由也露出了一个笑容。 “天色不早,你也该休息,我出宫去了。”阿玄似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此时一脸心满意足地起身,又看似不经意地说道,“八宝鸭子滋味不错。” “还有桂花鸭是不是?”上一世季玄出身皇族,世间珍馐尝了个遍,可是最喜欢的却是鸭子,怎么做都喜欢。 沈望舒目光柔软起来,见阿玄微微点头,明明想要露出笑容,却努力绷住了自己的脸,一时只觉得无奈极了。他既然在前朝后宫都有很大的权势,那她有何必在在惠帝面前小心翼翼呢?名声于她来说,也不及自己真正的爱人更要紧,见阿玄起身,自己便也起身,走到他的面前。 他英俊的脸近在咫尺,沈望舒敏锐地感到,在自己与他接近之后,他屏住了呼吸。 “你自己也是,多带着些侍卫,别叫人担心你。”她伸手,眉目温柔地给他理了理衣裳,柔声说道。 若说她刚刚穿越的时候,还想着将摄政王困杀,那么如今,她只希望他越安全越好。 “我知道了。”阿玄的眼睛里有明显的克制与忍耐。 他似乎很想与沈望舒亲近,可是却又顾忌她的名声,不愿她在旁人的嘴里有一点的不清白。他见沈望舒对自己亲昵,心里欢喜却又不忍,又万分地舍不得。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叫他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沉沉地看了她良久,这才也不与惠帝请安转身就走了。 沈望舒一双眼怔怔地看着他命人真的守在自己的宫门,眼睛有些酸涩。 “陛下也该走了。”虽然贵妃号称独宠,惠帝与她的封后以后再同房的约定也没有人知道,众人只以为惠帝每天都是歇息在贵妃的宫中,可是没有人知道,惠帝每夜都不会留宿贵妃的宫中。 他对贵妃说乃是去睡了御书房,可是沈望舒更知道的是,他每夜都秘密地前往荷嫔的宫中,与她夜夜缠绵。且荷嫔今日被打了脸又被降位,惠帝只怕心疼坏了,必然还要去安慰一二的。 身体力行的抚慰,想必会叫荷嫔十分荣幸。 “你安置罢。”惠帝虽见贵妃对摄政王十分殷勤,不过他在摄政王面前也蛮殷勤的,自然也不大在意,此时正沉浸在异样之中。 不知为何,他浑身仿佛在燃烧,血液都滚烫,似乎有一种想要将女子压倒在地的灼热。 他身体也变得有些敏感起来,他并不是一个没有见识的人,从前没有荷嫔的时候,也曾经宠幸过别的女子,自然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状况。 他心中疑惑自己为何这一次竟仿佛忍不住似的,忍不住拿眼去看贵妃,见她笑吟吟的,美艳如花的脸上似乎带着几分柔情妩媚,心里顿时就一颤,知道自己只怕是着了贵妃的道儿了。贵妃想要承宠,他却一直压着她,如今,莫非是贵妃忍不住了,想要做他真正的女人?! 若是平日,惠帝只怕会为了大计委屈自己一把,可是今日不行。 荷嫔处正需要他安慰,他怎能不去安慰她呢? 他越发感到自己难耐的冲动,恐真的叫贵妃给扣在宫中,呼吸都急促起来,哆哆嗦嗦地带着几个内监,小心翼翼地出了贵妃宫中的后门儿走了。 沈望舒见他鬼鬼祟祟的样子,不屑地笑了一声,半点儿也不在意。 惠帝今日吃了些大补之物,她还传了药膳,都是务必要叫惠帝龙精虎猛的,只怕到了荷嫔处,就要尽兴,想必荷嫔也该高兴了。 她想到了荷嫔与惠帝,就有几分不耐,又忍不住想到了阿玄,心里就柔软了起来。 这一日经历了不知多少的风云,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到了第二日日上三竿方才起身,然而心中还是有难以压制的快乐与喜悦,叫她一边吩咐宫中的小厨房去预备全鸭宴,一边命阿香给自己取了簇新华美的宫装,将自己打扮得光彩照人,这才带着一群宫人往御花园去散心。 昨日的冲突还在眼前,荷妃被打,帝王震怒将她降位,自然宫中都十分不安,沈望舒就觉得今日御花园十分冷清。 她带着宫人一路走走停停,直到到了一处假山旁,就听见假山之后,传来了有些熟悉的伤心的女子哭泣声。 另有一个女子的声音低声说道,“娘娘,昨日陛下没有回来咱们宫里,今早儿那样儿回来,还支支吾吾的,是不是,是不是……”她吞吞吐吐地说道,“陛下幸了贵妃娘娘了?” 她话音刚落,那抽噎声越发地大了,沈望舒却脚下一顿。 嗯? 第22章 贵妃金安(八) 惠帝昨夜竟然没有回宫。 那他去哪儿了? 沈望舒可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情况,不由立住了,挥手叫宫女们都散开,侧耳倾听。 荷嫔的哭声已经变得难以压制,显然是伤心到了极点。 她昨日吃了那样的屈辱,只叫宫中妃嫔与宫人都笑话成了丑角,可是这样丢脸,惠帝气冲冲地去寻那个挡箭牌的贵妃要个公道,可是转眼儿不知贵妃说了什么,降位的圣旨就已经昭告宫中。 这可是帝王亲自下的降位的诏书,那厌弃她的态度昭然若揭,不仅她宫中的心腹们人心惶惶,就连宫里的奴才都变了嘴脸,不说别的,就今天一早上,已经有三四个妃嫔带着人在她宫外嘲笑她偷鸡不成蚀把米。 甚至连宫女内监都不听使唤了,今日她命人往御膳房去要点心,竟只给了一盘子煎饼。 煎饼! 堂堂荷妃,花朵儿一般清雅的人,怎么能吃什么煎饼? 没有帝宠,在这宫中是活不下去的,从前惠帝总是明里暗里地护着她,可是不知怎么了,最近总是有些疏忽,还会时不时恍惚。 第17节 他嘴里提起贵妃的时候,也多了起来。 如今,明知道她伤身伤心需要安慰,需要他的垂怜,可是他却不着急,清晨才到了她的宫里,含糊地说了一句贵妃什么就倒头就睡,之后便匆匆上朝去了。 他累成那个样子,身上还带着女子柔媚的脂粉香气,显然是与旁人亲昵过的,这叫她情何以堪?! 更叫人伤心的,却是他直到离开,也没有与她解释一下为何夺了她的妃位。 荷嫔不敢在自己的宫中哭泣,恐叫宫中那些奴才看见越发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只好躲在了假山之后。 她见眼前自己从家中带进宫的心腹丫头用担心的眼神看着自己,便低声哽咽地说道,“陛下变了,他,他……”她想到贵妃那张艳丽动人,艳冠群芳的脸,心里不由生出极致的恐慌来,伸手就抓住了这丫头的手臂颤抖着问道,“他是不是真的爱上她了?”不然,为何会那样听贵妃的话? 他说保护她,给她树个靶子来,她是为这份心意感动的,却并不感到欢喜。 哪个女子,不希望被自己的夫君光明正大地宠爱,将这份宠爱炫耀给别人呢? 贵妃虽然是个靶子,可是实打实的宠爱与帝宠,她是享受到了呀! 她又算什么? 明明有了帝宠,可是谁都不知道不说,在众人眼里,她只是一个没有势力的失宠的妃嫔,连个内监宫女儿都能作践她,这帝宠要了还有什么用? 她明明可以过得如同贵妃一般显赫,威风凛凛无拘无束,可是却只能按捺着自己,从长计议。帝王总是跟她说再等等,再等等,可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呢?等到她年老色衰,等到他移情别恋?!荷嫔心中本就感到恐惧,如今被降位,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她只担心惠帝真的变心,直接转身走了,她竟人财两空了。 既没有叫人知道的盛宠,也没有了恩爱的男人。 “娘娘别慌,陛下待娘娘的心,您还有什么怀疑的呢?”那丫头见荷妃惊慌,心里也对惠帝有些犯嘀咕,嘴里却努力安慰。 凭良心说,美艳冠绝后宫的贵妃,显然不是清汤寡水的荷嫔能够媲美的。 不过这世上不是还有人说过一句话,叫情人眼里出西施么。 大抵惠帝,就喜欢荷嫔这样清淡的姑娘呢。 “可是他昨天为何留宿贵妃宫中?!”这话问丫头,丫头也不知道呀,只是荷嫔却神经质地抓着丫头的手臂,一脸要问个明白的样子。 她昨天辗转反侧,一晚上没睡,今早见了惠帝,就忍不住想他是不是昨天与贵妃颠鸾倒凤,每每想到就心痛难忍,一时连惠帝都恨上了,咬着牙冷笑流泪道,“他是皇帝,是天子!自然想宠爱谁就宠爱谁!只是贵妃得意什么?她就是一个靶子!” 贵妃还自己不知道,还得意着呢。 有她哭的时候! “可不是么。”那丫头急忙赔笑说道。 “日后若她落到我的手里,我一定叫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叫她尝尝我的苦楚!”荷嫔自然不会想贵妃给她当个靶子,忍受着宫中无数的阴谋算计还有摄政王的厌恶才是最苦逼的那个,只咬牙切齿地诅咒了一番,这才压低了声音问道,“叫你偷偷从宫外带进来的砒霜,你买回来没有?” 她拧着自己的帕子喃喃地说道,“我等不了了!他在一日,陛下就不能肆意宠爱我,我一定……” “兹事体大,那可是摄政王。若陛下不能成功,只怕咱们就完了。”这丫头悉悉索索地点头说道。 “怕什么,一杯毒酒下去,他再是摄政王,也不能翻身!” 惠帝早就恨极了摄政王,她是帝王真正的爱人,自然知道他所有的秘密,惠帝想要毒杀摄政王,她也全都知道。 连剧毒的砒霜,都是惠帝叫她命心腹的丫头避开了众人的耳目,偷偷儿从宫外买回来的。 这宫中到处都是摄政王的人,连惠帝都很不放心,因此将此事托给了她,自然在他的心里,她是与他一体,绝对不会背叛的人。 荷嫔想到这些,又觉得十分得意,也知道惠帝忌惮身边的内监,恐有奸细,因此暗中吩咐她之后,便叫她自己收着砒霜,回头给倒进摄政王的酒水里。她本就心里藏着这心事,如今也知道,若摄政王不死,惠帝只怕不敢叫她显露人前,还要继续宠爱贵妃。 她不能忍耐这个,如今比惠帝还希望摄政王早死。 “娘娘放心,砒霜叫奴婢收在妥善的地方,绝不会出纰漏。”那丫头得意地说道。 “那就好。”说好了日后她要做皇后的,荷妃犹带泪痕的脸上,就露出几分满意。 沈望舒却脸色阴沉起来。 她立在假山一侧,听着这其中的算计,惊怒交加。 她没有想到,惠帝还真的起了心思要杀了阿玄。 她心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烧得她浑身血液都在沸腾,只恨不能将荷嫔连着惠帝一起给送下黄泉。这是在惠帝对她只有利用之心的时候完全没有的感觉。 她一直冷眼旁观,虽然在报仇,可是却一直在随心所欲,从未有此时,想要将惠帝与荷嫔剁成肉酱的愤怒。她这才明白阿玄在自己的心里究竟有多么重要,顾不得还没有证据,挺了挺自己的脊背,就要出去摁住荷嫔。 她才踏前一步,正要高声,却感到肩膀上落下了一只优美的男子的手,扣住她的肩膀,将她往后一带。 她踉跄了一下,倒在身后一个坚硬的男子的怀里,才要喝骂,最却被另一只手给捂住,仰头,就对上了阿玄的眼。 他垂头静静地看着她,看到她脸上的愤怒,却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他就这样扣着她没有动作,甚至对隔壁想要毒死他的阴谋完全无动于衷,仿佛时间都永远地停留在了这一刻。 他环着她柔软的身体,可是却一动不动,直到荷嫔带着自己的丫头心满意足地走了,这才松开了禁锢她的手,将她扶了起来,自己退后了一步。他垂目不语,在沈望舒惊怒的目光里只垂了手,轻声说道,“不要因她,叫你心里不快活。” 他长袖一抖,一只美丽精致的凤钗,落在他的手中。 日光之下,金钗耀眼,栩栩如生。 “她要害你。”沈望舒见他仿佛并不在意,顿时变了脸色。 “我早就知道,你放心就是。”阿玄见她美丽的眼睛里都是为自己的担心,露出一个笑容来温声道,“不要为我担心。” “放任她,你不怕阴沟翻船?”沈望舒见他心里有数,心里微微一松,还是忍不住讥讽地问道。 “放任她,陛下就要阴沟翻船了。”阿玄顿了顿,将沈望舒冷笑,忍不住上前两步,将金钗给她插在如云的发间,见那凤凰展翅,振翅欲飞,那美人娇艳,虽在盛怒,可是就算在发怒,那双眼睛里的濯濯的光辉都叫他移不开目光。 他看着沈望舒凝视着自己,眼里都是关切,却只是很有礼地束手说道,“陛下不知道,那砒霜我早就知道,早就盯着那宫里。若陛下要毒死我,我只好先下手为强。” 沈望舒示意他继续。 “人证物证都在我的手里,荷嫔的宫女买了砒霜,陛下若死了,凶手都找着了。”阿玄这就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黑锅人选摄政王都给找好了,可不是不甘失宠因此谋害了惠帝的荷嫔么。 只是当初他本是想一杯毒酒送惠帝与荷嫔外加贵妃一起上西天,再抚一个老实听话的皇家子弟上位,不过如今,就不好叫眼前的心上人知道了。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只怕她要动手了。”沈望舒见他打算得不错,方才松了一口气。 “我心里明白。若他驾崩,你愿不愿出宫?” 阿玄对她虽然十分爱惜,可是总是十分克制,显然是因她是惠帝贵妃,不想叫她背上恶名的缘故。不过若惠帝死了,沈望舒想要出宫就简单了许多,换个身份,自然就能给他做个摄政王妃。至于摄政王妃为何酷似先帝贵妃…… 大抵都是缘分来的。 沈望舒见他心心念念为自己打算,眼里露出温情的笑容来。 她正要点头,却见一个宫女匆匆而来,到了她的面前连礼都来不及施了,匆匆道,“娘娘可不好了!荷嫔与容妃娘娘闹起来了!陛下还挨了荷嫔一耳光,如今,如今……” 她说到最后,想到那方才的画面,吓得乱颤。 再没有想过,荷嫔能跟疯子一样,连陛下都着了毒手,如今也不知如何了。 这正是看好戏的时候,沈望舒眼睛微微亮起,只用力对阿玄点了点头,兴冲冲地走了。 摄政王素来尊重心上人,也不会忘情,用规矩克制的眼神看着她赶去看去,左右无人了,垂头咳了一声、他翻开自己垂落的手心,就见优美的掌中,有一个鲜红的唇印。 她方才留在他掌中的。 阿玄想到她柔软的嘴唇触碰在自己掌心时的酥麻与战栗,默默地看着这唇印良久,四处逡巡。 无人,寂静。 他满意垂头,舔了舔自己的掌心。 第23章 贵妃金安(九) 沈望舒赶到好戏现场的时候,正听见了荷嫔的痛哭之声。 她就见素来优雅从容的荷妃,正捂着脸趴在地上,眼前是个怒气冲冲的美丽的宫嫔。 就是容妃了。 容妃一脸恼怒地立在捂着脸不语,仿佛十分愧疚的惠帝的面前,一边柔了眉目希望给惠帝摸摸他脸上的伤口,一边指着胆大包天竟敢伤了惠帝龙体的荷嫔破口大骂。 她骂得太厉害了,神采飞扬带了几分骄傲,显然是昨日被惠帝宠幸之后,觉得自己能够翻身了。沈望舒对惠帝的后宫没有多大印象,也不知道容妃是哪根儿葱,虽然曾经宴请过这些妃嫔,不过那时她的目光都在阿玄的身上,又知道容妃是谁呢? 只是当贵妃出现在这里,就已经是莫大的威胁。 傲慢善妒的贵妃一出场,容妃顿时没声儿了,眼中露出几分恐惧,看着一脸漫不经心的贵妃,踏着优美的脚步缓缓而来。 她想到自己得了惠帝宠爱,只怕会叫贵妃呵斥,顿时脸就白了。 “娘,娘娘。”容妃并不敢因一日的宠爱就对贵妃跋扈,也不敢如对无宠的荷嫔一般对贵妃侮辱,只讷讷了两声,立在了一旁。 她似乎昨日得了惠帝的宠爱,因此容颜格外娇媚水嫩,沈望舒见她也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子,微微颔首。 既然惠帝阴差阳错宠爱了容妃,她自然也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容妃也是妃嫔,为何不能承宠呢? “昨日你服侍的陛下?”她抬了抬下颚,淡淡地问道。 “是。”容妃规规矩矩,头上冒汗地说道。 “陛下喜欢你,自然是你的好处,虽陛下不说想要瞒着,只是再没有叫你吃委屈的道理。” 惠帝就是把后宫都睡了沈望舒都觉得无所谓,且叫她说,既然睡了容妃,自然该给容妃一个交待不是?总不能当做事情没发生,继续跟真爱相依相偎。 她心里多少也可怜这些入宫却被惠帝撇在一旁的妃嫔,只觉得与贵妃没差什么,横了脸色惨白,失魂落魄地看着荷嫔的惠帝一眼,温煦地说道,“你也是妃位,自然也该有几分尊荣,如此,陛下的翡翠玉雕,本宫就借花献佛,赠与你,只当做本宫的贺喜。” 有阿玄给自己的雕像,还要惠帝的做什么? 沈望舒也不稀罕了。 “娘娘?!”容妃本以为会是暴雨雷霆,没想到贵妃竟对自己这般温柔,还赠予珍宝,顿时惊喜起来。 她见清朗的日光之中,贵妃淡淡地笑着,虽依旧美艳高傲,可是却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温和。 这与宫中传闻的那个善妒狠毒的贵妃,完全不同。 她既然得了宠,自然是心中忐忑的,没想到没有被帝王承认了自己的承宠,却被贵妃承认。她忍不住在眼里滚下了泪水来,真心地给沈望舒施礼,低声说道,“嫔妾,多谢贵妃提拔。” 她自然是真心感激沈望舒,竟觉得比起惠帝来,沈望舒更正直了许多。毕竟敢作敢当不是?比惠帝强多了。这皇帝陛下昨天晚上撞见了在御花园夜游的自己,扑上来就宠幸了,可是早上起来却匆匆跑了,颇有些不认账的意思。 不是为了这个,容妃不会拖着酸疼的身体,非要出来与惠帝纠缠不休。 “等等!”惠帝才叫荷嫔抽了一耳光,这脸上疼得厉害,听见沈望舒这就给自己定下了,顿时叫了一声。 “陛下还有话说?莫非本宫处事不公?”沈望舒见惠帝雪白的脸上红肿一片,颇有些不耐地说道。 第18节 “娘娘处事公允,妾身拜服的。”容妃喜笑颜开,又给沈望舒福了福,仰头真心地说道,“日后嫔妾也需娘娘教导,娘娘行事,颇有母仪天下之风。” 谁不知道惠帝爱重贵妃,要封贵妃为皇后呢?提前讨好一下,她才有好日子过呢。 她这声赞誉,却叫荷嫔听见,哭得更加厉害了。 惠帝的脸色也带了几分惨白,见沈望舒今时不同往日的冷淡,并没有因自己宠爱了其他妃嫔,如荷嫔一般依依不饶地哭闹,竟觉得松了一口气。 只是他到底心疼荷嫔,也知道是自己的错,叫荷嫔伤了心,急忙说道,“何必这样大张旗鼓?朕,朕只是一时……”他讷讷几声,又拿眼睛去看荷嫔,见她依旧哭得伤心欲绝,不知为何竟有几分不耐与烦躁,却只默默地忍耐着说道,“并不是大事。” “比起荷嫔冲撞高位妃嫔,还抓伤了陛下,确实不是大事。”沈望舒扫过荷嫔那张“为何辜负我?!”的脸,不屑地说道。 若真的爱惜荷嫔,怎么就憋不住宠爱了别的女人? 别跟她说药膳那玩意儿真的那么好使啊。 “朕无事。”惠帝其实脸很疼,绝对是叫荷嫔这一爪子给抓破相了,因此回答得十分艰难。 “就算无事,只是心怀对陛下的愤懑,陛下不过宠爱容妃,她却闹了起来。陛下瞧瞧,还伤心成这样儿,就跟陛下与她有什么格外的情分似的。” 沈望舒很遗憾没有看见方才的那场好戏,不过此时见荷嫔哭得浑身都软了,一脸崩溃的样子,也很有趣。她不知惠帝与荷嫔允诺了什么,可是却猜着,只怕惠帝曾与她约定,不会再宠幸别的女子了。想到这个,沈望舒就忍不住微笑起来。 “陛下莫非也想宠幸荷嫔?既然如此,本宫就提一提她的位份?”她笑着问道,一脸的戏谑。 “不不不!”惠帝顿时不敢看荷嫔哭泣的脸了,用力摇头。 如今后宫之中又多了一个容妃,若叫这些狠毒的女人知道自己深爱荷嫔,那日后荷嫔只怕都会叫人害死! “朕最厌恶这等贱婢!”他心里怀着对荷嫔的爱意,痛苦地在荷嫔伤心欲绝的目光里指着她骂道,“不过是一个嫔妾!竟敢在朕的面前生事!这等贱婢……” 他心中剧痛,血泪交加声音嘶哑地厉声道,“禁足宫中!没有朕的话,不许叫这贱婢出来!”见贵妃与容妃都冷着脸看着荷嫔,显然是这事儿没完,他闭了闭眼,双手颤抖地低声说道,“仗责三十,就当做是冲撞容妃的惩罚。” 他说完这个,喉间一甜,几乎要呕出血来。 “陛下!”荷嫔的声音凄厉尖锐。 她再没有想过,有一日会叫惠帝亲口发话打在自己的身上。 还是在他的新欢旧爱面前这般凌辱。 他宠爱了贵妃,宠爱了容妃,还要在这两个女人面前打她,还口口声声是对她好。 天底下有这么悲惨的帝王的真爱没有?! “多谢陛下为妾身张目。”容妃就觉得荷嫔是个疯子,这女人方才一下子就冲出来了,把容妃吓得心肝儿都差点儿跳出来了。 且她没有想到从来清高的荷嫔竟然敢因承恩之事对自己与惠帝上爪子,一时恼怒万分,也顾不得别的,上前俯身,重重地一个耳光抽在了荷嫔的脸上,见那张雪白清秀的容颜之上多了几道深深的血痕,她便冷笑唾了一口道,“贱婢!” 她一口唾在了荷嫔的脸上,荷嫔都惊呆了,脸上的剧痛都几乎顾不得。 沈望舒冷眼旁观,见容妃并不是一个省事的性子,挑了挑眉尖儿。 “陛下发话儿,还不去打?”她淡淡地吩咐道。 她不动声色,可是不知为何却越发叫人畏惧,顿时就有几个内监上前,摁住了荷嫔。 内监们都不必啰嗦的,盖因荷嫔并不是得宠的主子,打了也是白打,因此这三十板子结结实实,一点儿都没放水。 第一下板子落下去的时候,荷嫔就发出了一声刺耳的惨叫,声嘶力竭,在御花园之中响彻。 惠帝眼里几乎要滚下泪来,不忍直视,然而才要转头,却对上了沈望舒一双冰冷的眼。 那双眼中仿佛看破了什么,叫惠帝心中发慌,唯恐她真的看出自己的心意,只好强迫自己看着荷嫔行刑。 可是沈望舒想到的,却只不过是自己看到过的书本里,当贵妃落罪被废,这个铁石心肠的男人,半点不顾忌多年的夫妻之情,对她杖责一百。 那一百棍,几乎打烂了贵妃的身体,就算是没死,可是却再也不能动弹,一辈子都要瘫痪在冷宫之中。 再做挡箭牌,也没有无情到这个份儿上的,沈望舒只觉得惠帝比荷嫔恶心一万倍。 比起同是女子的争执,那个可恶的男人,才是沈望舒最厌恶的存在。 她冷冷地扫过惠帝努力憋着眼泪的眼,安静地看着荷嫔将三十板子被打完。她柔弱清瘦,乃是超凡脱俗的品格,只是在重棍之下却已经血花四溅。她背上的柔软的锦衣已经沾满了鲜血,皮肉绽开鲜血淋漓,看着十分可怖。 可是看着她的凄惨,沈望舒不由想着,三十板子就已经是如此,那么一百板子,又该是如何? 但凡荷嫔是个有良心的人,想到贵妃为她挡了多少灾祸,也该在惠帝面前求情一二。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做,大抵贵妃被废,她还觉得出了一口恶气罢。 “下一次,你当谨言慎行。”她冷冷地说道,又看向惠帝。 惠帝满心的怜惜,却不能露出来,只低低地垂了头,飞快地抹了自己的眼角。 荷嫔已经厥过去了,哪里能听见沈望舒的话。 “娘娘我?”容妃赔笑问道。 “自己与陛下说罢。”沈望舒懒得理会她与惠帝之间的破事儿,见荷嫔被拖走,转身也走了。 不过她自然记得该把惠帝的玉雕给了容妃,叫人抬了去,倒叫阿香有些舍不得。 “那玉雕虽不是最好的了,可到底是陛下给娘娘的,娘娘怎么送给容妃娘娘呢?”阿香立在沈望舒的身边嘀嘀咕咕地舍不得,她抱着玉雕,见沈望舒眉眼清淡,垂头看宴席的单子,便失落地说道,“不过是宴请摄政王罢了,娘娘这单子都看了好久了。” 都不像从前那样温柔地跟她说话了。 宴席的单子乃是贵妃亲自拟定,阿香就见她每一样儿菜都很精心,比面对陛下时还精心,不知为何,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请柬给了他没有?”沈望舒头也不抬地问道。 “给了。”阿香急忙说道。 她顿了顿,明知道做宫女的该谨言慎行,却还是忍不住说道,“娘娘待摄政王真的很好。” “应该的。” “您是陛下的妃嫔,与摄政王来往密切,奴婢怕……”阿香迟疑了一下,见沈望舒抬头专注地看着自己,垂头讷讷地说道,“有人说闲话。” “想要说闲话,随意说去。”沈望舒并不害怕闲话,她也并不想要很贤惠的名声,若为了这些就委屈自己的感情,那还有什么快乐可言? 憋着憋着,憋成了惠帝那样的倒霉蛋儿怎么办? “娘娘是不是对摄政王?”阿香心里一跳,却管不住自己的嘴。 她就看着在自己面前依旧美艳绝伦,双目如同重墨一般的女子沉默地看着她,就在她要开口的时候,眼前的贵妃却只是转着手腕儿上的一个金锁坦然道,“是。” “可是,可是您已经是陛下的贵妃了呀。”阿香没有想到贵妃竟然真的对摄政王生出了情分来,她一心都是自己的主子,眼里急出了眼泪来,抓着她的手哭着说道,“若被人知道了,娘娘只有死路一条了!且摄政王,摄政王……” 若真的被人知道,摄政王手握重权自然无人敢与他发难,可是贵妃名声尽毁,只怕不能见容于宫中,说一句死无葬身之地也差不多了。 阿香眼睛里,几乎要哭出血泪来。 “我喜欢他,也只喜欢他,若你想要告发我,只管去。”沈望舒淡淡地说道。 “我怎能告发娘娘!”阿香顿足哭道。 沈望舒看着这个哭得打嗝儿的小小的宫女儿,眼里透出几分笑纹来,摸了摸她的脸,叹息道,“真是个小孩子。” 她的眼神带着几分悲悯慈爱,阿香看到了她的执着,一时竟哭得说不出话来。 “娘娘既然一定要喜欢他,奴婢自然没有二话的,只是,只是……”她抹着眼泪说不出什么,可是却还是低声喃喃地说道,“左右陛下对娘娘不好,娘娘也该寻一个自己心爱的人。”沈望舒躲在假山后头偷听荷嫔说话的时候,阿香虽叫她挥退,可是其实也躲了起来。她自然听到了荷嫔主仆的话,才明白风光显赫,宠冠后宫的贵妃,原来只是一个挡箭牌。 她心中怨恨起了待贵妃如此冷酷的惠帝与荷嫔,因此,虽然难过,可是却并不愿意阻拦贵妃去钦慕摄政王。 “没有陛下,是不是就好了?”她抽噎地问道。 这句问话声音微小,沈望舒并没有听清,不由露出疑惑的表情。 “没有什么。”阿香却只是用力抹了眼泪,对沈望舒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别对阿玄使脸色。”沈望舒见她全心全意对待自己,就算不赞同,就算若日后事发只怕会连累她,她却依旧不在意,便笑着拍拍她的头。 “王爷不要对奴婢使脸色就不错了。”阿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整个人似乎轻松了起来,又打了一个嗝儿,却莞尔一笑。 她的直觉自然是十分准确的,因此,当阿玄应邀往沈望舒的宴席,坐在微风徐动,鸟语花香的御花园中,看见阿香亦步亦趋地跟在沈望舒的身后,还狗胆包天拿小爪子揪着贵妃华丽的衣摆探头探脑,脸色就十分难看了。 “没断奶么?远着些!”他黑着脸冷冷地说道。 第24章 贵妃金安(十) 阿香瘪了瘪嘴儿,却还是与沈望舒福了福,往一旁等着去了。 只是还不老实,不是偷偷儿往这头看一眼,唯恐贵妃吃亏。 “她倒是个忠心的。”若阿香当日敢去与惠帝告状,沈望舒会做出什么来,连她自己都不愿去想。 她的心在屡次的轮回之中变得坚硬,却没有坚硬到去弄死一个颇无辜的小宫女儿的程度。 “还好。”阿玄来见沈望舒,并不是为了与她谈论什么小宫女儿的,他收起了自己不悦的目光,落在了眼前的菜肴上,就见自己特特儿要的八宝鸭子果然有,嘴角便忍不住慢慢地扬起,也不说客套的话,夹了一筷子先给了沈望舒,自己方才慢慢地吃了起来。 他安静地吃着眼前的鸭子,头也不抬仿佛看不到沈望舒的脸,可是却抖着耳朵,片刻抬头问道,“你怎么不吃?” 沈望舒嘴角抽搐了一下,看着这一脸认真,仿佛真的是为了吃鸭子才来见自己的青年。 她咬着牙咬了一口鸭子肉儿,跟咬阿玄的肉差不多了。 青年冷峻的眼角,缓缓地勾起了淡淡的笑纹。 “你瘦了。”他轻声说道。 他身边跟着几个侍卫,可是似乎没有看见他对贵妃如此温柔,仰头看天。 “宫里生出了些事端,因此忙碌。”惠帝如今焦头烂额,几乎要哭出血来。 他不过是宠幸了容妃一次,后者就日日来与他请安,不是送个汤水就是给他跳个舞什么的,柔情万种,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呐。 可怜惠帝总是想去瞧瞧被打了之后就被关禁闭的荷嫔,这么久竟然没有寻出个空儿来。 也不知伤身伤心的荷嫔久等爱人不来,还听着宫中容妃的歌舞是个什么心情。 至少沈望舒与太医院问过,荷嫔的病似乎沉痛了起来。 “陛下是个没有魄力的人。”惠帝当阿玄是个傻子糊弄,其实阿玄门儿清,从前不理会,不过是厌恶贵妃,想看贵妃的笑话。 如今他倾慕贵妃,自然不乐意叫贵妃为惠帝算计,喝了一口鸭子汤,感到身上暖洋洋的,忍不住眯着眼睛懒懒地说道,“若他直言自己爱重荷嫔,或是叫容妃滚蛋为荷嫔报仇,我都能高看他一眼。一个男人,”他顿了顿,目光沉沉地看着含笑不语的沈望舒。 他英俊的脸,露出极致的认真。 “一个男人,若不能护住自己心爱的女人,不能给她荣光,那还做什么男人?”他轻声说道。 “男子总是有许多的不得已。”沈望舒温声说道。 “再多的不得已,也不能委屈自己的爱人。”阿玄盯着沈望舒随意放在案上的纤细的手,却并不敢在此时握住。 第19节 他得给她更多的尊重,不是叫她与自己私通,而是真真正正,名正言顺地嫁给他。 “你说了陛下,有没有想过,有没有委屈了我?”沈望舒见阿玄一脸克制,便笑问道。 “我委屈你了,所以本就是我的错。”阿玄收回自己的目光,俊脸微红,有些不自在地说道,“用我的下半辈子来陪你。” 他抿了抿嘴角,一双眼睛亮得吓人,与沈望舒轻声说道,“你也心悦我,我很欢喜。” 他知道自己与贵妃有情罪大恶极,只是所有的罪过,他都愿意背负,所有的责难,他也愿意承担,他愿意将一切都自己背负下来,来叫眼前这个有着一双叫自己做梦都无法忘记的眼睛的女子,来快快乐乐地在自己的羽翼下过下半辈子。 若惠帝待她好,他总是会忍耐,可是惠帝只将她视作草芥。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能爱惜她? “你为我做得够多的了。”沈望舒轻声叹息道。 她如今在宫中越发松快,后宫内监宫女没有一个敢怠慢她,这其中阿玄没有出力,她自己都不相信。 阿玄只是摇头,顺便给沈望舒的碗里添菜。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正好,却陡然听到了御花园不远处,传来了惠帝的声音。 这个一脸狼狈的青年帝王带着人就往此处来了,频频后顾,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他一般,眼神惊慌。 见了沈望舒与阿玄对坐用膳,惠帝微微一怔,之后露出了几分不快。 他的心里,贵妃总是一心为他,从不将人放在眼里的,况且阿玄与惠帝之间势同水火,虽然面上还有几分平和,实则惠帝恨死他了,见沈望舒与阿玄亲近,惠帝自然万分不快,只是如今他还没有什么势力,竟不能露出什么,一转眼就挤出了几分笑容坐在了两人的中间,看了看阿玄,又看了看沈望舒,这才强笑问道,“今日,你们两个怎么倒聚在了一处?” “前些时候本宫与陛下说过,宴请阿玄。” 惠帝哪里还记得这么许多的话呢,眼角抽搐了一下,含糊地点头表示自己没忘,然见沈望舒冷艳的眼角,又有几分心虚。 容妃热情火辣,又花样儿繁多,惠帝被她纠缠得厉害,这些日子颇有几次被她缠到了床上去。 他每每意乱情迷,又时时在后悔,一时间竟不敢面对容妃了。 他也不敢想荷嫔知道这些是那崩溃的哭泣,只觉得只有贵妃处,才能叫自己心安。 有贵妃在的地方,总是叫人感到安稳,仿佛有她,什么都不必畏惧,可以叫他放心地歇一歇。 那是柔弱的,还需要他来保护的荷嫔所不能给他的安全感。 “贵妃怎么知道王兄喜欢的菜色?”惠帝也曾经研究过阿玄的喜好,当然这研究可没安好心,不过他自然是不能说的,只看了看这桌上的菜色,就知道是为阿玄特别预备,心里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来。 早前贵妃的心都在他的身上,他的喜好贵妃全都知道,可是不知从何时起,他就发现,贵妃宫中的菜色,变得与从前不同了。这种难言的失落叫惠帝感到很不舒坦。 他可以利用贵妃,可是当贵妃开始疏忽他,他又觉得失去了什么。 莫非……是因他幸了容妃? 嫉妒了? 可是他也不是故意的呀! 惠帝十分无辜,委屈地看着沈望舒,见这个今日打扮得美艳绝伦,虽妆容素淡,可是依旧艳光四射的女子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抿了抿嘴角。 他的心里又有些怨恨阿玄。 “阿玄的喜恶,我都知道。”沈望舒在惠帝的目光里,突然说道。 阿玄的眼睛突然微微一跳,迎上了沈望舒一双坦然的眼睛。 “我若是什么都不说,又与荷嫔有什么两样?”沈望舒并不预备隐瞒惠帝。她也不愿意披着惠帝的一身儿贵妃的皮,与他虚与委蛇,模糊了自己的心意,倒叫她与阿玄之间的感情也跟着龌蹉起来。 她对阿玄明艳一笑,那刹那的荣光叫天地都失去了颜色,后者仿佛明白了她的心意,眼中的紧绷与怜惜都慢慢地化作了柔软的爱惜,她就看着这样的阿玄,不客气地扭头,看住了惠帝。 “什么?”惠帝竟觉得,自己肯定不愿意听沈望舒接下来的话。 他甚至都没有留意,贵妃的嘴里,吐出荷嫔来。 “我与阿玄有情,请陛下成全。”沈望舒直率地说道。 惠帝呆坐,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甚至想不到,自己不过是来见见贵妃,竟然听到了这个! “什,什么?!”他几乎不能相信一般地高声叫道。 “我仰慕贵妃,左右陛下宫中妃嫔众多,不差贵妃这一个。”阿玄见沈望舒张口,伸手摁住她的手不必她开口,坦然地与惠帝说道,“陛下也知道,我那王府之中没有个女人,凄凉得紧,陛下若可怜我,就将贵妃赐给我做王妃,日后,也叫我过些有人爱惜的好日子。” 他说得无耻坦然极了,仿佛叫皇帝把自己的贵妃给了臣下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顿时就叫惠帝气得浑身发抖了起来。 “你!”惠帝终于听明白了,眼里恨不能冒出鲜血来,霍然起身。 他转身就要找把刀把阿玄给捅死,可是找了半天,侍卫们都一同往后退了几步。 “你,你怎么能,怎么敢?!”阿玄竟然觊觎自己的贵妃,惠帝只觉得心口都叫人捅了一刀,鲜血淋漓。 他从前不在意贵妃,可是当贵妃要被人夺走,却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是不愿离开贵妃的。 明明是他的妻子,为何却要被人抢走?! 惠帝眼睛都红了,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哆哆嗦嗦地指着阿玄咆哮道,“放肆!” “陛下只说应不应。”跳脚儿有什么用呢?沈望舒便有些不耐。 这时候做出舍不得她的样子来,还以为她会相信不成? “我明明白白给陛下一个交待,总比背着陛下,与阿玄私下往来干净许多。”沈望舒仰头淡淡地说道,“各自放手罢。” 左右她就担了一个贵妃的虚名,完全没有贵妃之实,从前也给惠帝做了挡箭牌,总是有些功劳不是? 世间男婚女嫁,总有不睦和离休弃,为何皇家不行? 她不想给惠帝做贵妃了,和离,或是休了他,又怎么了? 一刀两断,干干脆脆,莫非罪大恶极了不成? “你住口!”她的那双总是映照出他清晰影子的漆黑的眼睛里,那样冰冷,仿佛自己已经成了陌生人。 惠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变了,或是他总是匆匆地离开,从未有过仔细看她一眼的时候。可是他此时心里霍然生出的尖锐酸楚与痛苦是做不了假的。他心里疼得厉害,似乎最重要的什么在失去,叫他就算心中暴怒,却还是上前去抓沈望舒的衣摆。 他没有了从前在沈望舒面前的高高在上,也没有了半分不耐。 他英俊的脸上,露出几分央求。 “今日这话,朕只当做没有听见。”她总是在得,所以他知道自己可以肆意伤害她,算计她,却总是不会失去她。 可是为什么,变成如今这样? “陛下一日没有听见,我只好日日都与陛下说一遍了。”沈望舒避开他的手,缓缓地说道。 “你是朕的妻子。” “她不是。”阿玄沉声说道。 “你住口!”惠帝再也不能压制对阿玄的怨恨,尖声叫道,“她是朕的贵妃!” “可是你待她不好。”阿玄起身,用居高临下压迫的气势去看着瑟缩了的惠帝,冷冷地说道,“是你先不要她的。” “朕没有。”惠帝想到自己这些时候的算计,有些无力,眼里却透出了几分可怜。 他看起来几乎要缩成一团,可是沈望舒却并不可怜他,只想叫真正的贵妃,来看看他心爱的这个男人。 如今知道舍不得了,可是当初,为何能毫不怜惜地将她打得瘫痪? 就因为她爱着他?所以就可以被他肆意地践踏自己的爱情? “今日告知陛下,是因我从不会刻意隐瞒。我喜欢谁,就一定得叫天底下都知道。”沈望舒对惠帝突然露出了一个恶意的笑容来,轻声说道,“与陛下完全相反。” 惠帝看着她那双清明的眼睛,不知为何,陡然心里冒出了凉气。 她都知道了? 所以……才会想要离开他,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谁跟你说的?”怨不得贵妃对他冷淡起来,原来是因她知道自己对她并没有那么真心,所以才叫摄政王趁虚而入。 惠帝的心里生出恐慌与痛苦,他从前都没有想过,竟然会因此感到痛苦。贵妃对他而言,总是叫他不耐,叫他厌恶,是他为了守护荷妃的挡箭牌,他轻贱她的愚蠢,总是想着要摆脱她。可是当她真的比他还要更早地抽身而去,他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了。 惠帝舍不得的,并不是如今的沈望舒,而是从前那么已经烟消云散,一心为他的贵妃。 沈望舒明白这是什么感情。 这就是贱! 她对他没有半点怜惜,只是冷淡地看着他。 “是荷嫔?”贵妃并没有回答他,可是惠帝却觉得自己猜到了。 贵妃之事,只有他与荷嫔知道,除了荷嫔,谁还会与贵妃说得那样明白? 他想到这个,不由自主地在心里生出一团怒火来! “陛下……”沈望舒张了张嘴。 “不必说,朕不想听!”惠帝掩耳盗铃一般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见阿玄立在沈望舒的身前,仿佛是在护卫她,那个位置,本就该是他的,不由双目赤红地瞪了阿玄一眼,尖声叫道,“朕绝不成全你们两个!” 他扭头就走,心里烧得慌,只恨不能将这天地都撕碎,可是在这之前,他脚下一顿,笔直地走到了荷嫔的有些偏僻冷清的宫中,大步而去,一脸的兴师问罪。 他不明白,为何荷嫔一定要去伤了贵妃的心,叫她对自己心灰意冷,甚至转头去爱慕起了阿玄。 他气势汹汹,疾言厉色,荷嫔宫中的宫女见难得他来了本欢喜,却见了他的雷霆之色,纷纷露出了畏惧。 “陛下?”他匆匆而来,这是自己被打之后第一次来看望她,荷嫔本一脸惊喜,不过想到他对自己的冷落,又扭头做漠视状。 两情相悦的时候,她娇嗔起来,他总是会满怀柔情地哄着她的。 “贱人!”她还在等着惠帝温柔的抚慰,却陡然感到头皮一痛,竟是叫人将满头的长发都用力抓起。 她诧异扭头,只感到脸上剧痛,竟是叫一个耳光抽在了脸上,双目恍惚间,只看到了惠帝一双赤红的眼。 “你与贵妃,到底说了什么?!” 第25章 贵妃金安(十一) 荷嫔被这一耳光抽得晕头转向,好半天回不过神儿来。 她不敢置信地捂着脸,努力地去看眼前的帝王。 若不是长发还在帝王的手中,若不是疼得受不住了,荷嫔甚至都不能相信,自己被惠帝给打了! 若她被旁人掌捂,就算是摄政王,她都不会有这样的惊怒。 第20节 可是眼下打她的是惠帝,荷嫔只觉得自己的心都碎裂成了无数块儿,虽然不知为何缘故,可是她却心中剧痛! 从来爱惜她,恨不能将她放在手心儿宠爱,甚至连碰掉了一根头发丝儿都会比她还伤心心疼的惠帝,竟然出手打了她。 还用这样一种仿佛是在看仇人的目光看着她。 荷嫔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她这几日在宫中十分难捱,不提宫中的奴才们越发地不听话,竟敢克扣自己,只说她被摄政王打了耳光,又被惠帝降位,之后又在宫中得罪了容妃,这些挫折加在一起,她哪里还有脸出去呢?只闭门在这有些偏僻,当初是惠帝为了不叫她引人注目,因此格外选择的远离后宫繁华,说得不好听点儿就是偏僻荒凉的宫中,本等着惠帝来安抚,与她赔罪。 可是才一见面,她脸上就挨了这个。 荷嫔的眼泪顿时就出来了,滚烫的眼泪就大滴大滴地落在了惠帝的手腕儿上。 可是惠帝盛怒,哪里还顾得上这个,只这一点点的不忍心,也都叫想到贵妃要与自己什么“和离”的时候,化作了怒火。 “陛下这是为什么?”荷嫔顾不得自己的长发还在惠帝的手中,她心中悲痛无法言说,哽咽了许久,方才露出几分衰败地自嘲笑道,“莫非是容妃在陛下面前说了臣妾什么?只见新人笑,她如今是新宠,陛下自然是向着她的。” 她见惠帝的脸色因自己的伤心与悲痛变得缓和了些,心中松了一口气,却越发哀怨地偏头,露出了自己苍白有些消瘦的脸颊来,强笑道,“还是……陛下觉得贵妃不服管教,想换个人宠宠?” 莫非惠帝是为了她,想要换一个挡箭牌? 想到贵妃若因此失宠,荷嫔心里又生出几分快意。 不知为何,她总是忍不住怨恨贵妃,甚至想着,若贵妃万劫不复,不再绷得住那张傲慢艳丽的脸,该是叫人多么痛快。 至于容妃……蠢物一个,就算得宠,只怕也是不如她在惠帝心中地位的。 荷嫔想得很好,却没有见到,惠帝在她提及贵妃的时候,脸色顿时铁青一片。 “果然是你!”惠帝默默地回想着方才贵妃与自己的决绝,还有阿玄看向自己的讥讽的眼神,此时看着荷嫔,只恨得双目流血,哪里还知道好坏,竟手中用力,在荷嫔的一声惨叫中抓着她的长发,将她硬生生地拖下了床榻。 看荷嫔抓着自己的头发在地上哀叫,他不知怎么,心中竟生出一股子痛快,仿佛看荷嫔痛苦,自己心里叫阿玄压制的那些沉重的负担都不见了。 这个女人完全没有反抗力气地在他的手下挣扎,生死都在他的手上。 惠帝的心里有些异样的快意,然而听着荷嫔的哀叫,却想到了今日自己来的目的。 “朕对你还不够好么?!”他想到这个一肚子气,贵妃要离开他,不仅叫他心中失落,却古往今来,也没有个皇家后宫的妃嫔要休了皇帝的呀。 休了皇帝也就罢了,还转头要去嫁给摄政王,这叫惠帝的脸往哪儿搁?说句不好听的,这头顶上的绿帽子都够惠帝名垂青史的了!一想到日后的后人,在提及他的时候不是英明神武的帝王,而是鼎鼎大名的绿帽子王,惠帝眼前就是一黑! 他更恨害得他落到今时今日窘迫之地的荷嫔。 没有她,贵妃还安心当个摆设呢! “你为何败坏朕?!” “臣妾怎么了?”荷嫔或许干了不少坏事儿,可是这一回是真冤枉。 她是真的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贵妃什么都知道了。”惠帝眯着眼盯着荷嫔,见她面上果然一喜,心里越发认定了就是她在从中做耗,抬起了自己的靴子用力地踹在了荷嫔的身上,阴郁地说道,“你该知道贵妃的性子!最是高傲眼睛里不揉沙子!你挑唆了她,她如今怎还会对朕真心爱慕?!” 他从前是不耐贵妃对自己的痴心的,可是当这痴心不见了,他心里却失落得空荡一片。他默默地握住了自己的胸口,踩着痛呼的荷嫔轻声说道,“她不爱朕了,要离开朕了,你高兴了?!” 荷嫔确实听高兴的,不过小腹剧痛,竟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明明,是朕的啊。”比她身上伤口更痛的,却是惠帝的怀念的模样儿。 荷嫔与惠帝之间感情深厚,哪里看不出这是真的为贵妃动心了呢?一颗心拧着劲儿地疼。 “你觉得没了贵妃,你就上来了?!”惠帝轻轻地冷笑了一声,摸了摸眼角,却又有些湿润。 不过这样的眼泪,他不想在荷嫔的面前流下来,他蹲了下来,用从未有过的陌生的眼神,看着荷嫔。 “还是,你从未相信朕,所以才会去在贵妃面前下舌头?”他一心一意地为荷嫔筹谋,什么都是为了她,若荷嫔相信他不会伤害她,怎么会忍不住去告诉贵妃那些话? 一场爱情之中,若带了怀疑与猜忌,那还纯粹什么?惠帝看着地上艰难地抱着他的手,扬起了一场清雅秀致的脸的荷嫔,突然笑了笑,轻声说道,“怎会如此?!”他爱着的女人,竟然不相信他爱着她! 她不相信他的心! 惠帝的一颗心都叫荷嫔伤得淋漓尽致。 一片真爱喂了狗啊! 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忍不住掐住了荷嫔柔弱纤细的脖子,目光凶狠地用力掐了下去。 荷嫔哪里肯就这样死了,顿时在地上用力挣扎,就感到窒息的时候,她一双手乱摸,就摸到了一旁一片冰冷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用力向着惠帝的身上刺去! 惠帝一声惨叫,血花飞溅,转眼之间肩膀处就已经是喷出了鲜血,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肩膀处一片尖锐的瓷器碎片,再看向荷嫔,一双眼睁大了。 “你想朕死?!”他从未受过这样的伤势,几乎是震惊了。 “臣妾没有!”这原来是她方才被惠帝拽到地上后摔碎的瓷器,荷嫔再没有想过伤了惠帝,这行刺帝王是要灭九族的呀,虽然荷嫔的家中不过是寻常,里里外外加一起三族也差不多了,不过这也很够呛了不是? 她泪如雨下,柔弱的身子在地上恐惧地颤抖,正要指着自己的脖子说事儿,却见惠帝一言不发,用冷漠的眼神扫过她,一双眼睛回复了清明,却离开了她,转身走了。 他来去如风,又并未治罪,荷嫔心中安心了片刻,之后又忍不住忐忑了起来。 她自然也并不知道,惠帝这是觉得自己最后的感情都被这要命的一瓷片给捅碎了,也不知道惠帝出了她的宫中之后,摸着自己肩膀的伤口,竟什么都不管,不顾身边内监的慌乱,一路往沈望舒的宫中去了。 他一路踉踉跄跄,可怜脆弱地冲到了沈望舒的宫中,却见阿玄并不在,偌大的华贵奢侈,聚集了天下最华美一切的贵妃的殿宇之中,竟是鸦雀无声。惠帝走过这熟悉的,天天都走动的宫殿,又觉得这里才是自己最熟悉的地方。 他肩膀疼得厉害,忍耐着摇摇晃晃地进了宫中,却见沈望舒正托着一碗茶,听身边一个小宫女说话。 他看见她眉目惬意,永远都不会有悲切的脸,眼泪就落下来了。 他性情偏阴柔,本就是软软的性子。 “陛下?”沈望舒才不管惠帝怎么死呢,见了他竟然去而复返,便皱了皱眉。 “朕,朕没有地方可以去。”惠帝有些茫然地说道。 他是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叫自己感到心安。 荷嫔处不要说了,后宫这么大,可是其实那么多的妃嫔,真的一心为他,将他看的比命还要珍重,又能够护住他的,也只有贵妃一人了。 “朕很疼啊。”他心里疼得甚至不能呼吸,捂着肩膀小心翼翼地走向第一次,在他落泪却眉头都没抬一下的贵妃,看她漫不经心是用美艳的眼只翻看一双纤细白皙的手,他终于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可是却绝不肯就这样失去,试图用自己的狼狈与可怜,来换贵妃对他曾经的感情。 只要曾经有过感情,那就是存在过,总是会又重新回复从前的对不对?惠帝的眼里就充满了希望。 “本宫又不是太医,陛下若疼了,该去宣太医。”沈望舒已经与惠帝撕破了脸,自然不会再与他纠缠,摆了摆手,就有阿玄留下的侍卫护在了自己的面前。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敢与惠帝这样冷言冷语,全都是因阿玄在给自己撑腰的缘故。 若连帝王都能压制的摄政王不是阿玄,她真的敢对他这样肆意? 若是从前的轮回,她只会用更多的筹谋的办法,来收拾这两个。 “太医?”贵妃竟然冷酷到了这个份儿上,惠帝的眼里越发地有泪水在酝酿了。他看着就在自己三尺之外的贵妃,却叫许许多多的侍卫给拦着,只能勉强看见贵妃一个晃动的身影。 他听着贵妃对自己无情到了极点,突然叫道,“荷嫔都是骗你的!”他似乎看到贵妃那双上挑的,神采奕奕的眼鄙夷地看过来,却顾不得这个,抓着自己的衣襟伤心地说道,“你在朕的心里,不是没有位置的人。” 沈望舒连抽他一耳光的力气都懒得有了,只觉得龌蹉透顶,碰他一下都脏了自己的手。 “阿玄,阿玄都是在骗你!”惠帝却自顾自地说起话来。 他眼神急切地看着沈望舒,呼吸困难了许多,却还是急促地说道,“他是为了败坏朕,是为了将你置之死地,在哄骗你!你忘了,他从前多讨厌你?从前讨厌,如今怎么还会心悦你?不过是看朕的笑话,然后再处置了你!” 他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儿,眼里都露出了光彩来,殷切地看着不远的自己的贵妃,目光不自觉地露出几分央求,仿佛在等着她不要给自己那么多的伤害。 “若陛下从前将我当做靶子,如今还来倾诉衷肠,那阿玄突然心悦我,自然并不奇怪。”沈望舒不以为然地说道。 “他既然喜欢你,为何不日日守着你?!” “他尊重我,自然会爱惜我,护着我,与陛下珍重荷嫔,又有什么不同?”沈望舒见惠帝的眼里希望在湮灭,不耐地说道,“陛下不必在我的面前作态。今日,你就算血在我的面前流尽了,我也不会有一点的在意。” 她笑了笑,不愿再看惠帝那张伤心欲绝的脸,摇摇摆摆地就往后方的寝殿去了。虽然她要与惠帝决绝,日后也不再做这见鬼的贵妃,不过叫沈望舒说,这宫中的宝贝财物,那也是要一起带走的。 这可都是贵妃当了靶子这么多年的辛苦钱。 她也知道惠帝从她宫中回去大病一场,肩膀的伤口似乎还化脓不好痊愈,可是对她而言,惠帝不过是个陌生人,也不爱去打听。 如今惠帝的面前,因贵妃不去见他,他又不乐意见哭哭啼啼请罪的荷嫔,因此到是容妃在照顾。 容妃如今在帝王面前颇为风光,不过她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人,贵妃宫里宫外那是叫摄政王的侍卫守着的,自然是不能得罪。 她也在惠帝昏昏沉沉之中听他唤过贵妃,醒来之后还问过贵妃有没有来看望过他,知道贵妃没有来过,还十分失望消沉。 容妃敏锐地察觉到这其中肯定有事儿,不过比起不好惹的贵妃,她如今忙着欺负荷嫔。 据说惠帝的伤口就是荷嫔给捅的,容妃哪里能饶得了她,什么都不必说的,只暗示御膳房浣衣局等处怠慢些,不过几日,就将荷嫔给磋磨得干枯起来。 荷嫔在宫中养尊处优久了,吃用都是最好,可是一转眼,送来的饭菜都是馊的,衣裳没人洗,送回来的还带着刺鼻的怪味儿,这谁受得了呢?只是从前若惠帝还好,自然有荷嫔告状的地方,如今她求告无门,只觉得这宫中竟是一个地府一般。 就算使了银子,这些宫人银子照拿,却不给办事儿。 因此,当沈望舒听精通后宫八卦技巧的阿香绘声绘色地与自己学着这里头的话的时候,也觉得荷嫔的日子过得真是不坏。 她既然过得不好,沈望舒也就放心了,因此一心一意打包自己的行礼。 只是她心中却忐忑,不知自己这和离,该如何不会连累了阿玄的名声。 毕竟,贵妃出宫再嫁,多少会叫人用龌蹉的猜想,来猜测她与阿玄的一切。 摄政王帮贵妃娘娘解决了这个天大的难题。 不过一日,就有朝臣上书,说及惠帝后宫妃嫔三千,只是帝王实则心中独爱一个荷嫔,因此繁华凋零,女子的花期都被蹉跎,这是多么不人道的事情呀。 既然皇帝陛下只想睡那一个女人,那就不要占着茅坑不拉屎,耽误那么多美丽姑娘们的青春年华了。 只是想来宫中妃嫔们都胆小,不知宫外世界如何,那就不必都出来,依旧继续在宫中生活,只叫一个胆子特别大的妃嫔出宫再嫁试试,若过得不好,就那么算了。若有幸过得好,才好叫妃嫔效仿不是? 胆子大的是哪位? 别瞅了贵妃娘娘,就是你! 第26章 贵妃金安(十二) “这就是你的主意?”沈望舒知道的时候,真是哭笑不得。 她看着在自己面前垂头喝茶,侧脸冷峻的青年,忍不住想要掐一掐他的耳朵。 贵妃娘娘自然是个能想敢做的人,伸手,果然用涂着大红蔻丹的手指掐住了阿玄的耳朵。 堂堂摄政王,看尽了世间美色,都能对美人儿们毫不怜香惜玉抽耳光,显然是能做大事的人,突然就脸红了。 他抬了抬手,想说于理不合,可是到底舍不得叫沈望舒的手指从自己的耳朵上下来。 他嗅着独属于女子的芳香,绷住了脸,却耳朵滚烫,只垂目努力平静地说道,“总不能叫你坏了名声。” 若贵妃与帝王和离,就算是她有理,可是世人也都只说骂贵妃大逆不道的。 第21节 沈望舒又是要嫁给他,若叫人说一句贵妃在宫中与摄政王早有首尾,那沈望舒的名声只怕往后到死都沾上了污秽。阿玄是不肯叫她没了好名声的,也不会为了自己一时的欢愉将沈望舒放在一个千夫所指的位置。 他好不容易想到了这个办法,自然是十分用心的。 左右也是前朝发难,谁会想到贵妃是否真的想要与惠帝和离呢? 且日后若贵妃要嫁给摄政王,叫人知道了,只会说摄政王居心叵测,与贵妃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又能把荷嫔给拱出来,也得叫惠帝尝尝焦头烂额的滋味。 还有荷嫔,凭什么躲在贵妃的羽翼之下安稳度日? 阿玄的眼角温和起来,见眼前美艳的女子笑靥如花,那双美丽的眼睛里都是自己的影子,就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终于还是抬手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儿,看她微微一怔,之后温柔地看着自己,又觉得满心的欢喜。前朝之中对叫贵妃出宫“试试”的话题倒是十分火爆,盖因贵妃得宠,虽如今都沸沸扬扬说惠帝宠爱的不是贵妃,而是荷嫔,不过荷嫔从来名不见经传,是否有宠,真的难说。 贵妃横行宫中,乃是盛宠加身,惠帝宠爱她宠爱得看不进去别的女人,这叫已经送了女孩儿们入宫的朝臣们情何以堪呢? 如今好容易有个理由将贵妃从宫中赶出来,给自家女孩儿们腾地方,因此朝臣们就顾不得荷嫔是不是得宠,十分踊跃,积极先干掉贵妃。 惠帝病怏怏地上朝了一把,听说此事如被雷劈,知道这是阿玄在使坏,断然拒绝,也叫朝臣们坚定地认为,贵妃这是必须要出宫不可了! 不出宫,宫里的其他嫔妃都只能上吊去了! 因此,虽然是阿玄暗中挑头儿,不过这沸沸扬扬到了如今,都要求贵妃出宫之事,就已经是有人兴风作浪了。 他们并不在意荷嫔是否有宠,只在意真正被惠帝爱护的贵妃,是不是能不要继续碍眼。阿玄虽然已经将那些暗中闹事的一一记下,不过如今正是紧要关头,只好等日后再清算。他见沈望舒笑了,忍不住拿自己优美却带着薄茧子的拇指,去摩挲这女子柔软细致的手腕处的肌肤。 他只觉得滑腻柔软,只摩挲了一下,就咳了一声,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不经意般地拿手指搓了搓自己的脸,却又觉得一股子细致的香气,从自己的手指之中透了过来。 阿玄的目光游弋,想要将手指凑到自己的鼻间,又恐唐突了沈望舒,不得不勉强忍耐。 沈望舒却只是含笑看着他。 他一直都为自己在筹谋,她不知该用怎样的感情来描述心中的感情,此时此刻,当她知道阿玄为自己想到了这么多,也只有将自己的手放到了他的掌中,见他一惊,明明舍不得,却飞快地放开了自己的手,忍不住心中酸涩。 她勉强忍耐眼中的泪意,仰头看着这个英俊端贵的青年,轻声说道,“待我出宫,你可愿娶我?”她静静地看着阿玄,一笑,露出了几分真切的情意。 “不必大操大办,风风光光。只是,我想堂堂正正嫁给你。” 那时,他们两个可以无所顾忌地手挽着手,立在众人的面前。 叫世人都知道,她是他的妻子。 “好。”阿玄认真地应了。 他木讷得不知怎样告诉沈望舒,当她说想要嫁给他的时候,他是多么欢喜。 “陛下处,你不必担心。”他想了想,恐沈望舒为惠帝与荷嫔为难,俯身给沈望舒倒了一杯茶,看她含笑喝了,便和声说道,“陛下虽是天下之主,只是在我的面前总不能抬头,不必担心他为难你。至于荷嫔,”他脸色微微冷淡了起来说道,“我已经将她宫中人都扣住,陛下与她亲近日久,宫中只怕都知道她许多得宠的痕迹,把柄不少。日后就为了这个,她也不敢来寻你生事。” “你这样强势,怨不得陛下……”沈望舒便叹了一声。 哪个皇帝希望身边有个大权在握的摄政王呢? “他若容不得,左右皇家子弟多得是,换个人做皇帝也就罢了。”阿玄垂目说道。 若真的要换个皇帝,这一回,摄政王阁下决定选一个才出娘胎的,省的没几年就要再换一个没野心的皇帝。 沈望舒自然不在意他会不会搞死惠帝,只是迟疑地问道,“为何你不登基呢?” 阿玄比皇帝还要掌权,既然如此,为何不自己做了皇帝,好名正言顺,也不会叫头上有嫉妒想要毒死他的呢?沈望舒不在意自己能不能做皇后,却在意阿玄的安危,见他对自己挑眉一笑,英俊落拓,便嗔道,“这是为了你,不然,谁知道哪一日会不会又是一碗砒霜呢?”荷嫔还想毒死阿玄,可叫她气坏了。 “我就算废了他,自己也没法登基。”阿玄理智极了,显然也是想过这么个坑爹的问题的,压低了声音说道,“皇位人人盯着,我以摄政王辅佐的身份独揽朝纲也就罢了,若敢废帝自立,宗室里那起自人,只怕立时就敢喊一声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打着为先帝报仇的旗号来撵我去死,回头,他们还要自己做一做皇帝了。” 与其那般给别人当踏脚石,还不如眼下。且阿玄对当皇帝并没有什么兴趣,想当初没遇上沈望舒,他连家都不愿成一个。 他想到那时对女人总是没有什么兴趣,便垂了垂眼睛。 无妻无子,做了皇帝又有什么意思。 ……摄政王多年不肯娶亲,又没有名声在外的红颜知己啥的,许多朝臣都觉得自己“懂了”。 他们送给了摄政王许多的美少年。 当然……这个就不要与贵妃娘娘说了,那些美少年们阿玄没要,后就坊间传闻摄政王不喜美少年,乃是喜欢美大叔来着。 没见某某某大人生得极好,因此被赞学问,如今已经是某部侍郎了么,又有谁谁谁的,如今也都因生得斯文温润,得摄政王青眼因此官运恒通了。阿玄那时还不以为意,觉得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不过如今想到已经是一后背的冷汗,努力用深情的眼神去看沈望舒。 他都顾不得什么刻板的规矩了。 沈望舒叫他那漆黑的眼看到毛骨悚然,一点儿都想不明白,为何问了一句登基,就叫阿玄这样直愣愣地看着自己。 她还垂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不由有些疑惑。 “日后若有流言,万万不要相信。”阿玄认真地叮嘱着自己的心上人,显然一颗心已经不知发散到何处去了。 沈望舒哭笑不得,想不明白,自然就不再多想,正与阿玄说着在宫中打包了许多的珍珠宝贝,日后也是个豪富的人了,却听见外头传来了请安的声音,之后,一脸大病初愈的惠帝带着两个内监进门。 他本无精打采,又带着几分烦恼,只是一抬眼就看见阿玄正坐在沈望舒的对面,这两个人的一双手,还彼此交握在一处。贵妃美艳绝伦,阿玄英俊挺拔,两人亲昵地在一处,那美满的画面晃疼了惠帝的眼。 他眼睛顿时就红了,用仇恨的眼神怒视阿玄。 阿玄淡淡地扫过他,却并不松开沈望舒的手。 在这个伤害过沈望舒的男人的面前,只有沈望舒松手的份儿,他是绝对不会先撒手的。 “你,你放肆!”任谁发现自家后院儿一枝红杏出墙来也受不了哇,惠帝眼眶通红,厉声呵斥道,“欺人太甚!” “诸大臣已经与陛下决议贵妃出宫之事,且已经说破,贵妃并未对不住陛下,本王不明白陛下的话。”阿玄冷淡中,又有几分莫名的痛恨。 惠帝待贵妃不好,因此叫她改了心意,将一颗心放在了如今的阿玄的身上,阿玄本应该有几分感激惠帝对自己的成全,可是不知为何,每每阿玄想到自己心上人是在用怎样的痛苦来度过发现惠帝辜负她,欺骗她伤害她的艰难的时光,都会在心中生出极致的痛恨。 他恨不能捧在手心儿的珍宝,却被惠帝这样作践,已经叫他有些忍耐不住。阿玄眯了眯眼睛,看着惠帝那似乎幡然悔悟的脸。 “本王听说,陛下妥协了。”阿玄带着几分厌恶地说道。 前朝声势太大,惠帝只拒绝了两次都撑不下去了,含糊地应了要贵妃出宫之事。 这其中有多少“不得已”,阿玄不想知道,只知道懦弱的惠帝,并不能配得上她。 “只是从长计议。”惠帝从来都很擅长这个,前头还有一个荷嫔在默默守的云开着不是? 他心里恨阿玄叫破自己的软弱无能,见沈望舒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眼眶一红,却急忙忍住了,与沈望舒轻声说道,“就算你出宫去,可是往后,朕还是会接你回来!”他仇恨地扫过阿玄,顿足,再也看不得眼前这两个越发亲密的样子,飞快地转身走了。 他走了一路已经难掩对阿玄的种种的仇恨,待走过了御花园,他猛地停住了自己的脚步。 他眯了眯眼,想到了什么,转身往荷嫔的宫中去了。 荷嫔的宫中越发人迹稀少,几乎算上是死寂了。 阿玄抢了她几个心腹的仆人,虽给她留下了一个最忠心的,不过荷嫔却已经十分艰难。 宫人少了,平日里的服侍本就寻常,如今越发地没人干活儿,有一次荷嫔竟是自己来烧的水喝。 她也终于明白,自己在宫中过得那样舒坦都是仰赖了惠帝对自己的宠爱,因此对从前怀疑惠帝越发感到自责。她本想去与惠帝赔罪,之后化干戈为玉帛,还如从前一般恩爱,不过她的宫中叫阿玄命人给关了,往惠帝面前递话儿,惠帝却不肯见她,叫她惊惧,恐惠帝真的远了她。 且还有个容妃据说日日在惠帝眼前谄媚,荷嫔只觉得担心极了。 今日见惠帝竟来见自己,荷嫔惊喜交加,眼里的光彩与痴恋叫人动容。 “陛下!”她只喊了一声,眼泪就已经滚滚落下。 她也跟自己说,惠帝是真的爱慕着自己,如同贵妃与容妃,宠了也就宠了吧,左右不过是帝王无趣的时候打发时间的玩意儿。 日后等她做了皇后,有大把的时间与规矩来治这两个贱人。 因心中已经想到了这些,荷嫔的身段儿就越发地柔软顺从,她本就知道惠帝的喜好,因此一言一语都叫惠帝心里舒坦,不过今日惠帝可不是来在她的面前寻舒心的,见她柔弱地往自己的怀里靠来,到底是多年的真心爱恋了,惠帝熟悉荷嫔就如荷嫔熟悉自己一般,就知道荷嫔这是旷得久了,想要与自己先颠鸾倒凤一下。 这年头儿大多床头打架床尾和,只要他与荷嫔缠绵一次,再多的龃龉也都过去了。 然惠帝如今没有什么心情,冷淡地将荷嫔推开。 荷嫔脸色一僵,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惠帝。 他来自己的宫里,又不与自己同房,难道来逛园子啊?! “陛下?”她心里有些惶恐地唤了一声。 “朕今日来,就是来问你一事。”惠帝满心都是阿玄给自己的屈辱,与若贵妃离宫自己要被坏掉的名声,他舍不得贵妃是其一,不能叫贵妃给自己戴绿帽子才是更要紧的,如今也只有釜底抽薪了。眯了眯眼,惠帝便挥退了宫中仅有的几个宫人,见无人方才与荷嫔冷冷地问道,“从前,朕叫你预备的砒霜,你还收着罢?”他的脸色阴沉,显然已经动了杀机。 荷嫔心中一跳,急忙点头道,“陛下的吩咐,臣妾自然全心……” “预备着,回头朕设宴,你叫人放进他的酒水里。”惠帝打断她的话,阴沉地说道。 “是。”若摄政王死了,惠帝就再无忌惮,就能叫她做皇后了,荷嫔脸上一喜,觉得惠帝的心还在自己身上,脸上就露出一个喜悦的笑容。 “敢与朕抢夺贵妃,朕一定要他的命!”惠帝听见荷嫔应了,这才满意,忍不住喃喃地说道,“贵妃,只是朕的!” 他的声音细微,可是在空旷寂静的宫殿之中,却清晰极了。 荷嫔脸上的笑容,顿时僵死在了脸上! 打死荷嫔都不会想到,总是厌倦贵妃,总是在她的面前声音冷厉地要废了贵妃的惠帝,竟然会说出今日这话。 他从来都不喜贵妃,可是为什么如今贵妃要走了,他却舍不得起来? 荷妃浑身冰冷地看着眼前英俊的帝王,明明她还在他的眼前,可是他的那双眼睛里,却看不到她的影子了。 他心心念念要把贵妃留在身边,哪里还有当初那咬着牙一定叫贵妃去死的样子呢? 荷嫔不知道贵妃到底给惠帝灌了什么迷魂汤,她只知道,自己的男人,似乎在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被夺走了。 清秀脱俗的美丽妃嫔眼眶一红,潸然泪下,她拧着惠帝的衣裳,一双水一般的眼瞳里有千言万语在涌动,那缠绵的情意与柔情似水,都是惠帝最喜欢的,可是眼下,帝王却什么都看不见。 他的脑海里都是要离开自己,叫他竟生出惶恐的贵妃,只有那可恶的夺走了那个美艳绝伦的女子的摄政王,却半点儿都没有眼前自己深深怜惜的荷嫔的影子,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角还露出一抹温情的笑意。 “贵妃只是与朕置气罢了。摄政王想要抢走她,还早得很!”贵妃是爱着他的,用自己的性命去爱着。 不然,她不会为了自己,与摄政王那样争执,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 “朕回去了。”想到贵妃对自己满腔的痴情是因什么冷了心,惠帝嘴角的笑容就落下来了。 他不得不重新回到了现实中来,那是贵妃看向自己的冷酷冰冷的眼神,还有决绝的转身。这一切都是荷嫔做的,虽然荷嫔自己不承认,可是拿贵妃当靶子的事情只有惠帝与荷嫔知道,因此惠帝已经将荷嫔定了罪的。想到她为了那叫人厌倦的嫉妒心就去贵妃面前搬弄是非,惠帝就说不出的厌倦。 “陛下!”惠帝许久不来了,来了却只是为了贵妃,荷嫔的眼眶顿时就红了。 她是真心爱慕着惠帝的呀! “朕没有心情。”惠帝对荷嫔还是有情分的,只是这情分叫他却觉得越来越稀薄,他心里都被要离开的贵妃充满,再见荷嫔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顿了顿,便在荷嫔的哭泣声中,将她纤细的手指一根一根从自己的手臂上扳开,淡淡地说道,“你最近不要到朕的面前来了,朕看见你,心里不痛快。贵妃看见了你,也会不痛快。” 他是第一次说这样无情的话,可是说起来却流利极了,在荷嫔不敢置信之中只留给她一个冷酷的背影。 “朕没法对你说笑。” “陛下!”荷嫔见他这一次是真的要决绝,眼睛都吓直了。 第22节 她如今四面楚歌,外有容妃不知吃了什么药处处与她为难,内又有宫人内监慢待她,若惠帝就这样走了,日后宫中就没法儿过了。 这宫中的宫女内监都是眼睛毒辣的,当初她暗中承宠,这些宫人虽不敢在外胡说叫贵妃忌惮恼怒,可是在自己宫里,把她当祖宗一样服侍。 可是她才露出一点失宠的势头,也是这群宫女内监,顿时就不听使唤了。 哪怕只有一晚上,只要惠帝留在自己宫里一晚上就足够了。 她只要承宠,在自己宫里的日子就好过许多,荷嫔心里急迫起来,见惠帝站住了身,背对着自己,急忙用力拉扯开了自己身上簇新精致的宫裙,露出自己皎洁美丽,曾经叫惠帝眷恋的身体来,梨花带雨地说道,“臣妾许久不见陛下了,臣妾的心里头,实在想念着陛下呀!” 她见惠帝缓缓扭头,正要露出一个深情的笑容,却被惠帝那眼中的震惊给呆住了。 “朕的心情这么差,你还只知道承宠?!你还有没有良心?!”惠帝用不能置信的眼神看着在自己身后,转身就脱光了,没有半点尊严的荷嫔。 她依旧清秀柔弱,可是满身的清高脱俗,却不见了。 她急着与他承恩,又与外头的容妃与其他妃嫔有什么不同?! “贵妃从来不会这样没有自尊!”他说将洞房留到以后,贵妃就真的安心地守着,没有一点的焦急。 那样的高贵与自尊,与眼前的荷嫔比起来,实在叫惠帝感到天差地别。惠帝已经无法掩饰自己的厌恶了,可是看在多年的情分,荷嫔到底还是自己深爱的女人,他闭了闭眼,扭过头看着外头日光强烈的宫门口冷冷地说道,“穿上你的衣裳!别叫奴才们都看不起你!” 他说完了,又觉得有些恶心,大步走了。 他不愿相信,也不愿承认,自己宠爱了多年的女人,与外头的容妃之流,并没有什么不同。 “陛下!”荷嫔见他竟然在自己脱光了之后,半点儿都没有留情地就走了,顿时大哭着去拉他的衣裳。 可是惠帝走得太快了,她才奔出了宫门口儿,就已经见惠帝走得更远了。 她满心只想要抓住惠帝,可是到了如今才觉出来自己身上冰凉,愕然发现自己紧张之下竟然忘记穿上衣裳就追了出来。 迎着自己宫中那些宫女内监不屑与兴致勃勃观赏的眼神,荷嫔只觉得浑身发冷,正想要拿一旁心腹宫女追出来捧过来的衣裳,却眼见宫门对面,一个眼神诧异的美丽妃嫔带着许多的奴才浩浩荡荡而来。那妃嫔目光落在她雪白的身体上,扫过她脸上的泪痕,目光又看向已经走远的惠帝。 她的嘴角就勾起了一个渗人的冷笑。 “荷嫔这为了承宠,真是脸都不要了。”她还使唤一旁的内监与宫女一同欣赏荷嫔的身体。 荷嫔的脸顿时一片惨白,哆哆嗦嗦急忙抢过了衣裳给自己围住,用愤恨的眼神去看这美丽的妃嫔。 “容妃,你又来这里做什么?!”她仰头冷冷地说道。 “本是来瞧瞧你日子过得怎么样,谁知道竟看了一场好戏。”容妃自打承宠,那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除了在沈望舒面前,因畏惧摄政王不敢扎刺儿,谁还在她的眼里呢? 她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也多少能拿住惠帝的心思,因此对荷嫔也只有轻视的,抚掌仰头,眼角眉梢都带着艳色嬉笑着说道,“瞧瞧,咱们的荷嫔娘娘还假清高呢!有能耐,你耐得住的,别在陛下面前把自己脱个精光呀!” “最难过的是,荷嫔娘娘脱光了,陛下却走了。”因有要奉承容妃的,便在一旁嬉笑着说道。 这话中的轻贱就是个聋子都听出来了,荷嫔目眦欲裂,又觉得自己丢人到了极点,有无地自容的窘迫。 奴才们也没说错,她脱光了,惠帝却看都不看一眼。 “没错儿,比起荷嫔,本宫还是更得陛下心意呢。”容妃很看不上荷嫔那清高自诩的样子,都是服侍陛下的妃嫔,用尽手段也不丢人不是?凭什么荷嫔要用“你们都很肮脏”的眼神看不起她呢? 且贵妃就要出宫之事宫中已经都知道了,若贵妃真的出宫,就跟惠帝没有什么关系,容妃就是争宠也不会去跟贵妃争,自然不会拿贵妃当敌人。且帝王身边就没有了真爱,那满宫的妃嫔谁能上位? 惠帝总得再寻一个知心人不是? 容妃自然觉得自己当仁不让的。 她的出身也很尊贵,还是累世的勋贵之女,平日里眼高于顶,看得起的也不多。 碰巧,横行后宫,艳冠群芳的贵妃,就是唯一叫她看得上,或是说畏惧的。 “娘娘与她比,她倒是得了娘娘的脸。”荷嫔气得浑身发抖中,还有人踩着她说话。 “可不是么,陛下当日见了娘娘,那火热劲儿奴婢说起来都脸红,那才是宠爱喜欢。荷嫔娘娘倒是自荐枕席,只是陛下看不上,白脱了一把,却给宫中妃嫔一点警醒呢。” 就有一个宫女兴致勃勃地与抚了抚鬓角的凤钗的容妃笑道,“想要得陛下宠爱,也不瞧瞧自己是哪根葱儿,可别白白失了体统,倒成了这宫里的大笑话!”她一席话顿时就叫容妃笑得花枝乱颤了。 “胡说!到底也是陛下的女人呢。”容妃见那宫女装模作样地谢罪,看了看摇摇欲坠的荷嫔,这才娇笑道,“陛下只怕是吃了惊吓,回头,本宫来得去看望陛下,叫陛下别叫人吓坏了去。”她看都不再看荷嫔,慢悠悠地说道,“今日咱们去给贵妃请安,日后贵妃娘娘出宫去了,只怕相见也难了。” 她知道独占盛宠的贵妃要出宫,都不知道谢了多少漫天的神佛了。 能叫贵妃出宫,自然也叫余下的妃嫔称愿,一时都聚集在沈望舒的宫中,竟都还落下泪来。 沈望舒自然知道这里头并没有什么真心,自己都替这些还要抹眼泪的女人们累得慌。 她自己是忍不住嘴角的笑容的,看着下头的妃嫔,轻轻地笑了。 她一笑,下头的妃嫔哭得更厉害了。 “本宫出宫去,本以为你们会很开心。”沈望舒火红的指甲儿在光线之下闪过了淡淡的流光,那一瞬,下头的妃嫔都屏住了呼吸,恐这个美艳绝伦的贵妃会恼羞成怒送她们去死一死。 只是沈望舒自己是没有什么心情的,虽然她也知道背后这群妃嫔不知如何诅咒怨恨自己,可是看着这满宫的如花美眷,却要凋零在这个无情的后宫之中,她心里依旧是有些叹息的。 “散了吧。”她意兴阑珊地说道。 她急着想要出去,可是天底下又有多少女人,为了那万分之一的恩宠,就想要进来呢? “今日你们愿意送本宫一程,是你们的心意。”沈望舒冷淡地垂目说道,“往后,都好自为之就是。” 她已经将自己的行装整理得差不多了,这些年的那些惠帝赏赐的无价的珍宝,都被她好生带着预备日后做个嫁妆,余下的下人,除了阿香磕头一定要跟着自己,旁人她也就不愿意带着在自己面前碍眼。 她有些唏嘘地在妃嫔们噤若寒蝉之中最后一次打量眼前这奢华的宫殿,却仿佛是看到了曾经那个贵妃,她一个人住在冰冷华贵的殿宇之中,守着自己的痴心,最后不得好死。 沈望舒的眼角露出淡淡的冰冷,又觉得有些伤感。 痴心错付,就是如此伤人,甚至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当初的贵妃离世的时候,是不是已经在后悔,把自己的真心,掏给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 “荷嫔,”她声音清冷地说道,“是个不老实的,你们好好看着她。” “娘娘这话说着了,今日臣妾还看见她引诱陛下,只是陛下没看上她呢。”容妃早就不耐烦露出舍不得的样子了,且若贵妃真的被感动了,不出宫了怎么办? 她急忙挤出一个笑容,将荷嫔如何如何赤身裸体就追着惠帝跑的不堪说重到了十二分,这才在妃嫔们小声骂荷嫔不要脸的议论声中心满意足地说道,“大抵是她旷得久了,只是如此放荡,实在叫人耻笑!” 沈望舒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特意描述荷嫔如何如何引诱惠帝的容妃。 容妃前些时候承宠,之后也日日在惠帝面前晃悠,很得了些嘲笑,如今,是要拿荷嫔还给自己垫背了。 “水滴石穿。若日日都脱光了在陛下面前试试,谁知道她会不会真的得了宠呢?”见容妃脸色微变,对自己轻轻俯身,沈望舒决定帮她一把,含笑说道。 “荷嫔那不要脸的,还真干得出来!”容妃立意要先踩死荷嫔,至少也得叫荷嫔的名声在宫里声名狼藉,比自己更坏,急忙赔笑说道。 她见沈望舒提到荷嫔一脸厌倦,又话锋一转说起了其余的闲话,短短的说笑之中,就听见了外头传来了内监的高声,之后,就见一袭龙袍的惠帝一脸伤心地进来。 他看着高高在上,慵懒艳丽的沈望舒,只觉得心痛难忍,一时忍不住,竟落下了泪水来。至尊的帝王在贵妃面前不舍地落泪,叫妃嫔们都嫉妒坏了,可是更叫人腹诽的,却是高高在上的贵妃,眉目十分冷淡。 她就看着帝王在自己面前哭泣,没有半点不舍。 “朕,朕……” “我该离宫了。”沈望舒看都不看惠帝一眼,只觉得他如今的依依不舍,实在是可笑之极。 她才穿越到贵妃的身上没有几天,可见惠帝如今不舍的,本就是从前的贵妃。 可是既然舍不得,当初为何能那样冷酷残忍地践踏贵妃的真心? 为何能为了讨好荷嫔,就将贵妃置于死地? 如今知道舍不得,真是叫人恶心。 “别走。”惠帝被沈望舒的漠视与厌恶伤害了,心里有些胆怯,却还抱着一点希望轻声央求道。 沈望舒充耳不闻,只带着垂头的阿香,越过了惠帝踏出了宫门。 她快步行走在御花园暖洋洋的日光之中,眼前的只有那越来越近,代表了自己自由与阿玄存在的宫门,她也知道身后惠帝正无助地亦步亦趋跟着自己哭泣,还有那些想要讨好帝王的妃嫔,也都在随着她走向宫门,可是她的心里却什么都没有,只有满心的轻松与喜悦,叫她忍不住露出一个绝美的笑容。 她走得飞快,却并不觉得劳累,跨步走到了宫门口,却猛地停住了脚步。 她猛地捂住了嘴。 火红的宫门,长街之外,英俊高挑的青年带着火红的宫车,还有赫赫扬扬,喜气洋洋的无数的人,立在日光之下,看见她来,对她破颜一笑。 “该回家了。”他对他唯一的王妃轻声说道。 第27章 贵妃金安(十三) “这,这是……” 沈望舒看着满目的大红,还有沸沸扬扬的喜乐,竟觉得眼睛酸涩起来。 “你既然出宫,我自然不能辜负你,叫你难堪。”贵妃出宫之后该往何处去? 对不住,朝中的大臣们只在乎的是贵妃赶紧出宫给自家在宫中讨生活的女孩儿腾地方,哪里管得了贵妃在哪儿呢?可是阿玄却不能叫沈望舒落在一个尴尬的境地。他今日大张旗鼓地带着迎亲的队伍大张旗鼓地来迎接沈望舒,就是要叫朝臣们都看清楚,自己重视爱惜着沈望舒的态度。 她并不是无所容身。 他恋慕着她,连一点小小的委屈,都不愿意她有。 他赫赫扬扬地来迎娶她,什么都是最好的,什么都不敢有一点的懈怠。 只有被摄政王珍重的王妃,才是这京中宫里宫外的第一人。 比在宫中做一个莫名其妙的贵妃,还要风光。 “可是你的名声……”摄政王看上了帝王的贵妃,千方百计地给弄出宫娶走,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热热闹闹来娶,这只怕会叫天下人都非议他了。 他的名声可怎么办? 如此迫不及待,不是更昭显了摄政王的狼子野心? 以臣谋君……觊觎后宫…… “只有你是最要紧的。”阿玄见沈望舒眼眶微红,从袖子里取出了帕子来给她轻轻地擦着眼角,认真地说道,“旁人说什么,我都不在意,我只在意你的心。” 他轻轻地咳了一声,方才红了脸,再也没有了一个叱咤朝堂的摄政王的威仪,只有一个无措的爱惜着心上人的寻常男子那般地说道,“我也得不及想要见你。”叫沈望舒出宫之后等着他,他慢慢儿筹备盛大的婚事确实稳妥,可是他却辗转反侧,总觉得夜长梦多。 他得把她娶过来,叫她在天下人眼里只是自己的王妃了,才能安心。 给他这种不安的,正是沈望舒身后,正扶着宫门口泪流满面的惠帝。 他满眼的痴望,可怜无助,只等着沈望舒回头看一看自己。 摄政王阁下的脸顿时就阴沉了下来,伸出了修长的手,覆在了沈望舒颤动温热的眼睛上,亲手扶着她就往宫车上走。 宫车上已经下来了许多美丽喜气洋洋的宫女,围拢在沈望舒的身边请安拜见,又急忙将许多的首饰给沈望舒戴起来,又将一串儿摇曳的红水晶垂帘戴在了沈望舒的头上。 只见珠光流动,流光溢彩,本就艳绝的女子,那刹那的光彩叫天光都失色。不过是带了几分喜气,可是这前贵妃,如今该称呼一声摄政王妃的女子确实美丽得艳冠群芳,许多拜在摄政王麾下的朝臣们见了,都忍不住在心中唏嘘了起来。 这般绝色,威风凛凛,怨不得叫摄政王丢不开手,宁愿千夫所指,也要费尽心机地抢过来宠着护着了。 第23节 此时此刻,谁还记得被夺了贵妃的惠帝呢? 阿玄只是含笑看着沈望舒上了宫车,看着鲜红的珠帘哗啦啦地垂落,露出隐隐约约端坐的那个心爱的女子,招了招手,自己上马。 他用阴沉警告的眼神看过了惠帝,对他那双眼中的怨恨视而不见。 是惠帝先辜负了他心爱的女子,既然如此,如今这幅样子做给谁看?! 他既然丢了她,他就不会再给惠帝第一次机会,叫他抢走自己的爱人。 他心里却又感激惠帝,将沈望舒推到了自己的怀里,又觉得惠帝有些可笑。 他的目光落在惠帝身后匆匆而来,露出了一个轻松笑容的荷嫔的身上,心里冷笑一声,知道沈望舒曾被这两个算计,已经在心里记恨,脸上却不动声色,只带着贺喜的朝臣与仆人们浩浩荡荡地向着摄政王府而去。 沈望舒从未来过摄政王府,可是当宫车穿过了一处宽阔的朱门,行到了一处华丽奢侈不让后宫的庭院之中,看着毕恭毕敬的下人请自己下车,沈望舒却觉得,自己没有一点的不安心。 这里是阿玄住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家。 她笑了笑,想将手放在面前奴婢的手中,却看着那个似乎大气都不敢喘的下人,被一只修长的都扒拉开了。 阿玄身姿修长,玉树临风地占据了方才下人站立的地方,眼睛里露出隐蔽的得意。 他伸出手,对沈望舒微微一笑。 沈望舒看着那下人连滚带爬的跑了,这才握住了阿玄温热的手,跳下了车来。 阿香委委屈屈地上前,却叫阿玄给示意一边儿呆着去。 一个笑嘻嘻的英俊侍卫提走了这小宫女儿。 “你怎么看起来倒十分怕人?”沈望舒早就听人说过摄政王的威名,那以前还给过贵妃耳光呢不是?只是她没有想到,阿玄竟叫人这样畏惧。 “谁知道,其实本王十分和善。”阿玄咳了一声,目光游弋地说道。 沈望舒哪里会相信这个,偏头微微笑了一声,伸出手捏了捏阿玄的耳朵。 阿玄猝不及防地扭头,咬了咬她的指尖儿,目光火热。 似乎是因在自己的王府之中,他竟然变得胆子大了起来,沈望舒被咬得脸上微微一红,竟觉得自己比不得这个在宫里还对自己十分规矩的青年的厚脸皮。 只是她与阿玄沸沸扬扬地在京城之中绕了一圈儿,如今天色将晚,她只看见了王府中不要钱地点着许多的红灯笼,还有更多的下人们流水一般将宴席都端到了院子里的宴桌上,不由急忙想要收回自己的手。 阿玄却坦然地抬手握住了她的,带着她立在了众人的面前。 他今日大婚,虽沈望舒在宫中不知道,可是京中有些身份的,却无不知晓。 那时勋贵世家与宗室都不知摄政王要迎娶谁,只是从不怜香惜玉,都被怀疑都断袖之癖的摄政王竟要迎娶王妃,这可真是一件大事了。 也是因为这个,今日摄政王府的宫车出门,跟着来看热闹的勋贵宗室才这样多。 都想瞧瞧迷住了摄政王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只是看着阿玄与沈望舒十指相扣地立在众人面前,看着阿玄脸上要昭告天下的坚决,一时也没有人再说些扫兴的话。 惠帝虽然被夺了贵妃十分无辜,可是这世道哪里是能讲理的地方呢?贵妃出宫,也有这些勋贵世家的私心所在,比起他们想要叫贵妃消失的龌蹉,摄政王只爱着这一个女子的心似乎干净了许多。 左右各取所需,摄政王得到自己的王妃,后宫少了一个跋扈的贵妃,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因此,面对沈望舒,竟无人再说一句不是。 “日后,你们见摄政王妃,该如见本王。”阿玄与眼前所有的勋贵宗室说道。 这是头上又多了一个祖宗的意思,不过自然无人敢反驳的,一时,又有人羡慕贵妃……摄政王妃命好。 “不必如此。”沈望舒轻声与阿玄说道。 阿玄安静地看着她,眼里的执着,却叫沈望舒忍不住心里酸涩一片。 “我知道你待我的心。”她握着阿玄的手认真地说道。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这是我对你的心。”阿玄摇了摇头,见眼前京中的勋贵宗室的人物都对沈望舒不敢露出轻视与鄙夷,这才将心里的担心放下来。 他本还想要杀鸡儆猴来给沈望舒树一树威风,谁知道这群家伙缩得这样快,竟叫自己拿捏不住。有些遗憾地扫过了这群“摄政王果然不怀好意!”,满头大汗的勋贵,阿玄憋着心里的坏主意,对着一旁瑟瑟发抖的喜婆招了招手。 亲王娶妻自然是十分庄重的,沈望舒与他拜了不知多少的祖宗,方才一同往后院儿去了。 她被迎到了王府的正院,端坐在一处铺着十分柔软绫罗的紫檀木雕着鸾鸟的大床上,与阿玄喝了交杯酒,却不知自己的脸上生出淡淡的薄红,一双艳丽的艳丽波光潋滟生辉,在珠光之下越发娇艳欲滴。 她目光流转,就生出无边的风情,对似乎愣住了的阿玄微微一笑,见这青年执着酒杯看着自己,却看见他的一双眼,只看着自己的眼睛。她的绝艳的美色对他来说,似乎都比不过她的那双眼睛。 他看了很久,俯下身来,将温柔泛着淡淡酒香的薄唇,印在了她的眼睛上。 “找到你了。”他带着几分释然地说道。 沈望舒却叫他这一句,几乎掉下了泪来。 她声音有些嘶哑地应了一声,伸出手臂抱住了阿玄的脖子一瞬,感到他低沉地笑了一声,这才舍不得地松开了手。 她不知道阿玄有没有记起自己的前世,可是从他的眼睛里,她只看到了对于寻找她的执着。她有些心疼地看着阿玄,却觉得就算自己不询问,也知道若是她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他会是什么样子。 他就会像书中的摄政王一样,无妻无子,孤零零地在这空荡荡的王府里一个人过完一生,得到了许多人的畏惧与恐惧,却没有一个人真心地在意他的喜乐与冷暖。沈望舒把额头抵在阿玄的额头上,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往后,你都有我了。” 阿玄的大手用力地抓着她的手腕儿,滚烫,叫她感到有些痛楚。 他看她许久,方才松开了手,小心地扶她歪在床边,带着那些意犹未尽,觉得贵妃果然很会迷惑人的女眷们都走了,不许她们打搅。 沈望舒经过了这一天已经十分疲惫,又惊喜又忐忑,就在屋里昏昏欲睡,直到自己被人轻轻地放倒,又感到重重的身体压住了自己,叫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不由急忙睁开眼睛,却见明亮的烛火之下,阿玄一双眼睛放光地看着自己。 那眼神似乎是要吃人,沈望舒顿时就一个机灵,那点儿睡意全都不见了,推了推阿玄强笑道,“你素来是个规矩人,你别忘了,在宫里你可规矩得很。” “在自家王府还规矩什么。”规矩是叫人知道沈望舒是个好女子的,如今好女子已经嫁给他,阿玄哪里还忍得住? 他抱着怀里柔软的妻子,小心地解开她的衣裳,看她红了脸,觉得如今的她美丽极了。 “我的望舒。”他喃喃地说道。 沈望舒本在等待他继续,听到了这个,却突然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这一世,贵妃的名字并不是望舒,可是阿玄的口中,却唤出了这样的名字。 “你怎么……” “我只是觉得,该这样唤你。”阿玄也有些迷茫,可是比起迷茫的,却是他空荡荡的心,慢慢地因眼前这个女子的存在变得圆满起来。 他垂头看着身下的沈望舒,看她一脸复杂地望着自己,垂目低声说道,“我只是,找了你太久。”他从幼年起就开始寻找她,哪怕不知她的容颜,不知她的身份,可是在见到每一个女子的时候,他都可以立时就知道,都不是她。 他看到沈望舒的眼里落下泪来,全是对自己的心疼,低下头将那些泪珠儿都卷到自己的舌尖儿。 “你找了太久了。”她只是来了这么短短的时间,可是他却找了她这么多年,沈望舒心疼他,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 “我不觉得辛苦。”阿玄轻轻地将她揽在怀里,听着她的抽噎,却并不觉得难过。 他从未感到寻找她是一件很叫自己难过的事情,他觉得自己甚至可以永远地寻找下去。只为了找到自己的心爱的人。这仿佛是天命的爱人,叫他永远都不能改变的恋慕,在她落在他的眼里第一眼,就能叫他知道她是谁。 望舒,就该是她的名字。 不需要任何的理由。 他满心的怜爱,伸出自己的手将沈望舒脸上的眼泪都擦干净,方才对她一笑。 “该安寝了。”他垂头,覆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沈望舒身躯一颤,可是想到了他为自己那么多年的寻找与独处,又忍不住怜惜他几分,因此在他冒着绿光的眼睛里,主动凑了过去,轻轻地咬在他精致的锁骨上。 这仿佛是放开了一只十分可怕猛兽的信号,沈望舒就听见这青年一声低沉得叫自己头皮发麻的笑声,又被他重重地压住,火热的手在自己的身体上到处逡巡起来。直到他真正地与她缠绵在了一处,沈望舒才不得不承认,不论是那一世的阿玄,体力都相当不错。 也或许……是当了太久的和尚? 原谅摄政王妃这点小小的恶毒吧,至少当沈望舒辗转在青年有力的身下,几乎要断了自己的气的时候,是真的需要怜惜的。 那青年的汗水一滴一滴都落在她的身上,又被他亲自伸出舌尖儿卷走,沈望舒紧紧地抓着摇曳的床幔,发出了求饶的呜咽。 她伏在火红的锦被里,感到这青年的吻,顺着自己的脊背一路向下,延伸出一片的战栗。 她的眼角微红,不知是欢愉,还是难过。 “最后一次。”这青年在她耳边信誓旦旦地保证,沈望舒看不见他的脸,却感到他炙热的呼吸与喘息,都在自己的耳边。 他的声音里带着极致的满足,沈望舒却只想回头给他一下子。 这是今晚地四次“最后一次”了! 不过事实证明,这一回,摄政王的信誉还是能够保障的。 就在沈望舒要掀开新婚夫君罢工的时候,这青年用力地抱着她一瞬,将她柔软的身子揽在了怀里,满足地抱着她一起睡了。 这一觉睡到天亮,沈望舒就迷迷蒙蒙中就感到阿玄的嘴唇在自己的发间逡巡,她勉强睁开眼睛,却见阿玄正将整个脸都埋在自己的发间。他的模样又餍足又快活,还带着几分余下的清明。看到沈望舒看过来,阿玄亲了亲她的眼角,翻身将她搂在怀里。 沈望舒趴在这青年宽阔坚硬的胸膛上,只觉得安心极了。 “叫你累着了。”阿玄伸出修长的手指,绕着沈望舒的青丝柔声说道。 “确实很累,今天叫我歇歇吧。”沈望舒再强悍的人也架不住这么折腾了。 “……”阿玄垂头绕着她的头发,假装没有听见。 他却在心里骂了一声惠帝混账。 沈望舒还是完璧,只要洞房他就试出来了,却在心中越发痛恨惠帝。 要怎样的算计,才会叫惠帝连碰都不碰沈望舒一下,叫她在后宫之中凋零,只为了在他的面前树个靶子?! 想到沈望舒吃的苦,阿玄没有自己是她第一个男人的愉悦,只有对沈望舒的怜惜。 他不在意她是不是完璧,只在意她会不会难过。 “往后,我一定替你报仇。”他轻声叹息了一声,抱着自己心爱的妻子,不由想到昨天梦里,他看到的那一段梦中的景象。 他似乎端坐在堂中,对面却是一个陌生端庄的女子,她生得不及怀里的女子美艳绝伦,可是他却看到那双相同的眼睛的时候,就敏锐地知道,那就是自己心爱的姑娘。他看着梦中的女子与自己的点点滴滴,却又觉得熟悉极了,仿佛那个他附身看着一切的那个人,本就是他。 那个女子在梦里,唤他一声“季玄”。 阿玄的手微微用力,却飞快地放开。 “望舒啊。”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如同梦里季玄唤着他的妻子,也如同如今,他唤着自己心爱的王妃。 沈望舒察觉到他心绪之中莫名的悸动,心有所感,听到他轻声唤自己的名字,抬头蹭了蹭这青年的脖颈,模样儿懒散。 阿玄眼里带了几分笑意,翻身把这女子压在床上,却并不再动作只是将额头抵在了她的额头上,轻声说道,“往后,别忘了我。” 沈望舒迎着他温柔深情的眼睛,有些迷茫,不知他为何说出这样一句十分无关的话来,可是隐隐约约,却又觉得自己听懂了。 “经历百世,我也绝不会忘记你。”她轻声保证说道。 仿佛是因她的保证,阿玄眼里的笑意越发地盛大,他忍不住俯身在沈望舒的眼睛上亲吻了片刻,直到自己呼吸急促,沈望舒的脸色有些勉强,方才不舍地松开了自己的手,翻身穿上了衣裳。 他穿戴好了,方才叫屋外的侍女进来服侍沈望舒,见打头的就是在沈望舒面前十分得用的宫女阿香,想了想方才对阿香吩咐道,“日后,好好服侍王妃!”不再是贵妃,而是他的王妃。 第24节 阿香素来有些畏惧他,想到昨天被提走,瘪着嘴委屈地应了。 沈望舒并不在意。 她救了阿香一命,她的命运比从前被宫中争斗暗害而死有个鲜明的不同,也算是被她改变的一段人生。 她还是豆蔻年华,可以嫁给一个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夫君,生几个可爱的小孩子,叫自己的人生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不过似乎阿香对她还有几分依恋,又年纪小,因此沈望舒并不急着将她嫁出去,只是叫她跟在自己的身边。 她穿上了簇新的大红色的衣裳,与阿玄一同到了王府,坦然地在这王府下人们畏惧的目光里接了管家权,方才与阿玄一同去前院用膳。虽然她是第一次和阿玄用膳,可是叫人惊讶的是,阿玄似乎知道她喜欢的每一样儿的膳食,不管是小菜还是汤水,都是她极爱的口味。 “和阿香问过了?”她笑问道。 阿玄安静地看着她满足地用膳,笑了笑,轻声说道,“梦里我知道的。” 这个笑话倒是颇有趣,沈望舒就微笑点头笑道,“多梦着些。” 她也是知道自己喜欢吃鸭子的,阿玄却觉得心里没有半点不痛快,仿佛自己经历的那些也不过是一场梦。如今这个女子,她坐在他的身边,眼里心里的是他,就足够了。 他安静地陪着沈望舒用膳,时不时地吃掉一些沈望舒不喜欢的菜色,待吃得差不多了,方才与她和声说道,“这上京里头,咱们就是规矩!往后你不必与任何人赔笑,不喜欢的人,也就不必见。” 他比皇帝还风光,自然他的王妃,也得是女人里头的头一份儿。 至于什么还没影儿的皇后…… 阿玄心里冷哼了一声,垂目,覆在沈望舒的耳边,将自己的大头沉甸甸地枕在沈望舒的肩膀,有些无赖,又仿佛是一只吃饱餍足了的大猫。 “至于宫里,不去也罢。”他并不喜欢宫里的那些妃嫔,虽然里头的妃嫔不少都是走了他的门路入宫,不过也都只是交易罢了。 他见沈望舒微微颔首,便抱着她轻声说道,“你放心,我总是会给你报仇!”惠帝竟敢把她当做弃子,想想阿玄都觉得恼怒,他感到沈望舒摇头,便轻声说道,“听我的。他们不该脏了你的手。”他知道沈望舒是个有仇就报的性子,却不愿她再因惠帝费心。 就算是费心报仇,也叫他不乐意。 “你想怎么报仇?”沈望舒捏了捏近在咫尺的耳朵,笑问道。 她的笑靥如花,就在眼前,摄政王哪里还想到别的,仰头就吻住了她的嘴。 只是虽然他并不喜欢叫沈望舒再与后宫有什么牵连,然而惠帝却再三地邀请阿玄与沈望舒入宫。待知道沈望舒真的与阿玄圆房,他竟称病,三日没有上朝。 不过朝中并不需要惠帝决断朝政,因此他上不上朝的,意义不大。 他再三下旨邀请阿玄与沈望舒入宫,然而阿玄却并不理睬,沈望舒与他正新婚燕尔,自然也顾不上寻惠帝的麻烦,也不知阿玄究竟在外头做了什么,直到他脸上带了几分轻松地与她说要一同入宫,沈望舒方才盛装打扮一番,与他一同往宫中去了。 如今的宫中百花齐放,大抵是沈望舒离宫之后,惠帝几乎大病一场,因此如今帝王在妃嫔的眼里就跟小可怜儿差不了多少了。 汤汤水水嘘寒问暖的,一群殷勤的妃嫔围在惠帝的面前,真是百花齐放。 荷嫔早就不知道被挤兑到哪块儿茄子地里去了,自然别想在这个时候出风头。 不过这大抵是惠帝心中所愿。如今后宫姹紫嫣红的,自然也显不出他真心疼爱的人儿了。 他在后宫设宴,口口声声款待沈望舒,然而沈望舒与阿玄见了他,却几乎叫他那双含情脉脉失去所爱的眼神给恶心死。 她也不看惠帝对自己的爱慕的眼神,见妃嫔之中最上手还有一个空位,容妃十分恭敬地从一旁走来,扶着她就往那空位去。这空位凌驾在所有的妃嫔之上,与皇后的位置也差不多了,不过沈望舒却知道,这是阿玄的体面,也不客气,径直坐了那位置。 她坐在最上首,下头的妃嫔都不敢在她的面前高声嬉笑。 光彩夺目的美艳女子,也确实艳冠群芳,无人能比。 容妃最近因在惠帝面前“怀念”贵妃,因此颇有几分得宠,她默默地拂过了自己还十分平坦的小腹,眼角闪过一抹得意之色,看向了坐在最角落的荷嫔。 荷嫔越发地消瘦了,苍白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散了去,她对容妃看向自己的目光没有什么感觉,只是怔怔地看向那高高在上,就算出宫之后,依旧风光无限,叫人侍奉的沈望舒。她的眼里闪过几分愤恨。 那个位置,本来该是她的。 “王妃坐在我等上手,于理不合。”荷嫔明明知道不该在惠帝面前攻击如今的摄政王妃,可是却忍不住。 她想到惠帝这段时间对贵妃的怀念,就觉得心肝儿疼。 “荷嫔这话就错了。”容妃单手压住了自己的小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方才用讨好的语气说道,“不必说王爷的身份体面,只说王妃,”她见荷嫔的目光也落在自己的小腹上,如被雷劈一般看着她的小腹脸色都扭曲了,这才含笑奉茶与沈望舒说道,“王妃乃是正妃,我等却只是陛下的嫔妾!王妃自然该坐在我等上首,独享尊荣。” 她果然感到阿玄满意的目光。 她如今有了身孕,却要想得更多。 只有得到了摄政王支持的妃嫔与皇子,才能在后宫立足,或许日后会有更远大的前程。 摄政王并不是一个容易讨好的人,可是却对自家王妃爱惜到了极点,讨好了摄政王妃,岂不就是讨好了摄政王? 果然,她赌对了。 “什么?!”荷嫔顿时秀目圆睁! 她的心就如同被捅了一刀一般。 只做个嫔妾,不能光明正大地与惠帝在一处昭告天下,本就是她心中的暗伤。她没法儿承认自己如今对于帝王面前,只是一个妃妾,更叫她难过的是,她甚至比不上容妃,只是一个小小的嫔妾。 她想到最近惠帝对她的冷落,还有对后宫妃嫔的眷顾就觉得心肝儿疼,且不知从何时开始,惠帝,再也不提将她立后的事情了。她前些时候又堵着了惠帝一回,哭泣哀求,叫惠帝对她怜惜了几分。 可是当她隐隐地提起封后之事,惠帝却避而不谈。 仿佛当初的承诺,全都是镜花水月。 荷嫔忍不住露出一个惨笑,看向上手那个看都懒得看自己一眼的女人。 都是因为她,惠帝的心,如今都落在了她的身上,甚至转变了心意,想要将后位从她的手中抢走。 他如今想要将自己所能给予的双手奉上,可是这个女人却不稀罕了。 她唾手可得的,却是她拼命想,却再也得不到的东西。 帝宠,摄政王的宠爱,妃嫔们的敬畏与讨好,凭什么这些都叫眼前这个女人得到,可是她却一无所有? 她白白用青春在暗地里当了帝王多年的真爱,可是却如同锦衣夜行,没有一个人知道,就算她吵嚷出来,可是谁又会相信? 荷嫔只觉得自己多年的期盼都成了一场空,叫容妃挤兑之后,又见她得意地拂过小腹,顿时眼中生出了绝望。摄政王妃占了帝心,容妃有了惠帝的血脉,到头来,她也不过是一场空罢了。她想到这里,只觉得喉间一片腥甜,眼前发黑。 “容妃说得对,也只……配坐在上头。”惠帝急着想要沈望舒看到自己的真心,急忙在一旁说道。 这一句如同压倒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顿时就叫荷嫔呕出一口血来。 “晦气。”阿玄坐在惠帝的下手,见惠帝还在用深情的眼神去看沈望舒,便十分不客气地与惠帝冷冷说道,“陛下不必讨好我家王妃。她是本王的妻子,日后,可与陛下没有什么关系。” 他顿了顿,用很无耻的嘴脸,仿佛忘记这个王妃是怎么从帝王手中抢过来的一般说道,“觊觎臣下之妻,可不是明君所为。陛下是畜生不成?!”他义正言辞地指责了一番,就听见噗嗤一声。 沈望舒笑容艳丽,目光潋滟,正撑着下颚笑得花枝乱颤,显然阿玄的话很对她的胃口。 惠帝却被深深地伤害了。 他怨恨地看着明明夺走了自己的贵妃,却还在自己面前如此张狂昭示贵妃不属于自己了的摄政王,眼中露出几分冷厉。 他不耐地去看正伏在小案上呕血的荷嫔,抬了抬自己的下颚。 荷嫔本因他的这一句话心神都被动摇,痛苦得几乎死掉,可是看到他对自己露出的表情,又努力地振作了精神。她自然是得了惠帝的意思,要在宴席之中要了摄政王的命。 砒霜她都下到了酒水里,如今得了惠帝的命令,她就见自己的心腹宫人小心翼翼地给众人上了清冽清香的酒水,目光一闪,缓缓起身,在妃嫔们诧异的目光里,捧着自己的酒杯,袅袅走到了沈望舒的面前。 “喝啊。”惠帝双手捧着酒杯,也对阿玄示意。 阿玄只是冷冷地看他,在惠帝以为自己就要暴露的瞬间,仰头喝了自己杯中的酒水。 见他喝了酒,惠帝的眼中就是一喜,努力地压制住了自己心中的喜悦,急忙将自己的酒一口喝下。 荷嫔见摄政王喝了酒,越发露出喜色,对沈望舒越发柔和地说道,“嫔妾冲撞了王妃,这一杯酒,就当做嫔妾的赔罪!”她仰头先干为敬。 沈望舒却并不预备原谅她,也不接这酒杯,由着小脸儿绷得紧紧的阿香将那酒杯夺下,泼在了地上。 阿玄本在荷嫔敬酒时起身,见小宫女还算有用,露出几分满意。 “贱妇的酒,脏了本王妃的眼。”沈望舒心中微动,一脸漫不经心地说道。 荷嫔脸色微变正要开口,却突然听见自己的身后,传来了一声酒杯落地的的脆响。 与其同时,传来了宫人们的尖叫! 第28章 贵妃金安(十四) “陛下!” 刺耳的尖叫声中,惠帝用不能置信的眼神缓缓倒下。 他的身侧,脸色冷淡的阿玄弹了弹身上被惠帝喷出的鲜血,扭头十分平静地说道,“宣太医。” 他垂头,用冷漠的眼神去看嘴里涌出了鲜血,张了张嘴说不出话的惠帝,一双俊目之中,露出讥讽的神色。 “不,不可……”惠帝眼下还有意识,他艰难地倒在地上看着近在咫尺的阿玄,又呕着鲜血地看着自己面前摔得稀碎的酒杯,露出诧异于迷惑之色。 他不知道有什么地方生出了错误,竟然叫原本给阿玄的毒酒落在了他的嘴里,可是他看着对自己没有一点恭敬之意,对自己中毒似乎乐见其成的阿玄,却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来,努力虚弱地去抓他的衣裳央求道,“救,救朕!”他是皇帝,是天下之主,这天下的权柄还没有享受舒坦,怎能就这样死去? 就算是对自己的仇人央求,他也希望自己继续活着。 可是他肺腑之间都是剧痛,甚至感到自己的内脏在融化一般,嘴里都是腥甜的血气。 他就知道,自己只怕是要不好了。 “陛下放心,臣是一个忠心的人,自然会救陛下。”阿玄垂目淡淡地看着这个已经羸弱到了极点的帝王,想到他多年的猜忌,却只觉得无所谓。 若不是因沈望舒,他只会叫惠帝继续坐在这个龙椅上做一个可笑的傀儡,慢慢儿耍着这蠢货玩儿,叫自己平淡枯燥的人生过得有意思些。不仅是当初看惠帝糊弄贵妃,还是看惠帝小心翼翼地守住了荷嫔,只以为自己的爱人谁都不知道时的有趣,可是他到底不耐烦了。 惠帝,觊觎他的王妃,这就该死。 可是该死之前,他还要做一件事。 “臣对陛下生死没有什么在意,只是今日,是有人要谋害陛下。”他嘴角微微勾起,俯身对着惠帝微笑说道。 惠帝用震惊的眼神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看见了荷嫔的心腹的侍女。 那个侍女惊慌失措地抱着一壶酒,那酒正是方才给惠帝斟满了的。 “荷嫔想要陛下的命,陛下若死在荷嫔的手中,也算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不过摄政王是个有良心的忠心的臣子,怎么可能叫惠帝就这么被毒杀了呢? 他半点儿都没有表现出对惠帝其实想要弄死自己的愤慨,见惠帝的眼中露出恍然大悟,露出痛恨,露出后悔,看向荷嫔的眼神已经成了仇人,这才心满意足地命人将惠帝抬到了惠帝的寝宫,命急忙赶来的太医去诊脉。 眼前的慌乱都平静之后,他才将冷酷的目光,落在了荷嫔的身上。 虽然不知出了什么差错,可是荷嫔还是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她一贯的清高温柔,云淡风轻全都不见了,只留下了惶恐之色。 显然她也明白,今日没有毒死摄政王,就该是摄政王弄死她了! 这可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 第25节 可是作为帝王的真爱,无论如何都是要有风骨的。就算是在最艰难的时候,荷嫔也要用自己的气势与姿态来震撼这些心怀叵测的恶人。 她努力地扬起了自己清秀皎洁的脸来,用看贼子的眼神瞪着阿玄厉声叫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今日事败,是老天开眼,我认了!王爷以为杀了我,就能堵住世人的悠悠之口么?!”她不屈的舍生忘死,在天光之下濯濯生辉,自有一番高贵的品格,然而阿玄只是偏了偏头。 一个强壮的侍卫大步上前,抡起蒲扇大的大手,冲着荷嫔就是一个大耳瓜子。 荷嫔叫这一耳光抽得眼冒金星,仰天翻倒,半点没有醒过神儿来。 半晌,她吐出两颗沾满了鲜血的后槽牙。 “贱婢,脏了本王的眼。”阿玄拒绝亲自去抽一个无足轻重的宫妃,盖因如今摄政王是个有王妃的人了,自己高贵的手只能去摸自己的妻子不是? 他见荷嫔养尊处优的脸都叫这一耳光抽裂了,鲜血崩裂再也没有了方才的秀致,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谋害陛下,竟然还敢狡辩?”他快步越过了一双眼睛露出惊恐的荷嫔,上前扶住了看好戏的沈望舒,上下打量了一番,见沈望舒没有受惊,这才满意。 “吓着你了。”他温情地说道。 “那酒,你有没有……”沈望舒恐阿玄也喝了毒酒,不由担忧地问道。 “荷嫔想谋害的只有陛下,怎会将那剧毒浪费在我的身上。”阿玄见沈望舒为了自己松了一口气,目光越发柔软。 他也懒得看一旁正抚着小腹露出惊容的容妃,叫碍眼的小宫女阿香滚到一旁,自己护在了沈望舒的身侧,一同居高临下,向着狼狈不堪的荷嫔看去。 荷嫔的脸都惨白一片,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儿了。 她本以为摄政王是要治她的意图谋害朝中重臣的罪名,惠帝不过是误伤,至少她还有个贞烈,为了惠帝不怕死的名声,可是方才摄政王的一言一行,竟是要将谋害帝王的屎盆子扣在她的头上。 这还了得?若谋害摄政王,有惠帝的相助,她至少还能脱罪,可谋害惠帝,又有摄政王对她如此厌弃,岂不是死定了?四面楚歌说的就是此时的荷嫔了,不仅如此,荷嫔绝望地发现,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为她出言。 这被众人冷眼旁观,被所有人放弃的画面,仿佛她曾经经历过。 她似乎看到另一个女人,也曾经遭受过这样的绝境。 荷嫔再也顾不得别的,对阿玄露出几分央求,梨花带雨地摇着头,希望他放自己一马。 楚楚动人,虽然脸上全是血水有些狰狞,可是却依旧窈窕的美人儿,多少叫人感到可怜。 阿玄却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突然低沉一笑。 这点绝境,又算得了什么? 若沈望舒没有遇到他,若还是那个傻乎乎被蒙骗的贵妃,那遇到的,会是比这更恐怖千倍百倍的绝境与绝望。 她会被惠帝当做弃子,会被心爱的帝王废弃,会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女子得意地走向帝王的身边,知道原来一切都不过是虚假。 宠爱是假的,爱人是假的,真心是假的,人生就是笑话一场。那是怎样的痛苦,阿玄不想替沈望舒去想,此时只庆幸,自己出现在她的身边,可以有无上的权势来保护她,不叫她被人伤害。他看着荷嫔此时才露出的可怜,只觉得无趣头顶,扭头,用严肃的语气对沈望舒说道,“你不可以心软。” “我并不心软。”沈望舒见他担心自己,不由笑了。 见她真的没有心软到想要放荷嫔一马,阿玄才露出几分满意,回头先叫人将那侍女给捆了。 “荷嫔谋害陛下,叫陛下亲自治罪好了。”他看着尖叫着不许侍卫也来拉扯自己的荷嫔,淡淡地说道。 他眯了眯眼,扫过了容妃,在后者脸色微白之中,笑了笑。 容妃在他露出笑容的那一瞬,终于松了一口气,对他与沈望舒福了福。 沈望舒历经不知多少的世界,自然明白阿玄是在打什么主意,不过她对在皇位上坐着的那人是谁没有什么兴趣,只是看着荷嫔尖声对阿玄求饶,可是阿玄却无动于衷地叫人将她捆了,一同向着惠帝的寝宫而去。 此时的寝宫之中各处的宫人与太医都乱成了一团,几乎是末世的景色,脸上都带着对未来的迷茫与绝望。虽然有一两个忠心的宫人依旧守着惠帝,可是沈望舒却敏锐地发现,更多的,都跪在了阿玄的面前。 高高在上的帝王,如今几乎要断气,却似乎被抛弃了一样孤零零的。 她看着仰天躺在床上,每呼出一口气都要吐出一口血,每小小地动弹一下都要哀嚎的惠帝,心里没有一点的恐惧与害怕,只有排揎不去的痛快。 她喜欢看惠帝落到这个地步,从未有一点的可怜与不忍。 或许她本就是一个心中狠毒的女子,也许也是因这个缘故,历经无数轮回,她只得到了一个心爱的男人。 可是这一个,就足够了。 她满足地握着阿玄的大手,那温柔的温度顺着他的手流动到自己的手上,叫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欢喜与幸福。 她再也不是一个人,孤零零机关算尽地在争斗了。 “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阿玄似乎感受到沈望舒心情的激烈,用力握紧了她的手,轻声说道。 “奴婢也是的。”阿香也跟着沈望舒一同入了这寝宫。 她十分鄙夷那些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宫人,只觉得太没有忠诚,又鄙夷又心凉,见沈望舒看着惠帝不动了,她恐她心里伤感,急忙拱到沈望舒的身边,怯生生拉着她的衣袖,用纯净的眼神仰慕地看着自己一定会忠心一辈子的王妃,认真地说道,“奴婢,奴婢一辈子都守着王妃,王妃在哪里,奴婢,奴婢也在哪……” 她还没有说完,就被不动声色的阿玄给挤到了身后去,正要揪住沈望舒的衣角,却叫一个笑嘻嘻的侍卫捂着嘴,提到了一旁去。 沈望舒无奈地看着一脸义正言辞的阿玄。 “太聒噪。”阿玄批判道。 沈望舒哭笑不得,实在不明白阿玄为何一定要和一个年纪还小的小宫女较劲儿,不过似乎嫁给他这些日子,阿玄比从前更活泼了些。 “你也不差。”阿玄其实也很聒噪,沈望舒因在外头,竟不能去捏一捏他的耳朵,只好遗憾地记在心中。 她见后宫的妃嫔们都脸色惶恐地进来,也都不敢去亲近惠帝,只觉得那床榻之上的青年,真是凄凉得叫人心生愉悦。 他众叛亲离,连自己的姬妾们都不愿意在这样要紧的时候与他有什么瓜葛,显然在他的妃嫔心中,比起他的安危,摄政王才是最应该被讨好的那一个。 显然惠帝也想到了。 从前为了帝宠恨不能使出浑身解数,为了他的宠爱什么都愿意做的妃嫔们,竟然都离开他了。 他看到自己的床榻前只有几个浑身哆嗦的太医,只有几个吓得浑身发抖的宫人,余者什么都没有,不由挣扎着扭头去看一旁,就见宫门投射进来的阳光之中,有一个美艳绝伦,神采飞扬的艳绝的女子。 她依旧那样的光彩照人,依旧那样的高傲贵气。她看着他,手里却牵着另一个男人的手。她看向他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一点的情意,只有漠然的戏谑与冷酷,叫人心疼。 若贵妃还在他的身边,这个时候,一定会第一个扑到自己的身边,就算死,也会陪着自己一起。 愿意与他同生共死的女人离开了他,直到她离开,他才发现,原来这么多年的逢场作戏,他早就将她放在了心里。 可是似乎已经晚了,她不会再回头,看曾经欺骗了她的自己。 惠帝只觉得心痛莫名,这心痛,比中毒之后的剧痛,还要叫自己感到痛苦。 他张了张嘴,却已经再也说不出话来。 “陛下如何了?”阿玄对惠帝此时的心路历程没有什么兴趣,只去问那几个太医、“陛下,陛下只怕是……”那太医见摄政王垂询,哪里敢有一点的隐瞒,只是救不活帝王,只怕会被摄政王给殉葬,急忙祸水东引地告状道,“荷嫔娘娘一心要陛下的命,这毒就下得很重,不要说陛下,就是更多人,只怕一口下去,都救不了了。” 浓烈的毒药已经将惠帝的肺腑都化开了,神仙也救不活。不过惠帝这样清晰地听到自己没救儿了,还是露出了绝望。 不是谁都能安心面对死亡的。 “陛下听见了?”阿玄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叫这几个太医下去,这才施施然扶着沈望舒走到了惠帝的床前,看他泪流满面,混着鲜血狼狈不堪,便不客气地说道,“太医说了,陛下只怕活不了了,如今陛下还未驾崩,是不是该预备后事,另立新君?”他见惠帝闭着眼睛装作听不见,这才哼了一声说道,“臣一心为了陛下,陛下临死,是不是想要见一见害死了自己的女人?” 惠帝的眼睛猛地张开了,仿佛能冒出仇恨的火焰。 曾经他倾心爱怜的心爱的女子,竟然一心要毒死他! 难道,就是因为他那些时候的冷落? 就是死到临头,惠帝也不想叫辜负了自己爱情,还要自己命的女人好过,双目怒睁,狰狞可怖。 可是阿玄却看懂了,对惠帝的识相十分满意,挥手,叫人将被捆在外头待罪的荷嫔进来。 荷嫔被侍卫毫不怜香惜玉地丢在了惠帝的病榻前,抬头就看到了惠帝一双血红的眼睛。这是出事之后她与惠帝最亲近的一次,也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她艰难地在地上打滚儿,挣扎着扭到了惠帝的眼前无助地哭泣道,“陛下救我!”她涕泪横流,惶恐到了极点,可是却忘记问一句,惠帝如今的情况。 她对他的生死完全不在意,惠帝的心都凉透了,越发相信就是她下的毒。 女子狠毒起来,甚至不会计较后果。 这是一个毒妇! “贱人。”惠帝嘴里都是鲜血,吐字艰难,可是这两个字声音虽然微小,却格外清晰。 荷嫔本在哭泣,听到惠帝的口中说出这样的话,顿时惊呆了。 “陛下?!”惠帝那样疼爱她,荷嫔几乎不能相信,他竟然有一日,会用这样仇恨的眼神看着她。 “陛下说你是个贱人。”沈望舒觉得反目成仇的大戏不错,好整以暇在一旁含笑说道,“不过陛下没说错,你确实是。” “你!”荷嫔出离地愤怒了,怒视兴风作浪的摄政王妃。 不过此时,她也只能怒视一下了。 沈望舒对于她叫天天不应的模样儿,颇为满意,挑眉笑了笑,便不再理睬。 这个时候,也不是她能插手其中的时候不是? 没见惠帝都要把荷嫔给活吃了呢! “陛下,臣妾怎么会谋害陛下?”荷嫔到底与惠帝相知相爱了许多年,哪里会看不出惠帝的眼神。她断断没有想到,情深似海,曾经海誓山盟的爱人,竟然宁愿相信仇人,也不愿意相信自己不会伤害他。 或许……当帝王的口中更多地提到贵妃的时候,她的心里是怨恨过他的,可是她从未想过叫他死呀。为了表示自己的清白,荷嫔将头用力地磕在了床头上哭叫道,“臣妾愿意与任何人对质!臣妾要毒死的,只有贵妃,没有陛下呀!” 她怀着紧张的心情,给了贵妃一杯酒,本以为会斩草除根,可是却没有想到,贵妃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有事的却是惠帝。 “贱人!”阿玄脸上骤然露出了暴怒之色,上前照着荷嫔柔弱的后背就是一脚! 荷嫔叫这一脚踏得向前冲去,一头撞上了硬木雕花儿的龙床,头破血流。 沈望舒甚至听到,当阿玄盛怒地踹在了荷嫔的身上,这柔弱女子的背上,传来了骨头被踏碎的声音。 “我无事,你不要为我担心。”就算惠帝想要毒死阿玄,这个青年依旧云淡风轻,可是当涉及到她的时候,阿玄却忍不住心中的怒火。 沈望舒却觉得心里很快活,拉住了阿玄的手,冷眼看着荷嫔伏在地上呻吟,这才扭头淡淡地说道,“都听清楚了?不论别人,只谋害本王妃,就已经令人心寒,罪大恶极!”她给荷嫔的罪过里毫不怜悯地记上这一条,这才继续说道,“荷嫔也自己承认,毒确实是她下的,是不是?” 这个可是荷嫔亲口说出来的,容妃见惠帝就要驾崩,心里已经有了别的念头,急忙抢先赔笑道,“都是荷嫔的罪过。” 摄政王妃看起来很不喜欢荷嫔,这时候不踩上几脚,那才是蠢货。 荷嫔再没有想过沈望舒要对自己赶尽杀绝,可是她此时身受重伤,是真没有力气来与沈望舒纠缠了,只呜咽着趴在地上,如同一条虫子一般地扭动。 她身上狼藉一片,哪里还有一点儿的清纯美丽,惠帝恨她欲死,见她自己都承认下毒,早就忘记那毒还是自己命荷嫔去买来要毒死阿玄的。他沉浸在自己竟然阴沟翻船的暴躁里,看了地上的荷嫔许久,突然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不知是不是因仇恨的缘故,他觉得自己有力气了,还比方才少了许多的疼痛,甚至能够开口说话了。 “这贱人!”他努力地撑起了自己的身体,咽了嘴里的鲜血颤巍巍地指着仰头期待地看着他的荷嫔,虚弱地说道,“谋害朕,罪不容诛,该,该……”他眼神里闪过往昔与荷嫔恩爱的画面,可是更多的,却是这个女人如今对自己的杀意,心中恨到了极点,咬着牙说道,“废了她身上的尊荣,贬为贱奴!千刀万剐,永远,永远……就是死,朕也与她两厢断绝!” 沈望舒突然哼笑了一声。 贵妃从前是废了的,如今荷嫔也是被废。 惠帝似乎只有废了身边女人封号这一个手段了。 “陛下!?”荷嫔呆滞地看着要把自己千刀万剐的惠帝。 “朕怎么要了你这个毒妇!”惠帝真是追悔莫及。 他欺骗过贵妃,可是再怨恨,贵妃也没说要了他的命。 第26节 女人与女人之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距? 早知道,他为何还要宠爱一个毒妇…… “朕对不住你。”惠帝是真的后悔了。他想到从前与贵妃的点点滴滴,眼里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他想要去拉住沈望舒就在自己眼前的手,可是突兀地看到自己的手上那被自己染上的鲜血的痕迹,却又自惭形秽地缩了缩,用胆怯与不敢接近的眼神,伤感地看着垂目看他的沈望舒,许久,微微苦笑着说道,“不要弄脏了你。”他那珍惜得小心翼翼的样子,叫荷嫔惊呆了。 那是从前,帝王看她的眼神。 荷嫔突然想明白了,尖声哭着,又突然笑了起来。 “不要弄脏了?”她眼看着自己心爱的丈夫,终于嘴里说着逢场作戏,却真的爱上了另一个女人,只觉得心里被一把刀子来回地捅来捅去。 她不在意被惠帝误解,不在意被人治罪,唯一在意的,就是这人的心只要还在她的身上,她就是这场感情争夺中的胜利者,是高高在上的。可是唯一能够赢了贵妃的,却也都被惠帝无情地湮灭,她绝望得终于露出了心底那隐藏多年的怨恨。 “陛下只说她干净,不过是个幌子罢了!陛下口口声声都是我的罪过,其实不过是个借口!”她尖声控诉惠帝的变心。 惠帝没有想到她竟然此时还在大放厥词,顿时大怒。 “陛下厌倦了我,移情别恋,还有什么可说的!?” “这话就错了。”沈望舒看荷嫔几乎疯狂的样子,便漫不经心地扶着阿玄的手说道,“陛下从未宠爱过你,有什么移情别恋的?少往脸上贴金!一个无宠的嫔妃,心怀怨恨,被陛下拒绝了你的自荐枕席,就恶向胆边生?” 她在荷嫔怨恨的目光里哼笑道,“你的大名在宫中谁人不知?只是再没有哪宫的妃嫔,再没有如你一般丧心病狂,不过是被陛下冷落日久,就敢下毒谋害陛下。” 惠帝从前宠爱荷嫔都是静悄悄没什么声息,如今,就叫荷嫔顶着一个无宠的毒妇的名声,一直到死也好。 “没错!”惠帝眼前有些发晕,耳朵轰隆隆作响,对荷嫔此时倒打一耙恨得咬牙切齿,几乎没有听到沈望舒的话,便厉声道,“都听贵妃的!”他甚至都忘记,她再也不是他的贵妃。 阿玄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沈望舒摸了摸他的手指,戏谑地看着惠帝与荷嫔互相指责。 这两个日夜相伴,彼此不知知道多少的隐秘之事,此时都翻了出来。惠帝虽然越战越勇,不过却越发地气虚起来,他看着对自己露出了怨恨的荷嫔,终于再也忍不住呕出了一口鲜血。这口鲜血似乎是一个征兆,几乎是转眼之间,惠帝就重新跌回了龙床之上。只是这一次,他再也没能睁开自己的眼睛,甚至都来不及再多说一句话,就完全地没有了声息。 沈望舒一怔,便叹气道,“荷嫔竟然气死了陛下。” 荷嫔惊恐莫名,却说不出辩解的话来。 惠帝确实是在与她争执的时候咽了气。 “如此贱人,若留着就对不住陛下了。”容妃早就不喜荷嫔,此时拼命地掩饰着自己的喜悦,露出了哀容走到沈望舒的身边,看惠帝那铁青发黑流血,变得狰狞无比的脸,却忍不住在心中生出了无边的喜悦来。 她讨好地对沈望舒说道,“陛下也知这是个祸水!驾崩之前到底留了话儿,将她贬为贱奴。只是臣妾的意思,她入了奴籍,这一辈子只是贱奴,若千刀万剐之后,只丢到乱葬岗去,不要叫她脏了皇家的地儿。” “既然是谋害陛下的主谋,千刀万剐……”沈望舒凉薄地看着缩成一团的荷嫔,温声道,“也是应该的。” “王爷的意思呢?”她到底有些狠毒了,容妃都觉得心惊,不由看向阿玄。 也不知摄政王,知道不知道自己欢欢喜喜迎娶的王妃,是一个这样狠毒的女子。 “既然是王妃的吩咐,那么说了千刀万剐,就得千刀万剐。若她少挨了一刀就死了,剩下多少刀,本王都算在你们的身上。”阿玄只是用自己修长的身体挡住了这殿宇之内看向沈望舒的那莫名的目光,淡淡地说道。 容妃看着沈望舒掩在摄政王身后那安然的样子,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羡慕。 “此地气味儿不好,咱们走罢。”左右惠帝都已经死了,荷嫔又叫人给拖了下去等死,恐荷嫔寻死,容妃急着讨好阿玄,还命人堵住了荷嫔的嘴恐她自尽。 可是荷嫔的境况沈望舒并不在意,更叫她感到快意的,是惠帝死得这样凄凉,死后,众人也没有人再对他有一点的兴趣,只叫他冰冷的尸身躺在龙床之上,连一个宫人都不愿意将他那张扭曲变形的脸,重新收拾一下。 他这样屈辱没有半点尊严地被人遗忘。 如同当年,贵妃死在冷宫里冰凉凉无人收葬的凄凉。 那本书中并未写明贵妃的结局,不过也该是如此罢。 直到几日之后,在前朝群臣为了新君争执出了一个结果之后,前朝后宫,才又想起了这位帝王。 这个时候惠帝的尸身都臭了,沈望舒没有再入宫,只听说惠帝的寝宫被人关得紧紧的,过往之人都捂着鼻子走路,当群臣要将驾崩的帝王下葬的时候,惠帝早就烂了一半儿。 因太恶心了,因此众人将他往棺椁之中仓促地一丢,下葬之后便不再理会。至于荷嫔,沈望舒再也没有听过她的消息,她也对她的下场不再在意。对于她来说,荷嫔固然可恨,可是她更厌恶的,本就是身为男人的惠帝。 惠帝连死了都很凄凉,她就满足了。 “谁是新君?”她坐在阳光灿烂的午后,嗅着扑鼻的花香,眼前姹紫嫣红,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与自在。 “容妃肚子里那个。”好容易给惠帝封了皇陵,阿玄就不想再跟一群前朝的糟老头子耽搁废话,匆匆回家。 他心满意足地坐在沈望舒的身边,伸开手臂将他的妻子收在怀中,感到她依恋地依偎着自己,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沈望舒一怔。 容妃有孕,只是想要生下来还有大半年呢,且是男是女,都未可知。 “是男就为帝王,是女……”阿玄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沈望舒的手指,悠闲地说道,“就在宗室里寻一个孩子来登基。”他自然更希望容妃肚子里那个是个儿子。 刚刚降生的小婴孩儿,想要长成到与他分庭抗礼,至少还有二十年时间,那个时候,只怕他已经功成身退,带着沈望舒远走天涯,不再勾心斗角。二十年的安稳,已经叫他感到足够了。阿玄目中露出憧憬之色,握着沈望舒纤细的皓腕,凑到自己的嘴边。 “过几年,咱们就去海外,逍遥自在,一样儿的说一不二。”他在海外也打下了一片的势力,那才是他与沈望舒真正的退路。 所以,他才对自己称帝,没有半点儿兴趣。 谁愿意一辈子被困在这个勾心斗角的上京呢? “多带些亲近的人,才好安心呢。”沈望舒也露出几分期待,她的目光落在前头的那片开得灿烂的花园里,看着里头,一个天真懵懂的小宫女儿,瞪着眼睛对一个正对她憨笑的英俊的银甲侍卫,指责着他竟然敢在王妃娘娘需要她的时候捂住她的嘴,不由露出了一个温情的笑容,带着几分坏心地偏头,摇晃着手腕儿说道,“到时候,带着阿香一同去。她说她还有个姐姐在宫外,以后也带上,她也能一家团聚。” 雪白的皓腕袒露在天光之下,露出了一只精致的小金锁,挥动之中,带出了一片璀璨的金色的光辉。 阿玄哼了一声,从来无所不应,这一次却只是上前,用温热的嘴唇,碰了碰那个冰冷的金锁。 他的眼里是一片的安然,与执着。 他真的信守着自己的承诺,不过十年,就在小皇帝与太后的真切的挽留之下,带着她一同出海。他们在海上看遍了美景,悠闲惬意地度过了一生。 沈望舒在最后的最后,在阿玄的怀里合上了自己的眼睛。 她感到有温热的泪水,滴落在自己的脸上,还有那个年华老去,可是依旧英俊的男子,一遍一遍在她的耳边轻声细语,仿佛她会忘记。 “望舒……你别忘了我。我是阿玄,是……季玄。” 她很满足,在知道,她还有机会和他相见,他并不是湮灭在了那一段段书中的世界之中,终于感到了一点期望。 因此,当她再一次张开眼睛,只觉得眼前微微眩晕,之后眼前缓缓地清明了起来,只听喧哗吵嚷,男女的嬉笑还有浓烈的香烟缭绕。 她的眼前,站着一个青春靓丽的女人,她二十四五岁的年纪,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一双眼不知是不是沈望舒的幻觉,清亮得叫人目眩神迷。 这女人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俊美高挑的青年,他穿着银灰色的西装,修长优雅,映衬着那双眼里的淡淡的忧郁,仿佛童话之中走出的王子一样。他就站在那女人的身边,看向沈望舒的眼神有几分不认同,还有几分异样的心虚。 “沈小姐该出价了。”那女人傲慢地抬了抬自己的下颚,看向沈望舒的眼神露出几分不屑。 沈望舒的目光,落在她身边一块漆黑的石头上,那石头不小,漆黑的表面全是裂缝,可是却在边角的两处,露出巴掌大的两块绿色。 水意盎然,碧绿清透,仿佛一层淡淡的薄冰。 只看水头,只怕已经到了冰种了。 沈望舒的眼里露出淡淡的笑意,扫过了那色厉内荏的女人,含笑问道,“之前又有哪位出价呢?” “高小姐出价三千万。”一旁一个矮矮胖胖的男人笑眯眯地说道。 他的目光在沈望舒和那对男女之间逡巡,显然赌石的魅力,远远不及两女一男的八卦。 这两位小姐竞争一块毛料,那价格飞涨得叫作为赌石店老板的他心花怒放。 “三千万?”沈望舒戏谑地笑了笑,看了看那块毛料,挑眉说道,“恭喜你,这赌石归你了。” “什么?!”那女人没有想到沈望舒竟然不再和自己赌气竞争,本是想叫她吃个厉害的大亏,却没有想到结局不对,尖声叫道,“为什么?!你不是为了欧阳公子……”她下意识地看向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好看的俊美青年。 “这有什么为什么。”沈望舒漫不经心地说道,“一个男人,能值三千万么?你当他镶了金啊!” 第29章 贵妃金安(十五) “皇后娘娘?” 她从假寐中醒来,就看到自己心腹的侍女立在自己面前,垂着眼睛大气都不敢出,仿佛叫自己受惊。 可是她知道其实不是,她只是怕她恼怒,用她来撒气。 这空荡荡只剩下了奢华与冰冷的端贵的宫里头没有一点儿的人气儿,安静得就跟坟墓一样。 她不想骂人,也不想高声,可是却忍不住。她总是想,若她还没有一点儿的鲜活气儿,那这冰凉凉的皇后寝宫,就真的是个坟墓了。可是她脾气越坏,这宫里就越安静,从前荷妃的温柔贤德,如今都化作了当她成为皇后的跋扈粗俗,都化作了她的小人得志和不堪尊贵。 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呢? 她如愿以偿地成为了皇后,逼死了贵妃,可是却发现自己过的日子,还不及当年在惠帝爱护之下逍遥自在的荷妃。 她出身并不尊贵,得到了惠帝的青睐成为了皇后,却没法儿压制后宫那些有摄政王撑腰的后宫嫔妃。 她们在贵妃在时,一个个安静如鸡,恨不能跪着说话,处处带着小心。 可是当那个跋扈得叫人厌恶的贵妃死了,面对她这个皇后的时候,这些妖精们就再也没有了敬畏之心。 她们毫无忌惮地在宫中勾引惠帝,穿得花枝招展,放肆谄媚,半点儿没有将她看在眼里,就算她发火儿愤怒,指着妃嫔喝骂,命人杖责,可是却只招来了嘲笑与不屑的打量与排挤。 贵妃在时,她们敢碰惠帝一根手指头?! 她不明白,温顺聪慧的自己,怎么就比不过那个除了一张脸招人喜欢,没有一点儿的贵妃,只是她想到当年是有惠帝的撑腰,贵妃才能够那样跋扈嚣张,随心所欲,因此便哭诉到了惠帝的眼前。 惠帝从前多心疼她呀,想她要锦衣夜行,要守着他的宠爱却不能昭告天下,因此恨不能将所有的爱惜都放在她的眼前,维护她,保护她。可是当她成为皇后,统率后宫之后,再想得到他的支持,却只看到他厌倦的眼神。 “你已经是皇后了,莫非还要朕来给你看着后宫?!”惠帝也觉得没意思极了。 摄政王嘴里说着大政奉还,其实不过是个说法儿,如今依旧把持朝政,与从前没有什么不同。 唯一不同的是,从前还有个贵妃会什么都不顾地指着摄政王骂他乱臣贼子,可是如今,唯一一个会在他四面楚歌无人相助的时候,死都不怕,旗帜鲜明地和他站在一起的人,都没有了。 摄政王在前朝把他当一个摆设,这后宫的嫔妃们没有了贵妃的压制,从各处冒出来叫他身心俱疲。他本以为荷妃有了皇后的封号尊荣,就可以给他帮一点点的小忙,不必如何强势,只要压住后宫这些野心勃勃的妃嫔就好。 别以为惠帝不知道。 这些嫔妃哪里是对帝王感兴趣呢? 她们是对帝王的血脉有兴趣。 惠帝即位多年却没有子嗣,若有了皇子,就是皇长子,不仅如此,比起一个什么都不知道,想要反抗还得十几年的婴孩儿,惠帝这个时时想要翻身的皇帝,对摄政王来说威胁就太大了。 若有皇子诞生,只怕就是惠帝的死期。 因此惠帝苦不堪言,不仅不敢碰这些后宫的嫔妃,连自己真心爱怜着的皇后都不敢碰了。 他小心翼翼地活着,不仅要拒绝如花美眷的柔情似水,还要抵抗那些汤汤水水里叫自己躁动不安的助兴的药。他一个人躲在帝王的寝宫里,却不敢宣召任何一个女人,憋得不行的时候,却只能自己解决问题。堂堂帝王,却要自己动手,惠帝不仅是羞愧,还有压抑的绝望。 只要摄政王不死,他怎敢去睡女人呢? 第27节 若贵妃还在,若是贵妃生下皇子,只凭着贵妃跟自己一条心又厉害泼辣,摄政王只怕是不敢用她的皇子的。 惠帝心里的苦楚与怀念,又有谁知道呢? 可是这些他都没有对皇后说过,不过是不想叫自己心爱的女人多心,只有自己疲倦地守着,可是没有想到,自己还没有哭,皇后却哭着要他做主。 她怎么能这样没用?! “可是……”那时皇后就对惠帝辩解道,“她们眼里,皇后算得了什么?” “那是你自己没用!”惠帝心烦意乱,颇有些口不择言地说道,“贵妃在时,她们敢多说一个字!?她还不是皇后呢!你自己想想,她在时朕多清净?怎么到了你,明明有朕的宠爱,有朕做靠山,还压不住几个女人?” 他本不想这样和皇后说话,可是不知为何,他总是越发地想到了贵妃。那时他不喜贵妃的强势嫉妒,可是现在才发现,这是多么叫自己怀念的美德。 “还要朕来教你不成?!贵妃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他说完了,看皇后哭得梨花带雨,心里憋闷极了,沉沉的压力压在心头,摔袖走了。 皇后泪眼朦胧地听着他越发频繁地提到了贵妃,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儿。 贵妃在时,他一天在她的面前骂贵妃无数遍,可是当贵妃被废,当她如愿以偿成为了皇后,本以为会两厢厮守,却愕然地发现,帝王的嘴里,贵妃的名字还是如同从前一样频繁。 不再是嫌弃厌恶,而是怀着愧疚的怀念与怜惜。 那个刚烈愚蠢的女人,被贬到冷宫不过几日就一把火把自己连同冷宫一同烧了个干净,如此决绝,连尸体都不肯留给惠帝。 那场在冷宫的大火在夜里烧透了后宫的半边天空,她看着在夜色里刺目的火光,心里安慰的同时,却见惠帝疯了一样想要冲到火海里去。他嘴里叫着贵妃的名字,泪流满面,在她拼命拉住他阻拦他的时候,他回头看她的那一眼,叫她心里冰凉。 或许是那时起,从她拦着惠帝不叫他去救贵妃的时候,他的心就变了。 死了的人成了天仙儿,活着的真心的爱人,却成了没意思的女人。 他怀念她,从前一切的不好全都忘记,只有她对他的好,对他的深刻的感情。 那她算什么? 他总是说对贵妃不过是利用,那些宠爱与盛宠都是假的,可是他们都忘记,当一个男人,把一个女人时时刻刻放在心上那么多年,就算是假的,却也变成了真的。 弄假成真。 她为了自己的威严,真的在容妃妖娆地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御花园闲逛的侍候压住她,给了她两个耳光叫她日后消停一些。可是却没有想到惹来了那样大的麻烦。 容妃出身十分高贵,母族乃是摄政王麾下得力的,从前在贵妃面前折腰罢了,她一个没有根基还没有本事,只靠着宠爱成为皇后的女人竟然敢折辱她,顿时就捅了马蜂窝。不仅前朝弹劾皇后善妒殴打无辜妃嫔,就连后宫的嫔妃们都一同跪到了惠帝的面前,求惠帝做主。 都说皇后戕害嫔妃,不给人活路。 那些妃嫔哭得可怜极了,从前叫她厉害起来的惠帝,又跑过来将她臭骂一顿。 她被焦头烂额,因此脾气坏到了极点的惠帝给骂得狗血淋头,所有的奴婢与宫人妃嫔都在看着,没有留一点的脸面。 她看到了那些妃嫔得逞的嘲笑,却不明白,她到底该怎么做。 她还没有从皇后的春风得意之中回过神儿来,却发现自己没有了一点的尊严。 尊严与威势,是惠帝亲手给她扒下来的。 从此皇后在后宫的地位一落千丈,这些可恶的女人们,甚至都敢不再来给她请安,面对惠帝的时候,越发地肆无忌惮。 她想要出手,却唯恐惠帝再一次喝骂她。她想要树立自己的尊严,却没人吃她这一套。她关在宫中悲伤春秋,对月流泪,怀念的是当年那些悠然惬意的时光,然而方才惊恐地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惠帝已经不再与她同床共枕了。最后的那一次缠绵,还是她刚刚怂恿惠帝废了贵妃,成为皇后之后的那一夜。 她从清高秀雅的仙女儿,变成了一个时时警惕的深宫的怨妇。 怎么会如此? 皇后捂着脸,连双手都在颤抖。 她身上沉沉的织金的凤袍华丽刺眼,可是她从银镜之中看到的,却是一个已经失了灵气的目光茫然的女人。 她当年多羡慕贵妃可以穿着奢华昂贵的宫装艳冠群芳呀,可是自己穿上了才发现,这样贵重的衣裳穿在她的身上,只露出了老气。 可是她必须得这么穿,因为她已经是皇后,皇后怎么能穿轻飘飘的单薄的衣裳呢?还有没有体统?! “陛下呢?”回想了这么多,皇后什么都不想了,只想赶紧把惠帝的心拉回来,就算惠帝的心里还有贵妃,只怕还叫宫里的那些妖精们给迷住了心窍,叫她心痛欲裂,可她已经是皇后,她还要名声,就不能露出嫉妒来。 她得赶紧生个儿子,到时候皇后与皇后嫡皇子,就能在后宫稳住了。这些筹谋,她当年都不必自己去想,可是如今,却要来拼命地算计,拼命地打算。 “娘娘……”那侍女还是迟疑地唤了一声。 “陛下又在容妃宫里了?”皇后嗤笑了一声。 贵妃死了,容妃却起来了,这妖精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惠帝怀念贵妃,因此嘴里都是从前贵妃的点点滴滴。 惠帝正缺个人与他一同怀念贵妃,自然对她更看重一些。 不过,这宫里谁不知道贵妃才是帝王的心上人,皇后不过是小人得志,是惠帝不在意的人呢? 帝王可以把自己孤零零地关在贵妃那已经没有了主人的凤仪宫中,一关就是好几天。 他命凤仪宫中,当初服侍贵妃的宫人们依旧在那宫中做事,就算贵妃不在了,却依旧叫她们将凤仪宫打扫得干干净净,仿佛当贵妃一回来,就和从前一样。 他写了许多的诗词,画了许多的画来怀念贵妃的音容笑貌,怀念贵妃对他的维护与一心一意,却连皇后的生辰都能忘记。 他空着宫中最华贵的凤仪宫,却只叫皇后去住更偏僻的花容宫。 他被摄政王在前朝折辱,丢脸到了护城河的时候,不会在她面前露出脆弱,却会在凤仪宫之中痛哭。 他那么痛苦,甚至都叫她怀疑,当年他爱着的,到底是谁。 “陛下带着人去了凤仪宫了。”那侍女小心翼翼地说道。 她家主子打从封后之后,就再也听不得贵妃了。 大抵是从前被贵妃压制得狠了。 “还有什么?”皇后见她脸上带着愁容,心里突然咯噔了一声,忍不住伸出手来抓住了她的手腕儿。 那侍女支支吾吾起来。 “快说!”皇后尖锐地厉声道。 “容妃,容妃进了个丫头给陛下。”那侍女知道此事是瞒不住的,急忙跪下顺便躲开了皇后的大耳瓜子,哆哆嗦嗦地说道,“那丫头眉眼儿,像极了,像极了贵妃。”她说完,半天都没有得到皇后的回应,急忙抬头,却见皇后呆若木鸡,一脸的绝望。 “皇后娘娘!”见皇后突然泪流满面,那侍女吓坏了,急忙去扶住她。 可是她能说什么呢? “像贵妃?”皇后的声音哽咽,心里没有了一点的快乐,她正想对自己说,就算贵妃重生,惠帝只怕都不会多看一样,可是心里的难过却是因为什么呢? 她努力想要笑,却只流下了泪水来,泪眼迷茫之中,却看见惠帝兴冲冲地拉着一个垂头的女子进门。他多么高兴呀,似乎从她封后之后,就很少在见他这样真切的开心与欢喜,可是这些都不是为了她,而是另一个女子。 那女子抬头,皇后心就凉了。 的确很像,一举一动都有贵妃的影子,只怕容妃已经调教很久了。 “瞧瞧她,是不是很像贵妃?”惠帝与皇后分享道。 “朕想将凤仪宫偏殿给她住,就封贵妃罢。”惠帝温柔地扭头,对那垂头安静的女子露出了怜惜说道,“看她,似乎怕了,多可怜。” “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怎能越过诸妃呢?”贵妃与皇后只差一步,一个冒牌货,却几乎要与她并肩。 皇后心里拧着劲儿地疼,在惠帝诧异的目光里拒绝说道,“她是个什么身份!一个被从上御前的没来路的丫头罢了,叫臣妾的话,她……”她才说到这里,却见惠帝猛地起身,用失望与厌恶的眼神看着她,许久,方才说道,“朕没有想到,你竟成了这么一个庸碌的模样!” 他看都不愿意再看她一眼,冷笑说道,“看看你的嘴脸,你怎么能……”他拉着那女子出去,再也不肯看她。 她拒绝都没用,惠帝亲手下了圣旨,封了那女子为贵妃。 皇后的宫中成了冷宫,凤仪宫恢复了从前的风采。 后宫嫔妃,都是奉承那个贵妃,她的眼前,再也没有一个人,连惠帝都不再看她了。 她走在空荡荡的宫里,终于感受到了什么叫失宠与厌弃。 可是惠帝呢? 他满怀愉悦与欢喜地寻了良辰吉日,与那个女子洞房,就在缠绵在那女子柔软的身体上的时候,感到自己的心重新活过来,感到了自己变得鲜活的爱意的时候,却感到心口一凉。 一截冰冷的刀尖儿,从他后背而入,从胸前透出。 那个在他身下呻吟,眼神却清明的女人,慢慢地拔出了手里的刀,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笑着一刀一刀割在脸上。 “臣妾,叫人在脸上动刀子,一点一点变成贵妃娘娘的脸的时候,每挨一下,就在心里念一句陛下。”这个血肉狰狞,却满脸是血泪的女子,在惠帝惊恐惊骇的目光里俯下了身,捂住他的嘴,叫他不能呼救,眼神变得疯狂起来,轻轻地说道,“臣妾脸上疼,可是心里更疼,全是为了陛下!” “臣妾的妹妹,叫阿香。” 她狰狞地微笑,一刀抹过惠帝的喉咙,却只抹开一个口子,看着惠帝半死不活,痛苦无比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第30章 翡翠眼(一) “什么?”沈望舒一张嘴,就叫人措手不及了。 高小姐十分震撼地看着一脸文明相,嘴里却似乎很不文明的沈家大小姐。 “舒雅。”欧阳公子似乎也被冲击得不清,动了动嘴角,却只叫了沈望舒的名字。 他是一个十分温和的人,就算沈望舒对他恶言相向,可是他却没有半分反驳。 他有些失神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一双眼突然变得神采飞扬的女子。她只画了一个淡妆,微笑都十分淑女,可是嘴里的话却很不客气。 那句话对他而言是羞辱,可是他此时的心里对她是有愧疚的,也是他还记得从前的情分,所以不愿再和她争执下去。只是他身边的这位高小姐似乎很愤慨,很惊慌的样子,他忍不住去看她,看到她那双画着重重眼线的眼都愤怒地睁大,默默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沈舒雅总是很温吞淑女,秉承着笑不露齿的仪态,在上流社会里都说是一句名媛淑女,可是他却觉得很假。 如果连微笑都还在心里默默演算要露出几颗牙,那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他在那个全是戴着假面具生活的圈子里生活得很累,直到遇上了顽强如同杂草一样生活,却依旧每天都很神采奕奕的高婉宁,才发现生活原来还可以过得这样痛快轻松。 因此,他今天在高婉宁的央求下带她来赌石,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了沈舒雅。 他和沈舒雅身上还贴着男女朋友的标签呢,这个时候撞见,确实对沈舒雅伤害很大。 也因为这个,所以沈舒雅说什么,他都不会计较的。 “可是!”高婉宁急忙转头,想要和他说些什么,却看到了身边正围拢着的大大小小珠宝公司的人之后,艰难地闭嘴了。 沈望舒哼笑了一声,缓缓上前,看了看这个高婉宁,又去看自己名义上的男朋友,欧阳玉。 如果不是她穿越过来得及时,此时已经在高婉宁的恶意抬价与挤兑中花四千万买下眼前的这块不小的赌石了。 虽然四千万对于这辈子的沈望舒并不伤筋动骨,可是却是开启高婉宁一路风光的踏脚石。 这个名为高婉宁的女人前几日被一块巨石砸到了眼睛,之后眼睛就能看破石中的翡翠,从此在赌石界一发不可收拾。她发家就是在今日,在这块赌石之前,已经解开了一块十分罕见的紫罗兰色高冰种的玉料,卖给了欧阳玉赚了两千万。 她还凭着这两千万,买下了这家赌石店里的几块毛料,都解出了极品的翡翠。 虽然沈望舒不明白,为什么难得的极品翡翠会扎堆儿出现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店里,不过想到高婉宁是主角,就见怪不怪了。 第28节 女主角们,总是运气不错。 只是运气不错,和沈望舒并没有关系,伤害到她的利益就不怎么令人愉快了。 她如今附身的沈舒雅本来和高婉宁没有什么瓜葛,如果没有纠葛,或许也会对总是能够解出极品翡翠的高婉宁亲近一二。可是她却没有这样幸运,而是成为了高婉宁的对立面。原因就是在这个欧阳玉的身上了。 欧阳玉和沈舒雅本是一对很快就要订婚的未婚夫妻,沈舒雅是s市沈氏珠宝的独生女,欧阳玉是欧阳珠宝集团的二公子,这本是一件门当户对,双方家长都乐见其成的好事。 而且欧阳玉对这门婚事并没有抵触,也认可了这门婚事。 欧阳玉俊美高挑,风度翩翩,沈舒雅自然也是芳心暗许,一心想要嫁给他。 谁知道就要订婚的时候,欧阳玉却带着别的女人来赌石,还十分亲密,看见这一幕的女人不生气,那是死人。 偏偏高婉宁伶牙俐齿,还在沈舒雅的面前和欧阳玉十分刻意地亲密,彼此挽着手说笑,显然是示威,还挑衅起沈舒雅,一同竞标眼前的这块赌石。 沈望舒想到了这里,就懒得再理睬在自己身边欲言又止的欧阳玉,上前俯身,摸了摸这块赌石的表面,又打着强光手电对着那两个擦开的小窗看了看。 这巨大的赌石品相非常好,不仅如此,开出的小窗上那透出的盈盈的碧绿之色水意盎然,还颜色相同,显然是同一块翡翠上的样子。如果真是如此,只要这片翡翠向下吃进去两三寸,那这块料子就是赌涨了,三千万,或许转眼就会翻个翻儿。 不过没有什么可是。 这就是个靠皮绿,不知是哪个高手这么有技巧将这两个小窗都擦在了有翡翠的地方,给人一种错觉,这赌石可赌性很大。 其实也就这么一片翡翠,再向下,都是石头。 高婉宁就是看透了这片翡翠,所以恶意地挑起了沈舒雅的愤怒,挑唆她破财买下了这块赌石,赔了四千万。 她一次一次地和沈舒雅竞价,把价格哄抬起来,吓退了其余对这毛料有兴趣的商人,其实自己也没有那么多的钱,可是却知道,如果是自己的男朋友,或是未婚夫被别的女人拉着,这口气一定要出来的。 只是没想到在这位沈氏珠宝的大小姐眼里,欧阳玉……不值三千万? 高婉宁是知道这赌石内里是个什么情况的,她本想把价抬到三千万就收手,叫这个笑容精致的沈舒雅多损失一点,没有想到如今却砸在了自己的手里。 她别说没有三千万,就是有,也不能傻乎乎地去买一块破石头,顿时额头就冒出了冷汗,看着沈舒雅在这赌石前摸来摸去,心里还带着几分侥幸地冷笑道,“没有钱就直说!说什么不值得!欧阳公子是你能随便侮辱的人么?!” 她还拉着欧阳玉,想叫他对沈舒雅感到不喜。 “那你有钱么?”沈望舒看了这赌石一样,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表示对这赌石不看好,这才回头淡笑。 她一举一动都优雅高贵,越发显得高婉宁粗俗。 “我当然有!”高婉宁握着方才卖出翡翠的两千万,高傲地说道,“既然你有,觉得这男人值得,你就买了罢。”这话语焉不详,也不知是买了这个男人还是买了这块赌石,顿时就叫人忍不住轰然笑了。 在场的珠宝公司的老板都是竞争对手,有看乐子的时候自然也不会放过,而且欧阳珠宝在s市和沈氏珠宝乃是最大的两家珠宝公司,这两家扬言要联姻的时候,余下的珠宝公司都在担心s市的珠宝生意会因这两家练手受到冲击。 没有想到欧阳家这位二公子倒是一个猪队友,这就帮着大家伙儿有一线生机呢。 因此,这些珠宝公司的老板们笑得更大声了。 高婉宁虽然牙尖嘴利,可是却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阵仗,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沈小姐不看好这石头?”一旁一个笑得眼泪花儿都出来的中年男人,抹着眼角凑过来问道。 比起独断专行,一心想要垄断s市珠宝市场的欧阳家,低调的沈氏珠宝在大家的印象里其实更好一点。 “表现得太好,倒有一种刻意的感觉了。”沈望舒感慨了一个当初给这赌石擦了两个窗的高手,这才笑吟吟地说道,“说来不怕各位取笑,我看这赌石的时候,就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心慌得很。半赌的料子就算了,如果这料子解成明料,不说四千万,八千万我也愿意出手。”所谓明料,就是将赌石全部解开后的翡翠了,这样的料子不存在任何风险,不过想要买下来,也得花更多的金钱。 沈望舒不缺钱,却不喜欢被人当傻瓜。 “确实是。”之所以方才只有高婉宁和沈望舒竞价,就是这赌石的表现太好。 那中年男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对沈望舒礼貌地笑了笑,和几个人一起又重新凑在赌石前仔细地专研了起来。 高婉宁紧张万分,唯恐这些人不再出价,自己就要买了这赌石,就在一旁卖力地说道,“这有什么刻意的!这说明这里头全是翡翠,随便擦一擦,就看见里头的翡翠了。” “我再看看。”那中年男人看了她一样,皱了皱眉。 如果这么好的赌石,那这个高小姐应该恨不得没有人注意,自己赶紧买下才是,怎么还似乎在怂恿别人买? 她刚刚运气极好地解开了一块紫罗兰色的稀罕翡翠,说明并不是没有眼力的人,可就是这样,才更叫人疑虑。 “能不能在这里再擦一下?”那中年男人也觉得这半赌的毛料品相好得叫人心慌意乱,就对一旁笑呵呵看着的赌石店老板高声叫道。 “这都擦了两个窗,如果再擦,还不如当明料卖了。”那胖嘟嘟的老板一边摸着身边一只威风凛凛的藏獒,一边笑眯眯地踱上前来,扫过了脸色不好看的高婉宁说道,“要不各位老板再看看别的毛料?这块料子高小姐可是已经出到了三千万了。” 他其实是十分看好这块毛料的,只是当初给他擦开这两个小窗的高人说了,不能再碰这料子一下,他不得不遗憾地听了。 如果不是心里也没底儿,他就自己解开当明料卖了。 “那也行。”虽然明料更贵,不过没有风险,对于一般的中等珠宝公司,没有欧阳珠宝与沈氏珠宝赌垮也不会伤筋动骨的资本,还是更倾向购买明料的。 这个中年男人似乎是余下的珠宝公司里领头的,他一点头,余下的人也都不说话了,都用眼巴巴的眼神看住了高婉宁。 高婉宁的手都抖了,艳红的嘴唇颤抖,看着眼前的赌石说不出话。 “高小姐不是要反悔吧?”赌石店的老板就有些不悦地看向欧阳玉道,“欧阳公子没说说咱们这儿的规矩?” 一旦开口竞价,就不可以反悔。 欧阳玉显然是知道的,他顾不得沈舒雅的异样,急忙轻轻拍了拍高婉宁的肩膀。 高婉宁用绝望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欧阳玉也觉出不对了,压低了声音问道。 这两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旁若无人,那中年男人眼珠子一转,又凑到了沈望舒的身边轻声说道,“沈小姐是不是……” 他心里自然有小算盘,不过沈望舒却只是笑了笑,看似随意地在十分宽敞的赌石店的库房之中走动了起来。 这库房极大,不过到处都摆满了大小不一的赌石,沈望舒一看两眼黑,看什么都不过是石头。不过唯一的好处,就是当初她看到那本书的时候,还记得高婉宁在这赌石店中买走的几块赌石都解出了极品翡翠,大小形状和位置也都有些印象,因此,她走了一圈,见果然那些赌石还在,这才满意地走了回去。 空入宝山却空手而归,可不是她的作风。 这时候欧阳玉也知道高婉宁还差一千万的窟窿,顿时也露出几分为难。 他虽然是欧阳珠宝的二公子,不过头上还有一个堂兄掌管着公司的大权,他虽然也在公司帮忙,却并没有调动巨款的权力的。 不过他那位堂兄还算大方,因为知道他今天来采购赌石,因此给了他三千万。 两千万买了高婉宁那块紫罗兰色的明料,还正好剩下了一千万。 他不忍看高婉宁丢脸,也知道这赌石店的老板看着是个笑眯眯的,其实是个厉害的角色,背景听说很不干净。高婉宁如果敢反悔,回头还不定是个什么下场,因此他咬了咬牙,取了支票塞进了高婉宁的手里。 “欧阳公子!”高婉宁感动地看着面前的俊美青年。 她从前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和这样风度翩翩的富二代有任何的交集,而且欧阳玉性格温柔,对她总是面面俱到十分绅士,和她身边那些计较还粗俗的男人天差地别,自然已经叫她在心里模模糊糊地有了他的影子。 如今看他竟然舍得给自己一千万,她也顾不得这一千万只怕要喂了狗了,感激地接过来说道,“多谢欧阳公子。”她虽然欠了欧阳玉一千万,不过想着往后,多解开几块翡翠就能还给他了。 毕竟,她有了一双能看破翡翠的眼睛。 欧阳玉微笑点头。 他心里还有一点自己的小算计。 这块毛料品相这么好,只要能解开掏出翡翠来,他接二连三出手为集团拿下稀罕的翡翠,日后的地位,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虽然如今家里都默认了堂兄是集团的继承人,不过他也是欧阳家的子弟,为什么不能争一争呢? 高婉宁却没有时间理会别的,忍着心里的不舍,看了看这库房中的其余的毛料。 若是没有花了这冤枉钱,这库房里她看中的那几块毛料,她就都可以出手买下了。 也不知道一会儿,是不是还可以和欧阳公子借些钱,把那几块毛料买下来。 她一边想一边把支票和银行卡交给那老板转账,又忍不住嫉恨地怒视沈望舒。 她真是想不到,这个沈氏珠宝的大小姐,心机这么重! “舒雅,咱们别闹了。”她正在心里嫉恨,却看见欧阳玉一脸倦怠地走到了沈望舒的面前,轻声叹气道,“你不要多心,我和婉宁只是普通……” “敢做不敢当,你真是个男人?”沈望舒靠在三千万的赌石上,不屑地笑了。 “对不住,我不消受没种的货色。” 第31章 翡翠眼(二) “舒雅!” “欧阳公子还是先来看看这毛料?”对于一个有了未婚妻还要公然在外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的男人,中年男人也十分鄙夷,他就在一旁笑着拦了欧阳玉一下,见高婉宁果然在后头十分幽怨地看着欧阳玉,便调笑道,“高小姐心里不痛快了!欧阳公子还不哄哄?” 他心里鄙夷,不过欧阳玉是欧阳珠宝的二公子,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扭头和沈望舒笑问道,“沈小姐对其他毛料还有兴致没有?” “这些料子怎么卖?”一群珠宝公司的老板已经一窝蜂地把高婉宁重重包围了。 他们都希望高婉宁把买下的这块毛料给解开,想要分一杯羹。 高婉宁哪里敢在这里解石。 这石头一解开大家就都得知道,这就是块石头罢了,到时候不仅是她白白花了三千万赌垮了毛料,连大家对她的肯定和信任,都会一落千丈。 当她第一次就解开了极品毛料的时候,这些珠宝公司的老板都纷纷称赞她赌石的能力。 这样的赞美,只要经历过一次失败,就不会再有了。 而且高婉宁再傻也知道,她方才还在怂恿别人来买这块毛料,如果一旦解垮,只怕就会叫人怀疑她方才的居心了。 她连连摇头断然拒绝,无论这些珠宝商人如何央求,都不肯解石,也不肯将这毛料拱手相让。 这样吝啬小气,仿佛真怕自己吃亏不想叫大家得到翡翠的样子,顿时叫人打心里恼火起来。 “我还有几块料子想买。”高婉宁这一回没钱不说,还倒欠欧阳玉一千万,心里就跟火烧了似的,心底惦记着那几块真正的好料子,急忙拉住失魂落魄的欧阳玉小声儿说道,“欧阳公子,你能不能……” 她心里对欧阳玉是有好感的,因此本不愿意向他借钱,唯恐在他的眼里自己成了一个叫人鄙夷的拜金的女人。只是此时她也没有了办法,那几块翡翠的璀璨的色彩迷住了她的心,不得不屈辱地说道,“能不能再借我点钱?” 欧阳玉正看着沈望舒纤细的身影在库房那些乌蒙蒙杂乱的毛料之间穿行,听到她这句话,顿时苦笑了一声。 他也没有钱了。 他摇了摇头,迟疑了一下,知道高婉宁没有钱了,十分体贴地问道,“要不然你把这料子给解了?” 解出翡翠不就有钱了么? 他这话出口,那些珠宝商人的眼睛顿时都亮了,可是看到高婉宁依旧摇头,都皱了皱眉,觉得高婉宁十分小心眼,纷纷散开。 有能力,却吝啬,人品不好! 沈望舒却并没有时间关注欧阳玉与高婉宁因这块毛料的纠结,她叫赌石店的老板给自己取了一个手推车,悠闲地搬起自己挑拣出的料子来搬到手推车上。 那个中年男人对于奉承沈氏珠宝的大小姐倒是十分殷勤,跟在一旁,看到一些沉重的毛料,也不必沈望舒出手,便帮她搬到手推车上去。沈望舒虽然知道他想要讨好沈氏珠宝,可是却不能无视他的心意,想了想,从手推车上抱起了一块篮球大小的椭圆毛料,递给这中年男子。 这是黑乌沙的料子,入手细腻,据说里头是有翡翠的,虽然只是冰种,不过颜色极正,几近祖母绿的料子。 第29节 一块老坑出的料子,而且这毛料品相不错,虽然是全赌没有开窗的料子,不过也不便宜。 不过里头的翡翠价值更高,这中年男人也没有亏本就是了。 只凭这块毛料中的翡翠,自家用来雕琢镯子和挂坠,应该能有几百万的好处。 她见那中年男人对自己道谢,就笑着说道,“我也只是胡乱看的。” “神仙难断寸玉,咱们谁不是随便看的。”这中年男人感受到了沈望舒的善意,比得到一块翡翠还高兴一些,一边说笑一边又将沈望舒看中的几块毛料搬到了车上。 沈望舒也觉得自己搜罗得差不多了,这才推着小车和这赌石店的老板结账。这些赌石都是明码标价,她也懒得还价,这样大方,那老板的笑容越发地谄媚起来,沈望舒百无聊赖地摸了摸这些赌石,就见那些方才围拢在高婉宁身边的珠宝商人,又围到了自己的面前。 “沈小姐,解石么?”赌石店的老板笑着问道。 如果在能在他的店里解开一块稀罕的赌石,那他这店只怕就要火了。 因高婉宁赌涨了之前的那块紫罗兰翡翠,这老板十分有信心。 “我回家里解。”沈望舒客气地说道。 她是沈氏珠宝的大小姐,就算解出翡翠来,只怕也是要用给自家,一时这些珠宝商人都不再央求。 只有那个中年男人摸了摸自己手中的毛料,转了转自己的眼睛,在一旁笑道,“沈小姐出手帮我挑了一块,我这块就解开看看。” 黑乌沙的料子,品相也很好,应该不会垮,正好还能讨好一下沈氏珠宝。他满心的盘算,笑容满面地带着大家到了解石机面前,迟疑了一下,还是把石头压住,小心翼翼地对沈望舒问道,“沈小姐,这料子是擦,还是……”他一时有些踌躇。 “直接切就行了。”沈望舒含笑扫过高婉宁的烈火熊熊的眼睛,笑着说道。 如果不是高婉宁的那些描写,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料理这些赌石。 那男人听了,点了点头,就听一声声尖锐的牙酸的切石声里,那石头顿时少了一半儿。 他听到有人惊呼,急忙丢了解石机去看那石头,见切口出出现了一层绿色,脸上一喜急忙取了一旁的清水轻轻地浇在了切口处,顿时一抹深绿映入他的眼底,夺目的美丽。 这是赌涨了! 这中年男人顿时露出了惊喜,哪里还顾得上感激沈望舒,又急忙小心地解开了余下的地方,之后,托着一块方方正正的料子,对沈望舒感激道谢起来。 沈望舒只是笑了笑,然而高婉宁却已经气得发疯了! 这本该是她的翡翠,怎么能落在别人的手里,还是给沈舒雅增添光彩! 她气得浑身发抖,越发用充满了怨恨的眼神瞪着沈望舒,那中年男人正在对沈望舒道谢,见了她的眼神就一皱眉,对沈望舒轻声说道,“沈小姐小心些。” “她算什么东西。”沈望舒嗤笑了一声,知道高婉宁这是在s市珠宝商人心里的评价不大好了,也只是冷淡。 商人趋利,今日虽然不喜高婉宁,可是高婉宁的异能一天还在,她还能够看到毛料中的翡翠,就依旧会叫人捧着她。 她含笑摸着手下一块微微发涩的白沙皮毛料,戏谑地看着高婉宁。 不管是什么异能,哪怕能上天呢,用眼过度总是过有一些毛病出来的。高婉宁虽然能看破毛料,不过那也是耗费的自己的眼睛,且虽然她能够看破毛料下的石头,不过却能力有限,如果是大块的毛料,她就不能一看到底。 沈望舒记得,当她用得厉害了,眼睛几乎都要失明,最后救了她的,似乎就是当初她在这间赌石店中买下的一块翡翠毛料,吸取了那毛料中的一片奇异的灵气之后,才重见光明,异能甚至更上一层楼。 那时,她才是真正的被称为翡翠女神。 也是从那时起,她拉拔了许多的珠宝商人,压制沈氏珠宝,还挤兑欧阳珠宝,占据了s市的珠宝市场,并雄心勃勃地向着全国辐射自己的势力。 只是当日她吸取灵气的毛料,却落在了沈望舒的手里,除非高婉宁有运气再去寻一块有灵气的毛料,不然,只能默默祈祷了。 至少沈望舒直到那书中的结局,也没有再看到第二块这样有灵气的毛料。 她断了她的后路,却并不觉对不起高婉宁。 上一世,沈氏珠宝被高婉宁挤兑得没有立锥之地,本想撤出s市出国,可是高婉宁却不依不饶,用尽了手段将沈氏珠宝逼得破产背负了巨债,沈氏一家走投无路,全家跳海自杀。 沈氏破产时,欧阳玉本和沈舒雅本已经订婚,在准备结婚,可是却在这个时候悔婚,闹着要和高婉宁在一起。 沈氏既然已经破产,就没有了利用价值,欧阳家的长辈也对欧阳玉悔婚视而不见,生生叫沈舒雅承担了这个重大的打击。 她家族破产,被未婚夫退婚,还被高婉宁羞辱,哪里还能想得开,跟着沈父沈母一起死了。 倒是欧阳家的长辈偷鸡不成蚀把米,欧阳玉和高婉宁在一起之后,却并没有把这位翡翠女神给拉到自己的集团来,反而叫欧阳玉破家而出,为高婉宁忠心耿耿地管理起了自己的公司,最后衰败。 沈望舒记得那其中的一切,也记得,欧阳玉与高婉宁,欠了沈家一家的性命。商场如战场,你死我活并没有什么不对,可是叫沈家破产的原因,却是因欧阳玉而起。 就是这个温柔俊美的男人,他深情款款地把自己扮成一个深情的未婚夫,一个为沈家上心的好女婿,拍着胸脯打包票,替沈氏买入了一批毛料,切断了沈氏珠宝的资金链。 那批毛料是高婉宁“精挑细选”,没有一点的翡翠。 沈父轻信了自己未来的女婿。 为什么不呢? 沈舒雅是个女儿,沈氏珠宝日后总是欧阳玉打理的,女婿怎么能害了自己的产业呢? 沈望舒想到这里,眼神就晦暗了起来,看着欧阳玉抿着嘴唇,眼神忧郁地看着自己,突然觉得自己不能这样放过他。 轻描淡写地放过这个男人,再去寻她的阿玄过自己的人生,她不能这样做。 “你过来。”她指了指欧阳玉。 她从一开始就对人十分冷淡,如今却露出了一点温和,欧阳玉本在心里担心如何安抚她,毕竟欧阳珠宝和沈氏珠宝的联姻是他不能拒绝的,甚至为了叫人看到这种联系,沈舒雅已经到了欧阳珠宝上班。 她虽然不会赌石,可是大学的时候主修的是珠宝设计,在全国也得到了好几个很有名气的奖项,因此在欧阳珠宝的地位很高。她又很得欧阳家长辈的喜欢,如果她回头说些什么,那就真的麻烦了。 他虽然不喜沈舒雅那端庄温柔,没有一点活力与鲜活的样子,可是却不能拒绝联姻。 因此,他收回了想要安慰高婉宁的手,走到了沈望舒的面前。 他俊美白皙的脸,就在沈望舒的面前,轻声问道,“有事?” “贱人!”沈望舒笑了笑,之后脸色一变,猛地抽在他的脸上! 她身上脏兮兮的,都是在搬动毛料时蹭上的灰尘,手上也全是石头碎片,这抽在了欧阳玉的脸上,顿时就刮出了血痕! “欧阳公子!”这耳光太响亮了,不仅正在挑选毛料的珠宝商人们惊愕,高婉宁也扑了过来。 她抱着欧阳玉那张震惊的脸,看着那俊美的脸都歪了,顿时向沈望舒扑来。 “滚开!”沈望舒哪里怕一个女人,一把将高婉宁推到一旁。高婉宁穿着细细的高跟鞋,叫这一推顿时就坐在了地上目瞪口呆,只看着这本该优雅的女人缓缓地走到了欧阳玉的面前,突然抬脚,一脚就踹在了欧阳玉的下身! 沈望舒脚下的鞋子上还带着尖锐的铁皮,只一脚就叫欧阳玉捂着小腹跪在了地上,正跪在了沈望舒的面前。他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却感到自己的手,被一只尖尖的女款皮鞋踩住。 沈望舒踩着欧阳玉那修长优美的手,笑着用力一碾。 欧阳玉顿时就趴在了沈望舒的脚下。 这一系列的动作电光火石,待这些珠宝商人回过神儿来,沈氏大小姐已经收工了。 大抵是这动作太过彪悍,竟无人敢来劝架,唯恐也挨这沈家大小姐一断子绝孙脚。 “真是个贱人。”沈望舒悠然的声音在鸦雀无声的赌石店中响起,她哼笑了一声说道,“不过是一个男人,不要了就不要了,没有什么了不起。只是你不该哄骗我,也不该丢我的脸。” 她垂头,掐着欧阳玉冷汗淋漓的脸轻声说道,“你是我未婚夫一日,却敢跟别的女子在外头招摇过市,当我沈舒雅是死人?!贱人!”她又抽了他一耳光,这才漫不经心地丢开他说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如果不是为了联姻,你以为堂堂沈家大小姐,能看上你?!” 这话就带了几分羞辱的意味儿了。 欧阳玉本想说如果她不是沈家大小姐,他也不会愿意和她结婚,可是却疼得说不出话来。 “就你这德行,还想脚踩两条船,还看中的是这种货色,连我的格调都低了。”沈望舒哼笑说道,“回去告诉欧阳老爷子,这婚事往后别提了,咱们一拍两散。” “舒雅!”欧阳玉顿时惊慌起来。 他在他爷爷眼里本就不如堂兄,如果沈望舒不和他结婚,起因还是因为他,那只怕在爷爷的眼里,他就再也没有什么好值得看重的了。 “怎么着?还想和我结婚?不想想你的心肝儿了?”沈望舒见了高婉宁在一旁绝望的眼睛,就决定帮她一把,给她一点动力。 只有心怀怨恨,才会更卖力地去赌石,用她那双值钱的眼睛啊。 她想了想,就笑了,走到高婉宁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那么一个男人你都要,你也真是一个贱人。”她温煦地说道。 “你不要侮辱人!”高婉宁被众人看着,顿时觉得羞愤起来。 “对一个第三者,我为什么不能侮辱她?”沈望舒不由笑了。 她鄙夷地看着脸上涨得通红的高婉宁,感到十分有趣。 “你血口喷人!”高婉宁对欧阳玉确实是有几分心思的,任谁遇到一个俊美温柔的男人,心里总是会有爱慕的不是么? 而且她觉得自己才是能懂得欧阳玉的那个人,欧阳玉和她在一起的这些日子,两个人虽然是以朋友相称,不过却都觉得十分快活。也因为这个,她才厌恶沈舒雅这个欧阳玉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也是因为知道,欧阳玉喜欢她更甚于沈舒雅,所以才敢在这里折沈舒雅的面子。 她心里还有隐秘的恶意。 如果沈舒雅丢了脸,欧阳玉更不喜欢她了,或许会和家里提出不和沈舒雅结婚,而是和她结婚。 能嫁给白马王子一样的男人,过上富贵的生活,谁心里会不憧憬呢? “明知道一个男人有未婚妻,还在外头和他吊膀子,你不是第三者,难道是三陪啊?”沈望舒戏谑地问道。 她手里占有了许多本来是自己看中的毛料,还在这里侮辱她,高婉宁已经感到那些珠宝商人的眼神变了,气得浑身发抖。 “行了,就算是三陪,自己赚得也是辛苦钱,咱们不丢人。”沈望舒对女子总是十分宽容的,见高婉宁的眼里滚出泪水来,笑了笑,取了一旁擦毛料的抹布给她胡乱擦了擦脸,看着她一脸的花里胡哨,这才将抹布往高婉宁的脸上一丢,冷了脸冷冷地说道,“嘴里说得无辜,你可恶的事情都干了!明知道我是他的未婚妻,你难道没有刻意亲密?如此嚣张,说你是贱人,都是抬举了你!” 高婉宁叫抹布的馊味儿熏得呼吸都几乎要没了,顿时抽噎起来。 “只是日后你不必如此作态了。劈腿的男人我不稀罕,你当个宝儿,就给你了。”沈望舒顿了顿,看高婉宁抽下了抹布仇恨地看着自己,忍不住又笑了。 “别担心,这男人不要钱,不会再花你三千万了。”她十分大方地说道。 高婉宁这才想到自己的钱,一双眼睛顿时通红。 不过沈望舒也懒得再说些多余的话,她想到了沈父沈母的枉死,心里一阵抽痛,捂了捂自己的心口,这才缓缓地退后了些,仿佛是要记住高婉宁和欧阳玉这两个人一般用力地看了几样,这才沉了脸推了自己的小车就走。 她手里有这么多的毛料,那中年男人自然十分殷勤地护送她出门,到了外头又帮她将所有的毛料都送上了沈家的车,这才搓了搓手,却不知该说什么。 沈望舒微微颔首。 “虽然有些唐突,只是还是想求沈小姐帮忙。”这中年男人双手递给沈望舒一张精美的名片,赔笑说道。 沈望舒垂头看了这名片,果然这人也是一家中等珠宝公司的老板,便笑着说道,“闵老板有什么说来听听?” “还是这宝石的事。”这中年男人姓闵,此时便有些尴尬地搓手说道,“沈小姐也知道,最近各处都在打仗,这国际市场上红蓝宝石的价格越来越高,而且缅甸泰国都不稳当,咱们这家当小的,都不敢去续货。” 这个世界国际形态更加复杂,各处都在打仗,特别是缅甸泰国,庙小妖风大,豆子大小的地方天天炮火连天的。虽然在s市乃至全国,翡翠更加畅销走俏,不过其他的宝石也不能断了货不是? 他只是一家中等的宝石公司的老板,也没有实力穿越炮火去购买宝石,况且也担心,就算买到宝石,也没命带回来。 倒是沈氏珠宝,听说宝石的供货渠道十分稳定,因此他想求一求,就算高价购买,也心甘情愿。 人无我有,那才会客似云来。 “家里的生意我知道的不多,只能给闵老板问问。”沈望舒对这中年男人的人情方才已经还了,便温声说道。 沈舒雅一心想要嫁给欧阳玉,几乎要把命都卖个欧阳珠宝了,哪里在意过自家的经营呢?只是沈父沈母还是盛年,又十分疼爱她,因此凭着她的喜好做事,从来没有一点的阻拦。 第30节 她想到了高婉宁上辈子的所谓的联盟。 翡翠联盟。 如果家中的宝石宽裕,并不影响自己的市场,那么供货给这些珠宝公司一些宝石又算什么呢? 如果可以,沈望舒决定要把这联盟命名为宝石联盟! 虽然沈望舒被这个名字雷得浑身发抖。 “就这已经多谢沈小姐了。”沈望舒没有拒绝,这中年男人的精神就振奋了许多,他感激了一番,便十分有眼色地告辞而去。沈望舒见他走了,便自己上车回家。 这一路十分平稳,沈望舒一路闭目养神,好叫自己的心情平复一些,到了沈家的别墅前,她下车的时候已经有了笑容来。她叫人把自己的那些赌石都抬到了库房,这才一路顺着沈氏别墅的小路向着大门去。 才走到一半,她就见沈母正从另一侧走出来,见了她不由露出疑惑来。 “今天怎么回家了?”沈舒雅为了欧阳珠宝一件秋季主打的珠宝设计已经在公司睡了两天了,沈母没有想到她会回来。 看到女儿消瘦了一些的脸,沈母便心疼地将手里端的茶盘交给身后的佣人,拉着沈望舒的手叹气道,“好好儿的,这么拼命做什么?难道欧阳珠宝就你一个设计师?” 她摸着沈望舒那有些消瘦的手,连声说道,“这几天我去跟欧阳家老爷子说说,叫你好好儿歇歇,都要订婚的人了,新娘子瘦得像个鬼,多难看呐。”说完,沈母倒有些伤心了,摇头道,“你也太死心眼儿。” 她和沈父只有沈舒雅一个女儿,沈父又是个正派的人,从不在外与女人有什么纠葛,自然没有别人家那乱糟糟的私生子私生女的。 虽然沈母感到自己很幸福,只是想到女儿孤零零没个兄弟姐妹帮衬,性子还很天真,就觉得很放不下。 如果不是沈舒雅喜欢欧阳玉,欧阳玉还是个性子温柔没有什么心机的人,沈母也不会和欧阳家联姻。 比起那些在外花天酒地,还算计妻子家产的那些花花公子,沈母觉得没有什么坏名声的欧阳玉应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沈氏珠宝可不是欧阳家那种为了什么市场就不顾儿女感情联姻的家庭。 “您别为我担心。”沈望舒心里暖洋洋的,轻声说道。 她看着沈母风韵犹存的脸,心里酸涩起来。 就算是被沈舒雅连累败光了沈氏珠宝的家底,就算是走投入路,沈父沈母都没有对女儿有一点的埋怨,而是在宽慰她。 这是世间最好的父亲和母亲,她怎么舍得叫他们再重蹈覆辙? “怎么能不担心,欧阳家可不是好想与的,幸亏你嫁的是欧阳玉,如果是他大哥……”沈母叹了一声,到底没有多说什么,摆手说道,“等你们小两口结婚了,这公司就叫你爸交给你老公,你们都不必在欧阳家跟他们抢家产,你就不必过得那么辛苦。”她微微一笑,眼角就有细密的鱼尾纹出现,可是沈望舒却觉得那是最美的皱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母亲眼角的纹路。 “母亲老了,你父亲也老了。”所以,才想找到一个好人,老照顾女儿的一生。 “爸妈一点都不老。”沈望舒不着痕迹地抹过了自己眼角的泪水,轻声说道。 她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语气与神态,之后便笑着揽住了沈母的肩膀,撒娇一般地赖在她的身上笑着说道,“您不要担心我了,我已经要从欧阳家辞职了。” “真是个孩子。”沈母许久没有被女儿这样撒娇了,正无奈地带着她一起向别墅走,听到这个顿时一怔,“辞职?” “做事不开心啊?有人欺负你了?”她眼里就露出怒火来。 “欧阳玉那王……混账,看着老实,竟然还敢劈腿。劈腿不说,还敢光明正大带着女人出街,正叫我看见。”沈望舒见沈母听着听着脸都沉了,急忙笑着说道,“不过是个男人。从前我想他还算听话,嫁给他勉强划算。不过他竟然这样不堪,这婚咱们就不必结了。” 她伸手安抚着盛怒的沈母,笑嘻嘻地说道,“幸亏这是结婚前发现的,如果结婚之后,岂不是更亏本?” “欧阳家欺人太甚!”前些时候女儿都要卖给欧阳家了,那拼命劲儿沈母心疼得都睡不着觉,没想到女儿对欧阳家挖心掏肺,欧阳玉竟敢劈腿。 还是众目睽睽之下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这不是打沈家的脸么! “这样的畜生,咱们还要了做什么?!”沈母顿了顿,又迟疑地看着沈望舒,留意她的表情说道,“你还喜欢他?” “从前,是喜欢他的。”从前的沈舒雅,是真的在用全部的心来爱着欧阳玉,可是如今在这身体里的是沈望舒了。她有些怅然,也有些心疼那个为了爱情一无所有的女孩子,轻声说道,“如今,只剩下恨了。” 她笑了笑,抱着沈母依旧温暖的肩头,如同沈舒雅一样在母亲的身上安静地蹭了蹭,认真地说道,“往后,我也会保护爸妈的。”不会再有上辈子的凄凉了。 “爸爸妈妈保护你才对。”沈母不知为何,有些感伤,轻轻地摸着这似乎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不复天真的小女儿。 想到是谁叫自己的爱女蜕变,沈母的眼里就闪过一抹厉色。 “你放心,欧阳家欺人太甚,咱们不会善罢甘休!” “和他纠缠,那是浪费时间。”沈望舒便笑着说道,“这回我买了几块极好的毛料,想必能解出不少的料子来,咱们赚钱是正经。” 沈氏珠宝本就实力雄厚,又有她这一个新锐的设计师,这叫珠联璧合,往后只会越来越好。至于欧阳家,内乱就在眼前,还不至于她出手。而且沈望舒只等着高婉宁为了欧阳玉卖命地去赌石,那时她大概会有一段时间的春风得意,只是站得越高,从云端跌落的时候,才会越疼。 欧阳家那老爷子人老成精,高婉宁那点不对劲儿,只怕很快就能看出来。 她笑了笑,这才抱着沈母一同上了别墅的台阶。 “好好走路。”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沈母却叫沈望舒把自己放开,沈望舒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 “家里来了贵客,不要叫人笑话。”沈母无奈地看着沈望舒那脏兮兮的高档女装,叹了一声,却纵容地牵住了她的手。 “贵客?”能被沈母称一声“贵”的,只怕来历不小,毕竟,连欧阳家那位老爷子,都没有得这么一个称呼呢。 沈母的眼里却露出一抹畏惧,之后恢复了笑容,轻声说道,“不要乱说话。” 她牵着沈望舒的手,拉着她走近了沈氏别墅充满了欧洲风格的正厅,就见大厅之中,从门口处便立着两排冷峻肃杀的西装男子,一直延伸着到了大厅中央去。 沈望舒顺着这杀气腾腾的两排人向着里头走去,就见沈父正笑容满面地坐在自己对面的沙发里,正在与一个背对自己的,坐在高背真皮高椅里的人说话,见了沈望舒,沈父的眼睛一亮,之后看到她脏兮兮的衣裳脸上一抽,却无奈地笑了。 他对沈望舒招了招手,没有一点的不快。 沈望舒走到沈父的身边抬眼看去,突然怔住了。 黑发黑眼,一身黑衣,一个青年坐在日光照不到的地方,神态冰冷阴郁,如同暗夜的帝王。 “这是小女舒雅,本来该去换件衣裳,不过还是先来打个招呼,不然就是怠慢了薛爷了。”沈父舌灿如花地笑道。 他一边说,一边把沈望舒拉在自己的身边笑着说道,“薛爷还给你预备了礼物,既然你回家了,就亲口谢谢薛爷。” 他指了指桌上一个敞开了的天鹅绒的小盒子,就见里头光芒流转璀璨,正有一颗剔透的红宝石,安静地躺在其中。他说了半天,却没有得到女儿的回应,疑惑地抬头,就见自己的女儿已经看着那个连他都畏惧的青年,露出了一个复杂的微笑。 一切的复杂过去,只化作了喜悦。 这薛爷最讨厌的就是女人妄图引诱他,沈父心里一颤,将女儿拉在身后,急忙对面前的青年赔笑道,“小女这是……” 他才要解释一下自己的女儿不是刻意勾引,却见那本恹恹垂目的青年,那双漆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笔直地落在爱女的脸上。 他就那样看着她,一阵迷茫与恍惚之后,化作了执着。 “薛爷?”沈父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试探地问道。 那英俊的青年阴沉地看他一眼,伸手,将那装着见面礼的小盒子啪地合上,丢在了一旁说道,“这不是给你的礼物。” 这动作仿佛是对自己女儿的不喜,沈父顿时心里一紧,恐他出手伤人正要起身护住爱女,却见这青年顿了顿,抹下了自己中指上,一枚硕大的宝石戒指。 “这才是给你的。”他起身,举着自己的戒指,冷厉的脸上努力露出诚恳来。 沈父沉默了。 第32章 翡翠眼(三) 戒指可不是随便给人的。 沈父满头是汗,正要帮女儿拒绝,却听见女儿在身后突然笑了一声。 他一扭头,就见沈望舒已经上前,将那戒指给握在了手里。 戒指也不是随便受收呀。 沈父大抵是人到中年,很有些中气不足,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他眼睁睁看着这傻姑娘没心没肺就把戒指给套在了自己的手指上,努力了半点才抹着头上的冷汗讷讷地对那青年赔笑说道,“这孩子没见识,薛爷的东西都随便拿,招待不周……”他几乎语无伦次,又努力对沈望舒挤眼睛,叫她把烫手的戒指还给这青年,可是见爱女偏头当做没看见,不由叹气,低头往把已经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 “这就是她的。”那青年淡淡地说道。 “呵呵……”如果不是知道这青年的来头,沈父也想叫女儿与他做个好朋友,可是不行啊。 这人来历太要命,沈父只想叫女儿接触一个平凡的人,不需要有什么精彩的人生。 “这是你的?”沈望舒对他笑问道。 “现在是你的了。”这青年认真地说道。 打从记事起,他就总是会梦到一些古怪的画面,那里面会有两个不同的男子,他们交错地出现,会迎娶一个面目模糊,只有一双眼睛美丽得叫人不能忘却的女子。 他看着这两个男子慢慢儿地似乎变成了同一个人,他爱护着自己的妻子,用全部的力量去保护她。他就算是在梦境,可是依旧能感到那男子的幸福,耳边也总是在有人告诉他,不能忘,也要找到自己心爱的女子。 他想,那是前世的姻缘,叫他寻找自己的爱人。 他并没有觉得不好。 因为他似乎从在有梦境的第一天开始,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那个女子。 他看不清她的脸,可是却直觉地知道,就算不知道她的模样,可是当他看见她,他就会知道,这就是他要找到的爱人。 看到眼前笑靥如花,用温柔幸福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沈家大小姐,他就知道自己找到了。 “不不不……”沈父是想讨好一下这青年,不过也没想过要赔上自己的女儿。他一边对沈望舒挤眼睛,一边赔笑道,“小女不懂事。”他心里发苦,却不敢在这青年的面前表露出来,一时间恨不得愁得头发都白了。 这青年在缅甸的势力很大,掌握着最强悍的武装,据说和缅甸军方来往密切。如果只是这样,沈父是不愿意和他接触的。可是这青年手下却拥有缅甸最大的数个翡翠矿坑,还有几处宝石矿和金矿,叫沈父不得不巴结他。 他和这青年也有过一些交易,知道一旦惹怒了他,只怕沈氏珠宝就要断货了。 不仅是各种宝石,还有翡翠,惹怒了这人,谁还敢把翡翠毛料卖给他。 一想到这些年缅甸翡翠毛料的价格跟坐了火箭似的嗖嗖涨,沈父的心就嗖嗖地凉。 只是再担心原料的问题,他也不想叫沈望舒和这青年太亲近了。 而且女儿就要和欧阳家的小子结婚,沈父也不想在这个时候闹出乱子来。 “这戒指只给过我么?”沈望舒不理解老父那颗担惊受怕的老心,没心没肺地坐在了这青年面前的沙发里托腮问道。 “我贴身的。”那青年应了一声,坐在她的对面,不再理会脸色扭曲的沈父。 他自然知道沈父在担心什么,可是对他来说,这些担心都不算什么大事。 真的不同意他和沈家大小姐交朋友,大不了抢了就跑。 他抢过枪抢过炮抢过各种宝石矿坑,想来抢人技巧也跟这些差不多。 “有点大了。”沈望舒转了转虚虚地套在手指间的这枚戒指,感到这青年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自己的指间,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来。 今天见到欧阳玉和高婉宁的那点憎恨都烟消云散了许多。她温柔地看着这样快就能相见的自己的爱人,看到他的眼里还有迷茫,可是更多的却是熟悉。她急忙掩了掩自己酸涩的眼角,心里却满足踏实了起来,从脖子上把一条白金链子解下来,套上了这戒指,又重新戴回了脖子上。 这青年默默地看着那沉甸甸的宝石戒指隐没进她敞开的衣领里,交换了一下交叠的双腿。 “阿玄。”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地说道。 “我知道,你是阿玄。”沈望舒笑着点头。 第31节 “望舒。”他垂目,嘴角勾起了一个微微的弧度,轻声说道。 沈家大小姐并不是这个名字,可是他却知道,这才是她真正的名字。 她不是宋岚,也不是贵妃,只是望舒。 “这,这……”沈父这一个没留神儿,这两个已经大咧咧地交换了自己的姓名,他急坏了,也没有听清楚更多,搓着手半天,灵光一现对沈望舒笑着问道,“薛爷看重你,是你的运气,赶明儿你和欧阳家那小子结婚的时候,一定不要忘记请薛爷赏脸莅临啊!” 他一边说一边去看青年的脸色,看到他一双黑沉的眼睛突然暗潮涌动,心里暗暗地叫了一声不妙。 不过再强势,也不好抢别人的未婚妻吧? 沈父心里十分忐忑,见沈母重新端了茶水进来,急忙对她使眼色。 沈母正沉浸在欧阳玉这畜生有了沈望舒却还去勾搭别的女人上呢,恍恍惚惚,也没看见沈父的脸色,心事重重地坐在了沈父的身边。 如果不是来了贵客,她已经开始骂人了。 “结婚?”英俊的青年顿时脸色就黑了。 “分手了。”沈望舒看他嫉妒得脸都黑了,一脸想要去崩了欧阳玉的样子,噗呲一声笑了。 她眉眼安逸,完全没有把那个结婚对象放在眼里的姿态,顿时就取悦了杀气腾腾的“薛爷”。 这青年眼里露出淡淡的满意,见沈望舒坐在自己对面,偷偷儿刮着自己的脸,顿时心里痒痒了起来。他坐在格外孤单的真皮椅子里看着沈望舒发了一会儿呆,之后,板着脸,眼里却盛开了笑意的波纹,走到了沈望舒的身边坐下,顺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扣住。 扣住她的手,他心里才踏实起来。 “分手?!”沈父竖着耳朵正听着,顿时惊呼了一声,从沙发里跳了起来,订婚的喜帖他都准备好了,就等着过两天就广发英雄……咳……喜帖来给爱女办一个风风光光的订婚仪式,可怎么一转眼就分手了呢? 女儿不是很爱那个欧阳玉么? “他欺负你了?!”顾不得薛爷还在场了,沈父就气势汹汹地问道。 他气得眼睛都红了,似乎只要沈望舒点头,他就能冲到欧阳家去叫欧阳玉好看。 前世也是这样子的。 当欧阳玉带着高婉宁气哭了沈舒雅,害她损失了几千万不说,还丢了很大的面子,叫她哭着回家之后,沈父就上门和欧阳老爷子亲自理论,一定要给沈舒雅讨一个公道。 这固然是一番慈父疼爱女儿,不想叫她受到一点的委屈,想叫女婿珍惜女儿的心意,可是他却不明白,当欧阳玉被强压着对沈舒雅道歉,还保证以后要爱护沈舒雅,不再和别的女人牵扯不清,不叫她再有一点不开心的时候,男人的心就已经变了。 就算欧阳玉性子温和,他也是个男人,众目睽睽被压着对未婚妻低头,心里怎么会没有一点的生气呢? 而且他在外面还有个能和他谈得来,更鲜活的高婉宁,叫他再也不会对沈舒雅动心了。 沈望舒痛恨欧阳玉就在此。 他可以不喜欢沈舒雅,可以去喜欢别的女子,毕竟这并不是教条守礼的古代,女人离开男人,并不是不能活。 沈舒雅离开他,或许会有另一个男人来疼爱她,有属于自己的美满的婚姻。 他只需要告诉她,对她没有感情,不愿意和她结婚,这很难么? 可是欧阳玉却并不,他嘴里喊着为欧阳珠宝奉献自己的婚姻和幸福,把自己比喻成了一个伟大的牺牲的悲情的人,明明已经变心,却非要给沈舒雅希望,叫她以为他还是喜欢她的。 他用温柔困住她,为了的只是沈氏珠宝。他甚至为了另一个女人,来摧毁沈氏一家。沈望舒不知道背负了沈家人命之后,欧阳玉是怎么有脸快乐地和高婉宁生活在一起的,可是既然她来了,他就别想再幸福了。 “那畜生劈腿,舒舒和他分手了。”沈母不愿意女儿总是提起伤心事,叹气说道。 她的女儿有才有貌,怎么就遇上了那么一个小畜生!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劈腿?!”沈父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气得连薛爷握着沈望舒的手,都顾不得出手阻拦了。 沈家和欧阳家算是门当户对,沈望舒并么有高攀欧阳玉,那小子竟然还不知足。 他给爱女陪嫁了整个沈氏珠宝,欧阳家竟然还这样欺负人。 “就算他不劈腿,我也会分手。”沈望舒温情地看着她这一世的父母,亲手给他们倒了一些香喷喷的红茶,自己捡了一块小小的姜饼咬在嘴里,含糊地说道,“我有喜欢的人,比那个没用的二世主强出百倍千倍。” 她觉得沈母亲手烤的姜饼味道不错,奶香怡人香脆可口,还入口即化,吃到了嘴里一股淡淡的甜味儿就蔓延开,仿佛连心里都变得甜起来。她眼睛一亮,又抓了一块,递给阿玄。 他这辈子,该叫薛玄了。 薛玄安静地看她,之后垂头用威严冷峻的眼神看那姜饼,也不接过,探头就着沈望舒的手指吃了。 他咬着姜饼,伸出红舌来,还舔了舔沈望舒的手指尖。 指尖上沾染的那点糖粉都被他卷在了嘴里。 沈父突然不咒骂欧阳玉了,看着薛玄目瞪口呆。 沈母的眼睛却亮了。 她不在意沈父的那些担心,只在意的是,当自己的女儿看向薛玄的时候,那眼里的光彩,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璀璨。 就算是从前面对欧阳玉,也没有那样的光亮。 薛玄比欧阳玉强出一个银河系去,如果沈望舒喜欢的是薛玄,沈母心里更放心。 她早就听说过薛玄不近女色的传闻,如果他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女儿,就一定会爱护她,不会再如同欧阳玉一样叫她伤心。这个青年太高傲,他高高在上,那样的龌蹉的事情,他甚至都会不屑去做。 真正强势的男人,也不会用身边女人的多寡来昭显自己的成功与地位。他们会更爱惜羽毛,会用更严苛的教条来束缚自己,或是当这样的男人爱上一个女人,他的眼里就不会再有别的女人的身影。 她不管未来的女婿是个好人还是一个坏人,只要对她的女儿好,就算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在她眼里,也是最大的好人。 “薛爷如果喜欢这姜饼,往后叫舒舒做给薛爷吃。”沈母微笑说道。 “阿玄。”薛玄心满意足地吞了姜饼,方才淡淡地说道。 “也好,阿玄叫起来也亲近。”沈母就微笑了。 沈父才要说话,腰间的软肉顿时被一双铁钳拧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眼睛都直了。 沈母一边猛掐沈父,一边露出没有波澜的笑容。 薛玄黑沉的眼睛扫过正小口小口倒吸凉气的沈父,抿了抿嘴角,扭头当做没有看见。 “你的眼光不错。”他觉得沈望舒能够看得出自己比那什么欧阳家的小子强出千倍百倍,真是十分有眼光,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见沈望舒侧头对他微笑,甜腻腻的姜饼和暖暖的红茶的香气弥漫,温暖的午后的阳光之下,他心里有什么被触动了。他是一个十分坚强的人,可是这一刻想到的,却是想要抱着沈望舒一同到一个能晒到太阳的花园里,抱着她一起睡一个午觉。 那一定会是一个好梦。 薛玄想到那样静谧安然的时刻,眼里都闪动着淡淡的光彩。 “劈腿那小子,是欧阳家的?”他顿了顿,突然有些不悦地问道。 “你要替我报仇?”沈望舒对薛玄为自己报仇完全没有抵触。 他们是夫妻,是最亲密的人,为什么不能为她报仇呢? “断了他们的货。”薛玄侧头冷冷地吩咐道。 他身后一个安静站着的壮硕青年露出诧异之色,只是看到了笑容潋滟愉悦的沈望舒,目中露出几分了然,转身出去打电话了。 “会不会损失大了点?” “不会,货不愁卖。”不然他不会是各处珠宝公司都想巴结的座上宾。不过薛玄并不是一个喜欢交际的人,对这些珠宝公司的邀请从来不屑一顾。 就连沈父,也是搭上了很多的人情和精力,机缘巧合才能请到他。 不过此时沈父的心里有没有后悔就不知道了,他瞪着眼睛看着和薛玄特别亲近的女儿,再看看地薛玄也十分亲热,已经唤起了“阿玄”的沈母,不由败下阵来。 不过他是家里管理公司买卖的人,对薛玄身后的势力有更直观的认识,努力了半天,也没能跟自家两个傻女人一样把“阿玄”叫出口。可是看到薛玄对沈望舒那纵容的样子,沈父的目光也变得温和了许多。 ……罢了,看在他断了欧阳珠宝的货。 薛玄虽然没有掌握缅甸所有的翡翠矿坑,不过他势力最大,亲自开口说不要卖货给欧阳珠宝,在缅甸卖原料的商人,一般都不敢卖给他们家了。 不仅是翡翠,还有各种宝石。 一想到欧阳珠宝要濒临窘境,沈父就愉悦起来,痛痛快快地吃起了小姜饼。 看到自己短短时间就叫沈父沈母满意了,薛玄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得意的弧度,在沈望舒看过来的瞬间,飞快地落下,做出面无表情的冷峻模样儿。 “装模作样。”他最喜欢搞鬼,沈望舒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 依旧十分熟稔。 沈父看见了,一颗心顿时就提起来了。 这也太大胆了。 然而叫沈父感到惊恐的,却是薛玄动了动,凑近了沈望舒,要求“再掐掐”。 沈父吭哧吭哧,想要说点儿什么,可是腰间一痛,还是没敢开口。 “外头阳光正好,你带阿玄在别墅走走。”沈母因对欧阳玉厌恶透顶,倒觉得薛玄是个不错的人。虽然小伙子一见面就太热情了,不过这年头儿都有一见钟情的话呢。 她本以为在丈夫嘴里十分恐怖的薛爷是个不好相处的人,可是看他对沈望舒的一举一动都十分纵容,脾气很不错,脸上的笑容便扩大了起来,她并不是一个老古板,也知道年轻人独自在一处的时候才会更亲近,因此想叫这两个单独呆着。 “不好吧。”沈父还是没有忍住,咳嗽着说道。 怎么像卖女求荣似的。 他虽然已经是个中年人,不过素来懂得保养,不吸烟只喝一点酒,又不喜欢在外勾搭女人,因此看起来格外年轻些。 只是他一脸的苦相,生生地皱起了满脸的褶子。 他明白沈母是担心女儿结婚的事,可是这世上不是哪一个男人都能来娶他爱女的啊,一边在心里暗暗地腹诽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没见识还偏要作死,沈父却不敢在嘴里说出来,不然只怕今晚就得尝尝女人的厉害。 他只好对沈母小声儿说道,“才第一次见面,舒舒只怕会怠慢,薛爷好容易来一趟,怎么能叫薛爷费心一些小事呢?”他嘀咕了一番,见沈母无动于衷,就推她道,“快去做饭。” 虽然别墅有佣人,可是一日三餐,都是沈母亲手料理。 “炖个鸭子。”沈望舒急忙说道。 “你不吃鸭子的。”沈母怎么会不知道女儿的口味。 “阿玄喜欢吃。”沈望舒理所当然地说道。 沈父又忍了一会儿,方才嫉妒地问道,“爸爸喜欢什么,舒舒还记得不?” “再清蒸一条鱼。”沈望舒见沈父急了,抿嘴儿笑了。 沈父顿时隐蔽地挺了挺自己的胸膛,他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儿。 “挺大的年纪,还吃醋了。”沈母无奈地弹了一记在沈父的额头上,就觉得这个在商场上笑里藏刀勾心斗角的男人,一回到家里就变得幼稚起来。 不过她可不是个幼稚的人,只当没听见女儿“妈妈喜欢拌菜,我也最喜欢”的甜言蜜语,也拒绝承认自己的眼睛也笑得弯了起来,脚步轻盈地去厨房做饭。沈父得意了一会儿,本想和薛玄炫耀一下其乐融融的幸福家庭生活,不过还是没有那么亲近,就在一边自己笑自己的。 他眉开眼笑的,沈望舒也觉得开心起来,正要带安静的薛玄出去走走,却见门外一个佣人走进来。 她还没有走到近前,就被薛玄带来的那些精锐的大汉给拦住。 第32节 “怎么了?”沈望舒扬声问道。 那个佣人被拦着不能走过来,只好和一个黑衣大汉说了几句话,就等在门边上,那大汉大步走过来,看着安安静静被沈望舒掐着耳朵,一脸从容看他的薛玄,坚硬没有表情的脸突然抽搐了一下。 不过他应该是个见多识广的人,很快就收敛了自己的表情,沉声说道,“外面有客,说是欧阳珠宝的人。”他说完,似乎对首领如今的形象很不忍目睹,偏过了头去不忍再看了。 什么时候凶狠阴厉的首领,变得这么听话了? “欧阳?!”沈父正偷着乐,听见这个顿时又怒了。 “还敢上门!”沈父只恨现在是法治社会,打人犯法,不然非剁了欧阳玉不可! 他才想叫人关门不叫人进来,却听见外头传来了老年人的高声的笑声,“沈老弟不会不见我这个老头子吧?”竟是还没有请进来,就自己进来。 沈望舒就见门口,一个虽然年纪很大,不过精神极好的老头子笑眯眯地进门。他穿着一身着红色的唐装,看起来十分和气,他的身后跟着两个青年,一个西装革履一脸的精英范儿,另一个俊美精致,风度翩翩,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脚步有些踉跄。 当然,这个可以理解,毕竟沈望舒那一脚踹得不轻,这么短的时间能走路过来,已经很了不起了。 沈父的脸顿时阴沉了。 那老头儿自然就是欧阳珠宝的掌舵人,欧阳老爷子,这位也是一个传奇的人物,据说当年一穷二白,拼着掉脑袋的危险来往中缅边境,生生地攒下了偌大的家财,而且似乎从缅甸的土人处学了很多辨认毛料的技巧,他选中的毛料很少有失手的时候,又懂得钻营,一来二去就将欧阳珠宝做大。 他如今虽然已经很老了,连孙子都在公司里担任要职,不过却并没有放开手中的大权,涉及珠宝公司的一切的变动,都需要经过他的同意。 不过他比沈父年长许多,之前还要欧阳玉和沈氏联姻,如今喊了一声沈老弟实在有点儿差辈分。 他仗着自己年纪大,因此也不在意沈父的脸色,一边笑一边往里走,却叫薛玄带来的大汉给拦住。 “这是?”他年老成精,自然看出这些大汉的气势不同,浑身的杀气和血腥味儿是做不得假的,脸上也露出了惊容。 沈父解气地看着欧阳老头儿被拦在外头,突然觉得没有开口叫人放欧阳老头儿过来的薛玄也挺好的。 沈望舒见有外人进来,已经松开了薛玄的耳朵,只握着他的手。 “不管如何,结婚的事也该最后给个交代,彻底了结。”联姻可不是沈望舒一个小辈嘴上说不结了就不结了,这是涉及到了两家人的大事。 沈望舒今日必须得要个了断,和欧阳一家都断得干干净净,免得日后欧阳家又来攀扯自己。她见薛玄皱眉,似乎有些不乐意,凑在他的耳边含笑笑意说道,“断干净了,我才能嫁给你。”这又不是古代,因此她很大胆地冲着薛玄的耳朵吹了一口气。 薛玄的耳朵尖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他用几乎能吃人的眼神盯了坏笑的沈望舒许久,方才勉强动了动,再一次交叠自己的双腿。 他把沈望舒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叫她感觉自己沸腾的温度。 虽然有些不乐意,不过他还是轻轻点头,叫人放了这三个进来。 欧阳老爷子这才大笑了两声。 他声如洪钟,老当益壮,看起来比孙子欧阳玉还要结实一点,快步走到了沈父的身边不客气地坐下,看到和沈望舒坐在一起的竟然是薛玄,他眼里露出惊愕,却不敢用面对沈父一样轻慢的态度来看待薛玄,脸上也恭敬地笑道,“薛爷也在,沈家今日真是蓬荜生辉。”他似乎还不知道薛玄断了欧阳珠宝的货,十分热情地要求道,“薛爷如果不嫌弃,欧阳家……” “我很嫌弃。”薛玄打断了欧阳老爷子的话,很不客气地说道。 好好儿的正在被人舒舒服服地掐耳朵,谁知道冒出一个糟老头子来,薛爷心里很不高兴。 欧阳老爷子一噎,却不敢发作,只好客气地笑了笑,扭头和沈父叹气道,“今天老头子过来,是厚着脸皮来给沈老弟赔个罪!这小子!”他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俊美的脸有些黯然,因此变得暗淡的欧阳玉说道,“心太善良,看到一个可怜的人,就想要帮帮她。沈老弟也知道,他心最正,没有什么弯弯绕绕,被外头的女人一时哄骗了,也是有的。不过老头子已经骂过他了,叫他上门来给沈老弟和沈小姐赔罪。” 他年纪不小,姿态放得很低,如果是心软的人,只怕会叫他的求情给说动了。 可是沈父面对女儿的事情,那是寸步不让的,他如今有了薛玄的底气,虽然不承认,不过不得不说,还是有胆子说不了的。 至少有薛玄兜底儿,沈望舒总是能嫁出去的。 “他这么个善心的人,今天被哄骗一回,叫舒舒伤心,明天再带回来个女人,再叫舒舒伤心,这还有个头儿?老哥儿说得也太轻松了,这样善良的好人留给别人去消受,我家舒舒不敢高攀。” 他也不客气地给自己长了辈分。 既然不能联姻,那凭什么要矮欧阳老头子一个辈分?因此沈父对欧阳老爷子僵硬的老脸视而不见,不客气地数落了一番欧阳玉,这才摆手道,“订婚的喜帖反正还没有发出去,叫我说,这婚事就算了。” “这怎么行!”欧阳老爷子的脸微微一变,隐蔽地瞪了欧阳玉一眼,这才诚恳地说道,“孩子们还是有感情的。” 沈氏珠宝只有沈舒雅一个继承人,还是个女儿,只要欧阳玉和她结婚,等沈父沈母过世,这沈氏珠宝不费吹灰之力,就到了欧阳家的手里。 这样的便宜,欧阳老爷子怎么会叫它跑掉。 “什么感情,舒舒对这小子没有什么感情。”沈父并不是一个愚蠢的人,早就知道欧阳家这点小算计,只是他想着,如果冲着沈家这么大的家业,欧阳玉白白得了这样的好处,应该会好好儿对待自己的女儿了。 谁知道他还没死呢,这沈氏珠宝还没落在欧阳家的手里,欧阳玉就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爱女没脸。公然带着一个女人来耀武扬威,还站在那个女人的一边,这还是人干的事儿? 沈父都觉得沈望舒给欧阳玉那几脚,真是很解恨。 他反口不认账了,欧阳老爷子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不过来赔罪!”他不得不冲着欧阳玉喝骂道。 欧阳玉脸上还带着细微的血痕,虽然已经结痂,不过看起来依然触目惊心,他俊美的脸上闪过屈辱,可是看了一眼打从进门就闭嘴当空气,面无表情的堂兄,还是起身走到了沈父的面前。他见沈父看都不看自己,显然是对自己十分不满,抿了抿嘴角,方才消沉地说道,“是我的错,沈伯父大人大量,不要和我计较。”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自己挨了打,却还要来赔罪。 沈舒雅在s市所有的珠宝商人面前对他劈头盖脸的打骂,叫他成了笑话,可是他却要来赔罪。 就因为沈氏珠宝么? 他走起路来还是会隐隐地作痛,脸都惨白一片,可是想到被严密地保管在欧阳家金库的那块三千万的毛料,还是心头一振。 只要对爷爷证明,他能够为欧阳珠宝做出更多的贡献,是不是就不必联姻了? 高婉宁已经被他安然地送到了自己名下的一间小公寓里,她今天丢了脸,也十分消沉,他也聚得很对不起他。 “解除婚约吧。”沈父看都看的看这并不是发自内心的赔罪,冷冷地说道。 他一定要求解除婚约,欧阳老爷子见他说不通,顿时露出几分不满,想了想转头对沈望舒笑道,“舒丫头呢?” 沈望舒深爱着欧阳玉,什么都愿意为他做,想必会原谅欧阳玉这一次的。 欧阳老爷子充满了信心,眼里还带着几分笑意。 “解除婚约也是我的意思。我一个沈氏珠宝的大小姐,可没有为了一个男人和别的女人争抢的道理。” 沈望舒见欧阳老爷子脸上的笑容都没有了,漫不经心地说道,“这年头儿,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男人。又不是仙人下凡,这个不好,我就换一个好的,何必费心。”她见欧阳玉脸色惨白地看着自己,笑了笑便说道,“有女人愿意捡我用剩下的,那就拿去用就是,左右她不嫌弃就行。” 真当离了他孙子就不能活呢? 她这样不客气,欧阳老爷子的眼里也闪过几分怒色。 只是他也知道今日确实是欧阳玉行事不检点,这就算想要劈腿,也得等结婚之后,拿到了沈氏珠宝的不是?知道沈氏父女还在气头儿上,此时是说不同的,欧阳老爷子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来说道,“舒丫头这是还恼着,算了,小孩子们的感情,叫他们自己解决去。只是我和沈老弟说句心里话,我是真喜欢舒丫头,实在是舍不得她,订婚咱们日后再商量,解除婚约,也从长计议,往后别叫孩子们再后悔。” “不会后悔,今天就解除婚约。”薛玄沉默着听到这里,突然淡淡地说道。 他突然开口,顿时叫人侧目,欧阳老爷子霍然转头看他,之后一双老眼就落在了这两个交握的手上,顿时脸皮一抽。 “她已经不喜欢你了,你为什么非要纠缠不放?”“薛爷”还记得沈望舒的话,解除婚约就能嫁给他了,此时便板着脸,在欧阳玉苍白的脸色里说道,“她喜欢的是我,就算勉强,她心里的也人只有我,你们也不会幸福的。” 真是好大的脸呐。 跟在原配面前耀武扬威的逼宫外室一个调调儿。 沈父偷偷儿捂住了脸。 他笑了。 第33章 翡翠眼(四) “沈老弟?”欧阳老爷子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沈父。 去过缅甸的宝石商人,就没有不认识这位神秘的薛爷的。 就算没有见过面,不过听那是绝对听过的。 欧阳家的老爷子曾经在缅甸为家中赌石很多年,自然知道有这么一位惹不起的薛爷。他虽然被这人的口气气得浑身微微发抖,不过到底是老而成精的人,也不去对薛玄露出什么不快,只拿眼去看向白净的脸皮通红的沈父,眼里就带着几分猜忌了。 他自然看到了薛玄与沈望舒交握的双手,已然在心中凛然起来,只担心沈父这是把自己的女儿贡献出去,换取薛玄的宝石。 “解除婚约吧。”沈父还能说什么呢?叹了一口气冷淡地说道。 看着欧阳老爷子那怀疑的眼神,沈父就知道自己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哪怕他拿着扩音筒满世界嚷嚷自己跟薛爷没关系,信了他的才叫见鬼。 沈父恍惚间,都觉得自己也都要不相信自家的清白无辜了。 “呵呵……”欧阳老爷子说不出什么,只好干笑。 他用力对失魂落魄的欧阳玉使眼色,叫他赶紧说点好听的话,可是却见这个平日里还算机灵的孙子,正用震惊的眼神去看着薛玄。 欧阳玉只是个孙子辈,还没有接手公司的大权,因此对薛玄并不了解,只是再不了解,一个觊觎自己未婚妻,还敢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叫他滚蛋的存在,也很叫人侧目了。 欧阳玉俊美的脸露出几分迷茫,看向沈望舒的眼神充满了忧郁,沉默了片刻,方才轻声问道,“舒雅,就算是报复我,也请不要糟蹋了你自己!” 一定是因他和高婉宁手挽手相亲相爱伤了这位未婚妻的心,所以她拿一个陌生的男人来跟自己赌气。欧阳玉是个善良的人,就算对沈舒雅没有什么感情,可是却不愿见她自甘堕落,不由用恳切的语气劝说道,“你还有大好的未来!我知道我对不起你……” “等等。”沈望舒听得耳朵疼,摆了摆手。 欧阳玉继续用忧郁的目光看着沈望舒。 “这小两口儿拌嘴吵架赌气,闹得厉害了点,不过小夫妻俩哪有不吵架的?咱们就不要参合了。”欧阳老爷子心里憋着火儿,眼瞅着沈氏珠宝就这么飞了,恨不得把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孙子打死一万遍,不过虽然薛爷的威望叫他担心,这里到底是s市,不是缅甸。 他心里定了定,就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茬儿对沈父笑着说道,“老头子就倚老卖老,跟沈老弟讨一个人情,这两个孩子的事情,咱们也别参合了。” 他沉了沉心,脸上露出淡淡的冷酷,对瑟缩了一下的欧阳玉招了招手。 这个俊美的青年并不是一个小孩子了,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可是在这个老头子的面前,却依旧有些惧怕。 他讷讷地走到祖父的身边,俯身唤道,“爷爷。” 欧阳老爷子脸上笑了笑,脸色顿时一变,劈手就是一个大耳瓜子! 他年轻时就是做粗活儿的,在缅甸讨生活的时候也日日跟翡翠毛料作伴,虽然年纪大了,可是哪天不关在库房里搬动那些巨大的毛料颠来倒去地研究呢? 说起来,欧阳家的小辈就没有比他力气还大的。他的手上又都是粗糙的老茧,一耳光下去抽得欧阳玉双耳轰鸣眼前发黑,脸儿一歪踉跄了一下,扶住了沈家一个高高的花瓶几乎喘不过气来,可比沈望舒那一巴掌要命多了。见他白皙的脸都被抽得见了血,欧阳老爷子这才对沈父笑了笑。 这就是对沈家的交代了。 只是沈望舒却并不觉得足够。 一个耳刮子算得了什么?比得上欧阳玉带给沈家的羞辱么? 她漠然地看着欧阳玉没脸面对自己的样子,对欧阳老爷子淡淡地说道,“说起来,解除婚约这个说法,并不合适。” 见这老头子精神一震,她心里冷笑,握了握不悦的薛玄的手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和欧阳玉没有什么交情,若说单独吃过几次饭就要嫁给一个男人,那只怕我要结婚的对象要排到缅甸去。”她脸色十分宁静地说道,“订婚之事,只是长辈们嘴里说说,一个意向而已,又没有真正地订婚,何必闹得这么麻烦。” 她一脸和欧阳玉没有瓜葛的样子,绝情到了极点。 欧阳老爷子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这么说,舒雅是真的不喜欢我家小玉了?”他慢吞吞地问道。 第33节 “我喜欢阿玄。”沈望舒直率地说道。 阴沉着脸在一旁死死顶着欧阳玉的薛玄,凉薄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瞬。 “既然如此,那老头子往后就祝你心想事成。” 做梦去吧!欧阳老爷子心里把不识抬举的沈舒雅给骂了一万遍,而且他也知道,薛玄对女人是没有一点的兴趣的,那拒绝过的名媛淑女不知多少,眼下这看着是喜欢沈舒雅,改日里把她撇在一旁,也不知道这沈舒雅去跟谁哭去。或是惹怒了薛爷,连累了沈氏珠宝,那往后还有个好儿? 既然沈望舒已经口口声声对薛爷一见钟情,欧阳老爷子就并不逼迫。 他虽然对沈氏珠宝有兴趣,不过也不想要一个声名狼藉,会给欧阳家丢脸的孙媳妇儿。 沈舒雅跟了薛爷一场,就不要再想嫁到欧阳家来! 不过做生意的人都是一张和气的脸,虽然欧阳老爷子对沈家充满了愤怒,不过却依旧在脸上露出温煦和慈爱,还命一旁默不作声的欧阳家长孙取了一枚古香古色的凤凰翡翠玉佩来送给沈舒雅,做足了礼数,这才叹了一声没有缘分,从此婚事就算完了,方憋着火气带着两个孙子一起走了。 他走得虎虎生风,还在沈父送他出门的时候,盛情邀请他参加自己八十岁的寿宴。 这老头子活了八十多还不放权,沈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不知该同情这老头子苦逼等待的儿子们,还是两个长成还预备苦逼等待的孙子。 不过他也对欧阳家的干脆松了一口气,哼了一声,这才回了客厅,就见沈望舒的手,重新落在了薛玄的耳朵上。 这个画面有些伤害感情,沈父不能直视,用力地叹了一声。 他只觉得把这一辈子要叹的气,都给叹完了。 “讨厌的人走了,爸爸怎么还这么不高兴?”沈望舒最满意的就是解除了和欧阳玉的婚约,她想了想就从薛玄的身边起身,走到沈父的身边坐下,歪在沙发软软的扶手上殷勤地给沈父捏起了两边的额头,见他露出很受用的表情,方才笑嘻嘻地说道,“欧阳玉不是个好人,看似善良温和,其实是个心肠歹毒的人。以后爸爸看见他,不要相信他的话,也别叫他给骗了。” 沈父继续叹气。 比起薛爷,他觉得任何男人都能被成为道德的典范。 自己选了一个天大的坏蛋,竟然还有脸说前未婚夫不是个好人。 他叫爱女揉得很舒服,天伦之乐也叫心里舒坦,本要拍拍沈望舒的手叮嘱一句人心险恶,一抬头就看见薛玄还在道貌岸然地点头符合沈望舒。 把乱得叫人肝儿疼的缅甸当做自家菜地似的的薛爷,竟然还认为别人很坏。 沈父发愁得要命,握住了沈望舒温温的手,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爸爸别为我担心,你放心,我自己选的人,我就一定相信他。”沈望舒知道沈父的一切的担忧都是对自己的慈父心肠,心里暖洋洋的,不过她更相信的,是阿玄对自己的感情,不管经历多少的时光与轮回,都不会改变。 她伏在沈父的肩膀上讨好的时候,顺势看向薛玄的方向,就看到他正用隐藏着深深的温柔的漆黑眼睛,安静地看着自己。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夸夸其谈,可是只要在那里,就令人感到安心。 沈望舒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 “你啊。”沈父是倔不过自己的女儿的,虽然心里担心,可是还是无奈地笑了。 他既然知道沈望舒的心都在薛玄的身上,那么就不再在薛玄的面前露出自己半分的不满与不乐意。 他用更温和的表情和声音对薛玄说话,又笑着对沈望舒说道,“瞧瞧你这身儿失礼的衣服,叫薛爷看了成什么样子,赶紧去换一套儿。”他对从来精致干净的爱女突然变得脏兮兮的就感到奇怪,听她说花了一千多万买了一车的毛料回来,不由笑了一声,纵容地说道,“你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赌石。” 他心底这一千多万已经是打了水漂了,不过他却并不在意。 沈望舒败家也就败家了,他就当这些钱给爱女买一个乐子。 “您不相信我?不信就解开,我跟您保证,都是极品。”这可是高婉宁那双翡翠眼亲自鉴定过的,如果不是那块见鬼的靠皮绿,单单高婉宁买下的这些毛料加在一块儿,价值至少上亿的。 沈望舒只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变得活泼了许多,在呵呵笑的沈父肩头撒娇了一会儿,这才看他点了头,要和自己一起过去瞧瞧她嘴里的极品翡翠。她才笑着扶起沈父,就见阿玄也起身看着自己。 “你也会赌石?”沈望舒笑问道。 多新鲜呀,被暗中成为翡翠王的男人会不知道赌石? 当薛爷家里的翡翠坑白挖的呀! “略通一二。”薛玄矜持了一下,之后隐蔽地挺直了自己的脊背说道,“我的眼光很不错。” 他上前,就在沈父腿软的表情里扶住了沈父,垂目淡淡地说道,“我扶伯父去。” 沈父本想诚惶诚恐叫一句“不敢!”的,不过想到了要给沈望舒撑起自己的气势,不得不沉默地被他扶着,万分纠结地向着库房的方向移动。 沈望舒站在一旁看着,却见这个高大的青年扭头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眼瞳里闪过淡淡的笑意,对她提了提自己空起没有搀扶沈父的那条手臂。沈望舒顿时就明白了,笑嘻嘻地上前双手挽住了他的手臂,顺便看着衣服上的灰尘都沾在了他的身上。 薛玄并不在意,努力向着沈望舒的方向倾斜。 沈父叫他拐着胳膊歪歪扭扭地走着,三个人用奇怪的姿势走到了库房,沈父松开了薛玄,这才觉得活过来了。 “买了这么多?”沈父上前看了看,就对沈望舒笑问道,“是老陈的店?” 沈望舒点了点头。 “那老小子糊弄别人还凑合,糊弄……”沈父顿了顿,不愿叫女儿失望,就含糊地说道,“他那店里的赌石都不知道过了几道手,过了多少眼睛,好的早就被挑走了。” 他早就知道那店里来了一批毛料,不过却懒得去看。况且那些中小的珠宝商人大多在老陈的店里看货,他多少都要给人一点活路,不要把毛料都断绝了。不过他看了看沈望舒挑的这几块,倒觉得还算不错。 “往后咱们要挑毛料,爸爸带你去大些的地方,平洲缅甸有的是,别跟人家抢。”沈父虽然是做生意的,却不想叫别人生意做不成。 s市的珠宝商人,能有实力去公盘跟人硬碰硬的并不多,如果连老陈的赌石店都被搜刮一空,他们店里就要断货了。 “知道了。”沈望舒笑嘻嘻地说道。 “不过这几块料子感觉不错,”沈父也是赌石起家的,摸了摸这几块料子心里就有数,虽然对其中几块看不准,不过没赔钱就是了。 “这里头是玻璃种红翡。”薛玄走到白沙皮的毛料前,看了看就淡淡地说道。 “你能看出来?”沈望舒眼睛顿时就亮了。 这块毛料里确实是极品的玻璃种红翡,绯色怡人,如同鲜血一般,还剔透冰冷,据说中间有一块最通透的,号称血翡,价值连城。 沈望舒从前做过王妃,做过贵妃,天底下好东西见的多了,对血翡并不在意,不过却知道,在现代这是最难得的极品。 她想不到薛玄竟然也会知道。 薛玄摸了摸,由着沈望舒靠在这块巨大的毛料上,想了想说道,“咱们家坑里出的。” 咱们家? 沈父的耳朵微微抖动了一下。 沈望舒一愣,之后诧异地看住了阿玄。 “出了几块还可以的翡翠,我就随意丢在毛料里,反正这也不是最好的。”绝世的红翡在薛玄的眼里也并不算什么,他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些话,却见沈望舒还好,沈父却失魂落魄地看着自己,皱眉想了想不知道说错了什么,试探地对沈父说道,“伯父还想要红翡?家里有很多,过几天我叫人都给送过来。” 他见沈父扶着墙靠在边儿上大喘气,一脸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目光闪了闪,方才伏在沈望舒的耳边低声说道,“这翡翠也就是灵气不错。” “什么气?” “灵气。”薛玄镇定地说道。 沈望舒不想叫这个世界从赌石再变成玄幻了,干巴巴地看着薛玄。 “对眼睛好。”薛玄继续补充说道,“天生地养的东西,很滋润身体。” 原来灵气是这个意思,沈望舒轻轻地松了一口气,不过想到了这红翡中确实会叫人的眼睛受到滋润的气息,迟疑了一下。 ……不是她多心……上一世高婉宁千方百计想要再寻找一块充满了灵气,能颐养她双眼的翡翠却不得…… 不会是都被阿玄给收藏起来了吧? 大概是这个原因。 不过说起这块毛料,沈望舒也生出了几分兴趣。 她弯腰,把自己的眼睛贴在了毛料有些粗糙的表面。 薛玄愣了愣,低头想了想,对站在库房外头不敢进来的一个西装青年做了一个手势,后者露出几分诧异,不过看了看兴致勃勃的沈望舒,他点了点头,转身出去打电话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望舒真的感觉到,当自己合起的双眼贴在这石头表面的时候,感到一股淡淡的轻灵的气息,顺着自己接触的地方流入到了自己的一双眼睛。,那种格外叫人感到舒服的清凉,还有叫自己感到舒适的滋润,都叫她露出了一种十分愉悦的表情。 她闭着眼睛不知过了许久,却又仿佛眼前真的慢慢地出现了一团浓烈的绯色。这色彩艳丽清透,仿佛一片冰凉的河水被冻在了眼前。 她诧异地直起身,有些不敢相信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就算离开了这毛料,可是她却依旧感到自己看到了其中的大团的红翡,而且十分清晰。 她甚至忍不住去又看一旁的另一块毛料,虽然没有再感到如同方才的那种灵气,可是却敏锐地感觉到,当自己的视线触及到那毛料中翠绿的翡翠的时候,自己的眼睛似乎感到有淡淡的清凉水润划过,叫她不由自主地呻吟了一声。 她也没有想过,独属于高婉宁的异能会在自己不过是玩笑的举动之中也被她一同获取,不过她对赌石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看了两块之后,便收回了目光。 “用眼过度可不好啊。”她对薛玄玩笑说道。 “有我在,你什么都不必担心。”薛玄轻声说道。 “你能不能看到……”沈望舒对薛玄是没有隐瞒的,况且薛玄格外收藏存在灵气的翡翠,也叫她心里生出几分好奇,好奇薛玄是不是也能够看到石中的翡翠。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翡翠,好奇地问道,“这里面的翡翠?” 如果薛玄也能看到,那这异能其实挺不值钱的。沈望舒不得不替这传说中的翡翠掬一把同情的眼泪,之后就摇头笑道,“就算有这个能力,我也不会把天下最好的都搜罗一空的。” 捕鸟尚且网开一面,万事留一线,也给别人一点生机。 天下的珍宝何其多,何必全都拼命收罗在自己的手中。 “我没有。”薛玄摇头说道。 他能够准确判断翡翠,都是凭着自己的真本事。 “看到翡翠?”沈父好容易扶墙回来,听到这话一怔,疑惑地看了看沈望舒,又看了看毛料。 “我看见了。”沈望舒不愿隐瞒对自己好得恨不得挖心掏费的沈父,指着自己的眼睛轻声说道。 沈父的脸色微微一变,他急忙止住了沈望舒的话,跨步出去探头,见无人听见,这才走回来埋怨道,“这么这么不小心!这个是随便能说的么?!”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兴奋于自己的女儿能够看破毛料中的翡翠,沈氏珠宝会跟着发财,反而有些忧心忡忡地对沈望舒叮嘱道,“就算这样,往后这个你也不要随便用。都是眼明的人,发现你有这本事,那可不得了!” “好。”沈望舒柔顺地应了。 “也不可用眼过度。”沈父还记得沈望舒方才的话呢,絮絮叨叨地说道,“眼睛是多金贵的东西!你也真是乱来。” 他又不放心地叮嘱了沈望舒一番,这一回却不敢再叫沈望舒留在库房里了,生拉硬拽地把她拉出来不许她再进来看这些个翡翠,心底还惦记着回头把这些毛料抱走全给解开,叫沈望舒没有毛料可以看。对自己保护她眼睛的招数,沈父暗中得意了一会儿,方才叫沈望舒去换衣裳。 “老沈!”沈母从厨房叫了一声。 本要和薛玄推心置腹一番的沈父为难地看了看气势凌人的薛玄,回头看了看自己老婆的所在,咳了一声,脚下生风地跑了。 薛玄眯了眯眼,转身向沈望舒的房间信步而去。 沈望舒的房间在二楼的最里端,薛玄走到了门外,转动了一下把手,见沈望舒并没有锁门,垂头沉默了片刻,四处逡巡,见除了跟随自己一路上楼的几个保镖之外就没有别人,就在那几个保镖异样的目光里,用灵巧的转身闪进了沈望舒的房里,顺手咔擦一声锁了门。 他一扭头,却见沈望舒已经换了一身儿简单的居家服,戏谑地看着他。这浑身气势逼人的青年坦然地看她,没有半分窘迫。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堂堂正正地进来的。 “为什么落锁?”沈望舒笑问道。 “这别墅里人这么多,我帮你落锁,叫你安全一点。”薛玄厚颜无耻地说道,“就算是在家中,也不能有片刻放松!” 他的目光落在梳妆台上一个镜框上,哼了一声。 第34节 那里头,沈舒雅抱着一脸温润的欧阳玉,笑容清浅,那双眼睛里,却闪动着幸福。 薛玄看了一眼,却觉得没有兴趣,仿佛那带着幸福的眼神,对他而言并不能触动他内心的嫉妒。 他只是看欧阳玉不大顺眼罢了,见沈望舒坐在软软的欧式大床上,也走到她的身边坐下,这才绕着她的长发轻声说道,“我也想和你单独相处,不想被你爸打搅。”他知道沈父对自己的忧虑,也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能给人安全感的男人,可是却希望用自己的一切来讨好她。 “你爸担心的都是多余,嫁给我,并不会那么危险,我心里也只有你。”他俯身在沈望舒的耳边轻声说道。 男子带着侵略感的气息就在沈望舒的眼前,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透不过气。 “你真的在缅甸很有势力?”别的行业对薛玄在缅甸的势力只怕并不会这样在意,不过珠宝公司对顶级珠宝的需求是格外巨大的。 都说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说的就都是顶级的珠宝,只要能做一件这种极品珠宝的生意,那销售额其实就差不多了,其中的暴利也是普通低档珠宝不能相提并论的,因此薛玄才在全国的珠宝公司之中地位如此超然。不过沈望舒好奇的,却是薛玄的经历。 一个华裔,该付出了多少,才在烽火连天的国外站稳了脚跟? “缅甸有很多的矿坑都是我的。”薛玄揽着沈望舒的肩膀,顺便面无表情地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这才对沈望舒解释说道,“从前也就算了,这些年我已经是正经商人。” 他顿了顿,方才轻声说道,“我有钱,有钱在哪里都吃得开。”如果说他一开始是在用武力树立自己的权威,那么这些年,他一直都在有意识地洗白自己,并用自己通过翡翠和宝石赚取的财富,换一种方式昭显自己的强大。 财神爷,到哪里都是座上宾,而不是被人警惕仇视的对象。 沈望舒嫁给他,会很安全,也会很风光。 他这个时候万分庆幸,自己一时仿佛是鬼迷心窍的转身洗白,在自己遇到真心爱慕的女子的时候,叫他可以放心大胆地追求她。 “那就好。”沈望舒并不在意薛玄是好人还是坏人,却鼓励地点了点头。 薛玄的眼睛亮了。 “缅甸艰苦,还很乱,不过如果你愿意,我陪着你去看看咱们的矿坑。”薛玄忍不住轻轻咬了咬沈望舒的耳朵,他感到沈望舒的带着淡淡清香的呼吸就在自己的耳边,顿时呼吸有些急促地说道,“我的就都是你的。以后,都交给你做主。”他就为了心里一个不知寻找什么人的执念,这些年素得厉害,说句不好听的,都有当他高僧转世的了,真是苦得一言难尽。 如今和沈望舒在一起,叫他忍不住想要把她压在这张软软的床上。 他轻轻地,试探地推了推沈望舒的肩膀,没有想到,心上人竟然真的顺势倒在了床上。 她躺在雪白的天鹅绒的被子里,对他笑起来,眼睛里似乎还带着钩子。 薛爷再一次为自己给房间落了锁点了一个赞。 他眼睛都亮起来了,几乎忍不住要扑到沈望舒的身上去,然而就在他一跃而起的瞬间,沈望舒手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在这个时候,就算是死掉也不应该接手机,“薛爷”用千言万语的表情来叫沈望舒拒绝接听,然而那铃声却锲而不舍起来,叫沈望舒笑着在床上翻滚了一圈,这才打开了手机,一边摸着薛玄颇为气愤地蹭在自己脖子边的头,一边心情不错地问道,“哪位?” 电话上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电话里传来了良久的沉默,就在沈望舒不耐要挂断电话的时候,传来了高婉宁的声音。 “沈小姐。”她的声音有些嘶哑,有些叫人心疼的疲惫。 沈望舒跟高婉宁没有什么好说的,飞快地摁了电话,把电话撇在一旁,双手抱住了薛玄的头。 这青年漆黑的眼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 此时电话再次响起,依旧是高婉宁的号码,沈望舒是懒得和她纠缠的,伸手把电话关机,掐了掐薛玄的耳朵叹气道,“这人烦得很。” “是谁?”薛玄抱着她柔软的腰肢,把自己修长精瘦的身体压在她的身上问道。 “欧阳玉劈腿的那个。”沈望舒见他修长的双腿都垂在床外,十分辛苦的样子,急忙把他往自己的床上拽了拽,这才淡淡地说道,“她也能看见毛料里的翡翠。” 对于这么一个旁人趋之若鹜,会叫人一夜暴富的异能,薛玄的表现却很平静。 “日后,她大概会被称作翡翠女神?”想到那个称呼,沈望舒就觉得可笑极了,垂目冷淡地说道,“她可是真正的点石成金!” “那算什么,日后你可是拥有所有翡翠矿坑的女人!”阿玄对得到了一两块极品翡翠就上天的女人不感兴趣,十分不在意地说道,“往后好的都是你的,她在你面前,连一根小手指头都比不上。” 所有毛料在出矿坑之前,都被他手底下那些赌石高手过了一遍眼儿,极品稀罕的都被挑走了,虽然剩下的里头难免有些被看走了眼,或是其他原因被一同运走的极品翡翠,不过在薛玄的眼里,那都不算什么。 国内的市场这么大,那点儿极品翡翠,还溅不起一个水花。 如果不是担心极品翡翠太多,一下子冲垮市场,他早就卖了那些库房里冷冰冰的料子了。 “你舍得啊?”沈望舒捏着他的耳朵,眼里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我整个人都是你的,那些当然都是你的。”薛玄飞快地说道。 沈望舒却觉得这句话很耳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一偏头,却见薛玄撑在自己耳边的手里,握着一只荧光闪闪的手机,上面正连接着千度网页。 “三百六十五句情话?”沈望舒念着这网页的名头,重新扭头打量近在咫尺的英俊青年。 青年默默扭头,不肯看她。 “挺好的,每天说一句,咱们十年不重样,啊!”沈望舒笑眯眯地说道。 英俊的,气势逼人仿佛暗夜帝王,总之十分酷炫的翡翠矿主,脸红了一瞬,之后慢慢地白了。 显然沈望舒这一句叫人压力很大。 沈望舒已经抱着这青年的脖子笑得直喘气儿,就在她咬了咬他的下巴的时候,却听见门外突然传来了紧张兮兮的声音连声道,“舒舒!你在不在?是爸爸啊!舒舒?!” 伴随这个而来的,是沈父紧张兮兮的敲门声,还有沈母无奈的叫吃饭的声音。显然沈父沈母已经发现,十分危险的薛玄薛爷已经消失得不见踪影,显然是趁着两口子事忙来妄图做一些不能容忍的坏事儿了。 沈望舒的房门,被敲得震天响,还有沈父几乎要哭出来的声音叫道,“舒舒给爸爸答应一声啊!” 沈望舒听着门外沈父的声音,再看看依旧撑在自己身上的薛玄,叹了一声装模作样地说道,“真是不走运。” 岂止是不走运呢?薛玄浑身胀痛得厉害,不过作为一个茹素了快三十年经验丰富的男人,他自然知道,如何在热血沸腾的时候,叫自己平静下来。 他阴沉着脸爬下床,在沈望舒笑得花枝乱颤里给她理了理散乱的衣裳,顺便给自己整理了一番,这才打开门,露出了沈父沈母紧张的脸。 沈父见沈望舒衣裳干净整齐,松了一口气,还是忍不住有些不善地说道,“薛爷怎能擅入小女的卧房?!”欧阳玉那都要订婚的人,也没有福气进来过! 沈父沈母是非常传统的人,虽然沈母觉得薛玄是个很好的女婿人选,可是却希望能够循序渐进,而不是太快。 热情来的太快,总是会叫两口子心中不安,唯恐这热情消退得也迅速,到时女儿伤身伤心。 “我提前熟悉熟悉环境。”薛玄隐约猜到沈父沈母担心自己不过是一时玩玩,却无从辩解,想了想,决定叫他们看到自己的真心。 “什么?!” 薛玄挤出了一个勉强的善意的表情。 “小侄国内已经没有亲人,无家可归,既然伯父伯母盛情邀请,就厚颜住下了。” “是你们邀请我来的!”薛爷郑重提醒。 第34章 翡翠眼(五) 这个提醒很给力。 至少沈父是败给这厚脸皮了。 他深深地感到了引狼入室的痛悔。 s市是国际级的贸易金融都市,五星六星七星酒店不计其数,怎么就无家可归了呢? 之前是谁冷着脸用很厌倦的语气表示不爱跟人住在一起,要去睡酒店的呢? 沈父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薛玄,希望他想起来自己说过了什么。 然而薛玄转身就站在了沈望舒的身边,隐忍而沉默地表达了自己的拒绝。 不仅他要住在沈家别墅,就连那些西装强壮的保镖,也要一起住。 沈父因自己的别墅被人占领,连晚上的饭都吃不香了,虽然这是沈母精心亲手做的,却没有了食欲。 沈望舒的胃口却很不错。 沈母是个温柔贤惠的人,这些年,只要沈母在家,就一定是亲手下厨,她的手艺不能说最好,可是饭菜里却有叫人怀念,感到温馨的家的味道。 这是沈望舒很久都没有感受过的家庭的温馨,叫她忍不住吃了许多的饭菜,有些撑得走不动路,还是叫薛玄抱着自己给抱回了房间。后者在沈父亦步亦趋的跟随里不得不去了客房休息,沈望舒在房间里打了一个滚儿,就见沈母端着水果进门。 她笑着指了指一杯助消化的果汁,递给了沈望舒。 沈望舒接过,垂头喝着酸酸甜甜的果汁。 “你真的很喜欢他?”沈母慈爱地坐在一旁,看着沈望舒吸溜着果汁,摸着她柔软的头发问道。 “我是真的喜欢他。”沈望舒把喝光了的杯子放在一旁,握住了母亲温暖的手。这个时候,她还鲜活地活在她的面前。书中的世界总是和她真实面对时感受到的不同。当看到那书中的故事的时候,沈望舒只感到愤怒,可是当她直面温柔的母亲与父亲,感受到他们对唯一的女儿那无条件的纵容与爱惜的时候,才在心里感觉到,那无法排揎的仇恨与怨恨。 那是对高婉宁和欧阳玉极致的仇恨。 这样温柔的人,为什么会有那样凄凉的下场? 就因碍了高婉宁的路,就要被无情地抹去他们的生命? 可是他们又到底做错过什么呢? “既然你喜欢他,妈妈就不说什么了。”沈母摸了摸沈望舒的脸,目光柔软地说道,“妈看得出,阿玄很在意你,你爸也是担心你而已。” 见沈望舒乖巧地点头,沈母便笑着说道,“不用为了讨好阿玄就卑躬屈膝,他什么样儿的谄媚女人没有见过?如果只是喜欢讨好他的,也轮不到你。做你自己就好。”她唯恐女儿为了喜欢一个人,再变成之前为了欧阳玉,什么都愿意做,连自我都放弃了的傻女人。 之前她什么都为欧阳玉做,得来的,也不过是背叛与抛弃。 沈母希望女儿做一个无拘无束,肆意飞扬的人。 “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很幸福的。”沈望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自己依偎进沈母温暖的怀里,认真地说道,“白头到老。” “不害臊。”沈母拍了拍她。 “一定会的。”他们每一次在一起,都会白头到老。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沈母虽然有些忧虑薛玄对这孩子的真心,不过却不会把自己的担忧暴露在脸上。她又叮嘱了一番,方才离开。 沈望舒目送她离开了自己的房间,这才躺回了自己的床上,或许是这么快就找到了阿玄,也或是因知道阿玄就在她的身边守护着她,这一次,她休息得格外安心。 第二日,沈望舒又想起在赌石店遇到的那个中年珠宝商人,将他想要购买自家红蓝宝石之事说了,沈父沉吟了片刻,就同意了。 他一边同意,一边若有若无地撇了薛玄一眼。 “货源充足,不必担心。”薛玄用平静的声音说道。 “宝石市场涨得也太离谱了。”沈父虽然得了薛玄的好处,却不会一味地做好人来叫薛玄损失,他已经预备用略高的价格来卖给外头的这些珠宝商人了,才说了几句话,就见佣人进来说有人造访。待知道是欧阳玉的堂兄,沈父露出诧异的表情,本想要不见,不过想到欧阳玉这堂兄似乎和他不是一路人,到底叫人请进来,让到了客厅,远远地叫沈望舒边吃早饭边听着。 沈望舒就见欧阳玉的那位沉默寡言的堂兄大步进来,对众人点了点头。 他身材高大强壮,阳刚有力,如果和欧阳玉站在一起,明显不是同一个级别的对手。 沈望舒记得,欧阳玉对这个堂兄十分忌惮。 上一世,当欧阳玉和高婉宁离开了欧阳家自立门户,之后靠着赌出的昂贵的翡翠将欧阳家逼得步步败退的时候,高婉宁逼迫这青年辞职,之后他就没有了音讯。 他叫什么来着? 第35节 沈望舒一边低头喝粥,一边努力地歪着头想。 薛玄看到她歪头露出几分茫然,夹了一个咸鸭蛋,流油的黄儿夹出来给了她,见她吃得满足,眼里就带了深深的笑意。 他看了看剩下的鸭蛋白,沉默着把蛋白重新塞进了装了五六个咸鸭蛋的碟子里,顺手拿过来一个,继续夹开。 “阿玄不替舒舒吃了?”沈母看他把几个咸鸭蛋都夹开,不由心疼地问道。 “太咸了。”薛玄理直气壮地说道。 “可是多浪费。”沈母有些心疼东西。 “给他们吃。”薛玄指了指身后面无表情冷血肃杀的保镖们,伸手去给沈望舒擦了嘴边的粥水。 沈母沉默了片刻,仰头怜悯地看了看这些也不容易的保镖,点了点头。 很好,这很薛爷。 沈望舒就感到,阿玄如果是在自己的身边,总是会比之前的形象更活泼许多。 她握住了阿玄的手指,笑得很满足,当然,也或许是吃了很多蛋黄之后的满足。 客厅就在不远,餐厅里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人的眼里。 那个高大的青年其实叫做欧阳堂,他本性沉稳干练,虽然沉默寡言,不过能够越过父辈将欧阳珠宝的一部分权力从祖父手里接过来,自然不是一个无能的废物。他早年是远远见过薛玄一面的,对他有十分深刻的印象,最大的印象就是这人的冷酷与阴郁,可是眼下,他看见他认真地照顾一个女人的时候,眼里忍不住露出诧异的神色。 然而想到沈望舒的身份,还有之前欧阳玉捅的篓子,这青年又忍不住用力皱了皱眉头。 “小侄今日过来,是想和薛爷见个面。”他知道了自家祸从天降的缘故,开口直率地说道。 “你找薛爷?”沈父诧异地问道。 “沈氏珠宝突然进不到毛料了。”欧阳堂声音低沉地说道,“小侄知道缘故,不知此事,是否还有回旋的余地。” 他今天一早上到公司上班,就迎来了这么一个叫人很不高兴的消息。薛爷发话要求所有的翡翠卖家都不许卖翡翠和毛料给欧阳珠宝,就叫人十分担心。虽然欧阳珠宝的存货充足,不过现在的翡翠销售量非常大,不定哪天就卖断了货。不仅是这样,其余的各色的宝石,虽然没有翡翠卖得好,不过也需要补充的。 这等于是断了欧阳珠宝的财路。 “你们既然心里明白,就该知道,此事当然没有回旋余地。”薛玄远远地坐着,冷冷地说道。 他态度冷淡,仿佛欧阳堂今天跪在他面前哭出血也不会动容,后者听到他的回答微微一怔,便起身,礼貌地告辞。 “这倒是个人才。”沈父见欧阳堂走得干脆,不由感慨地说道。 以后被夺走了公司,还被驱逐出欧阳家,才叫倒霉呢。沈望舒是立志叫欧阳玉倒霉的,就想着回头该去给欧阳堂提个醒儿,叫他小心点儿一点小算计。 薛玄却并不在意一个没有多少权力的欧阳堂,一颗心都用来陪伴沈望舒。沈望舒在家休息了两天,又沈父沈母与薛玄的陪伴,似乎还有些丰腴了起来。 只是沈父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一招手就叫人将库房里的毛料全都搬走,又送来了许多各色的明料来堆在沈望舒的眼前,在沈望舒被翡翠的各色的光霞刺得眼睛疼的时候,苦口婆心地劝她日后不要多看毛料,想要翡翠…… “爸爸这里有的是。”沈父捧着被解出来的翡翠对沈望舒说道。 沈望舒哭笑不得地接受了沈父的好意,又觉得翡翠的色彩十分艳丽,倒是更合适给沈父沈母设计首饰。 她还是第一次给长辈设计首饰,沈父沈母顿时就激动了起来。 沈望舒被期待的目光刺得在家里天天闭门,好容易画好了设计图,只剩下叫人送到公司去制作,这才去安慰被冷落的薛玄,还有听一听外头的八卦。 她这才知道,在她不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s市出了一位点石成金的翡翠女神,这位女神不仅容貌美丽,还眼力非凡,短短时间里在s市的各家赌石店里频频赌涨,虽然没有传说中的第一次解开紫罗兰色翡翠那么邪乎,不过手头确实有几块好料子。 更叫人侧目的,却是这位翡翠女神解出的翡翠一块没有卖给别人,都卖给了四面楚歌的欧阳珠宝。 她赚了一大笔钱。 不过知道此事之后,各家珠宝公司都离她远了许多。 薛爷不再供给欧阳家翡翠的话,s市谁不知道呢?甚至连一些隔壁城市的珠宝公司,也都知道了此事。 这位翡翠女神顶着薛爷的禁令非要和欧阳家走近,惹怒了薛爷,往后还不一定是个什么下场。 那一位,可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 沈望舒知道高婉宁已经开始给欧阳玉搜罗翡翠,便冷哼了一声。她自然对高婉宁这般心思能猜到几分。 欧阳玉喜欢和她在一起,感到轻松自在,无拘无束,她从前看书的时候,听说高婉宁还带着欧阳玉去跳广场舞,这对欧阳玉来说是最新鲜有趣的体验,叫他感到很快乐。 从前也就罢了,还有个沈舒雅碍眼,这眼下沈家的婚事黄了,欧阳玉身边只有高婉宁自己,这个时候如果不拼命,那怎么有叫欧阳家老爷子点头认可的资格呢?高婉宁必须展现出她的价值,才能叫欧阳家接纳她。 想必,高婉宁是要用自己的一双价值连城的眼睛来上位了。 沈望舒只希望欧阳玉和高婉宁心想事成,好好儿给欧阳家找翡翠,辛辛苦苦,兢兢业业。 她这般想着的时候,高婉宁正浑身无力地瘫软在了公寓的沙发里,就算身边有乱糟糟的杂物,可是她现在也真的没有力气收拾了。 她疲惫地揉着自己的眼睛,摸索出欧阳家老爷子特意给自己从国外买来的眼药水来,滴了两滴,感到那难得的清凉与滋润,干涸的眼睛也不再酸痛流泪,这才小心地收好了这据说十分昂贵的眼药水,有些疲倦地叹了一口气。 她这些天一直在赌石,不知是不是错觉,眼睛的视力似乎变差了许多。 可是她也顾不上这个了。 欧阳玉和沈舒雅解除了婚约,对于高婉宁来说是最大的鼓励。 她看了看这个不大却装潢精致华美的公寓,用力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欧阳家老爷子对她十分和蔼慈爱,可是她更明白的是,她的身份,远远达不到欧阳玉身边的妻子的高度。 她听说解除婚约,本想去向沈舒雅示威,可是她却挂断了电话,叫她满心的幸灾乐祸都没有用上。 高婉宁都要憋死了,可是比起嫁给欧阳玉,成为欧阳珠宝的孙媳妇儿,这些小小的憋屈并不算什么。 欧阳珠宝正在困顿中,她这个时候的雪中送炭,会叫欧阳家老爷子铭记一生的。 而且高婉宁还有自己的考量。 她在给欧阳家赌石的时候,暗中截留了几块非常稀罕的毛料藏了起来。 她最近所有的钱都拿去还给欧阳家,好能够补回欧阳玉借给她的那公司账上的那一千万了,所以手上是真的没钱。不过没钱有没钱的办法,只要在沈氏珠宝购买那些毛料时把这几块当添头搭上去,她就不必花费一分钱就得到了这些翡翠。 所以这些日子,她赌石很勤快,真是搜遍了s市所有的赌石店,可是却遗憾地发现,真正有价值的不多。 这些毛料商人更加可恶的是,当知道她是为了帮助欧阳珠宝,都拒绝了她继续在赌石店里买毛料之事。 她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也感到有些慌乱,想着是不是暂时不要把料子卖给欧阳珠宝了。 欧阳玉闯了大祸,被欧阳老爷子关了禁闭,高婉宁隐隐约约知道是因她和欧阳玉之事惹恼了沈氏珠宝,方才遭此一劫。 可是她冷眼瞧着,欧阳老爷子不像是对自己有心结的样子,她上门时对她很是慈祥,就松了一口气。 她觉得沈舒雅真是特别恶毒,就因为未婚夫喜欢了别的女子,就要对未婚夫的全家赶尽杀绝。她本就是一个百折不挠的人,如今嫁给欧阳玉只差一步,她想来想去,还是咬了咬牙,摸出了自己留下的一块极品的翡翠。 这翡翠有点小,解出来是个椭圆的蛋面,只能做个戒指,不过颜色是极浓郁的绿色,水头也好,,她看过一些赌石的书,这是难得的玻璃种帝王绿,价值千金,也是十分难得了。 高婉宁看着这价值不菲的翡翠,咬了咬牙。 虽然她眼下付出得多,可是等日后嫁到欧阳珠宝,帮助欧阳玉掌管整个公司,那时,她自然会拥有得更多! 只是欧阳玉并不是独子,头上还有一个堂兄呢。 想到那个对自己十分冷淡,横竖看不上眼的欧阳堂,高婉宁就咬了咬牙。 她现在住的就是欧阳玉名下的一间小公寓,比从前自己的那个租来的小房子要强出百倍,这明明是欧阳玉的产业,可是欧阳堂却偏偏要狗拿耗子。他还在欧阳家的饭桌上提出要把自己给撵走,不叫自己再和欧阳玉接触,只是为了讨好沈舒雅,为了给什么莫名其妙的“薛爷”赔罪。 这等市侩狠毒,高婉宁恨死这个欧阳堂了,立志日后如果能够翻身,一定不能放过他。 不过此时说这些有些天方夜谭了。 欧阳玉还被关着,似乎在欧阳老爷子的心里的地位,还远远比不上自己的堂兄。 就是想到了这个,高婉宁才一定要表现出自己的价值。 欧阳老爷子对她十分疼爱,并不是那种狗眼看人低的人,欧阳堂提出要把她撵走的时候,欧阳老爷子还骂了这个孙子,这就给高婉宁更多的希望了。 她想到自己的异能,嘴角勾起淡淡的得意,再一次把玩着手里一块小小的毛料陷入了沉思。 她所知道的,是沈舒雅自从那一天在赌石店和欧阳玉起了冲突之后,就从欧阳珠宝辞职,并解除了两家的婚约。 这是个十分愚蠢的女人,如果不是命好会投胎,叫高婉宁说,也就是个炮灰的命。不过既然她把欧阳玉拱手相让,那高婉宁自然就不会客气。她把自己全部的心思都花在了讨好欧阳家的事情上,虽然名声鹊起,不过背靠欧阳珠宝,她也不屑和一般的小珠宝公司来往。 有请她赌石的,她唯恐欧阳老爷子不高兴,都断然拒绝了。 因此,这位翡翠女神的名声在s市虽然传播广泛,可是却并不大好听。 沈望舒知道的时候,也只不过是冷淡地一笑,撇在一旁。 她给沈母设计的珠宝已经完工送来,正叫沈母试戴做最后的一点调整。那是一套有着几分古韵,当然,如今都称为中国风的首饰。 虽然近些年国人的眼光一直在向国际化进步,不过泱泱大国几千年积累的文明与底蕴也是十分出色的,沈望舒做了不知多少轮回的古人,大多都是最顶级的贵族,自然对古代的皇家首饰了如指掌。 她又学习了现代的首饰的常识,完美地把古风融入到了现代的风格色彩中去,因此当沈母眼里带着满意的笑纹,戴着一整套的珠宝走出来的时候,那现代感的整体设计,还有古风的风韵之下,整个人更加的美丽了。 沈望舒就满意地点了点头。 古代的女人并不是每一个都能都佩戴凤纹的首饰,在现代却没有这个阻碍,因此以凤为主题设计的珠宝格外贵气起来。 “还真的挺好看的。”沈父就在一旁有些嫉妒地说道。 沈望舒给他设计的就不过是很平常的袖扣领带夹什么的了,远远没有沈母的好看。 可是做商人的眼光,叫他发现,这其中似乎大有可为。 再国际化,可是国人的眼光,还是更偏向国粹的。 沈望舒设计的珠宝古风盎然,天然就带了几分贵气,又有现代感夹在其中,而且绿翠通透,红翡鲜艳。格外引人眼球。 更叫沈父满意的,是这样雕琢出的珠宝,并不会更多地浪费翡翠,反而沈望舒是个十分会过日子的人,把那些切割翡翠时浪费的一些细小的碎片全都收集在一起,点缀在整个珠宝的各处细小的地方,更加濯濯生辉,也更加美丽多彩。 他心里转着许多的念头,见沈望舒给沈母好好调整了一下首饰,又亲手挑出了一件修长的绣着大朵牡丹,艳丽到了极点的旗袍叫沈母穿上,一时眼睛都直了。 看起来本来就十分年轻的沈母穿了掐腰的旗袍,配上了华贵的首饰,顿时惊艳得叫沈父移不开眼。 “我想着,叫妈去参加欧阳老爷子的寿宴的时候,就穿这一身儿,也是给咱们家的新产品打个广告。” 沈望舒知道沈父是不得不去欧阳老爷子的寿宴,虽然叫她来说,两家都撕破脸了,何必交好往来呢?只是沈父有自己的道理,她不愿在这点小事上忤逆沈父。不过她心里不悦也是真的,就不想便宜了欧阳家。欧阳老爷子在s市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的寿宴,整个s市的上层都会前来。 沈母这一亮相,就是在给沈氏珠宝拉拢客人了。 “你要卖这套首饰?”沈父急忙问道。 沈母既然戴着好看,就算再值钱,沈父也不愿意卖给别人了。 “再设计几款简单点儿的,只要咱们用的宝石都是极品,工艺原料都用最好的,自然会有识货的不吝啬价钱。” 沈望舒脑海里的首饰不知道有多少,自然不在意这个,见沈父连连点头,她就笑着说道,“以后沈氏珠宝的珠宝设计师,都叫我管着,也叫爸爸在公司轻松一些。”她不想再如沈舒雅一样不懂事地胡闹,叫沈父担心她,也叫沈父一个人在外打拼。 或许……是当初的沈舒雅太过天真纯善,所以沈父才那么不放心她,认定了要把她嫁给看起来十分温柔和气的欧阳玉。 沈父不敢把女儿嫁给看起来就心机深沉的人。 第36节 “咱们不急,你可别再熬夜了。”沈父心疼爱女,就殷殷地叮嘱道。 这孩子一遇到工作就拼命极了,沈父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十分心疼的。 “知道了。”沈舒雅嘴角动了动,笑着应了 她见薛玄只坐在角落里安静地守着她,她走到哪里,他的眼睛就跟到哪里,就算不说话,可是却一定要知道她的点点滴滴。 沈望舒心里的甜蜜仿佛满得要从浑身的毛孔冒出来一样。她快步走到了薛玄的身边,和他坐在一起一同隐没进了阴影里,这才满足地抱着他精瘦的腰肢叹了一声。她还真是几天没有休息好,感到薛玄的大手轻轻地拍在了自己的背上,似乎在哄自己入睡,忍不住笑着把自己的脸埋进了这个男人的怀里。 他又温暖又可靠,把沈望舒冰冷的心都给焐热了。 沈父见她对做生意有了兴趣,眼睛都一亮的时候,却见她重新躲进了阿玄的怀里,顿时恨铁不成钢地唉声叹气。 “回头叫你爸带你去公司转转,”沈母试了一回美美的衣裳,这重新换了在家的衣裳,走到沈望舒身边一板脸说道,“只是不许再去看石头。” “看了其实也没事儿。”高婉宁得到这翡翠里的灵气之后,后半段儿一直在大肆使用异能,可是却一点事儿都没有,显然是因这翡翠中的灵气滋润她的眼睛的缘故。 沈望舒并没有当做一回事儿,不过却感到薛玄的胸口传来了沉闷的应声,她一抬头,却见这个青年正在同意地点头,显然是也不同意自己过度使用眼睛的了,自己在意的人也在意着自己,世间没有比这在叫人感到快乐的事情。 “你说欧阳玉喜欢的女人,眼睛也能看出翡翠来?”沈父福至心灵地说道,“怪不得什么翡翠女神沸沸扬扬的,欧阳珠宝也抖起来了,原来是有这个故事。”他却更加鄙夷欧阳玉了,哼笑道,“欧阳家老头子奸似鬼!你当他是好人,其实他就是叫你玩儿命!” 别看欧阳家老爷子嘴里说的都是甜甜蜜蜜的好话,其实最不是东西的就是他了,沈父哼了一声,对爱女说道,“以后离他远点。” “那您还参加他的寿宴!?”沈望舒依依不饶地说道。 沈父就苦笑抹了一把额头叹气道,“我不想得罪他们狠了,以后叫他们说出你一点不好听的话。” 沈舒雅从前对欧阳家真是费了不知多少的心力,和欧阳玉之间自然也有些讨好逢迎的地方,如从前工作忙了,夜宿在欧阳家也是有的。虽然沈舒雅家教严格,并没有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不过如果欧阳家编排她,难道沈家还能一个一个地提着耳朵告诉自家女儿的清白不成? 欧阳玉劈腿确实过分,可是沈望舒差点儿把他给废了,才解除婚约就搭上了薛玄,叫人知道也是要诟病的。 没准儿水性杨花的话都要出来。 因此,欧阳老爷子需要和沈父做出和睦的样子来摆脱眼下被解除婚约的丢脸,沈父也需要用欧阳老爷子的善待,来表达沈望舒并不是一个三心二意的女人。 沈望舒年纪小,只知道报仇痛快,叫沈父说,还是有些太刚烈了。 不过女孩子,脊背挺得强硬一些,并没有什么不好。 他一点一滴地给沈望舒掰扯明白,见她虽然不甘愿还是点了点头,这才笑了笑,又对着沈母开始了自己的殷勤的恭维。 大概是沈母难得的艳丽叫沈父心里又有了不同的感情,这几天沈望舒就觉得沈母格外地白皙水润,反倒是沈父有些萎靡不振,连眼眶底下都是黑漆漆的一片黑眼圈。她自己就是个过来人,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只是不好嘲笑,只好叫人买了许多滋补养身的食物来,给这两位人到中年却又焕发第二春的两口子好好儿补补。 她一门心地在家闭关,不是设计放在沈氏珠宝里卖的珠宝,还要观察沈父沈母,更要照顾薛玄。 这青年几天没有睡好觉了,眼底也是透着淡淡的青色。 沈父沈母的房间虽然在一楼,可好死不死地就在薛玄的楼下,这一开着窗户,什么都落进了薛玄的耳朵,就算拿被子堵住了耳朵都不行。 薛玄脸都是僵硬的,却不肯在沈望舒的面前抱怨。 沈望舒却舍不得叫他吃苦,时不时地叫他在自己的卧房歇着。一个暖洋洋的房间,她在忙碌地工作,他在安静地休息,阳光正好暖意融融,沈望舒看见这一幕都觉得身上暖了起来。或许是薛玄就在她的身边,因此她的效率十分惊人,短短不过半个月就将所有的设计图都交给了沈氏,自己快活地叫了一声,扑进了有薛玄在的床上,抱着他开心地打滚儿薛玄一边揽着她的腰不叫她跌下去,一边偷偷儿摸着她纤瘦的腰肢占便宜。 “你这么天天陪着我,会不会耽误你的生意?”薛玄是个做大事的人,沈望舒喜欢被他陪着,也喜欢他做事的样子。 “有人打理。”薛玄能有什么生意,早年还有一些打地盘拼搏过,如今,他就是一个珠宝原料商人,虽然跺跺脚整个缅甸都要震上几震,可是薛玄在沈望舒的眼前可不爱显摆这个,环着她的腰,叫她伏在自己的胸前方才淡淡地说道,“早年命都不要,现在我年纪大了,只想安稳些。” 就算他放手不管,也不敢有人打他的主意,这就足够了。他这些年一直在边境,也是因为不知道该去哪儿。 漂泊不定,不过是因为没有了家。 可是现在好了,他又有家了。 他的心爱的人在哪里,他的家就在哪里。 “这么清闲?”沈望舒笑着从他的胸口抬起身,看进他的眼睛里。 “再清闲,也不会给你打理沈氏珠宝。”薛玄见沈望舒一脸阴谋败露的模样,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一口,这次含笑说道,“我可以辅助你。” 沈望舒并不是一个甘愿隐藏在男人之后的女子,既然这样,他就扶着她往前走。他不做那个决断的人,只会给沈望舒出主意,叫她慢慢地成长起来。他知道沈望舒是有自己对未来的期望的,因为她最近一直在空闲的时候,看着管理学的书籍。 “沈氏珠宝是你的,你就亲手管着。”薛玄认真地说道。 他处处都为自己打算好了,沈望舒心里酸酸甜甜的,露出一个很明亮的笑容,之后又趴在了这青年的心口,听那其中有力的充满了生机的跳动。 她还不时地在薛玄的胸口蹭一蹭,如果不是沈父冒死在门外挠墙,擦枪走火也不是不可能。 也因为这个,阿玄看向沈父的眼神就更幽深了,特别是当沈父要带着沈望舒去参加欧阳老爷子的寿宴,努力地给解除婚约其实也元气大伤了的爱女刷上更多的明亮的好名声后,沉默的青年站在阴影里,看着同样无精打采觉得没意思的沈望舒穿上了高级漂亮的衣裳,看她露出了半截雪白的后背,忍耐了半天,终于没有忍住,提了一件雪白的披肩,给沈望舒披上了。 沈望舒就觉得身上一热,再看见自己肩头的披肩,不由无奈了。 都捂冒汗了。 “算了。”显然薛玄也觉得有点热,垂了垂眼,到底舍不得沈望舒吃苦,给她解了下来。 “我也没有想只穿这个。”沈望舒掐了掐这个爱吃醋的青年的耳朵,叫佣人给自己取了放在一旁的一件小小的薄纱披肩,拢在了肩头。 薛玄的眼睛亮了。 “回头单独给你穿。”沈望舒对他挤了挤眼睛。 薛玄轻轻地咳了一声,一脸的道貌岸然,只是那双眼睛都绿了,叫一旁冷眼看着的沈父心里都哆嗦,唯恐一个不留神,自己的闺女就被这人给一口吃了。 沈望舒调戏了一把看似邪魅其实十分单纯的薛爷,这才心情好了许多,和沈父沈母一同到了欧阳家的老宅。 果然沈母一亮相,顿时就惊艳全场,许多的贵妇都在询问她首饰的来源,待知道是沈望舒设计的,顿时把沈望舒夸了又夸。 其中一个就忍不住在一旁笑道,“听说沈小姐是个能干的人,脾气也大,前一阵子在外头抽了欧阳家二公子好几个耳光不说,还踹了人家的……”她微微一顿,便笑着说道,“闹得欧阳家非要跟沈家退亲,听说欧阳家的长辈对沈小姐都很不满,叫我说,沈小姐做事太不知分寸了!” 沈望舒一顿,这才明白,沈父一定要她来欧阳家露个脸的用意。 还真有吃饱了撑的,在这儿唧唧歪歪啊。 第35章 翡翠眼(六) “这错儿也不在咱们舒舒身上,谁知道那孩子还是个不定性的性子。” 沈母在一旁仪态万般地笑着说道,“欧阳家老爷子亲自上门赔礼,只是咱们舒舒说呀,感情的事儿,说不在了就不在了,勉强了也没有意思。况且她眼下精力都在咱们公司上,哪儿有那么多的时间谈情说爱?欧阳老爷子也是个明理的人,这解除了婚约,不过你瞧瞧,还对舒舒没有什么心结,可见舒舒并没有多放肆,做错了事儿。” 她笑着说着这个,果然一群贵妇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的确,如果只是沈家大小姐无礼,那欧阳家也不是吃素的,也不会还对沈氏珠宝这么亲近。 想必,这婚事闹剧里,做错的泰半应该是欧阳家的公子了。 一时间,看向沈望舒的目光就多了几分温和。 “这些长舌妇真讨厌!”沈母带着沈望舒不着痕迹地离开了这群女人,就在沈望舒的耳边气愤地说道。 欧阳家和沈家的婚事不成了,在外头风言风语的都有,一开始还是欧阳玉被诟病多一些,到了最后,却成了沈家大小姐跋扈打人,欧阳家的少爷十分无辜。 沈母也才真正地明白,沈父为什么都要跟欧阳家翻脸了,还要今日前来。 她们在这里,如果有人对她们发难,大可以把欧阳家顶在前头说事儿。 欧阳家那起子小人如果敢说是沈望舒的错,那两家就彻底撕破脸皮,想必这是欧阳家老爷子不愿意看到的。如果欧阳家默认了是欧阳玉的错,还对沈望舒十分和气,叫外人看起来,自然就没有沈望舒什么不好听的话了。不要以为上流社会就不八卦了,实则这些平日里只知道逛街购物旅游打麻将的太太小姐的,最喜欢干的事儿就是八卦。 “都是小事而已。”沈望舒就笑着劝说道。 “如果阿玄在这儿,谁敢说你半个字!”薛玄还不吓死她们? 沈母又忍不住有些得意这个好女婿了。 沈望舒就笑了笑。 不得不承认,薛玄确实是一个狐假虎威的最好的对象。 这个点儿,这人应该正抱着她的枕头在家里打滚儿吧?想到薛玄,沈望舒一时都觉得有些归心似箭,不愿意在无聊的地方浪费时间。 “你瞧瞧,今天来的人少了很多,只怕是之前阿玄的话,叫人害怕了。” 今天来欧阳家寿宴的大多是其他行业的商人,真正的珠宝商人来的并不多,只怕是被薛玄给吓坏了。连欧阳珠宝都扛不住薛玄的一句话,其他的中小珠宝公司更是畏惧薛玄。一句断货,就是薛玄对欧阳家的不喜,谁敢凑上来找死?沈母四处看了看,心里有些感慨,却又很满意地说道,“还得是阿玄,不然别人都得叫这老头子欺负死。” 虽然薛玄在翡翠界一言九鼎,不过肯定有对他不满,或是想要从中牟利的人。 沈望舒也知道,国内这么大,欧阳家想要进毛料只会艰难,却并不会完全没有办法,薛玄表露的,只是他重要的态度。 “我还想着叫阿玄偷偷儿卖欧阳家一批毛料。”与其便宜了别人,还不如便宜了自己。 卖给谁不是卖。 沈母是不大理会生意经的,只叫沈望舒自己拿主意,就又露出了笑容,与几个结交的好友一同说话去了。 这一回说到沈望舒的就不大多了,更多的却是据说被关了禁闭的欧阳家的二公子。这更说明婚事里头还是欧阳家的错更多一些,不然心虚地关起来做什么? 想到那位欧阳家的二公子温润如玉的俊秀模样,一时就有人感慨了起来。然而说话没有多久,就听见有欧阳老爷子中气十足的说话的动静儿传来,之后欧阳家的老老少少簇拥着今日格外喜气洋洋,对着四处拱手道谢的欧阳家老爷子进门。 他一进门,沈望舒就感到四周的吊灯都越发调得明亮了。 “舒丫头也来了?”欧阳老爷子最能耐的就是,就算叫薛玄给断了货,可是面对沈望舒却没有一点的埋怨,依旧和气。 他用慈爱的表情对沈望舒微笑。 沈望舒知道他是什么人,这是吃人都不吐骨头的主儿,自然不会相信这似乎十分诚恳的慈爱。她微微颔首,目光就落在了欧阳老爷子的身后,一个有些憔悴,失魂落魄的青年的身上。 欧阳玉虽然穿着一身雪白的修身西装,越发风度翩翩俊美绝伦,不过沈望舒却很轻松地就看出了他的疲惫和惊慌。见了沈望舒看过来,欧阳玉忍不住退后了一步,还隐蔽地捂住了小腹。 沈望舒那天穿的可是尖头皮鞋,踢上一下,差点儿把欧阳玉踢得断了气。 “既然来了,就好好儿玩儿,就当是从前在自己家里一样儿。”欧阳老爷子专门和沈望舒说了几句话,见她总是淡淡的,就在心里暗骂了一声狼崽子养不熟,然而脸上却不动声色,再三谢过了这来给他贺寿的众人,推了欧阳玉一把,这才去举杯和在场的众人喝酒。 沈望舒见沈父手里握着的是一杯果汁,这才放心,扭头,却见欧阳玉正忧郁地看着自己,脸上的神情叫人看了都会心疼。 “舒雅。”欧阳玉苦笑了一声。 他没有想过,竟然会和沈舒雅走到这个境地。 他也没有想过,沈舒雅会对他这么无情。 “你好自为之吧。”沈母担心沈望舒看到欧阳玉的狼狈又心软了,沉了脸冷冷地说道。 “伯母。”欧阳玉这些天被关在家里并没有什么好日子过。因他的原因,沈家大小姐和他的婚约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解除,还上了那个什么薛爷的黑名单,连累了公司。 他最近被家里人普及了一下薛爷是什么人物,已经在心里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也知道自己给欧阳家带来了什么麻烦。更叫他感到身心俱疲的,是祖父对在这段时间闷头办事的堂兄更加的看重,也对成事不足的自己更加不满。 为了这个,他母亲,欧阳家的二夫人已经抱着他不知哭过一回了。 欧阳家老爷子一生有两个儿子,长房就是堂兄欧阳堂了,自己是出身二房,对继承权本来就没有大伯堂兄一家来的硬气。 可是他母亲二夫人担心得也很有道理。 老爷子在的时候,欧阳珠宝不分家,也没有什么所谓的继承人,可是老爷子已经老了,如果一个不小心哪天突然没了,这全部的家当就都是大伯和堂兄的,那时他父亲和自己还有什么脸留在欧阳家的老宅里? 第37节 或许那时为了一点的兄弟情分,大伯父不会赶尽杀绝,会给他们相应的股份,可是那时他们就只是客,而不是主人。他也是老爷子的孙子,为什么不能掌管欧阳家呢? 难道日后,要仓皇地从欧阳家搬出去? 欧阳玉想到这里,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本来就是一个多愁善感的敏感的人,此时想得多了,一时就露出了哀容。 不过…… 这可是欧阳老爷子的寿宴,大喜的日子偏偏露出哭丧的表情,就算俊美成了天仙儿……也是不能被原谅的事情啊! 沈望舒讥讽地看着欧阳玉垂头擦了擦眼睛,再看到四周看向这青年的异样的眼神,嘴角微微勾起。 “日后请称呼我为沈小姐,不过,”沈望舒冷淡地说道,“我更希望以后,你当做不认识我。” 她这么无情,欧阳玉的嘴角就露出苦笑。 二夫人还叫他好好儿把沈家大小姐给哄回来,叫祖父高兴高兴,可是看她这个样子,又怎么可能会回头呢? 如果早知道沈氏珠宝对祖父这样重要,他还会不会带着高婉宁,叫她看见? “别跟他说话。”沈母恨死欧阳玉了,用警告的眼神叫欧阳玉往后离自家闺女远点儿,才要拉着沈望舒离开,却见另一侧,一个风韵犹存的绝美妇人,带着一个头发短短,一脸倔强的女孩子过来。 那个绝美的妇人已经到了中年,不过却并没有露出多少的老态,反而多了几分岁月留下的风韵,那个女孩子也一张十分美丽张扬的脸孔,不过就是在这种郑重的场合,她还穿着一身儿的豹皮纹,几乎到了大腿根儿的短裤,还有只盖住了胸部的背心儿。 沈望舒挑眉看这个特立独行的女孩儿。 这一身儿充满了野性的美感,如果上街上走一圈,自然是十分美丽靓丽的风景。 不过这是在宴会……穿这么一身儿,是不是有点儿不合适? 在宴会上特立独行,这不是有性格,是有病! 这女孩儿的眼里有对她的愤怒,还有轻视,不过沈望舒却觉得莫名其妙。 “妈,欢欢。”她正在疑虑,是不是欧阳玉的哪个小情人在对她表达不满,听到欧阳玉叫了一声,就恍然大悟。 这就是欧阳玉的亲妈二夫人,还有他的亲妹妹欧阳欢了。 从前,沈氏珠宝还没有败落的时候,二夫人对沈舒雅十分疼爱,当做亲生女儿一样,可是当沈氏珠宝败落了,她就翻脸不认账了不说,还为了叫心爱的儿子娶上真正喜欢的女人,对沈望舒十分冷酷地亲口提出了解除婚约。后者不同意,她还数落了沈舒雅不知多少的缺点,还有不好的地方,口口声声她配不上自己的儿子。 还有欧阳欢,打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循规蹈矩的沈舒雅,更亲近的是活泼的高婉宁。 她的眼里,高婉宁那样肆意的过法儿才叫人生,沈舒雅的那种,只叫做庸碌地活着。 所以当高婉宁和欧阳玉算计了沈氏珠宝,害得沈家破产之后,欧阳欢最高兴了,还特特儿地在沈舒雅的面前耀武扬威,给她栩栩如生地描绘了欧阳玉怎么爱惜高婉宁的。 沈舒雅不想活了,也和这接二连三的逼迫有着很大的关系。 这一家子畜生…… 沈望舒脸上没有笑容,冷冷地看着眼前的这对道貌岸然的母女。 “舒丫头也瘦了,瞧着叫人心疼,回头来伯母这儿,伯母给你好好儿补补。”二夫人伸手去拉沈望舒的手,眼角晶莹的泪珠儿欲落不落的,带着几分绰约的风情。 她就见沈望舒冷淡地退后了一步,从前对自己的亲近都不见了,顿时在心底咯噔了一声。她从来都能拿捏住沈家大小姐的,没想到这一回竟然都不好使了,不由叹息说道,“舒丫头这是心里还怨我呢。” “把不住自己的未婚夫,是自己没能耐,还有脸怨别人。”欧阳欢见不得二夫人对沈望舒温柔,顿时冷笑了一声。 一个木讷循规蹈矩的淑女样本罢了,哪里有一点的鲜活,怎能配得上她最好的亲哥哥。 为了争风吃醋,还敢对她哥动手,这样的泼妇简直叫欧阳欢痛恨极了。 她不由想到了前些时候和欧阳玉一同认识的高婉宁,想到她在欧阳玉被关着的时候,拼命地去赌石,好在欧阳老爷子的面前有立场说话把欧阳玉放出来,眼里就露出几分感慨和亲近。 况且赌石这样刺激,高婉宁从来有大将之风,不管落到怎样的境地都不会变一下脸色,还频频在逆境中赌涨了那些表现并不优秀的毛料,解出了许多姹紫嫣红的极品翡翠,这才欧阳欢的眼里,就如同传奇一样。 她喜欢高婉宁这样传奇的人生。 “我怨你了么?”沈望舒理都不理欧阳欢,侧头对欧阳玉问道。 “我只是打你了。”在欧阳玉通红的脸色里,沈望舒突然笑了笑,十分和气地说道,“我也有自己喜欢的男人了,你也见过,是不是?” “水性杨花!”欧阳欢家她这么不要脸,顿时大怒。 “把不住自己的未婚妻,是自己没能耐,唧唧歪歪真不像个男人。”沈望舒就瞥着欧阳玉笑着说道。 她将方才的话原路奉还,虽然离得远,不过几个人说话并没有压低了声音,顿时就清晰地落进了周围人的耳朵。 沈望舒就听到有人忍不住发出了噗嗤噗嗤的笑声。 “回去好好儿安慰安慰你哥,虽然他也就一张脸能看,不过这年头儿喜欢这张脸的也有不少。”沈望舒这才对欧阳欢笑着说道,“你这么有能耐,以后也得看好自己的未婚夫,最好脖子上套个绳子,好好把住,才是你的本事。” 她话语之中就带了几分羞辱,见欧阳欢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愤愤地看着自己,就哼笑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还有一句,就是你眼中别人是个什么样儿,别人眼中,你就是什么样儿。” 欧阳欢侮辱别人的时候,又怎知别人没有在看她的笑话呢? “你祖父叫你过来,想必是叫你讨好我,好叫阿玄的禁令取消的。只是你这么一张讨债的脸,只怕那禁令,你们还得继续受着。”沈望舒淡淡地说道。 想要她出手帮忙,还要用一种高高在上的样子来吩咐她,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把差事办砸了,等着回去挨耳光去罢! 欧阳欢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欧阳老爷子并不是一个温和的人,相反,十分强势。 她从小儿没少挨耳光。 欧阳欢瑟缩了一下,心里又十分愤慨。 一个木头一样的女人,竟然还敢威胁她?! 这么个女人,不娶才是对她哥哥好呢,她也幸亏哥哥没有喜欢她,而是喜欢着高婉宁。 欧阳欢本想说点别的什么,可是却担心真的被欧阳老爷子往死里打,不得不忍住了。她狠狠地盯着沈望舒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这才用力地扒开了一旁看好戏的众人大步走了。 只是她还不敢在老爷子没有发话之前就离开,只好走到了一旁几个和自己要好的闺蜜的地方,一边恶意地看着沈望舒,一边不知再和那几个女孩子说了什么。沈母跟要发怒,却被沈望舒握住了手,眼睁睁地看着沈望舒吃委屈。 她冷笑了一声,对二夫人不善地说道,“有这么个姑娘,幸亏舒舒没看上你家儿子!” 沈舒雅从来报喜不报忧,沈母竟然不知道,欧阳家这个小姑子,竟然这样刻薄。 看她牙尖嘴利地挤兑沈望舒的样子那么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沈母这才知道女儿吃了多少的委屈,心疼女儿的难堪,又忍不住在心里埋怨她。 早知道欧阳家都是这种货色,她说什么都不会同意这门婚事。可是沈舒雅什么都不说,叫她还傻乎乎地把欧阳家当做好人。她是第一次看见欧阳欢这么无礼,虽然平常也听人说起过欧阳欢离经叛道,可是她是长辈,又是沈氏珠宝的女主人,平日里来往的圈子都是成年贵妇,竟然不知道这些小辈之间竟然是这样。 沈舒雅又总是什么都不说,她还本以为欧阳欢的那些传言,都是这些小人在嫉妒的流言。 “沈夫人误会了。”二夫人汗都出来了,急忙说道,“这孩子这段时间有点不痛快,所以才……” “不痛快就拿我家舒舒撒气?”沈母哼笑了一声,冷淡地说道,“从前的事儿,咱们没完!往后,舒舒跟你们就没有一点关系,少来攀扯!” 她说得声色俱厉,声音也提高了,把心虚的二夫人训得垂头丧气,一时大家都侧目。欧阳老爷子本对沈望舒没有了什么想法,只是不想结仇罢了,见二夫人不知道做了什么,竟然叫沈母盛怒,老脸顿时微微一变,之后挤出一个笑容,努力粉饰太平。 今天可是他的寿宴,可不能搞砸了。 沈父听见沈母的声音心都乱了,哪里还忍得住,急忙踮脚去看,见沈母怒气冲冲地握着沈望舒的手,急忙走了过来。 “怎么了?”他轻声问道。 “你不知道,欧阳家欺人太甚!”沈母心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勉强忍住了,声音却嘶哑得厉害,把方才欧阳欢出言不逊都说了,这才哽咽地说道,“这个傻丫头!怎么能这么委屈自己?” 她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是当做掌心的宝儿来爱惜的,可是自己的宝贝,却在别人眼里不值得一提。沈母本有些惆怅最近女儿的性子变得厉害了许多,可是现在想想,反而觉得还是厉害些更好。 沈父听了沈母的告状脸色顿时微微一沉,之后垂了垂自己的眼睛,握紧了自己的手。 “今天给咱们舒舒正了名,往后咱们跟欧阳家就没什么牵扯了。”沈父崇尚的一向是和气生财,可是这一刻,却格外地想和欧阳家拼个你死我活。 他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脸上却不动声色,懒得去和欧阳老爷子假惺惺作态,就站在一旁远远地看着。这一家子正站在一起,用眼神就叫欧阳玉母子也跟着尴尬地退去,就见门口突然走进来了一个高挑靓丽的女人来。 她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礼盒,眉眼精致,穿着一件十分华丽的晚礼服,美丽夺目。 沈望舒见是高婉宁,就挑了挑眉。 “你怎么来了?”欧阳玉最近被关着,还不知道高婉宁给自家赌石的事情,急忙走过来问道。 “我来给老爷子贺寿。”高婉宁笑容明媚地对他说道。 她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活力与张扬,叫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欧阳玉眼里露出几分感动。 这都是为了他。 “就是这个丫头?”沈父看到欧阳玉对这个女人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就一动,急忙压低了声音问道,“那个高什么的?” “高婉宁。”沈母没好气地说道。 “也不怎么样。”沈父嫌弃地说道。 “欧阳家那小子觉得她好,那她才是真的好。”沈母心里十分不痛快,看到高婉宁直奔欧阳老头儿就去了,那老头儿脸上还笑开了花儿,顿时大怒。她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对沈父不快地说道,“你非要来,这个时候,咱们也跟着丢脸!” 欧阳家的二公子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未婚妻都不要了。这很好看么?沈母看着欧阳老头儿打开了盒子,露出里面剔透水润的极品翡翠,顿时冷哼了一声。 “宁丫头破费了。”欧阳老头儿人老眼不老,看了一眼就发现是帝王绿,十分满意。 高婉宁这次的寿礼,送得十分贵重。 “老爷子喜欢就好。”高婉宁赔笑说道。 她站在欧阳老爷子的身边,被无数人聚拢仿佛众星捧月,顿时就感到了一股虚荣。她见欧阳老爷子十分喜欢自己的翡翠,这才松了一口气,来得及对欧阳玉笑了笑。 只是这时候她就见到顶级的水晶吊灯之下,沈望舒正漫不经心地看来,顿时脸色僵硬了起来。她急忙去看欧阳玉,见他时不时地扭头去看沈望舒一眼,更加担心,拉着欧阳玉的手说笑起来。这是他们两个独处时的常态,可是看在别人眼里,就很不顺眼了。 欧阳玉才解除婚约,就和另一个女人来往甚密,傻子都能看得出这两个的关系。 偏偏欧阳欢看到高婉宁,顿时高兴地跳了过来,嘴里叫道,“高姐姐!” “欢欢!”高婉宁也热情招呼道。 “我可想你了,可是上回我哥带我去过你家一次,我就再也没有时间多看看你。”欧阳欢就拉着高婉宁的手腕笑着说道,“我听说你现在住我哥的房子?这真是太好了!以后咱们能天天在一起玩儿!” 她也想跟高婉宁学一学赌石的技巧,至少有能叫欧阳老爷子对她另眼相看的地方。只是她肆意惯了,声音不小,几乎是所有人,都已经知道,这位送出一块翡翠的高小姐,目光正跟欧阳小公子同居。 或者说……是被包养? 高婉宁脸色微微一变,只是欧阳欢从来都是口无遮拦的,她也不好呵斥,只好强笑笑了笑。 作为一个有骨气的人,她不希望叫人以为自己被包养了,也不希望被这些人用龌龊的眼光看待自己。 “我哥天天都跟我提起你呢。”欧阳欢撇了远远的沈望舒一眼,声音越发地大了起来。 欧阳玉叫这个妹妹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白皙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他看着四周了然的眼神,有心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该从何解释。 第38节 这真是坐实了他筹备订婚,却暗中还养着一个女人的事实。 他从来都循规蹈矩,也对自己十分严格,如果不论高婉宁这个生命中的意外,那在外是被人交口称赞的小辈。 比起那些只知道赛车风流快活的同龄人,他总是被人在训自家孩子的时候被频繁提起,俨然就是邻居家的孩子。可是邻居家的孩子现在也知道五毒俱全,还知道养女人了,这从神坛跌落的时候,那光辉的形象被摔得稀巴烂。欧阳玉什么都说不出来,他茫然地站在一旁,感到视线都在自己的身上聚拢。 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窘迫,一时哪里想得出办法来。 欧阳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如果不是老当益壮,当场死过去都有可能。 这么丢人的家丑,不遮掩就已经很叫人生气,哪里有这种什么都大声嚷嚷的。 “闭嘴!”还是欧阳堂这个做堂兄的更有威严,对欧阳欢冷冷地呵斥了一声。 他是长兄,威严极了,欧阳欢打小儿怕这个不苟言笑的堂兄,顿时就不敢说话了,嘴里嘀咕了两句,就叫堂兄命她去换正经的衣裳来,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欧阳堂见欧阳欢走了,这才将冷峻的目光落在了高婉宁的身上,审视她片刻,冷冷地说道,“小玉平日里最看不得别人落魄,看见你可怜,收养了你几天,你可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声音不大,可是却比方才欧阳欢的大声嚷嚷还叫人羞愤。 高婉宁哪里被人用癞蛤蟆形容过,顿时就气出了眼泪,而且深深地觉得,欧阳堂就是一个养不熟的野狼。 她为欧阳珠宝解石,费尽了心思与眼力,可是欧阳堂得了好处,却从来都没有给她一个好脸色。 “行了,来者是客,你怎么能这么刻薄。”欧阳老爷子到了现在,方才颤巍巍地说道。 他把手里装着翡翠的盒子收好,这才对受宠若惊的高婉宁笑着说道,“宁丫头不要跟这头倔驴一般见识,这小子……”不过既然已经被叫破,就不好在对高婉宁有什么亲近,不然只怕欧阳家就真要背上一个不好听的名声了。 这些做珠宝商人的,如果没有好名声,不叫人信任,那谁还敢上门来买昂贵的珠宝?他心中急转,就越过了高婉宁,走到了众人之前。 颤巍巍的老头儿,把一旁的酒杯举起来,对众人示意,一饮而尽之后,便拱手感激地说道,“多谢诸位赏脸,来参加老头子的寿宴,今日真是多谢了。”只是他也看到,今天同是珠宝公司的同行来的不多,心里就咯噔一声。 欧阳珠宝在s市执牛耳多年,跺跺脚,那是多少人都跟随的,可是就因为薛爷的一句话,却叫这么多同行都不敢来了。他心里有愤怒,也有无奈,更多的是放在心底的筹谋。 他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根基的人。 当年在中缅边境,他认识那些土人的时候,那个什么薛爷还不知道在哪儿吃奶呢! 欧阳老爷子眼里闪过一抹狠戾,之后又收敛了起来,笑呵呵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不过他心里是憋着一口气的。 欧阳珠宝被挤兑得不轻,这叫一直以来称霸s市珠宝时常的老头儿心里憋着一股子不能排揎的气,他又有些想要立威的意思,表示自己不是没有底气的,想了想,便趁着众人同自己一样将酒水干杯之后,笑着大声招呼道,“”前些时候,我这个不成器的孙子给老头子买回来一块料子,说是孝敬我,我瞧着虽然寻常,不过当个乐子也好。咱们解开看看热闹?“” 他想要解石,自然大家都十分赞成。 那种价值连城的翡翠从不起眼的石头里被挖出来的画面,真的会叫人热血沸腾的。 “沈老弟一起来?”欧阳老头儿招呼道。 “不用了。”沈父可不会去拿自己的身份给欧阳老头儿当踏脚石,他见这老东西说干就干,转眼之间就叫人架上了解石机,就知道他早就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解石。 如果他真的解出了极品的翡翠料子,就说明他的店中翡翠货源十分充足,对于薛玄的封锁完全不放在心上。这样的小算计沈父的心里也忐忑了起来,担心有高婉宁在,这个老东西真的解出好的翡翠来。 他虽然表现得很不在意,却还是往前凑了凑。 欧阳老爷子笑呵呵站在高台上,红光满面叫人把今天要解开的毛料给抬上来。 不大一会儿,就见三个壮汉气喘吁吁地把一块十分巨大的毛料抬了上来,这料子色泽漆黑,典型的黑乌沙的料子,巧的是上头叫人擦开了两个小窗,露出了其中碧绿沁人的清凉绿意来。 那浓郁的色泽,叫人心旷神怡,剔透的水头仿佛是冻住的河水一般剔透晶莹。这料子一出场,顿时就把在场的人都给镇住了,或许这里的人并不缺钱,可是看到这么大块的毛料和翡翠,还是叫人忍不住兴奋。 沈望舒只看了一样,就收回了目光,笑了。 这不是那坑爹的靠皮率么。 看起来欧阳老爷子的神眼,也没看出来这料子是个坑货。 “这是我家不成器的二孙子买回来的。这小子不把钱当钱,看这料子好,当机立断,和人竞价眼睛都红了,拼着赔本儿也要把这料子买回来。我就说他败家,只是咱们也瞧瞧,这个败家的小兔崽子,他眼光怎么样!”欧阳老爷子看似贬低,实则是在炫耀。 只要这块料子赌涨了,那他嘴里的什么当机立断,豪爽有魄力的就真的落在他的头上了。他这有为欧阳玉铺路的意思。 高婉宁的脸一片苍白。 “老爷子……”这料子一解开,她都得跟着被连累,毕竟,拼死抬高了价格的,正是她。 而且这料子是她买的,怎么成了欧阳家的了? 欧阳家老爷子却是一个性急的人,摆了摆手,笑着叫人从一旁薄薄地切了过去,嘴里就笑着说道,“这料子的品相不错,我很看好!你瞧瞧这石皮儿,薄得很!可不敢切得太厚,不然只怕会伤了里头的玉肉,就是损失了!” 第36章 翡翠眼(七) 锋利的齿轮摩擦在原石上,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欧阳老爷子笑呵呵地站在边上,红光满面一点儿都不像个干巴巴的老头儿。他正沉浸在一回儿叫人奉承“后继有人”的得意里,却看到高婉宁偷偷地拉扯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欧阳玉,一双泛着精光的老眼里,露出几分不喜。 不过是个运气好的丫头,竟然在这里对他不满。 看这样子,显然是高婉宁不忿自己买的毛料却算在欧阳玉的头上,心里有不满意,所以拉扯心软好说话的欧阳玉为她撑腰了。可是她能跟欧阳玉比么? 欧阳玉是他的亲孙子,虽然性子柔弱一些,不过欧阳老爷子老了,手里还掌控着欧阳珠宝,其实对底下这些野心勃勃的儿孙都有警惕心的。豪门里可没有父慈子孝!别看他很重用长孙欧阳堂,可是也知道欧阳堂能力不错,在集团里已经很有威望,他又是自己的长孙,想必在大家的眼里,就是自己的继承人了。 或许自己百年之后,会把欧阳珠宝交给欧阳堂,可不是现在。 欧阳老爷子觉得自己还没有老到不能掌控公司,所以,这个时候把欧阳玉提拔起来和欧阳堂分庭抗礼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欧阳珠宝的管理层欧阳玉是插手不进去了,欧阳老爷子知道这个孙子性子软弱天真,不是那些在商场打滚儿一辈子的老狐狸们的对手。 那么他就另辟蹊径,给欧阳玉铺另一条路。 从前,他是想借助沈氏珠宝来为欧阳玉提升筹码,可是这条路被沈氏珠宝给堵住了,欧阳老爷子正在发愁,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 高婉宁对翡翠毛料的锐利,叫欧阳老爷子眼前一亮。 欧阳玉不适合做管理层,那就掌握翡翠毛料好了。 原料是珠宝公司的命脉,只要欧阳玉真的有本事,能够在茫茫多的翡翠原石里挑选到真正的好料子,那么他就是珠宝公司的中心人物!管理层随时可以被替换,可是能够挑选到更多翡翠,为公司创造财富的人才是不多的。欧阳玉既然和高婉宁要好,那想必高婉宁一定会帮衬自己这个孙子,在欧阳珠宝站稳脚肯。 欧阳玉又听话乖巧,比起越发内敛却颇有主见的长孙,更依赖祖父的支持。 因此,今日寿宴,在众目睽睽之下,欧阳老爷子当众解石,就是为了把欧阳玉推到前台来。 只要赌涨了一块毛料,欧阳玉就算是有了自己的威名了。 可是高婉宁却似乎很不乐意的样子,这样自私不知道为自己男人考虑,就叫欧阳老爷子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儿。 不过欧阳玉还需要高婉宁的辅助,因此欧阳老爷子只当没看见,正对四处抱拳,却听到身后传来了石头被擦动的声音。 沙沙的声音传来,欧阳老爷子就皱了皱眉头。 他是赌石赌了一辈子,手里恨不能握着翡翠原石到死的人,只听身后的擦石的声音,就听出来了,听这声音就是没擦到翡翠。 他对这块毛料的期望很高,自己也好好儿地看过,断定这毛料的石皮很薄,里头该是大块的翡翠,可是却只听到砂轮摩擦到了石头的干涩声音。他心里突然有一种深切的不安,转头看去,却见曾干涩雪白的石皮簌簌落下粉末,可是擦面上却没有一点的绿色。 白花花的都是石头。 甚至连雾都没有。 正等着鼓掌叫好的人群都沉默了一瞬。 “再往里切一点。”欧阳老爷子皱了皱眉,低声吩咐道。 这回他不叫擦石了,不过却叫解石的人薄薄地切,试试下面的成色。 虽然失败了一次,不过他并没有将隐约的不安放在心上。 切割毛料时切到石头,之后切到翡翠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薄一点。”他唯恐伤到里头价值不菲的玉肉,继续说道。 “你觉得怎么样?”沈父兴致勃勃地在人群里,看到第一刀没有解出毛料来,顿时幸灾乐祸了。 他其实心眼儿不大,眼看着欧阳老头儿这是有点儿不高兴了,顿时心里就乐了。不过他也知道这毛料虽然第一刀不怎么样,不过只怕下头都是好东西,可是能看一眼乐子就不错了。他从看热闹的人群里退出来,走到沈望舒和沈母的身边,对那料子再也没有什么兴趣了。左右不是自家的,就算价值连城,也跟自己没有关系。 而且知道欧阳珠宝竟然又起来了,沈父其实心里很生气。 “靠皮绿。”沈望舒温和地说道。 “真是好料……”沈父有些遗憾的声音,突然停顿了一下。 “靠皮绿?”他压低了声音,眼睛都放光了。 “高婉宁要坑我那块。”没想到没坑到沈望舒,却坑了她自己。好不容易赚到的钱都买了靠皮绿血本无归,滋味不好受吧? 沈父已经很振奋了,他用力地握了握自己的手,又摆出了十分淡定沉稳,成功的商人典范的模样,走到了欧阳玉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对欧阳玉微微一笑。 打从解除婚约,沈父对欧阳玉就很冷淡,欧阳玉正迷茫呢,见了沈父难得的和蔼,顿时受宠若惊。 “欧阳老爷子对你真是没话说,处处提携。可是……”沈父一脸的慈爱,见欧阳玉疑惑地看着自己,再看看和他牵扯不清的高婉宁,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却还是和气地说道,“可是老爷子这说的话叫我听了,为高小姐不值得。”他顿了顿,便叹气说道,“舒舒都跟我说了,这料子明明是高小姐买来的,怎么老爷子说是贤侄买的?这对高小姐也太不公平了,也叫人心寒,你说是不是?” “的确是婉宁的料子,我当初只是借给她钱。”佳人还在自己身边目光潋滟地看着,欧阳玉自然不能梗着脖子说谎,讷讷地说道。 “给高小姐澄清一下吧。”沈父叹了一口气,深深地表达着自己的正义。 “对不起,叫你受委屈了。”欧阳玉自然也看到高婉宁那有些不同的眼神,他对高婉宁是真心喜欢的,喜欢得不得了,当然不能叫自己的心上人受委屈。 虽然欧阳老爷子在他眼里很可怕,不过为了心上人,欧阳玉心里又生出了无比的勇气。这样的勇气之下,叫他忍不住提高了自己的声音,对着正被人群围住,传来了解石的声音之处高声说道,“这料子不是我买下来的,是婉宁的!都是婉宁的!” 他叫出这一句,觉得自己仿佛一个无畏的英雄,转头去看高婉宁。 完了! 高婉宁心里生出无比的绝望。 她知道这料子是个什么货色,其实在欧阳老爷子算计她的时候,心里有些不快,又松了一口气。 欧阳老爷子口口声声说这是欧阳玉的毛料,虽然叫她生气,不过等一会儿这料子切垮了,也不会叫她的解石高手的金字招牌有损,只会扣在欧阳玉的头上。他又不需要解石,因此有没有赌垮并不算什么。 虽然她本想把这块该死的毛料等风头过了再给卖出去骗钱,毕竟这毛料看起来表象极好,如果卖出去一定能把本钱收回来,可是她打算得再好,却被欧阳老爷子这突如其来的一笔给搞乱,不过高婉宁心里心疼一下也就算了。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欧阳玉会为她“做主”! “不是我的!”她条件反射地说道。 “婉宁,你别怕,有我在,就算是爷爷也不能叫你受委屈。”欧阳玉柔情地握着她的手说道。 “我哥说的对!就算是爷爷,也不能贪污别人的功劳,不能不讲道理!”另一个正义使者欧阳欢,也在一旁大声说道,“爷爷就是错了!明明是高姐姐的毛料,这么做,叫人怎么看我们欧阳珠宝?!” 她本来就是个快人快语的性子,才不情不愿换了礼服回来就听到了沈父的话,已经在心里对欧阳老爷子十分失望,没想到慈爱的爷爷会抢夺别人的功劳,更何况她还要讨好高婉宁去赌石,想到爷爷老了,顿时在心里生出了叛逆的想法。 如果能够打击到老爷子的名誉与威严,是不是……他就能不要把公司掌管得跟一言堂一样? 欧阳玉虽然年纪还小,可是也知道家里被爷爷压得抬不起头,只能干吃一些分红,不能掌握大权。 “还有大哥,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爷爷这么做!”堂兄欧阳堂也是欧阳欢敌视的目标,虽然她很畏惧欧阳堂,不过这在名流云集的宴会里喊上一嗓子,可比在外头说欧阳堂的坏话效果好得多。 欧阳欢本就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她被欧阳堂强迫换了自己一身死气沉沉的衣服已经在心里暗恨,见聚拢在欧阳老爷子面前的那些各界名流都扭头诧异地看着自己,心里一横就高声叫道,“爷爷和大哥太叫人失望了!” 欧阳玉俊美如玉的脸,在吊灯光滑璀璨的灯光照耀之下,露出惊心动魄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