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妻撩人》 第1节 ============= 《宠妻撩人》 作者:墨杨 文案 汇满楼是京城最大的“黑店”,为了将其铲除,齐铮不惜以身饲虎,娶了其东家苏箬芸为妻。 谁知他一不留神就走上了他爹的老路,宠妻无度。不仅没能将汇满楼铲除,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听说汇满楼遇到财政危机,他第一时间贡献出了自己的小金库。 苏箬芸看着他递过来的银票,眉头一挑:你什么时候还存了私房钱? ※男主高冷,奈何一不小心被女主全面点亮了呆萌属性。 ※女主腹黑,男友力爆棚,撩汉技能满点。 墨杨说: 1.1v1,女主据说略苏,男主据说略傻(白甜) 2.专注he一万年 3.背景架空,谢绝考据 4.特别提醒:女主腹黑且不善良,圣母键盘侠请绕道! 5.再次重申:女主腹黑且不善良,圣母键盘侠请绕道! 6.重要的事说三遍:女主腹黑且不善良,圣母键盘侠请绕道!多谢~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穿越时空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主角:苏箬芸,齐铮 ┃ 配角:赵焱,齐钰,木渔,小雅 ============= 第001章 临时反悔 “叶姑娘,这是说好的银子,你点点。” 光线阴暗的房间内,带着帷帽的中年女子压低嗓音,将一个小木匣推了过去。 女子身上半点首饰也无,就连腰间的荷包手里的绣怕都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样式,似乎生怕无意间透露了什么让对方猜出自己的身份。 对面的少女没有说话,倒是少女身旁的小丫鬟将木匣子拿了起来,取出其中的银票仔细清点。 小丫头将银票来来回回数了好几遍,眉头越皱越紧。 “这位太太,不是说好以康宁票号一年的利润为报酬吗?这怎么才两万两?” 中年女子似乎不明所以:“没错啊,这就是康宁票号一年的利润啊。” 说完又叹道:“榕城虽繁华,但到底比不得京城那些地方,姑娘们可别嫌少!” 小丫头嗤笑一声,啪的一声把匣子合上,原封不动的推了回去。 “康宁票号一年若是才挣两万两银子,那榕城地界儿上怕是没有挣钱的铺子了!” 中年女子脸色一沉:“姑娘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觉得我是在骗你们?” “你说呢?你以为……” 一直没有说话的少女忽然抬了抬手,正说话的小丫头立刻闭了嘴,愤愤的瞪了那中年女子一眼。 “你能做主吗?” 苏箬芸柔声问道,声音轻灵婉转。 做主? “什么意思?”女子心中莫名一颤。 “就是说,是你说康宁票号一年的利润只有两万两,还是你家主子让你这么说的?” 女子一噎,面色有些羞恼:“两万两已经不少了!” 榕城富贵人家女儿的嫁妆也不过一万两,这都够两个女儿的陪嫁了! 苏箬芸点了点头:“两万两的确不少,但我跟你家主子说好的不是这个数,说好的事情不应该变,就算要变也应该商量着来,而不是你们单方面的决定。” “那……那你想要多少!” “说好的,康宁票号一年的利润。” 中年女子咬了咬牙,攥紧了手中的绣怕:“三万两!不能再多了。” 苏箬芸摇头,站起身来:“既然如此,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这单生意我们不接了。” 中年女子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叶姑娘!事情已经做了一半了,即使你们现在撤手,我们自己也能把事情办好!我们现在愿意付银子那是因为守信!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守信?呸!” 小丫头忍不住啐了一口。 苏箬芸微微一笑,清亮的眸子盯在中年女子的脸上,似乎隔着帷帽也能将她看清。 “回去让你的主子仔细看看那幅画像,等她看清了可以再来找我。” “画像?画像怎么了?”中年女子大觉不好,下意识的上前一步想要抓住她,却不知怎的身子一歪磕在了桌角,当下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家小姐的意思就是,这单生意到此为止,我们不接了。你家主子若是再找我们,那就算作另一单生意,价钱翻倍,康宁票号两年的利润做报酬!” 中年女子脚下一软险些晕厥过去,再回过神时房间里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别人。 ………………………… “啪!” 董太太一巴掌甩在了赵妈妈的脸上:“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这一巴掌打的实实在在用尽了全力,赵妈妈的脸颊顿时红肿起来,嘴角泛出一丝血光。 “太太,太太,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只是想给您省些银子啊!” 康宁票号一年的利润少说也有五万两,五万两啊! 赵妈妈虽然一直是董家的奴婢,也知道自家票号每年的生意都不错,但这些钱都不是她的,之前也从来没有过过她的手,对她而言只是个虚数而已,所以并不放在心上。 可现在这笔银子实打实的要从她手里出去了,她这才惊觉这实在是一笔大数目,大到她都不敢想象,大到随便漏出一点儿,都够她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再说那几个女子反正也是外人,哪里就真的清楚票号每年的利润到底是多少? 说不定……说不定能蒙骗过去呢。 所以她就想着……就想着…… “想给我省些银子?” 董太太嗤笑一声:“是给我省还是给你省?” 赵妈妈猛地打了个哆嗦,连连磕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不敢? 董太太握了握拳,指甲嵌入掌心。 她就是看重赵妈妈谨慎老实而又胆小怯懦,料想她不敢有什么花花肠子,所以才让她去做这件事。 没想到,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胆小的人也有了天大的胆子,竟敢自作主张坏了她的事! 董太太强压下心中的怒气,嫌恶的看了看眼前的人:“府里会照顾好你的家小,你下去吧。” 赵妈妈眼前一黑,顿时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地上,最终被两个仆妇拖了下去。 “太太,那幅画像……要不要想办法拿出来看一看?”桂枝在旁低声问道。 虽然被老爷锁在了书房里,但想想法子也不是就拿不到。 董太太无奈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用看了,那幅画的真假并不重要。” 不重要? 桂枝不明所以。 既然不重要,为何那位叶姑娘还要特地提起这么一句? “她只是想告诉我们,她生气了。那幅画她说真就是真,她说假就是假。这件事她既然能办成,就也能让它最终还是办不成。” “那……” 董太太摆了摆手,神情难掩疲惫:“去清点我的嫁妆,能提出多少银子就提出多少银子,一定要凑够六万两,凑不够的……看看哪些铺子和田庄可以卖掉,就卖了吧。” “这怎么行!”桂枝大惊。 “没什么不行,反正六娘现在还小,离出嫁还有几年,她的嫁妆我慢慢再凑就是了。现在最要紧的……” 最要紧的…… 董太太抬眼看了看这偌大的宅院。 董家是榕城三大富商之一,宅院几经扩建整改,修建的阔朗而又精致。 最要紧的就是这个家啊,她的家,她和她的孩子们的家。 “银子凑齐之后,和之前的六万两一起给叶姑娘送去吧,这次你亲自去办,务必将这些银两一文不少的交给她。” 桂枝微怔,旋即点了点头,轻声应诺。 第2节 董太太看着桌上放着的小木匣,无奈苦笑。 这次说来说去还是要怪她自己,怪她太过谨小慎微,不想给人留下把柄查到自己的头上,所以没有派自己最亲近的人去。 若是一开始就让桂枝去办,或许就没有这么多麻烦了。 果然是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第002章 早产还是足月 “叶姑娘,这是说好的银子,你点点。” 同样是那间昏暗的房间,同样的开场白,同样的木匣子。 不同的是,此刻坐在苏箬芸对面的人换成了桂枝。 桂枝同样带了帷帽前来,但在进门的那一刻便摘了下来。 这是太太特意叮嘱的。 太太说了,这是她的诚意,叶姑娘冰雪聪明,一定能够明白。 小丫头拿起木匣仔细清点,最终满意的点了点头。 “十二万两,不愧是康宁票号,果然大手笔。” 桂枝心头一揪,尽管努力维持着笑容,但也难掩眼中那一抹抽痛。 这大手笔中有一多半都是太太的嫁妆啊…… 真是……心痛。 小丫头笑着将木匣子收了起来,转身取来另一个木匣放到了桌上。 苏箬芸将木匣轻轻推了过去,示意桂枝收下。 桂枝有些不明所以,不知该如何是好。 太太只吩咐她将银子送过来,可没说过对方还会交给她什么啊,这到底是接还是不接? “打开看看。”小丫头娇声笑道。 桂枝犹豫着打开了木匣,眼眶顿时泛红。 这是……这是太太卖出去的铺子和庄子的房契地契。 “你家主子守信,这是我的诚意。”苏箬芸轻声说道。 桂枝喉头一噎,声音哽咽:“多谢,多谢……” ………………………… 三日后,董家内院。 “老爷,老爷你要信我啊……” 姨娘柳氏哭着跪在地上,双手放在男人的膝头,紧紧抓着他的衣袍,半个身子都倚在了男人的腿上。 虽然已经年过三十,但保养得宜的柳姨娘依旧面容姣好,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六的样子。 董老爷往日里最是宠爱这个姨娘,别说看见她的眼泪,就是看到她皱一皱眉都要心疼半晌,嘘寒问暖的恨不能把她捧在手心儿上。 但此刻,任凭这个女人在自己面前哭的撕心裂肺,他阴鸷的神情也没有半分动容,反而带着深深地厌恶。 “我再问你一遍,三郎到底是足月生的,还是早产的?” “早产的,三郎真的是早产的啊老爷!” 柳姨娘哭的眼睛泛红,嗓子都喊哑了,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早产?” 董老爷咬牙:“既然如此,你当初为何还要特地叮嘱张大夫,让他想法子使你的身子看上去虚弱一些,要有些早产的样子?” 若是真的早产,哪里还用这样交代! 既然这样交代了,那定然就是假的,为了做出早产的假象,所以才要这样叮嘱! 董老爷越想越气,只恨自己瞎了眼,怎么就宠了这个女人十余年!还把别人的孽种当做自己的儿子拉扯大!差点儿连自家的产业都交付了出去! 一想到亲自教养了十几年的儿子竟然不是自己亲生的,董老爷更是一口浊气憋在心头,抬脚就将柳姨娘踹了出去。 “老爷!” 一旁的董太太低呼一声,下意识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欲言又止,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又坐了回去,只吩咐留在屋子里的信得过的仆妇将跌倒的柳姨娘扶起来。 柳姨娘还想上前,却被仆妇们紧紧拉住,只得跪在离董老爷不远不近的地方,继续哭诉。 “老爷,三郎真的是早产的啊……妾身当初叮嘱那一句,不过是因为妾身身体底子好,虽是早产,却对身子没什么大碍……” “妾身为了固宠,一时糊涂,才特地叮嘱张大夫,让他想法子让妾身看上去虚弱一些,以获取老爷的垂怜。” “可是老爷,三郎早产这件事是确确实实的啊!这点妾身万万没有说谎啊!” 柳姨娘哭的伤心欲绝,心中悔恨万分。 以她当初的荣宠,即便不多此一举,也依然是董老爷最宠爱的妾室,她的孩子也依然会被董老爷视若珍宝。 可她当时却迷了心窍,怕自己是有孕后才被抬进府里,会因此被人轻视。 又怕自己月子里伺候不了董老爷,让别的女人借机爬了上来,所以便想借着早产之由将董老爷绑在身边,让他心疼自己。 偏偏她身子骨好,董太太那段时日又让人将她照顾的十分妥帖,所以即便是早产,她的身子也没什么亏空,就连生下来的孩子也不像一般早产的婴儿那般虚弱,与足月的孩子没什么分别。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特地叮嘱了张大夫一句,让他想法子让自己看上去虚弱一些,要有些早产的样子才行,免得被人看出端倪。 可谁想到,就是这么一句,如今却成了别人的把柄!成了让人怀疑自己的孩子不是董老爷亲生的把柄! 董太太在旁叹了口气,抬手轻抚董老爷有些颤抖的手背。 “老爷,有些妇人早产确实与寻常妇人无异,说不定……柳姨娘说的是真的呢。毕竟张大夫已经去世多年了,有些事……” “不用你假好心!” 柳姨娘忽然尖声叫道,身子猛地向董太太扑去。 若不是旁边有仆妇拦着,只怕真要扑到董太太身上。 董太太吓了一跳,抬手掩在心口。 多年的教养让她控制着没有惊呼出声,尽量稳稳地坐在椅子上。 “你这疯妇!” 董老爷抬手将一个茶杯扔了出去,正砸在柳姨娘的额头。 殷红的鲜血顺着脸颊缓缓流淌,柳姨娘却仿佛毫无知觉,仍旧挣扎着试图往董太太身上扑。 “是你!一定是你!你看不惯我的三郎比你的孩子聪慧!你不想让我的三郎继承家业,所以让你的丫鬟去找了那王家!让他们污蔑于我!” “污蔑?” 董老爷坐在椅子中的半个身子微微前倾,似乎听见了什么可笑的言论。 “春兰跟在太太身边近二十年,若不是三个月前因为不小心得罪了你,你哭着喊着让我处置了她,她又怎么会被发卖出去!又怎么会被王家买去!” “是她!”柳姨娘嘶喊着指向董太太,“是她收买了人牙子!” “那人牙子是你找来的!” 董老爷一拍桌子吼道。 柳姨娘一怔,旋即哭的更加大声,“一定是她,一定是她!不然怎么那么巧春兰就被卖去了王家!” “是啊,”董老爷恨恨的盯着她,“若不是春兰这么巧被卖去了王家,我又怎么知道我养了十五年的儿子竟然是个孽种!” 十五年,亲眼看着那襁褓中的婴儿慢慢长大,从蹒跚学步到玉树临风。 十五年,亲自教导日夜督促,看着那孩子从懵懂无知变得聪慧绝伦。 十五年的养育,十五年的期盼,以为终于开花结果的时候,却被告知这果子其实是别人家的!人家现在登堂入室要来把果子摘走了! 这到底是凭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想到这儿董老爷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甜,眼前发黑随时要晕过去的样子。 “老爷。” 身旁的发妻再次握住了他的手,面色担忧。 董老爷强压下这一口腥甜,转头看向与自己相伴二十余年的妻子。 他自认是个合格的丈夫,虽然这些年独宠柳姨娘,但也没有因此而苛待原配。每月都按着日子去她那里歇息,一切正室该有的待遇他丝毫都没有少了她的。 但是很显然,偶尔他还是会有些偏心。 比如柳姨娘看上了她的什么东西,比如柳姨娘指责她的丫鬟得罪了她,这种时候他总是有些纠结不知到底该向着谁。 好在他的发妻是个识大体的,贤良淑德,大部分时候都懒得和柳姨娘计较,只要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她大多愿意让着她。 当然,事后他会私下给她更好更多的东西以作补偿。 而这些年来,唯一一次发妻给自己甩脸色,就是春兰被发卖的那回。 那毕竟是跟在她身边近二十年的人,不是其他什么死物,没了这个大不了再换另一个。 可最后他还是受不了柳姨娘的哭求,狠心将春兰卖了出去。 就是这一狠心,最后变成一个耳光狠狠地甩回了自己脸上。 董老爷越恨柳姨娘,就越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发妻,将手从她手中抽了出来,反手覆上她的手背。 第003章 确认无疑 柳姨娘犹自跪在地上嘶喊着三郎不是孽种,但显然现在的董老爷根本就听不进去。 第3节 “老爷。” 年过半百的老管家走了进来,俯身在董老爷身旁耳语了几句。 董老爷闭眼咬牙握了握拳,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把这个贱人给我带到前院儿去!”他指着柳姨娘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 仆妇立刻将柳姨娘拉了起来,拖着她就向前院走去。 董太太起身要跟上,被董老爷回身拦了下来。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接下来要处理的事实在是太过难看,即便是成亲二十余载的发妻,他也不想让她看到。 或者说,正因为她是他结缡二十余载的发妻,他才更不愿意让她看到。 董太太见他神情郑重,便没有再坚持,自己一人留在了内院。 前院,几个穿着朴素的男女站在一间偏厅里,将本就不大的偏厅挤得满满当当。 这几个人董老爷都见过,前几日正是他们敲响了董家的大门,说三郎是他们王家的孩子,要让三郎跟他们回王家认祖归宗。 他当时只觉得好笑,现在回想起来,好笑的是自己! 众人见董老爷过来,将被他们围在中间的一个中年男子推了出来。 这中年男子身材高瘦,但因佝偻着背,所以刚刚被一群人围在中间,董老爷并未看见。 这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一一个董老爷之前从未见过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他宁愿自己这辈子都不用见到的人。 饶是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饶是管家已经提前跟他打过了招呼,这一眼看去他还是有些站不稳脚。 这张与三郎有八分相似的脸,比任何东西任何言语都更加清楚的说明了三郎到底是谁家的血脉。 “董老爷。” 一名五十来岁端庄严正的老太太站了出来:“这是我家平芝的大哥,也是那孩子的大伯,你看……” “不用说了。”董老爷抬手道。 “去把三少爷请来。”他转头吩咐管家。 管家应声是,转身亲自去请三少爷。 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一应事宜都是管家亲力亲为,不曾假手他人。 柳姨娘在见到那个瘦高男子的时候就彻底傻了眼,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此刻躺在角落里无人问津。 十六年前,她确实曾对一位姓王的公子芳心暗许。 彼时她是醉芳楼里的头牌,远近闻名的清倌,卖艺不卖身。 但眼看着已经二八年华,正是一朵花儿开的最美的时候,妈妈又怎么可能就这样放过她,已经明里暗里开始提醒她接客。 与其被妈妈一辈子绑在醉芳楼里,还不如自己找个可靠的人嫁了,所以她开始在醉芳楼的恩客里寻觅起来,最终选定了王家的公子王平芝。 王平芝并不是所有恩客里最出众的,但他才华横溢温文尔雅,不仅对她一见倾心,而且从来循规蹈矩没有半分逾越。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妻室,而且当时正准备下场科举。 一旦榜上有名,她嫁给他之后就可以做官太太了,而不是随便什么人家的小妾,需要仰仗正室的鼻息生活。 所以她将自己主动给了王平芝,只等他金榜题名后为她赎身娶她过门。 可就在王平芝离开榕城去参加科举的第二天,醉酒的董老爷却又强占了她。 柳姨娘当时正愁自己破了身子的事情会被妈妈发现,见董老爷醉得厉害,便索性划破了脚腕儿,染了些血在床褥上。 董老爷醒来后只当她是初经人事,又是心疼又是愧疚,让人给了妈妈一大笔银子,还说要为她赎身纳她为妾。 她起初自然是不愿意的,坚持留在醉芳楼里想等王平芝回来。 两个月后,王平芝果然回来了,但确实落第而归。 柳姨娘这才知道,在她眼里惊才绝艳才华横溢的才子,放到这世间或许十分平常,并不如何出众。 虽然王平芝信心满满,认为三年后一定可以考中,但柳姨娘却没有三年可以等他,因为她怀孕了。 两个月的身孕,她自己也不清楚孩子到底是谁的,可她必须从王平芝和董老爷之间选出一个。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董老爷。 比起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迎来的“官太太”生活,还是眼前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来的让人安心一些。 所以她告诉王平芝说,她被妈妈强逼着卖给了董老爷,如今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之前一直瞒着没让人知道就是为了等他回来见他一面。 王平芝信以为真,伤心欲绝的离开了。 事实证明柳姨娘的确赌对了,三年后王平芝再次落第,直到三十岁上下才终于考中举人,得了个闲职做了个小官,结果没两年却又病死了,只留下一个木讷的妻子和一个体弱多病的儿子。 当然,这些都是她后来偷偷派人去打听的,只为证明自己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 所以当王家的人找上门的时候,她虽然吓了一跳,却并不十分担心。 因为董老爷始终认为他是她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入幕之宾,而她与董老爷在醉芳楼交颈而眠的那段日子,王平芝身负异地赶考,根本不在榕城。 现在王平芝已经死了,三郎虽然长得既不像董老爷也不像她,却也同样不像王平芝,这些人又凭什么说她的三郎是王家的孩子! 可她没想到,王家的人还带来了一张画像,一张王平芝已经故去多年的父亲的画像。 那张画像年代久远,画中人与三郎的面容十分相似。 据说就是被卖到王家的春兰无意中看到了这幅画像,才牵扯出了这许多旧事。 董老爷在看到那张画像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这些人做假,因为他分明是柳姨娘的第一个男人! 而且他确定,在他碰过柳姨娘之后,再也没有别的男人碰过她。 因为他花钱把她包下来了!旁人别说是度夜,就是想找她弹琴唱曲都不行。 醉芳楼可不是别的地方,不可能有什么人在柳姨娘的房里呆了半晌还没人知道,他也相信醉芳楼的妈妈不会冒着鸡飞蛋打的风险去挣那一两次弹琴唱曲的银子。 可王家人却一口咬定三郎就是他们王家的孩子,还带来了另一个女子作证。 那女子脸色蜡黄,明明还不到三十岁,看上去却像是已经四十的样子。 董老爷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这女子他也认识,正是当年在醉芳楼里伺候柳姨娘的那个丫头! 因为容貌并不出挑,所以这女子只是个小丫鬟,不是楼里的红牌姑娘。 当初董老爷见这丫头伺候柳姨娘十分尽心,本想将她也一起赎回来,继续给柳姨娘做使唤丫头。 可这丫头是个没福气的,就在董老爷准备为她赎身的时候生了一场重病。 醉芳楼的妈妈怕她过了病气给楼里的其他姑娘,便将她送走了,董老爷要为她赎身的事情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当年的小丫头再次出现在眼前,还告诉他说其实柳姨娘早在他醉酒那次之前就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了,当年所谓的落红,不过是柳姨娘自己划破了脚脖子染上去的。 董老爷一听,当时就差点儿背过气去。 因为他知道柳姨娘当初的确是伤了脚,但她说那是她出去游玩时不小心被路边的木刺划伤的。 王家的画像,丫头的证词,自己亲眼所见的多年前的旧伤,这些加起来纵然不能让董老爷完全相信,却也让他心中有了怀疑。 为了查清事实真相,董老爷又让人去找了当初给柳姨娘安胎的张大夫。 张大夫早已去世多年,继承了张家产业的大儿子却清楚的记得,当年自己的父亲在给柳姨娘看诊后确实开过一张会让人体虚的方子。 因为张大夫只开了方子,却不愿从自家铺子里给柳姨娘抓药,所以当时已经在自家药铺帮忙的大儿子印象十分深刻。 事已至此,董老爷终于彻底相信了董三郎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当年柳姨娘早产,八个月就把孩子生了下来。 人都说活七不活八,但刚生下来的董三郎除了看上去小一些,身子却没什么问题,十分康健。 他当时只以为是董太太将柳姨娘照顾的好,所以他们娘俩母子平安,孩子更是健康可爱。 但若按照曾经照顾过柳姨娘的丫头以及张大夫的儿子所言,这个孩子很可能根本就不是早产的,而是足月生的! 足月的孩子自然没什么问题! 足月的孩子也根本不可能是他董家的孩子! 第004章 诚意或是恶意 “爹。” 董三郎在管家的陪同下来到了偏厅。 因为起初并不相信王家人所说的事是真的,所以这件事也就没有刻意隐瞒他。 只是没想到会发展成现在这样,即便想隐瞒也晚了,也实在无法隐瞒,毕竟是真的涉及到了血脉。 董老爷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年,羞愤气恼难堪,更多的则是心痛。 这个聪颖懂事又能干的孩子,竟然不是自己的! 但这么多年的悉心教养呵护付出,却真真实实是自己的! 如何能不痛!怎么能不痛! 他转头闭眼不忍再看,抬了抬手:“你……去吧。” 虽然早料到来到这里会面对什么,但董三郎眼中还是忍不住泛起泪光。 父亲没有因为血脉混乱而冲动打死自己已是难得,如今忍痛放他离去,心里一定比他更加难过。 “孩儿不孝……” 董三郎哽咽,还想再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对着董老爷拜了三拜,转过身去。 离开前看到晕倒在地的柳姨娘,董三郎脚下一顿,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撇过脸去,随王家众人疾步而出。 父亲能看在多年养育的份儿上不忍心打杀他,却不可能容忍他带走欺瞒了他十几年的女人,即便这个女人是他的生母。 他心中对姨娘也同样有怨,有恨,有伤心又有不忍。 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他恨她却不能伤她,他不忍却也无法救她。 第4节 既然如此,各安天命吧。 ………………………… “太太。” 桂枝走上前来,在董太太耳边低声轻语:“柳姨娘死了,老爷说她是得了疫症,尸身不洁,让人带出去烧了。” 董太太端起茶杯的手顿了顿,嗯了一声,低头饮了一口。 尸身不洁…… 这话倒也没错,确实是不洁,不然怎么会带着别人的骨肉在他们董家享了十几年的福呢。 老爷连个全尸都不愿给她留,看来是恨到骨子里了。 当初有多喜爱,现在就有多憎恶。一朝捧在天上,一朝挫骨扬灰。 情之一事也不过如此。 “娘。” 董家大郎一脸风霜的走了进来,笑着给自己的母亲请安。 董太太的目光放到自己的儿子身上,神色温和而又慈爱:“刚从外面回来?” “是啊娘,”董大郎说道,旋即压低声音,“儿子听说……柳姨娘病死了。” “是啊,你父亲是这么说的,那就一定是真的。” 董大郎点了点头,想到什么神色又有些难看:“叶姑娘事情办得倒是不错,就是要价实在太狠了些。” “她当得起。”董太太温声道。 大郎已经十八岁了,以后要撑起董家偌大的家业,所以她做的那些事并没有隐瞒他。 他应该知道这个世上不止光明与正义,更有无数阴私和污秽。 只有知道了才能应对,才能在其中稳步徐行安身立命。 董大郎神情有些不屑:“咱们也就是事先不知道三郎是别人的孽种,不然的话哪里用得着她帮忙!” “大郎。” 董太太收起和蔼的神色,语气有些严厉:“你身为董家的孩子,应该想的是为什么人家身为外人能清楚知道咱们董家的事,而咱们自己身处其中十几年却不得知。或者想一想,若是没有叶姑娘,亦或叶姑娘明知实情而不相告,如今董家又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董大郎一怔,神色有些惶惶,显然没想到母亲会为了一个外人对自己发脾气。 “儿子……儿子知错了。” 董太太叹了口气,又问:“叶姑娘送回来的那些地契房契,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董大郎皱了皱眉。 定是那女人自己也知道自己实在太黑心了,所以送回来一些免得董家记仇报复她呗。 前半句他自然不敢当着母亲的面说,便只说了后半句:“或许……或许是她不想跟咱们董家结仇吧。” 董太太蹙眉摇了摇头:“你就没想想,她是如何得知哪些铺子哪些田庄是我的嫁妆的?又是如何这么快就把这些铺子和庄子买下来的?” 话音一落,不单是董大郎,就是站在董太太身边的桂枝也愣住了。 对啊,叶姑娘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所以说,这不仅仅是她的诚意,同时也是示威。她是用这些地契房契告诉我们,董家一直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董家的一举一动她都能掌握。不要妄想找到她,更不要妄图伤害她,不然……诚意也能变成恶意。” 诚意,变成恶意? 董大郎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不敢再直视母亲的眼睛。 “好了,家里一下少了两个人,你父亲那里定然忙不过来,你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帮他的。” 董大郎赶忙应了一声,垂首起身走了出去。 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董太太喃喃轻语:“柳姨娘有一句话说得对,我的确是不想让她的孩子继承家业。” ………………………… “叶姑娘,这是说好的银子,你点点。” 五十多岁的老妇人将几张有些褶皱的银票推了过去,神色有些不舍。 一千两,对苏箬芸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但对这老妇人来说显然是一笔极大的数目了。 王家向来不富裕,之前为了供王平芝念书赶考更是投了大笔的银子。 好不容易王平芝得以考中,投出去的银子还没能挣回来,却又病了,为了给他治病又花了许多银子,最终却仍旧没能治好。 本以为这就够倒霉的了,但王家的霉运却并未就此结束。 几个月前,王平芝留下的唯一的儿子也因病夭折了,年仅十岁。 王家本就人丁单薄,王平芝这一辈就只有他和他的一个大哥王平艺。 偏偏王平艺十几岁时不小心摔傻了,早几年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到现在也找不到人,连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所以,王家的第三代就只有那个十岁的孩子而已,这孩子一去,王家算是彻底绝了后! 就在王家人绝望之时,却听说王平芝身前还有一个孩子,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就在榕城董家。 为了确认消息是否属实,王老夫人亲自前往。 当她隔着街看到那张与她的亡夫年轻时简直一模一样的脸时,当即确定了这就是王家的血脉! 可是她确定了没有用,人有相似物有相同,空口无凭,董家是不可能放人的。 所以后来有了那张画像,有了伺候过柳姨娘的丫头,又有了那个与跑丢的王平艺有五分相似的男人。 而这一切都是叶姑娘安排的,价钱是一千两。 一千两虽多,但换来王家血脉的延续,值了! 更何况那孩子被董家教养的十分好,身子康健人也聪慧,比先前那夭折的孩子不知强了多少。 小丫头拿起桌上的银票点了点,满意的嗯了一声:“不多不少,一千两。” 说完转身将银票放到了一个木匣子里。 苏箬芸点了点头,看向对面的老妇人:“那王平艺毕竟是假的,老夫人记得过些日子找个机会放他离去,免得日后出了乱子。” 王老夫人点头:“我省得。还要多谢叶姑娘巧手,若非姑娘,那假的也不会看上去那么像真的。” “老夫人客气了。既然如此,恭喜老夫人寻回孙儿。” 王老夫人知道这是要送客了,说了声多谢,便起身告辞,不再多做停留。 第005章 狭路相逢 榕城郊外数十里的山路上,马蹄得得响个不停,拉动着身后马车又快又稳的前行。 赶车的老者身形消瘦,看上去弱不禁风,似乎连手里的马鞭都握不住,随时要掉下去的样子。 但即便如此,马车却始终行驶的十分平稳,连路上的石子都很少碰到。 苏箬芸倚在车中闭目养神,一旁的小丫头瞪圆了眼睛,两颊鼓鼓,显然有些气恼。 “咱们到底什么时候去京城啊,不是说快了吗,怎么还在这山沟沟里呆着啊!” 苏箬芸却仿佛睡着了一般,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更别说答话。 “喂!” 小丫头伸手推了她一下:“你倒是说话啊!” “小雅。” 车外的老者轻声唤道:“小姐定是累了,你就让她好好睡一会儿吧。” “睡?她睡着了才怪呢!分明是装的!”小雅说着又戳了苏箬芸一下。 苏箬芸素手一抬,手腕儿一翻,小雅的胳膊立刻被扭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还闹吗?”她睁开眼轻声问道,轻柔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慵懒。 “不闹了不闹了!”小雅哭丧着脸说道。 苏箬芸这才放开她,倚着车壁懒懒开口:“茶。” 小雅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撇了撇嘴一边倒茶一边对车外的老者嘟囔:“箬芸又欺负我,莫叔你也不管管!” 莫安嘿嘿一笑,马鞭轻抖赶着马儿躲避迎面骑马而来的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却一扯马缰,竟直直对着他们的马车而来。 苏箬芸刚刚接过杯子递到唇边,冷不防马车忽然停下,身子一倾手上一抖,杯中茶水立时洒了一身一脸。 莫安好不容易停稳了车,就听车中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 小雅看着眼前难得脸色有些僵硬的苏箬芸,抱着肚子笑的直抖。 “我……我认识你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你这么狼狈……哈哈哈哈……” 莫安紧张的回头看向车内:“小姐你没事吧?有没有烫到?” “没事。” 苏箬芸已经迅速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用帕子擦净了脸上的水渍,坐直身子隔着车帘回答。 车外那拦路的年轻人此时翻身下马,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孩童疾步走到车前。 “老丈,不知车上是否带有金疮药?可否借来一用?” 明明是求人帮忙,但语气却十分生硬,显然并不习惯这般求助于人。 这年轻人也就十六七岁,身形挺拔容貌俊朗,身上披着雪青色织锦斗篷,华贵异常。 但那斗篷的前胸处此时却染上了大片的血迹,并且还有继续扩大的迹象。 被他抱在怀中的孩童小脸儿苍白,左腿一道寸余长的伤口正汩汩的流着鲜血。 第5节 孩子昏昏沉沉,时不时发出几声微弱的哭声,显然已经失血过多,过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昏死过去了。 “老丈?” 见眼前的老者不答话,齐铮又唤了一声。 莫安回过神来,神情有些纠结:“这……” 有倒是有,但是…… “怎么了?安叔?” 车内传来娇柔婉转的女声。 “小姐,”莫安紧张的握着马鞭:“有……有个受伤的孩子……” 按理说他不该管这些事的,应该直接拒绝然后带着小姐他们离开的。 可是……这孩子才四五岁大,实在是……让人不忍。 车帘轻响,两个年轻女子戴着帷帽一前一后走了下来。 看上去像是谁家的小姐结伴出游,却又有些不像,因为只有一个车夫跟随在侧,并无其他丫鬟随从。 小雅走上前去,看了看被齐铮抱在怀里的孩童。 “伤的倒是不算重,不过这血要是一直这么流下去,估计不等走到榕城就要死了吧?” 女孩子声音娇甜清脆,带着几分好奇,却并没有同情怜悯。 齐铮看出那老者作不得主,将目光转向说话的小雅。 “不知姑娘可有金疮药?” “有啊,”小雅脆声答道,“不过不给你用。” 齐铮眼里的惊喜还没来得及涌现就沉了下去,神情肃然:“还请姑娘看在这孩子年幼的份儿上,施以援手。” “他年不年幼与我何干?我又不认识他。”小雅撇嘴。 齐铮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又看向一旁的苏箬芸。 苏箬芸上前两步,走到近前,掀开他怀中孩童的裤腿儿看了一眼。 “小冉,水。”她伸手道。 小雅一怔,旋即跺脚,转身去车上取了一个水囊,不情不愿的塞了过来。 干净澄澈的水流从水囊中缓缓流出,少女动作轻柔而又熟练无比的给昏沉的孩子清洗伤口。 纵然手上动作再轻,对年幼的孩子来说仍旧是痛到不能自已,神志清醒两分,抽噎啼哭起来,身子也开始挣扎。 苏箬芸抬手按住:“别动。” 语气并不温和,但少女特有的轻软语调还是让这两个字听起来舒心悦耳。 怀中的孩子怯怯的抬眼看了看这带着帷帽辨不清形容的人,抽噎两声果然安静下来。 “药。” 苏箬芸再次对小雅伸手。 小雅气得直瞪眼,从袖中掏出一个药瓶,却并不递给她,而是看向抱着孩子的齐铮。 “一千两!” 一千两? 齐铮一怔,旋即有些恼怒。 但他素来不屑与女人争吵,自然更不会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举动,只是再次转头看向苏箬芸,似乎认定她才是那个最终能够做主的人。 “你不用看她!” 小雅两眼瞪得鼓鼓:“这药是我的,我不给想你她也没办法!一千两,有就有没有就拉倒!” 齐铮仍旧不理会,只死死地盯着苏箬芸。 苏箬芸退后一步摇了摇头:“她说的没错,这药确实是她的,不是我的。” 小雅得意的扬了扬下巴:“怎么样?一千两,到底用还是不用?” 齐铮抱着孩子的手再次紧了紧,眸光微沉:“我随身没带这么多银两,但我的家仆有。他们就跟在后面,约摸再过半个时辰就能赶来。能否麻烦姑娘先给这孩子上药,等我的家仆赶来了再把银子给你?” “半个时辰?谁有那闲工夫等你啊?我们还急着赶路呢!” “再说了,你说你的家仆在后面,我哪知道是真的假的?” “万一后面根本就没有人,我这药都给这小家伙儿用了,难不成还能再收回来?” “还有还有,要是你反悔跑了怎么办?我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加上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还能追的上你啊?” “就算追上了,你好意思跑,我们也不好意思欺负你这么一个带着伤患的人啊!” “你该不会就是看我们好说话,所以想用完药再赖账吧?” 齐铮额头青筋微跳,实在是看不出眼前的人哪里是弱女子,更看不出她有什么不好意思。 “在下虽算不得富贵滔天,却也不至于赖这一千两的银子。”他沉声说道。 “现在说得好听,究竟如何谁知道呢。” 小雅撇嘴,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扫视了一圈儿,抬手指了指他腰间的玉佩:“我看你这玉佩不错,不如就拿它抵银子吧。” 齐铮脸色一沉,断然拒绝:“不行!” 小雅哈了一声:“爱行不行!不行拉倒!谁求着谁啊?我们走!” 说着转身就向马车走去。 苏箬芸看了那孩子一眼,又看了看一直盯着孩子的莫安。 莫安神色虽是不忍,却并未再说什么,摇了摇头叹口气转过了身,苏箬芸见状便也跟了上去。 齐铮咬牙,低头看着怀中孩子苍白的小脸。 就在几人刚刚说话的工夫,孩子清洗干净的伤口又已经流出了不少血,并且丝毫没有减缓的趋势。 等不及了,无论是赶去榕城,还是等着身后的家仆赶来,都已经来不及了,再不止血他一定会死掉的。 “给!” 他一把拽下腰间的玉佩扔了出去,却并不是扔给小雅,而是扔给了小雅身后的苏箬芸。 苏箬芸回身稳稳接住,脚步停了下来。 走在前面的小雅听到动静,回过身来得意的一笑:“这还差不多。” 说着抬手将药瓶丢给了苏箬芸。 苏箬芸接过药瓶,将玉佩收了起来,走回孩子身边,轻而稳的将药粉均匀的洒在他的伤口上。 清凉的感觉减缓了伤口的疼痛,孩子皱成一团的眉头顿时舒展很多。 “这金疮药的效果很好,止住血后伤口一时半刻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你们路上最好不要太过颠簸,不然再好的药也是无用。” 苏箬芸边说边便将瓶子盖上,把剩余的药粉连着瓶子一起塞在了孩子的怀里。 “多谢。” 齐铮点头说道。 “客气。” 苏箬芸转身准备离去。 “姐姐!” 受伤的孩童忽然挣扎起来,小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 “姐姐救我!他是坏人!” 孩子哭着喊道。 齐铮没想到他会忽然挣扎,手上一个不稳险些将他扔到地上,脸色也再次沉了下来。 孩子哭喊着抓着苏箬芸的袖子不肯放手,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泪痕,好不可怜。 苏箬芸看了看自己的衣袖,稍稍用力将其抽出。 孩子见状哭得越发厉害,小手在空中胡乱的挥舞着,却再也抓不到任何东西,只能颤抖着躺在齐铮的怀里发出呜呜的哭声。 “他不会伤你的。” 已经转过身去的苏箬芸轻声说道。 要伤他的话就不会为了救他不惜冲撞路人。 更不会用对他来说明显很重要的玉佩来换得一瓶金疮药。 所以既不是仇人也不是绑匪,那自然没什么危险。 或许是女人天生就比男人更加擅长安抚孩子,受伤的孩童虽然仍旧抽噎,但在听到这轻软的甚至算不得安慰之言的话语之后,哭声渐渐小了下来。 马车的帘子再度放下,车轮缓缓滚动,在山路上渐行渐远。 齐铮看了看车子驶去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腰间,神情气恼而又无奈。 第006章 失而复得 春风轻拂,京城回燕山的半山腰上,粉白的樱花已经结出了小小的花苞,缀在枝头装点着□□。 山腰处一座凉亭内,两个少年人在其中烹茶对弈,小泥炉子上的茶壶发出咕嘟轻响,对弈的少年却浑然不觉。 直到一名身穿青衣的男子走入亭中,两人才纷纷抬起头来。 “世子爷,赵公子。” 高诚对两人躬身施礼,随即将手中的一枚玉佩递了过去。 齐铮伸手接过,手指在玉佩上轻轻摩挲。 第6节 雕刻成麒麟状的墨玉成色润泽,每一个纹路他都熟悉无比。 “哪里找到的?”他问道。 “回少爷,就在榕城的一家当铺里。” “我说的那几个人呢?” 高诚一怔,身子有些僵硬:“没……没查到。” 没查到? 正拎起茶壶给自己倒水的赵焱微微有些吃惊。 “这世上还有你们查不到的人呢?这倒新鲜。”他挑眉笑道。 高诚的身形越发僵硬,低着头不敢看向自家主子。 “你们真是越发的有本事了。”齐铮眸光微沉,握着玉佩的手稍稍收紧。 “请世子责罚!” 高诚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滚!” “是!” 跪在地上的高诚赶忙起身,三两步走了出去。 赵焱轻笑两声,将齐铮的杯子同样注满了水。 “能让你吃亏的人可是不多,我倒真想见见。” 一瓶金疮药一千两,没银子就硬是要走了齐铮随身佩戴多年的玉佩。 这可真是无知无畏,对什么人都敢下手啊。 不过这样无知无畏的人,竟然几经周折都查不清其身份,可见无畏是真,至于无知吗……倒不一定了。 想想自己这些年在齐铮手里吃的那些亏,赵焱忽然觉得心中暗爽。 “不要太过在意了,几个小女子而已吗,跟她们计较什么。” 他笑嘻嘻的安慰道。 齐铮闻言脸色更黑,瞪着他的眼睛似乎要从他身上挖掉一块儿肉。 从来不栽跟头的人有一天陡然栽了跟头,还是栽在几个女人手里,这才是更让人生气的吧! 他站起身大步从亭中走了出去,再也不理会闲着看热闹的某人。 “诶?怎么走了?接着下棋啊。” 赵焱拉长声音满是戏谑的喊道。 ………………………… “阿铮啊,你回来了?” 齐夫人满面笑容的看向自己的儿子,对他招了招手。 “来来来,看看娘给你选的这几匹料子,喜欢哪个?娘让绣房给你做身衣裳。” 齐铮皱眉:“我的衣裳很多了,不用再做了。” “那怎么行!下个月就是你十七岁的生辰了,怎么也要热闹热闹的!” 她说着拿起一块儿衣料在齐铮身上比了比。 这一比却看到他挂在腰间的玉佩,顿时大惊:“你这玉佩,怎么……怎么回来了?” 齐铮嗯了一声:“让高诚他们给我找回来了。” 找回来了? 怎么找回来的? 从谁手里找回来的? 齐夫人脸色一垮,眼里顿时泛起泪光:“我的儿啊,你……你是不是被人家姑娘拒绝了?” 拒绝? 齐铮顿时睁大了眼。 什么拒绝? “你……你跟娘说,你看上的是哪家姑娘?娘去帮你好好说项,没准儿人家姑娘又答应了呢?” 齐铮额头青筋一跳,一脸见鬼的表情。 “娘,你想什么呢?我这玉佩之前是不小心丢了。” “胡说!” 齐夫人气的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肩头。 “这玉佩还是你当年抓周的时候抓的,自小就当做宝贝,从不离身!” “当初我让你相看姑娘的时候,你一个都没看上,后来告诉我说等哪日有了心上人,就把这玉佩送给她!我回头看见这玉佩在谁的身上就知道你喜欢的是谁家姑娘了,就可以上门提亲了!” “怎么?现在你被人家拒绝了,就想当这事儿没有了?就想这么糊弄过去了?” 齐铮闻言一口气堵在心口,只后悔自己当初为了应付母亲怎么就编了这么一句胡话。 他无奈的闭了闭眼,轻声解释:“娘,这次真的是不小心丢了!” “你……” 齐夫人嗨呀一声,转身向内疾奔而去。 “夫人,夫人,”被叫来议事的管事忙唤道,“下个月的生日宴还没定好怎么办呢!” “儿媳妇都没了!还办什么办!”齐夫人带着哭腔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定国公此时正从外面进来,听到自家夫人的哭声脸色顿时一黑,急匆匆走入房中,一眼就看到了沉着脸的齐铮。 “你这个不孝子!又怎么惹你娘生气了!” 说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待他解释就赶忙进入内室哄自家夫人去了。 齐铮站在房中,微张的嘴许久才合上,无奈的吐出一口浊气。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 “小姐,京城来的消息。” 莫安将一个信封放到了桌上。 苏箬芸伸手轻轻拿起,将信笺从中抽了出来,缓缓展开。 “三妹妹的婚期定下了。” 她放下手中的信笺轻声说道。 “真的?” 一旁正在穿着一串儿珍珠玩儿的小雅惊喜的抬起了头:“那咱们是不是可以去京城了?什么时候启程啊?我现在就去准备东西!” 苏箬芸摇了摇头,唇边勾起一抹浅笑:“咱们自己去有什么意思?要去也要让人来接咱们去。” 小雅想了想,认真的点了点头:“对!当初他们把你赶出来!现在就要让他们把你接回去!” 自己上赶着回去太掉价了,还是让别人来接比较有面子! 苏箬芸从桌上随手取过一张空白的信纸,提笔写了起来,片刻后晾干墨迹交给了莫安。 “莫叔,让人送去京城吧,告诉小渔,我要回去了。” 莫安面色有些难掩的激动,伸手接过转身走了出去,精瘦的身材挺得笔直,丝毫不像在外驾车时那般佝偻着。 苏箬芸倚着窗户站在窗边,目光投向西北的方向。 京城啊…… 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 五岁前的记忆早已经模糊不清,她甚至都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属于她的记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属于苏箬芸的东西,绝不能被别人夺去。 第007章 治家不齐 啪的一声脆响 成安侯府内,高氏抬手将桌上的白瓷茶杯摔在了地上。 “太太!” 刘妈妈赶忙上前拉住了她:“仔细伤了手。” “太太?” 高氏冷笑一声:“什么太太?哪里还有什么太太!我还能当的了太太吗!” “哎呦瞧您说的,”刘妈妈一边用眼神示意屋里的小丫鬟将地上收拾干净,一边拿起另一只茶杯给她倒了杯茶,“府里现在上上下下都是您做主,老爷又不打算再续弦,您不是太太谁是太太?” 说完似乎又想起什么,抬手在自己脸上拍了一下:“瞧瞧奴婢这张嘴,这怎么能是太太呢,分明是夫人啊!” 夫人? 听见这两个字,高氏的神色才好看了些。 “就你嘴甜!” 她嗔了刘妈妈一眼,心中虽然仍旧不郁,但唇边还是忍不住牵起一抹笑意。 “奴婢这是实话实说。”刘妈妈边笑边给她捏肩。 第7节 高氏低头抿了口茶,微挑的凤眼间带着一抹忧色:“你说……我扶正的事,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啊?” “能出什么意外!” 刘妈妈柔声安抚:“老爷已经明明白白说了不会再续弦,三小姐眼看着又要出嫁,府里总要有个当家作主的人吧?” “您打理家事多年,从没出过什么差错,老爷如今又将三小姐出嫁的事交给了您来办,那这意思不就是明摆着要将您扶正了吗?” 不然总不能让她以妾室的身份出面待客吧? 当然,最后这一句刘妈妈并没有说出来。 高氏闻言神情又松了一分,红唇间发出一声无奈的轻叹。 “若不是外面那些事情,我也不至于这么不安心。”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成安侯府嫡女出嫁却由一个妾室全权操办的事就流传了出去。 大梁朝廷极其注重纳谏,规定御史们每月至少要奏事一次,称为月课。 百日内不能提出弹劾,则视为渎职,要接受惩处。 所以,当这件原本不算大的事传出去之后,找不到事做的御史们顿时两眼放光,纷纷弹劾成安侯苏浙治家不齐有违纲常。 成安侯解释说是因为自己府中夫人亡故,并无正室,故而才会暂由妾室主事。 御史又言,成安侯夫人已亡故数年,苏浙若是有心,早该续弦才是,如今这般让妾室当家,且做主嫡女婚事,岂不正是应了他们所说的乱了纲常。 妾,同为婢也,哪有让一个奴婢全权主理嫡女婚事的道理! 这分明就是宠爱妾室,而不将嫡女放在眼里! 高氏每每想到此事就觉得心口堵得慌,恨不能自己去将这些御史挨个儿骂一遍! 当然,她也就是想想。 老爷都拿这群御史没有办法,她自然更没办法,闻风奏事言者无罪可是这些老头子的特权! 刘妈妈揉了揉她的肩,笑道:“夫人多虑了,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件事说来说去还不就是件家事吗?既然是家事,那自然还是老爷说了算,就算是当今圣上,那也没有贸然插手的道理啊。” “更何况,如今这样闹大了没准儿反倒是件好事呢。” “好事?这怎么能是好事?” 高氏不解:“那些御史言官们紧抓着这件事不放,老爷若是这个时候把我扶正,那些糟老头子岂不更是没完没了?” 刘妈妈低声轻笑:“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三小姐的婚期眼看就要到了,老爷就算是现在续弦也定然来不及了。那些家世好的人家必然不愿这个风口浪尖儿的时候将自家女儿匆匆忙忙嫁进来,家事不好的人家又配不上咱们侯府。” “既然如此,将您扶正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那些御史大人们就算再如何紧抓不放又能怎样?是他们说您是妾室不能主理三小姐的婚事的,那老爷将您扶正也是为了能让三小姐的婚事好好的办下去啊。” “这样一来,老爷将您扶正是顺势而为,而您被扶正也是恰逢其会,这难道不是件大好事吗?” 高氏闻言眼中一亮,手中绣怕不由握紧了几分。 大梁建国百年,妾室扶正之事虽然不是没有,但到底还是遭人诟病。 原本苏浙若是将她扶正,她就算有了正室的身份,也定然要被人背后戳着脊梁骨说是狐媚惑主。 可如今,她被扶正跟她自己可没关系,甚至跟侯爷也没关系,是那些御史们逼着侯爷这样做的! 如此一来……不是名正言顺了吗? 这果然是大好事啊! 高氏眉眼间再无忧色,只余满满的笑意。 “太太,太太!” 门外忽然传来一迭声的急呼。 平日里若是有下人这般失态,她定然要责罚一番,但今日心情好,想想也就算了。 “让他进来。”她对门外的仆妇说道。 一名青衣小厮快步走了进来,呼吸有些急促,显然是从外面匆匆赶来。 “什么事?” 高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神情悠然自得镇定自若。 “太太,朝廷下了旨,说是……说是要侯爷把大小姐接回来!” 大小姐? 高氏蹙眉:“什么大小姐?” “就是……就是先夫人所出的那位大小姐!” 先夫人? 先夫人只生了二少爷和三小姐,什么时候…… 哗啦…… 高氏手中杯盏摔落在地,茶水洒在绘满了牡丹的地毯上,杯子咕噜噜滚了几个圈儿。 先夫人?老爷可不止有一位先夫人! 最早的那位原配十六年前难产去了,只留下一个病怏怏的小女婴。 这女婴在府里养到五岁,期间府里出了各种古怪事情,二少爷和三小姐也几次遇险。 嫁给苏浙做续弦的王氏实在担心,觉得府里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所以偷偷请了个道士来府里做法。 结果这道士在府里见到了当时已经五岁的小女童,说成安侯府并无不洁之物,一切事情不过是因这女童而起,这女童生了克亲之相,十三岁前不得养于亲人身旁。 府里当时本就诡事频发,道士的话更让人想起女童的生母是死于难产。 如此生而克母,不正应了道士所言? 所以,成安侯府最终决定将五岁的小女童送去千里之外的祖祠。 第008章 进贼 说是祖祠,其实不过是苏氏一脉的发源地而已。 苏氏真正崛起是在京城,位于平苑的这处祖祠与废弃也没什么区别。 从这孩子被送走,成安侯府果然安定了下来,再没发生过什么诡异的事情。 正因如此,大家也就更加相信了道士的说法,认定这女童是克亲不祥之人。 如此不祥之人,自然是被众人讳莫如深闭口不提的。 所以这些年来,府里再也没听到过大小姐这几个字,以至于高氏现在听到,半晌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谁。 大小姐…… 大小姐啊! 那个连名字都要被她遗忘了的大小姐! 好狠!好恨! 高氏咬牙,一拳捶在了桌上。 “为什么?” 她抬眼狠狠地瞪着前来传话的小厮:“朝廷怎么会管这种事?朝廷怎么会想起咱们府里的大小姐?” 清官难断家务事,接不接那个孩子回来与朝廷有什么关系?朝廷又怎么会为了这样的事情下旨! “回……回太太,”小厮战战兢兢的答道,“因为三小姐的婚事,御史们……御史们弹劾了侯爷。” 废话!这事她又不是不知道! 高氏瞪着小厮的眼神更加狠戾了几分。 小厮吓得赶忙倒豆子般的将接下来的话说了:“侯爷说三小姐的婚期快到了,不能因为这件事而拖延了原本定好的婚事,所以打算将您扶正。” “这时不知是谁想起了大小姐,说咱们府上虽然没有正室夫人,却还有位年长的嫡小姐。” “长姐如母,由这位嫡小姐出面操办三小姐的婚事,比……比您要合适。” “呸!” 高氏瞪眼啐了一口,攥着绣帕的手隐隐发抖:“一个在穷乡僻壤独自生活了十几年的野丫头!她能懂什么!她自己都还没出嫁呢!” 让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打理要出嫁的姐妹的婚事,这些御史也真想得出来! “可不是吗!”小厮说道,“但那些大人们却紧抓着不放,说侯爷将亲生女儿弃于祖祠十一载不闻不问,原本三年前就该将大小姐接回来,却至今没有音讯,大有将此女彻底舍弃之意,有违天伦。” “还说……说您身为侯爷的侍妾,明知府里的嫡女流落在外,多年来却不加以提醒,实在是……实在是居心叵测,不堪……不堪为……” “太太!” 小厮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刘妈妈一声惊呼。 高氏两眼发黑,身子轻晃了几下,险些晕厥过去。 居心叵测,这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如此轻松随意的就给她下了论断! 她闭眼咬牙:“还有呢?那旨意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才不信当今圣上会为了这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亲自下旨,这根本就不值得! “陛下并没有特意下旨,只是在朝堂上听了御史们的奏言之后,说且不论三小姐的婚事到底由谁打理,侯爷于大小姐这件事上做的确实不对,命侯爷先将大小姐接回来再说。” 说白了就是被这件事情吵得烦了,忽然找到了可以解决的办法就赶忙定下来了。 虽然没有明说,但此举显然是支持了御史们的言论,将成安侯府三小姐出嫁事宜交给了尚未回府的成安侯大小姐打理。 这并不能算是正式的圣旨,但一国君王九五之尊,哪怕只是随口吩咐的一句,又有谁敢不当真? 倘若在三小姐的婚期之前大小姐没能及时回京,虎视眈眈的御史们绝对又要闹腾一番,到时候君王一怒,只怕成安侯更要倒霉。 所以,将遗忘多年的大小姐接回来已经是势必之行。 而这位大小姐一旦回来,高氏扶正之事就彻底无望了。 嫡女已归,苏浙没有了必须要将她扶正的理由,此时若是还坚持要改妾为妻,不就坐实了之前御史们所言,证明他确实是宠爱妾室而无视嫡女?以苏浙的性格,是绝不可能为了她而拿自己的官声冒险的。 第8节 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就这样打了水漂,高氏心头堵着一口恶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这不过是一件小小的家事,怎么就被人莫名其妙的传开了?怎么就传到了御史的耳朵里了?怎么就被御史们抓住不放了?怎么就捅到了皇帝的面前?怎么就换来了皇帝的金口玉言? 她想来想去都想不通,似乎只能归结于自己运气不好。 可是多年的筹谋,一朝却败给了运气?这让她怎么能甘心! 她猛地起身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挥了下去,眸光阴沉神情狰狞。 这可恶的运气! 这该死的运气! ………………………… “就是这里吗?” 管事模样的男子用一条帕子掩住口鼻,面带嫌恶的看了看面前虚掩的木门,似乎已经隔着院门闻到了里面传出的恶臭。 一个年少女子孤身居住于此,多年无人照顾,甚至连周围本就寥落的乡民都不愿靠近,连带个路都不愿,只远远的指了个方向就忙不迭的避开了。 由此可以想象里面的人会如何蓬头垢面,过的又是什么样的日子,院子里又会是多么的败落脏乱。 这样的地方,气味儿一定不好闻! “开门!” 管事对随行而来的小厮说道。 他说的是开门而不是敲门,小厮点头应了一声,毫不客气的伸手直接将斑驳的木门推了开来。 众人都下意识的向后躲了躲,似乎下一刻就会有厚重的灰尘蛛网扑面而来。 但想象中的脏乱画面并没有出现,入眼是干净整洁的庭院,明亮而又简洁。 “收拾的还不错吗……” 管事喃喃,放下掩在鼻端的帕子,清了清嗓子,唤了几声:“大小姐。” 院中始终没有人影,也没有人听到动静从房中出来。 “郑管事,说不定人在内院呢。” 小厮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院门说道。 郑阳蹙了蹙眉,抬脚向内走去。 “郑管事,”小厮赶忙拦道,“这是不是……不合适啊?” 毕竟是个女眷,又是府里的嫡小姐,这般径直闯入内院,怎么说都于理不合啊。 郑阳嗤了一声:“一个独身女子,分什么内院外院?” 他其实是想说乡野村妇,但到底还是顾忌着这是侯爷的女儿,没有说的太过难听。 小厮想了想似乎也是,便不再说什么,和众人一起跟了上去。 让人没想到的是,里面的院子却占地极大,长长的甬路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而一路遍植的珍奇花卉更是迷了人眼,一条砖石砌成的半人宽的水路纵横交错,环绕了整个院子。 水路下面密密麻麻的铺满了各式各样的鹅卵石,颜色各异造型奇特,随便拿出一颗在市面上都能卖出不低的价钱。 郑阳看着眼前的场景觉得有些眼熟,京城里近几年三月三上巳节的时候,那些年轻公子们总是喜欢坐在这样的水路面前击缶作诗,饮酒为乐,称为曲水流觞。 不过那些水路最大的也就一个亭子般大小,可没有像这样绕了一整个院子的! 难不成一个独身女子还能在这院子里玩儿这种时兴的把戏? 他的目光顺着交错的水路看去,只见水路从几个不同的方向最终汇于一处清浅的池塘。 池上设有一座凉亭,亭上覆有轻薄的帷幔,其中隐约可见一纤细聘婷的人影。 耳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郑阳转过头去,见一身形娇俏的粉衣少女从另一条小径走了过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两只白瓷小盅。 少女一路脚步轻快,陡然间见到他们吓了一跳,脚步一顿,两眼圆睁,原本就大的眼睛看上去更圆了几分。 两相静默,郑阳心中忐忑一番,见这女孩儿只是瞪眼看着他们不说话,便犹豫着开口:“你……” “啊……贼啊!” 大眼睛的姑娘忽然尖叫一声,拖着木盘的手一松,两手同时抓住了即将掉落的白瓷盅,齐齐向他扔了过去。 第009章 完全不同 咚咚两声,两只小盅狠狠砸在了郑阳的脸上,紧接着掉落在地,哗啦一声碎成一片。 随行而来的众人一阵纷乱惊呼,焦急的关切的,更多的则是惊慌的。 这姑娘竟然动手打人! 她竟敢动手打人! 这一手动作来的实在太过突然,郑阳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眼前一黑,身子往后一仰,痛呼一声跌倒在地。 “郑管事!郑管事!” 众人慌忙围了过来,却见他两只眼睛上各一个乌青圆框,看上去和刚刚的小盅该是一个大小。 郑阳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撑在地上哀嚎着坐起身子,还没坐稳就见刚刚那动手打人的小姑娘不知又从哪里找来了一把榔头,高举在头顶嘶喊着就向他冲了过来,边跑边喊:“我打死你个恶贼!” 围在郑阳周围的人顿时作鸟兽散,生怕自己被牵连。 要知道这姑娘随手拿两个小盅都能把人打的眼眶乌青,那换把榔头还不要人命啊! 眼见那榔头已经朝着自己招呼过来,郑阳大惊,顾不得脸上的疼痛,猛的翻身向一旁爬去。 这姿势委实难看,但逃命的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这个! 只听咚的一声巨响,举起的榔头猛地砸了下来。 饶是郑阳躲得及时,还是被这一榔头砸在了没来得及扯回的衣摆上。 如此钝器,竟生生将柔软的衣料砸出了一个洞! 这洞若是砸在人的身上,势必要肠穿肚烂! 更可怕的是,一击未能得手,那姑娘拿着榔头的手再次举了起来。 “饶命!饶命啊!” 郑阳吓得高声求饶,脸色惨白几乎失禁。 “小雅,住手。” 亭中传出柔柔的女声,声音如院中的流水般清澈柔缓。 拿着榔头的女孩儿在听到女声的同时停了下来,手中榔头不偏不倚的停在了郑阳的鼻尖儿。 郑阳甚至能感觉到一阵疾风迎面袭来,亭中人的声音若是再晚一步,他定然就要脑浆迸裂血溅当场了。 “小姐,这是贼!” 大眼睛姑娘瞪着郑阳怒道,手中榔头仍旧停在他面前半寸的地方不肯挪开。 “他不是贼。” 那女声再次响起。 贼哪有这样青天白日大张旗鼓的聚众而来的。 “那他们是强盗?” 女孩儿手中榔头往下压了一压,顶在郑阳的鼻尖儿。 “不是不是不是!” 郑阳慌忙解释:“我是成安侯府的管事,奉命来接大小姐回京的!” “成安侯府?大小姐?” “对对对!我家大小姐姓苏名箬芸,成安侯苏浙是她的父亲!” “呔!” 小雅怒叱一声:“我家小姐的闺名也是你能叫的?” 伴着她的话音落下,亭中那抹纤细人影走了出来。 眉眼如画,素手如玉,一头如瀑青丝松松挽起,两支莹白玉簪点缀其间,闲淡雅致,如同水墨画中走出的清丽佳人。 “我父亲让你们来的?”少女柔声开口。 父亲? 那这是……大小姐? 离家十一载,无人问津孤苦无依,本该如乡野村妇般落魄邋遢蓬头垢面的……大小姐? 这就是大小姐啊…… 郑阳几乎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心中觉得这样的人不可能是大小姐,但似乎也就是这样的人才正该是大小姐。 停在他面前的榔头被拿开,小雅撇嘴瞪了他一眼,转身回到了少女身后。 苏箬芸没有再理会狼狈不堪的郑阳,而是看了看洒在地上的淋漓汤水,吩咐小雅再去端两碗过来。 小雅应诺,向着来时的方向一路小跑着离开。 院中只余苏箬芸和因为刚刚受到惊吓而四散逃窜的众人,一时间静默无声落针可闻。 苏箬芸转身又向亭中走去,走出几步似乎才想起院子里还有其他人。 或许是不习惯一下子面对这么多陌生人,她低头想了想,随手指了指眼前偌大的院子:“你们……随处找地方坐吧。” 四散的众人回过神来,忙说不敢,一面惶惶的又聚到一起,一面将地上的郑管事扶了起来。 郑阳惊魂未定的站起身,直到那抹纤细的人影又走回凉亭,才想起随行而来的众人刚刚竟然将他抛下,自顾自的逃命躲避。 他扬起手就想给自己身边的小厮一个巴掌,但又害怕弄出什么动静惊扰了亭中的女子,再给自己惹来什么祸事,便只得咬牙瞪了那小厮几眼,恨恨的将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 第9节 小厮讪讪的笑了笑,低着头一脸愧疚的神色,心里却不以为然。 人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当头各自飞。 连夫妻都尚且如此,更何况他与郑管事。 郑管事不过是地位比他高了一些,但说来说去还不一样是侯府的下人吗? 这样的关系能够让他伏低做小奉承赔笑,却绝不足以让他赔上性命去表衷心。 他是侯府的下人,就算衷心那也是对主子衷心,对郑管事可没必要如此。 哒哒的脚步声轻响,离去的女孩儿又走了回来,经过郑阳面前时再度瞪了他一眼。 郑阳吓得踉跄着倒退一步,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这小姑娘看着娇俏可爱,但实际上却彪悍的吓人,他可不敢招惹这个煞星。 小雅走入亭中,将托盘放到桌上,拿起一只小盅递给苏箬芸,自己则端起另一只,坐到一旁津津有味儿的吃了起来。 院中众人看着亭中的主仆,又看看之前洒在地上的汤汁,均是一脸骇然。 这是……血燕啊! 即便是侯府的主子们,也不是谁都能吃得上的东西,这个小丫鬟竟然……竟然…… 当然,无论心里是如何想的,都没人敢嘴上将那些话说出来。 谁知道这个彪悍的小姑娘会不会又从哪里掏出一把榔头,照着他们的脑袋砸过来呢? 亭中主仆二人相顾无言的吃着东西,站在院中的人又是忐忑又是不安,不知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 他们是来接大小姐回京的,但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不在他们的预期之内,他们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众人正纠结间,听得身后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从外面走了进来。 老者见到他们,眉头一簇,几步走上前来,沉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经过刚才的事,没有人再敢小看这院子里的任何人,赶忙三言两语的将来意说明了。 老者听了他们的解释,脸上神色却并没有好看多少,瞥了他们一眼便向凉亭走去。 “小姐。”他在亭外躬身施礼。 “莫叔,”亭中少女轻声开口,“走吧。” “是。” 莫安应了一声,站在亭外,待苏箬芸与小雅走出来之后,垂首跟在两人身后。 三人从郑阳等人面前经过,一路向外走去。 眼见他们越走越远,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万不得已之下郑阳只得硬着头皮开口:“大小姐,您……您这是去哪儿啊?” 无论去哪儿,也该先将他们这些人安排好吧? 小雅不耐的回过头来,眉头拧成一团:“你们不是来接我们小姐回京城吗?走啊!” 回京城? 现在? 众人愣在原地,半晌没反应过来,待回过神时前方三人却已经走出老远。 一行人我看看你你看看我,最终哄然一声赶忙跟上,行色慌张动作匆忙。 郑阳看着前方的人影,脚下的步子有些虚浮,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离京前太太特地叮嘱过他,三小姐的婚期就要到了,接到大小姐后一定要尽快赶回去。 至于行李什么的,就不用收拾了,侯府什么都有,不要将那些入不得眼的乡野之物带回去。 说白了就是不要给她打点行装的时间,接到人后立刻就走,只要把人带回去就行! 如今的状况确实如太太所言一般,但却显然又有些不同。 现在是大小姐自己说走就走,是大小姐自己不用收拾行李,是大小姐自己要即刻启程。 前者是被人带回去,后者是自己走回去,看似相同又全然不同。 郑阳莫名的觉得,自己从一个被派来将大小姐带回去的人,变成了特意前来迎接大小姐的人。 被带走和被迎接,自然是完全不同的! 第010章 春雨 “大小姐,上车吧。” 郑阳站在车边亲自恭迎苏箬芸。 苏箬芸点了点头,一脚踏上上马凳,站在她身边的小雅适时的替她掀起了帘子。 已经迈出脚的苏箬芸却忽然停下,目光在车中扫了一圈儿,最终转回到郑阳脸上。 “我可以坐自己的车吗?” 她指了指不远处莫安赶来的马车问道。 那马车除了看上去比眼前的这架马车大了一圈儿,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年轻的女孩子陡然出门而且是要长途跋涉,想要坐一架更加宽敞的马车也是情理之中。 虽然这些情理之中原本并不在郑阳的考虑范围之内,但他现在还是一迭声的说道:“当然可以,您随意,随意。” 敢不随意吗?不随意的话万一她旁边儿的姑娘又掏出一把榔头举起来,那可就太吓人了! 苏箬芸点头,转身向莫安的马车走去。 车轮缓缓转动,一行人拖着长长的队伍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在马车的声音终于彻底消失,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的时候,村子里散落的院子纷纷打开,三三两两的村民走了出来,胆怯而又紧张的看向马车消失的方向。 刚刚那些人说是来接那女子回京城的,也就是说,他们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 别回来了,千万别回来了! 这样的煞星,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回来了! ………………………… 车马一路疾行,颠簸数日,走和停完全是看苏箬芸的意思。 没有人敢对此发表什么意见,似乎原本就是这么说好的,不需要再讨论商议。 就连小雅不允许郑阳等人跟的太近,他们也没敢说什么,只远远的跟在他们后面。 郑阳本还有些担心这两个小姑娘会不会经不起车马颠簸,途中总要休息,耽误了行程。 但实际上除了正常的歇息之外,他们几乎是在马不停蹄的赶路。 有时郑阳他们甚至还没有休整过来,苏箬芸三人就已经又准备启程了。 虽然这与想象中的不大一样,但好歹郑阳还是如高氏叮嘱的那般,以最快的速度将苏箬芸带了回来。 或者说是,接了回来。 三月初,粉白的樱花开满枝头,纷纷扬扬的花瓣如雨飘落的时候,苏箬芸一行人终于来到了距离京城只有数十里的地方。 昨日半夜天空中就下起了小雨,清晨时分雨势非但不减,反倒有变大的趋势。 小厮询问郑阳,要不要停下找个地方避雨,等雨小些或是停了再走。 郑阳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京城所在的方向,摇了摇头。 “就快要到了,与其现在停下还不如抓紧时间赶回侯府。” 更何况,前面那架马车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那这不就是说要继续赶路吗? 大小姐要赶路,那就赶路!免得她身边的小姑娘又掏出榔头! 郑阳兀自肯定的点了点头。 小厮抬头看了看仍旧在前方疾驰的马车,抬手擦掉打在脸上的雨水。 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张罗着赶路,如今雨势渐大也不肯停下,看上去倒像是急着追赶什么似的。 马车中,小雅伸手倒了三杯热茶,一杯递给苏箬芸,一杯留给自己,另一杯递给了在车外赶车的莫安。 “莫叔,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莫安诶了一声,接过仰头大口喝了,又将杯子递了回去:“谢谢小雅。” “不客气,应该的,您年纪大了吗,”小雅说道,又转头看向斜倚在车背上的苏箬芸,“某些人年纪轻轻,却懒得跟没长骨头似的,见天儿的不是躺着就是靠着,连杯茶都不会自己倒!” 莫安笑了笑没有说话,车内的苏箬芸也似没听到一般,仍旧那样懒懒的靠坐着,手中茶杯轻转,时不时放到唇边轻抿一口。 小雅的抱怨无人理会,瞪了她一眼便也不再说话了。 马车又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忽闻前方传来一阵人声,赶车的莫安将马车勒停了下来。 “小姐,前面有架马车坏在了路上,挡住了咱们的去路。” 莫安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苏箬芸轻阖的双眼缓缓睁开,看向一旁的小雅:“你去看看。” 小雅眸光微亮,应了声是,取出一把油纸伞走了出去。 前方不远处,一架黑漆马车歪倒在路上,车轴断裂,一侧的轮子脱离了车身,深陷在路边的淤泥里。 两个身材高大的随侍正忙着将坏掉的马车抬起,另外一人守着一个戴帷帽的年轻女子站在路边。 那女子身旁还跟着个小丫头,此刻正机警的打量着向他们走来的小雅,神情有些戒备。 “站住!什么人!” 守着女子的那名随侍上前两步挡住了小雅的去路,一只手始终按在自己腰间的腰刀上。 小雅停下脚步,撇了撇嘴,踮着脚尖指了指那坏掉的马车。 “你们的马车把路挡上了,我家小姐过不去。” 第10节 随侍神情肃然,冷冷的吐出两个字:“等着。” “等着?” 小雅脸色一沉:“要等到什么时候?你们那马车一直抬不起来,难道就要我们一直在这边等着?没看这天还下着雨呢吗?而且你看看那两个男人,抬了这么半天那马车连动都没动一下,真是白长了那么一副膀大腰圆的样子!一看平日里就是光吃饭不干活!还有你!明知他们抬不起来也不过去帮忙,光站在这里瞪着我干什么!” 正弯腰费力搬着马车的两个随侍脸色有些发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材,实在不知道怎么就和膀大腰圆扯上关系了。 挡在小雅面前的男人脸色也不好看,沉着脸说道:“我要守着我家小姐。” “嗤,想偷懒就直说,找什么借口啊!”小雅不屑的道。 路边那戴帷帽的女子忽然噗嗤一声轻笑,肩膀微抖,显然之前一直在忍着。 听到女子的笑声,男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一双锐利的眸子怒视着小雅,握在刀上的手紧了紧,却并不敢轻易的□□。 女子笑够之后,对那男人说道:“喂!你去帮帮他们!” 声音清脆如铃,听上去是个年轻的小姑娘。 男人蹙眉,摇头拒绝:“不行,我要守着您。” “你不会是真想偷懒吧?”那女子扬着下巴说道,头上的帷帽也随着动作微微抬起,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男人垂首,但身形却仍旧稳如磐石般站在那里,不为所动。 女孩儿气的跺了跺脚,偏偏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第011章 奢华【捉虫】 郑阳等人这时已经跟了上来,闹哄哄的上前询问是怎么回事。 小雅懒得跟他们解释,只是抬手指了指那挡在路中间的马车道:“你们去帮忙把那坏了的马车挪开,不然咱们过不去。” 她的话郑阳哪敢不听,当即就要撸起袖子亲自带人挪车。 “站住!不许动!” 那握刀的男人再次阻拦。 郑阳不明所以,小雅则秀眉一簇:“喂!我说你这个人讲不讲理!我们这是好心帮忙诶!” “不用你们帮忙。”那男人沉声说道。 “谁稀罕帮你啊!”小雅一手撑伞一手叉腰,梗着脖子踮着脚尖儿怒气冲冲的瞪着他,“要不是你们挡了路,你当我们想帮忙啊?” “我们自己会挪。” “那你们倒是挪啊,怎么这么半天还不动?” “我们……” “让他们帮忙吧。”那年轻女孩儿再次开口。 “小姐……” “这么一直挡在路上也不是办法,总不能咱们自己走不了也不让别人走吧?先把车挪开让他们过去吧。” 男人皱了皱眉,但终究还是不情不愿的退到一旁,没再阻拦他们。 伴随着一阵吆喝声,沉重的马车被众人合力搬开,陷在淤泥里的车轮也被拔了出来,被阻碍的道路终于恢复了通畅。 小雅笑着对那年轻女孩儿施了一礼,道了声多谢,之后转身带着郑阳等人回到了自己的马车旁,准备继续赶路。 但马车并没有驶动,离开的小雅不多时又拎着裙摆一路小跑了回来。 “姑娘,我家小姐让我问你,要不要搭我们的车?” 那女子还未答话,握刀的男人就率先出声:“不必,我们自己走。” 小雅顿时翻了个白眼:“谁跟你说话了?自作多情!” 说完又对那女子道:“我们此行是往京城去的,大概晌午就能到了,你要是也去京城,我们刚好可以带你一起去。你要是不去京城去别的地方,也可以先到京城找个地方歇歇脚,换驾马车再说。”她一迭声的说道。 女子看了看自己这边已经坏掉的马车,又看向他们的马车所在的方向,已经被打湿的帷帽下神情有些松动。 她也是要去京城的,只是…… “跟你说了不必,还不速速离开!”那随侍模样的男人再次开口,神情阴沉。 小雅绣眉一竖,嘿了一声:“我说你不过是个随从而已吧?我跟你家主子说话你插什么嘴啊?你还能替你家主子做主了不成?这雨眼看着越下越大,你一个大男人在这儿淋着倒是不打紧,你们小姐可是个姑娘家!让她在这儿跟你一起淋雨算怎么回事儿啊?她若是着了凉,有个头疼脑热的,你这个做下人的担待的起吗?” 男人一噎,看了看站在雨中只披了件薄薄披风的少女,神情有些纠结。 初春的天气虽然已经暖和起来,但这一场雨到底还是带着几分寒气。 尽管一旁的小丫鬟稳稳地给女孩儿撑着伞,但女孩儿的裙摆和鞋子还是被雨水打湿,甚至溅上了零星的泥点。 此处距离京城只有数十里,骑马的话一个时辰就能到了。 可是加上刚刚用来拉车的马,他们一行五人一共也只有三匹马。 况且女孩儿并不会骑马,若要骑马赶路就势必要有一人载着她同行。 但女孩儿身份尊贵,又岂是他们这些下人可以近身的? 骑马行不通,就只能他们这几个随从中的一人先行赶回京城,再另寻一架马车回来接她。 可这样的话来来回回至少要耽搁两三个时辰,他们几个男人身强力壮在雨中站上几个时辰倒不打紧,可是…… “好,那就麻烦你们了。”女孩儿笑着对小雅说道。 “小姐!” 撑伞的丫头和男人同时惊呼。 “你们有更好的办法吗?”女孩儿问道。 男人梗着脖子站了半晌,最终无力的垂下了头。 小雅得意的对那男人挑了挑眉,带着女孩儿向自家的马车走去。 几人来到车前,她先一步踏上马车,之后转身将女孩儿扶了上来。 女孩儿上车的瞬间,看到坐在外面赶车的莫安,微微怔了怔,才继续弯腰向车内走去。 车帘掀开,看到里面的陈设,饶是她身份贵重地位尊荣,一生见过富贵锦绣无数,也忍不住暗暗心惊。 这马车从外面看上去其貌不扬,但内里的布置却是华贵异常,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奢靡。 紫金檀木的小几,绘着兰草图案的月白釉汝窑茶具,绛紫色如意纹云锦铺就的车壁,镶嵌在车顶的大大小小的夜明珠。 就连桌上用来盛放茶点的攒盒盖子上点缀的宝石,也是散发着莹润光泽的祖母绿。 更不要说放在车座上的引枕,铺在地上的漳绒毯子等等。 连一驾马车都布置的如此奢华,难怪刚才车外那赶车的老者竟然都能穿着用上好的油绢制成的雨衣。 这种油绢是近几年才出现的,非豪门大户不可得。 即便是对大户人家而言,这样的雨衣也是十分贵重的。 能将这么贵重的东西随手丢给一个赶车的下人,这样的人绝不会是贪财之徒,自然也不会为了钱财而对她不利。 女孩儿心中稍安,看了看自己被打湿的鞋子,并未犹豫抬脚踩上了毯子,稳步踏入车中。 对方既然好心让自己来搭车,定然就是不介意这毯子被踩脏的。 既然他们不介意,那自己小心翼翼的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而且这马车虽然华贵,但是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不过是初见之下有些吃惊罢了,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跟在她身后的小丫头就没有这么淡定了,乍然一见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家小姐身份如此尊贵,也没坐过这般奢华的马车,眼前这位陌生的小姐到底是什么人啊? 短暂的失态后她立刻回过了神,有些尴尬的坐到了自家小姐身边。 那年轻女孩儿此刻已经将帷帽摘了下来,对苏箬芸浅浅一笑,道:“多谢姑娘让我搭车,我叫秦襄,这是我的丫头春桃,不知姑娘是哪家府上的?可否告知芳名?来日若有机会我也好登门道谢。” 这当然是客气话,以她的身份,怎么可能为了感谢谁而特意登门。 第012章 公主靖康 苏箬芸回以一笑,道:“我叫苏箬芸,这是我的丫头小雅。些许小事不足挂齿,秦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语气温和客气,并无刻意讨好,脸上也丝毫不见惊讶的神情,似乎真的不认识她,也没有听说过秦襄这个名号。 秦襄,当今圣上顺帝的女儿,原名秦湘,行十三,年十五。 八岁那年,她头一次跟随顺帝以及几位年长的皇子公主们参加春猎。 顺帝念及她年幼,又是第一次踏入猎场,故而格外偏宠些,牵着马让她走在了自己身边。 谁知突变陡生,顺帝牵着的马儿不知何故忽然发了狂,眼看就要狠狠地撞在顺帝的身上。 八岁的十三公主惊吓之余,竟发了狠力将他推开,自己则跌倒在地险些被马蹄踩死。 好在她身量矮小,险险从马腹下捡回一条命,哭喊着爬了开来,一众侍卫也急急忙忙乱刀将疯马砍死了。 事后,顺帝又是心疼又是感慨的问她:“你为什么要把父皇推开?你自己不害怕吗?” 年幼的十三公主还未完全从刚刚的惊吓中回过神来,满脸挂满了鼻涕眼泪,一脸茫然的回答:“你是父皇啊……” 你是我父皇,是我的父亲,推开你还需要理由吗?伸手就推了啊…… 顺帝心中震动,眼中竟也忍不住泛起泪光。 为君多年,他早已经习惯了听别人的各种理由,好的坏的承担的推脱的,总是头头是道口若悬河,芝麻绿豆大的事也都能说出各种五花八门的理由来。 这让他几乎忘了这世上还有一种最单纯最简单的理由:只因为你是你,所以我这样做了。 没有任何目的,不需要任何解释,如此温暖而又纯粹。 回宫后,十三公主便被册封为靖康公主,名字中的湘字改为襄。 第11节 靖,平定。 康,安康。 襄,更是有辅佐,襄助之意。 除此之外,顺帝还将距离京城最近的一处富庶之地陈郡赐给了她作为封地,由此可见对其看重与期盼。 十三公主成了大梁最早拥有自己的封号和封地的公主,一时间风头无两,且盛宠不衰,时至今日仍旧是顺帝最为宠爱的公主,连一些皇子也尚不能及。 但这位公主性子跳脱,又格外大胆,尤其喜欢游山玩水,所以总是以前往封地探访民情为由逃出宫去,四处游历。 顺帝宠爱她,从前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多管。 可眼看着她如今已经及笄,到了成家的年纪,却还丝毫不见收敛,顺帝也未免头疼起来。 这次就是她在外面玩儿了太长时间,太后因此把顺帝教训了一顿,顺帝无奈之下才派人硬是把她接了回来。 谁知回程途中,马车却不知怎的坏在了路上,耽误了行程。 此时见苏箬芸只说了自己的姓名,并未报出家门,秦襄对她的印象不由更好了几分。 这证明对方真的只是顺路稍她一程,不求回报,所以也没有把她客气的说要登门道谢的话放在心上。 可对方不放在心上,她却不能因此就白白受人恩惠,所以便又多问了一句。 “不知苏姑娘此去京城是探亲还是访友?” 这马车虽然收拾的齐整,但从外面看来还是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而车外车夫身上穿的油绢雨衣也并非短程旅途会常备之物,故而应该是长途跋涉而来,那么此去京城应该就是这两种可能,毕竟并不是每一个大家闺秀都能像她一般以游山玩水为乐的。 而无论是哪一种,只要问清楚了,等到了京城之后她总能找到她道谢。 苏箬芸脸上神情似乎有些为难,想了想才答道:“若是仔细说来,我此行该是……去认亲才对。” 认亲? 秦襄莫名。 小雅在他们说话的工夫,已经倒了两杯热茶顺着小几推了过去,此时好奇的插嘴问道:“秦小姐,不知你认不认得京城的成安侯?” 成安侯? 秦襄点头:“认识啊,成安侯苏浙现任户部侍郎,颇受皇帝重用。此人学识渊博文采风流,年轻时据说还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呢。怎么?你们是要去……他家府上?” 小雅撇了撇嘴:“倒是想不去呢,可不去也不行啊,谁让我家小姐是成安侯府的大小姐呢。” 成安侯府的大小姐? 秦襄更加莫名。 成安侯府什么时候冒出了个大小姐?他们府上年纪最大的不就是那个瘸子二少爷吗? 这话说的好像不对,有二少爷自然就有大小姐。 可是秦襄在京城这么多年,还真不记得成安侯府有什么大小姐,似乎这个人压根儿就不存在,只是占了个序齿而已。 苏箬芸见她一脸迷茫,适时的解释道:“我五岁就离开京城了,至今已有十一年,秦姑娘不认识我也是应该的。” 这样啊…… 秦襄点了点头,却仍旧有些不解。 她八岁以前一直都养在深宫,第一次出门就是随父皇一起去狩猎。也是从那之后,才仗着父皇的宠爱总是溜出宫来东奔西跑四处玩乐。 而在那之前的事情,她还真是不太清楚。 这位苏小姐为什么会离开京城呢?又为什么一离开就是十一年呢? 她心中好奇,但是并没有真的问出来。 这些问题一不小心就会涉及到一些家族辛秘,问了若是对方无法回答的话实在是有些尴尬。 可是接下来那个叫小雅的丫鬟随口抱怨的几句却解答了她的困惑。 “把小姐独自一人扔在祖祠十一载不闻不问,如今也真好意思派人来接!” 苏箬芸蹙眉,低声轻斥:“小雅!别乱说话!” “本来就是嘛!”小雅显然并没有把她的呵斥放在心上,气鼓鼓的说道,“当初他们听信道士之言,说什么您十三岁之前都不能养于亲人身侧,如此狠心将您抛到千里之外的祖祠,后来更是连一应的份例都不给送来了!若不是您外祖家绝了香火,把他们的家产都留给了您,您恐怕早就饿死了!” 苏箬芸神情微黯,抿了抿唇,低声说道:“不过是些许份例罢了,如此小事,何须放在心上。” “小事又如何?人不都说由小见大吗?连您应得的份例都忘了,可见也没把您这个人放在心上!” 第013章 抵京 “胡说!” 苏箬芸眸光一沉,脸上带了几分怒容:“我是父亲的女儿,他怎么会忘了我!当初那道士说我生了克亲之相,虽然十三岁后可接回府中,可府里毕竟还有其他兄弟姐妹。父亲为大家着想,让我在外面多住几年又有何不对?如今这不是已经派人来接我回去了吗!” 小雅见她似乎真的生气了,这才低下头去不再言语了,但心中到底不忿,还是气嘟嘟的哼了一声。 秦襄听了主仆两人的话,心中对事情有了大概的了解,难免生出几分同情之意,有心想要安慰几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终还是苏箬芸率先出声,让小雅将车内的炭盆取出来燃上,给秦襄和春桃烘一烘鞋袜。 秦襄这才想起自己的鞋袜都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也意识到对方是不想再继续刚才那个话题,便顺着她的意思道:“那就麻烦小雅了。” 小雅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闻言抬起头对她咧嘴笑了笑,俯身先从车座下的暗箱中取出了两双崭新的白色罗袜。 “这是我给我家小姐新做的,她还没穿过呢,你们先换上吧,免得着了凉。” 说完又弯腰去取出了炭盆,无比熟练的将其点燃。 上好的银霜炭不多时便散出融融的暖意,将春雨带来的寒气彻底消散。 马车中温暖却并不显得憋闷,雕刻精美的铜香炉里点着千金难求的舒荷香,清浅怡人的香气让人不由得放松了心神。 小雅一路上时不时冒出一些趣言趣语,车内气氛一时间融洽而又欢愉,少女们的笑声隔着车帘传来,给这场不合时宜的春雨添上了一抹生趣。 远远跟在后面的郑阳看着马车咂了砸嘴,脸上神情有些古怪。 大小姐和那个叫小雅的姑娘难道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吗?竟然会让两个不认识的陌生人搭车? 还有,她们不是不喜欢别人跟的太近吗?怎么那三个随侍就可以紧紧跟在他们的车旁呢? 不过想想也是,自家的下人她们可以直接开口轰走,别人家的下人就不好这般颐指气使了吧? 这么一想,郑阳忽然觉得自己还不如是别人家的下人!这样的话小雅姑娘好歹应该不会对着自己挥榔头! ………………………… 转眼间已至晌午,马车终于缓缓驶入了京城的城门。 细雨未停,街上行人寥寥,秦襄此时已经和苏箬芸并排坐在了一起,挽着她的手臂模样甚是亲昵。 “你身边这丫头说话真是风趣,我都不想走了。”她笑嘻嘻的对苏箬芸说道。 苏箬芸无奈的笑了笑,有些头疼的道:“若不是我只有这一个丫头,我就把她送给你了,正好嫌她聒噪呢。” “小姐!”小雅嗔了她一眼,道,“别人眼里的风趣,怎么在您眼里就成了聒噪了呢!” 苏箬芸瞥了她一眼懒得理她,秦襄在旁掩嘴咯咯的轻笑:“只怕你舍得给,小雅也不舍得走呢。” 一路走来,她自然看得出这主仆两人的关系其实很好,说这样的话不过是斗嘴玩闹罢了,哪里是真的嫌弃。 “话说回来,你们后面那架马车中坐的是什么人?也像你们一样有趣吗?若是如此的话可要给我引见一下。” 她刚刚上车之前就注意到这驾马车后面还远远地跟着另一架马车,但她只是顺路搭车的路人,自然不会也没有兴趣询问里面人的身份。 不过对方若是苏箬芸的姐妹的话,她现在到可以看在苏箬芸的面子上结识一番,只当卖给苏箬芸一个人情,那人今后也定然会为苏箬芸的引见而心存感激。 谁知苏箬芸闻言却怔了怔,旋即面色有些赧然。 一旁的小雅闻言笑的花枝乱颤,压低声音对秦襄说道:“秦小姐,后面那架马车根本就没人!那是成安侯府派来接我们小姐的马车,只是我们小姐坐不惯,所以就空下来了!” 坐不惯? 秦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只怕是那架马车布置的没有那么好,坐着没这架舒服吧? 不过也是,坐惯了这样的马车,怎么可能还习惯别的车? “你们此行一路千里,是该坐舒适些的马车。” 未免苏箬芸尴尬,她主动替她解围道。 小雅却笑着摆了摆手:“不是应该,是只能。” “秦小姐有所不知,我们小姐马术很好,但是却坐不得车。马车只要颠簸的稍稍厉害,她就会身子不适头晕呕吐。现在这架马车是几经整改过的,在颠簸的道路上也能如履平地,所以我家小姐坐着才没有问题。” 秦襄听了这话才想起,这一路走来,马车似乎确实是十分平稳。 她之前只以为是官路平坦,不想还有这层缘由在里面。 “我认识不少名医,回头让他们帮你瞧瞧。”她关切的对苏箬芸说道。 苏箬芸点了点头:“那就多谢你了。我这顽疾说起来也有十数年了,却怎么也不见好,我也头疼的紧呢。” 已有十数年? 那就是说当初离开京城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毛病了吧? 五岁的幼童,尚且不能骑马远行,当时又是如何远赴千里之外的呢? 秦襄心中又多了几分酸涩,握着他的手道:“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苏箬芸眸光微凝,旋即点头:“借你吉言。” 秦襄轻笑两声,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话音方落,只见苏箬芸身子一僵,不可置信的看了看她,紧接着猛地起身就要行礼,脑袋却砰地一声撞在了车顶,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哎呀小姐!你忽然站起来做什么啊!”小雅赶忙起身将她扶稳坐下,一手轻轻按揉她的头顶。 苏箬芸看着掩嘴轻笑的秦襄,茫然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秦襄生怕她再站起来对她行礼,忙按住她的手,笑道:“我当你是朋友,这里没有外人你不必如此,不然可就生分了。” 第12节 “这怎么使得?您……” “我说使得就使得!”秦襄不容置疑的按着她不让她动弹。 “小姐,你们这是说什么呢?”小雅一脸莫名。 “让你家小姐回去在告诉你。”秦襄笑道,对苏箬芸眨了眨眼。 小雅这丫头性子直爽,咋咋呼呼的,乍然得知她的身份只怕是要喊出来,引来旁人驻足围观就不好了。 苏箬芸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那我就先走了,三月三上巳节的时候记得一定要来啊,我等你!” 她对苏箬芸说道,之后不待她回答,转身就走了出去。 刚刚自己陡然表明身份一定把她吓着了,再待下去只怕更让她局促不安,倒不如等她回去缓过劲儿来,三月三的时候再好好聚一聚。 街边此时早已停好了另一架马车,秦襄在春桃的服侍下走了上去,缓缓向宫城的方向驶去。 苏箬芸的马车中,小雅早已恢复了平日里跳脱随意的样子,靠在椅背上嘎吱咬了一口脆甜的苹果,神情怡然自得。 “这公主倒真是挺有意思的。”她咂咂嘴道。 苏箬芸却恍若未闻,目光透过车窗飘了出去,看着天空中不断飘落的蒙蒙细雨。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吗? 第014章 多管闲事 “这是什么茶!” 高氏噗地一声将喝到口中的茶水吐了出来,把杯子用力往地上一摔,恼怒的喝道:“这府里的人都死绝了吗?这才几天就连我喜欢喝什么茶都不记得了!” 自从顺帝金口玉言说让苏浙把侯府的大小姐接回来之后,她就彻底成了个闲人。 御史们说她是妾室不可主理嫡女婚事,但大小姐苏箬芸却又还在千里之外,三小姐苏若笙的婚期又将近,总不能因此就将筹备事宜停下。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御史们“好心”让他们各自的夫人来到了侯府“帮忙”。 高氏不过是个小小的妾室,在这些夫人们面前既无身份又无地位,自然对苏若笙的婚事再也无法插手。 而她在侯府摸爬滚打数十年,也明白这个时候硬往前凑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所以也就由着那些夫人们去,自己呆在院子里闭门不出。 她原本以为只要忍一忍就过去了,虽然扶正无望,但她到底在侯府主事多年,不是一个流落在外十一载的小姑娘随随便便就能取代的。等那丫头回来了,也不过是个摆设,在这侯府内宅当家作主的人依然是她。到时候她一定要让那臭丫头好好吃些苦头,以解她不能扶正只恨! 只是没想到,这才短短一月不到,府里的下人们竟然已经开始如此怠慢她了! 难不成他们以为那些御史夫人能一直留在侯府给那个十几年都没回来过的臭丫头撑腰? 做梦! 这些事不过是他们成安侯府的家事,就算是皇帝,能管得了一时也管不了一世!更何况是这些御史夫人! “太太您别生气,”刘妈妈一边给小丫头使着眼色,一边给她顺气,“近来府里人多事忙,出些纰漏也是难免的。” 这话却并没能安慰高氏,反而让她更加生气。 她眼角上挑,冷哼一声:“我倒不知道,这府里的纰漏什么时候能出到我头上来了?” 说着啪的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对那正跪在地上收拾碎瓷片的小丫头道:“去前院把孙管事叫来!我倒要问问他,现在到底是怎么管事的!” 小丫头应了一声,忙捧着瓷片退了出去。 片刻之后,小丫头带着一个年轻男子走了回来,这男子却并不是孙管事,而是常跟在孙管事身边的一个小厮。 高氏见状顿时气得脸色铁青,抬手就将桌上还没来得及换走的茶盏又砸了一个出去。 “你们眼里现在只有那些御史夫人了是不是?我现在使唤不动你们了是不是?孙正海呢?他为什么不过来!” 小厮赶忙跪了下去,满脸苦色:“太太,不是孙管事不过来,是实在抽不出空啊。御史夫人们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安排事务,现在府里大大小小的管事们都忙的脚不沾地,孙管事这会儿正被定国公夫人叫着问话呢,我们这些人哪儿敢上前插嘴啊,所以……” 所以听说她要找孙管事,大家就推推搡搡的把他给扔出来了。 谁都知道这个时候来西枫院准没好事,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他这个平日里跟孙管事走的最近的家伙自然成了被牺牲的首选。 高氏在听到定国公夫人几个字时暗觉不好,一颗心不由自主的悬了起来,瞬间忘了孙正海的事情。 “她又要做什么?”她下意识的问道。 因为当初弹劾成安侯的就是御史,他们为了避嫌同时以示公正,在派出自己的夫人来成安侯府“帮忙”的同时,还请了定国公府的齐夫人一起过来。 苏若笙的婚礼事宜现在暂由齐夫人全权负责,御史夫人们则都是听从她的安排,并不直接做主。 定国公齐沛在朝中威望甚高,齐夫人是他的发妻,比起御史夫人们年纪虽然小了些,但是身份地位却极高,即便是宫里的皇后和太后也要给她几分薄面。 也正因为她身份地位极高,并不是一般人能请得动的,故而这其中定然是有顺帝的意思,不然以齐国公那出了名的宠妻的名声,怎么会舍得让他的夫人来为别人家儿女的婚事操心。 自从听说齐夫人将要负责苏若笙的婚事,高氏便急急忙忙的将苏若笙的嫁妆加了三成,和京城寻常贵女们出嫁的嫁妆持平,生怕让人看出她之前克扣了府里嫡女的嫁妆。 可她没想到,这齐夫人来了之后,在她加过三成的基础上,又将这嫁妆再加了五成,生生的剜了她一块儿肉。 不,不止一块儿! 现在苏若笙的嫁妆就已经如此之多,将来苏箬芸这个嫡长女的嫁妆势必只能多不能少,这是挖了她两块儿肉啊! 偏偏高氏对此还不能说什么,谁让她只是个妾室,而齐夫人却是奉了皇命来主理苏若笙婚事的呢。 况且这样的嫁妆在京城也并不算少见,说出去别人也只会认定她是不舍得给嫡女置办嫁妆,绝不会同情她。 高氏一上来就在齐夫人手里吃了闷亏,自然对她的名号是又恨又怕。 小厮听她问起,赶忙应道:“定国公夫人说,算行程大小姐过些日子就要回来了,便将孙管事叫了过去,问他是否准备好了迎接事宜,不能因为大小姐之前不在府里就心生怠慢。” 高氏一怔,定国公夫人特意把孙管事叫去,问的不是苏若笙的婚事,而是即将归来的大小姐苏箬芸? 当初顺帝虽然下了口谕说要接苏箬芸回京,但众所周知,这不过是为了应付那些御史,让成安侯府三小姐苏若笙的婚事有个挂名的负责人罢了。 这并不是看重那个流落在外的大小姐,而是为了解决三小姐的婚事没有合适的人选打理的问题。 说白了,最终还是为了苏若笙的婚事而已。 既然如此,定国公夫人只需把这件婚事办好,至于那个她素未谋面的大小姐,看在顺帝口谕的份儿上,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跟她其实并没有太大关系。 那么,她现在如此关心苏箬芸的事情…… “这是要给那个臭丫头铺路了?”高氏咬牙握紧了拳,“可真是心善呐!” 如此说来之前给苏若笙又加了五成嫁妆也不全是为了这次的婚礼,其中也有为那个臭丫头做打算的意思吧? 真是多管闲事! 第015章 错认 小厮没听懂她是什么意思,但是却看出她的心情更加不好了,只想赶紧回完话就离开这里,免得遭受池鱼之殃。 之前来叫他的小丫头已经在路上跟他说了太太是为茶水的事情生气,他便赶忙将这件事也解释了一遍。 “不是小的们不记得您最爱喝明前龙井,只是定国公夫人命人将所有的明前龙井都收起来了,说是要在三小姐的婚礼上用来待客。” 啪。 高氏扶在桌边的手一个用力,指甲生生劈断了一截。 成安侯府向来不缺好茶,如今却从这么多好茶中独独选出她最喜欢的这种全部收了起来。要说这是巧合,打死她也不信! 看来这不仅是要给那丫头铺路,还要打她这个妾室的脸了?要在侯府的下人面前给那个五岁就离开这里的丫头立威! “哈……” 高氏冷笑一声:“如此费尽心思的给那丫头撑腰,也要那丫头自己能受的住才行!” 一个在乡间野地独自生活了十几年的野丫头,就算一时间能在她的庇护下得以立足,但谁又能保证以后呢?定国公夫人总不能一直留在侯府照看她吧? 一旦苏若笙的婚事办妥,定国公夫人离开了侯府,那丫头还不是照样要被她这个妾室揉扁搓圆? 定国公夫人这到底是在护着那丫头,还是在给那丫头招恨呐? 高氏唇边冷笑更甚,眸中带着丝丝恨意。 她拿定国公夫人没办法,不代表拿那个臭丫头也没办法。 等定国公夫人走了,这笔账她定要在那丫头身上好好的讨回来! “让人去城外十里处守着,等大小姐回来之后,直接将她带去齐夫人他们面前吧。” 她对那神情惶恐额头已经冒出冷汗的小厮说道。 “啊?” 小厮抬头不解。 郑管事离京前,太太不是叮嘱他说让他带大小姐回京时不要惊动旁人,偷偷进城,从侯府的角门进来吗?怎么现在又要直接把人送到那些夫人面前了? “齐夫人都开口说要迎接她了,我这时候把人偷偷带回来,难不成是要明摆着跟她对着干吗!” 高氏一脸不耐的对小厮喝道。 哦,对啊! 小厮一脸恍然,赶忙应声是转身出去传话去了。 房中的高氏对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声,脸上满是嫌弃。 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能做管事,有些人却只能做小厮的原因!因为太蠢! 跟这种蠢人相处,连说话都格外的费劲些! 刘妈妈此时已经让人取来了剪刀,一边给她修剪劈开的指甲一边忧心道:“太太,要不要让人带些合适的衣裳首饰将大小姐好好收拾一番再带去那些夫人们面前?不然怕是失了咱们侯府的体面。” “不必。”高氏冷言道,“我本是怕那丫头粗鄙无礼吓着了各位夫人,既然夫人们都不在意,那就让她直接去吧。” 去了也好让她们看看她们一心想要帮衬扶持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好让她们知道什么叫烂泥扶不上墙!什么叫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13节 刘妈妈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专心的给她修剪起了指甲。 谁料刚刚离去的小厮转眼间却又喘着粗气急匆匆的跑了回来,神情比之前还要惶惶,一进屋就颤颤的抬手指着外面说道:“太太,大小姐她……她……回来了!” 回来了? 高氏猛地站了起来:“不可能!” 就算她叮嘱了郑阳要尽快将人带回来,也不可能这么快。 就算真的这么快,郑阳也不可能不派人提前来府里通知她。 “真……真的!”小厮用力的点了点头,“已经……已经到那些夫人们面前了!” 哐当。 高氏抬脚就向外跑去,身后的椅子被带的晃荡一下,磕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太太,太太,您换身衣裳再去啊。”刘妈妈边追边喊。 高氏此时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心中直把苏箬芸咒骂了千百遍。 什么时候回来不好,偏偏挑这个时候! 定国公夫人才刚刚问过孙管事有没有准备迎接事宜,她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回来了,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众人,他们连她什么时候回来都不知道,根本也就没准备迎接吗! 该死的!真是个扫把星!一回来就没好事! 只怕她再晚一刻赶过去,那些夫人们就更要说她这个妾室轻视嫡女了! 一想到这里,高氏脚步更是匆匆,直跑的面色发红气息微喘,才来到了众位夫人议事的清芳园。 园中传来阵阵人声,她脚步不停的小跑了进去,面色关切而又焦急。 “大小姐……” 在园中匆匆扫视了一圈,她将目光定在了那被众人围在中间的一名身穿粗布衣衫的少女身上,期盼而又欣慰的唤了一声。 “怎么回来了也不让人提前打声招呼?妾身也好去迎一迎。这一路走得可还顺畅?有没有好好歇息?你的院子妾身早让人准备好了,要不要去歇一歇?”她一迭声的问道。 那被她询问的少女却神情有些尴尬,低着头退了半步,不言不语。 果然是个胆小怯懦的。 高氏心中讥讽。 耳边却响起郑管事有些颤抖的声音:“太……高,高姨娘,这位……这位不是大小姐,那位才是。” 说着伸手指向苏箬芸与小雅的方向。 高氏一怔,只觉得脑中一热,面色瞬间涨红。 她竟然当着这么多夫人的面认错人了? 她转头看向郑阳所指的方向,热的轰轰然的脑子却又被仿佛猛地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了脚。 刚刚她只注意到这两人衣着华贵,以为是哪位夫人带了自家的女儿来给苏若笙添妆,并未仔细注意这两人的长相。 此刻一眼望去,却险些脚下一软跌坐在地。 那少女素衣墨发,笑容温婉,姿容清丽,如水墨画中走出的蹁跹佳人般闲淡雅致,聘聘婷婷的站在那里。 这一瞬间,她几乎以为侯爷的那位原配夫人又活过来了! “高姨娘。” 少女轻声开口,声音轻柔和缓,唇边带着浅浅笑意,身姿始终笔挺,丝毫没有给她见礼的意思,甚至连头都没有点一下。一如京城里其他勋贵世家的嫡女般,矜贵自持。 高氏一时间似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怔怔的站在那里没有半点儿反应。 众人也并不在意她的反应,继续和苏箬芸说笑起来,仿佛她这个人并不存在一般。 “路上下雨不好走吧?” “也亏得你一个女孩子能坚持的住。” “其实哪里用得着这么急着赶来,慢慢走就是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簇拥着女孩子走了进去,一位御史夫人身边的丫鬟想起了什么,转头对院子里的人说道:“高姨娘,让厨房准备些好克化的饭食来,苏大小姐一路舟车劳顿,想必还没好好用过饭呢。” 高氏忙应声是,转身向外走去。 走出两步却脚下一顿,猛然间停了下来。 不对,这不对! 这和她之前想的完全不同! 怎么会是自己被使唤着去给那丫头准备饭食呢? 这不应该! 这不应该! 第016章 相见 成安侯府南侧的一处小花园里,各色花瓣落了满地,尤以太湖石堆砌而成的假山四周居多。 一个少年此时正坐在假山旁的一处池塘边,手中握着钓竿,专注的盯着波光粼粼的水面。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少年稍稍偏头嘘了一声,示意来人不要说话,免得惊扰了他的鱼儿。 片刻后,鱼竿微微抖动,少年手臂一个用力,一尾近尺来长的大鱼闪着鳞光被甩了出来。 早有小厮等候在旁,熟练的抓过在半空中扑腾的大鱼,将其放入了一旁的鱼篓里。 “三妹妹不在自己院子里安心备嫁,来我这里做什么?” 少年这才回过头来,看向刚刚来到他身后的粉衣少女。 阳光落在他的脸上,白皙的肌肤在日光下莹润如玉,俊挺的鼻梁下双唇微抿,一双眼眸清亮澄澈。 若不是他身下的那张轮椅向人提示着他不良于行的事实,这本该是个令人望之不俗的翩翩公子。 苏若笙笑了笑,道:“听说大姐回来了,此刻正在清芳园与众位夫人叙话呢,二哥不去看看吗?” 苏南摇了摇头,拍了拍自己的腿道:“我身子不便,就不去了。倒是三妹妹你,该去打个招呼才对。” 就算不为了那早已记不清长相的长姐,也该借此机会给那些夫人们留个知礼懂事的好印象才是。 毕竟她今后要掌管一家内宅,与各府女眷们打交道的。 苏若笙轻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无奈。 “我过些日子就要出嫁了,到时候真正留在侯府与大姐相处的可是二哥你啊。” 相处? 苏南轻笑:“我与她相处什么?谁也不认识谁。” “以后就认识了啊。大姐她毕竟是嫡女,又得皇帝陛下口谕庇护,想来……” “我也是侯府的嫡子啊。”苏南打断道。 苏若笙一怔,未说完的话就这样停了下来,眸光渐渐暗淡下去。 一府的嫡子过的日子尚且如此,一个嫡女又能如何? 更何况这嫡女五岁就离开了京城,期间十一年从未回来过,现在能回来还是因为她苏若笙的婚事。 这样的人,回不回来又有什么区别? “就算如此……好歹你们今后也能相互有个依靠……” “她也是要出嫁的,三妹妹。” 一个要出嫁的女子,如何能够依靠? 届时这位长姐一出嫁,府里还不是只剩下他这一个嫡子? 到时候西枫院那位一想起他曾经和那位长姐走得亲近,只会更加看不惯他,处处找他的麻烦。 他不怕麻烦,却不代表就喜欢麻烦。 像现在这样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不是挺好吗?反正他是个瘸子也走不出去。 苏若笙看着他脸上那似笑非笑的样子,抿了抿唇,二话不说抬手就握住了轮椅后的把手。 “三妹妹!” 轮椅突然被人调转方向,苏南在椅子上晃了一下,赶忙扶住扶手:“你要做什么?” “总要试试的,”苏若笙一边推着他向前走去一边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你想试什么?试试看她记不记得是谁将她赶出了成安侯府?试试看她知不知道是谁害的她十一载孤苦无依?” 苏若笙脚步一顿,轮椅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苏南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正要再说什么,身后的人却又推着他继续向前走去。 池塘边的小厮赶忙抬脚追了上来,跑出两步又想起什么,回身将池边的鱼篓拎起来抱在了怀里。 ………………………… “齐夫人,二少爷和三小姐听说大小姐回来了,想要见一见,此刻已经等在门外了。” 清芳园的大丫鬟恭敬说道。 房中正在说笑的众人安静了片刻,下一刻笑的更加欢畅。 “刚还说不知哪位少爷小姐会先来探望他们的长姐呢,二公子和三小姐就来了。果然都是嫡出的孩子,对你这个嫡姐也更加亲近一些。” 一位御史夫人笑着对苏箬芸道。 苏箬芸抿唇笑了笑,目光投向帘子的后面,似乎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 那夫人看出她急于想见到帘子后面的人,转头对着门外的丫鬟吩咐:“快让那两个孩子进来。” 丫鬟打了帘子,露出后面坐在轮椅上的少年,以及站在少年身后的粉衣少女。 少年身边的小厮似乎想要将他的轮椅搬进来,但是抬了抬手,却发现自己怀中还抱着一个鱼篓。 第14节 他试图一手抱着鱼篓一手去搬轮椅,试了几次却都没有成功,还差点儿把鱼篓扔到地上,那样子可笑而又滑稽。 站在后面的苏若笙一时间尴尬不已,赶忙吩咐自己的丫鬟去把鱼篓接过来。 房中的下人这时也反应过来苏南行动不便,忙要上前帮忙。 苏若笙的丫鬟此刻已经将鱼篓从小厮手中接了过来,没有了鱼篓的阻碍,那小厮从后面握住轮椅两侧的扶手,轻轻松松就将苏南连人带椅抬了起来,稳稳的跨过了门槛。 房中诸位夫人神情一阵变幻,成安侯府的下人们则纷纷低下了头,尴尬而又惶惶。 唯有轮椅上的苏南始终神色如故,若有似无的笑着,恭谨的对诸位夫人弯腰施礼,表达了自己行动不便不能起身见礼的歉意。 “哪里哪里,你这孩子能来就已经是最好的心意了。”忙有夫人又是惋惜又是感慨的说道。 这样一个俊朗少年,如此风华正茂的年纪,本该是骑马倚斜街满楼红袖招,如今却因腿疾只能困于这小小的一方天地,真是可怜又可叹。 苏南笑了笑,抬头对房中的几个年轻女子看去。 第一眼自然是看向那粗布麻衣的少女,这样的打扮似乎才该是一个在乡间独自生活多年的女孩子该有的样子。 可大姐苏箬芸才刚回来,正该是备受关注的时候,不该站在这个位置。 那么…… 该是坐在齐夫人身侧的那位才是。 目光从粗布麻衣的少女身上扫过,又越过那个大眼睛圆脸盘的小姑娘,最终停留在那素衣墨发笑容浅淡的女孩子身上。 眉如远黛,眸如清泉,两支莹白玉簪斜斜的簪在发间,清丽而又雅致。 不来看看还真不知道,果然……不一样啊。 第017章 新的生意 “大姐。” 苏南对座上的女孩儿点头施礼。 大姐? 站在他后面的苏若笙神情惊愕。 这是大姐? 虽然心中期望这位长姐能够和自己想像的不同,但也没想到会是如此的不同。 “二弟,三妹。” 苏若笙笑着打量了两人一番,目光在苏南的腿上停留了片刻,又转向他身旁的小厮。 小厮将苏南抬进房间之后,就从苏若笙的丫鬟手里又把鱼篓拿了回来,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带着鱼篓来见人实在是有些不敬,她这是对此感到不满吧? 苏若笙赶忙上前一步想要解释什么,苏南却已经先一步开口道:“与大姐相隔十余载未曾见面,今日重逢不知该备些什么礼物才是,便亲手钓了两条鱼,还望大姐不弃。” 钓了鱼做见面礼? 这像什么话! 撒谎也没有这么撒的啊! 还不如直接说自己来的匆忙,忘了将鱼篓放下呢! 这到底是因为腿疾不常出门见人所以不通人情世故?还是以为来自乡野的长姐没见过世面软弱好欺? 想不到这孩子看上去温文尔雅的,性子却有些古怪。 诸位夫人们脸上神情变幻,看看苏南又看看苏箬芸,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一个是身患腿疾的嫡子,一个是流落在外的嫡女,哪个都让人怜惜,不忍心斥责。 “二弟有心准备礼物,我又怎么会嫌弃呢。” 座上的少女却已开口,神色坦然,丝毫不见气恼,似乎真的以为这两条鱼就是苏南特意为她准备的。 “小雅。”她轻声唤道。 小雅应了一声,示意那粗布麻衣的少女将鱼篓接过来,自己则取出两个小匣子,对苏南和苏箬芸递了过去。 “我们小姐从平苑那边走得急,没来得及提前给二少爷和三小姐备礼。进京后听说汇满楼有许多奇珍异宝,刚才路过的时候就顺手买了些东西给少爷小姐们做见面礼,还请二少爷和三小姐收下。” 汇满楼是京城有名的铺子,珠宝玉器古玩字画绫罗绸缎应有尽有,随便一样都价值不菲。 苏箬芸送给两人的分别是一个金镶玉的麒麟玉佩,和一对儿成色上佳的白玉镯子,单看品相就知道绝非凡品。 收了别人随意敷衍的两条鱼作为礼物,却回以如此贵重而又诚心的东西,真是个大度又大方的孩子。 房中的夫人们纷纷点头。 之后陆续又有其他的兄弟姐妹来给苏箬芸见礼,她一一应对,每一个都送了见面礼,周全而又和气。 直到厨房做好了饭,齐夫人怕她饿肚子,才替她打发了众人,让她先回房用饭歇息去了。 “这真的是那孩子吗?不像啊……” 一位御史夫人在她走后喃喃。 “怎么不像?那张脸简直和她娘生的一模一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先前那位夫人摆了摆手,“我是说这孩子看上去不像是……不像是……” “没人管的野丫头?”有夫人笑着接话。 那位夫人嗔了她一眼:“就你嘴快!” “我是帮你说出心里话吗。不过说起来确实是和想象的不一样啊,吓了我一跳呢。” “就是啊,这行事做派哪里像是没人管教的?比我那孙女还乖巧懂事呢。” “许是苏家一直让人照看着呢?只不过碍于那道士之言所以之前没把她接回来?”一位夫人猜测道。 众人纷纷撇了撇嘴,显然并不认同这个说法。 成安侯苏浙娶的第二位夫人王氏虽然是三年前才离世的,但在那之前王氏的身子骨就已经很不好了,这府里早已是那位高姨娘当家。 她们虽然不了解高姨娘,但从帮三小姐苏若笙筹备婚事的这段时间就能看出,那位姨娘对府里的嫡子嫡女并不上心。 不然以成安侯府的底蕴,苏若笙的嫁妆绝不会只与京中寻常贵女一般持平。二公子苏南的身边也绝不会只有一个小厮,以至于刚刚进门时都折腾了一番。 再看侯府的下人,刚刚眼见苏南进不来,竟然愣了半晌才想起上前帮忙,可见平日里就不将这位嫡出的少爷放在眼里。 虽然高姨娘这段日子有意避嫌,从未主动往清芳园凑过。但由小见大,从下人们的反应就能看出她平日里是如何对待府里嫡出的两位少爷小姐的。 她毕竟已在侯府掌权多年,下人们敢如此怠慢这两个主子,若说没有她的暗示纵容,任谁也不会相信。 这样一个连眼前的嫡出子嗣都不当回事的人,又怎么可能特意关照远在千里之外的苏箬芸? “许是她外祖家教导有方吧?” 一直没有开口的齐夫人说道。 “对对对,”立刻有人跟着附和,“刚刚苏大小姐不是说了吗,她外祖家绝了香火,把家财全都赠给她了。那想来她和她外祖家这些年一直都是有联系的,对方找个人教导她礼仪规矩自然也是常理。” “是啊,先头那位苏夫人也是出自书香门第,家里的规矩自然不会差。” “如此一来倒也不枉费齐妹妹这些日子特意为她做出的安排了。”一位年长的夫人欣慰的对齐夫人道。 齐夫人笑着掩唇:“瞧姐姐这话说的,明明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怎么就成了我一个人的功劳了。” 房中又是一阵欢畅的笑声,气氛愈发愉悦起来。 …………………………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在院子外面守着就行,别进来。” 小雅对房中的几个丫鬟说道。 丫鬟们面面相觑,神色有些为难,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退了出去。 “可算是清净了!” 小雅伸着懒腰在房里打了个转儿,跑到桌前掀开倒扣在桌上的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咚咕咚两口灌了下去。 “那些少爷小姐们顶着一脸的假笑说个不停,烦死我了。”她放下杯子擦了擦嘴角的水渍。 粗布麻衣的少女眉头微蹙,走过去又掀起了一个茶杯,给苏箬芸倒杯茶递了过去,又转头看向小雅:“这里是成安侯府,不是平苑,你多少注意些,别给小姐添麻烦。” “知道了知道了,”小雅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自顾自的拿起桌上的筷子对着满桌饭菜吃了起来,“诶你刚刚看到高姨娘认错人时候的那副表情没有?跟吃了苍蝇一样!笑死我了!哈哈哈……” 她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发笑,样子夸张而又滑稽。 木莲从袖中取出一个长形木盒,从中拿出一双银筷,仔细擦净后递给了苏箬芸。 “她本就是这样的人,做出这样的事又有什么可笑。” 小雅瞪眼:“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无趣?跟木渔在一起呆久了也跟她一样变成榆木疙瘩了吗?” 木莲皱眉,正欲再说什么,却听已经坐到椅子上开始用饭的苏箬芸问道:“汇满楼最近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新的生意?” 这生意指的并不是明面上的买卖,而是背后真正的生意——接“黑活儿”。 京城人人皆知汇满楼满是奇珍异宝,却甚少有人知道它背后的营生。 这世上谁没有点儿见不得人的事?谁没有点儿解决不了的麻烦? 汇满楼就是专门为人解决这种“麻烦”的。 而这家披着正经商铺外衣的“黑店”背后真正的主人,正是传闻中十一年来从未回过京城的成安侯府大小姐,苏箬芸。 木莲闻言认真的想了想,道:“有倒是有,不过掌柜还没决定到底接还是不接。” 苏箬芸挑眉:“什么生意竟然会让小鱼为难?” “说起来是件很简单的事,只是想办法拿到一块儿玉佩而已。只是那玉佩的主人身手了得,我们担心拿不下来反而暴露了自己。” 拿不下来? 苏箬芸执筷的手停了下来,眼中兴趣浓厚了几分:“小鱼也拿不下吗?” “恩,”木莲点了点头,“小姐可知道去年的武状元赵公子?” 第15节 “知道。” 当今大儒赵珂的嫡次子赵焱,身在书香世家,却自幼喜欢习武,因此经常惹得赵珂不悦。 赵珂曾言,只要他在十六岁之前能够考取武状元,就不再阻拦他习武之路。反之,若是考不下来,就要老老实实继承家风,弃武从文。 这本是为了让赵焱知难而退,谁知他却反倒迎难而上,愈加勤于练武,竟当真在去年考取了武状元。 彼时离他的十六岁生辰尚有几日,刚刚巧赶在了赵珂给出的时间限制之前。 赵珂无奈,只得由了他去,自此不再过问他习武之事。 只是苏箬芸向来对武状元这种称谓并不感冒,认为有这个称号的人并不一定就真的厉害。 他们之前接过的一单生意中曾经接触过一个考取过武状元的人,那人功夫也不过尔尔,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夸张。 难道这位赵公子与他不同,是真的名副其实非常厉害? 苏箬芸眼中隐隐有些期待,就听木莲继续说道:“这位武状元赵公子……身边的朋友齐公子,就是这块儿玉佩的主人。” 苏箬芸执筷的手抖了抖,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你不大喘气会死啊?!”小雅在旁低声吼道。 木莲不悦的瞥了她一眼,却并未理会,继续对苏箬芸道:“这位齐公子是定国公府的世子,身上随身带着一块儿玉佩。对方出价一万两,想要将这块儿玉佩拿到手。” 她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纸,打开铺在苏箬芸面前。 “就是这个。” 噗…… 正喝汤的小雅眼角余光瞄了一眼,顿时喷出满嘴蛋花。 “掌柜嫌价钱太低,不愿接,对方加价到三万两。” 咳…… 苏箬芸被茶水呛了一下。 三万两? 她们三千两就让人赎回去了! 亏大了! 第018章 帖子 “这玉佩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小雅问道,“莫不是兵符?” 木莲白了她一眼,越发懒得理她。 汇满楼可不是什么生意都接的,这玉佩若真是兵符,她们根本就不会考虑,直接就拒绝了。 再说了,兵符又怎么会才值三万两? “这就是一块儿寻常的玉佩,没有任何特殊含义,”她对苏若云说道,“若非要说有什么意义,也就是齐世子本人的一个标志而已。” “这玉佩是他幼时抓周所得,之后一直随身佩戴从未离身,只在前不久无意弄丢了一回,且很快就找回来了。” 不是丢了,是被人黑了。 也不是找回来了,是让人赎回来了。 小雅心道。 “既然只是一块儿普通的玉佩,又怎么会值三万两?”她有些好奇。 那玉佩她不是没见过,成色虽好,却也绝不值这个价钱,不然她们才不会让人三千两就赎回去呢。 “我们也觉得奇怪,所以特意去查了一下,结果……” 木莲说着神色有些古怪:“据说是定国公夫人曾在府中言及齐世子的婚事,话中提起了这块儿玉佩,大概是说……这玉佩是齐世子会交与未来世子夫人的定情信物,谁拿了这块儿玉佩,齐夫人就会去谁家府上提亲。” 噗…… 小雅又一口蛋花汤喷了出来,抬眼看了看旁边的苏箬芸。 苏箬芸却仿佛毫无所觉,低声问道:“那么,这次的客人是个姑娘?” “正是,”木莲点头,“对方虽是匿名,没有直接露面,但经查是户部尚书楚沅的女儿楚棠。” 小雅撇嘴:“为了一桩还不确定有没有戏的婚事就愿意出三万两?我要是她爹我就打死她!” 可是为什么是爹?难道不该是娘吗? 木莲腹诽。 苏箬芸在旁摇了摇头:“一个闺阁女子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楚棠自幼生长在楚家,是典型的大家闺秀。 这样的女孩子虽也富贵,但那富贵是家族的,并不是她自己的。就算私底下有些积蓄,几千两就很了不得了,哪怕是变卖了珠宝首饰古玩玉器,顶多也就能凑出一万两银子,绝不可能拿出三万两。 也就是说,这背后一定有楚沅本人或是楚夫人的授意,不然根本无法挪动这样大笔的银钱。 木莲颔首:“我们也是这么觉得的。定国公祖上是我朝的开国功臣,现任定国公齐沛不仅是内阁大学士,更是当今陛下的好友。其妻又是安亲王唯一的外孙女,享郡主封邑,地位尊荣。” “更何况齐世子本人生的英俊潇洒俊美无俦,至今未曾娶妻,身边连个妾室通房都没有,谁若能嫁给她,直接就是定国公府未来的当家主母,这样的好事,谁不想落在自己头上?” “无论是站在儿女婚事的角度考虑,还是从家族利益的方面出发,能够和定国公府联姻都是诸多勋贵世家梦寐以求的事,楚家愿意为此付出三万两也就不足为奇了。” 小雅显然对这种事不屑一顾,在旁冷哼了一声。 苏箬芸笑了笑,将一块儿芙蓉糕放到自己碗里,喃喃道:“楚家打的好算盘。” 那块儿玉佩齐世子既然佩戴多年不曾离身,可见是十分看重的,绝不会轻易被别人拿去。 楚家一来无法自己拿到那块儿玉佩,二来也怕即便拿到了却被齐世子察觉,所以才会找上汇满楼。 汇满楼虽然在京城扎根不到十年,但背后经营着这样的买卖,却能安稳经营多年而不被人找麻烦,可见实力非同一般。 汇满楼又向来有着十分严明的规矩,客人们若是不愿透露身份,可匿名前来。即使不匿名,汇满楼也会绝对保密。只要他们按时将钱款结清,不主动给汇满楼添麻烦,汇满楼也绝不会给他们添麻烦。 楚家就是看中这点,所以才想通过他们拿到齐世子的玉佩。 到时候玉佩到了楚棠手里,找个齐世子不在附近的机会让齐夫人看到,若是齐夫人没来得及跟齐世子核实就上门提亲,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楚沅和楚夫人大可装作不知情直接将这门亲事认下,哪怕事后齐夫人知道那玉佩并不是齐世子本人送给楚棠的,楚棠也可以说她是无意中捡到的,只是没想到会产生这样的误会。 届时定国公府要么认下这门亲事,要么反悔。可即便是反悔,也是他们理亏,欠了楚家的人情。 有了这样的人情亏欠,也就有了日后的人情往来,这可不是随随便便花钱就能买到的。 而即便齐夫人没有上门提亲,楚棠“捡”到了齐世子的玉佩,齐世子也定然会找她要回去。 到时候有了这一捡一还的人情,一样可以和定国公府攀上交情,尤其是两个年轻人见了面,今后能不能结成儿女亲家也未可知,怎么算楚家都不亏。 “掌柜也看出他们打的算盘了,所以不大想接。” 这样的生意又不像其他,做一半就有一半的钱,还可以让人先付定金,不怕人中途反悔。 这件事若是拿不到玉佩也就拿不到钱,那齐世子又是个难啃的,一不小心成不了事还惹得一身骚,打破了汇满楼从无败绩的名声,得不偿失。 “嗯,”苏箬芸应了一声,“你回去告诉小鱼,这单生意我接了。” “好,我也觉得还是……什么?” 木莲话说一半忽然变了调子,声音都显得尖锐了几分,神情惊愕的看着她:“你……你接了?” 有没有搞错? 虽然这些年小姐在平苑也亲自参与过一些生意,但那都是她闲来无事想出去走走,随便跟着去玩儿玩儿的,主动接单子这可是头一回! “对,我接了。” 苏箬芸再次肯定。 能卖三万两的玉佩她只卖了三千两,从她手里亏了的银子自然也要她亲自找回来。 而且对方如果是连小鱼都搞不定的人,自然也只能她出面了。 ………………………… “她身边的丫鬟打了你们?” 高氏看着站在眼前的几人。 他们都是当初去接苏箬芸的人,今日刚刚跟着队伍一起回来,站在最前面的郑阳脸上还隐约有两个乌青眼眶,没有完全消退。 “是啊是啊。”几人忙点头。 “还拿了榔头要行凶?” “没错没错!” “然后呢?” 然后? 几人面面相觑,然后……他们就回来了啊。 “我养你们这群废物是干什么吃的!”高氏抬手就将手边的茶杯砸了出去。 茶杯砸在几人脚边,顿时摔的粉碎,吓得几人纷纷缩了缩脖子。 房中的小丫鬟却见怪不怪,暗暗掰着手指头数了数。 一、二、三……五,自从御史们弹劾了太太之后,她已经摔碎五个杯子了。 也就是说,这房中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已经换了五套茶具,可真是有些浪费啊。 “你们这么多人,竟然被一个小丫头打了?还有脸就这么直接跑回来?” 高氏怒喝,脸色因为气恼而涨红紧绷,一只手狠狠攥着手里的绣帕。 “太太,实在是那丫鬟太过凶悍啊!” 差点儿被榔头砸破脑袋的郑阳苦着脸说道。 “凶悍?”高氏冷笑,“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能有多凶悍!还能要了你们的命不成!” 第16节 还真能。 “她若真是行凶害命,你们为什么不去报官?!”高氏继续吼道。 报官? 当时吓都吓傻了,哪儿还想得起来报官啊。 而且不是太太你说让我们尽快将人带回来的吗?报了官还怎么把人带回来? 郑阳心里碎碎的念着,嘴上却一句不敢说出来。 高氏除了从几人口中知道苏箬芸身边那个叫小雅的丫头十分厉害,知道那个粗布麻衣的女孩子是他们进京后新买的使唤丫头,其他什么都没打探出来,一时间气的脸都白了,万分嫌恶的将人赶了出去。 “真是一群废物!”几人走后她仍旧咬牙咒骂着。 “太太,太太。” 房外又传来下人急急忙忙的喊声。 最近这样的喊声实在太多了,每一次都没好事!听了就让人心烦! “又怎么了!” 她几步走了出去,刷的一下撩开了帘子,脸上满是不耐。 “好事,大好事啊!” 来人满脸喜色,将两张鎏金帖子递了过来。 “靖康公主给咱们府上下了帖子,邀请府中的小姐去参加三月三回燕山上举办的春日宴!” “真的?” 高氏忙上前一步,一把将帖子抓在了手里。 “果真!果真!” 她仔细看了帖子上的内容,将帖子紧紧抱在怀里,之前的不悦之色一扫而空。 靖康公主!这可是靖康公主啊!当今陛下最为宠爱的靖康公主! “今日已经初一了,后日就是三月三,快让五小姐和七小姐去准备准备,看有没有合适的衣裳首饰。现在要剪裁新衣定然来不及了,若是没有就让她们直接去汇满楼买成衣!” 她一迭声的叮嘱身边的丫鬟。 丫鬟怔了怔,怯怯的问道:“太太,那大小姐那里……” 话虽然没说完,但意思却很明白。 大小姐是府里的嫡长女,以前不在京城也就算了,如今既然已经回来,收到这样的帖子按理说该让她前往才是。 高氏两眼一瞪:“她要负责三小姐的婚事,哪里有空!” 京城每年的三月三都会举办各种宴会,其中以回燕山的春日宴最为有名,当初曲水流觞就是从那里流传开来的。 但春日宴是靖康公主举办的,她本人又十分喜欢四处游历,并不是每年的三月三都会在京城,所以这春日宴也不是每年都会举办,一切都看靖康公主的意思。 成安侯府往年虽然也曾受邀参加过,可一张帖子只能一人前往,论身份自然是由身为嫡女的苏箬芸前去参加,根本轮不到高氏的女儿。 但如今苏箬笙婚期将近,要留在府里备嫁,势必是去不了的。 苏箬芸回京是为了筹备苏若笙的婚事,自然也去不了。 靖康公主偏偏又在这时候给他们下了帖子,而且还是两张,那意思不就是让她的女儿们去吗? 一定是这样!这一定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知道侯爷在这次御史们的弹劾中受了委屈,怕侯爷寒了心,所以想出这种办法补偿侯爷! 太好了! 如此一来,她的女儿们也算是进入京城贵女们的圈子了,而且还是通过靖康公主的关系进去的,绝不会有人因为她们是庶女就小瞧她们!她们今后的婚事自然也会有更好的选择! 这果然是个好消息啊! 第019章 落樱园【捉虫】 “五姐你看,前面就是了。” 苏箬秋将车帘掀开一条缝隙,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七妹,将帘子放下,让人瞧见了没的说咱们没规矩。” 苏箬漓端正笔直的坐在车中,神色安稳,似乎只当此次是寻常出游,与往日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手中绣帕被攥出的褶皱还是隐隐透露了她心中的紧张。 苏箬秋撅了撅嘴,满不在意的道:“咱们可是公主殿下亲自请来的,谁敢说咱们的不是。” 说着脸上还有些小小的得意。 这倒也是,苏箬漓稍稍放松了心神。 靖康公主时常四处游历,在京城并没有什么特别交好的朋友,能得她亲自邀请的人就更少。 她们此次受邀前来,就算那些高门大户的勋贵之女心里不喜,面上也不敢表现出来,反而还要讨好她们。 想到那些平日里不将她们放在眼里的贵女终于要在她们面前低头,苏箬漓唇边也隐隐浮现一抹笑意。 风水轮流转,今日也该是她们姐妹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如此看来,娘不能被扶正也不全是件坏事。不然就算他们成了嫡女,也不见得有今日的风光。 苏箬秋放下帘子,靠回椅背上舒了口气:“不过我还真有点儿舍不得从这马车上下去,太舒服了。” 说着目光在车中四处扫了扫,伸手摸了摸镶嵌在车顶的夜明珠:“我还从没坐过这么好的车呢,大姐真是太有钱了。” 是啊,太有钱了。 苏箬漓也再次看了看车中低调而又奢华的陈设,眸光微微闪烁。 “娘说这车内的布置未免太招摇,让人知道这是大姐的马车怕是不好,今后这车就收归侯府名下了。你若喜欢,以后出门都坐这架马车就是了。” “恩!”苏箬秋用力的点了点头,“回去我就跟娘说,以后这架马车就专给咱们姐妹两个用,不让其他人用!” 苏箬漓笑着嗔了她一眼:“这怎么行,这车毕竟曾经是大姐的,就算不让其他人用,也不能不让大姐用啊。” 苏箬秋闻言有些不悦,眼珠转了转,考虑一番,还是点了点头:“那就让她也先用着,反正她都十六岁了,用不了多久就会出嫁的,到时候就没人再跟咱们抢车了。” 姐妹两人正说着话,车外传来仆妇恭谨的声音:“五小姐七小姐,落樱园到了。” 落樱园位于回燕山的半山腰,也是举办春日宴的真正地点。 车中两人不再言语,在仆妇的搀扶下先后下了车,目光看向不远处的牌楼。 牌楼下站立着两排甲胄严明的宫中侍卫,神情肃然。 不愧是靖康公主亲自举办的宴会,声势就是不同。 姐妹俩对视一眼,各自带着一个丫鬟走了过去。 为首的侍卫上前一步,挡在几人面前。 两个丫鬟忙将手里的帖子递了过去,侍卫低头仔细看了一眼,这才点头退回了原位。 苏箬漓苏箬秋抬脚迈步,越过了牌楼,再次相视而笑。 她们进来了,终于进来了,人生从此就要不同了。 ………………………… 落樱园一隅,几个身穿各色春衫的女子正围在一起说笑,花团锦簇般的热闹。 秦襄被众人围在中间,笑语嫣嫣,明艳动人,只是隐隐有些心不在焉。 一个身穿宫女服饰的丫头走了过来,低声对守在一旁的春桃耳语了几句。 春桃点了点头,走到秦襄身边,轻声道:“公主,成安侯府的小姐到了。” 秦襄眼中顿时一亮,转头问道:“在哪儿?快请过来。” 原来是在等人啊,周围的小姐们心中了然。 能让靖康公主期盼等待的人可不多,也不知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 “不知来的是成安侯府的哪位小姐?竟让公主如此挂心?” “苏三小姐在府中备嫁,应该不是她。” “该不会是前两日刚刚回京的那位苏大小姐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猜测着。 秦襄本就打算借此机会将苏箬芸引荐给京城的大家闺秀们,自然也不会跟她们打哑谜,当即肯定道:“正是苏大小姐,我在回京途中与她偶然结识,她为人很好,我很喜欢。” 为人很好,我很喜欢。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从靖康公主口中说出来,却十分的不简单。 她身份尊贵,不会不知道自己的肯定对苏箬芸来说意味着什么。 明知如此,还有意在众人面前提及,想来是担心对方初回京城人生地不熟,被人排挤,所以有心提点维护。 能让高高在上的靖康公主为她如此费心,这位苏大小姐可不一般。 “我听说她虽然孤身在外十一载,但是却风姿动人清丽不俗,不知是真是假?” 一个身穿湖绿色长裙,头上簪着两朵宝蓝色珠花的女孩子说道。 “你见过她?” 旁边有别的女孩子相问。 那女孩儿摇了摇头:“我没见过,不过我祖母见过。她这些日子每日都去成安侯府帮忙筹备苏三小姐的婚事,前儿个苏大小姐回来,她刚好就在那里,所以见了一回。”女孩儿说着蹙起了眉,似乎有些不悦,“结果一回家她就把我好一顿数落,说让我多跟苏大小姐学学,别整日疯疯癫癫的没个正形,一点儿也不像个女孩子家。” 这话半真半假,看似嗔怒实则讨好,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我倒真有些好奇这位苏大小姐到底是个什么人物了。”有人期待的说道。 “待会儿你们就知道了。”秦襄轻笑。 话音方落,有人带着两个年轻女子走了过来。 第17节 这两人一人看上去稍稍年长,身穿杏粉色衣裙,头上戴着光泽莹润的碧玉簪子。另一人年约十三,穿一身藕荷色裙装,眉眼与那年长的少女有些相似,同样的细眉凤眼,鹅蛋脸盘。 “哪个是苏大小姐啊?”有人低声询问。 “苏大小姐今年十六,应该是年长的那个才是。” “不是不是,”有认识两人的人连忙压低声音说道,“这是成安侯府庶出的五小姐和七小姐!没有苏大小姐” “没有?” 这话引得众人一阵惊呼,纷纷看向秦襄。 靖康公主明明说邀请的是苏大小姐啊,怎么会没有呢? 第020章 惊雷 苏箬漓苏箬秋此时并不知道众人所想,一步步向他们走去,极力克制着心中的激动。 靖康公主不仅亲自下了帖子邀请她们,还派人叫了她们过来和诸位小姐一起说话,这可真是天大的面子,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和娘说一说,让她也一起高兴高兴。 两人来到近前,正准备盈盈拜倒,就听面前的华服少女蹙眉问道:“怎么是你们?苏大小姐呢?” 轰隆。 仿佛一道惊雷从两人眼前霹过,苏箬秋顿时脸色煞白,猛地转头看向自己的五姐。 苏箬漓维持着正要拜倒的姿势僵硬在原地,脸上神色丝毫没有比她好看多少,不过是因为低着头,一时没被人察觉罢了。 好在她到底比苏箬漓年长了两岁,反应快些,瞬间掩去面上的惊愕之色,温声笑道:“大姐初回京城就要担起三姐的婚事,一时间又是忙乱又是水土不服,身子有些不适,所以未能前来,还望公主恕罪。” 众人脸上神情变幻,有信的有不信的,一时间没人出声。 春日宴对庶女来说是多么好的出头机会,他们没人会不知道。成安侯府妾室当家,谁知道这个妾室会不会偏爱自己庶出的孩子,将原本该给嫡女的帖子交给庶女呢? 偏偏眼前这两人还就都是那位当家的妾室所出,这可能性就更大了。 不过眼下苏大小姐刚刚奉陛下口谕回京,定国公夫人和御史夫人们又都还在成安侯府帮忙,那位妾室该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才是。 而且苏大小姐离京十一载,如今又肩负苏三小姐的婚事,确实有可能水土不服身子不适。 无法考证她们所说是真是假,自然也就不好此刻就下了两人的面子,秦襄只好摆了摆手,说了声:“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两人就这样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短暂的跟公主说了几句话,却一句都没有涉及到她们自己! “五姐,这到底怎么回事?” 无人的角落里,苏箬秋满脸委屈,眼中泪水盈盈,随时都要哭出来的样子。 “娘明明说公主是专门给我们下的帖子,请我们两个过来的,怎么到了这里却只问大姐?” 帖子一共就两张,如果也请了大姐,那应该下三张帖子才对啊! “是不是公主府的下人出了错,少给我们送了一张?”她哑声问道,神色间似乎已经认定了是这样,颇有些气恼。 苏箬漓平日里对这个年纪比她小的妹妹多加忍让,但此时她自己原本就慌张烦闷,再见到对方如此愚蠢,不禁沉了脸瞪了她一眼:“你是傻了吗?这还没看出来?靖康公主请的根本就不是咱们!而是大姐!” 什么? “这不可能!” 苏箬秋的声音有些尖锐,但好歹还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并不敢真的扯开嗓子大喊。 “大姐才回来两天,公主又不认识她!怎么会请她!” “公主难道就认识你吗?”苏箬漓冷言道。 “我……可是……可是娘明明说……” “这中间一定出了什么差错,娘定是误会了什么。”苏箬秋神情有些焦急,在原地来回踱步,“娘若是知道公主要请的人是大姐,就算心里再怎么不喜,也绝不敢让咱们拿了帖子来顶替她。就算真想让咱们来,也会事先将原委和咱们说清楚,她没说就证明她也不知道!” “现如今公主想请的人没来,咱们却来了,公主心中一定不高兴,若是让她知道这次的帖子根本没送到大姐手里,你我的名声就完了!” 啊? 苏箬秋立刻忘了心里的委屈,只剩下满满的不安:“那……那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这个妹妹遇到事除了哭就是问怎么办,真是半点儿用处都没有!偏偏因为她年纪小,娘又格外宠爱她一些,纵的她整日里除了撒娇什么都不会! “等春日宴结束,咱们回府马上找娘说清楚,让她想办法跟大姐那边打好招呼,若是公主今后问起,一定要让她咬死今日确实是她身子不适无法前来。只要她不说漏嘴,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这样啊…… “不然咱们现在就回去吧?” 反正公主也不喜欢她们,留在这里也是看人脸色,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你是想让公主现在就知道咱们刚刚说的都是假话?大姐根本就没收到春日宴的帖子吗!” 蠢货! 苏箬漓心中愤愤的骂了一句。 苏箬秋闻言又是一阵慌乱,低着头攥着衣摆,不敢再说话了。 苏箬漓心中气恼,却又怕她这般模样被人看出什么,只得将声音放缓,尽量平稳的说道:“你现在不用想这么多,只要好好地把今日的宴会应付过去就是了。靖康公主今年举办了春日宴,距离落樱园不远的杏林里定然也来了许多文人佳士青年才俊。听说赵二公子今日也在,你应该不想在他面前丢脸吧。” 每每靖康公主在回燕山举办春日宴,总有不少青年才俊围在周围举办其他的各式宴请。 说是宴请,其实就是借机一睹京城世家贵女们的芳容而已。因为每次的春日宴上,各家贵女出现的总是最齐全。 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已经定亲的人难免还是想提前看看自己未来的娘子长什么模样。没有定亲的也希望能找个合自己眼缘的姑娘,免得将来相看两厌。 春日宴自然而然的就成了最合适的机会和场所。 年轻男女们隔着花墙遥遥相望,偶尔吟诗或是弹唱,既不会不合规矩,也算是风流韵事,皆大欢喜。 听到赵二公子的名号,苏箬秋一张俏脸顿时红得像要滴血,攥着衣摆的手指下意识的绞了起来。 她原以为那人十五岁就拿了武状元,定然是个身形魁梧五大三粗的莽汉。 谁知一朝有缘得见,竟是个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佳公子。 从此一见倾心,再难相忘,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人。 她原以为等娘扶了正,她就是嫡女了,自此可以相配。 谁知半路横生枝节,她这辈子都无望在成为嫡女,自然也就无法配上这样的良人。 正愁苦间,又听闻公主相邀参加宴请,以为就此可以翻身,即使是庶女也可一试。 谁知竹篮打水一场空,公主请的根本就不是她!还有可能因此凭空惹来一场祸事! 这几番大起大落,可是把她折腾的够呛。 不过……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万一……万一赵二公子在万千人中就看上她了呢? 眼缘这种事谁说的准! 苏箬秋抿了抿唇,放开被绞的有些凌乱的衣摆,两手放在身前,红着脸说道:“我知道了,五姐,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苏箬漓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又不知自己在脑子里胡思乱想了些什么,不屑的瞥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第021章 赶走 早些时候,高氏正在给院中的兰花浇水,一个下人低着头走了进来。 “太太,大小姐出门了。” 高氏蹙眉,手中动作停了下来:“出门?去哪儿?” 该不会是知道箬漓和箬秋收到了公主的帖子,也想借机跟去露脸吧? “不知道,大小姐没说。不过……她的车被五小姐七小姐用了,我们给她备了别的车,她却说不用,直接走着出去的。” 走着出去的?那就不会是往回燕山去。 高氏心中稍安,继续侍弄起了花草:“整日的不是让丫头往外跑就是自己往外跑,没有半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 她碎碎念道,脸上满是嫌恶。 不像大家闺秀吗? 下人心中将府里的几位小姐都拿出来比较了一番。 他怎么觉得大小姐比同为嫡出的三小姐都更像大家闺秀呢?更别说庶出的五小姐七小姐她们了。 不过这话自然是不敢说出来的,只好将话题转移到别处:“今日挪用大小姐的马车没有提前和她打招呼,会不会……” “什么叫大小姐的马车?”高氏声音陡然尖锐“父母存,不有私财。她是成安侯府的女儿,这车自然也是成安侯府的!五小姐七小姐用自家的马车,难道还要和她打招呼吗?” 这……话是这么说,但是……只怕不大好吧? 别的都先不说,就车顶镶着的那些夜明珠,随便一颗的价值都能顶的上他们成安侯府所有的马车加起来了! 不,马车算什么!怎么也要再加几处院子才是! 若这马车是他的,谁敢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借”走,他一定要跟人拼命! 可问题这车不是他的,而是大小姐的,“借”走马车的又是府里当家作主的太太,哪边他都惹不起。 下人心中叫苦连连,这可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太太可以敢直接拿这样的话去压着大小姐,他可不敢啊! 听说郑管事当初在平苑不小心惹了大小姐不高兴,结果被她身边那个叫小雅的姑娘拿着榔头追了二里地,差点儿砸的脑袋开花。 为此当日去接大小姐的那些人背后给小雅姑娘取了个外号,叫榔头姑娘。 每次远远的看见她,那些人都缩着脖子说榔头姑娘来了,赶紧跑。 这样一个连郑管事都敢打的人,肯定不好招惹,她背后的主子定然更不好招惹,他可不想上赶着往榔头上撞啊! “你下去吧,”高氏虽然一时生气,但因为自己的女儿今日去参加了春日宴,心情还算不错,所以不想跟这小厮一般计较,对他道,“不过是用了一下马车而已,大小姐才刚回侯府,不敢说什么。” 为了一架马车就闹脾气,传出去只会让人说她不识大体斤斤计较。 第18节 小厮忙应了声是,脚下生风的离开了。 彼时,一架马车正在京城各处街头走走停停。 车中时不时有人下来,这边买个檀木小几,那边买套汝窑茶具,再一会儿又换个地方买几个云锦引枕,一一放到了车上去。 眼见车中已经布置的差不多,苏箬芸再次踏上马车,轻声道:“可以了莫叔,走吧。” 莫安满面愧疚,点了点头,隔着车帘看了进去:“小姐若是觉得身子不适就喊我一声,我把车停下咱们歇歇再走。” 他知道小姐今日要出门,特意把马车提前洗刷干净了。 谁知早上去马棚牵了马准备套车的时候才发现,他们的车竟然被五小姐和七小姐赶走了! 这才两日!小姐才回府两日!定国公夫人和御史夫人们都还在府里帮忙呢!她们就敢抢小姐的东西了!真是好胆! 苏箬芸应了一声,将车帘掀开一道缝隙,让新鲜的空气能够流入进来。 她是真的晕车,之前那驾马车也确实是几经改良过的。 除了那驾车,她几乎坐什么车都晕,如今临时买来的这驾自然也不会例外。 马车缓缓驶动,小雅在旁紧紧的盯着她:“我说你到底行不行?不然咱们骑马去。” 苏箬芸摇头:“没关系,路程不远,应该没事。” 可饶是如此,他们路上也停了七八回,每回都要原地歇息半刻钟才能继续赶路,到达落樱园时已经时近晌午了。 “帖子。” 门口的侍卫绷着脸将她们拦了下来。 “帖子?什么帖子?”小雅仰头问道。 对方皱眉,原本就端肃的神情更加沉冷了几分:“公主殿下在此举办宴会,闲杂人等速速离去!” “我们就是来参加宴会的啊,”小雅不悦道,“是你们公主亲自邀请我们来的,怎么这会儿又不让进了?” “既是公主请你们来的,又怎么会没有帖子?” “我哪知道?你们公主口头相邀,说让我家小姐一定要来,所以我们就来了啊。” 侍卫眸光一凛,正欲再说什么,就见她踮着脚指向他的身后。 “诶,那个光吃饭不干活儿的!别往别处看!就说你呢!那天你不是也在吗?你说是不是你们公主亲自邀请我们来的?” 侍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个身穿甲胄的同袍面色尴尬的低垂着头,一副想要装作不认识她们的样子。 但架不住这大眼睛的小姑娘叽叽喳喳跳着脚一通乱吼,终究还是点了点头:“确实是公主殿下亲自相邀。” 站在小雅身前的侍卫神色这才好转,让人将她们带了进去。 ………………………… 秦襄正欲前往宴席,就听下人来报说成安侯府的小姐来了。 她神色有些不耐,转过头欲差人将其打发走。 她今年一回来就匆匆举办春日宴,主要目的就是想将苏箬芸介绍给京城的大家闺秀们,让她能在京城站稳脚跟。 谁知苏箬芸没来,来的却是两个庶女,这两个庶女还有事儿没事儿的往她跟前儿凑,难不成真以为她喜欢苏箬芸就也会喜欢成安侯府的所有女眷吗?真是没眼色! 想要说出的话还没有出口,就见两个熟悉的身影远远地走来,脸上的不悦顿时变成了惊喜。 “是你?” 她高兴地迎了上去,原本走在她身边的几个世家女子也纷纷停下脚步,好奇的看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秦襄欢喜的拉住了苏箬芸的手。 小雅在旁嗔道:“不是公主您请我们小姐来的吗?怎么这会儿又问我们怎么来了?” 不过是个下人,却敢如此自在随意的跟公主说话,似乎与其很是熟稔的样子,而公主竟也没有生气。在场诸人心中了然,看来这丫头身边站的那位就是成安侯府的苏大小姐了。 “可是……你不是身子不适吗?”秦襄看向苏箬芸有些苍白的脸色,“既然如此在家歇着就好了,不用非要过来,改日我再请你参加其它宴会也是一样的。” “身子不适?” 苏箬芸面色不解:“没有啊,我好好的,并没有什么不适。” 没有? “那你的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小雅闻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公主误会了,我们小姐身子康健得很,脸色不好是因为路上晕车的缘故!” 晕车? 怎么会? 当初她们一路从千里之外赶回京城,自己还与她们同行过一段路程,并未见苏大小姐有什么不适啊。 小雅还说那马车是为苏大小姐晕车的毛病而特别改良过的,所以才特别平稳。 马车…… 秦襄想起早些时候来到这里的另外两位成安侯府的小姐,脑中忽然晃过什么。 难道说…… “你的马车被别人用了?” “您怎么知道?” 苏箬芸神情惊讶,小雅则直接问出了声。 果然是这样! 秦襄气得咬牙:“我让人送去的帖子你是不是也没收到?” 一张帖子只能进来一个人,成安侯府已经进来了两人,那苏大小姐应该就是走别的路子进来的。 “帖子?”小雅越发诧异,“公主何时……” “收到了。” 苏箬芸忽然紧紧握住她的手,对秦襄说道:“只是我刚刚回京,有些忙乱,所以出门的时候忘记带了,还望公主见谅。” 秦襄却是不信,看向她握着小雅的手,心中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那日搭苏箬芸的车回京,只在下车前对她一人表明了身份。 成安侯府那个妾室定是不知道她事先已经邀请了苏箬芸,所以收到帖子后就决定私藏起来,让她自己的两个女儿前来,根本就没将这件事告诉给她。 只是那妾室没想到,苏箬芸早先已经受到了她的邀约,所以还是来了,这件事也就这么当着她的面被拆穿了! 这可真是荒唐! 堂堂成安侯府嫡女,因道士之言流落在外十一载也就罢了,如今一朝回京,竟被府中庶母庶女欺辱打压! 看来御史们说的果然没错!成安侯苏浙当真是治家不齐! 秦襄脸上再无笑意,扬声怒喝:“把那两人给我赶出去!” 第022章 讽刺 苏箬漓苏箬秋当着一众世家贵女的面被赶出了落樱园,走出来时双目无神面白如纸,直到站到马车前都没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靖康公主已经知道大姐根本没拿到帖子了? 不应该啊。 宴会还未结束,公主总不至于这么快就让人去成安侯府打探核实了吧? 大姐才刚刚回京,公主又不认识她,就算是看在陛下口谕的份儿上给她几分面子,也不可能如此上心。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忽然把她们赶出来?她们今后可要怎么在人前立足? 一连串的担忧疑问让两人忐忑不安紧张慌乱,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个人一直在看着她们。 “五小姐,七小姐。” 苍老而又不逊的声音传来,语调中隐隐还还带着些愤恨。 两人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车夫打扮的老者正坐在一架马车的车辕上,冷冷的看着她们。 外人称呼她们向来都是带着姓氏的,这人直接按序齿相称,该是家里的下人才对。 可是家里的下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敢这么用这种口气跟她们说话?而且还是握着马鞭歪斜的坐着,连站都没站起来。 “你是谁?”苏箬漓颤声问道。 她下意识的感到这人不对,甚至有些恐怖,似乎他的背后正站着一头巨兽,龇着獠牙喷着腥臭的热气随时准备扑过来将她咬碎撕烂。 莫安咯咯的笑了两声,手中马鞭随着笑声轻抖。 “我啊……是大小姐的车夫。” 大小姐? 轰隆。 苏箬漓脑中又是一道惊雷劈过,只觉的原本春风和煦的天气转眼间阴云密布暴雨倾盆,那只面目凶恶的巨兽也张开了血盆大口,咆哮一声猛地一跃而起。 扑过来了! 扑过来了! “回府!回府!” 她尖叫着爬上了马车,鬓发凌乱形容狼狈,吓得苏箬秋也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连声喊着让车夫赶车,声音尖锐刺耳。 马车一溜烟的跑了,仍在原地坐着的莫安冷哼一声。 小姐说的果然没错,他只要在这两人出来的时候叫她们一声就能把她们吓个半死! 真是胆小又无用的怂货!就凭这点儿胆量也敢抢他们小姐的东西?简直不知死活! 要不是小姐说吓吓她们就好,不用将马车拿回来,他才不会让她们就这么轻易的走了呢! ………………………… 第19节 “太太,五小姐七小姐回来了。” 一个丫鬟上前说道。 高氏一喜,旋即又愣了愣。 不对啊,怎么回来的这么早?这个时候落樱园的午宴应该才刚开始吧? 还未回过神,一道人影就冲了进来,猛地扑进她怀里,嚎啕大哭:“娘……” 高氏心头一揪:“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 难不成是在春日宴上受了什么委屈? 不应该啊,靖康公主亲自邀请她们前去,谁敢在这个时候给她们气受? 她抬头看向跟在苏箬秋后面进来的苏箬漓。 若秋年幼,性子又格外娇气些,遇事没有箬漓沉稳,眼下哭的这么厉害,定是问不清什么的,不如直接问箬漓好了。 只是她没想到,平日里向来沉稳冷静的苏箬漓竟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此刻被丫鬟搀扶着,似乎连路都走不稳,一挨到椅子就软倒下来,差点儿跌坐在地上。 “到底怎么回事?” 她心中大觉不好,竖眉看向两人的贴身丫鬟。 两个丫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颤颤地回答:“太……太太,小姐她们,她们……被赶出来了。” 赶出来了?被谁赶出来了? “谁敢赶你们出来?” 她们可是公主殿下亲自下帖邀请的人,谁这么不长眼敢赶她们出来? “是……是公主。” 公主? “这不可能!”高氏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吓得房中下人纷纷缩了缩脖子。 “娘,是真的……” 苏箬秋稍稍回过了神,抬起头眼含泪光的说道,“真的是公主……把我们赶出来了。” 什么? 高氏一把推开了怀中的苏箬秋,上前一步扬手就给了坐在椅子中的苏箬漓一巴掌:“你们做了什么惹怒了公主!” 耳边传来的尖刻的语气,眼前看到的阴沉的脸色,以及脸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让苏箬漓一阵懵怔,下一刻泪流满面,再抬起头时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凄楚,反而多了一丝倔强和嘲讽:“不是我们做了什么,而是娘你做了什么!” 她做了什么?她还能做什么?还不是为这两个女儿没日没夜的操心! 可这个她费尽心思为她筹谋的女儿现在竟敢这样跟她说话? 高氏柳眉一竖,扬手一个巴掌眼看又要落下去。 “为什么公主给大姐下的帖子,娘却一声不吭的就给了我们?还说什么是公主专门让人给我们送来的!”苏箬漓一口气不停地说道。 高氏一怔,抬起的手停在半空。 苏箬芸的声音却还在继续:“我们欢欢喜喜的去了,结果公主张口就问大姐怎么没来。娘你倒是告诉我,公主为什么会这样问!” “还有,既然明知我和七妹已经去了,你又为什么不看好大姐,还让她有机会出门?你难道不知道春日宴是多少人梦寐以求想要参加的吗?你难道不知道她若得知今日是春日宴,定然也会想要前往吗?” “我前脚刚跟公主说了她身子不适无法前来,她后脚就好端端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你说公主为什么会生气!你说公主为什么会把我们赶出来!” 这一叠声的话说的清晰明白,表达的内容也简单明朗,但高氏还是觉得自己听不懂什么意思。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公主怎么会给那丫头下帖子!” “娘你又是从哪里看出公主会给我们下帖子呢?” 既然这帖子不是给她和七妹的,那定是娘自己胡思乱想了些什么误以为如此,不然她不会这么肯定的告诉她们这帖子就是给她们姐妹二人的。 如此说来,娘喜欢想入非非这点倒是跟七妹很像呢!难怪她心疼七妹也要多些! 苏箬漓再也不想留在这里跟她说话,起身捂着脸走了出去。 第023章 国泰民安 “他们是庶女,你是嫡女,本就是不一样的。” 身穿湖绿色衣裙的少女语重心长的对苏箬芸说道。 苏箬芸点了点头,神情有些拘谨:“我之前一直独自一人,身边没什么兄弟姐妹,不知道原来嫡庶之间有这样的分别,还以为……” 以为大家都是一样的,姐妹间就该互相帮助互相扶持,所以明明猜出是别人拿了她的帖子顶替了她,还想要出言维护。 可是这样的事情又怎么能瞒得过去,毕竟是当着靖康公主的面被拆穿了啊。 这可真是个傻姑娘,也真是个可怜的姑娘。孤苦无依的在千里之外独居,虽蒙外祖家关照教诲,礼仪规矩并无差错,但到底还是坐井观天的过了十余载,对人情世故不甚通晓。 想来她外祖家也是怕她想的太多所以没把成安侯府的事情跟她细说吧?怕她知道的越多越是伤心难过。 秦襄拉过她的手,对她道:“嫡庶虽有分别,但那些庶子庶女若是心思良善,真心敬重你这个嫡姐,你帮衬他们一把也没什么,毕竟都是一家人。可若是他们生了歹意,不将你这个嫡女放在眼里,还妄图取代你打压你,那你就要拿出嫡女的气魄来,不能让人欺负了去。对待心思歹毒的恶人,一味的忍让退避只会让他们觉得你软弱好欺。” “我知道了,”苏箬芸对靖康公主笑了笑,“让公主担心了,是我的不是。” 秦襄摇头:“说来也怪我。我本想着你初回京城,参加宴饮或许会忐忑紧张,带个自家姐妹陪同兴许会好些,所以便多送了一张帖子,没想到反而被别人占了便宜,早知如此我就该在帖子上写上你的名字才是。” “这怎么能怪公主呢,”一旁有人接话,“就算没写名字,换做其他任何府邸,收到这样的帖子也都是先交给嫡女的。成安侯府会出现这样的差错分明就是……” 分明就是那妾室心有贪念,哪怕帖子上写明了是给苏大小姐的,她怕是也会想办法让苏大小姐来不了,好让她自己所出的庶女前来。 现在不过是她事先不知道苏大小姐竟与公主相识,这帖子也本就是给苏大小姐的,所以才会有这样三姐妹同时出现的状况罢了。 心中虽然明白,但这话直接说出来似乎有些不妥,好像当众指摘别人家的不是似的。 那小姐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只是同情的看了苏箬芸一眼。 主座上的秦襄忽又想起了什么,低呼一声,转头对身边的人吩咐了几句。 那人点点头,匆匆离去了,没过多久又匆匆跑了回来,在秦襄耳边低语。 秦襄刚刚才稍有好转的脸色顿时又沉了下来,道:“果真?” “是,”对方点头,“我们的人亲眼所见。” “又出什么事了?”一旁有人问道。 秦襄看向苏箬芸,面带歉意:“我刚刚光顾着把那两个人赶出去,忘了叫她们把你的马车留下了。” “这算什么事,”苏箬芸轻笑,“我坐了别的车来的,待会儿回去时让车夫将车赶慢些就是了,公主不必气恼。” “我不是气这个,”秦襄皱眉道,“我气的是她们明明看到你的车夫在门口,知道你来了,竟还将你的车赶走了!” 苏箬芸一怔,场中其他贵女也是神情愤然,不过这愤然更多的是因为靖康公主的愤怒而同仇敌忾,并不是真的明白这架马车和其他马车的分别。 亲自坐过这架车的秦襄则十分清楚,这驾车除了特别改良过的构造之外,内里的布置更是价值千金。 成安侯府不是没有自己的马车,那两位庶出的小姐来参加春日宴却特地选了苏箬芸的,可见是看中其奢华舒适。 若是她们不知道苏箬芸来了,将车赶走也就罢了,可明明见到了苏箬芸的车夫,对方还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她们却依然把苏箬芸的车赶走了,这分明就是不将嫡姐放在眼里,不愿将舒适的马车还给嫡姐! 换做平日里,她或许会想到那两人只是一时惊慌忘记了,但如今她本就看那两姐妹不顺眼,自然只会觉得她们就是故意为之。 古有疑邻者,毫无根据仅凭臆测就怀疑其邻偷盗其斧,更何况她可是事先就已经亲眼见到了那两姐妹的欺瞒不善之举,这有根有据的怀疑揣测,自然更容易被内心所肯定。 “等你回去了,一定要让她们把车还你。她们若敢不还,你就告诉我!我找父皇评理去!” 为了苏大小姐的事,竟然要惊动皇帝,靖康公主可真不是一般的看重苏大小姐啊。 可是苏大小姐才刚刚回京两日,交情再深又能深到什么地步?看这样子倒更像是欠了人情似的。 “公主的话我记下了,些许小事就不用劳烦陛下了。”苏箬芸道。 秦襄点头,午宴这才继续了下去。 宴会后稍事休息,众人便前往流觞阁,玩儿起了近几年十分流行的曲水流觞。 流觞阁距离杏林很近,早有文人才子青年才俊隔着花墙三三两两的聚在落樱园的另一侧。 见到少女们穿着各色春衫前来,红的粉的绿的蓝的,比春日里的花朵还要耀眼,少年们顿时发出一阵哄闹声,纷纷聚到花墙附近。 这般行径若放在平日里,定要被人斥责轻浮无礼,但此时除了换来少女们腼腆羞涩的微笑以及好奇打探的目光,并无其他。 流觞阁共分上下三层,一层阔朗的大厅正是举行曲水流觞的地点。 厅内有一巨大的石桌,其上请能工巧匠凿出了巴掌宽的水路,曲折环绕,水流潺潺不绝。 早有人在水路旁各处放置了绘有不同标记的木牌,待酒杯放于水路之中,顺着水流缓缓而下,停在哪处木牌前,守候在旁的宫女便会拿起木牌向众人展示,事先已经抽取了木牌的贵女便要展示才艺。 苏箬芸抽到的是一个绘有梨花图案的木牌,秦襄见状在她耳边低语道:“这游戏你想玩儿吗?若是不想玩儿就告诉我,我让人将你的牌子悄悄换到别处去。这曲水流觞看似毫无规律,可我知道有个地方,酒杯几乎从不在那里停留。” 她担心苏箬芸在外独居十余载,没有人教过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到时候拿不出像样的才艺,被人看了笑话。 苏箬芸正要开口,就听那守在石桌旁的宫女已经喊道:“梨花牌。” “啊!怎么会……”秦襄掩唇低呼,神色有些懊恼。 早知道第一个就会叫到梨花牌,她应该让人晚点儿开始的! 苏箬芸似乎也有些为难,看了看手中的牌子,又看了看秦襄:“诗词歌赋我无一擅长,唯有一手字写的还算可以,颇得我外祖父欢心,不知……” “可以可以!”秦襄忙点头,“琴棋书画,书占其一,自然是可以的!” 只要把这一轮应付过去,她就让人将苏箬芸的牌子换走,后面应该就不会再叫到她了。 苏箬芸点头,向早已准备好文房四宝的桌案走去。 “是书还是画?” 花墙另一侧的杏林里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春日宴是以赏花看景为主题的宴请,曲水流觞自然不会关在屋子里闷头进行,此刻流觞阁门窗大开,既方便了厅中人赏景,也方便了杏林中的年轻公子们关注这边的情形。 “应该是画吧?” 有人说道。 第20节 大梁历代皇帝皆好书法,因此朝中也甚为推崇。 但男子们推崇的自然是刚劲有力雄浑苍劲的字,而闺阁女子的字则大多娟秀小巧,所以真正能靠字在大梁打响名号的女子少之又少。 更何况比起琴,棋、画三类,书对天赋的要求是最低的,更多的是看重刻苦,需要真正沉下心来埋头苦练。 女孩子们不需以此出头,但凡能在其他几项有所小成的,自然都不愿为此耗费功夫。 片刻后,众人远远的见流觞阁内那站在桌案前的女孩子直起了身,放下笔退后两步。 “这么快就画完了?” 这才几息的功夫,竟能做完一幅画? “不会是临时又想换别的吧?” 那可有点儿丢人啊。 就在说话之时,流觞阁内侍立在旁的宫女将桌上的纸举了起来。 “书!竟然是书!” 今年春日宴上曲水流觞的开场竟然是书! 众人哗然,惊讶之余又有些失望。 这是谁家的小姐?竟然一上来就写书。 虽然每年的春日宴上都会有人展示书法,但那多是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随意写一写罢了,不过用这个作为开头可就不大好了啊。 “算了算了,抛砖引玉吗。”有人说道。 砖? 一个身穿雪青色襕衫,头顶簪着根碧玉竹节簪的少年人眯着眼踮着脚抻着脖子使劲儿往流觞阁的方向看。 “这可不是砖啊……”他喃喃道。 “不是砖?那是什么?” 有人笑嘻嘻的接话:“子玉你不要太计较了,人家小姑娘家,就算写的不好,也不要把话说的太难听。” 被唤作子玉的少年人恍若未觉,眼睛眯的越发厉害,半个身子几乎越过了花墙。 “国……泰……民……安,”他喃喃念道,面色陡然间大变,“闵先生的字……这是闵先生的字啊!” 什么? 伴着他的话音,更多人踮起脚眯起眼睛开始仔细分辨远处那纸上的字迹。 第024章 散播 “国泰民安……” 秦襄喃喃念出了声,旋即掩唇,眼中满是惊讶之色。 “天呐,”流觞阁内时不时响起几声低呼,“这是闵先生的字!我曾在我爹的书房里见过!简直一模一样!” 她们虽然大多不擅书法,但其中不乏懂得品鉴之人。 听闻这些人说起闵先生的名号,即便是不懂得书法的人也面露震惊。 闵文先闵先生,前朝最为杰出的鸿儒,学问问鼎世间少有人及,一手好字更是令世人难望其项背。 曾有人与闵先生同游,途径一瀑布,飞流直下气势磅礴。 闵先生甚喜此景,当场题“凌霄”二字。 同行者望其字迹,只觉千尺白练夹杂着无尽气势扑面而来,竟心生窒息之感,可见其笔力苍劲,气势雄浑。 前朝覆灭前,闵先生与当时的三皇子以及大梁太.祖皇帝曾为至交好友。 彼时前朝末代皇帝骄奢淫逸,皇室不得人心,以至战乱四起群雄割据,百姓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太.祖皇帝雄韬伟略,与闵先生一文一武,平内乱,靖边关,终使天下安定,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四海平定之后,末代皇室之人死的死伤的伤,唯有三皇子因二人的妥善保护而毫发未损,得登大宝。 然,三皇子心知自己病弱讷言,并不是治理天下的合适人选,故而留下一纸禅位诏书,将皇位禅让于太.祖皇帝,便离开皇宫,四海游历去了,与他一同离开的还有当世鸿儒闵先生。 太.祖皇帝登基后,曾多次派人寻找二人,几番周折,终于打探到他们的消息时,却得知三皇子已经离世,而闵先生独自居于深山之中。 太.祖皇帝当即亲自前往,请闵先生出山,然不知何故,却最终未能得到其应允。 此事曾一度成为太.祖皇帝之憾事,以至其年老体弱缠绵病榻之时仍旧念念不忘。 时任太子的高祖皇帝为了其心愿,再次入山,请闵先生入宫一见。 闵先生仍旧未允,却写了一幅字让其带回给病榻上的太.祖皇帝。 那幅字笔力仍旧雄浑,只是苍劲中却比以往多了几分沉稳豁达。 高祖皇帝将这幅字妥善收起,一路马不停蹄的送到了已经濒临殡天的太.祖皇帝床前。 早已被病痛折磨的不成样子的太.祖皇帝见到这幅字之后,眸中陡然迸发出一阵光彩,似多年的努力终于得到了肯定,没过多久便神态安然的去了。 那幅字至今仍被顺帝视若珍宝,时不时拿出来瞻仰一番。 上面写的既是一代鸿儒对一代帝王的肯定,也是后世历代皇帝的憧憬和目标——四海升平。 后世之人虽多推崇闵先生的字,但闵先生壮年便离宫退隐,流传在外的真迹极少,多是拓本,这四海升平便是他最后一幅流传出来的字。 真迹难觅,那些拓本几经转印,又或多或少的失去了原本的意蕴,闵先生的字就更为难得一见。 可眼前这幅“国泰民安”,却似闵先生的真迹般,没有丝毫瑕疵,笔法流畅气势雄浑沉稳练达,一笔一划都仿佛让人亲眼看到了大梁的繁荣昌盛,百姓的富足安康。 好一个四海升平!好一个国泰民安! “你怎么会写闵先生的字?” 秦襄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喃喃问道。 苏箬芸笑着回答:“我外祖父十分喜欢闵先生的字,手中有一本闵先生的字帖拓本,宝贝的很。为了哄他老人家开心,我闲来无事的时候便对照着多加练习,练好了博他一笑。” 这怎么可能? 对着真迹都不一定能练成这样的字,更何况是拓本? 况且闵先生的字向来讲究力道,男孩子都不一定能掌握其精髓,何况是天生力气就比男子小的女人?而且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女! 可是,这不可能的事情就在眼前真真切切的发生了,这幅字是众人亲眼看着她写出来的,绝无作假的可能。 苏箬芸见秦襄不语,众人也对她的字议论纷纷,有些讪讪地道:“我原想写四海升平,可又想起今日在场的多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怕是不乏见过闵先生那幅真迹拓本的。若是写的不好,两相对比之下更加容易露拙,便换了国泰民安来写。只是看来,还是写的不好……” 不好? 秦襄摇头:“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 她说着嗔怪的看了苏箬芸一眼:“有了你这幅字珠玉在前,今年的春日宴上怕是没人敢写字了!” 别说是写字了,就是其他什么,也难以掩下这幅字的锋芒。 苏箬芸凝眉,有些不信的样子。 一个宫女此时垂首走了过来,低声对秦襄道:“公主,杏林那边的公子们让人递了话过来,说是……想借苏大小姐的墨宝一观。” 秦襄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转头对苏箬芸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就是写的太好了吧!隔得这么远都有人来讨要了。” 说着又对那宫女道:“你去告诉他们,让他们安生些,闺阁女子的手迹也是他们说看就看的吗?这些年春日宴上没有约束他们,真是纵的他们越发没规矩了!” 宫女应诺,转身离去,不消片刻却又走了回来,面色有些为难:“那些公子们说,不求将这幅字拿去他们那边观赏,只求让人拿到花墙附近,让他们近距离的看上一眼就行。” 秦襄蹙眉,神情有些不悦,正要再度拒绝,就听那宫女又压低声音道:“吏部尚书刘大人府上的大公子,曹御史府上的三公子,还有庆恩伯世子他们都在,还有其他很多人……” 这些人中不乏顺帝重用的臣子后嗣,这么多人一起开口,且又说的如此诚心,一再拒绝实在是不大合适。 秦襄心中不满,随口嘟囔抱怨了一句,道:“那就隔着花墙让他们看上一眼,不许让他们伸手碰到!告诉他们这字我是要带进宫里给父皇看的,谁弄坏了我就让父皇打谁板子!” “应该的应该的!” “这字确实应该拿给陛下看看才是。” “你们可小心些别弄坏了。” 一众年轻公子们一边看着被人举在花墙另一侧的字一边乱纷纷的说道。 “这字实在是有闵公遗风,当真绝妙!” “何止是有闵公遗风,我恍若见到闵公再世啊。” “想我三岁习字,至今已有二十载,竟不如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写得好,真是惭愧。” “对了,这字是谁写的来着?”有人问道。 “刚刚不是说了吗,是成安侯府的大小姐!” “成安侯府真是教女有方啊。”刚刚问话的人又道。 话音落,周围几人神情变的古怪:“这位苏大小姐五岁就被送出京城,在千里外的祖祠独居,前两日才刚刚回京的。” 先前说话的人不解:“那又如何?” 怎么他前脚说着成安侯府教女有方,这些人后脚就扯到了苏大小姐刚刚回京?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众人纷纷拧眉看向他,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你是不是傻? 一个被送到祖祠独居的女子,等同于被抛弃了一般,成安侯府怎么可能还专门派人过去悉心教导? 换个说法,若是千里之外的弃女都能被他们教导的这般出彩,那一直居于京城的成安侯府其他几位小姐岂不更该才华横溢才是? 可是这么多年,可没听说过他们府上的女孩子有多么惊才绝艳。 那这位苏大小姐到底是如何练就这样一手好字的呢? 好奇之余,便有人派出自己的小厮暗中去打探消息。 不多时,人群中渐渐响起议论声,这议论声越来越大,范围也越来越广。 “竟有如此之事?当真是欺人太甚!” “区区庶母庶女,竟敢欺辱打压嫡女,成安侯府真是好规矩!” 第21节 “是啊,苏大小姐刚刚奉陛下口谕回京,定国公夫人及诸位御史夫人还在成安侯府坐镇,这庶母庶女就敢如此大胆又是欺瞒又是顶替。若改日没有了众夫人的压制,岂不更不将苏大小姐这个嫡女放在眼里?” 苏箬漓苏箬秋被公主赶走的事并没有刻意隐瞒,小厮们随便一打听就全都探听了个明白,转而又飞快的跑回去告诉了各自的主子。 这件事是当众发生,并不涉及女儿家的隐秘,自然也不是什么不能议论的事,所以一经提起,便飞快的散播开来。 “听闻苏大小姐明知其庶母庶妹心思险恶,还曾念及血脉之亲出言维护,可见是个心善之人。” “不仅是心善之人,更是纯孝之人,据说她练字是因为她外祖父的缘故。她外祖父十分喜欢闵先生的字,为博老人家一笑,她就十年如一日的对着拓本练习,方有今日之成就。” 十年如一日这句话平日里说起来总有几分夸张的意味,但放在苏箬芸身上,却没有人不相信。 一个被弃于祖祠的女孩子,无需像寻常大家闺秀那般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女红烹饪,她只需学自己想学的,做自己想做的,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而不必被旁人监管督促着学习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要是我也能这样就好了。”有人叹道。 言中的“这样”指的自然是不被人约束管教,而不是被弃于祖祠无人问津。 一旁有人摇头感慨:“这约束管教于咱们而言是不堪其扰,于她而言怕反倒是期盼憧憬吧?” 这话让人再次想起了苏大小姐这十余年来孤苦无依的生活,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一个年幼的女孩子独自被关在空旷的院子里,除了二三家仆,只有外祖父时常惦记,偶尔过来探望一番。 女孩子为了讨外祖父欢心,没日没夜的苦练外祖父最喜欢的字体,只为能在外祖父下次前来时博其一笑。 这般情景让人既为那年幼的女孩子感到心酸,又为这写出一手好字的女孩子感到愤慨。 当年幼而孤苦无依的女孩子与写得一手好字的女孩子重叠,诸般情绪便化作满腔控诉愤愤的诉之于口:“御史们说的果然没错!成安侯当真治家不齐!” 第025章 心机 “真是个可怜的女子啊。” 赵焱听着小厮绘声绘色的描述,看着远处聚在一起躁动不安的人群,摇头叹息。 坐在对面的齐铮不动声色的给自己倒了杯茶,神情冷峻:“真是个心机深沉的女子。” 回京不过两日,将其弃于祖祠十余载不闻不问的生父便备受指责,在京城顺风顺水生活了十几二十年的的庶母庶妹更是成为众矢之的。 而她自己则声名鹊起,不仅结识了公主,还成功融入了京城贵女们的圈子。 凭借今日一手好字,更是转眼间便可扬名于翰林之间,展露于帝王之前。 可真是打了一手好牌。 赵焱摇头:“阿铮你总是这样以恶意揣度他人,好好地一件事,好好地一个女孩子,到你口中就成了心怀歹意十恶不赦了。” 齐铮瞥了他一眼,指了指远处那些人:“你以为他们就不这样想吗?” 不过是苏大小姐需要这样的面子,公主愿意给苏大小姐这个面子,这些人又愿意给公主面子罢了。 春日宴虽然对这些在杏林中围观的年轻公子们不做约束,但周围的护卫其实非常森严,落樱园内的宫女内侍更是精挑细选。 这些常年服侍在内宫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若非靖康公主有意纵容,成安侯府那两个庶女被赶走的事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散播开来?苏大小姐在流觞阁内所说的话又怎么可能会流传出来?而且还都如此的详细。 杏林里的那些所谓青年才俊各个都是人精,与其说是为素不相识的苏大小姐打抱不平,不如说是趁机在公主面前卖好。 赵焱叹了口气,仍旧不大认同:“就算是这样,也是成安侯府那庶母庶女确实行为不端才会落人口实,也是苏大小姐确实有真本事才让人能给也愿意给她这个面子啊。” 若不是那庶母庶女收到帖子却不让苏大小姐前来,怎会被公主一怒之下赶走。 若不是苏大小姐一手好字令人叹服,又怎会让人愿意迎合公主而愤愤然为她开口。 要知道即便那些世家公子们愿意看在公主的面子上为她出头,那些自诩清风傲骨的文人士子可不是那么容易被煽动收买的。 “更何况,苏大小姐才回京两日,对京城人生地不熟,就算真的有心做些什么,又哪里来得及安排?且还安排的这么周全合理?”赵焱继续说道,“所以啊,阿铮你真是想多了。” 想多了? 齐铮双目微狭,目光看向更远处的流觞阁。 的确,才回京两日的人,确实难以做到这样周全而又合理的安排。 细想一下,成安侯被人弹劾大概是在一个月前,原因是府中妾室主理嫡女婚事。 从那个时候起,成安侯本人和在他府中当家作主的那个妾室就开始倒霉了。 而那时候苏大小姐还在千里之外的祖祠,并未回京,这事看起来似乎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不过……真的没关系吗? 说起来,若不是因为此事,苏大小姐也不会被人想起,陛下更不会亲自下口谕让成安侯接她回京。 一个年仅十六岁,被家族抛弃的女子,却能暗中操作决胜于千里之外? 要么真的是他想多了,要么就是这个女人的心思深的可怕! ………………………… “都怪你!” 宴会结束,秦襄边往外走边佯作恼怒:“一上来就写那么好的字,闹得这曲水流觞都办不下去了,后面的人无论做什么都比不过你!” 往年最吸引人的曲水流觞,今年在苏箬芸写了一幅字之后竟然气氛沉闷,大家都提不起精神。 苏箬芸轻笑:“哪有这么好,不过是大家看我初来乍到的,让着我罢了。” 秦襄睨了她一眼,扬眉道:“你就别谦虚了!若不是真的好,杏林里那些人怎么会巴巴儿的求着要看一眼?” 说着又拉起她的手,认真叮嘱:“不过你可千万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不能随便写了字送人!” 刚刚流觞阁内就已经有人想要向苏箬芸讨要墨宝,却被秦襄拦了下来。 写一两幅字对苏箬芸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但这些世家小姐们哪一个身边没几个兄弟亲长?谁又能保证这手迹被她们拿回家之后不会被其他人软磨硬泡的要走? 到时候对她们而言随手送给父兄叔伯一件礼物并不是什么大事,可苏箬芸一个大家闺秀,她的手迹却传的到处都是,万一被有心人拿出来兴风作浪,长了多少张嘴也说不清。 更何况,这种事只要开了个头就不好收尾,送了这个就不好不送那个。 既然如此,不如都不送! “我知道了,”苏箬芸软声道,“有公主帮我在前面挡着,想来也没人会再开这个口了,还要多谢公主为我思虑周全。” 秦襄满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我是怕你再像之前那样什么都不知道被人欺负。” “不会的,”苏箬芸挑了挑眉,声调微微拉长,“其实……我并不是个好欺负的人。” 秦襄撇嘴:“刚刚也不知是谁被人欺负了还想护着人家来着?” “我……我那不是不知道吗,现在既然知道了,自然不会再如此了!” “但愿如此!”秦襄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好了,我该走了,最近父皇和皇祖母盯我盯得紧,再不回去又要被他们念叨了。” 苏箬芸点头,目送她上车,已经一脚踩在踏脚凳上的秦襄却又转过了身:“你待会儿回去的路上慢些,别着急赶路,免得又头晕难受。” 说完又转头叮嘱小雅道:“回去把你家小姐的马车要回来之后记得清点一下车上的东西,看看少不少些什么,别又让你家小姐吃了闷亏。” “放心吧公主,”小雅道,“我家小姐虽然好说话,却不是个面人儿,真生起气来连我都怕她呢!” 丫鬟怕主子本就是应该的吧? 秦襄有些哭笑不得:“好了,我真要走了,改日请你们到宫里玩儿。” 苏箬芸福身施礼,目送着她的车驾缓缓驶去,这才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 马车上早已备好另一套衣裳,她动作迅速的换上,并用头巾包住头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胭脂水粉在眼周稍作修饰,又揣了一条面巾到怀里,这才借着周围树木的掩映,隐匿在了茂密的林中。 第026章 阴险 春日宴结束,负责在周围警戒护卫的齐铮也与赵焱分别,准备打道回府。 从地势较高的杏林下来,踏入落樱园中,满园落英缤纷,如同一场花雨。 齐铮走了两步,脚下一顿,陡然停了下来。 跟在后面的高诚不明所以,却也跟着停下脚步,恭敬的侍立在侧。 “有人。”齐铮说道。 有人? 高诚顿时戒备,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右手紧紧握住了腰间刀柄。 园中寂静无声,除了阵阵微风夹杂着花瓣从耳边轻轻拂过,再也听不到其他任何声响。 哪里有人? 高诚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心中也越发紧张起来。 “三丈外,左侧第三株樱树后。”齐铮再次开口。 树后的苏箬芸戴着面巾无声轻笑,从藏匿之处走了出来。 果然有人! 高诚暗恼:世子不仅看出附近有人,还明确知道对方的藏身之处,而自己竟然连对方的气息都察觉不到,真是丢人! 他紧紧地盯着前方那瘦削的身影,拔出了腰间佩刀,叱道:“来者何人!” 苏箬芸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了手。 高诚心头一紧,以为对方要放暗器,整个身子都紧绷了起来,再次向旁边迈了一步,将齐铮挡的严严实实。 想象中的暗器并未出现,那人抬起手后只是对他勾了勾手指…… 勾了勾手指! 挑衅!这绝对是挑衅! 高诚羞愤难当。 对方这手势简直跟他们家世子爷一模一样! 每次世子爷跟他们过招的时候,总是摆出这副样子! 第22节 不过世子爷是用四根手指!这人只用了一根! “去试试。”身后的齐铮忽然对他说道。 高诚闻言立刻像脱了缰的野马,脚下用力一蹬,哒哒哒几步转眼便冲到了那人面前。 然后……跪了。 当然不是他自己跪的,而是被人一招撂倒了。 他两眼一黑,晕过去之前心中靠了一声:怎么连招式都跟世子爷一样?这人该不会是世子故意放在这儿整他的吧? 齐铮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过他却知道自己绝不认识眼前这个人,所以见到对方用出了跟自己一样的招式,着实惊讶了一把,甚至忘了骂高诚一句丢人。 苏箬芸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浪费,在撂倒高诚之后,二话不说便朝他冲去。 错手,出拳,肘击,顶膝,侧踢。 一连串的动作,没有任何花哨多余的动作,干脆利落,迅捷无比。 齐铮眸光骤然沉冷,面色阴沉如水:“汇满楼?” 刚刚那些招式并不是如今的家丁护院以及宫廷侍卫们常用的招式,而是汇满楼的暗桩惯用的! 齐铮手下能人无数,对京城的大小关系网也极为了解,汇满楼背后到底经营着什么样的买卖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起初他并不在意,认为这样的铺子必不会长久,不用他动手,汇满楼的那些雇主就会在事成后因为怕他们不能保守秘密而将他们除掉。 可是万万没想到,汇满楼不仅经营了下来,而且还真的站稳了脚跟! 等他意识到汇满楼的威胁,再想将他们一举铲除时已经来不及。汇满楼跟京城各大世家都搭上了关系,或多或少的掌握了不同人家的一些辛秘之事,此时再对他们动手,就算事成,那些世家定然也会怀疑定国公府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到时候定国公府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齐铮为此很是懊恼过一段时间,因此对汇满楼的监视也格外严格,至今还让人时常盯着他们。 好在汇满楼也一直规矩严明恪守分寸,并未做出什么太过出格的事,私下接的生意也都处理的很好,从未闹出过什么事端。 只是他没想到……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连我定国公府的生意也敢接了!” 回答他的是猛然间袭向小腹的一拳,带着狠戾的拳风,毫不留情的打了过来。 齐铮身子一偏,用小臂别开她的攻击,另一手五指成爪,携着劲风扣向她的脉门。 怎奈对方的招式看似刚劲,动作却极其灵活,手腕儿一翻,沿着他的手臂就滑了出去,同时掌风一沉,对着他的胸口就是猛地一掌。 齐铮伸手格挡,脚下动作不停,膝盖与小腿频频与对方撞击。 两人转瞬间已过百招,不断碰撞的身体发出阵阵闷响,满地花瓣或凌乱飞舞或碾压成泥。 苏箬芸的眸光越来越亮,似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般,面巾下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手上的招式却越发凌厉起来,每一招都向着头面,咽喉,心口这些地方袭去,招招狠戾。 齐铮心中勃然大怒,看这架势,汇满楼是要将他除之而后快! 现在就敢接这样的生意,以后是不是连针对皇家的生意也敢接了?! 早知如此,当初即便是冒着惹怒众世家的危险,也该除掉他们才是! 心中的怒意化作更为凌厉的招式施展出来,两人的动作都迅疾而又狠辣,肉眼几乎难以分辨。 抵肩,抬手,劈掌,格挡,错手,瞄准咽喉! 苏箬芸的手指几乎碰到齐铮脖颈的同时,齐铮的手掌与她的咽喉也只有半寸的距离! 撤手,退步。 有机会! 两人同时瞄准了这个间隙,抬手向着对方胸口便猛地拍出一掌。 啪啪两声闷响,两人纷纷被对方的掌风拍的倒退一步,脚下用力一蹬,才险险站稳没有摔倒。 站稳后的苏箬芸动作迅速的再次欺身上前,齐铮却浑身僵硬的站在原地,双唇微张神情呆滞。 软的…… 竟然是软的? 他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脸色瞬间涨红,停在半空的手纠结着不知是该抬起还是放下。 这一失神的工夫,对方已经再度贴近,抬手又是一拳打了过来。 他下意识的格挡,对方却趁他不注意,另一只手猛地探向他的身下! “嗷……” 从懂事起就再也没有因为疼痛而哀嚎痛呼过的齐铮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发出的声音! 令他更不敢相信的是,对方竟然会用这么阴损的招数! 猴子偷桃! 一个女人!竟然对他用猴子偷桃! 而且还……这么狠!!! 第027章 小姑娘 齐铮疼的歪倒在地,两手紧紧捂着裆部,身子隐隐颤抖不受控制的弓起。 对方却趁这个时候来到他的近前,弯腰俯身抬起了手。 他以为这是来夺命,本能的想要还击,熟料那纤细的手臂却直接探向他的腰间。 竟是要脱他的衣服? 难道谁花钱买了他的贞操? 齐铮面色大变,神情痛苦而又惊骇,一时间显得格外扭曲。 那只手却并未解开他的腰带,而是摸向他腰间的玉佩。 还好是玉佩…… 不对! 竟敢拿他的玉佩?! 他腾出一只手,猛地将已经被从腰间取下的玉佩一把抓住,咬牙看着眼前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女子,说什么也不肯松手。 苏箬芸蹙眉,用力的拽了拽,却没能拽出来。 就在她准备抬手再给齐铮一下,好让他放手的时候,却听远处传来一声惊呼:“阿铮!” 该死! 苏箬芸手中再次用力,却听嗒的一声轻响,玉佩仍旧被齐铮紧紧抓在手中,上面的络子却应声而断,半截被她握在手里。 远处的人已经跑近,再不走就要同时应付两人,苏箬芸只得暗道一声倒霉,转身匆匆离去。 “阿铮!你……” 赵焱疾步跑到齐铮身边,却见他弓着身子像个大虾似的躺在地上,神情痛苦额头冒汗,一只手还紧紧捂在两腿之间,原本的关切之词瞬间就变成了不可遏制的大笑:“你……你被人偷了桃子?哈哈……哈哈哈哈……你竟然……被人偷了桃子?啊哈哈哈哈……” 目空一切不可一世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齐世子竟然一朝落败! 而且还是被这样的招数制服? 太有意思了!真是太有意思了! 充满魔性的笑声回荡在山谷之间,绵延不绝,将树上的花瓣都震落了不少。 ………………………… “没拿到?” 小雅满脸惊讶:“竟然连你都没拿到?” 苏箬芸嗯了一声,并不多做解释,摘下头巾面巾,擦净眼周的胭脂水粉,换回了来时的妆扮。 “这个齐世子当真如此厉害?”小雅喃喃。 苏箬芸的身手如何,别人不知道,她可是清清楚楚。 汇满楼这些年生意渐大,能在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中安身立命,武力压制绝对是不容忽视的重要因素。 而那些武力强大的暗桩,多是苏箬芸手把手教出来的,由此可见她的功夫多么了得。 别的地方不敢说,可在汇满楼里,即便是那些在江湖上颇有盛名,身怀绝技的高手,也没人敢在武力方面挑战苏箬芸的权威。 曾经对这个年少女子不服气的人,被揍了几顿之后都乖的跟三孙子似的! 所以,听说她要出手,汇满楼中的人都觉得这单生意已经是板上钉钉,三万两银子似乎已经入到账上了。 苏箬芸轻笑:“天下能人辈出,遇到个厉害的也不稀奇。” “天下能人辈出,遇到个厉害的有什么稀奇。” 齐铮此时已经缓过了劲儿,边往山下走边沉着脸对赵焱说着这句话。 赵焱脸上的笑意仍未散去,心道你堂堂齐大世子竟然被人偷了桃子,这难道还不稀奇? 若不是他留恋山上景色晚走了一步,下来时正巧遇到,指不定刚才那人是不是还要再给齐铮一下呢! 一想到齐铮刚才躺在地上弓着身子的样子,赵焱觉得以后都不能正视虾这种动物了。 “就这么把高诚扔在那儿没事儿吧?”他问道。 “没事。” 齐整冷眼回答。 那女人又不是冲着高诚去的,他能有什么事。就让他在那儿多吹吹山风挺好,醒了也好反省一下自己为什么那么弱。 两人沿着小路一直走,快走到山脚时,却见山路上停着一架马车,一年轻女子正站在路边,面色苍白,伸手捂着胸口。 春日宴已经散去多时,山上的世家贵女们早已离去,怎么还有人停留在这里? 齐铮蹙眉,看着那女子的样子,忽然想到了什么,疾步走了过去。 “诶,你干什么去?” 第23节 赵焱忙抬脚跟上。 话音才落,齐铮已经走到那女孩儿面前,竟二话不说抬手就向那女孩儿打去。 嗨呀! 这臭小子! 到底是被人摘了桃子还是被人摘了脑子? 怎么对一个小姑娘动手? 赵焱正要开口阻拦,却见那小姑娘灵活的闪身,竟然避开了! 齐铮眸光一沉:“果然是你!” 同时下一招已经向对方袭去。 对方这次却不再闪避,果断的抬手反击,但挥出的拳头却力道不足,不仅未能打到他,反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儿,牢牢制住。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赶车的莫安惊呼一声,扬起马鞭就冲了上来。 齐铮手上一个用力,拉的苏箬芸踉跄两步,后背正对向马鞭挥来的方向。 莫安不得不赶忙收手,防止马鞭抽到自家小姐身上。 在车中取水的小雅听到动静,一手拿着水囊一手举着榔头冲了出来,大叫一声向着两人奔来。 齐铮一手抓着苏箬芸的手腕儿,一手扣上了她的勃颈,面色一沉:“别过来!” 已经跑到一半的小雅只得刹住了脚,瞪着两只圆滚滚的大眼睛看着他:“放开我家小姐!” 齐铮理也不理,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苏箬芸,仔细打量着她的眼睛,又将目光缓缓挪到她的胸口。 他刚才在山上打了那汇满楼的暗桩一掌,力道不轻,定会留下痕迹! 这么想着,抓住她手腕儿的手便松开,扯向她的衣襟。 苏箬芸双目陡然瞪圆,面色羞愤,两手紧紧地抓住衣襟不放,抬起脚胡乱的往他身上踢,哪有半点儿身手不凡的高手的样子,分明就是个路遇登徒子而羞愤难当的世家小姐。 “哪里来的登徒子!快放开我家小姐!” 莫安与小雅惊呼,均是面色涨红额头青筋暴起,一副随时要与他拼命的架势。 赵焱也因眼前这一幕而又是震惊又是头疼,一面安抚着两个下人,一面压低声音对齐铮道:“阿铮你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对一个小姑娘动手!” 小姑娘? 齐铮冷笑:这可不是个普通的小姑娘! 第028章 刺激 “别装了!你刚才不是还很能打吗?” 他冷眼看着苏箬芸,扯着她衣襟的手再次用力。 眼前的女孩子忽然红了眼睛,抬手就在他手背上狠狠地挠了一把。 嘶…… 手背上顿时出现几道鲜红的血印,齐铮倒吸一口凉气,气恼之余握在她脖颈上的手也收紧几分。 许是被掐住了脖颈难以呼吸,女孩儿苍白的脸色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嗓子里艰难的吐出两个字:“放手……” 齐铮哪里肯放,仍旧试图去扯她的衣襟,却听“呕”的一声…… 向来衣饰整洁,干净清爽,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的齐世子顿时被吐了一身。 齐铮目瞪口呆,僵在原地,脑子里再次一片空白。 吐了…… 被吐了…… 他被人吐了! 噗嗤…… 正紧绷着心弦不知齐铮到底抽了什么疯的赵焱没忍住笑出了声,再也顾不得劝解,扶着树干在旁笑的乐不可支。 齐大世子今日先是被人偷了桃子,后又被人吐了一身,这可真是……太倒霉了! 他认识齐铮十几年,也从没见他像今天这么狼狈过! 一旁的小雅趁齐铮失神的工夫赶忙将苏箬芸拉了回来,一边拍抚着她的背,一边将水囊递了过去。 握着马鞭的莫安则护在她们身前,紧紧的盯着齐铮赵焱,神情戒备。 “你……你没事儿招惹人家小姑娘干吗?没看人家正不舒服在车外透气呢吗……” 赵焱捂着笑疼的肚子说道。 齐铮看着袖子上和衣襟上的秽物,一张脸黑如锅底。 所以真的是他想多了吗?这个女人迟迟没有从山上离去,还面色发白手捂胸口的站在这里,不是因为刚刚在山上被他打了一掌,而是因为身子不适在这里透气休息? 不可能! “你明明就会功夫!” 他瞪着半靠在小雅身上的苏箬芸说道。 寻常大家闺秀怎么可能会武艺,他刚才突然冲过来出其不意的给这女人一掌的时候,她却动作灵活的躲开了,还想要出手还击!这不是会武是什么! 小雅红着眼转过头扬眉怒道:“我家小姐在外独居十余载,学点儿功夫防身怎么了!碍你什么事了!难道非要手无缚鸡之力的任人欺凌才对吗!” 在外独居十余载?而且还晕车? 齐铮赵焱瞬间就想通了面前女子的身份,不正是今日在春日宴上大放异彩的成安侯府苏大小姐吗。 依苏大小姐的处境,学些武艺防身还真没什么! “抱歉抱歉,”赵焱忙站出来打圆场,“我这朋友今日受了些刺激,行为莽撞了些,冲撞了这位小姐,还望见谅。” 什么叫受了些刺激! 齐铮瞪眼。 赵焱笑得毫不在意:被人偷了桃子所以丢了脑子,这不是受了刺激是什么? 小雅才懒得理会他们,又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扶着苏箬芸上了车。 莫安的目光仍旧紧紧盯在齐铮曾经拉扯过苏箬芸衣襟的手上,脸色阴沉,似乎想要将那只手剁下来一般。 赵焱尴尬的轻咳两声,对他道:“老丈,快带你家小姐回去吧,她身子不适又受了惊吓,还是早些回府好好歇息为妙。” 莫安这才愤愤的冷哼一声,转身坐回了车辕上,驾车离去。 直到马车渐渐走远,赵焱才回身再次看向齐铮。 这一看却忍不住又笑出了声,扶额叹道:“我说你跟这苏大小姐是不是八字不合?刚才还在山上说人家心机深沉,转眼又打上门要扒人家衣服。这也就是四下无人,女孩子家面皮又薄,不愿把事情闹大坏了声誉,不然今日真是有你好看的!” 不过换个说法,也就是这苏大小姐刚刚回京不认识齐铮也不知道他的身份,不然换做其他人家的小姐,怕是巴不得借此机会作为要挟让他娶了她呢! 齐铮看着身上的秽物,额头青筋直跳,甩袖就向山上走去。 赵焱看他走的方向就知道他是要去找高诚,好把高诚的衣裳脱下来换到自己身上。 他本不欲跟着,又担心他再遇上之前那个歹人,一个人或许应付不来,便摇头叹息着跟了上去。 想到那歹人,赵焱又忽的想起刚刚齐铮对苏大小姐说过的话。 “果然是你。” “别装了,你刚刚不是还很能打吗?” 难道说…… “偷你桃子的是个女人?” 他下意识的问出了声。 走在前面的齐铮脚步忽然一顿,背影骤然一僵。 还真是!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林中再次响起充满魔性的笑声,赵焱弯腰跺脚拍腿笑的直冒眼泪,扶着树干才勉强能站稳。 齐大世子被人偷了桃子! 齐大世子被一个女人偷了桃子! 这个世界真是随时充满了惊喜!太搞笑了!太搞笑了! 他正笑得欢畅,一阵拳风忽然迎面袭来,小路上的两人转眼间扭打在一起,咚咚咚身体碰撞声不断,惨叫哀嚎声不绝于耳。 当然,这惨叫都是赵焱的。 他虽然是个武状元,但是这状元却是靠着整日跟齐铮打架练出来的。 这么多年,他就从来没打赢过,孰强孰弱自然一目了然。 ………………………… “诸位夫人,求你们一定要为小的做主啊。” 一个小厮瘫坐在清芳园外的地上,捂着自己的小腿哭喊着。 “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如今断了一条腿,府里又不给医治,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一位御史夫人被吵得实在烦了,皱着眉头耐不住性子问了一句:“你这腿是怎么伤的?府里为什么不给你医治?” 等的就是这一问! 小厮眸中一亮,借着掩面哭喊的工夫掩下眼中的精光。 “今早五小姐与七小姐出门,因是两位小姐同时出行,共乘一架马车,小的就将府中最宽敞的车给她们用了。” “谁知后来大小姐也要出门,还点名要乘已经被五小姐七小姐乘走的那架。” 第24节 “大小姐是嫡女,五小姐和七小姐是庶女,按理说既然她开了口,这马车确实是该给她用才对。” “可当时五小姐七小姐已经走了有段时间了,小的又不能去把车追回来,就问大小姐能不能给她换一架别的车,保证不会比之前那架小太多。” “谁知……谁知大小姐当时就生了气,还让她身边那个叫小雅的姑娘把我打了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赵焱:我记得作者说你是被女主点亮了呆萌属性。 齐铮:所以? 赵焱看向某人下半身:难道这是个开关? 两人再次扭打在一起…… ps:墨杨第一次写小剧场,希望大家喜欢~ 第029章 顽疾【捉虫】 因为一架马车就殴打家仆,且一出手就直接将人打断了腿,这样气量狭小又野性难驯的嫡女,纵然大家嘴上不说什么,心里也定会厌恶轻视。 如此一来,大小姐在这些夫人们面前就坏了名声,他也就完成了太太交代的任务! 虽然为此付出了一条腿的代价,但太太已经答应在事成之后让他脱离奴藉,且保证他和他的家人一生衣食无忧。 大不了等离开了侯府离开了京城,他再拿着太太给的银子找人将腿接上就是了! 园中的御史夫人们发出一阵嗤笑,小厮心中一喜:看吧看吧,果然开始鄙夷大小姐了!这就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劣势!纵然伪装的再怎么乖巧温顺,在这些世家夫人眼里也是个离家十余载无人教导的野孩子。 这些夫人们因为一时同情可怜她而被蒙蔽了双眼,等一旦看清事实真相,就会弃之如敝履,巴不得这辈子都不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呢! “那又如何?” 先前问话的那位御史夫人再次开口:“你自己也说了,五小姐与七小姐是庶女。明知她们是庶女,还把府中最宽敞的马车给她们用,这样你还有理了?” 打断你一条腿都是轻的! 她用眼神表达着这个意思。 小厮一怔,面色有些惊骇: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但他很快就将这情绪掩下去,继续哭喊:“是,小的自知有错,大小姐生气让人打我一顿本没什么,就是打断我的腿也是我活该。” “只是小伤可以自行痊愈,这断腿却没法自己接上,小的只好去找高姨娘,求她让府里的大夫给我看看,只要能将这断腿接上,今后不至于残废就成。” “可高姨娘一听说小的这腿是被大小姐打的,根本不敢让人来给我看,还要将我赶出府去免得碍了大小姐的眼……” “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他拍着大腿哭的更加大声,神情悲痛似不能自己:“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就靠这点儿月例活着,如今不仅断了腿,还要被赶出侯府,这可怎么活啊……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说着作势拖着断腿又要往树上撞。 一旁有人赶忙要拦,齐夫人却忽然开口:“让他撞吧,撞死了赶紧抬出去。” 啊? 一时间撞树的人忘了撞树,阻拦的人也忘了阻拦,均是一脸呆滞的看着她。 齐夫人蹙眉,神情颇有些厌烦:“他既然想死,那就成全他,也当是了却他一桩心愿,让他早日解脱。” 这…… 话是这么说,可谁都能看出来这小厮嘴上求死,实际上是为了求生啊。 不然他自己随便找个地方解下腰带往梁上一挂不就是了,何必闹到这些夫人们面前? 齐夫人在定国公府当家二十余年,不会连下人的这点儿小心思都看不透,那她这意思是……要让这小厮去死了? “齐夫人,三小姐的婚期眼看就要到了,这时候府里闹出人命来……怕是不妥吧?” 一个管事模样的下人在旁说道。 定国公夫人于成安侯府而言毕竟是个外人,就算是身份高贵,也不能轻易决定成安侯府下人的生死。 齐夫人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那目光让管事心头骤然一紧,似心中所思所想全被看穿一般,下意识的低下头去不敢再多言。 “与其留个天天求死的人在府里,还不如等人死了赶紧抬出去的清净,免得给苏三小姐的婚事添了晦气。” 她的确不能擅自决定成安侯府下人的生死,可她奉皇命前来打理苏若笙的婚事,这小厮影响了婚事也就是妨碍了皇帝的旨意,让他死了又何妨?谁还能说她处理的不对?说她越俎代庖管了自己不该管的事? 那岂不就是说皇帝的不是吗! 场中下人们神情惶惶,瘫坐在树边的小厮更是一脸茫然。 这是怎么回事? 太太不是这样跟他说的啊! “还不把人抬下去!” 有御史夫人面带嫌恶的指挥着院中的下人将人抬走。 她们刚刚正在清芳园里议事,忽闻外面吵闹起来,说是有个成安侯府的下人正在园外寻死,出来之后就看到这么一出。 若说之前不明白区区一个下人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闹到她们面前来,现在却已经是清清楚楚的看清了。 这分明就是有人在背后给这下人撑腰,让他来给苏大小姐上眼药的吗。 至于这人是谁,动动脚指都能想到。 不过说来也真是奇怪,西枫院那位妾室安分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忽然就耐不住了?而且招数还这么鲁莽激进,没头没脑,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吧? 院中忙有人应诺上前要将那寻死的小厮抬走,却见一丫鬟垂首走到齐夫人面前,道:“夫人,苏大小姐回来了,她听说了这里的事情,此刻正往这里赶来。” 话音落,已经看到一行人远远地走了过来,为首的正是面色苍白的苏箬芸。 “呦,这是怎么了?” 她刚要弯腰见礼,一位夫人便用眼神示意自己的丫鬟上前将她扶起。 “多谢夫人关心,小女无碍。”苏箬芸勉力微笑作答。 小雅闻言在旁低声嘟囔:“怎么没事?路上都吐了好几回了……” 吐了好几回? “好好地怎么会吐?”齐夫人关切的问道。 “夫人别听这丫头胡说,我没事的。” 这样的脸色怎么可能没事? 齐夫人蹙眉看向小雅:“你说。” 小雅抬眼看了看一旁的苏箬芸,似乎有些犹豫,但又看了看那瘫坐在地上的小厮,还是忍不住愤愤的道:“回夫人,我家小姐自幼有个顽疾。” 顽疾? 众夫人大惊。 久治不愈是为顽疾。 既是不治之症,自然也可称之为恶疾。 而七出之条中的一项就是身有恶疾。 成了亲的女子可能会因此而被休弃,没成亲的女子传出这样的名声势必无人敢娶。 在场的诸位夫人神情变幻,其中几个甚至已经隐隐动过结亲之心的人赶忙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大家看向小雅的眼神却都是一个意思:这丫头怎么如此不懂事,这样的隐秘瞒着还来不及,怎能这样当众说出来?这让他们小姐以后怎么见人! 正欲让她进房再说,那丫头却已再次开口:“我家小姐晕车。” 晕车? 众人纷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晕车算什么大毛病?能不能不大喘气的吓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齐铮哀怨脸:为什么又是一整章都没让我出场,说好的男主呢? 赵焱:作者体谅你之前被人偷了桃子,让你休息休息有时间再种出来。 两人再次扭打在一起…… 第030章 荒唐 “不对啊,”一位夫人喃喃道,“若是如此,你们当初从平苑过来的时候怎么没事?” 那时候他们可是坐着马车回来的,也并未见苏大小姐有什么不适啊。 “那是因为当初那架马车是为我家小姐特制的,几经改良,已经用了多年,即使是千里奔袭也平稳无比。我家小姐只有坐那一架车才不晕,谁知今日这车却被别人用了,事先连个招呼都没跟我们打,直到我们出门,才知道车已经不在府里了!” 她说着狠狠地瞪了那断腿的小厮一眼,神情愤恨,似要拆其骨啖其肉。 众人的眼神再次落到那小厮的身上,这才知道原来他刚才言中提及的那架宽敞的马车竟然本就是苏箬芸的。 将嫡女的马车给自己庶出的女儿用了,反过来还让人来颠倒黑白混淆视听告嫡女的状,高姨娘这脏水泼的也太没有水平了。 她莫不是疯了吧? “冤枉啊……” 小厮见势不好,忙嚎啕大哭:“府里除了侯爷的车是固定的,其他车都是主子们轮换着用的,小的当真不知那是大小姐的车,只有大小姐一人能用啊……” 别人明明说的是苏大小姐只能乘那一架马车,到这小厮口中就成了那马车只能为苏大小姐一人所用了。 他倒也有几分机灵,难怪会被那位高姨娘选中。 “这车自然不是只有我们小姐一人能用,”小雅说道,“可是五小姐七小姐却不能用!” 这话说的可有点儿猖狂了。 第25节 苏箬芸是府中的嫡长女,身份尊贵。她身为苏箬芸的贴身丫鬟,又有自幼伺候幼主的功劳,地位高一些也是理所当然。 但再怎么高也还是个下人,苏箬漓苏箬秋虽是庶女,对她一个丫鬟而言却也是主子,就算是心里不把人家当回事,也不能这样当众诉之于口啊。 小厮暗暗得意,正准备引导这蠢笨的丫头再说几句于大小姐不利之词,却听她又扬声喝问一句:“你难道不知道那车上都有什么?!” 有什么? 小厮想了想,有…… “有汝窑茶具一套,云锦靠背一套,云锦引枕四个,大小夜明珠八颗,小几和座椅均为紫金檀木,车壁铺的是与靠背引枕相同材料的云锦,地上铺的是昨日刚从汇满楼新买的漳绒毯子!” “这样的车,你说五小姐七小姐能不能用?!” 能啊,为什么不能? 小厮一脸莫名。 虽然那车内的布置的确是奢华的晃瞎人眼,但那也还是架马车啊!怎么就不能给五小姐七小姐用了? “荒唐……真是荒唐!” 一位御史夫人掩着心口,面色难掩惊骇。 荒唐的是一驾马车竟然布置的如此奢华! 荒唐的是如此奢华的马车竟然给两个庶出的小姐乘坐! 荒唐的是成安侯府中下人竟然丝毫不以为杵甚至觉得理所应当! “你这混账东西!”先前对齐夫人说话的那个管事忽然站了出来,指着那断腿的小厮怒斥,“竟不看清车内的布置就将马车赶去给五小姐七小姐乘坐,自己犯了错还闹到夫人们面前,真是丢了成安侯府的脸!不怪姨娘不肯找人给你医治!来人,把他给我抬下去,赶出侯府!” 他边说边对站在周围的几个下人使着眼色,这几人忙上前要将那小厮抬走,离得最近的一个飞快的掩住了小厮的嘴,死死按着他不让他挣扎。 “等等。” 一直未曾开口的苏箬芸说道。 “大小姐,这等下人留在这里只会碍了您和诸位夫人的眼,还是交给小的来处置吧。” 说着又对那几人摆手,让他们抬着人速速离去。 “我们小姐说等等,你们没听见吗!” 小雅怒喝一声,后半句话尚未出口,人已冲到那几人面前,用力往那小厮身上一拍!力道之大,竟让抬着小厮的人觉得虎口一震,手上不由一松,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刚刚还被他们抬着的人狠狠地砸到了地上。 那小厮原本就断了腿,此刻被人猛力一拍,原本只在腿上的疼痛顿时传遍周身各处,倒在地上扭曲呻.吟不止。 “啊!” 四周响起胆小的丫鬟小厮的低呼,但很快就因惧怕而捂着嘴颤抖着掩了下去。 众夫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有几人也下意识的掩住心口退了半步。 这丫头好狠的力道!这一掌把那小厮拍的……简直……入土三分! “抱歉,吓到各位夫人了。”苏箬芸歉意施礼,“只是我还有些话要对这小厮说,所以一时还不能让他就这样离去。” 说着也不再看在场的各位夫人是什么脸色,转身对那小厮道:“你说,你这腿是我让人打断的?” 小厮几乎要疼晕过去,心中惊惧不已,豆大的汗珠哗啦啦的往外冒,喘息着正要开口,之前掩住他嘴的那人却猛地踢了他一脚。 “大小姐问你话呢!还不快说!” 这一脚正踢在他的断腿上,疼的他顿时又是一身的冷汗,同时看到那踢他的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用口型无声对他说了两个字:家小。 他的家小…… 他的家小还在太太手里! “是,我的腿……是大小姐你……让小雅姑娘打断的……” 他蜷缩着身子颤抖着回答,脸色已经苍白如纸,额头不断滑落的汗珠汇入地面留下淡淡水渍。 “大小姐您别在意,”那管事模样的人又道,“他不过是个下人而已,犯了错以示惩戒本是应该,您让人打断他一条腿又何妨,就是要了他的命也没什么,都是他自找的!” 苏箬芸缓缓地转头看向他,因为身体不适而有些苍白的面色让她看上去更显得温和而又柔弱。 “对,你说的没错。”她点头道,“不过是个下人而已,打断他一条腿又何妨,就是要了他的命也没什么。” 竟然就这么认了?没有解释也没有辩驳? 已经做好准备应对她的急怒暴躁气恼指责的管事只觉得喉头一噎,准备好的话堵在那里不上不下的说不出来。 “小雅,”苏箬芸不再看他,对仍旧站在小厮身边的小雅道,“打断他另一条腿。” 什么? 管事猛地转头看向小雅,只听她应诺一声,毫不犹豫的抬起了自己的一只脚,然后猛然落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管事:您就是打断他一条狗腿又何妨? 苏箬芸:对,我就是打断他一条狗腿又何妨? 小厮愤然起身:是腿!不是狗腿!请不要擅自修改台词!群演也是有尊严的! 候场的齐铮跳出:是管事先错的!跟我媳妇儿无关! 苏箬芸:谁是你媳妇儿? 齐铮羞涩脸,两手食指对戳:……戏里的。 第031章 成全 只听咔擦一声,紧接着便是响彻天际的哀嚎。 那小厮原本完好的那条腿应声而断,看那扭曲断裂的程度,估计骨头都已经碎了,怕是接都接不回来。 院中嘭咚几声,原本就已经吓得腿软的几个下人再忍不住瘫软在地,浑身瑟缩发抖。 疯了!疯了!温柔和蔼的大小姐竟然让人硬生生打断了那小厮一条腿! 而且是当着这么多世家夫人的面! 有胆小的御史夫人吓得低呼出声,但也只是出了一声而已。 良好的教养让她们不允许自己在人前失态,自然也不会再做出更加不符合身份的举动。 苏箬芸仍旧是那副温和而又柔弱的样子,仿佛刚刚的事并未发生,让小雅打断别人一条腿的也不是她。 她就这样目光柔和的看着那惨叫哀嚎的小厮,连声音都温和似水不急不缓:“我没做过的事你非说我做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做给你看好了,就当是成全你,也不枉你硬把这样的恶名安在我头上。” 就当是成全你……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熟悉? 众人偷偷抬眼看了看面不改色的齐夫人。 刚刚齐夫人好像也说了类似的话?大概是成全这个小厮让他去死。 这人还没死呢,大小姐又成全他打断了他一条腿。 这小厮今日总是被人成全。 不过看他那样子,似乎对这样的成全难以消受啊…… “好了,你可以把人抬走了。” 苏箬芸对之前喊着让人将小厮抬走的管事说道。 这管事刚刚也吓傻了,此刻在她的话音中回过神来,忙擦着额头的汗点了点头,招呼人将在地上疼的浑身抽搐已经完全说不出话的人抬了下去。 “惊扰各位夫人了。”苏箬芸再次施礼道歉,态度诚恳。 这哪里是惊扰,分明是惊吓吗! 众夫人心里想着,面上努力维持出一片理解的笑意:“哪里哪里,都是下人不懂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就是就是,还没吃晚饭吧?快回去好好歇歇,待会儿厨房做好了让人给你端过去!” “是啊是啊,身子好点儿没?还难受吗?用不用找个大夫来瞧瞧?看你这一张小脸儿白的。” “不用了,”苏箬芸浅笑作答,“我没事,歇歇就好了,多谢各位夫人关心,小女先行告退。” “去吧去吧。” 众位夫人忙笑呵呵的让人将她送走了。 “竟然就这么走了,”一位夫人在她走后喃喃道,“不解释不辩驳不抱怨一下自己所受的委屈吗?” “哪里需要解释辩驳,咱们又不是看不明白。” 都是打理了内宅几十年的人,高姨娘的这点儿手段怎么能瞒得过她们,更何况还是这样拙劣的毫无技巧可言的手段。 “不解释辩驳,那受了委屈抱怨一下总是可以的吗。” 可那孩子自始至终沉着冷静连面上的表情都没变一下,仿佛被泼了一身脏水的人不是她似的。 “咱们毕竟是外人,她怎么好在咱们面前坦露这些情绪。” “这倒也是,不过……” 不过在家人面前就能撒娇抱怨诉说委屈了吗? 还真不一定。 这孩子毕竟在外独居十一载,生母早已离世,生父对其不喜,庶母庶妹又对其不敬,这样的境况下,哪里去找人抱怨?谁又会听她的抱怨? 真是可怜啊…… “你去盯着点儿,看看苏五小姐苏七小姐有没有将马车交还给苏大小姐。” 一位夫人对她身边的丫鬟道。 “你管这事做什么!”另一位夫人忙扯了扯她的衣袖,“成安侯府的家事可轮不到咱们插手。” 她们虽然奉旨来帮忙打点苏三小姐的婚事,但这不代表就有权干涉别人的家事。 若是一个弄不好,没准儿等成安侯回来了会被借机反咬一口。 “我知道,”那位夫人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我不干涉,只是让人站在旁边看看。” 第26节 有他们的人在旁看着,无需多做什么,那些下人自会陪着小心把车原原本本的还给苏大小姐,不敢做什么手脚。 劝阻她的夫人闻言这才放心,让自己身边的丫鬟也跟着一起去了。 虽然不能插手,但让苏大小姐借一借势还是可以的,就权当是雪中送炭做回好事吧。 ………………………… “没想到高姨娘竟然这么蠢,”小雅喝了口茶,神色鄙夷,“一而再再而三的用这些蠢招数,我之前可真是高估她了,还以为一个能在侯府内宅混的风生水起的人有多聪明呢。” 苏箬芸莞尔一笑:“她不是蠢,只是身居高位太久,失了本分又过于轻敌而已。” 早在王氏在世时,高氏就已经掌握了侯府内宅,连王氏这个嫡妻都矮她一头。 她心底早已把自己当成成安侯府的女主人,虽然没有嫡妻的身份,却丝毫不觉得自己比嫡妻差上几分。 可纵然如此,在世家大族的女眷眼中,她也仍旧是个妾室,妾室自然是无法融入那样的圈子的,所以高氏纵然掌家,实际上却仍旧只是生活在成安侯府的这一方天地里。 时间一长,她虽然记得自己的身份,却忘记了自己的本分,模糊了嫡庶的分别。 这次苏箬漓苏箬秋被靖康公主赶出落樱园,她急怒之下知道自己两个女儿的声誉已经无可挽回,就索性想给苏箬芸也泼一身脏水,大有我不好过也绝不让你好过的意思。 她并非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是庶女,身份上比不得苏箬芸,只是她习惯了高看自己的女儿,也习惯了侯府的下人追捧她的女儿,久而久之就觉得自己的女儿在别人眼中也该是这样的,即使不比嫡女高贵,也绝不比嫡女低贱。 可是对于最讲究规矩礼法的御史夫人来说,嫡就是嫡,庶就是庶,一家子庶女加在一起,也抵不过一个嫡女的身份高贵。 在高氏眼中那奢华宽敞的马车即便给自己的女儿用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在这些夫人眼中却是无法容忍的。 她此举非但没能把脏水泼到苏箬芸身上,还反倒给自己以及自己的女儿又惹了一身腥,无怪小雅会说她蠢。 “小姐别动。” 木莲把苏箬芸的身子掰正,蹙着眉头专心致志的往她胸前淤青的皮肤上涂抹着药膏。 “这齐世子下手也太狠了,青了这么一大片。” “彼此彼此,我下手也不轻。” 苏箬芸笑道。 想起今日在山上与齐铮的那一场打斗,唇边笑意更浓几分。 听人所说与亲眼所见果然不同,这齐世子的功夫比她想象的更好,竟与她势均力敌难分伯仲。 可真是个有趣的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疯了!疯了!温柔和蔼的大小姐竟然让人硬生生打断了那小厮一条腿! 苏箬芸:我本来想亲自动手的,作者不同意,怕我给读者留下过于暴力的印象。 小雅:……那作者的意思是我给读者留下这样的印象就没关系喽?作者你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第032章 抓伤 “阿铮!” 齐夫人一回家,就听说齐铮今日在回燕山上遇到了野猫,不仅衣裳被挠破了,手上还被挠了几道印子。 得知消息的她急忙忙便赶了过来,一把拉起了宝贝儿子的手。 “没事吧?疼不疼?要不要找个太医来看看?” 齐铮拧眉,稍稍用力把手抽了出来:“不用,小伤而已,已经上过药了。” “被猫挠了怎么能是小伤!”齐夫人蹙眉,“这些阿猫阿狗的抓伤咬伤看似无碍,其实最是要紧!一不小心染上恐水症可就麻烦了!我看还是……” “不用,真的不用。” 齐铮边说边将她往外推:“我忙了一天有些累了,晚上就不陪您和爹一起用饭了,你们自己吃吧。” 说着赶忙关上了门,免得自己的娘亲又大惊小怪的拉着他问东问西。 齐夫人在外又喊了几声,见他始终不应,这才转身走了。 “阿铮这么大的人了,受点儿小伤不打紧的,夫人不必担心。” 定国公齐沛亲自给她端了杯茶,笑着说道。 齐夫人将茶杯接过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嗔了他一眼:“他都多大的人了?我会真为他被猫爪狗咬一下特地赶过去吗?” 不是吗?那怎么…… 齐夫人见他一脸莫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儿子上次受伤是什么时候了?” 上次? 齐沛认真的想了想:“好像是去年夏天跟人切磋武艺的时候……不小心被剑划伤了一下?” 天…… 齐夫人扶额:“那都是五年前的事了好吗!他从那之后就再也没受过伤了!” 哦,都这么久了…… 齐沛恍然的点了点头。 “以阿铮的本事,说他挠了猫我信!说猫挠了他?”齐夫人撇嘴,“鬼才信!” “那你的意思是说……” 齐夫人眨了眨眼:“自然是被人挠的!” 她可是仔细看过那伤口了,手背上整整齐齐的四道印子!谁家猫能挠成这样! 这肯定是被人挠的! 男人打架都是靠拳头,才不会用挠人这种即便赢了也丢脸的方法,所以……这定然是个小姑娘挠的! 小姑娘…… 齐夫人想想就觉得高兴,他家儿子活了十七年,总算是碰过姑娘家的小手了,太不容易了! “高诚呢?来人,去把高诚给我叫来!” 她对门外扬声喊道。 高诚不多时便被人带了过来,整个人却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蔫的半点儿精神都没有。 “这是怎么了?世子又打你了?”齐夫人随口问了一句。 他们这些随侍没事儿就喜欢找齐铮练练拳脚,每个人都以能在齐铮手底下多过几招为荣耀。高诚虽然勤练不辍,但战绩一直不好,也正因为战绩不好,所以很少被齐铮派出去做一些难度大的任务,大多数时候都是留在齐铮身边做他的贴身护卫。 说是护卫,其实就是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即便偶尔被派出去,也都是找一找丢失的玉佩之类的。 高诚听了齐夫人的话,原本就不大好的脸色更难看了,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被世子爷打趴下也就算了,这么多年他多少也习惯了,可是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刺客打趴下,而且是一招撂倒……最重要的是当着世子爷的面!这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齐夫人见他不愿说,也懒得再纠结这些问题,身子稍稍前倾一脸兴奋的问道:“你们世子爷今天除了打你还干什么了?” 高诚差点儿吐血,什么叫除了打他还干什么了?世子爷难道没事儿就喜欢打他玩儿吗? 好在他知道自家夫人的脾气,向来是在外面端庄秀丽,在府里随性肆意,说的话十句有九句都是在调侃人。 “世子爷今日负责落樱园周边的护卫,在回燕山上守了一天,然后就回来了。”他垂首作答。 “就这些?没点儿特别的?” 齐夫人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高诚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选择实话实说:“有。” 果然有! 齐夫人眸中一亮,激动的差点儿从椅子上站起来:“有什么?” 是不是有小姑娘和世子爷见过面,两人还说了些什么?他家傻儿子不会说话惹怒了小姑娘,或是情不自禁想要接近小姑娘,所以小姑娘生气挠了他一下? 齐夫人满脑子胡乱的想着,就听高诚继续说道:“有刺客。” “刺客?” 齐夫人这回是真的站起来了,神情不覆之前的嬉笑随意,眼中满是惊愕和担忧:“刺客闯入了落樱园?伤到人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 高诚连连摆手:“刺客是在春日宴结束之后才出现的,似乎……是冲着世子爷来的。” “什么?” 齐夫人面色更为惊讶,但脸上并没有之前那般明显的担忧之色。 一来她刚刚已经去看过齐铮,确认他并没有什么大事,二来回燕山今日护卫众多,就算出现刺客也不可能太多,能混进去一两个就已经是不易了,以她家儿子的本事,面对这样的人数即便占不了便宜也绝不会吃亏。 她只是好奇,谁会因为什么样的目的让人去刺杀阿铮呢?阿铮手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呢? 想也想不明白,她索性就直接问高诚。 谁知高诚听了她的话却一脸惊骇:“世子爷受伤了?” 齐夫人眉头一蹙,神色有些严厉:“别在这儿跟我装,你一整天都跟他呆在一起,他受伤的事你会不知道?” “我……我真不知道,”高诚眼看都要哭了,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半死,“我当时……被那刺客打晕过去了,醒过来的时候……世子爷已经回府了。” 这样也可以? 齐夫人气的差点儿把手边的茶杯砸过去。 她那个不近女色的儿子好不容易有点儿接触小姑娘的苗头了,结果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竟然没一个知道?这让她上哪儿找人去! “去去去。” 齐夫人不耐的挥手把高诚赶走了,心里烦闷的不行。 如果阿铮是自己回来的,那肯定是没法儿从他嘴里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的,就像他今日遇到了刺客这么大的事都没有提一句,遇到什么小姑娘自然更不会说。 算了!山不来就她她就去就山!自己查还不行吗! “夫君呐,”齐夫人巧笑倩兮的向书房走去,“有点儿事儿要找你帮忙啊。” 第27节 第033章 添妆 天色渐沉,齐铮安静的坐在书房里。 他向来不喜欢别人进入他的书房,下人未得传唤都不敢私自进来。 此刻桌边的灯烛已经快要燃尽,烛光昏暗不清,他却仍旧呆坐着,目光紧锁在右手手背,四道深深地印子横亘其上。 齐铮皱眉。属猫的,挠的这么狠。 他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串联起来回想了好几遍,怎么都觉得落樱园里那个刺客和苏大小姐脱不了关系。 这些事看起来似乎都是巧合,可种种巧合加在一起却难免让人生疑。 他脑子里思绪万千,似乎下一刻就能想明白其中关窍,可无论怎么想,却总还是差点儿什么连接不起来,反倒是手上的疤痕和之前那刺客胸前柔软的触感时不时从脑海里弹出来,惹得他一阵阵脸红。 他不小心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对方就挠了他一爪子以示报复。 这个念头从冒出来就止不住,噔噔噔的不停往外跳,让他有些烦躁。 更烦躁的是想起那刺客还趁机偷了他的桃子…… 偷了他的桃子…… 齐铮脸上又是一热,下意识的拿起手边的书扇了几下,却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只觉得整个身体的血气都在往头上涌,让他的思绪更加不通。 他一时想起那刺客挑衅中又略带欣喜的眼神,一时又想起苏大小姐眼中蓄着泪瞪着他满面羞恼的神情。 那两双眼明明不一样,却不知为何总是在他眼前交错重叠,挥之不去。 明明还不能确定两人就是同一个人,心中却似乎已经认定了似的。 这只是合理的怀疑,这只是合理的怀疑!他不停的这样告诉自己。 灯烛噗地一声熄灭,房中彻底陷入了黑暗,守在门外的小厮松了口气,动了动站的有些麻木的腿脚。 世子爷许久没有这样挑灯夜读了,他在门口都快杵成桩子了,偏偏一动也不敢动,生怕里面的人忽然推门出来看见他在偷懒。 好在现在灯熄了,想来是世子爷今夜就准备歇在书房了,他也可以靠着门柱偷偷懒了。 身子刚刚歪倒在门柱上,房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黑暗中陡然走出一个人影,吓得小厮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上。 “世……世子爷……” 小厮结结巴巴的开口,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眼前的身影已经健步如飞的向净房走去。 “打几桶凉水来,我要沐浴。”齐铮头也不回的说道。 小厮应了一声,转身正要离开,又想起什么。 世子爷今日不是一回来就已经洗过澡了吗?怎么这会儿又要洗?而且还用凉水? 现在这天气虽算不得冷,可也并没有多么暖和,何况前两日又刚刚下过一场雨。 他回头想再问一遍确定一下,转过身去院子里哪里还有人影。 小厮无奈,只好撇撇嘴老老实实的打水去了。 ………………………… 翌日,成安侯府热闹非凡,京城诸多世家嫡女似约好了般都在这日来给苏三小姐苏箬笙添妆,其中不乏昨日在春日宴上出现过的贵女。 苏箬芸在春日宴上大放异彩的消息经过一日已经在世家大族之间传遍,这些小姐们说是来给苏箬笙添妆,倒不如说是借机结识苏箬芸。 一个与靖康公主交好,又能写出闵文先闵先生的字的人,即便曾经被家族抛弃,也掩不住她渐渐展露的锋芒,身世上的那点儿瑕疵自然也可以被忽略不计。 苏箬笙看着忽然来给自己添妆的人,认识的不认识的挤满了屋子,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不过她怎么也是成安侯府的正儿八经的嫡出小姐,在京城生活了十几年,很快就镇定下来,浅笑作答:“我长姐昨日回来后就有些不大舒服,今儿个怕是要多睡一会儿,不然听说诸位小姐过来,她定然是要来见一见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总不好说自己跟长姐并不熟悉,所以不敢让人去打扰她休息吧。 好在众人也知道苏箬芸昨日回来时因为晕车而身子不适,并没有多想。 可这样的借口终究掩饰不了多久,再过些时候如果苏箬芸还未出现,这些心思通透的世家贵女们定然就能看明白,她们追捧的人并未将她这个苏三小姐放在心上。 苏若笙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在无奈苦笑,似乎已经能看到场中诸人冷眼离去的场景。 这念头刚在脑海里划过,房中的人就纷纷站了起来,或紧或慢的向门口涌去。 这么快? 苏若笙也下意识的站起了身。 聚到门口的年轻女子们却并未离去,反而笑语盈盈的簇拥着一个人又走了回来。 来人身穿一身水绿色衣裙,头上除了两只莹白玉簪外再无他物,衬的满头青丝如墨如瀑,形容越发清丽淡雅,不是她的长姐又是谁。 “听闻你昨日回来身子不适,怎么今日也不多睡会儿?” 一位御史夫人家的小姐自恃昨日与苏箬芸多说了几句话,跟她算是相熟,语气亲昵的问道。 苏箬芸笑道:“不过是些许小事,并无大碍,睡一觉起来已经好多了。刚刚在院中听说诸位小姐来给我三妹妹添妆,我这个做长姐的怎么也要来看看才是。” 所以……是特意为她赶过来的吗? 苏若笙看着眼前只见过一面的长姐,心头种种情绪纷涌,竟比刚刚见到屋子里忽然多出许多人来还要茫然。 苏箬芸此时已经走到她跟前,柔声开口:“原本是想等你出嫁前再给你添妆的,既然今日众位小姐都来了,我这个做长姐的总也不好落于人后,索性就也今日给了吧。” 说着对跟在身后的小雅抬了抬手,示意她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 小雅上前,将一个木匣子递了过去。 那匣子有两个手掌大,装单件的首饰太大,装整套的首饰又太小,一时间竟让人猜不出是什么。 “三小姐快打开看看,苏大小姐给你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今日人多,正是热闹的时候,大家凑趣玩笑着,也没有了平日里的顾忌。 苏若笙看了看木匣,又看了看眼前的苏箬芸,直到她对自己点了点头,才有些忐忑的将手中的木匣子打了开来。 入眼不是璀璨夺目的珠宝首饰,不是敷衍了事的绣帕荷包,而是整整齐齐摞在一起的几张纸。 银票? 悄眼瞄到一角的几位贵女神色微变,这苏大小姐也未免太……耿直了些,哪有直接送银票做添妆的。 “房契!” 离得近的几人看清了盒中的东西,忽然惊呼出声。 “是京城广和街上的翰墨轩!” 翰墨轩专卖书法字画文房四宝,且多出精品,世家大族们常年从这里选了东西送进府里,对他家铺子里的东西极其信得过。 正是因为翰墨轩口碑极佳,所以每逢春闱,外乡来京赴考的学子们但凡是有点儿身家的,都喜欢在这里买东西。 “前些日子听说翰墨轩的东家家中出了些变故,急需用钱,要将这铺子盘出去,但是因为要价太高,所以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买家,没想到……” 没想到转眼就被刚刚回京两日的苏大小姐买了下来,还随手就送给了自己的妹妹做添妆! 这苏大小姐也未免太……大方了些,哪有直接送房契做添妆的! “好像还不止……” 有人看着苏若笙手中的木匣说道。 苏若笙下意识的将匣子里的纸翻了一遍,另有良田三十亩,庄子两处,三进的宅子一套,都是京城或是京郊附近极好的地界儿。 这哪里是添妆,分明是嫁妆! 房中的世家小姐们都愣住了,苏若笙也呆呆的看着木匣,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或轻或重的敲击着,茫然间竟莫名的红了眼眶。 为什么? 为什么要给她这些? 她们虽说是姐妹,可是这么多年没有见面,她对她半点儿印象也没有,她为什么要给她这么贵重的东西作为添妆? “我初回京城,对这里的情形还不大了解,听闻这翰墨轩生意不错,东家又正要出手,想着你要成亲了,我这个做长姐的也没什么可送你的,就把这铺子盘了下来给你添妆。” “这铺子的掌柜小厮都是些经年的老手,我怕贸然辞退了会影响生意,便都留了下来,你若是用着顺手就留着继续用,将来想换成自己的人再换成自己的人。” “至于其他的,有些是那东家手头另外要出手的东西,有些是通过他介绍的相熟之人买下来的,加在一起他给我便宜了一成的价钱。” 苏箬芸细细的解释着这些东西的来历,苏若笙却满脑子都在想为什么,根本没听进去几句。 她嘴唇翕动几次想要开口,犹豫间还没想好到底应该如何询问,房中却再一次躁动起来。 “大小姐,宫里来了赏赐,定国公夫人喊您过去呢。” 一个小丫鬟冒冒失失的跑了进来,顾不得满屋子的世家小姐,急忙忙对苏箬芸说道。 满室哗然,所有人的目光都再一次聚集到了苏箬芸身上。 苏箬芸似乎也有些惊愕,但这神情很快便掩了下去,对室内的小姐们告了声罪,转身便走了出去。 “宫里怎么会忽然颁下赏赐?” 她离开后有人好奇的问道。 “兴许……是因为昨日的那幅字吧?靖康公主不是说要把那幅字带进宫拿给陛下看吗?” 一旁有人低声猜测。 房中大部分人也都是这样想,你一言我一语的表达着对苏箬芸的钦佩,唯有苏若笙仍旧呆呆的看着手中木匣,不知在想着什么。 第034章 忽悠 “她给你你就拿着呗。” 苏南坐在池塘边,将手中鱼竿一甩,头也不回的说道。 苏箬笙蹙了蹙眉,神情有些不安:“可是实在太贵重了,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是成安侯府的嫡女,她的嫡亲妹妹。你要成亲,她要送添妆,送多送少都是送,正巧她又不缺钱,多送点儿还能博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第28节 “可这何止是多了一点儿,这……” “是啊,不止多了一点儿,”苏南回头瞥了她一眼,唇角微勾,“得到的也不止是好名声,这不是还得了你的信任你的依赖,让你对她最后的那点儿提防也没有了吗?” 他说着转过头去继续盯着湖面,口中的声调微微拉长:“如此一来,今后就可以让你从心底里待她情同姐妹,有什么事都可以让你冲在前头,心甘情愿的为她出头,出了事也有你顶着,横竖碍不着她。啧啧,换做是我,也愿意拿钱砸出这样的好处啊。” 苏箬笙哪里听不出他言语中的戏谑嘲讽,一时间脸色羞红,气恼的转身欲走,却看到一抹水绿色的人影伫立在假山石旁,已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大……大姐,你不是……去前院了吗?” 果然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这才不过几句话,竟然就被人听了去,而且还是言语中提及的本尊。 虽说那话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但她面上还是有些挂不住,尤其是在刚刚收了那么贵重的添妆之后。 苏箬芸对她点了点头,道:“宫里的人已经回去了,我领了赏赐回内院安置一下,正好路过这里看看二弟。” 说着又看向坐在轮椅上神情有些惊愕的少年:“二弟似乎对我颇有不满?” 苏南在短暂的惊愕后已经回过了神,嗤笑一声,道:“岂敢,大姐财大气粗,如今又声名大噪,我这一个残废怎敢对二姐不满?不过是我性格使然,憋不住话,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罢了,大姐可别放在心上。” “二哥!” 苏箬笙暗暗扯了扯他的衣袖,神情有些焦急。 苏南却不为所动,仍旧那样歪歪斜斜的倚在轮椅中,甚至都不曾让小厮扶他转过来,只是那般不屑一顾的扭着头勾唇笑看着苏箬芸。 苏箬芸神情淡淡,不似在外人面前那般和煦温婉,也不似初见他们时那般期盼而又腼腆,仿佛站在眼前的就是两个陌生人。 “我也喜欢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只是时势总是让我无法这么做,”苏箬芸轻声说道,声音也似神情一般清冷寡淡,没有多余的语气,“不过二弟这回可真是想错了,我并不是为了名利而给三妹妹添妆。” 不为名利? “那是为什么?” 苏箬笙下意识的问道。 “报恩,你们的母亲于我有恩。” 母亲?有恩? 苏箬笙一怔,轮椅上的苏南眉头深深蹙起。 这位长姐五岁就离开京城被送往千里之外的祖祠,而她之所以被送走就是因为他们的母亲,现在她却说他们的母亲有恩于她? 且不说这是真是假,就算是当真有恩,以她当时的年纪,怎么可能记得住。那些曾经伺候过她的人当初也并没有跟去,谁又会对她说起曾经的恩情? 可苏箬芸似乎并不打算多说,直接招招手让自己身后的一个男人站了出来。 那男人四十来岁的模样,相貌方正,身侧斜挎着一个药箱,不待她多言语,就向池边的苏南走去。 苏箬笙见他这身装扮便知他是位医者,可这人她并不认识,显然并非府中之人。 “你……你如何能带个外男进来?” 她满脸不可置信。 今日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每一件都让她无所适从,每一件都颠覆了她的认知。 “如何不能?”苏箬芸浅笑,“这成安侯府又不是什么铜墙铁壁。” 看那语气神情,竟是完全不将成安侯府放在眼里,哪有在人前表现出的对于能够回到这里的欢欣喜悦忐忑不安。 两人说话间,医者打扮的中年男子已被苏南身旁的小厮拦了下来,满脸戒备的盯着他:“你干什么!离我家少爷远点儿!” 跟着苏箬芸一起过来的木莲上前一步道:“二少爷,这位是常州有名的神医鹤大夫,大小姐这次回京特地将他请来给你诊病的。” 常州神医?姓鹤? “难道是人称鹤医仙的鹤神医?”苏若笙再度震惊。 “正是,我们的时间不多,前院儿那些夫人们估摸着过不多久就会让人来寻大小姐回去了,还请二少爷配合。” 苏南敏锐的捕捉到她言语中的几个字眼:这次,特地。 “这次”回京,那是不是说以前也回来过? “特地”请来神医,那是不是说早已料到会有人接他们回到京城,且对京城的事情了如指掌? 更甚者……难道回到京城一事也是她自己一手安排的? 苏南骤然出了一身冷汗,抿唇看着神色淡然的苏箬芸,半晌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手里的鱼竿放到一旁,让小厮将他转了过来,又摆摆手让他退开。 小厮见状立刻退了下去,鹤存安俯身上前,拉起苏南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腕儿,仔细诊脉,之后又在他腿上敲打揉捏一番,这才站直了身。 “无碍,小事,养养就好了。”他淡淡说道。 无碍? 小事? 苏若笙在旁瞪大了眼:“鹤大夫您要不要再仔细看看?我二哥这腿疾已经有近十年了,怎么会是小事呢?” 鹤存安显然不喜欢听这样的话,眉头一竖张嘴要说什么,但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苏箬芸,还是把已经到嘴边的冷嘲热讽咽了下去,只是蹙眉说了一句:“他的腿疾有近十年,残废可没有十年,最多是近一年才腿脚无力到需要坐轮椅,以前还是能站起来的。” 说着又撇嘴:“现在使使劲儿说不定也能站起来。” “你怎么知道?” 开口说话的人却不是苏若笙也不是苏南,而是苏南身边那身形健壮的小厮。 他家少爷自幼身子不好,腿脚尤其无力,因这毛病连成安侯府的大门都没怎么迈出去过。 幼时大夫来看过,也说是无甚大碍养养就好了,可是养了这么多年,却是越养越糟糕,以前还能勉强走几步,现如今却连站起来都困难了。 鹤存安嗤笑,脸上神情和他那方正的相貌看上去极为不符:“是个人都知道,这么简单的病症,但凡不是庸医都能诊出来。” 这怎么可能? 成安侯府又不是那请不起大夫的小门小户,且不说府里就有常年养着的大夫,就算是真有什么急症是府里的大夫解决不了的,也可以随时拿了帖子遍请京□□医,即便是宫中的太医也是请得的。 苏南是成安侯府唯一的嫡子,就算是生母早逝,妾室当家,也不敢苛刻到请个庸医来糊弄他的地步。 更何况这些年给苏南诊过病的大夫也不止一个,总不至于每一个都是庸医吧? 苏箬笙张口想再说什么,却被苏南拦了下来。 苏南面上已经没有之前那般吊儿郎当的神色,神情郑重的看着鹤存安,沉声开口:“我与舍妹对医术一窍不通,对先生所说也实在不解,还请先生明示。” 这位鹤大夫能够得到医仙的称号,其医术自然是不容置疑的,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就一定有这样说的道理。 鹤存安见这少年说话比那女孩子中听,脸色稍稍好了几分,但仍旧是一副高高在上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样子:“这还不清楚吗,你们被人忽悠了呗。” 养养就好的病症却多年不见好转反而越养越糟,简单的本该一眼看出症结所在的病症却偏偏多年难愈,不是被人忽悠了又是什么? 苏南的目光陡然转向仍旧伫立在假山石旁的苏箬芸,似乎想从她眼中看出些什么他想象中的东西。 苏箬芸眉目冷淡,懒懒的倚靠在一块儿突出的山石上:“你不用看我,我虽能请得动鹤大夫来,却请不动他帮我说假话。他所言就是他所知,你无须怀疑。”说着又勾唇笑了笑,神色虽然未变,言语却让人觉出讥讽,“再说了,骗你这个残废弟弟有什么好处?有糖吃吗?” 苏南脸色一白,放在轮椅上的手紧紧握起,不知是羞是怒。 一旁的鹤大夫显然有些不耐,瞥了苏箬芸一眼,想说大夫说话的时候病患家属不要插嘴,但话到嘴边却再次咽了下去,继续对苏南道:“你自幼体弱,下盘尤其无力,娘胎里带下的毛病,不好根治,却也决不至残废的地步。这样的病症更应自小勤加锻炼,配上针灸汤药,好好将养,虽不能如征战沙场的将军般拉弓射箭一脚踢死驴,但像常人般正常行走是没问题的。当然,跑几步也没问题。不过看你这样子……两条腿比姑娘家还要纤细娇弱,怕是平日里能躺就不坐,能坐就不站,能站就不走,能走就不跑,能跑就不……” “咳。” 身后传来一声女子的轻咳,鹤存安打了个哆嗦,后面的话生生转了个弯儿。 木莲还想着为什么是踢死驴不是踢死马?跑后面跟着的到底是跳还是飞?就听他已经生硬的转了话锋,一板一眼的道:“总之,我所说的养跟你这些年的养定然不同。至于为何不同,那是你们府里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苏南已经在他这一连串的话语中彻底的白了脸,额头青筋隐隐浮现,紧绷的面皮和有些发抖的手臂说明他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那么敢问先生,要如何才能让原本简单的病症辗转多个大夫之手却依旧无法看出端倪?”他绷着身子问道。 “那法子可就多了去了,”鹤存安似乎说到了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声调都愉悦了几分,“比如在汤药里加点儿什么别的东西啊,或者什么都不加只是改一改各种药材的分量啊,这些都可以。不过要说最快也是最直接的法子,还是针灸比较好,也比较不容易被察觉。尤其是在对症的穴位施针,但施针的力道却不对症,最终的效果也就完全不同,这种法子几乎是完全查不到痕迹的,堪称复仇陷害之必备技能!只不过寻常人不懂医术,所以只适用于大夫,常人是用不了的。” 他说起这些时言语间颇有些小得意,但得意了没一会儿又想起站在身后的人,刚刚还挺直的脊背瞬间又弯了下去,清了清如同卡了鸡毛般的嗓子,讪讪的走回了苏箬芸身边。 “木莲,你送鹤大夫出去。” 苏箬芸对木莲说道。 木莲点头,对鹤存安抬了抬手,示意他跟自己走。 怎么这就要走了? 眼看鹤存安要离开,苏箬笙急的恨不能拔脚去追,却又知道这不合适,只能看向假山石旁的苏箬芸。 “大姐,鹤先生既然能看出二哥的病症,何不让他为二哥诊治一番?二哥的腿若是能好,我们兄妹二人今生都会记得你的恩情的!” 倚在假山石上的苏箬芸站直了身,抚了抚被山石硌的有些褶皱的衣衫:“今日请鹤大夫来,就是为了看看他的腿是否还有的治,既然能治,我自然会想办法。” “至于恩情就不必了,我说了你们的母亲有恩于我,我是在报恩。等这恩情偿还清楚,我们从此两清互不相欠。” 她说着转过身去准备离开,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回头看向苏南:“我这次回京是有自己的事要做的,你们不要碍我的事。” 说完再不停留,脚步迤逦而去,只留下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第035章 处心积虑 苏箬芸来得突然走的也突然,留下兄妹两个在池边静默不语。 娘胎里带下的不足之症,让苏南自幼就比不得别的孩子健壮。 旁人一岁蹒跚学步,他两岁了还站的哆哆嗦嗦,三四岁方能稳步行走。 彼时也曾找了大夫来看,换了多少个大夫都说无甚大碍,只平日里多注意些,待年纪大了自然慢慢就好了。 可多注意些究竟是注意哪些?寻常人到底没有大夫懂得多,而他又是府中嫡子,府里上下都格外看重,为此便特地养了个大夫,常年看顾着他,也顺便照顾府中其他主子的平安。 这大夫姓程名和,医术不错,为人也和善,府里没有人不喜欢他。 因着苏南的腿疾多年不愈且每况愈下,程和还多有自责,不止一次在苏南面前抱怨自己医术不佳无法治好他,在他难以站立不得不坐了轮椅后甚至要引咎辞去成安侯府的差事。 “我还劝他尽人事听天命,让他不必因我的腿疾而内疚……却不想他原来真的是心有愧疚……” 苏南看着假山上一株迎风开着的花儿,喃喃低语,声音里是说不出的凄冷与自嘲。 程和进府时他还小,印象里根本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只知道打自己记事起,这个面容和善的人就存在在自己的记忆里了。 药太苦了他笑眯眯地递上一颗蜜饯哄他吃,扎针太疼他一边柔声安抚一边说腿好了就带他去放风筝。 他与他相伴十年,他将他视若亲长! 第29节 好一个亲长。 好一个狠心的亲长。 好一个狠心亲手毁去他双腿眼睁睁看他残废的亲长! 苏箬笙眼眶早已泛红,泪水盈盈强忍着才没有落下来:“二哥怎知他是心有愧疚?说不定他是做完了自己要做的事,所以才要离开呢!” 幼时的苏南身为嫡子备受关注,自然不好忽然就弄残了他,不然惹恼了成安侯,被查出端倪来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现如今已过去十年,苏南的腿又是在大家有目共睹下渐渐变得糟糕,中途也曾换过多少大夫看不出所以然,任谁说起他都只道一句时也命也,而不会想到程和从中做了什么。 他处心积虑不声不响温水煮青蛙般的耗费十年工夫,慢慢将原本备受宠爱的嫡子变成个只能坐在轮椅上虚度光阴的废物,如今既已得手自该功成身退,免得成安侯哪日回过味儿来又查到他头上。 “不想我成安侯府十年的钱粮竟是养了只伤主的恶犬!我这就让人将他乱棍打死!” 苏箬笙气恼之极,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大家闺秀的规矩,只恨不能将那背主的东西立刻拎出来抽筋剥皮。 “三妹妹,”苏南一把扯住转身欲走的苏箬笙的衣袖:“不可轻举妄动!” “我自是知道不该轻举妄动!”苏箬笙的眼泪再止不住的滑落下来,“可我如何能忍那猪狗不如的东西再继续加害于你!他在这府里一日,你便一日不安全!谁知他哪日又失心疯的狠扎你几针,让你再站不起来!” 苏南虽扯着她的衣袖,目光却看向假山北方,成安侯府特地为程和辟出的院子就在那里。 “没有他也会有别人,到时候才真是不安全。” 程和毕竟是个外人,他残不残废对他而言其实没有半分区别,这背后一定是其他人的安排。 程和要除,却要连根拔净才行,不然保不齐对方狗急跳墙又让别人来害他。 而且…… “他暗害我这么多年,直接乱棍打死未免太便宜了。” 少年的眸光骤然缩紧,嘴唇微微抿起,眼中似有疾风划过。 苏箬笙不是不明白其中道理,只是一时气愤难以自已,见他自有谋划,便不再多言,只道让他多加小心,万不可再让程和近身。 ………………………… “都有些什么赏赐啊?是圣上颁下来的吗?” “是不是因为你昨日的那幅字啊?” “宫里来的人是怎么说的?” “好羡慕苏姐姐啊……” 宫里颁下赏赐,前来添妆的世家勋贵之女不好挤到前院儿去,便在苏箬芸回到内院之后又围了上来,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苏箬芸一一作答,回到内院的夫人们在旁笑着搭话:“你们只看她如今得了赏赐羡慕她,却不知这一手好字背后要下多大的苦功。” “就是,闵先生的字那是好练的吗?手上没点儿力道能练得出来?你们一个个的拿个绣花针都嫌累,更别提举着几个时辰的笔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热闹无比,但因这热闹都是围着苏箬芸一人,不多时她便面露倦色。 “行了行了你们快散了吧,苏大小姐昨日就不舒坦,你们今日又这般过来闹她,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啊!” 一位御史夫人出言道。 “没事的夫人,我已经好多了。”苏箬芸和煦温婉的笑着,但眼角那一抹倦色还是显而易见。 有反应快的小姐忙拉着她的手道:“今日原是来给你三妹妹添妆,只她刚刚换衣裳去了,我们便过来看看你。想来这么半晌她也该回来了,我们再去找她热闹热闹。苏姐姐你既奉旨打理她的婚事,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奉旨?”苏箬芸一脸莫名,看看她又看看在场的诸位夫人。 原本热闹的氛围瞬间沉寂,众人见她不解,脸色都变得有些古怪。 一位口快的小姐更是直接说道:“成安侯就是因为圣上的这道旨意所以专门派人去接你回京的啊,苏姐姐你竟不知道吗?” 苏箬芸闻言身形微晃,原本就不大好的脸色更苍白了几分。 小雅忙上前扶住了她,低声惊呼:“小姐!” 周围的女孩子们吓了一跳,诸位夫人见势不好,忙让她们散了,又招呼下人去请大夫来。 倚靠在小雅身上的苏箬芸摆了摆手,道:“多谢夫人,不用了,我没事。” “脸色这样不好,怎么会没事!” 那夫人坚持要去请大夫。 苏箬芸拗不过,便随她去了,自己则被扶到了一间房间里休息。 “苏三小姐的婚事不能耽搁,你们且去忙你们的,我在这儿陪着苏大小姐吧。” 齐夫人对跟进来的一众御史夫人说道。 御史夫人们知道这怕是要单独和她说话,忙退了出去,房间里只余齐夫人与苏箬芸两人。 “说什么话要把丫鬟都打发出来啊?” 一位御史夫人远远看着两人的贴身丫鬟也从房中走了出来,有些纳罕的问道。 “毕竟不是什么好事,许是顾虑女孩子家面皮薄吧。” 满心欢喜的回到京城,以为是父亲记挂自己才将自己接了回来,却不想竟是为了一道圣旨。 “难怪她前两日一直对苏三小姐的婚事不闻不问,我还当她是刚回来想歇几天,不曾想竟是根本不知道圣旨一事!” “奇了,成安侯派人去接她时竟没让人告诉她?”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提也不提一句呢。 与她说话那夫人却想起什么,一拍手道:“我想起来了,苏大小姐是让那高氏派人接回来的!” 话音落,两人同时露出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看了看被两个丫鬟关上的房门,不再言语。 ………………………… 房门轻阖,齐夫人看着垂首坐在下首的女孩子,轻声道:“那安慰人的话我也不多说了,只把实情告诉你。” “你父亲因着让妾室打理嫡出小姐的婚事而被御史弹劾治家不齐,他无意续弦,圣上便下旨让他将你接回京城负责三小姐的婚事。我和外面的那些夫人也是因着这个缘故才在这里帮衬着,免得你一个姑娘家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清楚。” 苏箬芸的神情似乎有些恍惚,半晌才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齐夫人叹了口气,把她招到身前拉起她的手:“你们父女多年未见,他近来又忙,难免有疏忽的时候,日后多多相处就好了,些许小事你不要往心里去。” “我知道,让夫人挂心了,多谢夫人。” “谢什么,”齐夫人轻笑,“说起来我还该为我家那小子跟你道歉才是,昨日在山上竟冲撞了你。” 被她握着的女孩子的手一僵,提起头直愣愣的看着她,许久才憋出一句:“原来是……齐夫人府上的公子吗?” 齐夫人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拍了拍大腿:对上了! 那混小子昨日什么都不肯说,她狠查了一番才得知他回府时穿的竟不是自己的衣裳,而是高诚的,高诚却在他归家后许久才穿着他的衣裳回来了。 那些人被他叮嘱过不许将这件事说出去,她费了死劲才从浣衣坊的仆妇那里得知那衣裳上有被人吐过的痕迹。 阿铮酒量很好,昨日又有公务在身,必不会喝到醉酒的地步,那这痕迹就是被别人弄上去的。 再想到苏箬芸昨日回到成安侯府时的样子,以及她身边的丫鬟说她路上吐了好几回,她轻易就将两人联系到了一起。 今日一试,果不其然! “正是,”齐夫人对苏箬芸道:“我昨日已经教训过他了,他也已经认错,只因你是女孩子,不好亲自登门道歉,便让我这个做娘的带句话来,给你陪个不是。” 苏箬芸点了点头,嘴上却并没有说些“没关系不用放在心上”的场面话,显然心中还是气恼。 齐夫人看了看她的手,道:“那小子皮糙肉厚的,伤着你的指甲没?” “没有,”苏箬芸淡淡的回答,“倒是我一时情急不小心伤了贵公子的手,实在抱歉。” 知道是伤了手!那绝对是没错了! 齐夫人眸光微微变得深沉,脑海中思量着什么。 “夫人,程大夫来了。” 门外传来丫鬟通禀的声音。 齐夫人放开苏箬芸让她坐了回去,对外面的人扬声道:“让他进来吧。” 一个慈眉善目年约五十的老者走了进来,恭敬的对齐夫人施了个礼,在丫鬟给他搬来的绣墩上坐下,细细给苏箬芸诊脉。 “大小姐只是一时气血攻心,我开个疏肝理气的方子,照着吃几副就好了。当然,重要的还是要保持心情平和才是。” 齐夫人点了点头,仔细问过可还有别的不妥,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让人将他送了出去,又差了人去药房给苏箬芸抓药。 “你既是身子不舒服,这两日就先好生歇着,待歇好了再来与我们一起打理你三妹妹的婚事。左右我们人多,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也没什么特别的事。” 她对苏箬芸说道。 苏箬芸摇了摇头:“既是圣上的旨意,怎可随意怠慢,我待会儿就……” “听话。”齐夫人握了握她的手,“养好了身子才能帮我们出力,不然你来了我们还要分心照顾你,何必呢。” 苏箬芸思量一番,这才答应下来。 第036章 诓骗 “少爷,夫人回来了,请您过去。” 小厮在书房门外对齐铮说道。 齐夫人每日回府都会让齐铮过去见她,顺便一起吃晚饭。他早已经习惯,并没有多想,起身向外走去。 “娘。” 齐铮踏入正院房中,惯常的上前请安,谁知刚打了声招呼,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一个茶杯就哗啦一声砸碎在自己脚边。 什么情况? 他看着碎成数片的杯盏,一脸莫名。 “你还有脸过来!” 齐夫人怒视着自己的儿子,平日里嬉笑怒骂的脸上是多年未见的严厉。 齐铮却更加莫名,心道不是你让我过来的吗? 第30节 这话却只能想想,不能说,嘴上恭敬无比的道:“不知孩儿做了什么惹娘生气,娘若不高兴尽管打孩儿一顿便是,切莫气坏了身子。” “惹我?你还真没惹着我!”齐夫人眉头一竖,“你是惹着了人家苏大小姐!” 躬身站在眼前的少年人身子一僵,旋即立刻回过神来,不解道:“什么苏大小姐?” 他是齐夫人的亲生儿子,与她相处十余年,知道自己的母亲最是喜欢诈人,他小时候懵懂不知不谙世事时不知为此吃了多少亏,多少事情都是被这样诈出来的。后来渐渐看出端倪,就很少上当了。 齐夫人嗤笑一声,道:“装!你再接着装!你手上那几道印子是怎么来的你不清楚?人家苏大小姐指甲都劈了!若不是我今日看见多问了几句,还猜不出是你祸害的人家!” 指甲劈了? 齐铮想起那个女孩子怒目瞪视着自己,脸色苍白,眼中盈着泪,瘦弱的像只猫,爪子也像只猫,刺啦一下就挠在了自己的手背,留下深深的四道印子。 连她自己的指甲都劈了,可见下手有多狠。 “母亲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苏大小姐指甲劈了与我何干?” 他垂着头继续说道,半点儿没把心里的想法吐露出来。 “哈……” 齐夫人挑眉:“还不承认?告诉你,我回来前已经去过赵家了,赵二那小子将昨日发生的事原原本本都告诉我了,你再抵赖也没有用!明日就跟我去成安侯府给苏大小姐道歉!” 赵焱? 齐铮一直平静无波的神情终于松动,暗暗咬牙:那个混小子!又是他! 不怪他信不过赵焱,实在是从小到大赵焱坑了他不知多少回了,多少原本守口如瓶根本就不会被他娘知道的事最终都是赵焱挨不过软磨硬泡死缠烂打吐露出去的。 “我不去。” 齐铮冷冷答道。 说不去,却不再说与他无关了,可见是确有其事! 齐夫人扯了扯嘴角:“你说不去就不去?难不成苏大小姐就这么白白被你欺负!人家好歹也是成安侯府的嫡女!” “我知道,”齐铮绷着脸站在原地,“我给她送些东西去就是了,直接去道歉……不合适。” 打了人家大不了去说一句你打回来,扯了衣裳难不成还去让人扯回来? 就算他敢说人家也不会真的扯啊,只会觉得更加羞愤再抬手给他一爪子。 齐夫人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但只听不合适几个字心下便又沉了沉,这臭小子到底对人家苏大小姐做了什么? “罢了,你一个男孩子,直接登门道歉也确实是不妥,让旁人生了是非徒给苏大小姐增添麻烦。你回去吧,准备好东西让人给我送来,我明日亲自带去。” 齐铮点头,饭也没有吃转身就走了出去,但却没有回到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出了定国公府的大门。 “夫人,世子爷出门了。” 一个下人垂首将齐铮的动向禀报给齐夫人。 齐夫人噗嗤一笑:“赵二那小子怕是要倒霉了。” ………………………… “二公子,齐世子来了。” 小厮在赵焱的房间内低声说道。 齐铮? “让他进来。” “齐世子说有事找你,府中多有不便,让你出去一趟。” 出去? 赵焱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个时候他不在家吃饭来自己这里做什么?该不会又要把他诓出去揍他吧? 齐铮经常叫他出去,有时是有正事,有时是把他叫出去约架,因为家里打起来不方便。 他仔细想了想近来发生的事情,似乎没什么正事,但若说能让齐铮特地来揍他的事,似乎也没有。 想了想便也放心了,左右不是挨揍,出去看看又有何妨,说不定是喊他出去喝酒呢? 赵焱换了身衣裳,起身走了出去。 走出府门却没看到齐铮,左右看了看发现他远远的站在东边一侧院墙下。 “怎么站在这里?我差点儿找不着你。” 赵焱笑嘻嘻的走了过去,却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神情骤然紧张,身子紧紧绷起,脚下再不肯迈出一步。 齐铮低着头站在院墙下的阴影里,沉默不语看也不看他一眼。 这副样子他太熟悉了!这是要揍他的节奏啊! 额滴个娘!快跑! 脚下一转,身子一拧,抬起的腿迈出去半步还没来得及落地就被身后的人猛的一把拉了回去,二话不说直接就是几拳砸了下来。 “阿铮!齐铮!你干什么!” 赵焱一边护住自己的头脸一边怒喝。 对方却显然并不想答话,只想揍他,拳脚如风毫不停歇。 哎呦我去!不还手你还真当我好欺负啊! 赵焱也被这突如其来不加解释的拳脚惹恼了,不再只顾躲避而不还手。 一时间肉搏之声不绝于耳,墙角的阴影里两个少年人打作一团,你一拳我一脚,招招到肉。 “你……你总要告诉我为什么吧……” 打累了的两人靠着墙休战歇息,赵焱捂着被打肿的左脸口齿不清的说道。 为什么? 齐铮冷笑:“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 “我怎么就不好意思问了!出来前我还仔细想了想确定最近没有什么惹了你的事才敢来的!谁知还是被你揍了一顿!揍就揍吧!你好歹让我挨揍也挨得明白吧!” “不明白?”齐铮冷哼一声,“我娘今日来赵府,你都跟她说什么?” “你娘?”赵焱莫名,“你娘今日没来我们府上啊,我更没有跟她说过话啊!” 没来过? 齐铮脸色一怔:“昨日回燕山的事……不是你告诉她的?” “我告诉他什么了我?” 赵焱跟齐铮认识多年,对齐夫人的性情也是多有了解的,知道齐铮在她手上吃过很多次暗亏,这次怕又是被齐夫人忽悠了。 他噌的从墙角站了起来,指着齐铮的鼻子道:“合着你是被你娘忽悠了找我寻仇来了?” 齐铮不说话,但脸上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赵焱气的一脚就踹了过去:“好你个臭小子!我今日不打掉你一颗牙我就不姓赵!” 停战的两人又扭打在一起,砰砰的拳脚声此起彼伏。 ………………………… 直到天色彻底黑了下去,齐铮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里没有点灯,他就这样盯着床帐仔细回想近日发生的事情。 之前总觉得有哪里想不通的事今日终于全部理清,抬手看了看黑暗中的手背,唇边勾起一抹冷笑。 好一个苏大小姐,将他都算计进去了。 他刚才跟赵焱打了一架之后就将苏箬芸昨日回府之后的事查了一遍。 庶妹挪用了她的马车,导致她晕车身子不适,可这不适到底是她自己说的,是真是假谁又知道? 可经过昨日在回燕山上遇到他的事之后就不同了,他可是亲眼看到她在车外透气,不仅如此,还被她吐了一身呢! 成安侯府那庶母庶妹若是就此被打压下去还好,若是仍旧不老实,跳出来指责她假借身子不适为由小题大做欺压府中姐妹,那自己这个“亲身体会者”就是最好的证明。 就算他不愿站出来说话,他娘也会站出来的。 真是好算计! 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却有如此心计,真不知生了颗怎样的七窍玲珑心。 不仅如此,她背后竟是汇满楼的势力…… 汇满楼…… 苏大小姐…… 齐铮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脑海中冒出的念头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汇满楼现在的掌柜是一个名叫木渔的女子,三十来岁,掌管着汇满楼大大小小的事宜。 但掌柜就是掌柜,并不是东家,这背后定然还有其他人在掌控着这庞大的势力。 可他数次查探,却总是无疾而终,即便证明了背后之主另有其人,也从未查明过这人的身份。 他怎么会把这背后之人和苏大小姐联想到一起呢? 这怎么可能。她才十六岁。 齐铮又躺了下去,闭上眼抛开这个念头去想别的。 虽然不清楚苏大小姐在汇满楼到底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但有一点已经可以确定,她定然就是那刺客无疑! 那个身手不凡一招撂倒高诚的刺客,那个和他不分伯仲打成平手的刺客,那个趁他不备偷了他桃子的刺客! 偷了他的桃子…… 她一个女孩子怎么…… 真是……不知羞! 可打架那分什么知不知羞,打赢了就是好样儿的,更何况是自己先碰了不该碰的地方。 啊呸!怎么还帮她解释上了! 齐铮辗转反侧,不断的告诉自己赶紧睡觉不要胡思乱想,架不住身上却又开始燥热,扇了半晌也不管用,尤其是碰过那绵软地方的右手手掌,烫的不行,他都不知该往哪处放才好。 “来人!打几桶凉水来!我要沐浴!” 第31节 他再次对外面的小厮喊道。 小厮仰面望天欲哭无泪,世子爷,你最近怎么天天半夜起来洗凉水澡啊!就说是天干物燥也不至于这样吧? ………………………… 翌日,齐夫人来到赵府,看着赵焱脸上青肿的痕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呦,这是被我家那臭小子打的吧?” 赵焱扯着嘴角干笑两声:“我们……切磋武艺,难免有些损伤,无碍的。” 他虽然昨日叫嚣着要打掉齐铮的门牙,齐铮后来也自知理亏确实让着他,但两人的水平在那里摆着,实际上比较惨的还是他! “行了,你也不用帮他说话,”齐夫人笑呵呵的道,“那小子什么脾气我这个当娘的清楚,我这不是代他赔礼道歉来了吗。” 说着将一旁的红木托盘推了过去,指着上面的一把匕首说道:“阿铮那里有一把跟这个一样的匕首,听说你很喜欢,偏他小气不肯送你。我前些日子寻着一把一样的,你看看和不和眼。” 赵焱眼中一亮,盯着那匕首的目光久久不能挪开。 他确实喜欢齐铮那把匕首很久了,但那匕首难得,是从西域进贡来的,大梁统共也没有几把,换做是他他也不舍得送人。 不想昨日挨顿揍今日竟能得把匕首!值了! 他跟齐铮熟识,在齐铮面前向来不客气,面对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齐夫人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咧嘴一笑上前两步就伸手去拿:“多谢夫人!” “等等。” 齐夫人却又忽然按住那匕首,笑眯眯的看着他。 “前儿个在回燕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能不能好好的跟我说一说?” 赵焱嘴角一僵,看着齐夫人满是笑意的脸,只觉得上面写满了“陷阱”两个字。 “夫人,您饶了我吧,”他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阿铮昨日只是怀疑我跟您走漏了风声就把我打成这样,回头若知道我真跟您说了什么,还不直接把我往残了打啊。” 齐夫人笑着摆了摆手:“错,他昨日是确定你真的跟我走漏了风声,所以才来打你的。” 第037章 为难 赵焱扯着嘴角干笑两声,还欲再说什么,齐夫人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阿铮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若只是怀疑万不会真的跟你动手,既然跟你动手了那就是认定了。你没做过的事他却认定你做了,这不是冤枉你吗?” 她说的一脸同仇敌忾:“你跟他十几年的朋友,比亲兄弟也不差什么,他对你却连这点儿信任都没有,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你说打就打,你还帮他隐瞒什么啊?” “既然他冤枉你走漏了消息,还为此打了你一顿,那你索性就把消息走漏出去好了,不然这顿打岂不是白挨了?” “再说了,他都已经为此打了你一顿了,也不好为此再打你一顿。左右这消息也是透露给我这个亲娘,我又不会害他,他犯不着真跟你急眼,你也犯不着为了这个……跟这把匕首过不去啊,是吧?” 齐夫人说着又将那托盘往前推了推。 赵焱看着齐夫人“真诚”的笑脸,又看看托盘里那惦记了几年的匕首,心中天人交战,最终还是把手伸向了托盘:“我觉得夫人说得很有道理!” ………………………… 华灯初上,定国公齐沛回到府邸,意外的没有听到房中传出清朗的笑声,也没有见到自家夫人嬉笑怒骂的迎出来。 他今日在外面有酒席,用过晚饭才回来的,照理说这个时候齐夫人应该已经回来了才是,以她的性子,房中不该这么安静。 齐沛抬脚走入房中,顺嘴问了打帘子的丫鬟一句:“夫人呢?” “在房里。”丫鬟垂首答道。 在里面? 那怎么那么安静? 一定是出事了! 齐沛眉头一皱,三两步迈入内室。 “夫人。” 窗边的罗汉床上,齐夫人果然独自坐在那里,拧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今日先去了赵府,后又如往常般去成安侯府,从成安侯府回来后就坐在这里想事情,连晚饭都没吃,此刻听得齐沛的声音,才回过神来笑转过头去:“你回来了?” 齐沛嗯了一声,走上前坐到她身边,伸手抚上她的肩头:“出什么事了?” 齐夫人微怔,摇了摇头:“没出事啊,怎么这么问?” 齐沛这才稍稍放心,揽着她的肩将她拥到怀里:“那你刚刚在想什么?” 刚刚? 齐夫人眉头再次蹙起:“在想阿铮的婚事。” 她今日从赵焱那里打听到了回燕山上发生的事,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自家的宝贝儿子竟然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赵焱和成安侯府几个下人的面去扒苏大小姐的衣裳,怪不得人家要挠他! “怎么?夫人相中哪家的小姐了吗?” 齐沛饶有兴趣的问道。 齐铮八岁时曾经不小心坠马,那马蹄子好巧不巧的落在了他两腿之间,吓得齐夫人当时就差点儿晕过去。 她这一生子嗣艰难,只得了这么一个亲生的宝贝疙瘩,嘴上虽然不说多宠溺,但心中却是当做眼珠子疼爱着的,这若是出了什么事,那真是从她心头剜了块儿肉去。 虽然当时请了无数的大夫都说那马蹄子只是在齐铮身下擦了一下,并无大碍,但她就是不放心,一直让齐铮的小厮盯着,直到他十三岁时一觉醒来打湿了裤子,她才总算是稍稍放心。 可随着齐铮年纪渐长,却对女色毫无兴趣,莫说兴趣了,就是多说几句话也不耐烦,齐夫人的心便又悬了起来,想着难不成身体上没落下什么病根儿,心里却记下了不成? 故而别人家男孩子十七八岁没定亲也不急,她却早早的就给齐铮相看起来,就盼着他寻个自己喜欢的姑娘早些成了亲,与妻子感情和睦,能早日给她生出个嫡孙来,似乎唯有这样她才能彻底放下心来。 齐沛却与齐夫人不同,他觉得男孩子磕磕碰碰再正常不过了,大夫既然说了没事那就肯定没事,阿铮那小子不愿成婚只是因为还没有遇到合眼的人,等真遇到了,自然就不用他们费心了。 不过嘛……既然自家夫人天天的为这件事头疼,那还是早早的让阿铮娶了媳妇的好,不然他会心疼自己媳妇儿啊! 齐夫人闻言摇了摇头:“不是我相中了。” 不是她? 齐沛挑眉:“难道是咱们阿铮那榆木脑袋开了窍,自己相中谁了?” 齐夫人噗嗤一声轻笑,捶了他一下:“有你这么说自家儿子的吗!” 你笑了就好,我管儿子怎么着呢,左右他都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用他这个做老子的操心了。 齐沛笑呵呵的又将她往怀里紧了紧:“我这不是想夫人之所想,急夫人之所急吗!不过话说回来,到底是谁家姑娘?” 齐夫人想起赵焱所说,脸上神情又有些沉重下来,推开他坐直身子,将事情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齐沛哭笑不得,心想好小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竟敢直接上手扒人家女孩子衣裳!他这个做爹的可没教过他这些! “那苏大小姐如何说?” 他问向面色有些凝重的齐夫人。 “正因为苏大小姐什么都没说,所以我才为难。” “什么都没说?” 齐沛再次挑眉。 寻常人家都巴不得和他们定国公府攀上关系,遇到这样的事定然会借题发挥,这苏大小姐什么都没说倒真是有点儿意思。 “许是她初回京城,对这里的人事还不了解?又或者她一个女孩子家,不好就此事开口呢?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成安侯近来又不在京城,成安侯府也没个主事的,不能替她做主。” 齐夫人摇头:“你没明白我的意思,”说着又靠近他几分,压低声音道,“阿铮自那日从落樱园回来之后,每晚都睡不好觉!总是夜半起来沐浴,还用冷水!” 噗嗤…… 齐沛没忍住笑了出来。 阿铮院子里的人都是他自己费心调.教出来的,极其忠心,有时候连他这个亲爹说话都不好使。 可任凭他□□多少人,却总能被他亲娘给拉拢过来,这不连他每日洗几回澡,用的是热水冷水都知道了。 想到自家夫人有这样的本事,齐沛颇有些与有荣焉。 齐夫人并不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犹自忧心道:“阿铮过去看了多少姑娘也没半点儿反应,如今这般可不就是动了心了吗?我本想着探探苏大小姐的口风,她若也有意,那就让她嫁进来算了。” “虽然她之前一直养在苏家祖祠,比起那些自幼生长在京城的世家嫡女,身份上的确是有些缺憾,但这件事到底是咱们阿铮不对,让他负起责来也是应该。” “可苏大小姐半点儿也没有提起,看那样子竟是真的要将这件事揭过不提了。” 她心中即为此有些高兴,却又有些为难。 高兴的是苏箬芸揭过不提证明她真的是个矜贵自持不趋炎附势的好孩子,为难的是阿铮若真对她有心,那这不就应了那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这有什么!等成安侯回来了直接上门提亲不就是了!” 齐沛毫不在意的道。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苏大小姐没这个意思,只要成安侯答应了,那还不是一样的吗。 齐夫人十分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旁人可以直接上门提亲,他们两个怎么可以!阿铮青天白日当着旁人的面做出那样的事,苏大小姐若真是心中恼他,你还硬把她跟阿铮凑成一对儿,那小两口回头还不天天吵架。” 她想让阿铮挑个自己喜欢的姑娘是为了让他们夫妻和睦,可若是妻子还没进门就已经对丈夫不满意了,那以后的日子能过好吗?她可不想让自己的儿子跟人家结亲不成反结仇。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为难呢! “嗨,要我说啊,不如再等等看,”齐沛再次揽住她的肩说道,“阿铮这两日虽然……有些反应,但也不见得就是真的动了心。那苏大小姐虽然什么都没说,也不见得就真的是无意。左右他们两个一个不着急成亲,一个刚回来还要打理自家姐妹的婚事,暂时也不会成亲,有的是时间再给你观察呢。” 齐夫人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理儿,而且除此之外她也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遂点了点头,将此事暂且放在了一旁。 而此时被两人探讨的主人公之一——齐铮,正不知为何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忽然又一个鲤鱼打挺直接翻了起来,换了身夜行衣便匆匆消失在了夜色里。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想,直接去查! 苏箬芸在汇满楼到底是什么身份,他非要闹个明白不可。 如若汇满楼背后的势力真的是成安侯府,那他无论如何也要将其铲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装卸工”的手榴弹~谢谢谢谢~ 第038章 夜探 三月的京城虽已回暖,但夜间还是带着袭人的寒气。 第32节 宵禁的街道上偶有巡街的兵丁来回走动,脚步懒散而又无力。 这样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巡防,自然更防不住有意避开他们的齐铮。 京城最繁华的广和街上商铺林立,但此刻这里与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区别,一样的静谧黑暗。 汇满楼同样沉寂在这黑暗中,丝毫不显眼。 但若从铺子进去,再往里走,就会发现后院灯火通明,几个身材魁梧的护院守在院子里,神情戒备,面容肃然。 齐铮在暗处看了那几个护院一眼,又看了看院子四周黑暗的阴影,微微勾唇。 一个商铺后院,大半夜的里里外外明里暗里守了不下二十个人,看来是有大鱼。 他再次确定了几个暗哨的位置,最终选定了一块儿可以施展开拳脚的地方,找准位置从墙上一跃而下,直直落入院中。 “什么人!” 伴着一声低喝,拳脚肉搏声响起,安静的院子如碎石入湖般,泛起涟漪。 苏箬芸低头看着账本,头也没抬,仿佛外面的动静根本不存在,丝毫不以为意。 直到片刻后打斗声还没有结束,她这才稍稍抬起了头,眉头微蹙。 去外面查看情况的木莲疾步走了回来,神情焦灼:“小姐,齐世子来了,咱们快走吧。” 齐世子? 苏箬芸挑眉:“确定是他?” “是,咱们的人一早就发现有人趴在墙头看着这边儿,本以为跟以前一样又是被派来盯梢的,就没太在意。谁知那人刚刚却忽然直接闯入了院子,脸上没有带面巾,咱们的人认出来了,确定是齐世子无疑。”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先回吧,”一个身姿婀娜的年轻妇人懒懒的倚在一旁的软塌上说道,“左右你现在已经回京城了,这账本什么时候看都一样。” 这妇人正是汇满楼的掌柜木渔,三十岁的年纪看上去却不过二十四五的样子,保养得宜的脸上半点儿皱纹没有,肌肤滑腻白皙,随意的往引枕上一靠,端的是风情万种。 苏箬芸的手指在账本上轻点,目光透过紧闭的窗户看向窗外,半晌才勾唇一笑。 “请他进来吧。” 请他进来? 木渔噌的一下坐直了身子,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现在?” “现在。” “小姐!”木莲大惊,急忙阻拦:“这定国公世子极为难缠,往日里就盯着咱们汇满楼不放,若让他知道您和汇满楼的关系,他定然不会放过您的!” 苏箬芸浅浅一笑,不欲多做解释,只道:“你且让他进来吧,我知道轻重。” 她决定的事向来无可更改,木莲知道自己劝不动,只得求助般的看向木渔。 木渔却只摊了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木莲无法,只好一跺脚转身去院子里请人。 房中一时只余苏箬芸与木渔两人,木渔再次懒洋洋的靠回引枕上,轻声笑道:“这齐世子确实是个聪明人,知道亮出了身份咱们反倒拿他没办法,索性就这样没脸没皮的直接闯进来了。” 他堂堂定国公世子,身份尊贵,连宫里的皇子们见面都要礼让三分。汇满楼不过是一介商户,就算是手眼通天,也不敢真的打杀了他,不然定国公府一定会与他们不死不休。 “是啊,”苏箬芸点头,“他很有趣,我很喜欢。” 喜欢? 木渔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哪种喜欢?” 正期待着她的回答,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木渔只好撇撇嘴打住了这个话题。 一身夜行衣的齐铮被请了进来,见到在房中端坐如松的苏箬芸,眸光一凝,身侧的拳猛地握紧,张口欲说什么,座上的女孩子却率先开口:“我手头还有些事没处理完,齐世子稍坐片刻。” 说完就继续看起了账本,时不时与木渔低语几句,声音不大,却也没有刻意回避他的意思。 那样子就像是在自己家里招待忽然来访的客人,随意而又自在,哪有半点儿被人当场抓包的慌乱。 而无论她问什么,作为掌柜的木渔都一一作答,毫无隐瞒,可见她在汇满楼的身份不低。 齐铮在旁默默的看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一毫曾在回燕山上出现过的惊慌失措的神情,但是入目只有淡然沉静的面孔,哪有半点儿当初羞愤委屈的模样。 小半个时辰后,苏箬芸才将账本合上,站起了身:“近来的账目我已经清楚了,四娘说的那桩生意可以接,让她放手去做,银两直接就近支取,你们全力配合就是了。” “好。”木渔应了一声,知她要离开,起身相送。 一直坐在一旁的齐铮也赶忙起身,三两步走到苏箬芸身边:“我有话要问你。” 苏箬芸点头,脚步却没有停:“我不能在外面呆太长时间,边走边说吧。” 一个女孩子夜半消失在家中,一旦被发现还不知会传出怎样难听的名声,更何况这女孩子还是刚刚回京没几日的苏大小姐。 齐铮似乎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抬脚跟了上去,从院子的后门悄然而出,与她并肩消失在了夜色里。 “果然是你!” 离开汇满楼后他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第一次被她故作无辜的糊弄了过去,这次却是万分笃定再也无可隐瞒。 苏若云点头轻笑:“确实是我。” “你不是第一次回京?” 当初那刺客能在回燕山上妥善隐匿并安全逃脱,一看就是对地形十分熟悉的人。 苏箬芸摇头:“不是,之前曾经回来过两回,也曾在周围随意走一走,但是并没有停留太久。” 许是她有问必答的态度让人觉得十分舒适,齐铮的语气下意识的软了几分,不再似之前一般僵硬:“回来做什么?与成安侯汇合吗?那为什么不索性留下来?” 何必还要回到那千里之外的祖祠。 苏箬芸再次摇头:“不,在他眼中,我确实是第一次回京,是因为圣上的一道口谕才被他接了回来。” 这怎么可能? 齐铮瞪大眼睛看向她:“那汇满楼……” “汇满楼是我自己的产业,与他无关,与成安侯府更没有关系。”苏箬芸不紧不慢的说道,说完还转过头来看向他,神情郑重而又认真:“我没有骗你。” “啊?” 怎么听上去好像生怕他不信似的,他信不信对她而言很重要吗? 齐铮忽然觉得有些局促,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只能低着头哦了一声。 女孩子却不满意这样的答案,睁着漆黑水润的眼眸追问了一句:“你不信吗?” “信!” 齐铮抬起头毫不犹豫的回答,答完了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他是来打探情况的,怎么现在却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那……那你是汇满楼的什么人?东家吗?我看木掌柜很听你的话。”他想也没想的直接问道。 “是,”苏箬芸轻声答道,“我以前年纪小,不便自己出面经营铺子,便都是让别人代劳的,起初并不容易,近几年才渐渐有了起色。” 竟然真的是东家? 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竟是汇满楼的东家?她是怎么做到的?那一句起初并不容易又到底有多不容易? “为什么要做这样危险的买卖?那些世家大族……并不是那么好打交道的。” 一个不小心便会万劫不复。 苏箬芸似想起了什么,眸光微凝,半晌才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总要活下去啊。” 明明是带着笑意的一句话,齐铮却莫名的听出了一丝怅然。 装的吧?就像那日在回燕山上故作娇弱蒙混过关。 “你……” “这边。” 这要说话,身侧的女孩子忽然扯着他的衣袖将他带入一条僻静的巷子,正和一队巡夜的兵丁交错而过。 匆忙间女孩子的指尖无意划过他的掌心,齐铮只觉得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手掌蔓延开来,半边身子都有些木然。 “对了,你的手没事吧?” 苏箬芸放开他的衣袖问道。 手? 齐铮低头看了一眼,这才想起自己手背上被她挠了四道印子。 想起这四道印子,便想起她在山上扮作刺客与他打斗时,竟然……竟然…… “偷了你的桃子?” 噗…… 齐铮险些一口老血喷出去:“你……你……” 一个女孩子,不仅用猴子偷桃这种阴损的招数,竟然还敢说出来! 苏箬芸笑了笑,目光有些狭促:“你不也摸了我的……所以我们扯平了。” 中间那个字她没有说,但目光却在齐铮胸前溜了一圈儿,齐铮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脸色瞬间涨红。 “我……我又不是有意的!” “我也不是有意的。” “你怎么不是有意的!” 谁会无意把手伸到别人两腿之间去!还狠狠地捏了一把! “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之,自然是无意。” 苏箬芸肯定的说道。 齐铮觉得自己要疯了,刚刚那个语气怅然的小姑娘呢?那一定是他的错觉! “那……那你为什么要抢我的玉佩!” 要不是你来抢我的玉佩,我会碰到你的……你的那什么吗! 他说完立刻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幼稚! 这难道是小孩子吵架?我打了你是因为你先打了我,我先打你是因为你做了什么什么! 第33节 本以为对方又会调笑自己几句,谁知她却收起了玩笑的表情,神情郑重的说道:“为顾客保密是我汇满楼立足的根本,涉及到这些商业机密的事情恕我实在无法告知于你。” 谁管你什么立足的根本!谁管你什么商业机密!现在讨论的难道是立足根本商业机密的问题吗? 齐铮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调.戏了!被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调.戏了! 可还不等他回过神来反击回去,身边的人已经停下了脚步,对他福身施了一礼,柔声道:“我到了,多谢,你自己回去路上慢些。” 他这才发现前方不远处的院墙有些熟悉,两人竟已不知不觉走到了成安侯府。 “哦,那……你快回去吧,很晚了。” 苏箬芸点头,如一阵风般消失在了夜色里。 齐铮看着身姿纤细的少女动作利落的跳跃攀登翻过了院墙,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想想既然是偷偷出来的,自然不会光明正大的从角门进去,这样倒也正常。 他笑了笑转身准备离开,想起刚刚女孩子说的最后一句话:你自己回去路上慢些。 他都这么大的人了,何必叮嘱这么一句,难道还能走丢了不成? 心里这么想着,嘴角却莫名的勾起,在微凉的夜里竟觉出一丝暖意。 但想到这句,就难免想起前面那句多谢。 多谢? 谢他什么? 齐铮忽然顿住了脚。 照刚刚的情况,她最有可能的是……谢他送她回家? 少年的脸色再次涨红,回头瞪了成安侯府的院墙一眼。 他哪里送她回家了!明明……明明只是顺路! 只是顺路! 只是顺路! 齐铮一边在心里念叨着,一边朝反方向的定国公府走去。 第039章 开窍 齐夫人往常早起要做的事是洗漱更衣用饭,如今又加了一项…… “世子爷昨晚叫水了没?” 她一边吃饭一边询问躬身站在一旁的小厮。 这话听上去像是母亲向下人询问自己儿子的房中事,盼着能早日得个宝贝孙子。 但众所周知,世子齐铮根本就没有成婚,别说成婚了,房中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询问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年是不是夜半叫水,怎么听着都有点儿奇怪。 不过这小厮显然已经见怪不怪,恭敬的答道:“是,世子爷昨日夜半出去了一趟,回来后立刻就叫了水。” 噗…… 齐沛将嘴里的粥一口喷了出去。 什么叫夜半出去了一趟回来后立刻叫了水? 这些小厮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知道他家夫人在意什么想听什么,拐着弯儿的能说出她喜欢的话来! 齐夫人果然两眼放光,身子稍稍前倾,问道:“他去哪儿了?” 小厮摇头:“世子爷是自己出的门,没让人跟着。” 齐铮向来说一不二,他不让人跟着,下人是绝对不敢私自做主跟上去的,不然被发现了必然是吊打! 齐夫人有些失望的撇了撇嘴,没有说话,倒是齐沛在旁随口念叨了一句:“不会是……去了那些地方吧?” 那些地方指的自然是烟花柳巷。 齐夫人闻言白了他一眼:“那他回来还用得着叫水啊?” 再说府里又不是没有漂亮丫鬟,他若真有那个想法随手拉个丫鬟就解决了,哪里用得着往外跑? 小厮怕自己把话说岔了让国公爷和夫人再误会了世子什么,忙又说道:“应该不是,世子爷是从南边儿回来的,回来后还把高诚叫了过去,让他安排人去凉州平苑打听些消息。” 他没有把话说透,但聪明人自然能听懂其中的意思,齐夫人显然就是个聪明人。 家在南边儿,又跟凉州平苑有关系,那自然是与前不久才从那里回来的苏大小姐有关。 “哎呦呦,”齐夫人笑着拍了拍胸口,“我这傻儿子还真开窍了啊?哈哈……赏!赏!” 一旁的丫鬟赶忙掏出一个荷包递给了小厮,小厮笑眯眯的接了,又说了几句才退了出去。 房中的齐夫人急匆匆吃了几口早饭就放下了筷子,招呼丫鬟收拾东西往成安侯府去。 齐沛见状皱了皱眉:“去这么早做什么?再吃点儿吧。” “不吃了不吃了,”齐夫人摆手道,“我要早点儿过去看看我未来儿媳妇去!” 齐沛无奈的笑了笑:“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你这么急做什么。” 谁知齐夫人闻言立刻回头瞪了他一眼,仿佛他是什么仇人似的:“只要我儿喜欢,没有这一撇我也能给他画出一撇来!” 齐沛这才想起刚刚的话是触了她的逆鳞,赶忙转圜:“是是是,只要夫人你愿意,莫说一个撇,多几个都能画出来!你画不出来还有我帮你画呢!” 齐夫人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嗔了他一眼向外走去。 ………………………… 木莲自打昨夜从汇满楼回来之后脸色就不大好,刚回到房中就想跟苏箬芸说什么,奈何苏箬芸却说困了,要休息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想着她今日确实忙了一天,明个儿还要早起跟着众夫人一起打理三小姐的婚事,木莲只好生生的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等她睡醒了再说。 这不苏箬芸今日刚刚起床洗漱完毕用过早饭,她就一叠声的开了口。 “小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能将自己的底牌就这样直接摊开摆在齐世子面前呢?他是定国公世子,权势滔天,咱们汇满楼就算做的再大,在他面前也不过是一介商户,他若真狠下心来要对付咱们,咱们根本就躲不过去!” 小雅闻言一边咬着包子一边满不在意的插嘴道:“躲不过去就不躲呗,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嘛。” “什么叫拼个鱼死网破!” 木莲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汇满楼费了小姐多少心血才经营到今日这个地步?岂是说破就破的!” “你也知道那是箬芸自己的心血,那她都不急你急个什么劲啊?” 小雅翻着白眼说道。 “你……” “放心吧,”苏箬芸打断两人的争吵,轻声开口,“我知道轻重。如今我已经回京,又在齐世子面前露出了马脚,那么无论如何遮掩他最后都会查到我头上。” “既然如此,不如索性把他想知道的摊开了给他看,他看清楚了,自然就不会再查了。” “更何况我昨晚并没有说什么要紧事,他除了知道我是汇满楼的东家,其他什么都不知道,就算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并不是所有的空穴来风都会让人信服,即便他是定国公世子,也无法张口就让人相信这些年一直在背后操纵着汇满楼的竟然是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年幼少女。 而齐铮无非是担心汇满楼背后的势力是成安侯府,担心成安侯苏浙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野心,会利用汇满楼来掌握各大世家的隐秘。 既然如此,让他知道汇满楼和苏浙没有关系,这只是她一个女孩子的私人产业,那他应该也就放心了。 木莲闻言又急又气,什么叫除了知道她是汇满楼的东家其他什么都不知道?知道这一点难道还不够吗! 苏箬芸见她明明还是很生气却被她堵的说不出话来,轻声笑道:“我既然想得到他的信任,自然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这是我的诚意,他是个聪明人,一定会明白。” “明白又怎么样?明白就不会拿恶意来回报你的诚意了吗?”木莲瘪嘴道。 “……恶意吗?”苏箬芸喃喃,“那我的诚意自然也同样可以变为恶意……” 不过这次……希望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苏箬芸: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是,不必派人到平苑去。 齐铮:…… 苏箬芸:想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经营汇满楼?如今汇满楼有多少人?还是过去这些年汇满楼都接过哪些生意? 齐整心声:不,我想知道过去这十一年都有谁在你身边,是男是女,男的分别都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娶没娶妻,没娶的有没有来京城的打算,有的话我好提前打断他的腿…… ### 六一儿童节快乐~~~~~(≧▽≦)/~~~~~ 第040章 靠山 苏箬笙的婚事有条不紊的筹备着,苏箬芸虽然每日也都去帮忙,但她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御史夫人们哪里会真的把事情全都交给她去做。 故而她看似每日忙碌,实际上也只是挂了个负责苏箬笙婚事的名头而已。 偏她即便只是挂个名头也从不懒散,仍旧坚持每天在清芳园陪坐,在第一个赶到的夫人之前就已经等在那里,最后一个离开的夫人走了之后才会转身回自己的院子去。 这样的态度让众夫人们更加满意,任谁出去都会夸一句苏大小姐懂事知礼。 齐夫人在满意之余更有几分与有荣焉的骄傲,觉得齐铮不愧是她的儿子,眼光就是好。 苏箬芸并不知道齐夫人已经把她看做未来的儿媳妇了,只觉得近来的日子过得不错,总是上窜下跳的高氏终于安分了下来,没有人在她耳朵边上咋咋呼呼,倒是清静。 可惜这样清净的日子终归是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比如今日,她正在房中擦拭兰花叶子上的灰尘,木莲忽然带来了外面的消息:“小姐,成安侯回来了,此刻已经进宫面圣,想来过不多久就会回府了。” 之前京中对成安侯的弹劾实在是太多,顺帝为了让他避避风头,就把他打发去陵安郡督查赋税去了。 谁知这一查还真查出了问题,故而才会这么久都没有回京,直到今日才拿着诸多证据赶了回来,连衣裳都没有换就直接进宫了。 苏箬芸哦了一声,手中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来,仿佛听到的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去了这么久才回来,看来是拿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第34节 她一边继续擦着叶子一边说道。 木莲垂眸道:“有咱们暗中相助,他要查些什么自然是事半功倍。只是如今他回来了,西枫院那边怕是又要有动作了。” “这有什么,”小雅在旁嗤笑一声:“难为高姨娘忍气吞声憋了这么久,上次那小厮被咱们打断了一条腿后她连屁都没敢放一个。现在好不容易把靠山盼回来了,还不许她出来活动活动筋骨啊?秋后的蚂蚱且要蹦三蹦呢,更何况她一个大活人啊。” 木莲无奈的瞥了她一眼:“高姨娘自然不足为惧,可侯爷毕竟是这府里当家作主的人,他若要向着高姨娘说话,只怕是……” “不会的。”苏箬芸出言打断。 木莲抬头看向她,见她神情笃定,心中有些不解。 难道因为两人终究是血脉相连的亲生父女,所以即便成安侯曾经将小姐弃于祖祠十余载不闻不问,小姐也依然对他抱有这样的信任吗? 她正莫名,却见苏箬芸转过了头,目光直视着她,无比认真的说道:“从我回来的那一天起,成安侯府就是我说了算,无论谁回来,都一样。” 她唇边依然挂着笑,神情也一如既往的淡然,木莲心中却没来由的颤了一下,忙低下头去,恭谨的应了声是。 苏箬芸将眼前的兰花叶子全部擦净,又转身换了一盆继续擦拭。 木莲额头渗出一层冷汗,还没来得及伸手擦一擦,就听她又喃喃说了一句:“除非有一日,我不想要这里了。” ………………………… 此时的皇宫中,顺帝看着苏浙呈上来的证物,气的额头青筋隐隐浮现。 “朕不过随手打发你去陵安看一看,就看出这么多问题,那那些朕不曾派人去看过的地方,是不是也都如陵安一般,藏了不知多少蛀虫在后面!” 苏浙一路匆忙赶回来,神色有些疲惫,但还是强打起精神道:“陛下多虑了,臣一路从陵安回来,沿途也曾暗中查访过别的地方,并没有出现像陵安这样的状况,可见只是个例而已。” 顺帝闻言脸色稍稍好了一些,但紧蹙的眉头还是没有完全舒展开。 自古贪墨之事层出不穷,即便大梁如今在他的治理下四海升平国泰民安,也不可能完全杜绝背地里那些阴私污秽的勾当。 陵安之事能被查出来自然是好,他也的确可以借此机会大规模的清查往年账目,看看还能查出多少蛀虫。 但是如此一来,此次全权负责陵安贪墨案的苏浙势必就会成为那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作为一国之君,虽然必要的时候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将心腹大臣推到风口浪尖上去挡箭,但现在显然还不到这个地步。为了还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查清,也不知道究竟能查清多少的事情就把苏浙推出去,这样做并不划算。 顺帝在心中不断的告诫自己,疑心易生暗鬼,防微杜渐虽是好事,但若让大家因此人心惶惶杯弓蛇影就不好了。这件事就暂时到此为止,想查什么以后找机会再查就是了,不急在这一时。 “这件事你做得很好,看你行色匆匆,怕是连家都没回就直接入宫了吧?” 他平复下心情,将证据放到一旁转移了话题。 苏浙点头道:“是,臣进城之后就直奔皇宫了,还不曾回去过。” “那你可应该回去好好看看,”顺帝轻笑道,“你们府上最近热闹的很呢。” 苏浙不解,低着头没有说话,就听顺帝继续说道:“你的那个嫡女苏大小姐前些日子从平苑回来了,路上误打误撞遇到了靖康,还顺手帮了靖康一把,靖康对她可是喜欢极了,专门赶着为她办了春日宴不说,还准备过些日子把她邀来一起参加弥山的春猎。” 弥山是专供皇室宗亲狩猎游玩的皇家园林,并非什么人都可以进去的,虽然每年春猎时也会有不少世家大族受邀前往,但随家族同往与被公主单独邀请可是大相径庭。 苏浙神情有些恍惚,眸中似有模糊不清的身影一闪而过。 “能被靖康公主邀请是她的福气。” 他维持着几分清醒的意识,低着头沉声作答。 顺帝再次笑出了声,这次的笑声显然比刚刚的真切了几分:“也是她确实有这个本事,才能让靖康对她另眼相看。” 说着召来了守在外面的内侍,让他去靖康公主那里把苏箬芸之前写的那幅字拿过来。 精心装裱过的卷轴徐徐打开,国泰民安四个大字映入眼帘,字迹苍劲雄浑,却又给人莫名的平静和缓之感。 “这是……” “这是你那宝贝女儿写的字!春日宴上当着众人的面写出来的,做不得假!”顺帝笑道。 他的女儿? 苏浙在脑海中仔细回想那个五岁就被送出成安侯府的孩子,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她的模样,只记得一个小小的身影,瘦弱的仿佛一阵风都能吹跑。 因为他不喜,所以那孩子也从不敢到他身前来,总是远远的躲在角落里,缩着脖子怯怯的看着他。 顺帝显然十分喜欢这幅字,口中对他那十余年未曾见过面的女儿赞不绝口:“这一手好字若非日夜研习勤练不辍,是绝达不到这样的水准的。你这女儿刨去古道热肠不说,单这份耐心和毅力,也非常人可及。” 能得到一国君主这样的赞扬,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而苏浙对顺帝更是深有了解,知道他绝不是那种仅为一幅字就会如此夸赞别人的人。 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这其中一定另有深意。 故而他一离开皇宫,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把京城近来发生的事打探一遍,尤其是关于成安侯府的。 等他一路回到府邸,随行的下人也已经将事情打听清楚,一一禀报给了他,他也大概明白了顺帝的意思。 这应该是提醒他对这位刚刚回京的女儿好一些,如今京中的风势完全是站在他女儿那边的。 他之前就因为让妾室主理嫡女婚事而被弹劾,现在这个妾室又被人发现一再欺辱打压嫡长女,连带着她所出的两个庶女都敢骑在嫡长女的头上,若是他这个父亲回府后再不好好处理,弹劾的折子只怕又会如雪片般飞到顺帝的桌案上去。 而顺帝今日的态度也很明白,他不可能一再的为他处理这些家务事,所以今日那番话实际上是提醒他掂量清楚事情的轻重,让他别因为一个妾室而误了前程。 下人回禀这些消息时,此次跟随苏浙一起前往陵安的庶子苏卓也在一旁。 苏卓闻言出了一身冷汗,觑着自己父亲的脸色道:“爹,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他是高姨娘的亲生骨肉,成安侯府的四少爷,因为先夫人生的嫡子苏南自幼身子不好,将来恐无法承袭爵位,故而他虽是庶出,却也是由苏浙亲自教养的。 听闻自己的生母做出了欺辱打压嫡女之事,他心中又惊又疑,更多的还是不信,却又不敢明目张胆的为姨娘求情。 苏浙也不知听没听到,始终没有说话,沉着脸径自走进了府邸。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内容有点儿无趣~但是过渡阶段没办法啦~先更3000~晚上回去尽量再更一章~不过不能保证一定有哦~要是没有的话就明天更个肥章~(≧▽≦) 第041章 苏卓 “四少爷,您刚刚怎么不帮太太分辨几句呢?” 跟在苏卓身旁的一个小厮见苏浙已经走远,低声说道。 苏卓皱了皱眉,瞥了这小厮一眼:“我做事难道还用你指点不成?” 小厮忙道不敢,低下头去不再说话了。 这小厮是高氏在苏卓离京前特意安排给他的,说是怕他初次离京去往外地会不习惯,派个精明能干的人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她才好放心。 苏卓虽然觉得没有必要,但为了让姨娘安心,便也没说什么把人收下了。 只是这小厮能干是能干,可就是话太多了一点,有事没事的总爱插几句嘴,好像他真的多聪明似的。 可若是真的聪明,又怎会怂恿他在这个时候去给姨娘求情? 虽然他心里也觉得姨娘不会真如外界传言那般行事,但眼下街头巷尾的口风明显都是偏向于那位刚刚回京的长姐的。 照目前的状况,这件事一旦处理不好,父亲势必又会被弹劾,他身为人子又怎么能在在这个时候仅凭一己之私就去给父亲添乱呢。 苏卓看着这小厮越发觉得不耐,沉声道:“府里的规矩不可废,你们私底下怎么称呼姨娘我不管,但以后不要再在明面上称呼姨娘为太太,在我面前也一样。” 小厮一怔,还没明白过来为什么,就见苏卓已经大步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他忙抬脚跟了上去,走在前面的人却转身叱道:“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啊? 小厮一脸莫名:“太……不是,高姨娘让小的跟着您的啊。” “那是之前我要离京她不放心,才安排你随行。如今我既然回来了,你自回她那里去伺候便是。” 他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小厮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人赶走了,嗨呀一声跺脚向西枫院奔去。 ………………………… 苏卓回到自己的院子,沐浴更衣收拾一番后才向正院走去。 他刚刚回来,自然是要给姨娘报个平安的,而姨娘此刻一定已经带着两个妹妹去正院给父亲问安了。 果不其然,到了正院,高氏正低眉顺眼的站在苏浙身边,苏箬漓苏箬秋两姐妹也安静的坐在下首。而在她们的位置之前,还坐着即将成婚的苏若笙和另一个身姿纤细的陌生少女。 这少女身着月白衣衫,姿态随意的坐在那里,却让人莫名的觉得秀雅端庄。 听到他的脚步声,少女与房中众人一同转过头来,黛眉淡眼,肌肤如玉,果然是传闻中姿容清丽的模样。 苏卓短暂的一瞥后,对主座上的苏浙行了礼,又对他身边的高氏点头打了个招呼。 高氏自他进屋后就抬起了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眸中尽是期盼与欣慰,似乎有很多话想与他说的样子。 苏卓见了礼之后却直接将目光转向了苏箬芸,温声笑道:“想来这位就是大姐了吧?多年未见,四弟都快认不出姐姐来了。” 苏箬芸起身还了一礼,抬眸道:“多年未见,四弟倒是越发俊朗出尘了。” 一直坐在下首没有出声的苏箬秋正盼着哥哥跟自己说话,哪想到他却先跟那个十几年没见过面的长姐说话去了,一时间心里很不是滋味。 “四哥一回来就只顾着和大姐说话,竟把自己的亲妹妹都忘了吗?” 她嘟着嘴仰着头一脸率真的说道。 苏卓心头一沉,眉头微不可查的蹙了一下。 七妹妹这话说的好像大姐是个外人,跟他们不是亲姐妹似的。若大姐是个脾气不好的,只怕当场就要发作了。 他觑了觑苏箬芸的脸色,又看了看座上的苏浙,见他们两人一个仿若没有听到,一个端起茶杯低头喝茶,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四哥怎么会不记得你呢,”他笑着说道,边说边让下人将一个托盘端了上来,“若是不记得你,又怎会给你带礼物回来。” “啊!有礼物!” 苏箬秋高兴的差点儿从椅子上蹦起来,在收到高氏一道锐利的眼神后才又赶忙坐了回去。 下人将礼物一一送到众姐妹手中,苏箬秋收到的是一对儿样式别致的珠花,其他三姐妹则各收到了一对儿镯子。 苏箬笙与苏箬漓收到的同样是赤金缠丝材质的,只分量和样式稍有不同,而苏箬芸收到的却是一对儿水头很足的翡翠镯子。 苏箬秋原本正为自己珠花上镶嵌的两颗南珠沾沾自喜,转眼看到苏箬芸的翡翠手镯,小脸立刻又垮了下来。 “怎么独大姐姐的比我们好上许多?” 她看着苏箬芸手边的镯子说道。 苏卓心下腹诽,因为她是父亲原配所出的嫡女,这次又是奉旨回京的,从前她不在府里,有什么好东西紧着你们也就是了,现如今她回来了,怎好当着她的面让你们的礼物越过了她去? 第35节 这么想着,本打算私底下再给两个妹妹单送的礼物也决定不再送了,不然以自己这个妹妹的性子,只怕非闹得满院皆知不可。 “大姐十余年未曾回京,我这是送她的头一份礼物,自然比你们的要好一些,”他笑着对苏箬秋道,“你可莫跟大姐比,算起来我这些年送了你多少好东西,你若非要揪着这次不放,那就将过去那些全都打包还给我,我便给你换个同大姐一样的翡翠镯子去。” “我才不!” 苏箬秋忙将珠花收好,瘪着嘴不再言语了。 几人说笑的工夫,下人回话说晚饭做好了,要不要现在摆饭。 苏浙点了点头,一道道精心准备的菜品便端了上来。 因是一家人,没有外人在场,众人便都围坐在了一张桌前,并未讲究什么男女不同席的规矩。 只是当高氏正要一如既往的在苏浙身边坐下时,一直不曾说过几句话的苏箬芸却忽然开了口:“姨娘怎的坐下了?父亲远行归来,姨娘正该在旁好生伺候才是。” 言下之意,竟是要让她站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太困了,实在写不出小剧场了……改天再说吧~大家晚安~ 第042章 规矩 房中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众人的动作都似定住了一般,僵在当场。 妾通买卖,视同奴婢,按规矩确实是该站在一旁伺候主子用饭的。 但成安侯府可向来没有这个规矩,尤其是对高姨娘。 最初那位原配夫人性子温和,从不曾给妾室立什么规矩。后头的续弦王氏虽不似先头那位绵软,但她进府的时候高姨娘已经在府里站稳了脚跟,甚至在苏浙未曾续弦之前,府里的大小事宜都是高姨娘打理的。 她有心要给高姨娘立一立规矩,谁知规矩还没立起来,却传来高姨娘有孕的消息,便只好将此事按下不提。 而高姨娘被诊出身孕后没多久,王氏自己也被查出了身孕。 按日子来算,高姨娘的孩子原本该在她前头生下来,偏她怀的是对儿双胞胎,孕期极其辛苦不说,最后还早产了。 好不容易生下了一对儿龙凤胎,男孩儿的身子骨又极其瘦弱,险些活不下来。 王氏因早产而伤了身子,加之忧心孩子的身体,更没工夫跟高姨娘唱对手戏,成安侯府的内宅便渐渐被生下庶子的高姨娘所掌控。 纵然王氏勉励撑了几年,最终也没能熬过去,和先头那位夫人一样香消玉殒了。 苏浙从此后没有再续弦,成安侯府内便成了高氏一家独大的势态,又有谁敢触她的霉头给她立规矩呢? 斗胆说句不中听的话,在这侯府内宅,高氏就是规矩。 房中的下人们哆嗦着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惊疑不定。 看大小姐这架势,是想将这规矩改一改了? 可是……近二十年的规矩,真的是说改就能改的吗? 众人纷纷看向座上的苏浙。 苏浙在短暂的停顿后已经坐了下来,目光并没有看向开口说话的苏箬芸,而是直接拿起了筷子,一边夹菜一边说道:“咱们府上没那么多规矩,都坐下吃饭吧。” 这句“都坐下吃饭”,自然也包括高姨娘。 果然是不行啊,下人们将头埋的更低。 也是,侯爷与高姨娘毕竟二十年的情分,又有生下庶子的功劳。而大小姐虽是嫡长女,却自幼不被侯爷喜欢,这次接她回京也不是侯爷自愿的,侯爷自然不会为了她在四少爷面前落了高姨娘的脸。 高氏也没想到苏箬芸会忽然针对她,愣了一下之后听到苏浙的话,低头抿唇笑了笑,一边往椅子上坐一边向苏箬芸的方向瞥了一眼,眸中尽是得意嘲讽之色。 可她刚刚弯下腰去,屁股还未碰到椅子,就听苏箬芸再次开口:“原来咱们府上的规矩和别人家是不一样的,我初回京城许多事情不懂,这些规矩原也是听靖康公主和诸位御史夫人说的。眼下看来他们说的似乎也不尽然,改日我见到他们还要再好好请教请教才是。” 说着这才看向高氏:“姨娘,坐吧。” 可高氏这时哪里还敢坐,坐下了不就是说靖康公主和御史夫人们说的都是错的? 她就这样弓着身子半弯着腰不上不下的站在那里,脸上的讥讽得意还没来得及收回就又掺上了惊怒羞恼,一时间神情竟有些扭曲。 苏浙执筷的手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唇边始终挂着浅笑的苏箬芸,半晌才对一旁的高氏说道:“你站在一旁伺候吧。” 高氏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应了一声低垂着头退到了一旁。 下人们纷纷在心中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向苏箬芸的眼神多了几分畏惧。 侯爷在府里可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只要他开了口,那必然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可今日这钉进去的钉子竟生生被大小姐又.拔.出来了! 这可真是……好本事! 有人看出了她的强势心生敬畏,但也有人看不出来只觉得她无理取闹欺人太甚。 苏箬秋眼见自己姨娘被赶下桌子做起了奴仆的事情,眼眶一红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我娘坐不坐下关你什么事!你为人儿女怎么能对长辈指手画脚!她怎么说也是你的……” “七妹!” 苏卓厉喝一声,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苏箬漓也赶忙扯住了她的衣袖,示意她赶快坐下不要多嘴。 苏箬秋却觉得委屈极了,既为姨娘委屈也为自己委屈。 一个个的眼见娘被欺负都不敢说话,她站出来他们竟还拦着自己!到底是不是娘亲生的! 苏卓看她眼红的样子,心疼之余又怒其不争。 眼下大姐本就针对姨娘,她怎么还能上赶着往人手上递刀子呢!这不是害人害己吗! 果不其然,原本已经拿起筷子不准备说话的苏箬芸又抬起了头,眸光定在她的身上,唇边那一抹惯常的浅笑也消失殆尽。 “不知七妹妹口中我是谁的女儿?又对哪个长辈指手画脚了?姨娘又是我的什么人?还有……咱们的娘早就死了,你刚刚是在叫谁?” 苏箬秋被苏箬漓强压着才没有再站起来反驳她那一连串的质问,但听到最后一句“咱们的娘早就死了”时还是被一股直冲头顶的怒火激的尖声喊了出来:“你娘才死了呢!” “住口!” 苏卓简直快被自己这个妹妹气死了,直恨不能叫人堵了她的嘴把她拉出去才好,省得在这里坏事。 眼下纵使他有心粉饰太平也维持不下去了,脸色不禁也有些发黑,只得尽量控制着情绪对苏箬芸道:“大姐,七妹年幼口无遮拦,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苏箬芸却是没有理会他,怔怔的愣了一会儿,才转过头看向一直沉着脸看着这一幕的苏浙。 “我娘的确是死了……” 她喃喃说道。 苏浙在苏箬秋喊出那句“你娘才死了”的时候就变了脸色,放在桌上的手缓缓握紧,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气,对守在房中的仆妇道:“带七小姐下去,在祠堂罚跪两个时辰,抄女戒女训各十遍。” “爹!” 苏箬秋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连父亲都向着那个刚回来没多久的大姐说话了。 她明明听人说大姐是不被父亲喜欢才会被送出去的,而刚刚明明就是大姐欺负姨娘在先!为什么被罚的人却是她啊! 高氏刚刚就在一旁不断的给苏箬秋使着眼色,架不住这个女儿却被她被惯坏了,根本就看不懂,反而越说越过火。 此刻听闻自己的宝贝女儿要受罚,她忍不住对苏浙道:“侯爷,箬秋是无心的,还请您看在她年幼的份儿上绕过她这一回吧。夜寒露重的,祠堂又阴冷,真跪上两个时辰她这膝盖怕是要废了啊。” 苏浙向来对儿女不上心,府中除了嫡子苏南在年幼时曾被他稍加看重过一段时间外,就只有庶子苏卓入了他的眼,而入眼的原因还是不得不培养一个侯府的继承人出来。 正是因为不上心,所以他对儿女们既缺乏管教也很少惩罚,往日里谁犯了错,求两句情基本上也就算了,不会真的太过严厉。 这并不是因为他身为人父的心慈,而纯粹是懒得理会而已。 可今日他却似乎动了真怒,沉着脸瞥了高氏一眼:“你再多言一句,我便让她跪死在祠堂里。” 高氏知道他是真的不在乎自己女儿的死活的,心中一个哆嗦,忙低下头去再也不敢开口了。 眼见着高氏求情都没用,仆妇们哪还敢在犹豫,忙将苏箬秋拖了出去,半点儿分辨的机会都不再给她。 本以为事情到这里也就结束了,谁想到苏箬芸的声音却再次响起:“七妹说是年幼,今年却也十三岁了,并非懵懂无知的孩童。她之所以如此行事怕还是受了旁人的影响。” 说着又看向低头站在苏浙身侧的高氏,“据我所知,她是由高姨娘你亲自教养的。七妹有错,你这个教养她的庶母自然也该受罚才是。” “既然她是错在言语不当口舌不端,那就罚你掌嘴好了。” 房中再次陷入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苏卓苏箬漓及一众下人瞪大眼睛看着她,诡异的安静氛围中只有小雅抬脚走到了高氏身边,扬手就要往她脸上扇去。 “适可而止。” 苏浙忽然开口。 “是啊,”苏箬芸轻声道,“靖康公主和御史夫人们跟我说,对自己府上的人虽然有时不必讲究那么多规矩,但凡事也要适可而止,不能让人因为不讲究就以为没了规矩。” 她的声音轻柔和缓,神情十分认真,似乎真的以为她说的跟苏浙说的是一个意思。 苏浙看了他一眼,顿了顿之后再次将视线移开:“规矩不可废,掌嘴。” 小雅刚刚因为他的话而顿在半空的手便毫不犹豫的落了下去,狠狠地打在了高氏的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书评区有读者反应书中角色年龄问题,才想起自己之前没有明确的说过这个,随着出现的人物越来越多,可能会导致大家阅读障碍~ 在此公布一下容易搞混的几个人物的年龄设定: 齐铮:16,即将17 赵焱:16 苏箬芸:16 苏南:15 苏箬笙:15(与苏南是龙凤胎) 苏卓:15 苏箬漓:14(这个角色初次登场的时候我写了个15,刚刚序齿排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对,待会儿就去捉虫~) 苏箬秋:13 好了~暂时先写这么多~以后的人物以后再说吧~哈哈…… 谢谢小天使宝贵的意见哦~摸摸哒~~~ 对了~还有感谢“装卸工”的地雷~同摸摸哒~~~~~ 第043章 背影 第36节 这一晚整个成安侯府的下人都战战兢兢,正院发生的事如同一簇落在干草上的火苗,迅速点燃并飞窜到府中各个角落,让人紧张而又忐忑,生怕这火光烧到自己屁股上来了。 七小姐被赶去祠堂罚跪,高姨娘求情不成反被掌嘴。众人隐隐觉得,侯府可能要变天了。 怡安院里,木莲铺好床铺,却见苏箬芸仍旧穿着小衣坐在铜镜前发呆,半晌都没有动过。 “小姐?” 她轻唤一声,走了过去。 苏箬芸没有作声,许久才偏了偏脑袋,面带不解的道:“他似乎很不喜欢我这张脸。” 他? “侯爷吗?” “嗯。” 刚刚在正院,苏浙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她几眼,即便是跟她说话,也是能看着别处就看别处。 可她听人说,她的面容与她的生母是极像的,而成安侯在她生母还活着的时候对她亦是万千宠爱,为了娶她甚至险些与老成安侯决裂。 若非老成安侯一把岁数才得了这么一个嫡子,只怕侯府的爵位都要换人了。 所以这些年苏箬芸一直不解,苏浙既然这么喜欢她的生母,又为什么会这么厌恶她呢? 就算母亲是因她而难产去的,他看到她就会想起母亲的死,那也不应该厌恶到恨不得她去死的地步吧?她毕竟是母亲怀胎十月满怀憧憬生下来的。 可是在她五岁前模糊的记忆里,那个被称作父亲的人却真的是对她厌恶极了。 她当初离开京城在平苑醒来之后,连这个父亲的模样都记不清楚,却清楚的记得他时不时露出的阴鸷眼神,远远地如同鹰隼般盯着她,恨不得她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世上一般。 有时候她会想是不是自己记错了,那时候她毕竟年幼,又因为晕车的缘故几乎是一路昏死到平苑的,醒来的时候躺在一间破旧的房子里,脑袋里混混沌沌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只能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等死。 后来是莫叔顶着风雨赶了过来,才及时将她从鬼门关救了回来,不然现在的苏箬芸早已是千里之外荒郊野地里的一捧白骨了。 “我不明白……”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低语:“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此时苏浙正站在一间昏暗的房间里,脑子里划过的同样是这句话。 这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常用的家具陈设,只四面墙上挂满了画,密密麻麻几乎毫无空隙。另就是东面墙角摆了一个衣架,衣架上挂着一件女子样式的大红喜服,上面用金线绣满了凤凰和牡丹,繁复而又精致,在昏暗的烛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滢滢……” 他对着墙上的画卷喃喃出声。 这满墙画卷画的全都是一个女子,身着四季服饰处于不同的景色里,悠然自得。 有回燕山的樱花林,有城东满是特色小吃的闹市,有成安侯府的花园,甚至是苏浙自己的书房。 然而无一例外,所有的画都只有一个背影,没有一副露出女子的面容,仿若看到她的脸是一件让画者无法承受的事。 “滢滢……” 苏浙的低语再次响起:“我错了吗?滢滢……” ………………………… 苏箬秋自幼被高氏捧在手心儿里养大,从未吃过苦头,更没有受过罚,可昨夜却在祠堂里实打实的跪了两个时辰,起来的时候腿都麻木了,根本动弹不了,是被两个仆妇搀回去的。 高氏自己挨了打,心中又放不下孩子,便索性没有睡,等她出了祠堂之后直接让人接到西枫院来亲自照看。 祠堂阴冷,春夜湿寒,从来没受过罪的苏箬秋一出来就发起了低烧,两腿膝盖更是红肿不堪。 高氏让程和来给她细细的看了,开了药方留下了药酒,又亲自给她用药酒揉了一个时辰,眼见有所好转才停了下来,让刘妈妈代她在旁精心守着,自己则去隔间罗汉床上睡了。 苏卓这一夜也几乎没睡,前半夜让自己的下人在府里又打探了一遍近来发生的事情,好不容易寅时睡下了,不到辰时却又起来,匆匆吃了个早饭就出了门,直过了傍晚才回来,换身衣裳就又赶去了西枫院看望自己的姨娘和妹妹。 “七妹妹可好些了?” 他给高姨娘问过安之后便看向了倚着引枕半坐在床上的苏箬秋。 苏箬秋恼他昨日不帮自己和姨娘说话,转过头去不想理他,却听他又笑眯眯的道:“我这儿有支宝石簪子,是今年新出的样式,连汇满楼都还没有呢,不知妹妹喜不喜欢?” 他本不打算再私下给两个一母同胞的庶妹送礼,但想到苏箬秋昨晚受了罚,心中还是不忍,便将东西带了过来。 苏箬秋闻言果然转了回来,毫不客气的将他手中的簪子拿了过去,一边打量一边嘟囔:“怎的昨日不给我?偏等我我在大姐面前落了面子才送来!” 苏卓脸上笑容微沉,偏苏箬秋还没察觉出来,只顾着看自己手上的簪子,丝毫不觉得说错了什么。 还是高氏看出了自己儿子的不对,忙站出来打圆场:“你四哥不是已经给你送过来了吗,昨日今日的又有什么分别,你仔细收起来就是了。” 她宠爱苏箬秋是真,但看重苏卓亦是不假。 若说苏箬秋是她的贴心小棉袄,那苏卓则是她真正的倚靠,一辈子的倚靠。 她清楚的知道,只有苏卓在侯府站稳了脚跟,他们娘几个才能永无后顾之忧。 所以无论她多么宠爱苏箬秋,也不会真的为了她而去跟自己的儿子作对。 苏卓往日里并不太跟自己的妹妹们计较,尤其是对苏箬漓苏箬秋这两个和她一母同胞的妹妹,可今日他却觉得有些事情必须摊开了说清楚,不然七妹妹若一直这么懵懂不知下去,还不定再惹出什么祸呢。 “姨娘,这件事您得跟七妹妹说明白,不能就这样糊弄过去,不然她永远都不懂,永远都觉得自己是对的,这样反而对她不好。” 他看着高氏认真的说道。 高氏似乎没想到他会忽然用这样严肃的口吻跟她说话,唇边的笑意不禁僵了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坐在床上的苏箬秋猛地抬起了头:“四哥这话是什么意思?娘糊弄我什么了?我又不懂什么了?” 苏卓不欲与她发生争执,尽量将声音放缓,柔声道:“七妹妹,四哥知道你不喜欢大姐,也不强求你一定要喜欢她。但无论怎么说,她也是你嫡出的姐姐,你对她起码的敬重还是应该有的。” “凭什么!她一回来就害我丢脸!昨日又当着你和爹的面那样羞辱我和娘!我为什么要敬重她!” 苏箬秋瞪着眼睛说道。 “箬秋,不许跟你哥哥顶嘴!” 高氏低声轻叱。 苏卓却将她拦了下来,道:“姨娘你别开口,让我跟她说。” 说完再次看向苏箬秋,声音仍旧温和:“七妹妹说的害你丢脸一事指的可是春日宴那日所发生的事情?可你有没有想过,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若非你们收到帖子后不去问过大姐,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误会?还有昨日,姨娘平日里虽都是与咱们同席而坐的,可按照规矩,大姐让她站起来却也没什么错,你可以觉得她不近人情,但怎能因此就和她顶嘴呢?又怎么能当着她的面直接把姨娘喊做娘?这不是上赶着把自己的把柄往她手上送吗?” 苏箬秋白日里因着昨夜的低烧而有些昏沉,直到晌午睡醒了才好些,现在听他絮絮叨叨说了这许多,只觉得脑子里又有些蒙了。 “那帖子是因姨娘误会了才没有去问她的,又不是故意昧下了她的!而且她没有帖子最后不是也照样去了吗!反而害得我跟四姐姐丢了好大的人,现在连门都不敢出了!还有我把姨娘叫做娘又怎么了?往常在府里都是这么叫的,只要记得出了门改口不就是了,怎的她一回来连在自己家里都不能叫了?她算个什么东西!” 最后一句声音尖锐刺耳,一如她昨日在饭桌上喊出的那句“你娘才死了呢。” 苏卓虽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脾气,但听这样的语气也难免有些沉了脸。 高氏心疼苏箬秋的身子还没好,又怕她真的跟苏卓吵起来,忙在旁打岔道:“那帖子确实是因我才出了差错,你四妹妹和七妹妹实在是受了无妄之灾。阿卓你别生气,箬秋小孩子心性难免迁怒别人。” “一句小孩子心性就可以不了了之了吗?就可以随便迁怒别人了吗?” 苏卓打定主意要把话说明白,自然不会让她就这样轻易带过:“姨娘心疼她是你亲生的,觉得她迁怒了别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若换做被迁怒的是她,迁怒她的则是大姐,姨娘你还会这样想吗?还会觉得只是小孩子心性不必当回事吗?” 高氏帮苏箬秋说几句话却反倒被自己儿子沉着脸教训了一顿,面上有些挂不住,偏又不好说什么,只能低着头不言语。 苏箬秋见状却是急了,张嘴刚要再开口,却直接被苏卓厉声打断:“即便是姨娘误会了那帖子是给你们的,你们自己也不想着去问问大姐吗?大姐初回京城,又是嫡女,于情于理你们都该将她放在前头,收到这样的帖子,除非上面明明白白写了你们的名字,否则都该第一时间去跟她打个招呼才是!” “你们非但不问,出了事还反倒怪到她的头上,可这件事和她又有什么关系?你又怎么能口口声声说是她害你丢了面子?那帖子难道是她硬塞给你的不成?” “拿帖子的时候不想着别人,出了事就全成了别人的错,天底下可有这样的道理?” “还有,你问大姐算个什么东西?我告诉你,她是侯府的嫡女,只这一点,别说是你,即便是我在她面前那也是低了一头的!” 苏箬秋头一次被自己的哥哥这样吼,而且还一口气吼了这么多。 她晕晕乎乎没记清楚前面吼了什么,只记得最后几句:她是嫡女。 “三姐姐也是嫡女!怎么不见这么多事!” 她梗着脖子吼了回去。 “因为大姐是嫡长女!是父亲的原配所出!是奉圣上口谕回京的!” 而且正如她所说,不讲究规矩不代表就没规矩,三姐不多事也不代表事情就不存在,不过是她碍于各种原因没有计较而已! 可他的后半句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床上的苏箬秋就急红了眼。 她不想再听自己的哥哥这样帮着外人说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气急败坏之下扬手就将他刚刚送给自己的发簪丢了出去:“你不是我哥哥!我没有你这样的哥哥!” 苏卓躲避不及,发簪上镶嵌着红宝石的碟翅镂空装饰滑过他的脸颊,登时带出一道血痕。 高氏大惊,忙走了过去:“阿卓,你没事吧?” 说着又猛地在苏箬秋肩头捶了一下:“谁给你的胆子跟你哥哥动手!” 苏箬秋也没想到自己的簪子会砸到他脸上,当时就吓傻了,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苏卓只感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看看坐在床上惊慌失措的苏箬秋,又看看满脸担忧望着自己的高姨娘,心头气恼只余又升起一股浓浓的无力感,最终起身一甩袖道:“我走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第044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四少爷,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看?” 苏卓的随侍跟在他身后,有些担忧的问道。 “不用,”苏卓摇了摇头,“旁人若问起来,就说我这脸是自己不小心在花园里划的,跟姨娘和七妹妹无关。” 随侍点头应了,心里却不大高兴。 按四少爷的交代,这件事跟高姨娘和七小姐是没关系了,可是跟他们这些常伴在他身侧的下人就有关系了。 主子在花园里划伤了脸,不追究倒也罢了,若真追究起来,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怎么也逃脱不了一个护主不利的罪名。 而且不只是他,就连园子里负责修剪花枝的花匠都可能会受到牵连。 可四少爷都这么交代了,他又能说什么呢?只能在心里暗暗把高姨娘和七小姐数落了一番。 苏卓从西枫院出来后并没有直接回到自己的院子,而是向苏箬芸所在的怡安院走去。 途中穿过成安侯府的花园,正遇到在那里散心的苏箬漓。 “四哥。” 苏箬漓见他远远走了过来,忙上前行礼,抬眼却看到他脸上泛着血迹的划痕,当即惊呼出声:“你脸上是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 第37节 “刚刚过来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子勾了一下,没事,”苏卓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又道,“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这里?不觉得冷吗?” 苏箬漓摇了摇头,苦笑道:“别处去不了,也就只能在自家园子里逛逛了。” 苏卓一听这话,脸色又有些沉了下来:“怎么?难道你也在怪大姐吗?觉得是她害了你们?” 大姐? 苏箬漓怔了怔,想起那张总是挂着浅笑,无论何时都淡然自若的脸。 她自然是怪她的,怪她一回来就害她倒了那样大的霉丢了那样大的脸,可是…… “怪她又如何?不怪又如何?她终归还是我的大姐,终归还是比我厉害。” 在大姐刚刚回来的时候,她的确是并不把她当回事的,以为她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胆小怯懦畏畏缩缩如同丫鬟奴婢般的人,亦或者是个粗俗不堪不懂礼数无知蠢傻的乡间野丫头。 可事实显然不是这样,她是真正的大家嫡女,即便被弃于祖祠十余载,一回来还是受尽了那些京城勋贵世家们的女眷青睐,得到了她在京城十几年也未曾得到过的东西。 “责怪这样一个比自己厉害的人,不是自讨苦吃吗?我虽是个女子,但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还是知道的” 她有些自嘲的说道。 虽然这话并没有表明怪不怪苏箬芸,但最起码态度比在西枫院躺着的苏箬秋要好了很多。 苏卓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下来,道:“你能这样想最好,可惜……并不是谁都能明白这个道理。” 他说着轻叹了一口气。 苏箬漓看看他的神色,又看看他一路走来的方向,心中大概猜出了什么,低声问道:“四哥指的是七妹妹吗?” 都是自家姐妹,又是一母同胞,苏卓便没有隐瞒,点了点头:“是,我之前见她跟三姐处的还算不错,还以为她虽然性子骄纵些,但并非真的不懂事。可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她竟如此不明事理。” 苏箬漓心中嗤笑一声,想说七妹自然和三姐处的不错,因为三姐既没有抢了她的风头也没有碍了她的事啊。 可大姐呢?一回来就万众瞩目受人追捧,靖康公主喜欢她,御史夫人们喜欢她,世家小姐们喜欢的,就连圣上都特意给她颁下了赏赐,这让向来高高在上觉得自己才最受宠的七妹怎么能接受的了? 若大姐仅仅紧紧是在外面受欢迎也就罢了,偏偏在这府里她也是个厉害的,不把姨娘放在眼里不说,甚至连爹爹都被她压了一头。 偏七妹看不出来,只觉得是爹爹是偏袒她帮她说话,故而心里不痛快,觉得大姐害的她丢人不说,还分走了爹爹的宠爱,她自然是跟大姐水火不容了。 苏箬漓不欲对苏卓说这些让他听了会不喜的话,便没有开口,谁知苏卓却似想到了什么,对她道:“不如四妹妹去劝劝她吧?你行事比她稳重,看事情也比她更通透,有空便多教教她,不然我真怕她一直这样会给自己惹来什么祸事。” “四哥只怕高估我了,”苏箬漓自嘲道,“你都说不听,我去了又有什么用。” “话不能这么说,我毕竟是男孩子,平日里跟她相处的时间也不多。可你不同,你跟她同样是女孩儿,又是一母同胞,且年纪也相仿,她平日里就听你的话,你好好跟她说一说或许真就比我说的要管用呢。” 苏箬漓见他神情诚恳,是真的希望她能去劝一劝,这才无奈的点了点头:“好吧,那我便去跟她说说,不过成与不成就不知道了,四哥可别全都指望我!” 苏卓脸上顿时挂起了笑,温声道:“你愿意去就好。哦对了,我还给你带了支簪子回来,就放在我屋子里呢,待会儿就让人给你送去。” 苏箬漓登时白了他一眼:“我不答应去劝七妹四哥你也想不起把这簪子给我,看来七妹妹果然是比我更招人疼些!” “这叫什么话!”苏卓有些好笑的揉了揉她的脑袋,“本就是给你和七妹一人带了一支,只还没来得及给你送去罢了。” 苏箬漓嗤了一声,不再跟他贫嘴,抬脚往西枫院走去了。 ………………………… 苏卓来到怡安院门口,见丫鬟仆妇们都在院外三三两两的聚着聊天,不禁皱了皱眉。 问过才知道,原来是大姐不让她们进去,只守在外面就好。 既是如此,他这个做弟弟的也不好越俎代庖帮她教训下人,便只让仆妇隔着空旷的院子远远的通禀了一声,等到里面有丫鬟走出来打起了帘子,才抬脚走了进去。 “大姐。” 他对着房中的女子恭敬施礼。 女子斜倚在罗汉床上,姿态闲适,点了点头才轻声开口:“你的脸怎么了?” “没事,刚刚路过花园不小心划了一下。”他沉声答道,说完就准备表明今日的来意。 谁知还未开口,女子却已经转头对房中的丫鬟说话:“木莲,去把我屋子里的药拿来。” 之后才转头看向他:“先把脸上的伤处理一下吧,你虽然是男孩子,但脸上留了疤到底也是不好。” 苏卓愣了愣,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点头应了一声。 刚刚在花园见到四妹妹,她也不过只是问了一句,没想起叮嘱他仔细上药,大姐这个只昨晚和他见过一面,而且相处还不算太愉快的人竟然记得。 旁的不说,只这份能够对事不对人的气度,就比自己的姨娘和妹妹好上很多,怪不得京中人对她赞不绝口。 苏卓这厢上药的时候,并不知道被他派去西枫院的苏箬漓没一盏茶的工夫就出来了,而且是低着头捂着脸匆匆离去的,显然和高氏及苏箬秋的谈话并不顺利。 第045章 出嫁 “这是凝脂膏吧?” 苏卓闻着鼻端传来的淡淡清香,有些诧异的问道。 “是,四少爷好灵的鼻子。”木莲一边给他上药一边说道。 苏卓轻笑:“不是我鼻子灵,实在是这凝脂膏太贵,有市无价,有些地方已经炒到三百两银子一盒了。” 说着又看向苏箬芸:“大姐这药应该自己留着才是,用在我脸上太浪费了。” 苏箬芸摇头:“不浪费,反正也快放坏了。” …… 苏卓一噎,竟不知接什么好,只觉得大姐这性格未免有些太过……耿直! 木莲给他上完了药便退到了一旁,他这才将自己的来意表明了。 “我今日来一是代姨娘和七妹给大姐道个歉,二是有些事情想要问一问大姐。” 座上的女子点了点头,稍稍坐直了身子,道:“道歉就不必了,想问什么直接问就是。” 苏卓微微蹙眉:“大姐是不肯原谅她们吗?我……” “不,”苏箬芸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只是觉得道歉这种事,别人代替不了。你觉得你代替了,对方却不见得想让你代替。我原谅了代替她们来道歉的你,她们却不需要我的原谅,那你的道歉又有什么意义?我的原谅又有什么意义?说来说去还不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一场空谈?与她们自身的意志毫无关系。” 与她们自身的意志无关? 苏卓有些讪讪。 的确,他今日过来完全是自作主张的,与姨娘和七妹妹的意志确实无关。 她们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自然也不会来给大姐道歉。何况即便意识到了,也不一定会来。 “既然如此,那我就问我想问的吧。”他干脆的说道。 “我想问问大姐,春日宴的事情是不是全部都是偶然?还是也有你的刻意在里面?” 你有没有刻意的把事情闹大?有没有刻意让姨娘和四妹七妹在人前出丑? 他原本打算婉转的旁敲侧击的询问,可是见到她之后,又觉得这样完全没有必要,似乎只要他开口问了,眼前的女子就一定会回答她。 果然,女孩子只是抿唇笑了笑,便轻声开口:“并非全部都是偶然,的确有我的刻意为之。” 这个答案与苏卓心中所想的相同,可是当他听到她亲口说出来,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大姐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姨娘也就罢了,可四妹和七妹怎么说都是你的亲妹妹,你何必……” “我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苏箬芸反问:“她们是我的亲妹妹,我也是她们的亲姐姐不是吗?你希望我行事前能够想一想她们,那她们行事前可曾想过我?我是真的晕车,十一年前离京前往平苑的路上甚至险些因此丧命。可她们拿走了我的帖子不说,还赶走了我唯一能坐的一架马车,而且很显然,她们知道那车是我的。” 不知者不罪,明知故犯却又怎能强求别人原谅呢? 这些话听上去像是责怪埋怨质问,但她语气轻柔云淡风轻,自始至终面带微笑,连神情都不曾变过一下。 苏卓知道,她这是根本就不在乎四妹和七妹的想法,不在乎她们是不是打从心底里把她当做姐姐,所以她只是简单的陈述事实,表明自己的态度而已。 他再次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叹口气站起身来拱手道:“抱歉,是四弟苛求了。” 苏箬芸浅笑:“倒也不算苛求。” 作为一个序齿排在中间的男孩子,希望自己的姐姐和妹妹能够和睦相处,这本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也是个很美好的愿望,只可惜并不是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 “既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 苏卓躬身告辞,在她点了点头之后转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却又停下脚步,回身问道:“若是她们亲自来与你道歉,你可能原谅她们?” 苏箬芸沉默片刻,似乎斟酌了一番才再次开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就是说只要那些人不主动来招惹她,侵犯到她的利益,那么她也不会上赶着去为难他们。 苏卓心中刚要松一口气,却听他又继续说道:“这句话仅限于你们姐弟几人,至于高姨娘……不行。” “为什么?”他下意识的蹙眉问道? 因为她欠的债太多,就算她不动手,其他人也不会放过她。 可这些话并不能对苏卓说,她便只是轻言了一句:“不可说。” ………………………… 三月十八,终于到了苏箬笙出嫁的日子,成安侯府锣鼓喧天,迎亲的人挤满了院子。 苏箬笙嫁的是去年春闱金榜题名的新科进士,姓安名庐。 此人出身并不显赫,不过是常州一早已没落了的书香世家的嫡出子弟,能够与成安侯府这样的人家结亲,算是高娶了。 “不过好在他被圣上钦点为探花郎,在工部谋了个职,官位虽然不高,却能够留在京城,一时半刻的不会外放出去。” “即便将来外放了,你也不必担心,安家人口简单,安庐是嫡长子,生母又已离世,下面只有一年幼的弟弟,你去了之后直接就能管家。” “安庐本人也是个性子和顺的,踏实沉稳,为人内敛,再加上安家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你过去了万不会被他欺负,也不必担心受妾室的气,大可安心。” 苏箬芸絮絮叨叨的说着,声音平稳,神情淡然。 一身红装的苏箬笙却觉得有些好笑,看着这个不动声色安抚着自己的人,既觉得欣慰又觉得得感慨。 “我没事的,大姐放心吧。” 她知道自己生母早逝,没有人给她操持婚事,势必嫁不了什么太好的人家,所以从始至终都没有对自己的婚事抱有太大的期望。只要能找个普通人安安稳稳的过下去,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其实我只是不放心大哥。”她轻声说道。 府里有个暗害了大哥十年的大夫,她只要想想就觉得如芒在背,恨不能早早的把这根刺拔了才好。 第38节 可是眼下这根刺还没能除去,她却已经要出嫁了。 一旦她离开成安侯府,就不能再随意回来,大哥若是有什么事,她也不能及时知道。 苏箬芸张口想说什么,却听到外头传来一阵热闹的喧嚣声,小雅将帘子掀开一角,探进了脑袋笑嘻嘻的道:“全福人来了,三小姐快把盖头盖好。” 想说的话已经来不及说,苏箬芸犹豫片刻,抬起手动作有些生涩的拍了拍她的头:“放心,有我。” 说完取过一旁的大红盖头,端端正正盖在了她的头顶。 眼前景物全消,仅余一片红光,盖头下的女孩子神情一怔,还没来得做出反应,一滴眼泪便已涌出眼眶悠然滑落。 她低着头微微勾起唇角,纤细的手指从宽大的袖子中伸了出来,轻轻扯住身旁人的衣角:“是,还好有你。” 还好有你,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苏箬芸:四弟,这盒凝脂膏你带走吧。 苏卓:……谢谢大姐,不过……保质期到什么时候? 苏箬芸:记不清了,可能还有个三五天吧。 苏卓:……那我就不拿了吧…… 苏箬芸:拿着吧,你脸大,多涂点儿没准儿明天就用完了。 苏卓:…… 齐铮在旁怒摔:正文没我!小剧场也没我!说好的主角呢! 第046章 好巧 苏箬芸前脚刚刚送了自己的妹妹出嫁,后脚就有另一个妹妹跑进了她的院子。 “你为什么要挑拨五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苏箬秋掀起帘子就冲了进来,梗着脖子红着眼眶对她喊道。 苏箬芸正坐在桌前写信,听到动静微微蹙起了眉头,将手中的笔放到一旁的笔架上,这才抬眼看向她。 “我并没有挑拨五妹,七妹应该是误会了什么。” “才没有误会!”苏箬秋愤愤的看着她,“五姐往常跟我最亲近了,若不是你挑拨,她怎么会不理我!怎么会一个劲儿的帮你说话!连我刚刚叫她一起去看三姐出嫁她都不肯!” “我们不就是春日宴上用了你的帖子和马车吗!那帖子是直接送到咱们府上的,又没写你的名字。马车我们也不过是借用一下,又不是以后就不还你,你至于记恨这么久吗!至于为了这个就来挑拨我们姐妹关系吗!” 苏箬芸眉头蹙得更紧,神情有些不耐:“既是借用,为何不提前和我打招呼?” “谁知道你那日也要出门啊?你又没告诉我们!” 你若告诉我们你早就收到了公主的邀请,我们又岂会拿着那帖子去春日宴上丢人! 苏箬芸闭了闭眼,将心头那一抹戾气尽力压制下去:“不问自取视为偷。” 偷? “怎么就是偷了?那马车虽是你带回来的,可你是侯府的女儿,这车自然也是侯府的,我同为侯府的女儿,用自家的马车怎么就是偷了!” 苏箬秋的声音越发尖锐。 “所以你还是觉得,这车既是我的也是你的,你用了也是应该的?那你看,这件事不是又绕回去了,你们若不拿那帖子,不用那马车,不也就没有后来的事了?可你们拿走了帖子,挪用了马车,所以才会有之后的结果。可是……让你们拿走帖子赶走马车的人,到底是谁呢?” 是娘。 苏箬秋心里下意识的跟着答了一句。 所以说,是娘害了她们? 啊呸呸呸!娘才不会害她们呢! 苏箬秋心里呸了几声,对苏箬芸越发厌恶起来。 这个大姐果然狡诈,几句话就差点儿把她绕进去了! “就是你在背后捣鬼,五姐才会跟我生分的!我才不听你胡言乱语!” 苏箬芸哦了一声,也不打算再和她多说,直接转头对小雅道:“送七小姐出去。” 小雅应诺,走上前毫不客气的直接就把苏箬秋拎了起来,一把丢到了院子外面,临了还不忘说了句“慢走不送”。 “成安侯府这些下人可真不顶事,一堆人站在门口,竟然就任由那小丫头跑进来了!” 小雅走回屋子,一边拍了拍手一边说道。 “是啊,”苏箬芸看了看门外的方向,“这么不顶事,那就全都换了吧。” 说完低下头去准备继续写信,写了没两笔却再次抬起头来:“那架马车不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处理了吗,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此时,侯府内院西侧的一座院子里,一名仆妇匆匆跑进了苏箬漓的屋子,将怡安院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五小姐,七小姐回头会不会再去啊?奴婢发现了要不要在半路拦住她,免得她触怒了大小姐?” 那仆妇有些忧心的说道。 苏箬漓摇头:“七妹性子拗,你拦不住她的。” 你拦住了她,大姐又怎么能知道我已与姨娘七妹不和,我又怎么表明自己的立场? 所以,让她去吧,只要她喜欢,那就让她去!反正她有姨娘撑腰! ………………………… “被人订下了?” 赵焱瞪眼看着柜台后的伙计,满脸的不可置信:“我盯着那扳指好久了,前几日还派人来问过,那会儿你们还说没人订呢!” 汇满楼经常会提前公布一些货品的图样信息,图册上的东西都是十分稀罕的物件儿,喜欢的人可以提前登记出价,等东西送来之后价高者得之。 出价最高的人若是对东西不满意,也可以选择放弃,而后由出价第二的人得到此物,以此类推。 若是所有人都选择放弃,这件东西就会以汇满楼定出的底价摆在柜台上售卖。 当然,这种情况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不过赵焱运气好,看上的只是一个扳指,这扳指之所以能上图册,并不是它有多名贵,而完全是因为它的材质特殊,极其少见。 时人大多喜爱翠玉或牙骨类的扳指,这个扳指的材质却与精铁类似,只是比精铁更加坚硬而已,外表看上去如同银器一般。 扳指这种东西本就是拉弓射箭的人戴的比较多,能来汇满楼买东西的又大多是些权贵,这些人谁会喜欢戴着这样的扳指出门?万一让人误会自己穷的戴了个银扳指,那不是丢人吗? 故而这扳指一直无人问津,赵焱也就乐于省钱,只等它到货之后直接从柜上以底价买下来。 谁知好不容易把东西等来了,却被人半路截了胡? 柜台后的伙计咧着嘴笑眯眯的看着他:“前几日没人订,不代表这几日也没人订啊,赵二公子也是我们汇满楼的常客了,该知道这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赵焱看着伙计的笑脸,有些郁闷的抽了抽嘴角:“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是谁订下的?我想和他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把这扳指让给我。” 伙计摇头:“赵二公子说笑了,且不说这客人没留名,就是留名了我们也不能告诉您啊,这是我们汇满楼的规矩。而且……对方出价不低,想来也是对这扳指势在必得。” “不低是多少?”赵焱下意识的问了问。 伙计笑着伸出了一根手指:“一万两。” 噗…… 赵焱差点儿喷了伙计一脸。 底价二百两的扳指,直接出价一万两,疯了吧!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怀中揣着的银票,撑着柜台艰难的吐出一句:“他赢了!” 说完一脸颓败的走了出去,不复来时的意气风发。 ………………………… 翌日,弥山春猎,皇室宗亲齐聚一堂,受邀的名门望族勋贵世家也早早带着自家最出色的弟子们向弥山出发。 齐铮远远的看着成安侯府的车架走了过去,却并未找到最为宽敞的那架黑漆平头马车。 片刻之后,高诚从远处骑马走了过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齐铮眸光微凝,下一刻调转马头向另一个方向奔去。 僻静的山路上,马蹄声从身后哒哒传来,他骑在马上状若随意的回过头去,便见到三个身影一路骑着马不紧不慢的前行而来。 这三人全都戴着帷帽,穿着女子服饰,为首的女子身形纤细,两手随意的挽着缰绳,帷帽上的白纱随着马匹的颠簸而随风摆荡。 齐铮下意识的挺直了身子,在几人走近之后张了张口:“好……” “好”字刚说了一半,三人便从他身前一掠而过,马不停蹄的继续向前奔去,独留他一人张着嘴停留在原地。 走了? 竟然……走了? 齐铮的嘴半晌没能合上,愣怔间前方的人勒停了马匹,回过身来看向他。 “齐世子?” 苏箬芸隔着帷帽浅笑:“好巧。” “……好巧。” 齐铮将刚刚的话补完,轻点马腹跟了上去。 “你怎么骑马过来了?你的马车呢?” 似乎是怕对方问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率先开口。 “烧了。”苏箬芸浅笑作答。 烧了? 齐铮瞪大眼,但见她只说了这两个字,没有下文,就知道她自有她自己的安排,便没有再多问。 他想起从平苑陆续传回的消息,握着缰绳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 被弃于祖祠的世家嫡女,纵然身份说着好听,又有谁真的把这样一个被家族抛弃的小丫头放在眼里? 幼时差点儿被人抓去当童养媳,年纪渐长后被乡绅盯上要强娶回去做妾,再后来更有年近五十的县令登堂入室意图不轨。 一个五岁的孩子,在那样的状况下是如何一步步艰难的走到今日的?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经营了汇满楼? 第39节 他每每想到此处就觉得莫名的沉闷和烦躁,明明是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却仿佛自己亲身经历了一般。 这样沉重又难堪的往事并不适合用来作为谈天的话题,一味的沉默却又显得太过尴尬,齐铮不知该说什么,想了想索性直接进入正题:“你的手怎么样了?好些没?” 母亲之前说她的指甲劈了,他上次光顾着去探查她的身份,没想起问一问,等想起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分开了。 那晚她还曾经问过他手上的抓伤,他却没想起问问她的指甲,事后总觉得有些莫名的惭愧,便想找个机会问一问。这样你问过我我也问问你,也算是……礼尚往来吗。 谁知马背上的女孩儿却有些诧异的开口:“手?我的手没事啊。” 没事? 齐铮看向她挽着缰绳的两只素白玉手:“你的指甲不是劈了吗?” 指甲? “没有啊。” 苏箬芸松开缰绳,将两只手摊开给他看。 这动作吓了齐铮一跳,忙将她的手又按向马背:“抓好!” 女孩子手背上的皮肤细腻白嫩,短暂的碰触让他手掌一阵灼热,赶忙缩了回来。 苏箬芸似明白了什么,唇角微微勾起,眼中闪过一抹促狭:“是齐夫人跟你说我的指甲劈了吗?” 齐铮此时也意识到自己又被亲娘忽悠了,脸色微红,尴尬的同时又有些气恼。 偏偏身侧的女孩子紧接着却又说了句:“多谢你关心我。” 关心? 齐铮的脸顿时像滚水里煮过的番茄,腾腾地冒着热气:“我……我就随便问问。” 苏箬芸点了点头,低声轻笑:“谢谢你的随便。” 随便? 他才不随便呢! 齐铮目光闪躲,耳朵里一阵嗡嗡的轻响,女孩子轻柔的声音与这嗡嗡声掺作一团,似真似幻:“你不舒服吗?脸怎么这么红?” 脸红? 不知道,他只觉得很热! 他下意识的转过头去,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一顶帷帽却忽然罩在了自己头顶,耳边传来女子清脆的笑声:“这样我就看不见了。” 这是他第一次听她这样笑,原来她也可以笑得这样开心这样好听,而不是平日里那副对所有人都一样的若有似无的浅淡笑容。 齐铮心头莫名的一软,僵硬的肩头松懈下来,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别闹。” 说着将头顶的帷帽摘下来给她戴了回去。 可是这样就看不清她的脸了…… 他有些遗憾的想。 “可是这样我就看不清你的脸了。” 戴上帷帽的女孩子又忽然说道。 齐铮的脸色再次涨红,听到跟在后面的小雅发出压抑的低笑,知道自己又被眼前这个女人调.戏了,放松的身子再次紧绷,梗着嗓子半晌才憋出一句:“我先走了。” 说完便要狼狈离去。 女孩子却忽然伸手扯住他的衣袖,开口道:“等等。” 齐铮回过头去,便见她掏出了一个小木盒子,抬手递了过来:“过几日就是你的生日了,那时我不见得方便出府,生日礼物就提前给你吧。” 生日礼物? 齐铮愣在原地。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 他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齐夫人在我们府上打理三妹婚事的时候曾与其他的御史夫人聊起,我当时就在一旁,正好听到了。” 然后记下了,给你准备了礼物。 齐铮握着盒子的手缓缓收紧,心头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一般,灼热滚烫,四肢百骸都在跟着低声叫嚣。 女孩子却偏了偏头,再次勾唇笑了笑:“你的脸怎么又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诸事不顺,晚上快九点才到家,然后侄子过来了,陪他玩儿哄他睡,自己收拾完了就快十二点了……明天白天还有事要出去不能码字,所以今天熬夜码的,明天就没有更新了哈~大家勿等~ 第047章 惊险 苏箬芸刚刚赶到猎场,还不曾踏入成安侯府的帐篷,就被秦襄派人叫了过去。 “你总算是来了!” 秦襄上前亲昵的挽起她的胳膊,将她带至众人面前。 苏箬芸笑着对她点了点头,旋即对坐在高位上的顺帝大礼参拜:“臣女苏氏见过陛下。” “免礼。” 顺帝虚抬了一下手臂,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 少女眉眼素雅,并非让人眼前一亮的惊艳,但那清丽的姿容淡然的神态,却也让人过目不忘。 “总听靖康提起你,今日总算是得见真容了。”他笑容温和的说道,“你上次写的那幅字朕甚是喜爱,本想从靖康那里要过来,谁知她非不肯,说那幅字只是带进宫里给朕看看,改日还要还给你的。可我看她这么久也没见还你,想来是她自己扣下了却又不肯给我!” 众人闻言纷纷凑趣笑了起来,秦襄则嗔了顺帝一眼,道:“还不是您总说我的字写的不好,我这才将那幅字多留些日子日日观摩临帖吗。您自己想要那字就跟苏大小姐直说是了,何苦挑这个时候拿我做筏子。” 敢当着众人的面这样指责顺帝,即便是玩笑,怕也只有她敢如此了。 顺帝果然未见气恼,反而朗声大笑:“那你日日临帖,可有长进?” 秦襄闻言撇了撇嘴,脆生生的蹦出两个字:“没有!” 说着又转头看向苏箬芸:“那字实在太难练了,我问过好多先生究竟怎么才能练好,他们却都说我定然练不出来,让我有那功夫还不如去干点儿别的!真是气死我了!” “同样都是女孩子,为什么你练得出来我就不行!你是不是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妙法?快说快说!” 秦襄说着还捅了捅她的胳膊,看上去就像是自家姐妹亲昵玩笑。 可众所周知,习字能有什么妙法?唯苦练尔,所以这一问也不过是与她玩闹罢了。 谁知苏箬芸却轻声笑道:“方法倒是有一个,却不敢说妙。” 还真有啊? 秦襄睁大了双眼,帐中的其他人也都好奇的竖起了耳朵。 那幅字在场很多人都看过,无不叹其精妙,若真能得其妙法习得一二,自然是件乐事。 秦襄原本只是与苏箬芸玩笑一句,却不料真问出了什么,一时间不免有些尴尬。 时人若有妙法总喜欢自家藏起来,好比许多大家闺秀的嫁妆中都有一些秘而不传的食谱或是偏方,这些都是可以作为传家宝的。 苏箬芸若是将自己的妙法说了出来,那岂不就让所有人都知道了?这岂不是害了她? 偏偏刚刚是自己开口问的,这时候也不好再开口让她不要说。 秦襄为难的工夫,苏箬芸已娓娓道来:“闵先生的字最是需要力道,女孩子在这方面远不如男孩子,我起初练的时候也是不得其法。后来为了能让自己的手臂有力,便开始练习射箭。长此以往,箭术和书法都略有小成。” “你还会射箭?” 顺帝诧异的问道。 “是,”苏箬芸点头作答,“臣女初到平苑时,外祖家的小舅舅曾来探望,那时他便要求臣女练习一些防身的功夫。臣女懒怠,旁的学的不好,唯有箭术学的十分认真。待有了臂力之后,再练习闵先生的字,便事半功倍了。” 可是京城那么多善于射箭的大家公子,却也没见谁写出那么好的字,可见最重要的还是勤练不辍,那这方法还真称不上什么妙法,最多算是辅助的练习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又有谁家的长辈会要求一个嫡出的小姐自幼习武呢?这位苏大小姐的舅舅会有如此要求,想来也是知道她被家族所弃,所以希望她能有些自保的能力吧? 众人看着苏箬芸的神情不禁有些复杂,唯有十二公主秦汐眸中一亮,倾身问道:“你的箭术很好吗?” 苏箬芸转头看向她,福身施礼:“尚可。” 尚可?那就是不错喽? “那我们比试比试?”秦汐仰头说道。 “汐儿,别胡闹!” 年长的九皇子在旁瞪了她一眼,旋即又看向苏箬芸:“汐儿玩笑的,苏大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谁开玩笑了!我认真的!” 秦汐站出一步,看向座上的顺帝:“父皇,我想和她比试箭术!” 顺帝膝下十四子,六男七女,这位十二公主秦汐在众公主中也是个特例,自幼不喜欢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偏喜欢习武。 她与太子及九皇子乃先皇后所出,先皇后薨逝,顺帝才改立秦襄的生母荣妃为后。 顺帝虽然宠爱秦襄,但念及十二公主没了生母,所以也很少违逆她的意思。加之秦汐的箭术也着实不错,他还颇引以为傲,便想也没想的答应了。 秦襄暗恼,张嘴想说什么,身旁的苏箬芸却已应了下来:“既如此,臣女便斗胆与十二公主一试。” 她都答应了,秦襄便更不好说什么,只得退到了一边,看人在帐篷外竖起了三个箭靶。 因是女孩子射箭,箭靶并没有竖的太远,距离帐篷也不过是五十步的距离。 春猎还没有正式开始,受邀前来的世家大族还在安置各家的帐篷,并未都聚集到皇帐周围。 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纷纷将视线投了过来。 秦汐对自己的箭术很有信心,看着在一旁打量着内侍送来的弓箭的苏箬芸道:“你如果觉得远了,站近些也没关系。” 这态度着实傲气,但她身为公主,自然有傲气的资本。 苏箬芸笑了笑,对她抬了抬手:“公主先请。” 秦汐倒也没客气,抬手拉弓就向五十步外的三个箭靶射去。 谁知第一支箭刚刚离弦,第二箭还未拉满,一个小小的身影却忽然跑了出来,人群中随即响起一阵惊呼:“郡王爷!” 第40节 秦汐吓了一跳,手一抖弦一松,原本可以直接从孩子头顶划过去的箭竟直直向着孩子的头脸射去。 “安儿!” 顺帝大惊,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却听叮的一声响,那支射向孩子的箭被后发先至的另一支箭打偏,两支箭分别向着不同的方向斜飞过去钉在地上,正将孩子错了过去。 与此同时,另外两声噗噗的闷响传来,就在秦汐的箭被打偏的同时,另有两支箭带着十足的力道正中远处两个箭靶的靶心。 真是……好险! 真是……好箭法! 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那个还没来得及放下手中弓箭的女孩儿。 女孩儿穿着一身水绿色衣裙,神情淡淡的握着弓箭,仿佛并未将刚刚的险状放在心上。 而那个忽然冲出来的小小孩童更是不知道自己在刚刚的千钧一发间经历了什么,脚步不停的向举着弓箭的苏箬芸冲去,张开手猛地抱住了她的大腿:“姐姐!” 第048章 瑄郡王 “安儿,你没事吧?” 顺帝站在高位上,紧张的盯着下面的孩子。 被称作安儿的孩子却完全不理会她,紧紧抱着苏箬芸的腿不撒手:“姐姐,是你吗?” 他仰着小脸满眼期待的问道。 苏箬芸摇头:“不是。” 孩子似乎不信,白皙的小脸上两只漆黑水润的眼睛仔细的打量着她,像白瓷盘里两颗圆滚滚的黑珍珠。 “瑄郡王……” 一个老仆哆哆嗦嗦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孩子身边。 顺帝冷冷的瞥了那老仆一眼,沉声冷斥:“拉下去!” 说着又让人召来太医仔细查看孩子是否受伤。 两个侍卫立刻领命走上前来将那脸色灰白两股战战的老仆拖了下去,随时等候传唤的太医也背着药箱脚步匆匆的赶了过来。 “瑄郡王,来,下官给您看看。” 太医对顺帝行过礼之后便转向孩子,伸手欲将他从苏箬芸身边拉开。 谁知孩子却死死的抱着苏箬芸不松手,眼见有人要把他拉开,小嘴一瘪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坏人!你们都是坏人!姐姐!我要姐姐!” 太医急的冷汗都出来了,又想把他拉过来又不敢真的用力,只能无奈的看看苏箬芸又看看顺帝。 顺帝也是有些头疼,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最终还是苏箬芸低头对抱着自己的孩子轻声开口:“别哭。” 本该是一句柔声的劝慰,但她神情清冷,语气平淡,若不是声音温和,只怕会让人以为这是一句命令。 哭闹的孩子嚎啕两声,待看到她脸上的神情时忽然闭上了嘴,但两只手却说什么都不肯松开,仰着头抽搐哽咽的看着她,脸上犹自挂着狼狈的泪痕。 “不要在别人射箭的时候从箭靶的方向跑过来,很危险。” 苏箬芸对仍旧靠在自己腿上的孩子说道。 孩子也不知听没听懂,却用力的点了点头,似乎生怕她不高兴。 “让太医给你看看。” 她说着又将他往太医的方向推了推。 孩子眼中的泪再次滑落,抓着她的衣裙呜咽不止:“姐姐别走,姐姐不要丢下安儿……” 苏箬芸似乎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状况,眉头微蹙,半晌才抬手在他头顶轻轻拍了拍:“我不走,太医也不是坏人,他只是要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孩子这才抽噎几声止住了泪,盯了她半晌,直到她再次点头,才戒备的向太医的方向稍稍迈了一步,但仍旧用一只手紧紧抓着苏箬芸的衣摆,似乎随时准备缩回她身后去。 座上的顺帝面色有些无奈:“这孩子曾经也有一个年长的姐姐,只是……” 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道:“他定是把你认成自己的姐姐了,所以才会如此。” 苏箬芸福了福身子,表示无碍,任由这小小孩童抓着自己的衣摆。 太医仔细查看了一番,确定孩子并未受伤之后禀明了顺帝。 顺帝点了点头,又问:“他的腿伤如何了?可曾痊愈?” “回陛下,瑄郡王的腿伤除了可能会留下些许疤痕之外,并无其他大碍。” 不然刚刚怎么能突然挣脱老仆跑了出来!可见是好得差不多了! 太医闷闷的想。 “那就好,你先下去吧。” 太医应诺,转身退了下去。 刚刚的动静已经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十二公主与一绿衣女子比箭,圣上刚刚册封不久的瑄郡王徐季安忽然跑了出来险受箭伤,绿衣女子三箭齐发救下瑄郡王并力挫十二公主。 勋贵世家的家主们大多不认识这女子,但这不代表他们的夫人女儿也不认得,不消片刻,苏箬芸的身份就已经被众人知晓。 提议比箭的十二公主吓出了一身冷汗,虽然认为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但也不好去责怪一个年仅五岁的孩子,只得抿了抿唇,走到苏箬芸身边向她认输。 “技不如人,你赢了。” 她低着头声音有些僵硬的说道。 苏箬芸笑了笑,福身施了一礼:“承让。” 你倒真不客气。 十二公主心想。 可刚刚那般境况,若非苏箬芸及时出手,她定然已经闯下大祸,故而心中虽然觉得有些委屈还有些不快,却对苏箬芸的箭术也是着实佩服。 顺帝见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这里,索性将这一场闹剧作为春猎的开场,宣布春猎提前开始。 各大世家忙放下手中整理了一半的帐篷围拢过来,宫中特地为此次春猎准备的彩头也随之摆了上来。 一件通体雪白的貂皮斗篷。 貂皮斗篷虽珍贵,却也并非绝无仅有,按常理来说并不适合用做皇家春猎的彩头。 可这件貂皮斗篷却胜在毛色鲜亮,一丝杂色也无,放眼望去亦寻不出拼接的痕迹,这样的料子配上这样的手艺,这就是十分难得的了,一时间在场众人尤其是女子们的眼光都有些发亮。 苏箬芸原本该回到苏浙身边,但因徐季安始终捏着她的衣角不肯放开,便留在了秦襄身侧。 衣裳的下摆忽然紧了紧,她低头看去,就见那小小的孩童目光直直的盯着雪白的斗篷,黑亮的眸子一眨不眨,抓着她衣摆的手也下意识的用力。 “喜欢?” 苏箬芸轻声问道。 徐季安回眸,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哭过,眼中犹泛着水光,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小小的身子又向她身边靠了靠。 “那我赢了送给你。” 苏箬芸俯身低语。 徐季安眸中一亮,小嘴一张一合:“姐姐也会骑马射箭吗?” “会,”苏箬芸指了指刚刚摆放箭靶的地方,“刚才那几箭就是我射的,忘了吗?” 徐季安刚才只顾着跑过来找她,哪里注意到什么射不射箭,若是注意到了也就不会跑出来了。 但他看了看已经腾空的场地,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姐姐好厉害!” 虽然他什么都没看见。 “我姐姐也会骑马射箭的!”他仰着头满脸认真的说道,“她也很厉害!姐姐跟姐姐一样厉害!” 秦襄听着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姐姐姐姐的乱七八糟的对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低声轻语:“别想了,春猎都是男人的事,哪会让你一个女孩子下场。” “不可以吗?” 苏箬芸与徐季安转过头齐齐问道,神情皆有些诧异。 这才叫了几声姐姐,两人就真像亲姐弟般了?秦襄有些哭笑不得。 “当然不可以,猎场里都是男人,你一个女子跟着下场,万一有人不小心冲撞了你,那可怎么得了?即便是我十二姐,也只能跟在父皇身边在猎场里转一圈儿随便射几箭,真要跟那些男子们比试,那也是决计不成的。所以你啊,待会儿还是老老实实的在旁边投壶射柳吧!” 也就是说,无论苏箬芸箭术如何,也是赢不到那个彩头的,因为女子根本就不能参赛。 徐季安闻言有些失望,歪头靠在苏箬芸身侧不说话了。 秦汐一直听着几人的话,心中虽然佩服苏箬芸的箭术,但又觉得她实在自大,忍不住插嘴道:“咱们大梁无数好男儿,箭术好的也比比皆是,苏大小姐可不要因为赢了我一个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做人还是谦虚一些的好!” 原本蔫哒哒的徐季安顿时蹭的一下站直了身子,瞪着眼睛鼓着腮帮子就要开口,却被一只纤细的手掌捂住了嘴巴。 他抬眼望去,就见苏箬芸对她摇了摇头,待确定他不会再开口之后才松开了手。 秦襄平日里就和自己这个十二姐不对付,此时听她冷嘲热讽更是觉得气恼,沉着脸冷言道:“十二姐不过是苏大小姐的手下败将,这话就算要说也不该由你来开口。” 十二公主冷笑一声:“我再怎么手下败将,也总比你这个连马都不敢骑的人强!” 两姐妹针锋相对,声音不自觉地就扬了起来。 正和准备入场的年轻公子们说话的顺帝蹙了蹙眉,抬眼看了过来:“你们两姐妹又在吵什么?什么手下败将?什么骑不骑马?” 秦襄之所以一直不敢骑马,是因为八岁时为了救他而险些被惊马踩踏,所以他向来忌讳别人提起此事,更忌讳有人用这样的话来讽刺秦襄,即便这个人是她另一个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网站抽风了,死活打不开,尝试了一下手机发布,不知道排版会不会有问题,有的话大家先凑合看,明天我再改过来~抱歉抱歉~ 第049章 得意 秦汐知道自己刚刚的话是触了顺帝的逆鳞,哪里还敢说出来,忙道:“我跟靖康在说如果苏大小姐下场能不能把那斗篷赢过来,我说她赢不了,靖康说她能赢,这不就争起来了。” 怎么又是苏大小姐? 第41节 顺帝的目光往苏箬芸身上扫了一眼,又看向她身旁的秦襄,温声道:“襄儿觉得她能赢?” 秦襄最是看不惯秦汐这样临时把别人推出来的,可她也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总是凭着八岁时的那件事仗势欺人,但眼下这种状况也不能顺着秦汐的话说苏箬芸能赢,不然岂不就是说大梁的男儿们竟还不如一个女子? 她抬头狠狠的瞪了秦汐一眼,转而对顺帝笑道:“儿臣只是刚刚看到苏大小姐的箭术,心中叹服,想到戏文里唱的巾帼英雄也莫过如此,觉得我大梁真是人才辈出,女子也有不输男儿的气势!” 徐季安在旁竖着耳朵,听到这里时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又想起苏箬芸刚刚拦住了他不让他开口,便只是站在原地用力的点了点头。 对!姐姐就是大英雄!姐姐和姐姐都是大英雄! 顺帝闻言朗声大笑,道:“襄儿说得好,我大梁物宝天华人杰地灵,确实是人才辈出。不过……” 他转头又看了看苏箬芸:“苏大小姐毕竟是个女子,与一群男人一同下场确实不妥。这样吧,改日朕让人专门为你们这些会射箭的女孩子围出片地方也办一场围猎,彩头也由朕来出,如何?” 这话说的好听,但实际上大梁有几个世家贵女是会射箭的?即便是以军功立足的武将世家,也是由男孩子们继承家业,家中的女儿与文官家的女儿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娇养着的,就算拉得开弓,也大多只是闲暇时候打发时间的爱好罢了,射射柳还可以,至于狩猎?怕是要先将围场里大型的动物都清走,留下几只兔子山鸡就可以了。 所以说来说去,顺帝还是觉得苏箬芸的箭术只是比寻常女子厉害些,却并不能与在场的男儿们相较。 秦襄原本也没打算真让苏箬芸跟这些男人们比出个高低,自然顺势点头应了。苏箬芸就更不会说什么,福了福身谢过了顺帝的好意。 “那那件斗篷怎么办?” 秦汐冷不丁又冒出一句。 “你刚刚不是说要替瑄郡王赢来那件斗篷吗?那不就是说自己能赢得过在场的所有男子?” 原本已经温和的气氛再次凝滞,顺帝脸色一沉,目光微恼。 偏秦汐言中提及了瑄郡王,他又只得转脸看向徐季安,轻声问道:“安儿喜欢那斗篷?” 徐季安却蹭的一下转过头去把脸埋在了苏箬芸身侧,理也不理他。 顺帝也不觉得尴尬,自说自话的道:“今日这斗篷已经用来做春猎的彩头了,不好再收回。安儿若是喜欢,朕改日让人找件一模一样的给你。” 孩子却扭过头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小小肩膀绷得笔直,带着鼻音哼了一声,不屑一顾的样子。 顺帝又是无奈又是尴尬,偏偏还不能跟一个小孩子置气,只得叹口气摇了摇头。 秦汐这时却不顾九皇子不断给她使的眼色,又上前道:“父皇,其实这也很简单啊。苏大小姐既然是冲着那斗篷去的,那等参加围猎的大人和公子们决出了魁首,让她直接和魁首再比一场不就是了?届时围场中只有他们二人,各自派上些家仆跟着,如此一来既能一较高下又不怕冲撞了彼此,岂不是皆大欢喜?” 让一个女孩子跟诸多男子中决出的魁首比试,这不是欺负人吗? 而顺帝向来是个明理的人,想来不会答应这样的要求。 众人心中均是作此想法。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事,顺帝却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沉吟片刻,看向了苏箬芸。 “苏大小姐以为如何?” 你觉得你能赢吗? 能赢得过这场中诸多男子? 赢得过这诸多男子中决出的魁首? 秦襄在旁急的直想跺脚,悄悄扯了扯苏箬芸的衣袖,示意她不要答应,这样的事无论是赢还是不赢最终都不讨好。 苏箬芸却恍若未觉,视线停留在秦汐身上,半晌才回眸看向顺帝,屈膝施礼:“臣女愿意一试。” 愿意一试? 那就是真觉得自己能赢了? 当真猖狂! 顺帝面色沉冷,勾唇笑了笑,道:“既如此,那便遂了苏大小姐的意,待儿郎们决出魁首之后,由苏大小姐与魁首再比一场吧。”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在场诸人神情变幻,心底想的都是同一件事:看来这个苏大小姐不甚讨陛下喜欢啊。 ………………………… 赵焱看到出现在围场里的齐铮,吓得差点儿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从来不参加这些狩猎的吗?” 齐铮向来藏拙,虽然每年春猎都来,却从来不曾入场参赛,故而他虽然在京城极具盛名,却大多是因为他本身身份尊贵的缘故,而鲜少有人知道他自身的武艺和箭术到底是何水准。 可旁人不知道,赵焱却是知道的,齐铮来了,那魁首的位置别人就不用想了啊! 他看向齐铮身后的家仆们马背上已经背着的大大小小十几只猎物,再看看自己这边,脸色不禁有些发黑。 这才两刻钟而已,要不要这么拼命啊?他这是想把弥山猎空吗? “想来就来了。” 齐铮冷着脸答了一句,两眼继续在山中搜寻猎物,身下马匹还在不停步的向前走着,对赵焱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 欸?这是心情不好啊? 赵焱打马上前跟在他身侧:“谁惹着你了?胆子够肥的啊,不想活了吧?” 齐铮眸光一凝,猛然抬手,拉弓搭弦,羽箭嗖的一声向远处草丛中冒出的一只灰白色的兔子射去。 兔子被箭矢的力道击中,整个身子蹭着地面飞出去数尺远才停了下来,可见这一箭力道之大。 赵焱缩了缩脖子,心中更加肯定,齐大世子今日心情不好,而且是非常之不好! 他咧着嘴干笑两声,生硬的转了个话题:“圣上刚才还说让那苏大小姐和今日的魁首比赛呢,你这一下场,那她岂不倒霉了?我说你俩还真是八字不合啊,回回都能对上。” 话音方落,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原本根本就没用正眼看他的齐铮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他,一张脸阴沉的不像话,周遭的气温都仿佛跟着骤然下降,冰的赵焱打了个哆嗦。 他……他没说错话吧?为什么他这么看着自己? 赵焱咽了口唾沫,下意识的想离开这个危险的范围,勒着缰绳准备后退的时候却看到齐铮右手拇指上闪着银光的扳指,惊得下巴都险些掉到地上,连刚刚的危险都忘了,指着他的手吼道:“你疯了吧?花一万两买个扳指?” 一万两?扳指? 齐铮下意识的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 “这扳指是汇满楼的,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了,我原想着买来送你做礼物的,结果昨儿跑过去人家告诉我这扳指被人以一万两的价钱提前订下了!我当时还在想是哪个傻子这么财大气粗,没想到竟然是你!” 赵焱一叠声的说着,满脸的痛心疾首。 齐铮却想到早晨来的路上,那女子将小小的木盒递了过来,对自己说:“过几日就是你的生日了,那时我不见得方便出府,生日礼物就提前给你吧。” 女子声音清柔和婉,还带着浅浅的笑意,戴着帷帽的脑袋稍稍偏着,似乎在认真打量他的神色。 他仓皇的收了东西就走了,偷偷找个角落把盒子打开,里面就躺着这枚银亮的扳指。 能摆在汇满楼里卖,而且还能提前订下的,定然不是普通的物件儿。 那她给自己挑礼物的时候也是精挑细选的吧?并不是随便找个什么东西就送来了。 她给自己挑礼物呢…… 是用心挑选的礼物…… 齐铮唇角微微勾起,神情不覆之前的阴霾,眼中都弥漫上了掩不住的笑意,似乎想不起刚刚在皇帐前那小小孩童紧紧抱着她的腿的样子,也想不起十二公主对她明嘲暗讽的样子,眼前仅剩的是她娇笑着摘下了头顶的帷帽,调皮的扣到他脑袋上的模样。 “不是我自己买的,别人送的。” 他抬起头说道,声音里隐隐有几分小得意。 “别人送的?” 赵焱的下巴这回真要掉了:“谁会花一万两送你东西?你开玩笑呢吧!” 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也不舍得啊! 当然最后这句话他没说。 “自然有!” 齐铮答的理所当然。 赵焱见他刚刚还冷如寒冰,转眼间却又春风化雨,心中一阵莫名。 但比起这个,他还是更关心到底是谁会这么大手笔花一万两银子给齐铮送礼! “诶到底谁送你的?你跟我说说呗!” 他一路追着齐铮不停的念叨。 齐铮懒得理他,自顾自的狩猎,又打了两只猎物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勒紧缰绳停了下来。 赵焱以为他终于愿意告诉自己了,屁颠儿屁颠儿的凑了过去:“到底是谁啊?也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呗?” 不想齐铮的脸色却再次沉了下来,冷冰冰的看着他:“你刚刚说谁是财大气粗的傻子?” 啊? 赵焱还没回过神,就被人一拳揍下了马。 他坐在地上愣愣的看着把他掀翻之后就打马离开的某人的背影,许久才反应过来,气的随手抓起一把碎石野草就丢了过去:“枉费咱们十几年的交情!你却被人一万两就收买了!我竟不知道你是这样的齐铮!” 随行而来的小厮一边将他扶起一边说道:“二少爷,错了,应该是我竟不知道齐铮你是这样的!” 后面最好再加个人,听着顺口。 赵焱啐了一声,推开他自己站了起来:“臭小子!说翻脸就翻脸!这朋友没得做了!我要与他割袍断.袖!” 小厮打了个哆嗦,差点儿没哭出来:“二少爷,是割袍断义……” 第050章 魁首 “汐儿!出宫前我就叮嘱过你谨言慎行,你怎么又不听话!” 九皇子秦束趁旁人都跟在顺帝身边一起狩猎,远远的坠在后面对秦汐说道。 秦汐正因为之前皇帐里的事情不高兴,此刻听到自家兄长的斥责,愈发觉得不快。 “九哥只知道说我,怎的不去教训教训靖康?凭什么她就可以为所欲为想做什么做什么,我连说句话都要小心翼翼?” 秦束闻言脸色更沉,语气也越发严厉:“靖康纵然傲气了些,却从未做过什么出格之事,言行举止更是让人挑不出错。你说她为所欲为,她又到底做了什么让你有如此想法?你若说得上来,我这就回去教训她!” 秦汐一噎,涨红着脸半天说不出说来,许久才憋出一句:“她自己傲气也就算了,凭什么连她身边的朋友够敢这么傲气?还真以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那苏大小姐不过赢了我一个人,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我非要搓搓她的锐气不可!不然她还以为自己也跟着姓秦了呢!” “汐儿!慎言!” 秦束再次沉下了脸:“你为什针对苏大小姐你自己心里清楚,这次若不是父皇也觉得她行事张狂,想趁机搓搓她的锐气,你还不定怎么被责罚呢!我该说的话都跟你说清楚了,你最好长些记性,不然等到真受罚的时候可别来找我和太子哥哥给你求情!” 第42节 说完便打马离开了。 秦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冷哼了一声:我就是知道父皇也看她不顺眼才说的,你以为我傻啊? ………………………… 定国公府的帐篷离皇帐不远,齐夫人懒得出去,便在自家帐篷里和几位来访的夫人聊天。 这些夫人大多带了自家的女儿一同前来,这些女孩儿们年纪都在十四五岁,样貌姣好,举止得体,一看就是各家府里精心教养的。 齐夫人自然明白这些人家是有结亲之意,专程带了自家女儿来她面前露脸了。 可她自从知道齐铮有了心上人之后,对于这种事就不再像以前那般热衷了。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那些夫人们唠着家常,目光却不往她们身边的女孩子身上多看一眼,就更别提多问一句了。 众夫人正心急的时候,一个小厮脚步匆忙的跑了进来,边跑嘴里还边喊着:“夫人,魁首!魁首决出来了!” 齐夫人皱了皱眉,决出来就决出来呗,关她什么事,这么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正要沉声斥责一句,却听那小厮紧接着喊出一句:“世子爷……世子爷得了魁首!” 噗…… 齐夫人瞪眼差点儿喷出一口老血。 她家儿子什么时候去参加春猎了?他不是向来不喜欢这种事情,说什么一群人在围好的猎场上打一堆提前放进去的猎物很是无趣吗!怎么今天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忽然参加了? 她还没回过神,帐中的其他夫人惊异过后已经纷纷开始祝贺。 “齐世子真是好本事!” “他定是为了给夫人您赢那斗篷才去的!” “可真是孝顺啊!” “就是啊,齐世子能文能武又至纯至孝,谁家的女儿若能嫁给他,那可真是好福气啊。” 一个家中没有适龄女儿,此次只是一同前来作陪的夫人笑道。 话题虽然转的生硬,但总算是扯到了儿女亲事上,叫她一同前来的那位夫人向她投去感激的一瞥,正准备开口说什么,却见齐夫人已经站起了身。 “我家那小子头一次参加春猎就拿了魁首,我得出去看看!” 她说着就向外走去。 刚刚提起的话题就像一颗沉入湖中的石子,连个波纹都没来得及荡起就消失不见了…… 众人面面相觑,女主人离席,做客的她们也不好继续待在这里,索性带上各自的女儿也跟了出去。 齐夫人远远看到自家儿子站在人群前端,面前还摆着大大小小不知多少猎物,急的恨不能上去踹他两脚。 圣上让魁首和苏大小姐再比试一场,这小子现在得了魁首,岂不是待会儿就要和苏大小姐比试了? 他不是喜欢苏大小姐吗?那怎么还做这种事?万一让苏大小姐以为他故意和她作对怎么办! 这臭小子!就算是想找机会和苏大小姐接触也不用挑在这个时候吧?到底会不会讨女孩子欢心! “齐世子的猎物比第二名多出不少呢!” “是啊,往年春猎的魁首可没见打过这么多猎物。” 跟出来的夫人们围在她身边你一言我一语。 “苏大小姐确定要下场一试?” 顺帝指着那些猎物再次看向苏箬芸。 苏箬芸看了看那些猎物,又看了看齐铮,齐铮却在她的视线投过来之前别扭的将脸转开了。 她笑了笑,对座上的顺帝福身施礼:“臣女虽是女儿身,却也知道言出必行的道理。” 也就是说,还是要去了? 顺帝又打量了这个女孩子一番,最终轻笑一声点了点头,让人取来弓箭给她。 “父皇,不如就让苏大小姐用儿臣的弓箭吧。” 秦汐递上自己的弓说道。 她的弓是兵仗局特质的,箭羽也按照她自己的喜好涂成了蓝色,与寻常的白色箭羽很容易区分。苏箬芸用这样的箭去比试,到时候猎物被抬回来,一眼就能分清谁是谁的。 苏箬芸不置可否,顺帝自然也没什么意见,随口道:“既如此,便将你的弓箭借给苏大小姐一用吧。” 弓箭递了过来,苏箬芸的马匹也已经被人牵到了一旁,抬脚迈步准备下场时却再次被人抱住了腿。 “姐姐带安儿一起去……” 徐季安仰着小脸可怜兮兮的说道,似乎生怕她丢下自己不管。 “不行,”苏箬芸不容置疑的拒绝,“你去了会碍事,这样我就会……输给他。” 她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齐铮。 徐季安的肩头陡然绷直,圆滚滚的眼睛狠狠地瞪着齐铮的方向:“姐姐才不会输给他!他是坏人!” “那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徐季安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松了手,但忽然间没了依靠,站在原地竟不知该去往哪里才好,眼珠子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儿,最终定格在看上去跟苏箬芸最要好的秦襄身上,怯怯的伸手揪住了她一小片衣角。 秦襄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伸手想去摸摸他的头,却又怕吓到他,索性直接俯身在他耳旁低语:“看见那柱香了没?等那柱香点完,你姐姐就回来了。” 徐季安恍然的点了点头,抓着她衣角的手更紧了紧,目光追随着苏箬芸的背影而去。 “哎呀!苏大小姐下场了,她是真的要和齐世子比试啊?” “怎么可能比的过,她毕竟是个女子。” “比不过也要比吧?毕竟刚刚都已经在陛下面前应下了。” 自己夸下的海口,就算是骑上马去林子里转一圈儿,也得意思意思吧? 在众人的低声议论中,苏箬芸已经翻身上马,来到齐铮身侧,对他抬了抬手。 “齐世子,请。” 齐铮右手食指摩挲着自己手上的扳指,脸色微红,闷闷的点了点头,同她一起携带着各自的家仆,打马向林中奔去。 齐夫人看着两人消失在林中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对自己身侧的丫鬟低声交代了几句什么。 丫鬟眸光有些不解,但并没有多问,点了点头便转身走出了人群。 与此同时,成安侯府的帐篷前,苏浙同样对自己身旁的家仆说了几句什么。 家仆微怔,却也不敢多问,点头应诺匆匆离去。 第051章 情窦初开 “世子爷在干嘛呢?不是说比试吗?怎么都不拿弓啊?” 定国公府的随侍远远的跟在齐铮身后,看他与那绿裙女子并肩而行,均是一脸莫名。 前方两个人影从进入林中后就骑着马慢悠悠的溜达,弓箭放在马背上,动也没动。 这样子哪里是狩猎,倒像是闲庭信步看花赏景。 可他们世子爷是从来不跟女人看花赏景的啊!他一向嫌女人麻烦! “明知十二公主是在算计你,你又何必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在圣上面前落了个张狂的印象。” 他们口中嫌女人麻烦的世子爷此时正一点儿都不嫌麻烦的对苏箬芸说道。 苏箬芸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倒也不算算计,弥山是皇家猎场,我本就打算找个正当的理由进来好好逛一逛。十二公主虽不怀好意,却也算是成全了我。” 原本只要顺帝答应改日在这里再举办一场女子的围猎就可以了,不过既然现在就能进来,那又何乐而不为。 原来是这样…… 齐铮心中了然,却又觉得有些危险。 “你们是接了什么与皇室有关的生意吗?这样会不会……太危险。” 以前说起危险是怕汇满楼的行动对皇室有危险,现在倒有些分不清是怕哪边危险了。 苏箬芸摇头:“不,汇满楼不接任何与皇室有关的生意,这点你可以放心。” 说完似乎不欲再跟他提起与汇满楼有关的事情,转而问道:“那扳指你戴着可还合手?” 齐铮怔了一下,忽然觉得右手拇指有些发烫,闷头嗯了一声,说了声谢谢。 “不谢,你喜欢就好。” 女子的声音轻轻柔柔的传来,仿佛就飘在耳边。 喜欢? 听到这两个字,齐铮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喜欢吗? 他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扳指,样式寻常,赵焱若是不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这是汇满楼的东西。 换做平日,这样的东西他是看也不会多看一眼的。 可他就是莫名的喜欢,从她把东西递给自己,从他还没打开盒子甚至都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的时候,他就觉得喜欢。 那他到底是喜欢这个东西,还是喜欢送东西的人?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他只觉得陡然间心如擂鼓,胸口扑通扑通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 他赶忙闭上了嘴,仿佛再不闭上那东西就要从嘴里蹦出来了。 喜欢…… 他心中再次重复这两个字。 以前听人说过,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觉得心动。 那他现在……是心动了吗? 可是……可是他才不过跟眼前这个女子见过几面而已,而且初次见面就很不愉快,还有……还有她心机那么深沉,为人深不可测,根本就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啊! 他虽然一直觉得女人麻烦,不爱跟女人打交道,但是因为母亲的催促,所以也不是完全没有想过今后和自己共度一生的人该是什么样子。 第43节 他努力回想自己曾经的想象,想了半天却什么都记不起来,脑子里来来回回浮现的只有身边这女子的面容。 沉静的,浅笑的,狡黠的,调皮的,满满的都是她一个人,仿佛他从前想象中的也都是她,仿佛自己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一直都是她。 共度一生…… 齐铮被自己脑子里忽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极力的告诉自己不要乱想,偏偏越是克制就越是控制不住的去想,甚至下意识的偷偷去看身旁的人,想看看她现在是什么表情,跟自己脑子里的哪一个神态能对上。 这偷偷投去的一瞥却正对上她浅笑的眼,璀璨如星,亮的他忙又转过头去不敢再看,一张脸红的像要滴血。 “你真可爱。” 身旁的女子忽又轻飘飘的冒出这么一句。 可爱? 齐铮顿时转过脸去瞪眼看着她,神色有些气恼。 可爱这种说法,怎么能用在他身上呢! 他……他可是个大男人! 女孩子的笑声更加愉悦,却又似乎怕他真的着脑,强子克制着笑意拿起了马背上的弓,抬手对他比了比:“开始吗?” 齐铮愣了愣:“真的要比?” “自然,你怕输给我?” 女孩子微抬着下巴,看着他的眼神与他们初见时如出一辙,挑衅中又有些欣喜,让齐铮莫名的心悸。 你要是想赢,输给你也无所谓啊,他心里这么想着。 可是偏又不愿她赢了那斗篷送给瑄郡王,便转过头去没有说话。 苏箬芸笑着打马而去,一串清柔的声音伴着银铃般的笑声渐行渐远:“我若赢了你可不要哭啊。” 谁会哭啊!他又不是徐季安! 齐铮愤愤的抓起马背上的弓,瞪眼跟了上去。 林中马蹄声四起,间歇传来箭矢破空之声,猎物短促的哀嚎声,和定国公府及成安侯府的家仆们捡到猎物时的欢呼声。 两个原本该分开狩猎的年轻人几乎是齐头并进,拼的是谁第一时间发现附近的猎物,第一时间射出了箭。动作慢的那个会直接放弃,轻笑一声转而搜寻下一只猎物。 齐铮看看前方倒地的一只麋鹿,又看看身侧骑在马背上的女子转过头来对自己露出得意的一笑,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在草丛中搜寻起来。 坠在后面的随侍嗨呀一声拍了拍大腿:“可惜了!那麋鹿的鹿茸可比寻常鹿茸更好啊!” “可惜什么啊!” 另一个马背上已经挂满了猎物的随侍拍了他一下:“世子爷打了两只兔子!一箭双雕!还不快去捡回来!” 之前说话的随侍忙应了一声,打马捡兔子去了。 留在原地的随侍看了看周围,皱眉嘟囔了一句:“奇怪了,成安侯府的人呢?” 他们刚刚进入山林的时候,齐夫人曾派人来叮嘱他们,说是等进入林中之后不要跟世子爷跟的太紧,远远的盯着就行了。 难不成成安侯府的人也被这样叮嘱过? 那也不对啊,他们虽然离得远,但好歹还跟着世子爷呢,成安侯府可是除了那个叫小雅的丫鬟以外一个都不见了,就算捡猎物也不用去那么多人吧? 正在打猎的齐铮此时也停了下来,眉头微蹙:“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 苏箬芸放下手中的弓箭,回眸问道。 齐铮再次向四周扫了一眼,确定之后转头看向她:“跟你一起进来的那些下人都不见了。” 不见了? 苏箬芸回头。 那些人本就是成安侯为了做个面子而派来跟着她的,她并不在意,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可是…… 都不见了? 她眼中的笑意渐渐沉了下去,神情变得冷峻,眸中似有寒雾缓缓升起。 “离我远点儿。” 她低声说道。 齐铮没反应过来,一时有些懵怔:“你说什么?” “离我远点儿。” 苏箬芸再次重复,声音沉冷似冰。 刚刚还对自己笑意盈盈的女孩子忽然间就变了脸,齐铮愣在原地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人说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指的大概就是这样吧? 正想着,却见她两眼目光陡然一凝,定格在远处一座高起的山丘上。 几乎就在同时,一支带着劲风的箭矢泛着凛冽的寒光破空而来,箭镞直指她的头脸。 马背上的女孩子却不动如山,竟似要与对方同归于尽般,迅疾的抬手拉弓搭弦。 “小心!” 齐铮单手用力在马背上一撑,飞身而起扑了过去。 苏箬芸手中一滑,射出的箭矢偏移了方向,而原本该从她脸侧划过的箭矢则贴着齐铮的手臂划了过去,衣料破裂发出哧啦一声轻响。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作者:齐铮啊,这章的题目本来叫懵懂,我特地为了你改成了情窦初开啊! 齐铮:为什么?不都一样吗? 作者:不一样啊!情窦初开多指少女,近义词“少女怀.春”,哈哈哈哈哈…… 齐铮:……我可以打你吗? 作者:可以啊,如果你想立刻领便当的话!(别忘了你可是刚刚中了一箭!中了一箭!这个机会很适合领便当啊!) 齐铮:……我觉得情窦初开用的挺好的,特别合适!真的! 第052章 不忍直视 两人闷哼一声滚倒在地,齐铮一手将苏箬芸紧紧搂在怀里,一手护在她的脑后,抱着她在地上滚了两圈儿才停了下来。 “小姐!” “世子爷!” 小雅和定国公府的随侍们惊呼出声,几乎在两人停下的同时就已经打马围到了他们身边,将他们紧紧护在中间。 “世子爷,你怎么样?” “小姐,你没事吧?” 高诚和小雅同时开口。 苏箬芸双目有些失神,似乎还没有从刚刚的一幕中回过神来。 齐铮神志虽然清醒,但也完全没有理会高诚的话,铁青着脸按住怀里的人,额头青筋凸起,脸色黑的吓人。 “你疯了吗!为什么不躲!” 他克制不住的对近在咫尺的女孩子吼道。 她刚刚明明可以躲过去的,却为了射杀对面山丘上的人而任由着那支箭射向自己。 齐铮看的清清楚楚,那支箭明显是奔着她的头脸去的,就算她成功的射杀了对方,也很有可能会和对方同归于尽。 他只要一想到这点,就恨不能把眼前之人的脑袋拆开,看看里面到底装的都是些什么! 苏箬芸在他的怒吼中回过神来,双眼渐渐恢复了焦距,待看清他之后却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推开了他。 一个年轻女孩子,被一个并不熟悉的男人抱住,第一反应都会推开的吧?虽然刚刚是因为情况特殊。 齐铮因她的动作而有些尴尬,沉着脸坐起了身,还想再说她几句,却又因这尴尬而不知该如何再开口。 “疼不疼?” 女孩子坐直身子,伸手轻轻拉过他的手臂查看他的伤口。 他的手臂上被箭划伤,有殷红的鲜血正从衣服的裂口处渗出来。 齐铮没有当回事,正要摇头说不疼,却觉得握在他腕上的手却陡然用力,就见苏箬芸半个身子都凑了过来,两眼直直瞪着他的伤口,双目渐渐变得赤红。 “小雅!漱玉散!”她向身后的人伸手说道。 漱玉散,与凝脂膏一样有生肌活肤之效,但最主要的作用却是清毒。 “箭上有毒?” 高诚一惊,定国公府的其他随侍也纷纷侧目。 小雅也没想到那箭上竟会有毒,赶忙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递了过去,同时看了一眼齐铮手臂上的伤口。 他刚刚扑倒苏箬芸的动作很快,那支箭不过是擦着他的手臂而过,留下了一道小小的划伤而已。 但现在不过片刻的工夫,这伤口就变得有手指粗细,且边缘并不齐整,呈溃烂之势。 “这是……蟾面!” 小雅惊呼出声,心中蹭的窜起一股怒火直烧心肺,整个身子都因这愤怒而紧绷,狠狠地咬着后槽牙道:“他疯了吗!” 蟾面是一种并不常见的毒.药,并不是因为它制作艰难得来不易,而是因为它除了让伤口加速溃烂之外几乎毫无作用。 这种毒一般只用于两种情况,一种是不想让人查出伤口的暗杀,另一种……是毁容。 “还好……” 高诚听说是蟾面,长长的舒了口气。 漱玉散是极好的清毒圣药,对付蟾面这种毒足够了,而且这药还有生肌活肤之效,倒算得上是对症。 第44节 齐铮对毒.药的了解并不多,但见高诚的反应就知道这毒并没有什么太厉害的毒性,便也没放在心上,反而对小雅和苏箬芸的反应十分在意。 看她们这样子,像是知道刚刚在对面山丘上的人是谁? 正要开口询问,只觉得腰间一松,一只素白的玉手竟直接扯开了他的腰带,伸手就去脱他的衣裳。 “你你你你你……你做什么!” 齐铮惊的话都说不利落了,一个劲儿的打磕巴,下意识的伸手想将衣裳掩上。 她她她……她怎么能在这里脱他的衣裳呢!旁边……旁边可都是人啊!要脱……要脱也换个地方啊…… 啊呸!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就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想到哪儿去了! 面前的女孩子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见他拽着衣襟不放反而抬头瞪了他一眼:“松手!” 她紧绷着脸,眉头微微蹙起,向来轻柔和缓的声音也变得沉冷。 这是生气了? 真的是生气了…… 齐铮从小到大没怕过什么,此时见到她生气却头一次明白了怕的意味,竟愣在那里一动不敢动,手上更是不由自主的松了力道。 紧接着便听刷的一声响,外衫连着中衣被人一把脱了下来,他的整个上半身便都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定国公府的随侍们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完全不敢相信他们的世子爷就这样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被人扒了!被一个女人扒了!而且是毫无反抗一脸娇羞的被一个女人扒了! 简直是……不忍直视! 众随侍纷纷转过头去。 比起齐铮涨红的脸色闪躲的目光,苏箬芸则毫无羞涩之意,仔细给他的伤口上过药之后又让小雅从马背上的小包袱里取来了干净的布条,一圈儿一圈儿的给他包扎,动作轻柔神态认真,指尖偶尔滑过他的皮肤,在坚硬如铁的手臂上留下温热柔软的触感。 山风微凉,齐铮却觉得身子滚烫,想要伸手将衣裳穿上却不敢,就任由她这么给自己包扎。 面前的人跪坐着,身子稍稍前倾,距他不过半臂的距离,他几乎都可以感觉到她迎面传来的呼吸。 苏箬芸的动作很利落,不过片刻就已妥善的将伤口包扎好,但齐铮却觉得似乎过了很久,久到他半边身子都木了,动弹不得。 这木然间,女孩子阴沉的面色已经渐渐恢复了平日里的温和,一只素白的手掌毫无征兆的轻轻抚上他的面颊,清亮的眸子中略带歉疚:“抱歉,害你受伤了。” 齐铮脑子里顿时嗡的一声,什么抱歉不抱歉的全都听不到了,只觉得被那只玉手覆上的面颊热得发烫,原本就木然的身子更是绷得笔直,仿佛随时都能崩开。 她……她脱他的衣服。 她还……摸他的脸。 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呢…… 在他还没有想明白的时候,眼前的女子已经站起了身,转身向一旁的马匹走去,翻身上马之后见他还在原地没动,这才勾唇笑了笑:“该回去了。” 啊? 哦! 齐铮忙不迭的起身,站起来才发现自己的衣裳还没穿好,正是一副敞胸露怀的样子,而马背上的女子正浅笑着在他身上来回打量。 他羞得满面通红,忙背过身去胡乱的将衣裳穿好,手上一哆嗦差点儿把腰带直接系成死结。 一众随侍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这还是他们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世子吗?怎么看着活脱脱像个刚刚被蹂.躏过的娇羞小媳妇啊! 第053章 奸猾 “姐姐!” 徐季安远远地看到苏箬芸和齐铮骑着马回来,松开秦襄的衣角就跑了过去。 苏箬芸刚刚从马上翻身而下,还不待站稳,那小小的人影就已经扑过来抱住了她。 “姐姐你赢了吗?” 他仰着头满脸期待的问道。 苏箬芸将他从自己腿上拉开,转而拉住他的手,轻声道:“还不清楚,猎物还没带回来。” 这样啊…… “姐姐一定能赢!姐姐才不会输给坏人!” 徐季安说着转头对站在另一边的齐铮做了个鬼脸。 齐铮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了他和苏箬芸拉在一起的手,心中不禁窜起一股无名邪火。 都已经五岁了还让人拉着!真不知羞!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对啊,这香刚燃了一半。” 有人在旁好奇的说道。 “呀!齐世子的胳膊怎么了?受伤了?” 这句话让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到了齐铮的手臂上。 “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受伤?” 顺帝闻讯将两人召到跟前,沉声问道。 这句话虽是问的齐铮,但他的目光却看向苏箬芸。 齐铮见状赶忙开口:“回陛下,臣在林中打马跑得太快,不小心被树枝划伤了,回来时遇到了苏大小姐,苏大小姐见臣手臂受伤不能再拉弓,便也一同回来了,没有再继续狩猎。” 与一个手臂受伤的人比试,即便赢了也未免胜之不武。 但苏箬芸是个女子,让她与一个男人比试本已是不公,她却非但没有借着这个机会乘势而上,反而也停了下来,这倒真是风度了。 顺帝不免有些尴尬,既为自己刚刚恶意的揣测,也为之前看不惯她张狂而刻意的刁难。 他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跟一个孩子置起气来了呢,而且这孩子还是个女儿家。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面色变得温和,语气也恢复了平日里的和气,笑着问道:“那你们两个到底谁赢了?可有定论?” 面对一个有风度的人,反倒不能因为偏袒而直接判定输赢,不然就是羞辱了对方的风度。 “回陛下,臣女的猎物还未全部拾回,想来还要等一等。” 等? 顺帝微怔。 苏箬芸与齐铮入场比试,两人的家仆都是跟着一起去的。 这些家仆按理说该紧跟在各自的主子身后才是,就算是去捡拾猎物,也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不会耽搁太久。 可现在定国公府的家仆回来了,成安侯府的家仆却还要等,这不是说明他们服侍主子不尽心,没把这个嫡女当回事吗? 顺帝蹙了蹙眉,心中有些不满。 他之前明明已经提醒过苏浙,让他谨慎对待这个初回京城的嫡女,他却在这样的场合又让人抓住把柄,是嫌御史的弹劾还不够多吗? 心中虽恼,但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顺帝便只道那就等一等,若真是苏大小姐赢了,那他在斗篷的基础上再添些彩头。 成安侯府的下人倒也并未让他们等太久,一盏茶的工夫之后便将猎物都集中到了一起,仔细清点了一遍。 可最终的结果却让人有些为难,双方的猎物数量竟然相同,不多不少都是十八只。 正想着该如何分出胜负,成安侯府这边却又有人拖出了一只半大的狍子。 这狍子身上插着两支箭,箭羽一蓝一白,几乎射在了相同的位置,紧紧挨在一起。 苏箬芸与齐铮刚刚是并行狩猎,发现猎物后难免有两人同时出手的时候。 这样的猎物说不清到底算谁的,双方的家仆原本也就没有去捡,只当两边都不算。 谁知这个节骨眼儿上,成安侯府的下人竟然拖出了这么一个东西,这意思是要算作他们家小姐的了? 定国公府的下人们不禁有些不满,其他人看向苏箬芸的眼神也有些古怪。 气氛凝滞间,一个小小的身影却忽然向着那只狍子跑去,跑到近前后伸出小手就去拔其中的一支箭。 那两只箭的力道都极大,埋在狍子体内颇深,徐季安费了不少的力气才噗地一声将尾端带着白色箭羽的箭拔了出来,一把丢到了地上。 之后却似乎仍嫌不够,又把那支箭踢出了老远,这才回过身拖着狍子的腿想将它搬到苏箬芸的那一推猎物之中。 可这狍子看上去不大,却也不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可以拖得动的。他手上一个没抓稳,狍子没能拖动,自己反倒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这天真稚嫩的行径引得众人发出一阵哄笑,徐季安却愤愤的瞪了他们一眼,爬起来继续拖那只狍子。 座上的顺帝朗声大笑,道:“好,好,就听我们安儿的,今日算苏大小姐赢了!” 边说边叮嘱侍卫帮着徐季安把那狍子搬过去。 最终的结果虽然是苏箬芸获胜,但因为齐铮受伤,徐季安又横插了一脚,看上去倒像是大家让着她似的,算不得丢了大梁男儿的脸。 这结果皆大欢喜,顺帝一边让人取了那斗篷过来,一边又说这里没有合适给姑娘家的彩头,等回了宫再让人仔细挑选了合适的物件儿给苏箬芸送去。 苏箬芸看了那最初把狍子拖出来的下人一眼,转而对顺帝的方向福身施了一礼,勾唇笑道:“为了瑄郡王的斗篷,臣女也只有耍些滑头了。” 这是坦然承认了自己将两人同时打到的猎物据为己有? 事情办得虽然不好,但也算情有可原,加上她本来又是个女子,态度又温婉大方不矫揉造作,这小小的插曲自然也就一笑而过了。 有内侍取了斗篷过来,因知道苏箬芸赢这斗篷是为了给瑄郡王,便直接呈到了徐季安的面前。 徐季安高高兴兴的接了过来,却转手就要给苏箬芸。 “姐姐,给你!斗篷”他笑着说道。 苏箬芸不解,低头看向他:“你不是喜欢吗?给我作甚?” 徐季安抱着斗篷的手紧了紧,仰着的头稍稍低了下去,小脸几乎埋进那厚厚的一团。 “我答应过姐姐,等我长大了,就去打最好的雪貂给他做最好的斗篷……”说到这里,声音似乎有些哽咽,但旋即便又抬起了头,脸上带笑:“所以这斗篷给姐姐!姐姐你喜不喜欢?” 第45节 苏箬芸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许久才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喜欢,不过这是我赢来的,你用我赢来的东西送给我却是不大合适。” 啊…… 徐季安的小脸顿时垮了下去,正失落间,却听头顶的声音继续传来:“所以,等你长大了,亲自去打了雪貂给我做斗篷吧。” 刚刚还垮着脸的小家伙儿顿时抬起了头,怔怔的看着她,明亮的眸子里渐渐泛起水光,小小的脑袋却用力的点了点,瓮声瓮气的开口:“恩!我一定给姐姐做最好的斗篷!”说着又举了举手中那一团:“比这件还好!” 苏箬芸轻笑,伸手再次抚上他的头。 齐铮在旁看着男孩子乖巧的倚靠在她身旁,头顶还在她手里蹭了蹭,暗暗地握拳咬牙:小小年纪就学会借花献佛讨好卖乖!奸猾! 第054章 远嫁 “那这件斗篷怎么办?” 徐季安抱着手里的斗篷有些发愁。 他要这斗篷就是想送给苏箬芸的,苏箬芸不要,他自己又还小穿不了,那这斗篷拿着还有什么用? “等今年冬天天冷的时候,比照着你的身子裁成两件,可以换着穿。” 苏箬芸低声说道。 徐季安眼中一亮,忙不迭的点头:“多出来的料子还可以给姐姐做个袖笼!” 一大一小两人就这样探讨起了该如何处置这件斗篷,丝毫没有注意到旁人眼中的抽痛。 这么好的一件斗篷,竟要裁成好几块儿,真是暴殄天物,白瞎了这好手艺。 不过这原就是苏箬芸为瑄郡王赢来的,裁开了也是穿在瑄郡王身上,谁又能说什么呢。 ………………………… “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为什么会受伤?” 齐夫人沉着脸看着齐铮,完全不信他在外面说的那套被树枝划伤的说辞。 “就是不小心划了一下。” 齐铮坚持之前的说法不改口。 “不小心?”齐夫人嘴角一勾冷哼一声,“你从十一岁往后就没这么不小心过,怎的最近却接二连三的不小心?且这些不小心还都跟那苏大小姐有关?” “跟她没关系!娘你不要乱说。”齐铮矢口否认。 “乱说?” 齐夫人忽然猛地一拍桌子,吓得在帐中伺候的丫鬟都缩了缩脖子。 他们夫人可是最好性儿的,惯常都是笑嘻嘻的很少发脾气,更别说发这么大的脾气了。 “我怎么就是乱说?”齐夫人瞪眼道:“你头一次碰上她就被猫挠了手,第二次碰上就被树枝划伤了胳膊,那下次呢?是不是就要断胳膊断腿了?下下次是不是要连命都没了?这苏大小姐五岁就传出克亲之说,道士还说什么等她过了十三岁就好了,依我看根本就没好!她现在不止是克亲,竟连不相熟的人都克了!改日我就让你爹去他们府上找成安侯,让他挑个远点儿的地方赶紧把这个女儿嫁了!要祸害去祸害别人家儿子去!别来祸害我儿子!” “不行!” 齐铮的声音陡然拔高,梗着脖子看着自己的母亲:“娘你不是常说只有那些无知妇人才会轻信道士游僧的话吗?怎么现在自己也信了?那不过都是他们说来危言耸听的,根本就当不得真!” “放在别人身上我不当真,可你是我儿子,放在你身上我就当真!我便为了你当一回那无知妇人又如何?我认了!” “你……” 齐铮急得脸红脖子粗,偏又不知该如何为苏箬芸辩解,只能紧紧的握着拳,半晌才憋出一句:“她又不是您的女儿,您去掺和她的亲事做什么!” “她不是我的女儿,我也懒的掺和她的亲事,可她若是害了我儿子!我便是用尽手段也要让她远嫁!嫁的越远越好!” 远嫁? 远远的,嫁给别人…… 齐铮只要一想到这两个字,就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地堵住了一般,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不断的握紧双拳又松开,思索着怎么才能让自己的母亲打消这个念头。 “她一个女孩子,好不容易才回到京城,娘你平日里最是善待晚辈,怎么忍心再让她……” “我原本是不忍心,”齐夫人打断道,“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往你跟前儿凑!还一再的害你受伤!我对她不忍心便会害了你!既然如此,那我索性就狠一回心当一回恶人便是!” “不是的!”齐铮忙争辩道,“她没有往我跟前凑!是……” 是我在往她跟前凑…… 除了第一次她因为接了什么任务而来抢他的玉佩之外,其余几次都是他凑上去的。 怎么能……怎么能因为这样就让她远嫁呢。 “是什么?” 齐夫人挑眉。 齐铮低着头,面色有些发红,支支吾吾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正纠结间就听齐夫人的声音再次传来:“我原本也觉得她可怜,又听说了上次回燕山上的事,本想着事情既然是你做出来的,怎么也该给人家姑娘一个交代才是,不如索性上门提亲让你娶了她好了。” 她说到这里似乎觉得口渴,声音一顿停了下来,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借着喝茶的工夫仰头时却看到自家儿子原本低着的头不知何时抬了起来,脖子用力的向前伸着,两只眼睛瞪的圆鼓鼓的,就像小时候被大人管着不让吃甜食的时候看到她手里拿着的粽子糖,抻着脖子眼巴巴的看着,馋的直咽口水。 她差点儿没忍住一口茶水喷出来,费力的维持住生气的表情,放下了手中杯盏,慢悠悠的道:“可是现在看来,沾上这苏大小姐确实是有些晦气,这还没成亲呢就害你几次受伤,真成了亲岂不更要应了那克亲之说?” “不会的!” 齐铮脱口而出:“我那都是自己不小心伤到的,跟她没关系!” 齐夫人嗤笑一声:“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那你跟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怎么没见这么不小心?” 这话又绕回了最开始的时候,齐铮向来不善口舌之争,能动手的绝不动口,遇到自己母亲这样跟他恰恰相反的人,竟颇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娘,您……” “夫人!” 齐铮刚刚开口,又被从帐外赶回来的定国公齐沛打断。 齐夫人身边一直有齐沛安排的人手,刚刚她发了脾气,立刻就有人暗中去禀报给了齐沛,齐沛第一时间便赶了回来,经过齐铮身边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果然又是这小子惹他娘生气! “夫人莫动怒,”齐沛坐到齐夫人身旁道,“这小子有什么不对的你打他一顿出气就是,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多不值当。” “我没有……”齐铮出声争辩。 “还敢顶嘴!”齐沛一眼瞪了过去,“这府里上上下下除了你还有谁敢惹你娘生气!还不给我滚出去!别在这里碍眼!” 齐铮还想再说什么,齐夫人却也恹恹的摆了摆手:“好了,你先出去吧,这件事我再想想。” 再想想那就是还有回旋的余地,不会立刻就去找成安侯让他把苏箬芸远嫁。 齐铮虽然仍不放心,但也怕自己再留在这里反倒让母亲更加生气,又起了让他爹去找成安侯的心思,便赶忙退了出去。 帐帘掀起又放下,齐铮的背影被帘子阻隔,齐夫人忍了半晌,直到确定他真的走远了,才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身子一歪倒在了齐沛肩头,笑得花枝乱颤。 齐沛一脸莫名,原本准备的安慰的话憋在嗓子里都不知该如何出口。 “怎么了这是?” 他有些哭笑不得的揽住她的肩。 怀中的人却笑得直抖,边笑还边用一只手轻捶他的胸口:“这臭小子……真是……笑死我了。从他五岁过后,我就没见他露出过这样的表情,真是……太有意思了。” 阿铮从小就比别的孩子懂事,小小年纪就开始板着一张脸好像谁都欠他钱似的。 她偶尔逗一逗他,他急了最多是闷着头沉着脸不说话,哪会像今日这样又是脸红又是顶嘴的。 这才像个少年人该有的样子吗!总是那么死气沉沉的有什么意思! 齐沛最是喜欢自家夫人笑起来的样子,此刻看着怀中笑的直冒眼泪的人,神色越发温和,抱着她的手紧了紧,满眼都是疼惜的柔情。 “你高兴就好。” 他俯身在她额头轻轻一吻,再抬头时对帐中的下人使了个眼色。 然不等下人们退出去,齐夫人就离开他的怀抱坐直了身子,眉眼含笑的道:“去去去,把高诚给我叫来!今日的事情我非得问清楚不可!” 齐铮手臂上的伤到底怎么来的,他在林中又跟苏大小姐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必须得问清楚!这样才好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下人们怔了怔,纷纷抬眼看向齐沛。 齐沛也是一怔,旋即压下心中的躁动,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对下人再次使了个眼色。 原本已经准备离开的下人便都站在原地没有动,同时有人应诺一声躬身退下找高诚去了。 第055章 忠义 春猎为期两日,这两日徐季安几乎一直黏在苏箬芸身边,连晚上睡觉也不肯回自己的帐篷,还是苏箬芸答应第二天一早带他去跑马他才安生了下来。 可是到第二日下午,顺帝准备带他回宫时,他却说什么都不肯了,抱着苏箬芸的腿哭得撕心裂肺,就是不撒手。 “我不回去我不回去!回去没有姐姐,我要姐姐!” 小孩子的哭声在山林中回荡,惊起飞鸟无数。 顺帝看着头疼不已,实在不明白这个小家伙儿怎么就认定苏箬芸是他的姐姐了。 “安儿听话,改日朕让苏大小姐再进宫看你。” 他耐着性子对哭嚎的孩子说道。 徐季安眼眶通红,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整个身子都因哭泣哽咽而颤抖不止:“骗……骗人!之前就告诉我……宫里有姐姐,根本……根本就没有!姐姐说了,三日……不见,便再也见不到了……你们骗我!你们都骗我!” 他紧紧抓着苏箬芸的衣摆,躲在她身后怒视着众人,仿佛周围的人都是害他见不到姐姐的帮凶。 顺帝眸中闪过一抹微痛,无奈的轻叹了口气。 徐季安是瑄国公徐孟的孩子,徐孟镇守边关数十年,战功硕硕忠君不二,堪称大梁北镇边防的一面旗帜。 但是十三年前的一场大战中,他却在战场上痛失两子,城中得知消息的徐夫人也因承受不住打击而卧病在床,没多久便郁郁而终,整个瑄国公府除了他便只剩下了一个年仅三岁的小女童。 第46节 徐孟一夜之间似乎老了许多,却也并未因此就放下边关的戍防不管,仍旧恪尽职守的镇守着北方的一片重地。 直到徐夫人离世三年后,他才娶了北地一户并不显贵的世家之女做续弦。 他原本只想找个人帮着照顾年幼的女儿,却不想五年前竟意外的有了徐季安。 老来得子的他自然对这个儿子珍之重之,恨不能捧在手心儿里护着,生怕又一个意外没了这唯一能继承家业的孩子。 可徐孟高兴了,北边儿的那些鞑子却又坐不住了。 若说他们最恨的人,绝不是坐在京城皇宫里的皇帝,而是坐镇北方大营的徐孟。 徐孟无后,其势力在他死后难免分散,但如今他老来得子,那些崇尚他的人便又有了追随的目标,在他死后便会奉其子为新主,继续追随,而这并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 换句话说,他们比任何人都希望徐孟家破人亡断子绝孙,并且也不遗余力的将此作为目标付诸行动,只是一直未能得手而已。 直到两个月前,寒冬初春青黄不接之际,他们再次扰边抢掠之时,恰逢北地出现轻微的地动,万牧山上的纳清河冰面开裂河水改路,正将徐孟等人困在了河岸另一边无法回城。 鞑子瞅准这个机会大肆抢掠不说,还如闻到了肉腥的恶犬般红了眼的要至年幼的徐季安于死地。 为了保护幼弟,十六岁的徐清诺以身作饵,一边安排人手将弟弟送往京城,一边自己率人逃往另一个方向。 众所周知,瑄国公世子自幼与他的姐姐形影不离,鞑子也不疑有他,死死追着徐清诺不放,才最终给带着徐季安逃走的随从留下了喘息的机会,一路护送着他南下。 饶是如此,他们最后也差点儿被回过神的鞑子追上。若非顺帝收到消息后让齐铮快马加鞭的赶了过去,只怕瑄国公府最后的这点儿血脉当真要断绝了。 可惜的是,徐季安的姐姐徐清诺最终被鞑子围堵在一处悬崖之上,她为了免受鞑子所辱,也为了不给他们拿自己威胁父亲的机会,转身便从崖上一跃而下。 可是谁也没想到,鞑子竟然费尽千辛万苦将她的尸身从崖底找了出来,扒光衣物曝于阵前,逼着已经回城的徐孟出城迎敌。 徐孟拖着年迈的身躯出战,最终将女儿的尸身夺了回来,但自己也因力竭而身负重伤,不久便辞世了。 顺帝感念瑄国公府一门忠义,改瑄国公府为郡王府,加封徐季安为瑄郡王,这才有了他现在的身份,也是为何他在御前如此失仪,顺帝却也不恼,反而十分耐心的原因。 因为徐清诺毕竟是个女孩子,年纪又尚小作不得主,若非徐孟早有安排,她也不敢在遇到危险时第一时间下定决心将自己的弟弟送到京城。 一个曾经与顺帝志同道合甚至支持他登基的好友,一个后来让他隐隐有些担心会不会拥兵自重的臣子,在临危之际却当机立断将自己唯一的后嗣送回了京城,送到了他的身边以求他庇护,这不仅仅彰显了徐孟对他的忠诚,也同样让顺帝感到有些惭愧。 他自认并不是一个多疑的人,但身居高位太久,却也难免染了这些恶习,尽管强自克制着,可内心深处到底还是有些不安。 他也不得不承认,对于徐季安的回京,他多少是乐见其成的。 这种隐隐的愧疚和乐见其成,让他对徐季安更多了几分包容。 只是帝王心毕竟难测,这包容到底能用多久,谁又能说得清呢。 眼见众人轮番劝了一圈儿,可徐季安就是不听,苏箬芸不得不再次伸手将他推开。 “别哭。” “姐姐我不哭!”徐季安神情惶恐,“我真的不哭了,你别丢下我……” 他边说边用力擦着脸上的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这边的还没擦完,那边的又落下来。 “你是郡王,有自己的府邸,只是郡王府尚在修缮,所以你才暂时住在宫中。等郡王府修好了,你就可以搬出来了,到时候想去哪里玩儿就去哪里玩儿,也可以到成安侯府去做客。” 徐季安从昨日就开始粘着她,中间这段时间足够她打探清楚他的消息,此时说出这番话也并不会显得奇怪。 徐季安似懂非懂,仰着满是泪痕的小脸问道:“我可以搬去和姐姐一起住吗?” 不行! 齐铮站在远处瞪了他一眼。 “不行,”苏箬芸摇头,“你已经大了,又是男孩子,要自己住。” 这样啊…… 徐季安低下头去:“姐姐也是这么说的……” 可是,他才搬到前院儿自己住了没几天,就再也见不到姐姐了…… 想到这里,男孩子的眼泪再次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那我现在就搬去郡王府好不好?” 他扯着苏箬芸的衣袖轻轻晃了晃她的手臂,小小的鼻子因为哭泣而变得通红。 “我现在就搬过去,然后明天就去找姐姐。” 苏箬芸再次摇头,“你回宫去,等郡王府修缮好了再搬。” 徐季安小嘴一瘪,扯着她衣袖的手紧了紧,眼看又要哭出声来,就听她继续说道,“改日我去宫里看你,”说到这里顿了顿,抬头看向顺帝,“三日之内。” 顺帝看到她投来的询问的目光,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徐季安还想再说什么,苏箬芸却没给他反对的机会:“就这么说定了,你回宫后将我教你的那些好好练一练,练好了我有礼物送你。” 礼物? 徐季安顿时瞪圆了眼。 另一边的齐铮也是同样,只是和徐季安的期待与好奇不同,他眼中满是气恼和不愉。 他过生日才有礼物,这生日还一年只过一次。 凭什么这小家伙哭一哭鼻子就有礼物了?还真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啊? 啊呸!他又不吃奶! 齐铮脸红,低下头去不敢再想。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需要过个渡~介绍一下人物背景~徐季安这个角色还是挺重要的~助攻选手之一~所以不能跳过去啦~ 本来想多更一点儿的,但是这种回忆叙述果然不是我擅长的啊……写的好费劲,修改了好多遍……泪目…… 第056章 下山 看到徐季安终于收住了眼泪,顺帝的目光越发柔和:“安儿,你先随朕回宫去,朕答应你,等过两日就让苏大小姐进宫看你,好不好?” 徐季安看看他,又看看不远处已经准备好的车辇,摇摇头再次牵住了苏箬芸的手:“我坐姐姐的车回去。” 言下之意是答应回宫,但是要跟苏箬芸一起下山。 顺帝失笑,正要答应,苏箬芸却已经先开口拒绝:“不行,我是骑马来的,没有马车。” 没有马车? 秦襄蹙眉,问道:“为什么要骑马过来?你的车呢?” 难不成又被成安侯府的那两个庶女用了? 可是这次春猎并未见那两人前来啊,除了苏箬芸以外,成安侯这次就只带了他的庶子苏卓过来。 不过……那位苏四少爷似乎也是高氏的孩子吧? 想到这里,秦襄的眉头皱的更紧。 该不会是这个四少爷想要给自己的两个庶妹出气,所以故意用了苏箬芸的马车吧? 苏箬芸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摇了摇头:“我的车坏了。” “坏了?” 秦襄这下反倒更吃惊了。 她算是京城里最早与苏箬芸熟识的人,自然知道那驾车对于苏箬芸而言非同一般。 当一个人只能乘坐这一架车,而坐不了其他任何车的时候,势必会将这架车养护的很好,又怎么会轻易的坏了呢? 成安侯府又不是那些破落户,马车用完了随手放在一旁就不管了,像他们这样的人家,车马都是有人专门照看着的,车子但凡出现一点儿问题,肯定都会早早的发现并及时修好,免得耽误了主人的行程。 这又不像她之前从封地赶回来时日夜兼程又遭遇雷雨天气道路难行,才会出现马车坏在途中的意外。 苏箬芸近期可都在京城没出过远门,一架整日停在府里定期检查的车,怎么会说坏就坏呢?当初她从平苑回到京城,一路长途跋涉行了近千里路,也没见那驾车坏掉! 她还想再问什么,苏箬芸却已经岔开了这个话题,低头对徐季安道:“我没有车,所以你还是做自己的车回去吧。” “那姐姐跟我一起坐我的车!” 徐季安对于她晕车的事毫不知情,抬起头满脸天真的说道。 苏箬芸轻笑,抚了抚他的头:“不必了,我骑马就好。” 徐季安却以为她是恼了他总缠着她,所以不愿跟他一起走,心中惶惶,转头欲老老实实的到马车上去,却又实在不愿现在就跟她分开,只得小心翼翼的捏着她的衣角,觑着她的脸色低声嗫嚅:“那我跟姐姐一起骑马好不好?” 小小的人眼眶犹红,墨黑的眼珠里满是惶然无措,抓着她衣角的手不敢用力却也不想松开,拇指还有些紧张的抠着她衣裳上的绣纹。 苏箬芸原想拒绝的话终是咽了回去,转头看向顺帝:“这要看陛下的意思。” 早该启程的队伍因为徐季安已经耽误了半晌,只要他愿意走,顺帝自然应允,当下便拨了一队侍卫专门护送他们,让他们骑着马紧跟在皇室的车架之后。 徐季安还小,自己骑着小马驹在山上遛一遛还行,真让他就这样骑着马下山回宫却是不可能的。 为了稳妥,顺帝专门派了一位马术极好的羽林郎给他,让他跟这羽林郎共乘一骑。 谁知小家伙的脾气却又上来了,说什么也不肯让那羽林郎载他,硬要拉齐铮载他回去不可。 顺帝哭笑不得:“你平日里不总说他是坏人吗?怎么还偏要他载你?” 徐季安眼角斜睨着齐铮,神情似乎不屑,嘴里却头头是道:“他虽是个坏人,但姐姐说他不会伤我。” 这叫什么话? 顺帝再次失笑,只当是他那位已经离世的姐姐徐清诺在跟他分别前曾提起过齐铮。 可齐铮听了这话却是心头一震,不可置信的看向他身旁的苏箬芸。 榕城郊外的山路,赶车的老者,戴帷帽的少女,一千两银子的金疮药,受伤哭闹的孩子,和安抚孩子的那句……“他不会伤你的”。 是……她? 竟然是她? 齐铮仔细回想当时的情景,原本毫不相干的人就这样在记忆中通过一些零碎的细节联系到了一起。 他记得当时也是一架宽敞的黑漆平头马车,但是马车样式普通,车上也没有任何特殊的徽记,所以他也没有特别在意。 赶车的车夫和苏箬芸的车夫一样都是身形干瘦的老者,但面容却不大相同。 不过这对于他们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想当初她在樱林伪装成刺客抢夺他的玉佩时,眼周也是修饰过的,若不是他起了疑心,根本就不会想到她和那刺客是同一个人。 能修饰眼周自然也能修饰别的地方,现在想来那两个车夫虽然乍一看长相不同,却也隐隐有些相似之处。 第47节 所以……真的是他? 齐铮被这些纷乱的思绪震在原地,呆愣间听到顺帝已经帮他婉拒了徐季安。 “齐世子今日受了伤,还是换个人载你吧,如何?” “没事,”齐铮下意识的站了出去,说完这两个字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忙又道,“臣只是受了些许小伤,不打紧的,可以护送瑄郡王回宫。” 徐季安在旁又瞥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娇气!” 齐铮蹙眉,眼角余光瞄向他的方向。 再娇气有你娇气?动不动就哭鼻子!爱哭鬼!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顺帝只当是他们已经化干戈为玉帛,既然齐铮自己不在意,他也就准了徐季安让他护送的要求。 浩浩荡荡的车马终于向山下驶去,徐季安坐在马背上,身后是牵着缰绳的齐铮。 他回头瞪了齐睁一眼,下巴高高的抬起,圆滚滚的眼睛里写满了不满,一板一眼的说道:“你往后坐一点儿,离本王远些!本王不喜欢你!” 齐铮身子不动,低头直视着他:真巧,我也不喜欢你。 见他半晌仍就像个木头桩子般杵在那里没有动作,徐季安只好气冲冲的自己往前挪了挪,又瞪了他一眼之后就不再理他了,转而高兴的跟一旁打马同行的苏箬芸说起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可能还有一章~写完的话就发,写不完就明天上午再发~大家不用等,明天再看哈~晚安~~~ 第057章 熟人 马车终究是行驶到了宫门口,徐季安纵使再不愿意,也还是红着眼眶一步三回头的被人带了进去。 苏箬芸调转马头向成安侯府走去,齐铮犹豫片刻,还是打马跟了上去。 她刚刚是为了送瑄郡王回宫才一路跟过来的,那自己这个护送瑄郡王的人顺路将她送回去,应该也没什么不妥。 定国公府的随侍们远远的跟在他们身后,成安侯府的下人见状也远远地缀在后面没有凑近,苏箬芸就这样和齐铮打马并行,身旁只跟了个小雅。 “……是你吗?” 齐铮终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他觉得自己自从认识她之后似乎总在问这句话,而她也无一例外的每次都给了他肯定的回答,这次应该也是。 苏箬芸果然如他所料的点了点头:“是我。” “你和你身边的丫鬟车夫都会口技?”他有些好奇的问道。 当时在榕城外的山林上,他们说话的声音与现在并不相同,不然他也不会完全认不出来。 “不,我和莫叔只是略通,换一两个声音还可以,多了就不行了,”苏箬芸说着指了指身后的小雅,“她才是这方面真正的行家,包括易容。” 难怪…… 齐铮了然。 心中的想法被肯定,徐季安为什么一见到她就那么亲近也就说得通了。 想必是她低头给他上药或是转身离开的时候,被他隐隐看到了面容,并自此记在了心里。 当时的徐季安是在逃亡途中被齐铮接回来的,接他的时候他正在一处破旧的道观里等着自己的姐姐,说是跟姐姐约好了要在这里等她三天。 可那时候鞑子的追兵眼看着要追过来,哪里还有时间让他留在原地去等。 齐铮不容分说直接将他抱上马带走了,小家伙儿自此就记恨上了他,一路都把他当做坏人,还趁他们扎营的时候偷偷搭上路人的一架牛车溜走了。 他跟随侍们兵分几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他,他却挣扎着还要逃跑,腿上的伤就是那时候不小心从一处斜坡上滚了下去,被坡上一根凸起的木刺划到的。 齐铮现在想起这些事情,才总算是明白了前人所说的无巧不成书是什么意思。 当初在千里之外见到的人,后来竟然在京城再次相遇,而且还……有了这么多牵扯。 他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眼腰间的玉佩,想起当时明明是小雅开口索要的,但自己最终却是把它给了苏箬芸。 他之前跟母亲说过,这玉佩是要给他将来的妻子的,虽然当时扔给她的时候没有多想,不过现在想来……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缘分? 这两个字忽然跳进脑海,齐铮莫名的脸红,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偷偷往苏箬芸的方向瞄了一眼。 看过去时苏箬芸也正看向他这边的方向,但目光却不在他身上,而是越过他看向路旁的什么人,眼中有着难掩的震惊。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苏箬芸握紧缰绳,目光紧紧盯在街边的两个人影身上。 那是一个年轻魁梧肤色黝黑的小伙子,带着一个身形佝偻还有些发福的白发老者。 老者正盯着路边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眼巴巴的看着用稻草秸秆扎成的靶子上插的满满的糖葫芦。 小伙子似乎远远的就已经看到了她,却并没有告诉身边的老者,反而向旁边迈了一步,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老者的视线,防止他看到骑在马背上的苏箬芸。 而他自己则看了苏箬芸片刻,待确定她已经注意到这边之后就收回了视线,恍若一个寻常路人般,付钱给那小贩为老者买了两串儿糖葫芦。 老者接过糖葫芦,高兴的喊了两声:“小满,给小满。” 小伙子点了点头,带着老者转身消失在了人群中。 苏箬芸看过去的这一眼也不过是转瞬间,若非齐铮眼尖,根本就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会如此震惊。 “……熟人吗?” 齐铮回过头,随口问道。 “嗯。” 苏箬芸应了一声,却并没有说这是什么人,跟她又是什么关系。 齐铮有些尴尬,觉得自己问出这样的话或许不大合适。 他跟她又不是多熟,刚刚那两人是不是她的熟人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多什么嘴。 “昨日在山上伤你的人,你知道是谁?” 他低声问道,试图转移这个话题。 “嗯。” 苏箬芸再次应了一声,却仍旧没有说那人到底是谁,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再看向齐铮,而是随意的看着前方,不知在想着什么。 齐铮还是头一次看到她这样漫不经心若有所思的样子,也知道这应该是与刚刚出现在街上的那两个人有关,便没有在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打马跟在她身边。 眼看着就要走到成安侯府,身旁的女孩子却忽然开口:“我要成亲了。” 齐铮一怔,整个人仿佛瞬间变成了一块儿石头,噗通一声被人沉到了水里,水浪从四面八方涌来,霎时将他淹没,窒息感随之而来。 “你……说什么?” 他有些僵硬的转过头去。 “我要成亲了。” 女孩子看着他,声音坚定,脸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要成亲了? 她要成亲了? 齐铮心底反复重复着这句话,连自己是怎么回的府都不知道,甚至觉得自己根本也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什么叫她要成亲了? 怎么就要成亲了? 怎么在路上看见了两个熟人就忽然要成亲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疾步走到正院,找到了正和小丫头们打叶子牌的齐夫人。 “您去找过成安侯了吗?” 他紧张的握着拳沉声问道。 齐夫人手里拿着牌,一脸莫名。 这小子不是不愿意她去找成安侯让苏大小姐远嫁吗?怎么现在反倒一脸期待的样子? “还没,怎么了?” 还没? 那就不是成安侯逼着她远嫁…… 那她为什么会忽然说要成亲? 真的是因为今日路上的那两个人吗? 齐铮心底涌起的那点儿莫名的期望再次沉了下去。 如果是因为成安侯,那他还可以想办法让她留在京城,让她不必出嫁。 可若不是因为成安侯……那就是她自己想要成亲了?因为她有了心上人? 这个想法让他忍不住缓缓握紧双拳,右手拇指的扳指顶着食指,印出了一道青紫的痕迹。 “高诚,”齐铮离开正院后唤了一声跟在身后的人,掏出一块儿玉牌丢了过去,“去给我查个人。” 墨绿色的玉牌拿在手中,高诚顿时有点儿傻眼,回过神后赶忙端正了神色,躬身应是。 ………………………… “竟然问不出来!” 齐夫人气恼的将头上的簪子丢在了妆台上,神色不渝。 她前前后后将齐铮院子里能问的人都问了个遍了,就是不知道他今天到底抽了什么疯忽然来问他那么一句,也不知道他傍晚派出去的人手到底干什么去了。 齐沛笑着帮她将头上剩余的钗环卸了下来,揽着她的肩道:“问不出来就算了,他这么大的人了,总也有点儿自己的事要处理。” “可我连他昨日被苏大小姐扒了衣裳的事都问出来了啊!” 齐夫人蹙眉说道。 这样的事她都能想办法问出来,那今日问不出来的肯定是比这更严重的事! 别的她到不担心,就怕她那傻儿子不小心把到手的媳妇儿又弄丢了! 第48节 齐沛想了想,道:“或许他用了麒麟玉?” 麒麟玉并不是齐铮随身携带的那块儿黑色玉佩,而是一块墨绿色刻有麒麟图样的玉牌。 动用了麒麟玉的事情是真正的机密,齐铮院子里的人就算再大胆,也绝不敢把涉及到这类事情的消息透露出去。 齐夫人想了想,觉得或许真是,便将这件事暂且放下了。 毕竟在她眼里齐铮跟苏大小姐之间没有什么事是用得着麒麟玉的,而她这个做娘的现在除了对儿媳妇的事情关心以外其他的也不大在意。 只是她没想到,这件事确实与苏箬芸有关,而齐铮也只是因为不想让她知道才用了麒麟玉。 晚间,高诚就将整理好的消息放在了齐铮的桌案上。 “平苑一户铁匠之子,人称木头,年十八,继承了其父的手艺,擅制作铁器。” “家中尚有两个兄长和一个眼睛不大好使的母亲,铁匠铺子现由其大哥继承,他平日里只是在铺子里帮忙打铁。” “性格呆板木讷,不善言辞,除了打铁之外一无所长。” 这些消息之所以能传回来的那么快,是因为齐铮之前就派人去打探过与苏箬芸有关的事情,当时还鬼使神差的叮嘱了一句注意一下她身边都有些什么人。 这个木头作为在平苑少有的跟苏箬芸走得比较近的人,自然也被仔细的调查过。 齐铮粗略的看了一遍纸上写的内容,心中便将之前浮现的想法压了下去。 苏箬芸是成安侯府嫡女,就算再怎么低嫁,也不会嫁给一个铁匠。 那么……应该不是他。 “这个人自幼就与苏大小姐相识,”高诚想起什么般在旁感慨道,“苏大小姐刚到平苑时日子过得十分艰难,还是他好心接济了一段时间才撑了过去,两人倒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青梅竹马? 齐铮抬头,盯在高诚脸上的目光异常冰冷。 自古青梅配竹马,所以你是说,她还是有可能会嫁给他咯?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苏箬芸:我要成亲了。 齐铮:%*¥#@ 苏箬芸:跟你。 齐铮:(泪目)媳妇儿你别大喘气儿…… 第058章 生气 夜幕沉沉,昏暗的房间里一灯如豆。 齐铮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仍旧想不明白苏箬芸为什么忽然说自己要成亲了。 想不通也睡不着,像是赌气一般又爬了起来,在黑暗中紧盯着手上的扳指。 这是她送给他的礼物…… 女孩子一般是不会随便给外男送礼物的吧? 可是她却送了他。 那……是不是说…… 齐铮吐出一口浊气,晃了晃脑袋告诉自己不要乱想。 他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女孩子,又不是战场上的敌人,怎么能这样随意揣测对方的想法。 不过……不能想,应该可以问吧? 她向来不是那矫情的女子,总爱装模作样做出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她一向是有问必答直来直去的。 齐铮还没决定好到底要不要去问的时候,人已经站起来穿上了衣裳,推门走了出去。 靠在门框上打盹儿的小厮差点儿摔进屋里去,站稳看到是他抬脚便要跟上。 “我出去走走,你们别跟着。” 齐铮的声音在夜色里传来。 出去走走? 半夜? 小厮扯了扯嘴角,旋即又稳稳的靠回门柱上,接着睡去了。 ………………………… 汇满楼的后院果然灯火通明,齐铮从墙头一跃而下,院中的暗桩和护院都仿佛没看见一般,眼皮都没多抬一下。 齐铮看了他们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抬脚向房中走去。 原本没有理会他的护院此时反倒齐刷刷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他这一脸你们做的不错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他们是汇满楼的护院,做的好不好跟他有什么关系?用得着他肯定?真把这儿当自家后院了? 守在门口的丫鬟通禀了一声,房门打开,齐铮走了进去,果然看到苏箬芸正坐在里面,而今日出现在路上的那两个人也都在房中。 她今日在路上看到他们时神情有些错愕,显然是不知道他们会忽然出现在这里,那么今晚应该就会来这里见他们才对。 齐铮进门时苏箬芸正拉着那白发老者的手和他说着什么,神色和暖,眼神温柔无比,见到他进来,抬起头笑了笑,对那老者说道:“外祖父,这是定国公世子齐铮。” 老者抬头看向齐铮,目光却似乎没有焦距,只是憨憨的咧着嘴角笑了笑。 齐铮打听过苏箬芸的消息,自然知道这是苏箬芸的外祖父蒋谭,一个在十一年前因坠马而变得有些痴傻的老人。 他忙躬身施了一礼:“外祖父好。” …… 短暂的沉默之后是一阵爆笑,站在博古架边尽量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木渔再也忍不住,弯腰笑得直抖,一只手啪啪的捶在博古架上,砸的上面的东西发出哐当哐当的轻响。 这一副新儿媳见长辈的场景是怎么回事? 天呐真是要笑死她了…… 站在苏箬芸身侧的木莲同样忍俊不禁,就连苏箬芸的唇边都抿起一丝笑意,眸光促狭。 齐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色涨红,忙又改口:“蒋……蒋老先生好!” 说完又立刻后悔,完了完了,她又没跟他说过她外祖父姓蒋,自己这样直接喊出来,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她他暗中调查过她吗! 齐铮脑子里一团浆糊,暗恼自己每次见到她总是狼狈,平日里被人称赞的那些聪明才智全都喂了狗。 他紧张的站在那里,脸色越来越红,身子绷得僵直。 苏箬芸颇感兴趣的打量了他几眼,伸手指了房中的一把椅子,道:“坐吧。” 齐铮舒了口气,坐到一旁,见她又转头跟蒋谭聊了起来。 “路上累不累?有没有好好休息?”她柔声问着。 蒋谭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拉着她不停地喊着小满。 小满? 是她的乳名吗? 齐铮看着神色温柔的跟老者说话的苏箬芸,心中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 视线又落到闷着头坐在另一边的那个叫木头的年轻人身上,眸光变得深邃。 这个木头还真是个木头,呆呆的坐在那里连个表情都没有,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外祖父,我跟木头说几句话,您先去休息好不好?” 苏箬芸柔声对蒋谭说着。 蒋谭皱着眉头一个劲儿的摇头,像个孩子般拉着她不放,仍旧不停的喊着小满。 苏箬芸笑了笑,又轻声说道:“我又找到两幅闵先生的真迹,正在送过来的路上,您好好休息,等明天一早我就让他们拿给您看。” 蒋谭眼中一亮,犹豫一番,终究是艰难的点了点头,松开她的手让人带着去休息了。 房中没有了不停喊小满的老人,齐铮与木头又都没有说话,一时间便安静了下来。 苏箬芸喝了口茶,放下杯盏,目光仍旧没有看向齐铮,而是看向了坐在他对面的木头。 “谁让你带他来的?” 她的声音不似对老者说话时那般温柔和缓,而是渗着沉沉的冷意。 木头仍旧没有抬头,脸上神情也没有分毫变化,但紧绷的手臂还是透露了他的紧张。 “蒋老伯总是喊你的名字,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我看他是想见你,就带过来了。” “那为什么不通知我留在平苑的人手?” “他们不会同意的。” 因为你不允许。 “所以你就自己带他上路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他如果和她的人打过招呼,就不会到现在都没有人给她传来消息,更不会直到今日在路上遇到,她才知道他们来了京城。 木头像座大山般坐在那里,眼睛始终盯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再说话。 苏箬芸似乎也拿这样的他没有办法,转过头对木渔道:“传我的话回去,所有负责看护外祖父的人,水刑三日。” 木渔一愣,紧接着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闷着头的木头则猛地把头抬了起来:“是我骗他们说带苏老伯去我那里小住他们才放心把人交给我的,要罚罚我好了!” 砰! 哗啦…… 苏箬芸仍旧坐着,但身边的高几却被她一把掀翻在地,放在上面的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没喝完的茶水洒的到处都是。 木莲脖子一缩身子一绷瞬间倒退两步远离了她。 木渔则低呼一声掩面转过头去差点儿把脖子藏进博古架的格子里。 第49节 要死人了要死人了!这丫头真生气了!她还想多活几年啊! 苏箬芸整个人就像一块儿刚从冰窖里起出来的寒冰,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冰冷的寒气。 “你说小住他们就信了?我何时教过他们随意相信别人说的话?何时教过他们随意把外祖父交给旁人,即便是你?” 木头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皱着眉头目光微闪,放在腿上的拳缓缓握紧。 “我错了。” 待他的双拳再次松开,这句话也随之出口。 不再纠结于事情的起因和结果,也不再纠结于到底惩罚谁,就这样干脆利落的承认了错误。 就像是原本正要拉紧的弓弦忽然间又松开,剑拔弩张的气氛也因为这句话而陡然间无法再继续下去。 面对一个坦然的承认错误的人,责怪的话总是不那么容易说出口。 苏箬芸原本阴沉的面色也因此而怔了怔,那股寒气随之渐渐消散,绷紧的身子松懈下来,再次靠坐回椅子中。 “你去休息吧,这一路辛苦了。” 她淡淡说道。 木头点了点头,抬脚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齐铮在旁看的有些傻眼。 怎么回事?她刚刚不是还很生那块儿木头的气吗?怎么忽然就不气了?还说他辛苦了? 他怎么就辛苦了?辛苦什么了?不是应该揍他一顿出气才对的吗? 他都已经准备好在她出手的时候拦住她说我帮你了,结果她竟然就这么让他去休息了? 这是为什么…… 第059章 夜色 齐铮看出来了,那个叫木头的人能够影响苏箬芸的情绪。 他能惹她生气,也能让她原谅他,尽管方式并不那么聪明,但却十分有效。 一想到这点他就觉得不大高兴,说不上为什么,就是心里不希望这样,尤其是在她说过那句“我要成亲了”之后。 房间里静默无声,木头离开后,苏箬芸让人拿来了笔墨纸砚,在一条长几上专注的写字。 两幅字写完,木渔亲自拿到一旁晾干,交给了汇满楼里专门负责装裱字画的师傅。 齐铮这才知道,原来她练字真的是为了她外祖父,这两幅字应该就是她刚刚跟蒋谭说过的所谓“真迹”。 为了安抚一个痴傻的老者,将闵先生的字练到以假乱真的地步,这也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吧? “我外祖父当初是为了去京城找我才坠马的。” 回程的路上,苏箬芸边走边对齐铮说道。 “他听说父亲要把我送去祖祠,披星戴月昼夜不停的赶路,只为拦住父亲,或是让父亲答应他把我接到他那里去。” “结果途中不慎坠马,摔破了头,醒来后就变的有些痴傻……” 齐铮听着她轻柔低缓的声音,仿佛能看到那个老者骑在马上连夜狂奔,却因疲惫而从马上跌落的场景。 这场景太残酷也太沉重,他不希望她也想起这一幕,转移了话题:“小满是你的乳名吗?” 随口一问却又觉得似乎不妥,哪有这样直接问一个女孩子的乳名的。 女孩子却点了点头,只是面色依然有些沉重:“是,我自幼没了母亲,又被父亲不喜,原本是根本就没有乳名的。” “后来外祖父痴傻,不记得别的,却依然牵挂着我,整日唤我的乳名。小舅舅见状不忍,在他身子好些之后便带他去平苑找我了,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也是有乳名的,叫做小满。” 她说到这里神色稍霁,抿唇笑了笑:“这乳名是外祖父给我取的,因为我刚好是小满那日出生的,他便私底下给我取了这个名字。身为外家,不能干涉成安侯府给我取什么名字,他就自己偷偷这样叫。从我出生开始,提起我就说小满如何如何。” 一个从出生开始就不被人所喜甚至连乳名都没有的孩子,一个被送去千里之外险些在途中丧命的孩子,在以为所有亲人都抛弃了自己的时候,却得知原来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也有人牵挂着自己,给自己取了亲昵的乳名,并为了自己一路长途跋涉漏夜而行…… 这的确是件让人开心的事,就像是身处悬崖边缘眼看要绝望坠落的人,却被人伸手一把拉了回来。 这种绝境逢生的欣喜,怎能让人不铭记于心念念不忘。 “这个名字……很好听。” 齐铮看着她唇角勾起的弧度,喃喃说了一句。 苏箬芸转过头来,眸中星光点点:“是,我也觉得很好听,我喜欢这个名字。” 她眸光太亮,唇边的笑意也比平日更深,齐铮看着仿佛整个人都鲜亮起来的她,目光闪烁不敢直视,忙转过头去。 苏箬芸笑了笑,才问道:“你今日来找我是什么事?” 齐铮这才想起自己是有事问她才出门的,神色不禁微窘,犹豫半晌才低声开口:“你……真的要成亲了?” “是啊,”苏箬芸轻快的回答,目光盯着他的侧脸,“应该快了。” 不仅要成亲了,而且还快了? “是成安侯逼你的吗?”他下意识的问道。 “不是,”苏箬芸摇头,“没有人能逼我嫁给自己不想嫁的人,即使是我的父亲。” 不是…… 齐铮愣愣的看着她。 那就是说,真的是她自己想要成亲了?因为她……有了想嫁的人? 脑子里好不容易清明的思绪再次搅在一起乱成一团,周围的夜幕似一张网,渐渐将他包围,越收越紧,闷得喘不过气来。 哗拉一声,一道猫影闪过,街边墙头忽然滑落一块儿碎瓦,跌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引得一队巡城官兵疾步而来。 “谁在那儿!” 夜色中传来一声喝问,然而街道上寂静无声,除了这队官兵的身影不见任何人。 早在瓦片跌落的瞬间,在原地出神的齐铮就已经被苏箬芸一把拉进了旁边两道院墙间的窄小缝隙里,此时正和那拉他的人紧紧贴在一起,身后是坚硬冰冷的墙壁,身前是她温软馨香的身体。 回过神后,脑子里的浆糊似乎被放到了火炉上,开始咕嘟咕嘟冒泡,整个人都跟着变得滚烫。 偏偏五感在这暗夜中无限放大,齐铮似乎都能听到自己急促的近乎疯狂的心跳,在耳边咚咚咚咚响个不停。 他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的不对劲,双唇微张紧绷着身子愣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 这样子却似乎让对面的人以为他想说话,忙伸出一指轻轻压住了他的唇,无声的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出声。 女孩子纤细的指尖因为常年习武练箭而带有薄茧,但尽管如此还是有着与他完全不同的柔软,这柔软此刻就贴在他的唇上,淡淡的温热却几乎将他灼伤。 齐铮看着这张近在眼前的脸,皮肤白皙细腻如瓷,长长的睫毛精巧如扇,小巧的鼻尖儿因为离自己太近而几乎贴在他的肩头。 那一声轻嘘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却似乎感觉到她的气息滑过自己的脖颈,一阵酥麻,使得他浑身的气血都开始乱涌,呼吸越发急促,盯在她脸上的眼渐渐下移,看到修长优美的脖颈,还有那随着呼吸而不断起伏的柔软。 好近…… 太近了…… 近到他想要更近一点儿。 齐铮的脑子几乎炸开,觉得自己下一刻就会张嘴噙住她的指尖儿,放在他唇上的手却若有所觉般先一步移开。 女孩子在夜色中有些诧异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旋即无声轻笑,取出自己的绣帕轻轻掩在他的鼻端,口型在暗夜中无声张合:“你流鼻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天有事断更两天,今天打算双更补回来的,但是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写完,所以没敢说~哈哈哈…… 虽然都比较短小~不过负负得正短短成长吗~大家凑合看哈~ 另外作者改书名啦~《宠妻事务所》正式更名为《宠妻撩人》,本来还想了个“宠妻袭人”,但是怕被误会成红楼同人,所以还是用了“撩”字~没错~就是撩汉的撩! 第060章 放肆 齐铮狼狈的回到了定国公府,进门第一件事是让人给他打了一桶冷水来。 小厮对此已经见怪不怪,打了水就退出去继续倚着门框打瞌睡了。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才刚迷迷瞪瞪的闭上眼没多久,就听里面的人让他再打桶水来。 再打一桶? 小厮皱眉。 世子爷这是去哪儿了?身上很脏吗难道? 想归想,却还是手脚麻利儿的又提了几桶水进去。 齐铮从屏风后探出头看了一眼,确定门已经关上小厮已经退了出去,这才从之前换下来的衣裳中掏出一块儿染了血的帕子,有些局促的拿在手里。 他刚刚竟然流鼻血了…… 而且还是在她面前! 真是……丢人! 齐铮脸色发红,把帕子捏在手里,看着上面的血迹有些发愁。 女孩子的贴身物件儿按理说他不该留着的,但是弄成了这个样子又怎么好意思直接还给她,还是洗干净了再说吧。 可是……他从来没有洗过东西啊,平日里的衣裳鞋袜都是下人洗的,偏偏这帕子又不能让人看见,那就只好自己洗了。 齐铮有些紧张的将帕子放到了水里,轻轻搓了几下,生怕一不小心给搓坏了。 帕子血迹淡了不少,但还有一些痕迹印在上面洗不掉,他索性抓了一把澡豆过来又搓了搓。几番折腾下来,终于将帕子洗的雪白。 他这才满意的看了看,拧干之后又悄悄揣回了内室,放下床幔挂在了床头晾着。 房中本就昏暗,放下床幔后那点儿微弱的光线更是透不进来,可他却觉得头顶的那方帕子特别显眼。 白色的绢帕材质普通,除了角落里绣着一朵云纹外再没有任何其他的图案,像她的人一样简单直白。 她是成安侯府的大小姐,汇满楼的大东家,完全可以用比这更好的料子,可她却偏偏用了这样的细绢,说明她应该是喜欢这样的料子的。 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般,齐铮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又想起那女孩子将帕子掩在自己鼻端时的神情,娇俏而又狡黠,眼角眉梢似乎都漾着笑,容颜明亮娇艳,像盛开的花。 第50节 这样的她真好看…… 可这好看转眼间就要属于别人,再不属于他。 不,从来就不曾属于他。 这个念头瞬间让之前的愉悦全部消散,胸口只余窒息的闷痛。 齐铮一时想起她的笑颜,一时又想起她即将成为他人妇,这一晚辗转难眠夜不成寐,好不容易昏昏沉沉的睡去却又陷入梦魇。 梦中他穿着大红的喜服牵着红绸,红绸那端是朝思暮想的人。 他牵着她拜过天地又踏入新房,欢喜而又忐忑的挑开盖头,看到她盛开的如花容颜。 喜娘不停地说着吉祥话,笑吟吟的递上了合卺酒,他的目光却一直盯在她的脸上,无知无觉的端起,与她交臂而饮。 众人退了出去,房中只余他们两人,红烛高燃,床幔微悬,容貌娇艳的女子缓缓走向床榻,行至床边时转头对他微微一笑:“来啊。” 全身的血液再度开始躁动,他抬脚迫不及待的向床边走去,却见那个叫做木头的身形魁梧的年轻人已经先他一步走到了她的身边。 木头同样穿着喜服,站在一身红装的苏箬芸身边,仍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对他所在的方向道:“你走错地方了,这是我的婚房我的新娘。” 他的新娘? 齐铮愣住,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 大红的喜服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平日里穿的衣裳,他仿佛一个根本不该存在在这里的人,突兀的站在这儿,被周遭的一切排斥抵触着。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苏箬芸,希望听她说这不是真的,她却对自己笑了笑,说了一句:“我成亲了。” 不再是“我要成亲了”,而是“我成亲了。” 齐铮猛地睁开了眼,身上出了一层冷汗。 梦中的场景似乎犹在眼前,他用力的晃了晃脑袋才将这画面从脑海里甩出去。 白色的帕子仍旧挂在床头,齐铮舒了口气坐起身,把帕子扯下来揣进怀里走下了床。 刚刚迈出一步,却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下意识的低头看去,脸色不禁一红,闷头自己去箱笼里翻了条干净的亵裤换上,这才进净房盥洗去了。 ………………………… “要了两桶水?” 齐夫人眉头微挑。 “是,今早还换了条裤子。” 小厮低声说道。 噗嗤…… 齐夫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世子爷是从南边儿回来的吗?” 她又顺嘴问了一句。 “是,跟上次一样,打南边儿回来的。” 小厮答道。 果然。 齐夫人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下去领赏吧。” 小厮应诺,躬身退了出去。 这一日,定国公府正院儿的下人都格外的高兴,因为夫人今日心情好,但凡在她面前露了脸的人,都或多或少的得了打赏。 相比之下,成安侯府下人的日子就没那么舒心了,甚至可以说是不大好过。 高姨娘看着神情桀骜的站在她房中的小雅,紧绷的手臂因为气愤而微微发抖。 “谁允许你擅闯我的院子?” 说着又指了指那个被她五花大绑的扔进屋子里的仆妇:“这又是什么意思?” 小雅眉头一蹙,神情似乎有些不解:“擅闯?我见七小姐随意进出我们大小姐的院子,还以为在高姨娘这里也没有进门需要通禀的规矩呢,毕竟她是您教出来的啊。” 高氏一噎,心知她说的是昨日苏箬秋闯入怡安院的事,不禁用力握紧了拳。 “七小姐是侯府的主子,就算做错了事,也自有侯爷惩处,何时轮到你这个丫鬟来指责!谁又给你的胆子绑了她院中的仆妇!” “大小姐给的啊!” 小雅咧嘴一笑,说的在理所当然不过。 “七小姐是主子,自然有侯爷惩处。不过这仆妇是七小姐院子里的教养妈妈,日常对七小姐也有教导之责。七小姐犯错,自然是她没能好生规劝的缘故。我们大小姐身为这府里的嫡长女,在没有当家主母理事的情况下,也只好担起打理内宅事务的责任了。” “你胡说!” 一道尖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苏箬秋红着眼眶跑了进来:“内宅明明是我娘打理的!什么时候轮到大姐来管!” “箬秋!” 高氏低呼一声,示意她不要说话到自己身边来。 苏箬秋却梗着脖子看着小雅,毫不示弱。 她是侯府的小姐,万没有向一个下人低头的道理!即便这下人是大姐身边的! 小雅转头看向她,眸光微沉,嘴角却反倒勾起一丝笑意:“七小姐这是什么话?从前大小姐没有回府,姨娘帮着打理一下内宅倒也没什么。但如今大小姐既然已经回来,又岂有让姨娘继续打理内宅庶务的道理?” “是爹爹让我娘管的!你凭什么多嘴!”苏箬秋尖声喊道。 “哦?”小雅挑眉,目光在房中扫视一圈儿:“这话是侯爷说的?” 众人看到她眸中的寒光,身子纷纷一缩,低下头去不敢言语。 高氏再度一噎,想要张口却最终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因为苏浙确实没有直接说过这样的话。只是成安侯府久无正室,内宅之事便慢慢的理所当然的落到了她手里,而苏浙也从未反对过而已。 苏箬秋见众人都不说话,更是气恼,伸手指着一众下人道:“你们为什么不说话!你们为什么不帮着太太!一个个都死了吗!” 小雅轻笑一声,道:“我来告诉七小姐为什么吧。” 她说着抬手指向座上的高氏,语带嘲讽:“因为她不是你娘,而是你的姨娘。因为她不是正室,而是一个……贱妾!” “大胆!” 高氏再忍不住心底的怒气,拍案而起:“你不过一个小小的丫鬟,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我敢啊,有什么不敢?” 小雅挑眉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难道高姨娘还真把自己当这府里的太太了?笑话!一个三媒六聘都没有的人,也好意思让人把自己叫太太!姨娘你真是在内宅威风太久了,忘了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了吧!” “啊!!!” 一旁的苏箬秋忽然尖叫一声,伸手就向小雅脸上抓去:“不许欺负我娘!” 小雅手臂一抬,抓住她的胳膊轻轻一扭,再顺势往前一推,苏箬秋就如断线的风筝,砰地一声趴在了地上。 “箬秋!” “七小姐!” 高姨娘和眼快的下人惊呼一声扑了过去,却还是没来得及在她摔倒之前将她扶住,眼见她重重的摔倒。 “箬秋!箬秋你没事吧!” “七小姐你怎么样?” 房中想起一片关切的呼声。 苏箬秋显然没想到区区一个下人竟然敢跟自己动手,整个人都懵了,回过神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打我……娘!这个贱婢竟敢打我!” 高氏此时也已经红了眼,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转过头去狠狠地瞪着小雅:“贱婢欺主!来人!给我把她拿下!” 房中的下人原本只是惧于小雅是苏箬芸的贴身丫鬟的身份才不敢对她怎样,如今见她如此放肆,想着即便是苏箬芸亲自来了怕也护不住她,便纷纷向小雅涌去。 小雅嗤笑一声,抬手正准备扭住一个丫鬟的手腕儿,却听门外传来一声厉喝:“都住手!” 众人闻声望去,就见苏卓沉着脸走了进来。 第061章 震怒〔一更〕 “四少爷。” 房中的下人纷纷向苏卓行礼,就连小雅也屈膝福了一福。 西枫院的下人见状终于松了口气,心想四少爷来了,这个叫小雅的丫头终于也知道怕了,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谁知苏卓虽然面色铁青,却并没有张口斥责小雅,而是沉声问道:“姑娘可是为了昨日我七妹擅闯怡安院之事而来?” 能让他称一声姑娘的下人并不多,其中大部分还是其他人家府上得脸的丫头,往来应酬时给几分薄面罢了。而成安侯府是自家宅院,不需要考虑这些,所以能让他称为姑娘的丫鬟几乎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四少爷来了非但不替高姨娘和七小姐出头,还反倒问起小雅的来意了? 小雅面色虽然仍旧不大和善,但比起在高氏和苏箬秋面前已是恭谨了许多。 “回四少爷,是也不是。” 是也不是? 苏卓蹙眉:“大姐那边是什么意思?小雅姑娘既然代她来了,有话不妨直说。” 小雅似乎很喜欢他这种直来直去的方式,站直身子说道:“七小姐犯了我们小姐的大忌。” “……所以?” 所以…… 小雅俯身将一直跪在她身旁的那个五花大绑的仆妇拽了起来,揪掉了堵在她口中的帕子。 “是七小姐干的!是七小姐干的!都是七小姐干的……是她……是她……” 仆妇方能张口,就一叠声的说道。 什么是七小姐干的? 众人不解,看看她又看看小雅。 “七小姐干了什么?” 第51节 小雅在她耳边轻声问了一句。 跟之前与高氏和苏箬秋说话时相比,她这句话说的相当和缓,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柔。 但那仆妇却猛地打了个哆嗦,仿佛在自己身边说话的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只吐着信子泛着冷意的蛇! “车!大小姐的马车!是七小姐烧的!是她干的!” 她声嘶力竭的喊了出来,一句话惊得房中众人都险些站不稳脚。 成安侯府的车马棚昨晚着了一着火,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大火烧毁了两架马车,还惊动了巡城的官兵,差点儿叫来了水龙局的人。 索性府里的下人在火情进一步蔓延之前就将其扑灭了,除了那两架车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损失。 而两架车中的一架就是大小姐的,那架她从平苑一路坐回来,外表看似普通,内里实则异常奢华的马车。 好在因为下人灭火灭的及时,马车虽然不能用了,但里面的夜明珠大部分还完好无损,只有一颗因烟熏火燎而被染上了一抹难看的灰黑,怎么擦都擦不掉。 负责管理车马棚的下人一大早天黑没亮就被发卖了,众人也都以为这只是一时疏忽引起的事故,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可是现在听来,似乎还有内情? 苏卓眉头紧皱,使了个眼色让房中所有下人都退出去。 下人们本就战战兢兢,低着头一副恨不能自己根本没听到这些话的样子,此时见状哪里还敢停留,乱纷纷的挤向房门,巴不得比别人更早一步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高氏此时哪还有心思管这些人,听到那仆妇的话顿时厉声喝道:“你在胡说什么!七小姐何时做过这样的事!” 在她怀中哭的梨花带雨的苏箬秋更是愣住,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向仍旧被五花大绑的仆妇:“吴妈妈,你在说什么?” 被称为吴妈妈的人颤抖着跪坐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开口:“七小姐从春日宴的时候就开始生大小姐的气,觉得是因为大小姐对帖子和马车的事斤斤计较才害她遭人诟病。” “五小姐劝她她不肯听,反倒认为是大小姐挑拨了五小姐和她的关系,所以昨日闯进了大小姐的院子找她理论,谁知却被赶了出来……” “后来,后来她一气之下,就……就去烧了大小姐的车!说她自己不能坐的车,也不让大小姐坐!” 她说这些话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说完就噗通一声软倒在地上,被绑得结结实实的身子缩成一团。 “我没有……我没有!娘,她胡说她胡说!” 苏箬芸抓着高氏的衣襟哭喊着。 “娘知道,娘知道,”高氏心疼的揽着她,柔声安抚,“娘知道你没有,这都是那些无事生非的人恶意造谣!” 至于无事生非的人到底是谁,自然一目了然。 苏箬秋又流着泪去看苏卓,哽咽着说道:“四哥!她冤枉我!你帮我出气啊!你帮我打她啊!” 苏卓面色阴沉,放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却并没有理会她的话,而是低声对小雅道:“这惩罚未免太重,七妹毕竟是个女孩子,这样的名声传出去,怕是……” “重?” 小雅轻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上前一步倾身离他更近了些:“我们大小姐最讨厌别人不经她允许就闯入她的房间了。” 她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唇边笑意森寒:“四少爷或许有所不知,曾经那些擅闯到她房里的人……全都死了。” 无论是想抓她回去当童养媳的,还是想强娶她去做妾的,又或者登堂入室欲图不轨的,一个不剩,全都,死了。 “所以,”小雅站直了身子,眉眼含笑,“四少爷应该庆幸,庆幸七小姐确确实实与我们小姐有些血缘关系,而她如今年纪又小,尚不满十四岁。不然……以我们小姐的脾气,还真说不好到底会发生什么。” 那人生起气来,真的是很可怕的。 苏卓脑中却猛然闪过什么,那句尚不满十四岁让他的眉头紧紧拧成一团,有些不可置信的打量着小雅,双拳握紧许久才松开,缓缓吐一口气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给大姐一个交代,只是后面……还希望大姐能高抬贵手。” 言下之意他认了现在已经发生的一切,但也希望苏箬芸能到此为止,不要再继续为难他的妹妹。 小雅勾唇一笑,再度福身施了一礼:“四少爷放心,我们小姐向来是最讲道理的,只要七小姐能安分守己,她自然也愿意将这件事就此放下,你看五小姐现在不就过得很好吗?” 自从春日宴一事之后,苏箬漓就再也没有出现在苏箬芸面前,更没有在做过任何与她为敌的事。 她安分守己,也换来了如今的平静度日,日子虽然过得没有以前光鲜,但好歹还算安稳。 苏卓点了点头,道:“那便烦请小雅姑娘给大姐带个话,告诉她我定会看管好七妹不再让她闯祸,这样的事今后绝不会再发生了。” 苏箬秋看着自己的哥哥说出这样的话,一阵错愕后猛地推开高氏坐直了身。 “我闯什么祸了?怎么就是我闯祸了!四哥你在说什么!你为什么不杀了这个丫头!” 苏卓却连头也没回,似乎根本就不想理会她的样子。 小雅笑着应了一声,准备告辞离去,却听苏卓再次开口:“对了,正好你帮我问问大姐,需不需要我挑一些下人送到怡安院去,她院子里的那些人,想来是不会再用了吧?” 小雅眉头微挑,饶有兴趣的看了他一眼,这才道:“好,我会跟小姐说的,多谢四少爷好意。” 她说完再不停留,转身走了出去。 “不许走!你回来!” 苏箬秋哭喊着从地上爬起来,不想就这样放那个嚣张的丫头离开。 谁知刚迈出没两步却自己的四哥一把抓住,不许她再往前去追。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一边哭喊着一边捶打苏卓,因为情绪激动连声音都有些嘶哑:“你为什么不帮我!你为什么向着他们说话!” 高氏上前欲将两人拉开,苏箬秋这时却正好一拳锤子了苏卓肩窝。 苏卓手臂一麻脸色越发难看,一把将她推到了高氏怀里,怒喝一声:“你闹够了没!” 这一声怒吼让房梁都跟着震了震,从未见他这般发过脾气的高氏心头一惊,一把抱住了怀中的苏箬秋,不敢再让她靠近恼怒中的苏卓。 “阿卓你别生气,你妹妹她确实没做过这样的事,她是觉得委屈所以才……” “她没烧过大姐的马车难道也没闯过大姐的院子吗!” 苏卓厉声打断了高氏的话:“凡事有因有果,她没闯过大姐的院子,又何来烧了大姐马车一事!” “委屈?她还委屈?大姐堂堂侯府嫡女,满院子的下人守在门口,竟还让一个庶女闯进她的屋子指着她的鼻子羞辱!她难道不委屈?这若换在旁的人家,便是将这庶女丢到家庙里一辈子不闻不问都不会觉得委屈!” 苏卓活了十五年,自认虽然年纪不大,但跟着父亲这么多年,养气的功夫还是有的,轻易不会动怒。 但今日他是真的生气了,不仅生气,还隐隐有些惊惧,为小雅刚刚那句“尚不满十四岁。” 第062章 憎恶(二更) “稚子无辜,少年无知,年未满十四者,可留一命。” 这是江湖上广为流传的一句话,也是让人闻风丧胆的一句话。 常州曾有一富户人家,为富不仁残虐无道,与当地官府勾结做下恶行无数。 这户人家自认常州一霸,连一些官员都不放在眼里,为所欲为横行霸道。 然不过一夕之间,其满门上下一百八十二口,只余二十三人存活,其余一百五十九人尽数被斩与刀下。 活着的二十三人无一例外,均是未满十四岁的少年少女或无知孩童。 据这些活着的人所说,夜半闯入他们府上屠戮他们满门的人,临走时就说了那样一句话。 此事曾经震惊一时,官府也曾派人详查。 但那些曾经与这富户私下往来的官员们本就不欲让人知道他们与这富户的勾结,事发后更是被吓破了胆子,躲都来不及,又怎会上赶着去为一户已经灭门的人家伸冤。 而这富户在当地也实在是不得人心,周边百姓见其灭门无不拍手称快,不仅无人配合官差办案,反倒有意无意的说些错误的消息引导他们往错误的方向调查。 一来二去,这件事便也不了了之,只当做是一件悬案了,当时的那句“未满十四者可留一命”也渐渐被人遗忘。 但两年之后,与常州相邻的凉州也发生了一件类似的灭门之案,幸存者同样是未满十四岁的少年和孩童,闯进他们家中的人同样也说了那句话。 自此之后,这句话便让人闻风色变。因为听到这句话的意思,也就意味着满门尽被屠戮。 苏卓身上出了一层冷汗,不知自己怎么就想到了这两件案子。 或许是大姐刚从平苑回来,而平苑又刚好位于凉州。 他告诉自己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大姐毕竟只是个女子,又常年居于平苑不出,怎么可能纵横两州办下两件灭门大案。 但十四岁这个年纪又实在太过奇怪,小雅忽然提起这么一句让他不得不多想。 按理说能够做出灭门之事,那么凶手定然和被灭的人家有着解不开的深仇大恨。 如此深仇大恨之下,更该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才是,他们却偏偏留下未满十四岁的活口,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则是十四岁这个不上不下的年纪。 如今的孩子三岁启蒙五岁记事,十四岁实在是太大了一点,且大多对家族有着深厚的感情。 留下这样的人等于就是留下了今后随时可能会找自己复仇的人,这实在是让人不解。 在苏卓看来,凶手这么做既是仁慈却也是蔑视,就好像在灭人满门之后高高在上神情不屑的看着对方,对他们说:“你来啊,有本事就来找我报仇啊”。 只有完全不将对方放在眼里,根本不惧于对方的仇恨,才敢做出这样的事。 可即便如此,十四岁这个年纪的界定还是让许多人不明白,为什么不是十一十二或者十三十五?偏偏是十四? 苏卓亦是对此不解,所以听到小雅冒出这么一句,真是打心底里出了一层冷汗。 谁会没事把这个莫名其妙的年纪挂在嘴上,除非是有什么特别的含义,而唯一能让他想到的,就只有那句话而已!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对院中喊道:“来人,将七小姐带回她自己的院子,从今日起,没有我和侯爷的吩咐,不许她踏出院门半步!” 苏箬秋闻言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兄长:“你要禁我的足?” 高氏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神情错愕的看向苏卓:“阿卓,她是你妹妹!你的亲妹妹!” “我知道!” 苏卓不容置疑的说道:“就因为她是我的亲妹妹,所以我才要把她关起来!” 关起来等过几年这件事被人淡忘了,再找个合适的人家嫁出去,总比现在跟大姐拧着干,哪天莫名其妙的死在府里都不知道要强! 他真的觉得大姐是能做出这种事,而且也有能力做出这种事的! 苏卓带来的下人闻声走了进来,一左一右架起苏箬秋就向外走去。 苏箬秋哭喊着挣扎,高氏心疼不已,追上去意图阻止,却反被另外两人拦住。 “姨娘还是先把七妹的事放下吧!”苏卓沉声对高氏说道,“大姐出席弥山春猎却无马车,一个女儿家却骑着马来回,连圣上和靖康公主都知道了,御史们就更不用说。” “七妹烧毁马车的风声一旦传出去,父亲势必又要被弹劾,与其担心七妹,你还是想想自己怎么跟父亲交代吧!” 第52节 他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将高氏一人独自留在了房中。 离开西枫院的苏卓心情犹难平复,边走边问身旁的随侍:“平苑那边可曾传回什么消息?” 他一早就觉得自己这个大姐不简单,父亲和姨娘对她的了解只怕都太少了,所以派了人去平苑打听她以前的事。 随侍却摇了摇头,低声道:“还是跟以前一样,除了打听到大小姐在那边颇有凶名之外,并无其他。” 这凶名也多是因为她身边的小雅等人武艺颇高,出手无情令人胆寒。至于大小姐本人……毫无头绪,什么都查不到,似乎也并无不妥。 苏卓的神色却越发凝重,莫名的又想起那句“她还未满十四岁”。 他想了想,对随侍道:“把所有的人都撤回来,事关大姐的事情以后无需再查,之前查到的也都不许提,让他们就当自己从未去过平苑。” 一个孤身女子的消息如此难以查探,这本就不是件简单的事,说不定他的这些动作已经被大姐知道了,只是懒得理会他而已。 既然如此,不如到此为止,免得触怒了她。 随侍有些不解,但见他神情郑重,便也没有多问什么,点头应是转身吩咐去了。 …… 苏浙下了衙回到府邸,还没走进自己的院子就听说了苏箬秋烧毁苏箬芸的马车,并被苏卓禁足一事。 他脚步未停神色未变,似乎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丝毫不用在意一般。 走到正院门口,却见院子里的管事正有些焦急的在等着他,见他回来之后忙松口气迎了上来。 “侯爷,大小姐来了。” 管事低声说道。 大小姐? 苏浙转头看向他:“……在哪儿?” “您的书房。” 说完又有些紧张的道,“我们拦过,只是……没拦住。” 身为侯府正院的管事,没能拦住一个女孩子,实在是有些丢人。 不过这大小姐又与寻常女孩子不同,她是侯府的嫡长女,且是刚刚从外面接回来没多久的嫡长女。 说她没规矩吧她似乎很懂规矩,说她懂规矩吧她似乎又根本不讲规矩,不然又怎么会在他们说了侯爷不许别人擅自进入他的书房后还非要进去,还说什么“我是他的女儿,不是别人。” 偏偏这话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管事竟然完全无法反驳!眼睁睁的看着她进去了,想想真是有些憋屈。 苏浙点头没有说话,衣裳都没换一件就直接去了书房。 阔朗的书房中,女孩子正低头翻看着一本书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书,似乎看得津津有味,听到他进来都没有抬头。 苏卓看着她坐在靠窗的椅子上,肌肤瓷白如雪,侧影纤细修长,乌发间簪着两只素白玉簪,与她的母亲简直如出一辙,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看着这画面愣了愣,旋即紧紧握起了拳,眼中满是憎恶。 “我娘是不是也曾坐在这里看书?” 苏箬芸从书中抬起了头,容颜素雅,声音清淡,随手将书放到一旁。 “她是不是也坐过这把椅子?也曾这样转过头跟你说话?” “出去。” 苏浙似乎根本不想跟她说话,直接下了逐客令。 苏箬芸笑了笑,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却并未离去,而是缓步走到书架前,随手拂过上面的书脊。 “我还以为你今日会告假,”她一边在书架上找着什么一边随口说道,“毕竟手臂上中了一箭,就算不要命也该挺疼的吧。” 说着浅笑着抽出一本书,一边低头翻看着一边轻声说道:“我的箭术很好,虽然因为齐世子的缘故偏了一些没能射中要害,不过力道应该还在。只可惜用的是十二公主的箭,箭镞没有倒刺和血槽,不然你今天一定出不了门。” 她说的轻松自在,仿佛并不是在说自己用箭射伤了亲生父亲的事,而是在跟他讨论哪种箭更好用,什么样的箭镞杀伤力更大。 苏浙额头青筋隐隐浮起,双拳下意识的握紧,手臂紧绷,左臂上的伤口也因此而传来阵阵撕裂的疼痛。 “滚!” 他低声喝道。 苏箬芸轻笑,拿着书不置可否的抬脚向门口走去,边走边说:“没能毁了我的脸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她走到门边时再度停下,转过头看向他:“你是该失望的,因为从今以后,你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说完扬了扬手里的书:“这本书我先借去看看,改日再还给你。” 帘子掀起又放下,女孩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苏浙紧绷的手臂猛然抬起,一拳砸在了旁边的书架上。 书架一震,几本摞在一起的书册哗啦啦的掉落下来,凌乱的摊在地上。 第063章 微醺(三更) “行了别喝了!” 赵焱一把将齐铮手中的酒杯抢了过来:“看你都喝成什么样了!” 齐铮面色微醺,整个人已经有些飘飘然,半眯着眼还要去抢他手里的杯子。 一旁的一位青衣公子笑着凑过来道:“赵二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齐世子好不容易给我们一回面子,你总拦着作甚!来,喝!我再敬齐世子一杯!” 齐铮没有理会他在说什么,一门心思只想把自己的酒杯拿回来。 赵焱被他气个半死,一把将杯子扔掉,扛起他的一条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就往外走。 “他喝多了你们是没事,我可是要被齐夫人拧着耳朵骂的!” 他边走边对房中的其他人说道。 众人哄笑一声,倒也没有阻拦,任由他带着齐铮离开了。 一走出酒楼的雅间,赵焱就把他推到了高诚身上,满脸嫌弃。 “今日是你生日,我是想给你庆生才带你来的!你若只是想喝闷酒,咱俩找个地方单喝去!在这儿喝个什么劲!一人一杯也把你灌趴下了!” 何况他还来者不拒的喝! 福兴楼的满堂春十两银子一壶,就算齐铮说了他请客,可这么喝下去他都替他心疼银子! 不过齐铮本来就有钱,现在又有了肯为他一掷千金的“豪友”,估计更不在乎这点儿酒钱了。 赵焱想着就觉得心头有些发酸,既为自己最好的朋友有了别的朋友,也为齐铮不肯将那人介绍给自己认识。 这么想着说起话来也难免带了些酸意,阴阳怪气的道:“你要是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啊,我看看能不能给你想想办法。我若实在没办法,你还能去找那个给你送扳指的朋友啊!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你那朋友这么有钱,给你买个扳指都肯花一万两银子,肯定也舍得花钱给你解决别的事啊。” 他碎碎叨叨的念着,却见原本在前面被高诚搀扶着跌跌撞撞下楼的人忽然停住了脚。 赵焱下意识的跟着停下并后退了两步,猛地抬起手挡住了脸。 这小子为了他新认识的那个“豪友”可是说动手就动手的!当真是一言不合就翻脸!他必须得小心防范! 谁知预想中的拳头并没有砸过来,反而是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响起。 赵焱把手放下,就见齐铮推开高诚快步跑了下去,转眼间已经出了酒楼。 高诚见状也忙跟上,主仆二人就这样绝尘而去…… 他愣了愣,想起齐铮刚刚那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生怕他出了什么事,忙抬脚也要跟上。 跑下楼眼看就要迈出酒楼的大门时,却听身后传来自家小厮的呼声。 赵焱回过头就见那小厮正被两个跑堂的伙计拦住,而福兴楼的掌柜也不知何时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经过小厮身边时并未停留,而是径直来到了他面前,笑眯眯的道:“赵二公子,楼上雅间儿的钱还没结呢。” 赵焱脑仁儿一抽,扯着嘴角干笑两声,心中把齐铮骂了个半死,忍痛对那小厮摆了摆手:“结账!” …… 待他追上齐铮时,已经是在广和街的另一头。 齐铮站在一间铺子门口,看着那门匾愣愣的出神,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赵焱见状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只想拦住他不让他进去。 汇满楼!这可不是福兴楼!他要在这儿买点儿什么东西他可没钱再帮他结账! 可还没等他拉住齐铮,齐铮就已经一副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闷头大步迈了进去。 赵焱心头一抽:我滴个娘啊!看这架势还非得挑个贵的不可啊! 他哀嚎一声抬脚跟上,好不容易才赶在齐铮挑中什么东西前拦住了他。 “阿铮你走错地方了!这不是定国公府!走,我带你回家!” 说完拉着齐铮就要走。 齐铮却用力挣开,眼睛直直的盯着后院儿的方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赵焱头疼不已,正想再去拉他,却见汇满楼的一个伙计走了过来,伸手对齐铮道:“齐世子,这边儿请。” 齐铮目光有些茫然,愣了半晌才回过神,看到有人招呼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什么都没说就跟着那人向楼上走去。 赵焱一看彻底傻眼,楼上不是汇满楼专门用来给客人们休憩并挑选东西的地方吗?去那儿的人买的东西一般都是死贵死贵的! 他忙要跟上去防止齐铮挑了什么,却有另一名伙计拦住了他:“赵公子还请到另一边稍等片刻。” “不不不不不,我跟他一起就好了!” 赵焱说着还要上前。 “赵公子还请到另一边稍等片刻。” 那伙计又将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脸上始终带笑,态度却十分坚决。 眼看着齐铮已经走上了楼,马上就要进入屋子,赵焱再顾不得什么脸面,压低声音对这伙计道:“他没带钱!” 伙计点了点头,却像是并不明白什么意思一般,仍旧笑眯眯的看着他。 赵焱吐血:“我也没带钱!我不会帮他付账的!” 伙计仍旧只是笑,神情自始至终都没变一下。 “你……” “算了!” 第53节 赵焱一甩衣袖:“我不管了!他要真挑了什么,你们直接去找定国公府结账吧!” 反正到时候被骂的是齐铮也不是他!他急个什么劲! 伙计再次点头,伸手做请:“赵公子还请到另一边稍等片刻。” …… 汇满楼的雅间布置的十分舒适,比起后院儿的房间更多了几分奢华。 齐铮走进屋子,绕过一扇绘着美人出游图的屏风,就看到熟悉的人坐在一把圈椅上,背后垫了引枕,神态慵懒悠然自得。 苏箬芸听到动静转过头来,便看到他愣愣的站在那里,面色微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你喝酒了?” 她轻声问道。 齐铮听到她的声音在耳边幽幽响起,半晌才回过神来,有些紧张的低下头去,嗯了一声:“喝了……一点儿。” 自己现在一定很难看很狼狈吧?这样满身酒气的跑过来会让她不喜欢的吧? 不过……反正从来也没喜欢过。 他垂头丧气的站在那里,许是因为饮了酒的缘故,根本不记得要掩饰自己的情绪,就这样把全部的失落都展露在了苏箬芸的面前。 苏箬芸看着他神情低落茫然无助的站在那里,一双眸子像刚从水中捞出的黑珍珠般,湿漉漉的泛着水汽。 她不禁抿唇轻笑,转头低声对木渔说了几句什么。 木渔听后撇撇嘴,走出去对汇满楼的下人交代去了。 “坐吧。” 苏箬芸指了指自己身边的椅子。 齐铮哦了一声,一步步挪了过去,想离近一点儿却又怕他不喜自己身上的酒气,有些拘束的坐在椅子上,一动都不敢动。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现在不是白天吗?” 他没话找话的问道。 苏箬芸笑了笑,柔声回答:“我刚从宫里回来,就顺便来这里坐一坐,带些东西回去。” 宫里? 齐铮下意识的蹙眉:“是去看瑄郡王吗?” “嗯,”苏箬芸点头,“之前说好了的。皇后娘娘昨日下了懿旨召我进宫,我今日便过去了。” “哦。” 齐铮淡淡的应了一声,似乎不大高兴,停了停忽又冒出一句:“你送了他什么?” 她那日说了要送礼物给徐季安的,那么今日既然进了宫,东西就应该送出去了吧? 苏箬芸看着他别扭的问出这句话的样子,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 “一把小弩,给圣上过目之后才拿给他的。” 她不是御前的侍卫,兵器不能随意带入宫中,这样的东西未经允许自然是无法拿到徐季安面前的。 小弩啊…… 齐铮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扳指。 小弩再小,也比这扳指大很多吧? 不过是个爱哭鼻子的臭小鬼,干嚎几声就骗去了比他更好的礼物,果然奸猾! 他右手拇指摩挲在自己的扳指上,脸上神情有些愤愤。 苏箬芸低声轻笑,对身后的木莲摆了摆手。 木莲将一个长方形的木匣递了过来,她伸手接过推到了齐铮面前。 “给。” “……什么?”齐铮怔了怔。 “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 齐铮猛地抬起了头,瞪大眼睛看着她。 她……她还记得今天是他的生日! 苏箬芸见他半晌没有反应,歪头轻笑:“不要吗?那我收回来了。” “要!” 齐铮生怕她拿回去一般,赶忙伸手按住了那个木匣。 因为心急,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苏箬芸的手还放在上面,这一下正将那纤细的玉手牢牢压在自己掌下。 温热柔软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他愣了愣,下意识的捏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瞬间像被火燎了毛的猫般,蹭的一下收回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第064章 喜欢吗? “对……对对对不起,我,我……” “没事,”苏箬芸笑着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坐回来,“这么紧张做什么?” 紧张? 齐铮咽了咽口水,好像……是有点儿紧张,他每次见她都紧张。 “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低着头说道。 “嗯,我知道,”苏箬芸点头,“你每次都不是故意的。” 每次都不是故意,听上去却怎么像是每次都是故意? 齐铮大囧:“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苏箬芸轻笑:“我知道啊,”说着又指了指他手中的匣子,“不打开看看吗?” 齐铮这才想起她又送了自己一份礼物,有些欣喜又有些忐忑的打开。 匣子里是一把半臂长的匕首,刀鞘朴实无华,刀柄上一圈一圈儿紧紧地缠着不知什么材质的皮革。 这样的刀柄虽然普通,但是用起来更加方便不容易脱手。 把匕首从刀鞘中拔出,刀刃银亮薄锐,刀身比他想象的要轻,但除此之外,也看不出任何其它不同之处。 不过他也不在乎有没有其他不同,对他而言最大的不同就是这把匕首是身边的这个人送给她的。 “之前不是已经送过一个扳指给我了吗?怎么今天又……” 话说一半反应过来这样说好像显得自己不想要似的,赶忙停了下来。 苏箬芸笑道:“当时不确定今日出不出门,出了门又能不能见到你,所以就提前送了。但那日毕竟不是你真正的生日,所以……既然今日见到了,便再送一份,这才算是正当时。” 这样啊…… 好像说的……很有道理! 齐铮点点头,将匕首放回木匣,小心翼翼的盖上。 门外传来一阵轻响,木渔端了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了一个白瓷罐子,罐子边上摆着一只小调羹,另有一个茶壶和一只空茶杯。 木渔把托盘放到桌上,什么都没说便退到一旁继续当背景去了。 “这是什么?” 齐铮随口问道。 “蜂蜜。”苏箬芸柔声回答,“平苑那边有片极好的槐树林,田妈妈让人在那里养了一群蜜蜂,这些蜜蜂采的蜜极好喝。” 她边说边打开罐子,舀出两勺粘稠的蜂蜜盛进了杯子里,又从茶壶中倒出温水,拿着调羹仔细搅匀。 似乎是怕齐铮不知道田妈妈是谁,紧跟着又解释道:“田妈妈是我身边专管膳食的妈妈,之前留在平苑照顾外祖父。现在外祖父既然来到了京城,她也就不需要再留在那里了。我已经派了人去接她,今后你说不定有机会能尝尝她的手艺。她做饭很好吃的,各种点心更是一绝,连我外祖父都很喜欢。” 齐铮原本正专注的盯着她拿着调羹的纤细手指,听到这里时眸光却是一暗,眼帘低垂,有些消沉的样子。 她一旦嫁人,自己就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随意见到她了,更不能这样亲近的坐在她身旁跟她说话,又哪里有机会尝到那个什么田妈妈的手艺? 就算能尝到,大概也是去她夫家做客的时候吧? 到时候那田妈妈在内院的厨房里做了什么美味珍馐,由丫鬟下人们端上来,或许会顺嘴提一句“这是我们夫人身边专管膳食的妈妈做的”,但这也只是听别人说,自始至终他都见不到她,不能听她亲口说哪道菜是她最喜欢的,哪道菜又是她的外祖父最喜欢的。 这样的饭菜吃起来与平常有什么不同?甚至他反而会觉得更加难以下咽吧。 我们夫人…… 这个称呼想想就觉得刺耳,若是“我夫人”就好了。 不是听别人说出这三个字,而是从他自己口中说出来,这是“我夫人”…… 齐铮的心口随着这几个字又开始扑通扑通乱跳,抬头看向认真搅拌蜂蜜水的女孩子。 女孩子额头光洁饱满,鼻梁小巧挺翘,唇瓣粉嫩润泽,因为脸上带着笑,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眉眼也比平日里更加柔和。 “好看吗?” 低着头的女孩子似乎察觉他的视线,抬起头问道。 或许真是喝了太多酒的缘故,又或许是想着今后再也不能这样看着她,齐铮没有像往常一样尴尬的挪开视线,而是就这样继续看着,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喃喃低语:“好看。” 真的很好看,比他见过的任何女子都好看。 这句话似乎取悦了她,女孩子的眉眼笑意更浓,稍稍歪了歪脑袋,素雅的模样中平添了几分娇俏:“喜欢吗?” 喜欢? 齐铮一惊,手里的木匣子差点儿掉在地上,一颗心几乎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被……被她发现了? 她看出来……他喜欢她了? 第54节 他双手死死的抠在木匣上,目光闪躲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说喜欢?可她马上就要成亲嫁人了,这样的回答未免太孟浪了。 说不喜欢?那会不会让她误会自己讨厌她?可他一点儿都不讨厌她啊!相反还很喜欢…… 齐铮纠结着觉得自己头发都要白了,却听她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把匕首,你喜不喜欢?” 匕首? 是在问匕首吗? 齐铮愣住,旋即听到靠在墙角的木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又被调戏了。 “你……” 怎么……怎么总这么不正经! 苏箬芸笑得欢畅,边笑边将搅匀的蜂蜜水推了过去:“喝吧。” 正有些气恼的齐铮怔了怔:“给我的?” “嗯,解酒。” 解酒?这是给他解酒的? 他一进屋她就吩咐木掌柜去拿了这蜂蜜过来,竟然是为了给自己解酒? 齐铮心底冒出一丝异样的感觉,动作有些迟缓的将杯子端起来递到唇边,淡淡的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微微晃动着,散发着清甜的香气。 缓缓饮到口中,丝丝甜意直达心底,暖暖的十分熨帖,比平日里的醒酒汤好喝多了。 他仰头将一杯蜂蜜水喝完,端着杯子有些不舍得放下,忘了刚刚的气恼,也忘了自己还要说些什么,却也不想就这么告辞离开,想了想将被子又放到高几上:“能不能……再来一杯?” 他喜欢她这样给自己倒水的样子,就好像……好像已经成婚的夫妻,丈夫在外面喝了酒回到家中,妻子关切的亲手端了醒酒汤来。 可她毕竟不是他的妻子,他这样让她给自己倒水她会不会不高兴?会不会觉得自己是把她当做下人在使唤? 齐铮胡思乱想着,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 好在旁边的女孩子并未说什么,笑着又给他倒了一杯,还将一旁摆着的一盘福饼推到了他面前。 “要不要吃一点儿?” 齐铮其实并不饿,但还是拿起一块儿慢嚼细咽的吃了起来,时不时再喝一口蜂蜜水,喝完之后又要了一杯。 多喝几杯他就能在这儿多坐一会儿,就可以跟她多呆一会儿。 再一次将杯子推过去的时候,女孩子有些无奈的指了指茶壶:“没有了。” 他不知不觉的已经将一壶水全都喝完了。 齐铮微窘,抿了抿因为沾了蜂蜜水而有些发甜的嘴唇,再想不出有什么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 “那,我……我先回去了。” 他抱着木匣子说道。 苏箬芸看了看那盘他只吃了一块儿的福饼,让木莲将剩下的全部包好,和蜂蜜罐子一起递给了他。 “带回去吃吧。” 她轻声说道。 齐铮点头,将蜂蜜和福饼一起抱在了怀里,转身缓步走了出去。 高诚在门口等了许久,见他出来终于松了口气,走上前去要帮他拿怀中的东西,却被他沉着脸瞪了一眼,只好莫名其妙的退到了一旁,任由他自己抱着东西往外走。 赵焱在另一间房间好吃好喝的坐了半天,听说齐铮出来了才有些恋恋不舍的走出去。 他来了汇满楼这么多次,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待遇,真多亏了齐铮! 等他追上齐铮时,齐铮已经出了汇满楼的大门,两人的马也已经被下人牵了过来。 齐铮想要上马,但抱着这么多东西又不方便,想了想,把木匣子和蜂蜜罐子留了下来,福饼则扔给了赵焱。 赵焱有些莫名其妙,但想想自己刚刚在雅间里吃的东西味道还都不错,便没说什么接了下来。 两人打马而去,汇满楼出来送他们的小厮也转身折了回去,小跑着到楼上的雅间门口对木渔说了几句什么。 木渔哈哈大笑,关上门走回房中,乐不可支的对苏箬芸道:“齐世子把福饼给赵焱了!哈哈……给赵焱了……” 苏箬芸脸色一僵,原本还泛着柔光的眼神转眼间一片阴沉,起身就带着木莲离开了。 木渔没有去送,在房间里笑得肚子疼。 一个八百年都不下一次厨的人,好不容易心血来潮做了一回点心,对方却只吃了一块儿就不吃了,一出门还转手就送给别人了! 这脸打的!真是啪啪响啊! 哈哈哈哈……太好笑了……感觉齐世子要倒大霉了! 第065章 安儿真懂事 “世子爷,宫里传了话来,说是瑄郡王明日要去回燕山山脚下的跑马场跑马,点名让您跟去护卫。” 小厮对正在房中看着一个白瓷罐子发呆的齐铮说道。 齐铮皱了皱眉,想起徐季安靠在苏箬芸腿上哭鼻子的样子,神情有些不耐:“跟他们说我手臂上的伤不大好,骑不了马,怕是护不了瑄郡王的周全,让他们找别人去吧。” 啊? 小厮看了看齐铮的胳膊。 世子爷的伤不是并无大碍吗?前两日在弥山上受了伤之后还是骑着马回来的,今儿上午还骑着马又出去了,怎么现在又说不好了? 或许不是伤口不好,而是不喜欢瑄郡王? 毕竟瑄郡王总说他是坏人,还把他当寻常护卫使唤。 全京城都没几个敢这样跟世子爷说话的,连皇子公主们见到世子爷都礼让三分呢。 不过…… “他是让苏大小姐陪他一起去跑马,我以为……” 话音未落,一直看着罐子的齐铮猛地抬起了头:“什么时候?” “……明日,辰时出发。” “让人去把我的马刷一遍,马鞍和辔头什么的也都擦一擦,还有……我那身白色的骑装找出来,让人熨平。” 啊? 小厮呆在原地,下巴差点儿掉到地上。 齐铮见他半天不动,皱着眉头斥了一句:“还愣在这儿做什么!” 小厮一缩脖子,忙转身出去交代了。 …… 翌日,回燕山下宽阔的跑马场上,一个小小的身影骑在一匹枣红色的小马驹上,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的齐铮。 “你为什么要穿和本王一样的衣裳!” 徐季安今日穿着一身白色的骑装,衬得小小的脸蛋儿可爱中又有几分英气。 对面的齐铮同样是一身白色骑装,只是他的袖口上是用金线绣着回字纹,而徐季安的绣的则是万字纹。 两人的衣裳样式虽然不同,但乍看上去却又十分相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长兄带着幼弟一同出游呢。 齐铮早在看见他这身衣裳的时候就黑了脸,此刻听他还扯着脖子质问自己,很想反驳一句我还想问问你怎么穿了跟我一样的衣裳呢! 但他是个大人,自然不能跟一个孩子计较,只能黑着脸不说话,也懒得搭理徐季安的问题,眼角余光一直停在徐季安身旁的苏箬芸身上。 苏箬芸今日也穿了一身骑装,雪青色的蜀锦剪裁合体,线条干净利落,但因为她眉眼素雅目光柔和,所以看上去感觉与平日里也没什么不同。 可齐铮还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刚刚一路走来,她一句话都没跟自己说!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她是一个女孩子,按理说不看他不跟他说话才是正常的,可是……他们不是朋友吗?她向来也不是那拘泥于规矩的女子,没事还总爱逗逗他呢,而且昨日还刚又送了礼物给他,怎么今日就…… “丑死了!” 对面的孩子气鼓鼓的又说了一句,将他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这衣裳我穿才好看!你穿着丑死了!” 小孩子瞪着眼继续说道,说完还问向苏箬芸:“是不是姐姐?” 苏箬芸笑着看向他,声音轻柔:“是,安儿穿着才好看。别人穿……一点儿都不好看。” 原本因为齐铮和自己穿了一样的衣裳而有些不大高兴的徐季安顿时心满意足的笑了,扯着自己的马缰和苏箬芸一起跑马去了,留下齐铮独自一人神情错愕的呆愣在原地。 不好看…… 一点儿……都!不!好!看! 齐铮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低下头看着自己精心准备的衣裳,若不是因为今日只穿了这一身衣裳出门,都恨不能立刻把它脱下来撕碎了踩烂! 他憋闷的打马退到了一旁,看着跑马场里一大一小两个人并行骑马奔跑。 徐季安生在武将世家,虽然年纪尚小马术生疏,但骑得倒也有模有样,只是还不敢跑得太快。 苏箬芸在旁浅笑着指导他,两人像亲姐弟般亲密无间。 齐铮愤愤,越发觉得这小子奸猾! 这才短短几日,就让她亲密的称呼他为安儿,还手把手的教他骑马! 木莲正在远处的一株大槐树下铺着毯子,把随行带来的小几茶壶等器具放到毯子上,远远的见到这一幕抿唇笑了笑,对正在树下绑着秋千的莫安道:“莫叔,小姐说她想留在京城了。” 莫安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看了眼齐铮的方向,想到他之前在这回燕山上伸手要扒小姐衣裳的样子,神情有些不满,但还是点了点头:“小姐高兴就好。” 木莲轻笑:“您总是这么说。” 小姐满意就好,小姐喜欢就好,小姐高兴就好,只要是小姐觉得好的,他怎么都好。 “本该如此。”莫安理所当然的道。 木莲低头继续整理带来的器具,一边整理一边喃喃自语般的说道:“我也觉得小姐喜欢就好。只是……定国公府的门第或许太高了些……” “小姐之前毕竟被成安侯府抛在平苑那么久,此时齐世子喜欢她不在意这些,可往后生活中若是有什么龃龉,只怕……” 第55节 “小莲。”莫安握着秋千的绳索有些不大高兴的打断了她:“这世上没有小姐配不上的人家。” 木莲怔了怔,赶忙解释:“我不是说小姐配不上,我是说……” “你可以不信你自己,但你应该相信小姐。” 莫安再次出言打断。 木莲一噎,似被说中了什么心事一般,有些讪讪的低下头去,不再言语了。 …… 徐季安跑了半晌的马,跑累了就到槐树下休息。 因着这里没有旁人,小家伙儿毫无形象的直接躺在了毯子上,把用来坐着的蒲团垫在自己头下当枕头。 苏箬芸笑着从小几上端起一杯水递给他,他懒得坐起来,就这样撑着身子就着她的手喝了,喝完还咯咯地笑:“姐姐从前也是这样给我倒水的,姐姐跟姐姐简直一模一样!” 或许是并没有亲眼看到自己姐姐死时的惨状,也并不明白死亡的真正意义,除了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姐姐了之外,他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并不避讳提起自己曾经的姐姐,有时提起来还会很开心,比如现在。 这大概就是年幼不记事的好处,那些伤心难过的事总是能忘得特别快。 苏箬芸笑着轻抚他的头,想起自己五岁时候的事。 父亲阴寒的视线,继母无奈的眼神,一路颠簸的马车,眩晕不适的身体,破败无人的房间,还有角落里肆意来回的虫鼠…… 为什么同样是孩子,她却记得这么清楚呢? 即便是后来日子一天天好过起来,她也仍旧记得那些。 不是刻意的想要记住,而是她的记忆仿佛从那个时候开始就特别的好,轻易根本就不会忘记。 “姐姐我想吃点心。” 徐季安指着小几上摆放着的盘子说道。 苏箬芸回过神,点点头问他想吃哪个。 “青团!” 小孩子憨憨的手指指向其中一个盘子,绿色的青团用荷叶垫在盘中,一颗颗圆润可爱。 苏箬芸伸手拈起一个,递给了他,他半撑着身子又打算这样直接就着她的手吃掉。 “瑄郡王!” 齐铮的声音忽然响起:“这样吃东西怕是容易噎到,您还是坐起来自己拿着吃吧。” 徐季安眉头一皱,转过头瞪了他一眼:“要你管!” “属下是为您好,您年纪小,这青团又不易克化,还是小心些好。” “你……” “坐起来吧。” 徐季安正要再说什么,苏箬芸便已开口。 他虽然不喜欢齐铮不愿意听齐铮的话,但苏箬芸的话还是听的,点点头便乖乖的坐了起来。 齐铮眼帘低垂,正为苏箬芸让他按照自己说的去做了感到高兴,就见她拿着手中的青团已经直接递到了孩子嘴边。 孩子张开嘴咬了一口,嘴唇几乎与她的指尖碰到一起。 齐铮两眼冒火,握拳咬牙瞪着那个吃的心满意足的小家伙儿。 这臭小子自己没长手吗!多大了还让别人喂!真是不知羞! “好吃吗?” 苏箬芸笑着用自己的帕子给他擦了擦嘴。 “好吃!” 徐季安点头,“是姐姐你做的吗?” 苏箬芸仿若没有看到齐铮气恼的眼神般,将帕子放到一旁,柔声道:“不是,我的厨艺不大好,做出来的东西不是很好吃。” 小孩子懵懵懂懂的觉得问到别人不擅长的事或许会让人尴尬,想了想忙又说道:“我姐姐做的东西也不是很好吃!” “是吗?” 苏箬芸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那她若做了吃的给你,你会怎么办?扔掉吗?还是转手送给别人?” “不会啊!”徐季安又咬了一口青团说道,“姐姐很少下厨的,所以虽然她做出来的东西不是很好吃,但我也还是会吃掉的。” 说完又看了看周围,似乎怕被人听到一般,凑到苏箬芸耳边低声道:“我也没有跟别人说过她做的东西不好吃的!不然怕她生气!” 这样啊…… 苏箬芸了然的点了点头,伸手轻抚他的发髻:“安儿真懂事,”说完又加了一句:“不像某些人。” 某些人? “什么人啊?” 徐季安有些好奇的问道。 苏箬芸若有似无的向齐铮的方向瞟了一眼,慢悠悠的开口:“一些出门就把我做的福饼送给别人的人……” 齐铮一愣,心里咯噔一下,赫然想起了昨日的福饼…… 第066章 娇嗔 “怎么这样!” 徐季安做出一副同仇敌忾义愤填膺的样子:“那他一定不是好人!” “嗯,”苏箬芸点头道,“我觉得也是。” 她说话时声调微微上扬,眼角瞟在齐铮身上。 齐铮似乎听到噗噗几声,心口好像中了几箭。 闷痛,却又莫名的……心痒。 上次在汇满楼的后院儿,他见过她对那个叫木头的人生气。 当时的她沉着脸,整个人像块儿寒冰一样。 可现在同样也是生气,她的表情却如此生动,眼中含娇带嗔,扫过来的眼尾好像带着一枚钩子,将他整个人都勾过去了,不知身在何处。 苏箬芸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徐季安说着话,扫了他几眼之后就再也没理他。任凭他的目光如何胶着在自己身上,也当没看见一样,吃过东西歇了一会儿就跟徐季安继续跑马去了。 玩儿了一天,跑过马又荡过秋千,徐季安才意犹未尽的回了宫,齐铮也终于有机会单独跟苏箬芸说几句话。 “我……我不知道那福饼是你做的。” 不然说什么也不会给齐铮的! 苏箬芸淡淡的嗯了一声,仍旧不看他。 “你生气了?”齐铮有些忐忑的问道,“我不是觉得那福饼不好吃才给他的,是……是因为当时实在拿不下了。” “哦,”苏箬芸终于转过了头,“好吃吗?” “好吃!” 他立刻点头说道。 “甜的咸的?” 苏箬芸又问道。 甜的咸的? 齐铮一愣,竟半天没答上话来,回过神来才赶忙补了一句:“甜……甜的!” 但这回答显然晚了,旁边的女孩子又如在槐树下一般嗔了她一眼,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齐铮暗恼自己嘴笨,却又莫名的为她愿意跟自己生气而感到欣喜。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声音不由自主的带了哀求,黑亮的眸子有些可怜兮兮的盯着苏箬芸。 苏箬芸怔了怔,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脾气来得有些莫名其妙,轻叹一声说道:“恩,不生气了。” 顿了顿又道:“我也知道自己手艺不好,做出来的东西确实味道平平。” 美食这种东西,于她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有自然好,没有也无所谓。 只要能够果腹,即便是路边的一颗野菜她也能吃下去,自然也就懒得花心思去学。 “不是的!很好吃!真的很好吃!” 齐铮认真的说道。 苏箬芸轻笑,眉眼弯弯:“你连是甜是咸都不记得。” 齐铮微窘,心道只要是你做的都好吃,但这话憋在心口却怎么也不敢说出来。 “我到了,你回去吧。” 两人走到成安侯府门口,苏箬芸对始终跟在她身侧的齐铮说道。 齐铮点点头,目送她进入了成安侯府,赶忙打马向另一个方向奔去。 …… 赵焱正在廊下逗鸟,听说齐铮来了,挑了挑眉让人将他领了进来。 “酒醒了?” 方一看见齐铮的身影,他便开口说道,“醒了就赶紧把昨日的饭钱还给我!好几十两银子呢!我可不像你那么有钱。” 谁知对方却直接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几乎撞到他身上。 “福饼呢?” “福饼?”赵焱退后半步,一脸莫名:“什么福饼?” “昨日从汇满楼出来,我给你的福饼!” 第56节 “哦……那个啊,”他皱着眉头拉长了声调,神情有些奇怪,“我在另一间屋子里吃的东西都挺好吃的啊,怎么你那边儿吃的福饼味道这么差?我吃了一块儿就再也不想再吃第二块儿了。” 齐铮眸光一沉,咬紧了牙关,声音似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你放哪儿了?” 放哪儿? 赵焱笑着指了指鸟笼道:“你别说,那福饼味道虽然不怎么样,但我养的这两只鸟儿还挺爱吃的。” 齐铮一愣,猛地转头向鸟笼中看去。 只见笼中放着一只小小的白玉食槽,食槽中的东西已经被掰的碎的不能再碎,似乎还用什么东西碾过,完全就是一堆渣子,不说的话根本分不清到底是什么。 而两只鸟儿中的一只此时正欢快的低头啄食着,偶尔还抬起头来有些戒备的看他一眼,仿佛担心眼前这个人过来跟自己抢食一般。 赵焱乐呵呵的看着自己养的这两只鸟道:“在栖木上站着的那只叫小翠,下面这只在吃东西的……” 砰! 身旁的人忽然一拳砸了过来,直接将他砸进了房间里,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赵焱蒙了,旋即大怒:“齐铮!你最近有完没完了!” 齐铮却根本不理会他,抬脚迈了进去,脸色阴沉:“剩下的呢?” “什么剩下的!” “剩下的福饼!” 赵焱喉头一哽,差点儿没背过气去,反应过来后满脸的不可置信。 “合着你就为了几块儿福饼打我?” “我的福饼呢!”齐铮继续追问。 “什么你的福饼!你把它给我了!那现在是我的福饼!” 倔脾气上来的赵焱偏不想顺了他的意,站起来梗着脖子说道。 齐铮咬牙,双拳握的咯吱直响,抬手又是一拳挥了过去。 两人转眼间扭打在一起,房间里乒乓作响。 小厮吓傻了,往常虽然也见这两位爷成天打架,但那都是在外面啊!什么时候在府里也打起来了! 连劝几声劝不住,眼见两人越打越烈,只好让人去将夫人请来。 赵夫人赶到时,打斗已经结束,远远的看到齐铮抱着什么东西走了出去,而自家儿子则一身狼狈的站在屋子里,发髻散乱,衣衫不整。 她忙快步走上前去,还未走进院门,就见赵焱红着眼正撕扯自己的衣袖,边扯边喊:“断袖!必须断袖!” 走到院门口的赵夫人两眼一黑脚下一软,险些晕厥过去:“我的儿……你要习武为娘认了!可你不能在断袖啊……” …… 齐铮小心翼翼的把从赵焱处抢回来的小纸包打开,里面的福饼只剩两块儿。 确切的说……是一块儿半!有一块儿已经被掰的只剩半个了。 他看着模样并不十分精致的福饼,伸手捏起一块儿,缓缓放入口中,然后……皱了皱眉。 许是糖放少了,味道有些寡淡,他昨日是就着蜂蜜水吃的,并没有觉出来。 跟定国公府厨娘们做出的精致点心相比,这福饼确实是粗糙了些。不过仅管如此,他还是伸手拿起了下一块儿,心满意足的吃了起来。 这是她做的,特意为他做的,他…… 特意? 齐铮怔了怔,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想起昨日在汇满楼的事,觉得似乎……好像……太巧了些? 她说她是从宫里出来,顺便去那里坐坐拿些东西回成安侯府。 可若真是顺便的话,又怎么会在见到他之后立刻拿出了那把匕首送他做礼物? 虽说汇满楼是她的,要拿出一样东西送人的确是当场就能办到的事,可是……福饼却不是当下就能做出来的啊!定是要事先准备好才行的! 所以……她是特地在那里等他吗?就像他碰运气般的想去看看她在不在一样,她也在那里等着想看看能不能遇到他? 会是……这样的吗? 齐铮手上下意识的用了用力,手中的福饼顿时碎裂成几块儿。 他眼疾手快的去接,却还是没能接住,碎掉的福饼落雨般掉到地上。 看着满地的碎渣,再看看手中残存的仅剩一丝米分末的福饼,他心头一抽差点儿喷出一口老血。 这是……最后一块儿啊! 第067章 挑选 “侯爷当真?” 成安侯府内,高氏神情有些错愕的看向将她召来正院儿的苏浙。 “大小姐回京不过一个月,与侯爷您正是舐犊情深的时候,这么早定下婚事的话,侯爷今后怕是就不能像现在这般随意见到她了。不如将她在府里多留些日子,晚些再……” 她的话还没说完,苏浙的目光便投了过来,脸上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莫名的让人觉得心头微颤。 高氏赶忙闭上了嘴,苏浙这才沉声说道:“她已经十六岁了,不必再等,找个人家尽快出嫁。” 高氏似受了惊吓般,不敢再多说什么,忙点头应是,躬身退了出去。 离开正院儿回到西枫院,她脸上哪里还有半点儿之前的惶恐不安,只余得意与阴寒。 小丫鬟递上了茶,刘妈妈接过笑着递给她。 “恭喜太太贺喜太太,终于心愿得偿。” 高氏眉眼微扬,接过茶抿了一口,舒出一口长气:“早知道的事,倒也没什么值得恭喜的。”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眸中到底还是透出一丝快意。 大小姐啊,那个一回来就敢给她立规矩,一回来就敢欺辱她的女儿,一回来就敢不把侯爷放在眼里的大小姐!她难道不知道她越是嚣张侯爷就越是看不惯她,就会越早将她赶出家门吗? 当然,现在想再像十一年前那样把她塞到马车里直接送走是不太容易了,但是随便找个人家把她嫁出去却是很简单的事啊!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是那些吃饱了撑的没事就喜欢弹劾别人的御史也不能说什么! 刘妈妈见她眉眼间都是笑意,笑着凑上去低声说道:“既然侯爷将此事交给了您,那就是不打算过问了,不如索性给大小姐找个偏远的人家!远远的嫁出去!隔的山远水远的,今后两家再不用往来,也省的她再出现在您面前闹心!” “那可不行,”高氏又喝了口茶,将茶杯放下才说道,“侯爷是体谅大小姐年岁已经不小,眼看着要过了出嫁的年纪才给她挑选人家出嫁的,这是实在没有办法不得已而为之!要嫁自然要挑个就在京城时时都能见到时时都能照顾到的!” 正如苏卓所说,苏箬秋烧毁马车的消息隐隐传出去之后,京城那些御史言官们又开始疯狂弹劾起了苏浙。 这个时候若给苏箬芸挑选个偏远的人家嫁了,不是擎等着他们又说苏浙是不喜欢这个女儿所以想将她送走吗? 不然以成安侯府的门第,以苏箬芸嫡长女的身份,在京城哪里找不到个合适的门当户对的人家? 御史们虽然没办法干涉苏箬芸的婚事,却能干涉到苏浙的仕途! 为了将苏箬芸远远地打发出去而影响到苏浙的官声,这可就不大划算了! 刘妈妈怔了怔,有些不明所以:“那……姨娘的意思是……真要在京城给大小姐挑个好人家?” “呸!” 高氏皱眉啐了她一口:“她如此欺辱我的女儿,还指望我给她找个好人家?做梦!” 这下刘妈妈更是不懂了,听不懂自然也就不敢再轻易开口说话。 但她不说,高氏却慢悠悠的怡然自得的开口:“就算我有心要给她找个好人家,怕是也不那么容易啊。” 说到这儿才又对身旁的刘妈妈道:“让人去找孙正海,告诉他给我好好打听打听,京城哪些人家不介意咱们大小姐之前十余年都不在京城。我要从这些人家里……好好的挑一挑!” 挑完了赶紧将那个臭丫头赶出去!这样今后她就会被困在夫家的内宅里,即便是同在京城,也不能再时时出现在他们面前,更没有机会再在她面前指手画脚作威作福! 等到侯爷替他们阿卓正式请封世子继承了爵位,她再回侯府时或许还要低她一头! 一想到这里,高氏就觉得无比快意。 刘妈妈这才会意。 可不是吗!大小姐现在虽然看似端庄秀雅身份高贵,可毕竟之前在平苑呆了那么久,谁知道这十余年里在千里之外的地方都发生了些什么? 京城那些真正的高门大户最是讲究,又怎么会愿意让自家孩儿跟这样一个女孩子成亲? “太太真是深谋远虑!” 刘妈妈一边笑着一边退出去让人去找孙正海交代这些事宜,回到房中后又对高氏说道:“既然大小姐的亲事就要定下了,太太不如就让人将七小姐放出来吧?七小姐最是活泼,这样将她拘在院子里,怕是整个人都要没精神了。” 高氏哪里不想将自己的女儿放出来,但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阿卓现在正在气头上,这个时候就不要违背他的意思了。” 许是见她今日高兴,刘妈妈随口将心里话说了出来:“不是奴婢多嘴,四少爷确实是有些偏着大小姐了。您和七小姐毕竟才是他真正的亲人,他却半点儿不帮着您说话,还禁了七小姐的足。这若是自小养在您身边,或许就不会……” “你懂什么!” 听到最后这句,原本还和颜悦色的高氏顿时沉下脸怒喝一声。 刘妈妈吓了一跳,自知失言忙跪了下去:“奴婢多嘴!奴婢多嘴!” 高氏的指甲抠在桌案边缘上,手背青筋隐隐凸起。 “侯府上下十几个孩子,跟四少爷年纪相仿的也不是没有!远的不说,六少爷就只比阿卓小两岁而已!这么多孩子里侯爷为什么偏偏选中阿卓做继承人?还不是因为我能狠下心把他送出去!” 当初眼看着嫡子苏南的腿疾越来越重,成安侯有心要在庶子中挑选一人做为世子的备选。 几房姨娘谁不想自己的孩子能入了侯爷的眼?但一听说要把孩子送到前院儿由侯爷亲自教养,十岁之前都不能与她们私下相见,只能逢年过节在宴席上远远地看到一眼,她们就都犹豫了。 只有她,想也没想的应了下来!把自己的儿子送了出去! 为此有不少人都曾暗中笑话过她,觉得苏南的腿疾还说不准到底能不能好,到时候这位嫡子的身子好了,理所当然的继承了爵位,她送出去的庶子不仅什么都得不到不说,还与她这个生母不亲近,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对这些暗地里的酸讽丝毫没有在意,甚至由着他们自己教导孩子,心中嗤笑:一群没有见识又贪婪无知的蠢妇!既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继承爵位,又希望儿子将来与自己亲近能够母凭子贵,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现在好了,她们的儿子与她们确实亲近,可这又有什么用? 一个个的明明都是男儿身却比女孩子还小家子气!被她们教导的只知道内宅后院这一亩三分地的事情,走出侯府别人若是不提,还以为是哪个小门小户家出来的孩子呢!这一切还不是拜他们自己的好姨娘所赐! 而那些曾经暗中嘲讽过她的姨娘现在哪个在她面前不是恭恭敬敬小心讨好?无不羡慕她当初行事果决? 高氏听着她们的钦佩羡慕,心中冷笑:我当然行事果决,因为我知道……苏南的腿疾这辈子也好不了了! 第57节 …… 成安侯府再往南一点儿隔着两条街的地方,是户部尚书楚沅的府邸。 一个小厮此刻正躬身站在楚府花园西侧一座偏僻的凉亭里,对坐在石凳上的女孩子说着什么。 女孩子长眉如黛双瞳剪水,穿着一身樱粉色衣裙看着石桌上的棋盘,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划拉着棋盒中的暖玉棋子。 “所以说……齐世子近来与苏大小姐走得很近?” 她拈起一颗棋子轻轻摩挲着。 小厮低着头,想了想说道:“倒也不算近,只是因为瑄郡王的缘故顺路送她回府而已。” “顺路……”楚棠喃喃,“两次?我记得定国公府与成安侯府是在不同的方向吧?” “……” 小厮不敢再言语,只能紧张的站在那里。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楚棠说道。 小厮如逢大赦,忙躬身退了出去。 “小姐,您别多想,”一旁的大丫鬟卿菊倒了杯茶给楚棠递过去,“那苏大小姐初回京城,跟齐世子并不相熟。她又不是什么绝色,这才与齐世子见了不过几面而已,哪里就能让他动心。” 楚棠瞥了她一眼,没有接她手中的茶。 “京城向来不乏绝色,可绝色就能让他动心了吗?” 不能,所以……是不是绝色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刚好入了他的眼。 卿菊将茶杯放到桌上,低声道:“那小姐的意思是,齐世子真的……” 啪嗒一声轻响,楚棠将手中棋子丢回了棋盒里:“是不是真的,很快就能知道了。” 第068章 难堪 “赵焱呢?他去哪儿了?” 许久不见赵焱的身影,齐铮问向身侧的高诚。 他今日原本休沐,却被赵焱硬拉来了户部尚书楚沅的府邸,说是楚沅之子楚钧豪弄来了什么好东西,一定要带他过来一起看看才行。 同行而来的还有其他一些世家子弟,现在他们这些人都站在院子里,赵焱却不见了,那所谓的好东西也没见着。 高诚皱眉摇了摇头,道:“之前明明在那棵树下站着的,忽然就不见了,许是被什么人叫走了。” 这是楚家的宅院,这么多人都在这里,赵焱出不了什么事。 齐铮点头,不想再留在这儿,打算找个借口跟楚家的人打声招呼就离开。 他本来就对那什么好东西没兴趣,是赵焱非拉他过来的,现在赵焱不知跑哪儿去了,他也就懒得再继续留在这里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告辞,一个小厮就脚步匆匆的走了过来,说是赵二公子请他过去一下。 齐铮皱了皱眉,没说什么抬脚跟着走出了院子。 小厮带着他和高诚往南边儿的一处院落走去,途中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 回廊上两个少女似有什么要紧事般正疾步而行,其中一人身穿水绿色衣裙,身姿纤细修长,显然是个大家闺秀。另一人则做丫鬟打扮,紧跟在那女子身旁。 齐铮看着两人的背影,神情一怔,脚步下意识的顿了顿。 那绿色的背影好熟悉,无论是衣裳还是头上极尽简单的两支莹白玉簪,都跟那个人好像。 还有她身旁的那个丫鬟,看上去……好像是小雅? 他们两个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应该啊…… 尽管心中觉得不可能,但他的脚步还是下意识的加快,紧跟着两人的背影追了上去,甚至越过了在前面带路的小厮。 前方的女子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下意识的回过了头,见到来人后神情微怔,忙福了福身准备施礼。 谁知膝盖刚刚弯下去,一句“齐世子”还没来得及出口,眼前的人就忙转开了视线,好似根本就没看到她一般,目不斜视脚下生风的越过她而去。 楚棠愣在原地,跟在她身后的卿菊也怔住了,完全没想到这个齐世子竟然连最基本的礼数都没有,权当这路上压根儿就没有她们两人。 带着齐铮一路走来的小厮也傻眼了,支吾两声忙喊道:“齐世子!您……您慢些!” 齐铮却头也不回的继续向前走,边走边说:“赵焱不是急着叫我过去呢吗?你还不快些过来带路!” 这声音中已经带了怒意,小厮惶惶,不敢也不能直接跟这位爷说让他等等他们家小姐,只好低着头从楚棠面前小跑着跟了上去。 楚棠身子有些僵硬,尽管努力克制着,但还是觉得脸上一阵阵的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指甲下意识的抠进了掌心。 她是想试试齐铮对苏大小姐是不是有意,却没想过会让自己这么难堪。 一个愿意屡屡送苏大小姐回府的人,在她家府里跟她遇上了却连招呼都不愿意打,还有比这更打脸的吗? 卿菊神情愤愤,看着齐铮远去的背影恨不能跺脚。 “这齐世子好不知礼!” 就算是看到她们不是他想象中的人,至少也应该停下打个招呼吧!这不是最基本的礼数吗?哪有他这样直接装作看不见就走过去的! 楚棠深吸了一口气,松开握紧的拳,道:“走吧。” 说完抬脚继续向前走去,恍若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 位于楚府南侧的一处宽阔院落里,一头身形强壮毛色油亮的花豹正被粗重的铁链拴在木桩上,喘着粗气戒备而又凶狠的盯着眼前的人。 这花豹似乎不愿被禁锢,时而奋起扑将过来,但每次都被铁链狠狠地拽住摔倒在地。 赵焱拍了拍齐铮的肩,低声道:“这家伙若挣脱了铁链,你可有把握将它制住?” 齐铮瞥了他一眼,又扫了眼站在一旁的楚钧豪,神情冷峻,答非所问的回了一句:“你已经闲到开始跟畜生玩儿了吗?” 赵焱听了不以为意,一旁的楚钧豪心中却咯噔一下,莫名的觉得这话有些刺耳。 “你就说你能不能制服他吧!”赵焱指着那花豹再次问道。 齐铮因为刚刚在回廊上的事心情不大好,不耐的看了看那花豹又看了看房梁上的□□手:“楚家养的难道都是群中看不中用的废物不成?一头畜生都看不好,还需要别人来动手?” 饶是赵焱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了眼前这花豹身上,但也听出了他语气中的烦躁,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想问问怎么了,又不好当着楚钧豪的面问,毕竟他这脾气看来是跟楚家有关。 楚钧豪虽然不想直接跟齐铮对上,但闻言再不站出来似乎也不大合适,便上前一步笑道:“齐世子误会了,我们不是看不好,而是想着怎么才能既让大家靠近了看清这得之不易的花豹的模样,又保证大家的安全。” “是啊是啊,”赵焱忙站出来打圆场,“楚公子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头花豹,把大家叫来想看个新鲜。但是关在笼子里看就太无趣了,所以叫我来镇镇场子,看看若是这花豹真的不甚逃脱了,我能不能把它制住,这样也省的□□手直接将它射杀了,怪可惜的。” 旁的不说,就这一身好皮子也很值钱呢! 他说完又压低声音在齐铮耳边道:“我这不是怕自己镇不住,所以把你也拉来了吗!咱们俩人加在一起应该就没问题了!” 齐铮神色依然冷峻,冷言冷语的道:“你喜欢你自己来就好了,我没兴趣跟畜生打交道。” 赵焱一噎,不明白楚家到底哪里得罪了他,刚刚来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 一旁的楚钧豪脸上笑容差点儿挂不住,总觉得这畜生是在说自己。 可人家没指明,他也不好上赶着去说破,不然倒好像捡骂似的。 气氛正尴尬,院门口的小厮通禀说二小姐来了。 话音方落,楚棠已经带着丫鬟卿菊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许是走得太快,气息还有些喘。 楚钧豪看了看齐铮又看了看楚棠,眉头微蹙。 按计划他的这个妹妹本该和齐铮并肩而来的,刚刚他见齐铮自己过来了,还以为是妹妹觉得赵焱也在这里应该避嫌,所以特地晚了一步。 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如此…… 那也就是说,这个齐铮明知道妹妹和她顺路都是来这里,却还把她扔下自己一个人过来了? 还真是如传闻中一般不近女色啊。 楚钧豪心中了然,面上却是不便表现出什么,恍若不觉的迎向楚棠,有些心疼的道:“二妹怎么到这院子里来了?还走得这样急?有什么事让人直接传个话过来不就是了。” 楚棠稍稍平复了呼吸,对他福身施了一礼之后才柔声开口:“妹妹听说大哥要请诸位公子来这里观赏这花豹,心中实在担心,便赶在他们过来之前来看一看。” 说完抬手指了指那焦虑不安的豹子道:“爹爹之前一再叮嘱,大哥可以邀人来看这花豹,但一定要关在笼子里才行,怎的如今却趁着他不在府里,将这豹子放了出来?” 楚钧豪轻声笑了笑,指了指齐铮和赵焱。 “这不是找到帮手了吗?赵二公子是去年的武状元,齐世子是他的好友,又是前些日子春猎的魁首。有他们两人在,出不了事的。” “大哥!” 楚棠嗔了他一眼:“怎可如此玩笑!若真出了事你可担当的起?” 说完又转头对齐铮和赵焱道:“两位公子可千万不要听他的,他惯常就爱胡闹,我爹爹没少说他,偏他总也不听。” 她说话时眉眼间带着几分女儿家的娇态,一副对顽劣的兄长感到十分无奈的样子。 赵焱忙摆手说哪里哪里,是自己想要过来看看的。 齐铮在她进入院中之后就一直盯着那只豹子看,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就更别说张嘴说话了。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楚钧豪心下更是气恼。 他可以忍受齐铮暗讽自己,却不能忍受他这样无视他的妹妹,尤其是在他妹妹都已经上赶着和他搭话的时候! 他轻笑一声,有些讥讽的对齐铮道:“齐世子这样一直盯着这豹子看,莫不是觉得实在没把握把它制服?若是如此倒也不必勉强,大不了我还是让人将它关回笼子里是了。” 齐铮这才转过了头,目光冷漠的看向他:“一头畜生而已,谈什么制服不制服?它也配?” 楚钧豪一噎,咬牙握了握拳:“齐世子既然这么有把握,不如现在就试一试?也免得待会儿我把其他几位公子叫了进来,却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 他话音刚落,被木桩和铁链困住的花豹再次跃起试图扑过来。 铁链被拽动的哗啦作响,响动中一个人影已经如风般冲了出去,趁花豹腾空跃起无法改变方向之时,一脚蹬在了紧钉在地底的木桩上,同时借着木桩的力道身子一翻,在花豹落地时稳稳骑在了它的背上,右手一扬,一把银两的匕首就毫不犹豫的刺入了花豹的眉心之间。 一切不过发生在转眼间,众人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这人已经从花豹背上一跃而下,回到了安全的范围之内,而那花豹则痛苦的呜咽哀嚎着胡乱挣扎,发出瘆人的惨叫声。 楚棠被这一幕惊呆了,回过神后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闭眼扑倒在卿菊怀中。 卿菊也没好到哪儿去,瑟缩着和她抱在一起,哪里还敢看那挣扎惨叫的豹子。 第58节 “你……你……你竟然杀了它!” 楚钧豪看着一脸淡然的齐铮,脸上满是不可置信,说话时舌头都直打结。 齐铮回眸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不是你让我试试的吗?” 说完转身便往外走去,边走边说:“这身豹皮我要了,稍后让人来取。” 颤抖着窝在卿菊怀中的楚棠听到那脚步声经过自己身边停了下来,她下意识的稍稍抬起头看去,就见那人终于正视了自己,沉着脸用极低的声音冷冷的吐出三个字:“丑死了。” 第069章 费心 “胡闹!” 楚沅将手中茶杯重重磕在了桌上,沉着脸看着站在面前的楚钧豪。 “你妹妹一个女孩子家,年纪小不懂事也就算了。你身为我楚沅的儿子,楚家的嫡长子,怎么也如此糊涂!” 楚钧豪脸色有些难看,皱着眉头站在房中,沉沉开口:“儿子也是想着若能与定国公府结亲是件好事,所以才想办法把齐世子请来的。谁知道……他反应会这么大,我又没说是让他来相看二妹的。” 他最后一句声音极低,还带着些不服气。 “还敢狡辩!” 楚沅气的将桌上的茶杯扔了出去:“你自己不聪明,就以为全天下人都是傻子?齐世子什么人?你们这点儿把戏他还能看不出来?” “你真是丢尽了我楚家的脸!丢尽了你妹妹的脸!” “这件事若传扬出去,你妹妹还要不要嫁人!府里其他的女孩子还要不要嫁人?你们行事只顾着自己!可曾为别人考虑过!” 楚钧豪从小被母亲娇宠着长大,即便父亲有时严厉些曾经训斥过他几回,却也从未像今日这般对他发过脾气。 他险些被扔过来的茶杯砸了脚,一惊之后更加羞恼:“儿子不也是为了这个家好!二妹若是能与定国公府结亲,受益的难道是我一个人吗?” “况且之前找汇满楼拿玉佩的事您也是知道的,那时不是也没说什么吗?” “同样是想和定国公府结亲,怎么上次的事您不生气,这次就要发这么大的脾气!” 楚沅被他的话气得倒仰,一口气没喘过来差点儿背过气去,抚着胸口站起了身,顺手抽出花瓶里插着的一根桃花枝就抽了过去。 “老爷不可啊!” 匆匆赶来的楚夫人一进门就看到这一幕,忙挡住他将楚钧豪护在身后。 “老爷,有什么话您好好说,不能动手打孩子啊。钧豪他向来听话,有什么事您……” “住口!” 楚沅怒声一喝,指着楚夫人的鼻子骂道:“都是你做的孽!” “当初背着我去汇满楼让人偷什么玉佩!最后玉佩没偷到不说,还反倒教坏了孩子!我为了给你留面子才没说什么,现在倒好,倒成了我有意纵容!” 他越说越气,隔着楚夫人就要继续抽打楚钧豪:“你这孽障!旁的没有学会,到学会跟长辈顶嘴了!看我不打死你!” “老爷!” 楚夫人一边拦着楚沅,一边对楚钧豪使眼色让他赶紧离开。 楚钧豪本也不想在这里听父亲继续打骂自己,没说什么转身便走了。 楚沅连叫了几声都没能叫住,气的一把推开了楚夫人,狠狠地将手中的桃花枝扔在了地上。 “自古慈母多败儿!古人诚不欺我!” 说完头也不回的大步而去,留下回过神的楚夫人独自一人在房中抹泪。 …… 楚钧豪离开正院后在花园里闲逛了许久,最终走到了妹妹楚棠的院子里。 楚棠正坐在房中靠窗的小榻上,看着窗外的一株海棠树出神。原本剪水般的双瞳此时呆滞无神,脸色苍白眼眶微红,显然是哭过了。 楚钧豪原本是想来这里跟她抱怨抱怨父亲,但此时见状哪里还忍心再给她添堵,只让丫鬟搬了个绣凳在一旁坐了下来。 “二妹你别想了,这件事不是你的错。都是那齐世子自己不懂礼数又有眼无珠,他根本就配不上你!” 看着窗外的楚棠许久才回过了头,有些僵硬的张了张嘴,道:“大哥,我很丑吗?” 丑? “怎么会!” 楚钧豪立刻说道:“二妹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容貌才色俱佳,哪里会丑!” “不丑啊……” 楚棠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大哥觉得那苏大小姐如何?” 楚钧豪怔了怔,不明白她怎么会忽然提起苏大小姐。 但他也没有多问,仔细回忆一番才道:“春猎时远远的看了一眼,容貌倒也尚可,不过倒也没多出彩,跟妹妹你自然是没法比的!” 没法比? 楚棠攥紧帕子轻笑,声音中有几分冷意。 那个她想嫁却再也不能嫁的人,就为了这样一个根本没法跟她比的人把她贬得一文不值! 她不过是个女孩子,他就算是心中不喜,也无需说出那样恶毒的话来讽刺她! 为了自己喜欢的人,他就可以这样作践别人吗? 楚棠攥着帕子的手再次握紧,眉眼间闪过一抹戾气。 你作践别人,就别怪别人作践你心仪之人! “大哥,你身边的小丁能不能借我用一用?” 她抬眸对楚钧豪说道。 “小丁?你借他做什么?院子里的丫鬟不够用了吗?” “不是,”楚棠摇头,轻声道,“刘家的三小姐跟我最是要好,前些日子她跟我说,她娘给她选了几户合适的人家让她相看,打算把她的亲事定下来。可她不了解这些世家公子的根底,心中忐忑,所以……我想让小丁帮忙去打听打听,免得她挑错了人,将来悔恨。” 楚钧豪一听自然毫不犹豫的应了,让她有事尽管交给小丁去办。 楚棠道了谢,没多久就把小丁叫来叮嘱了一番。 …… 不日,正给苏箬芸挑选夫家的高氏就把目光定在了奉恩伯府的大公子程乾身上,满意的点了点头。 “门第虽然不算很高,但跟咱们成安侯府比起来却也不算低了,传出去别人也不会说我苛待了她。” “太太真是仁善!” 刘妈妈一边给她捏着肩一边笑道。 高氏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唇边勾起一抹笑意:“女孩子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我自然要对她……仁善一些!” 她说出这句话时,并不知道关于程乾的各种消息已经全部摆在了怡安院苏箬芸的小书房里。 一个中年男子正低头站在房中,神情恭谨的等候着坐在书案后的人开口。 “嫡长子,年十六,院中有……通房七人。” 苏箬芸的手指拂过眼前纸笺,喃喃念道:“沉迷女色,长期流连于烟花柳巷,近来数次暗中请医,病症秘而不宣。经查,乃……花柳病。” 她轻声一笑,手指点在花柳病几个字上,眸光闪烁。 “高姨娘倒是真没少为我的事费心啊,辛苦她了。” 中年男子眸光低垂,道:“不仅是高姨娘,楚家二小姐这次也有出力。” 座上的少女长眉微挑,唇边笑意又深了几分:“看来楚二小姐对这位程公子很满意……” 中年男子怔了怔,旋即似明白了什么,垂眸浅笑:“是,她应该……很满意。” 第070章 助攻一 齐铮近来每隔两日就会陪同徐季安与苏箬芸去回燕山跑一次马,徐季安十分聪颖,再加上天赋极佳,现在已经能骑着马在山林里小跑了。 但他或许是喜欢跑马场边槐树下的那个秋千,又或许是喜欢那块儿可以让他随时躺下来的毯子,即便是途中跑到了山里的凉亭也不愿休息,非要回到这里不可。 齐铮看着他再次毫无形象的躺在了苏箬芸身边,时不时半撑着身子撒娇般的让苏箬芸给他拿这个拿那个,心里又把他从头到脚数落了一遍。 没长手不会自己拿啊? 没长骨头不会坐起来啊? 徐季安恍若未觉怡然自得的享受着苏箬芸的照顾,笑眯眯的吃着她递过来的点心。 直到她被人叫去一旁不知说着什么,他才坐起来仰着下巴对齐铮小声道:“姐姐是我的!你瞪眼也没用!” 齐铮一愣,旋即大怒。 合着这臭小子是故意在他面前跟苏箬芸亲近的? 真是……卑鄙! 他咬牙看了看苏箬芸的方向,又看了看徐季安,冷声道:“她只是应陛下要求照顾你罢了,你别真以为自己就是她弟弟了。” 徐季安得意的哼了一声:“才不是!是姐姐教我怎么哄了陛下高兴陛下就会放我出来玩儿的!姐姐也喜欢见到我!” 齐铮一噎,心中泛起阵阵酸意,想说什么却半晌找不出合适的话来,而这小家伙儿已经慢悠悠的躺了回去,脑袋枕在蒲团上,翘起一条二郎腿得意洋洋的看着他。 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连躺着都这么一副怪样子!长大了绝对是个纨绔! 齐铮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看了眼他脑袋底下的蒲团,压低声音道:“你知道蒲团除了跪坐还用来干什么吗?” 徐季安小小的眉头蹙起,不明白他怎么忽然说这个。 正莫名间就听他继续说道:“它还用来垫屁股!” 什么? 他瞬间瞪圆了眼,气鼓鼓的坐了起来:“你……你敢羞辱本王!” 这一声声音不小,远处的苏箬芸听到动静回过了头,有些不解的看向他们。 第59节 齐铮垂着眼帘又低声说了一句:“没用的男人才会告状!” 正要扭头对苏箬芸哭诉的徐季安一句姐姐还没出口,愣是把后面的话硬吞了回去,气的小脸儿通红,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也你不出个所以然来,最终站起身来抓起身边的小木剑就冲他挥了过去。 齐铮起身闪躲,一大一小两个人就这样在槐树下闹了起来。 苏箬芸远远的看着,抿唇笑了笑,跟身旁的人说完话便走了回去,也没有阻拦,就任由他们这样闹着。 徐季安怎么可能是齐铮的对手,手上的木剑胡乱挥舞了半天,胳膊都举累了,额头上出了一层汗,却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只得气急败坏的把木剑往地上一扔,转身哽咽着扑进了苏箬芸怀里,红着眼眶委屈的喊着姐姐。 苏箬芸浅笑着揽着他,纤纤素手在他背上轻抚,动作轻柔,笑容和暖,齐铮在旁看的牙齿都要咬碎了,绷着脸坐回到蒲团上,端起茶杯灌了一大口,又重重的把杯子放了回去,说了一句:“打不过就哭,真没出息!” 靠在苏箬芸怀中的徐季安猛地抬起了头,红着眼眶瞪着他,梗着脖子吼道:“我才没哭!没有!” 小小的孩子虽然眼眶通红,眼中泛着水光,但真的没有让泪水掉下来,就这样强忍着泪水气势汹汹的怒视着他,倒显得他以大欺小似的。 齐铮却不为所动,仍旧沉着一副面孔,冷冷道:“没哭靠在女人的怀里做什么?只有没用的男人才会靠在女人怀里。” 徐季安恼羞成怒,跺着脚扬声怒喊:“你就是嫉妒我!你也想靠在姐姐怀里!你也想抱着姐姐!姐姐不给你抱你就嫉妒我欺负我!你是坏人!” 齐铮一怔,一张脸瞬间从下巴红到头顶,慌乱的伸手去捂他的嘴。 “你胡说什么!我才没有!” 边说边觑着苏箬芸的脸色,生怕她听了会不高兴。 “你有你有你就有!” 徐季安挣扎着躲开:“每次姐姐抱我下马的时候你都瞪我!我靠着姐姐你也瞪我!这分明就是嫉妒!是眼红!” “你还胡说!” 齐铮一张俊脸红的滴血,伸手抓他偏他又躲到了苏箬芸身后,想抓就必须先越过苏箬芸去。 徐季安在苏箬芸身后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犹自红着眼睛继续喊:“我才没胡说!你就是总瞪我!姐姐给我喂水喂点心的时候也是!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想让人喂!羞羞羞!” 他边说边用手指在脸上比了个羞羞的姿势,还生怕齐铮看不到似的把身子又往外探了探。 齐铮手足无措,看看他又看看苏箬芸:“他……他小孩子不懂事!你别听他乱说!” 苏箬芸强子克制着笑意,勾唇问道:“你没有吗?” 没有因为我抱他哄他而嫉妒眼红吗? 齐铮面对徐季安时可以矢口否认的话,面对这女孩子的时候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局促不安的站在那里。 女孩子似乎觉得很有意思,紧跟着又问了一句。 “你不想吗?” 不想我也这样抱你哄你给你喂水喂点心吗? 没有吗? 不想吗? 齐铮的身子紧绷,连呼吸都因为紧张而急促起来,目光闪躲,眼珠子在眼眶里四处乱窜。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徐季安探出身子指着他说道:“姐姐你看!他就是对你图谋不轨!他是坏人!” “我没有!” 齐铮瞪眼。 “姐姐问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没有!”徐季安也瞪眼。 夹在两人之间的苏箬芸再也克制不住,跪坐在蒲团上掩唇大笑,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悦耳,一声声从唇边倾泻而出。瘦削的肩随着笑意微微抖动,眼角甚至泛出了泪光。 齐铮在这笑声中羞的简直抬不起头,低垂的脸几乎要埋到地上,最终尴尬的转过身去:“我……我有事先走了!” 他说完大步而去,徐季安在后面扯着脖子喊道:“诶!谁让你走了!你是本王的护卫!本王还没允许你走呢!喂!回来!听见没有!回来!” 可前面的人哪里会理会他的话,慌不择路的跑到自己的马儿身旁,二话不说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姐姐你看他!哪有这么不听话的护卫!我要告诉陛下让陛下扣他的月钱!” 徐季安愤愤道。 苏箬芸笑的一手撑在了地上,歪着身子道:“好,好,安儿说的都好。” …… 齐铮一路红着脸回到了定国公府,将马匹交给小厮就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平息了很久也没能完全消下脸上的那抹红晕。 徐季安那臭小子嘴太碎了!真是什么胡话都敢说! 还有那个人,她……她听了竟然一点儿都不生气,竟然还……还笑他! 真是……不正经! 不过这是不是说,她并不那么抵触自己?并不抵触……他的心意? 齐铮下意识的将手伸到自己胸口,从衣襟内取出一方白色的细绢帕子。 他几次想要找机会将这帕子还给她,最终却都没有舍得。 他没还,而她也没有管他要。 这种女孩子的贴身物件儿,无意中留在了外男手里,按理说怎么也应该会想办法要回去的吧? 如果没有,是不是……就可以算是默许了交给对方? 就像是……定情信物一般? 齐铮心跳的厉害,一直强压在心底的想法再次冒了出来。 不如让母亲去成安侯府提亲吧,或许……或许她并不会拒绝呢? 虽然她似乎已经有了心上人,还要跟那个人成亲,但眼下不是还没定下来呢吗?那他也可以去试一试啊! 一家有女百家求,去提个亲又不会怎么样,成了自然是最好,不成……不成…… 不成的话……他该如何? 刚刚还雀跃的心情转眼又沉了下去,齐铮的脚步有些沉重,握在手中的帕子缓缓攥紧。 眼看着已经踏入自己的院门,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赶忙将帕子塞了回去,生怕让人看见。 身后来人却走得极快,似有意追赶他一般,他前脚刚把帕子塞好,那人就已经来到了他身后。 他板着脸回头正准备看看是谁,却被人猛地一脚踹在了屁股上,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若不是两手及时撑住地面,怕是要把脸拍在地上! 齐铮整个人都蒙了,心中一阵急怒! 竟然!敢!踹他的!屁股! 他蹭的一下从地上蹿了起来,转过身来咬牙怒视着来人,恨不能一掌将对方劈了! 但眼前的人却一点儿也不惧于他的怒气,脸上一副比他还要生气的表情。 齐铮抬起的手僵在空中,脑子一空,不可置信。 “娘?” 第071章 助攻二 不止是齐铮傻眼了,院子里的下人们也都被这一幕吓傻了,回过神后眼观鼻鼻观心的低头站着,大气儿都不敢出。 齐铮一脸莫名,不明白自己的母亲怎么会突然就从背后给了他一脚。 不过也是,这府里除了她和爹,也没有谁敢对他动手了。 “娘,您怎么……” “我问你!”齐夫人不待他说完就打断了他,“你到底喜不喜欢苏大小姐!” 啊? 齐铮脸上好不容易才消下去的那抹红晕又染了回来,神情有些紧张。 他表现的……很明显吗? 怎么连娘都看出来了? 齐夫人见他闷着头不说话只知道脸红,气的恨不能再给他一脚。 “她要成亲了你知不知道!” 她红着眼睛吼道。 低着头的齐铮一怔,脸上的红晕迅速消散,只余一片苍白。 要成亲了? 她真的……要成亲了? 怎么会这么快? 他都还没来得及让母亲去成安侯府试一试,她就已经把亲事定下来了吗? 她就那么喜欢那个人,如此迫不及待的要和他在一起吗? 心口想被什么利器砍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汩汩的流着鲜血,又被一只手狠狠的攥住,拧成一团,痛得他连身子都忍不住想缩起来。 “……知道。” 他喃喃开口,声音低的几不可闻。 知道。 不仅知道,而且还是她亲口告诉他的。 齐夫人原本就处于盛怒之中,听了这话更是怒发冲冠,头发丝儿都差点儿竖起来。 “知道?你知道!” 她抬手指着自己的儿子,气的手指头都直哆嗦。 “知道还任由她嫁给那个程大公子?你……你身子都被人看光了还没娶到人家!说出去丢不丢人啊你!” 第60节 齐铮再次愣在原地,不是为那句身子都被人看光了,而是为那句程大公子。 这是什么玩意儿? 程大公子是什么鬼? “娘你在说什么?什么程大公子?” 他一脸莫名的看着齐夫人。 “你问我?” 齐夫人气极反笑:“你不是知道吗你还问我!那程大公子向来好色,这还没成亲呢院子里光通房就七八个!眼看着两家都要把事情定下来了,奉恩伯府也没有把这些通房打发出去的意思!这苏大小姐嫁过去了能有什么好日过?我就从没见过你这样明明喜欢人家姑娘还眼看着她往火坑里……” “娘你到底在说什么?”齐铮扬声打断,“她要成亲关奉恩伯府什么事?” 齐夫人见他一副真不知情的样子,也有些愣了。 “你不知道?成安侯府和奉恩伯府要结亲了啊,成安侯要把苏大小姐嫁给奉恩伯府的大公子程乾!” “这不可能!”齐铮的声音陡然拔高,“她才不会嫁给什么程乾!” 就算要嫁,也是嫁给那个蠢木头! 齐夫人一口气堵在心口,像看傻子般看着自己儿子。 “这是她说不嫁就不嫁的吗?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安侯定下来了!她能有什么办法不嫁!这是她自己能说了算的吗!” 能! 齐铮在心里说道。 别人或许不能,但她一定能! 她说过没有人能让她嫁给她不想嫁的人!即便是她的父亲! 可这样的话说出来未免有些大逆不道,他又不能跟母亲详细解释这其中的关系,一时间急的在原地直打转。 “既然连您都知道那程乾好色,成安侯又怎么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他就不怕再被御史弹劾吗!” “呸!” 齐夫人气的啐了一口,连脏话都骂出来了:“那个狗东西怕什么!他当初能狠下心把苏大小姐送出京城,就是铁了心根本就不想要这个女儿了!” “若不是之前因为苏三小姐的婚事,圣上亲自下了口谕让他把苏大小姐接回来,你以为他会想的起这个女儿?来” “现在苏大小姐回京不仅没能让御史的弹劾淡下去,反而愈演愈烈,他巴不得赶紧把她送出去再也见不到她那张脸呢!” “再说好色算什么大事?那程大公子再好色,也只是多几个通房而已。有通房的人家多了去了,那些御史大人自己家里还有呢!谁敢拿这个来说事?” “成安侯就是看准了这点,所以给苏大小姐选了这么一户人家!让人即便想说他什么也抓不到把柄!” 她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却见齐铮半天没有答话,抬眸看去,就见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陷入了深思一般。 “傻了?” 齐夫人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跟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是真的打算就这么不管了?还是要把苏大小姐抢过来?只要你说一句你喜欢,她就是上了花轿娘也能……” 话音未落,刚刚还站在眼前的人忽然一阵风般跑了出去。 齐夫人愣了愣,旋即有些哭笑不得。 这臭小子,不逼急了不知道下手! 笨死了! …… 齐铮匆忙对自己的几个随侍叮嘱了几句什么,之后骑着马就从定国公府跑了出去,一路向着回燕山狂奔。 齐夫人的话在他耳边不断回响,每每想起他都想骂自己一句蠢笨! 那句“成安侯巴不得赶紧把她送出去再也见不到她这张脸呢”,让他瞬间将所有的事都串联在了一起,一桩桩一件件,全部浮现在心头。 弥山上的刺客,箭镞上看似多此一举的并不致命却可以毁容的□□,以及苏箬芸突如其来的那句“我要成亲了”。 或许是被她最后那句“要成亲了”冲昏了头,又或者真的是他自己太过愚钝,竟然完全没想到那个刺客会是成安侯!会是她的亲生父亲! 那日苏箬芸进入弥山狩猎完全是突发状况,苏浙不可能提前知道。 那他到底是有多不喜欢这个女儿,才会随身带着蟾面这样的□□想要毁了她的脸? 齐铮自幼生长在父母和睦兄友弟恭的环境里,实在不明白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 而作为一个父亲,不想见到自己的女儿,却又不能再像以往那般直接将她送走,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自然是让她嫁出去! 嫁到别人家去,除了三朝回门和逢年过节,平日都不能轻易回府,自然也就不用朝夕相对日日相见。 所以她才会说她要成亲了,因为她知道,成安侯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其他方法可以将她赶走了! 齐铮相信,若不是因为苏浙现在被京城诸多御史盯着,不好将事情做得太过明显,否则他一定会给苏箬芸选一户偏远的人家,让她嫁到千里之外去! 只要一想到这个,他就恨不能立刻去咋了成安侯府的大门! 可眼下更重要的是找到苏箬芸!问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桩婚事如果连他娘都已将知道了的话,那苏箬芸自己一定也是知道的!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答应? 他必须找她问清楚! …… 齐铮一路狂奔到了回燕山下,跑马场上却空无一人,槐树下的毯子也已经收走,可见徐季安一行人已经回宫。 他调转马头又向成安侯府奔去,马匹还没停稳就翻身而下,抬脚就踹在了成安侯府的大门上。 厚重的木门并没有被一脚踹开,但巨大的力道还是让它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震得门房里的下人们忙跑了出来。 “什么人!竟敢……” 最先跑出来的下人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拎着衣襟一把提了起来,两脚悬空直接按在了门柱上。 “你们大小姐呢?” “齐……齐世子?” 成安侯府的下人们均是一脸惊惧,看着眼前一脸怒容的人连话都不会说了。 “你们大小姐呢!” 齐铮再次喝问,眉目如刀。 被按在门柱上的下人脸色涨红,支支吾吾的答道:“去……去回燕山了!陪瑄郡王一起……跑马!” 齐铮闻言眉头一蹙:“没回来?” “没……没啊,以前不都是您送她……哎呦!”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一把扔在了地上。 匆匆而来的齐铮又匆匆而去,转眼间就见只剩下哒哒的马蹄声和一道远去的背影。 “快……快去告诉侯爷!” 爬起来的小厮对身旁的人说道。 那人闻言赶忙点了点头,拔腿正要向内院跑,忽然想起今日侯爷不休沐,顿时哭丧了脸:“侯爷在衙门呢……” 他们尚不清楚齐世子的来意,自然也就不好为此去惊扰正当值的成安侯。 不然见了他要怎么说? 难不成就告诉他:齐世子在咱们门上踹了一脚,踹完后问了句话就跑了? 这不是找揍呢么! 无法,只得先将此事压下,等成安侯下衙之后再说。 第072章 嫁给我 离开成安侯府的齐铮直奔位于广和街的汇满楼,途中遇到不知从什么地方匆匆赶回来的一名随侍。 随侍骑着马跟在他身边对他低语了几句,他的脸色顿时铁青,握着马缰的手背青筋凸起,一夹马腹,加速向汇满楼奔去。 来到汇满楼前,他将马匹扔在门口就大步走了进去。 汇满楼的小厮赶忙迎了上来,正要说话却被他一把推开。 他闷着头接连越过几人,熟门熟路的上了二楼,直奔上次的那间屋子,却在就要推开房门时被守在门口的小厮拦住。 “齐世子,有贵客在此,不便叨扰。” 贵客? 今日什么贵客都要给他让路! 他沉着脸要再次推门,小厮眉头一皱,用自己的身子挡在了门前。 齐铮虽然力大无比,但这小厮显然也不是寻常人,虽然被他推的身子一歪,却还是站在门口挡住了他。 齐铮一怒,抬手便是一拳挥了过去。 两人眼看要打起来,一个账房先生模样的人三两步爬上了楼,忙出声阻拦。 “齐世子不可!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 不在这儿? 那就是在后院儿! 齐铮二话不说收回手就下了楼,抬脚就冲进了后院儿中。 那账房先生急的拍了拍腿,赶忙跟了上去。 之前齐世子过来都有人提前跟他们打招呼,但今日可没人告诉他们他会来啊! 不过东家之前说过只要是他来就不用阻拦,那……那这次应该也没问题吧? 第61节 …… 齐铮一路横冲直撞的来到后院儿,守在房门口的丫鬟有些吃惊,福身施了一礼,正要回身对房中的人通禀,他却哐的一声直接推开门就闯了进去。 正在房中与蒋谭说话的苏箬芸眉头微皱,眸中戾气一闪而过,起身拉起蒋谭正要避到博古架后的密道中,就听冲出去准备挡住来人的木渔惊诧的说了一句:“齐世子?” 齐铮? 苏箬芸脚步一顿,绷紧的身子放松下来,拉着蒋谭又坐了回去。 才刚刚坐稳,冲进来的少年就已经来到了近前。 “你怎么来了?” 苏箬芸抬起头笑着问道。 齐铮似乎急于想说什么,但见到蒋谭坐在她身边,还是先对他恭敬的施了一礼,道:“蒋老先生好。” 蒋谭也不知听没听懂,咧着嘴笑眯眯的看着他,憨憨的点了点头:“好,好!” 苏箬芸有些吃惊的看了看蒋谭,又看了看仍旧恭敬的站在那里的齐铮,眼中闪过一抹柔光。 “外祖父,我跟齐世子说会儿话,您先回去看字,我改日再来看您好不好?” 平日里总要缠她一会儿的蒋谭今日却格外的好说话,笑眯眯的自己站起了身,边走边说:“好,好!” 木渔亲自将他带了出去,同时对守在苏箬芸身后的木莲使了个眼色,几人便一同退了下去,房中只余齐铮与苏箬芸二人。 “什么事这么急?出了一头的汗。” 苏箬芸说着站起身来,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柔软的帕子抚在脸上,带着淡淡馨香。 齐铮一怔,一瞬间几乎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但旋即想起,心中恼怒更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儿,将她的手拉了下来。 “成安侯要把你嫁给奉恩伯府的大公子程乾你知不知道?” 原来是为这个啊,来的比她想象中要早呢…… 苏箬芸笑了笑,随即点头:“知道啊。” 声音轻缓,丝毫不见紧张担忧之色。 齐铮握在她腕上的手下意识的收紧,暗暗咬牙。 知道! 她果然知道! 那也就是说,她是真的打算就这样嫁给他了? “那你知不知道程乾生性风流,府中通房无数,还经常眠花宿柳!而且……他近来还不知从哪里染上了花柳病!” 他之前从国公府出来时特地吩咐了自己的随侍去打探程乾的消息,这一打听,竟然打听到这种隐秘的事情! 成安侯一定是疯了!竟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这种人! 又或者他根本就不关心她要嫁给谁,而只想尽快将她赶出家门! 苏箬芸脸上仍是那浅浅的笑意,再次点头,重复刚才的话:“知道啊。” 知道? 又是知道? 齐铮这次真是有些傻眼,但想想又觉得理所当然。 以汇满楼的势力,他能查到的事,她自然也能查到。 想到这儿他稍稍放下了心,声音终于不那么急促,吐出一口气问她:“那你打算怎么拒绝?需不需要我帮忙?” “帮忙?”苏箬芸歪了歪脑袋,有些不解的样子:“不需要啊,我并没有打算拒绝。” 什么? 齐铮一愣,刚刚才舒缓的脸色顿时又因为震惊而紧绷,握在她腕上的手再次收紧。 “什么叫没打算拒绝?你知不知道风流成性是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花柳病是什么意思!” 他脸色铁青,牙齿咬的咯吱作响,手上的力道一紧再紧。 苏箬芸蹙了蹙眉,闷哼一声:“疼。” 齐铮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忙拉起她的手看了一眼。 女孩子腕间白皙娇嫩的肌肤已经被她捏出一圈儿红痕,手腕儿内侧的几个指印尤其明显。 他伤了她…… 他竟然伤了她!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有些无力的解释,边说边伸手想要给她揉一揉。 指尖儿刚刚碰到她温热的肌肤,却又似被灼伤一般瞬间缩了回去,脸色微红神情难掩尴尬。 “我……我……” “没事。” 苏箬芸笑着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儿,不以为意。 “我不会让他碰我的,所以……你不用担心。” 这话却非但没能安抚齐铮,反而让他将刚刚因为尴尬而被短暂遗忘的气恼又想了起来。 什么叫不会让他碰她? 这是碰不碰的问题吗? “为什么不直接拒绝这门亲事?为什么明知如此还要嫁给他!” 他怒视着眼前的女孩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觉得她的笑容如此刺眼。 “为什么要拒绝?他很好啊。” “哪里好了!” 齐铮的情绪几乎失控,再也克制不住的怒吼出声。 一个寻常世族的纨绔子弟!整日里只知道花天酒地!这样的人有什么好! 苏箬芸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生气,有些诧异的看了看他,缓缓道:“他身染恶疾,我有正当的理由可以拒绝与他同房,也不必冒着风险为他生子。” “即便将来他发现了我是汇满楼的东家,我也可以用他有花柳病这件事要挟他乃至整个奉恩伯府,让他们为我保密。” “再有就是我初回京城,根基不稳。奉恩伯府虽然爵位不高,在京城地位也是一般,但对我来说却也可以算个依靠。” “我虽然是汇满楼的东家,可这件事毕竟是暗地里的事,明面儿上的我还是需要一个能站稳脚跟的身份才行。” “奉恩伯府少夫人的身份可以给我随便用,哪日我不需要了还可以再拿程乾有花柳病的事情要求和离。到时候他们也不敢说什么,只有放我离去。” “所以,这么看来……程乾不是很好吗?奉恩伯府不是很好吗?” 她说的头头是道,齐铮听着这样的话,脸上写满了迷茫。 “就为了这些?” 为了这些就要把自己嫁出去? 为了这些就要拿自己的终身的幸福做赌注? “是啊,就为这些。” 苏箬芸点头。 “那为什么一定是他?嫁给我不是也一样吗!” 这句话下意识的喊了出来,喊完之后整个房间都陷入了静默之中。 苏箬芸定定的看着他,唇角的那抹浅笑越来越浓,眼中亦是浮起一片笑意。 齐铮见她许久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顿时整个人都蒙了。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是说……” 他急得连连摆手,舌头打结,面皮发紧,脸上一阵阵的传来火烧火燎的灼痛。 怎么……怎么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我的意思是……你虽然可以利用程乾的花柳病来要挟他,但这毕竟是把双刃剑,伤人伤己。” “这件事既然能被你我所知,自然也能被其他人所知!旁的不说,你们府上肯定就有人知道!” “到时候虽然奉恩伯府自己不会宣扬,却难保有心人不会为了害你而借机宣扬!” “届时你非但无法利用这点,只怕还会反倒被其所累……” “所以与其嫁给他,你不如……不如嫁给我好了!” 齐铮心跳的厉害,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紧张不安。 但或许是为了最后搏一搏,又或许是觉得自己说的话很有道理,还是坚定的继续说了下去。 “你看,我早就知道你是汇满楼东家的事情,跟我在一起的话……你就不用整日担心自己的身份会不会被发现,因为我本来就知道啊!” “而且我也向来不多嘴,只要汇满楼的生意不危及到皇室的威严我就不会管,你之前也说过你们根本就不接与皇室有关的生意,所以这点我们也并不冲突!” “再有就是借势!定国公府世子夫人的身份不比那个什么奉恩伯府少夫人的身份强多了?有了这个身份就再也没人敢小觑你,即便是成安侯也拿你没办法。” “至于圆房……圆房……” 齐铮小心翼翼的抬眸觑了一眼苏箬芸的脸色,见她还在盯着自己,心头一紧,生怕她发现他的犹豫后直接拒绝,忙道:“你若不愿的话,我们……我们……也可以不圆房。” 不知他是不是觉得委屈,最后几个字声音细若蚊蝇,一张脸几乎拉到地上,生怕别人看不出他的心不甘情不愿似的。 苏箬芸憋笑憋得辛苦,怕再像上次那样把他羞跑了,忙转过身去掩住了唇。 这一转身却让齐铮以为她真的是不愿意,急得眼睛都红了。 他不想让她嫁给别人! 不管那个人是程乾还是程后! 第62节 南北西东都不行! 怎么才能让她答应? 怎么才能让她答应! 齐铮急得团团转,焦虑间看到一旁桌案上摆着的她给蒋谭写字时用的笔墨纸砚,眼中忽然一亮。 要让她相信才可以! 那……那不如立字为据好了! 只要先把她骗过来,让她在自己身边留几年,他就可以慢慢的想办法让她知道他是真的喜欢她在意她,想要跟她过一辈子! 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他对她好,她应该会考虑留下来的吧? 而且说起来自己这也不算骗,她想要借势,他又愿意借势给她,他们这是合作啊!这怎么能是骗呢! 反正她觉得在谁身边留几年都一样,那不如就留在自己身边吧! 他边想边走到桌边抽出一张白纸,道:“你若担心的话我可以给你立下字据!这总比你毫无把握的嫁到奉恩伯府去要强!” “等你哪天想要和离的时候,只要……只要把这字据拿出来给我看就是了!” 他边说边在纸上刷刷的写着什么,笔走蛇龙速度飞快。 “不过为了我们双方的声誉着想,总不好成亲一年半载的就和离,所以……所以还是定下个期限吧,三年,三年之后你才可以提出此事。” 说完似乎又觉得没有把握,怕自己三年之内打动不了她,忙又摇了摇头:“不不不,还是五年吧!” “你是汇满楼的东家,我是大梁朝廷的臣子。虽然你说汇满楼对皇室没有威胁,但毕竟这只是你一人之言。尽管我愿意相信你,但还是要盯着些才好,五年的时日应该够我看出汇满楼会不会威胁到朝廷了。” 说完这话时手上的字据也已写完,对自己的说辞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再看向苏箬芸时语气多了几分笃定。 “你嫁给别人我实在不放心,万一被有心人利用了你的汇满楼怎么办?所以还是嫁给我好了!我会亲自看着你的!” 他说着将手中字据递给了苏箬芸,从刚刚一副你嫁给我比较好的样子,转眼就成了你必须嫁给我,我不同意你嫁给别人的样子。 苏箬芸眉眼间尽是笑意,没有伸手接那字据,而是直接点了点头:“好。” “……啊?” 齐铮还等着眼前的女子婉言拒绝或是跟自己讨价还价,就听到这一声干脆的“好”,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苏箬芸轻笑出声,眉眼弯弯的看着他:“好,我嫁给你。” 答应了…… 她答应了! 齐铮似乎是不敢相信,双唇微张,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回过神后似怕她后悔一般,把手中的字据往她身边的小几上一扔,转身就向外走去。 “我明日就让我娘去成安侯府提亲!” 苏箬芸笑得乐不可支,不知是不是故意逗他,对着他的背影又说了一句:“要不要吃点儿点心再走?” 正疾步向外走去的人闻声果然立刻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看着桌上的点心:“你做的?” “不是,田妈妈来京城了,她做的。” 齐铮眼中的期待顿时消散,摇了摇头:“那不吃了。” 说完毫不犹豫的转身而去。 苏箬芸的笑声再也克制不住,隔窗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轻声喃喃:“怎么这么可爱。” 第073章 提亲 “成了?” 木渔从博古架后探出头问道。 苏箬芸嗯了一声,将小几上的字据拿了起来:“不过好像……出了一点儿意外。” 齐铮似乎误会了什么,还特意写下这张凭据。 木渔走过来看了一眼,旋即捂着肚子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他……他竟然说五年之内不跟你圆房,他是不是傻啊?不怕憋出病啊?” 苏箬芸挑眉瞥了她一眼:“你才傻。” “噗嗤……” 木渔笑的前仰后合,对她竖起了大拇指:“我竟不知道原来你好这口儿!你俩还真是般配!” “不觉得很可爱吗?” 苏箬芸的指尖儿拂过纸上的字迹,眼前都是那个有些呆愣的少年低着头奋笔疾书的样子。 他写的那样急,似乎生怕慢一点儿她就会拒绝。 明明心中那么不情愿,却还是给她立下了这样的字据。 苏箬芸唇边笑意更浓,将字据递给了身后的木莲:“收起来吧。” 木莲点头应是,将字据接过,转身放进了一个木匣子里。 …… 齐铮唇角含笑脸色潮红的走出了汇满楼,整个人容光焕发神采飞扬,与来时阴沉狂暴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二楼的走廊上站着两个带帷帽的少女,她们背后就是那间刚刚差点儿被他闯进去的房间。 “那就是苏姐姐看上的人啊?” 其中一个女孩子个头稍矮,踮着脚尖儿看着少年大步离去的背影,嘟着嘴喃喃,帷帽下的神情颇为不满。 “看上去也不怎么样吗,傻憨傻憨的,还没我四哥强呢。” 她继续说道。 一旁比她个子高些的女孩子轻嗤一声,没有说话,但这一声也足矣表达她对这女孩儿口中提到的四哥的不屑一顾。 “六姐你总是这样,每次……哎呦。”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身旁的女孩子一弹指弹在了□□的手背上,白嫩的肌肤顿时红了一块儿,生疼生疼。 “叫我什么?” 那打人的女孩子声音不怒自威。 被打的女孩子委屈的把手背到了身后,哼了一声:“小冉姐姐欺负人!我要告诉苏姐姐去!” 说完噔噔噔的就向楼下跑去,生怕身后的人追上她一般。 还站在楼上的少女撇了撇嘴,帷帽下两只圆圆的杏眼一翻。 “爱告不告,当我怕她?” …… “提亲?” 齐夫人挑眉看着匆匆赶回来的齐铮,放下了手中杯盏。 “你不是知道她要成亲了也没什么反应,就等着她嫁给别人呢吗?怎么这会儿又忽然想起让我去提亲了?” 她不紧不慢的说道。 齐铮沉稳的坐在下首,眉眼间尽是情不自禁的漫上来的笑意。 “您只管找冰人去提亲就是了,旁的不用管。成安侯府和奉恩伯府虽然已经交换了苏大小姐与程乾的庚帖,但这不是还没最后定下来呢吗,肯定难不到您的。” “有咱们这样的人家去提亲,再加上您亲自从中斡旋,成安侯若还坚持要选奉恩伯府的话,就说明他是有意刁难苏大小姐,届时御史们不会放过他的。而且他自己想来也没那个胆子敢与咱们定国公府为敌。” 齐铮头头是道的说着,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 齐夫人看着他炯炯有神的眼睛,挑了挑眉,靠回椅背上慢悠悠的开口:“庚帖都交换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齐铮一怔,眉头微微蹙起:“您不是说……哪怕她上了花轿,您也能……” 也能帮他把人抢过来吗! 更何况只是交换个庚帖! “我可不是这么说的,”齐夫人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说道,“我说的是,只要你说一句你喜欢,她就是上了花轿我也能把人抢过来。” “可你并没有说啊。”她抬眸一脸认真的看着齐铮。 齐铮一窘,脸色微红:“您……您这不是……有意刁难吗。” 最后几个字声音压得极低,嗫嚅着从嘴边说了出来,低着头不敢再像之前那般直视着齐夫人。 “这怎么能是刁难?” 齐夫人一本正经:“你是我儿子,给你娶妻,我总得问问你喜不喜欢合不合心意吧?不然娶一个你不喜欢的人放在家里,今后岂不是要家宅不宁?” “而且之前给你相看其他姑娘的时候我也都问过你啊,你可都是直接绷着个脸告诉我不喜欢的,从没说过我刁难你,怎么今日就成了刁难了?” 齐铮被噎的说不出话,放在膝头的手缓缓攥紧,衣裳都被攥出了几道褶子。 座上的齐夫人却是半点儿也不急,小口小口的抿着茶水。 “这交换庚帖之后其实是打消一桩婚事最合适的时候,一句八字不合比什么都管用。苏大小姐与程大公子的八字想来很快就能测算出结果了,不知道两人……” “喜欢!” 齐铮忽然打断了她的话:“我喜欢她!所以……所以还请娘……找人帮我去提亲!” 他似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极力的埋着头想要掩饰自己的紧张尴尬,但通红的耳根还是暴露了他的情绪。 齐夫人嗔了他一眼,将手中的杯盏再次放回了桌上:“这还差不多!” “那……那您现在是不是可以去找冰人了?” 齐铮心底忍不住一阵欢欣雀跃。 谁知齐夫人却再次摇了摇头,“不去。” “为什么?” 第63节 齐铮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娘,我是真的喜欢她!您刚刚不是还答应……” “因为我已经让人去了啊。” 齐夫人耸了耸肩道:“你刚刚出门的时候,我就已经请了曹御史的夫人拿着你的庚帖直接去成安侯府提亲了,这会儿她估计都已经到了吧?” 说完又瞥了齐睁一眼:“等你开口,黄花菜都凉了!我到手的儿媳妇儿岂不是就要飞了!” 齐铮沉下去的一颗心陡然又升了回来,站在原地竟欣喜的不知说什么好。 满腔的欢喜似不知该如何表达,忽然冲到齐夫人身前抱了她一下:“谢谢娘!” 说完一转身脚下生风的跑了出去,也不知干什么去了。 齐夫人有些傻眼。 刚刚回来的定国公齐沛还没进门就看见这一幕,顿时也愣在原地。 回过神后他气的对着齐铮的背影指了半天:“你……你这混小子!” 齐铮却是整颗心都飞了,根本就没注意到他,转眼间就消失在了院子里。 齐沛甩袖踏入房中,气冲冲的走到齐夫人身侧,抬手将她拉起,在她身上一个劲儿的掸着,边掸边骂:“这臭小子!多大的人了!竟然还……还抱你!没羞没臊!” 齐夫人失笑,伸手戳了戳他的胸膛,之后顺势靠在他的怀中。 “阿铮的婚事总算是定下来了!我心里这块儿石头算是放下大半了!” 齐沛紧皱的眉头这才稍稍舒展,揽着她轻声问道:“确定是成安侯府的大小姐了,不改了?” “嗯,”齐夫人点头道,“阿铮亲口说了他喜欢,那就不改了!” 说着又想起他刚刚羞红的脸色,忍俊不禁:“你不知道让他说出这么一句话有多难。咱们两个分明都是直爽的性子,他却不知道像了谁,那么害羞,动不动就脸红。” 齐沛嗤了一声:“他自己要长歪,咱们要拦也拦不住。” “怎么就长歪了!” 齐夫人抬头嗔了他一眼:“不许你这么说他!” “是是是,”齐沛笑着答道,轻吻她的鬓角,“既然定下不改了,那就挑选个合适的日子让他早日成婚吧,这样你心里剩下那一小半儿的石头也能落地了!” 以后那个臭小子也就可以去抱他自己的媳妇儿了! 齐夫人点了点头,兴致勃勃的和他商量了起来。 虽然曹御史的夫人还没有从成安侯府回来,但两人直接就商量起了聘礼以及请期的一干事宜,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这桩婚事会出什么变故一般。 第074章 正妻之位 早些时候的成安侯府,西枫院里一片喜气。 天气越来越暖和,成安侯府也开始着手裁制夏衣。 高氏心情很好,看着缎庄送来的各式花样的料子,指指这个又指指那个。 “箬秋最喜欢桃粉色,我看着这块儿就不错,给她做件湘裙吧。” 说着又指了指旁边竹青色的那匹:“这个给箬漓,她向来喜欢这种素雅的颜色。” 缎庄的管事是成安侯府的常客了,闻言笑眯眯的点头,道:“太太真是好眼光,这两匹料子的样式都是前些日子新出的,正时兴呢。偏偏产量不多,紧俏的很,我们铺子剩的也不多了。” 高氏知道这是奉承话,但听着还是觉得心中十分熨帖,笑着又去看别的料子。 那管事见她今日格外大方,眼珠子骨碌碌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儿,又笑道:“听说贵府的大小姐回来了,也不知她平日里喜欢些什么颜色的料子?小的今日带过来的这里面可挑的出来?若是挑不出的话您只管说,明儿个我就让人送些合适的过来!” 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长串儿,自认圆滑机灵,谁知原本热闹的气氛却因为这些话而瞬间凝滞了下来。 眼见着高氏冷了脸,房中下人的面色也有些古怪,管事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他正要往脸上拍一下说自己多嘴,沉下脸的高氏却又忽然笑了,道:“你说得对,是该给大小姐挑些。” 管事心里一哆嗦,不知这话是正着听合适还是反着听合适,就听高氏继续续说道:“不过你带来的这些料子的确是不合适。” 得,看来是得反着听! 管事心想。 可高氏的话却还没完,又道:“我们大小姐就要和奉恩伯府的大公子定亲了,到时候这喜服什么的肯定是要在府里自己做的,你带来的这些料子平日里穿还行,用来办喜事就不大合适了。” 苏箬芸身为成安侯府的嫡长女,自然是不会嫁给别人做妾的,那就定然是要大红的料子才行。 管事心中有些诧异,往常京城里谁家有红白喜事他们总能提前打听到一些风声,并借机招揽生意。 眼前这个喜欢听人叫她太太的妾室会忽然冒出这么一句,那就证明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可近来并未听说成安侯府传出过这方面的消息啊,之前也从未听说过他们与奉恩伯府有什么往来,两家怎么会忽然就定亲了呢? 这喜事又不像丧事,还有个突然暴毙什么的,按理说在真正定下之前怎么也能提前露出点儿风声才是。 苏大小姐这亲事定的可真有点儿奇怪啊…… 他心中虽然这么想着,面上却是一点儿都没有露出来。 反正对于他们缎庄来说只要有生意就好了,其他的并不重要! “那就在这里先恭喜大小姐,恭喜太太了。小的明日就带些合适的料子过来,保证让太太满意!” 明明是给苏箬芸挑料子,却不再像刚刚那样问她喜欢什么样式,而是只说让高氏满意,其中意味不言而明。 高氏很满意他的机灵,笑着点了点头,正要让人带他下去结账,就见一个丫鬟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这丫鬟想说什么,但见有外人在此,忙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只道“奉恩伯府来人了”。 原以为高氏听了这话就会将那管事打发出去,谁知她却并没有这个意思,而是当着那人的面就直接问道:“是来说大小姐的事的吧?人在哪儿呢?快带我去见见。” 那丫鬟却站在原地,神色尴尬,又看了看那管事,见高氏确实没有将他打发出去的意思,这才道:“又……又走了。” 走了? 高氏微微有些吃惊。 不过这也没什么,奉恩伯府对这桩亲事越是怠慢,就说明他们越是不看重苏箬芸,这样的事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想来是有什么急事着急回去吧?” 高氏笑道,“没关系,以后咱们两家就是通家之好了,到也不必客气,。” 丫鬟的脸色却越发不好,额头出了一层冷汗,头摇的像个拨浪鼓。 “不是的太太,没……没定下来。” 没定下来? 高氏一愣,眸光骤然沉冷,脸上不复之前的笑意:“没定下来是什么意思?他们是嫌我们大小姐之前那十几年不在京城吗?” 一句话直接将问题推在了苏箬芸身上,而且还是当着外人的面。 丫鬟却再次摇头:“不,不是,那来人说是……说是因为……八字不合。” 八字不合? 笑话! 程大公子都染上花柳病了,还管什么八字合不合! 他能娶到媳妇儿奉恩伯府都谢天谢地了!又怎么会因为这个就回了这门亲事? 高氏心中气急,却又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表现出自己一心想把苏箬芸嫁过去的样子,不然以后程大公子染上花柳病的事一旦泄露出去,她难免就被人说是刻意为之。 她心下气的不行,沉着脸对那丫鬟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丫鬟忙不迭的退了出去,走到门口时却差点儿和迎面而来的一个管事妈妈撞上。 她忙要道歉,那管事妈妈却似有什么急事,看也没看她一眼,越过她就走了进去。 “太太,”管事妈妈急急忙忙的道,“曹御史夫人来了。” 曹夫人?她来做什么? 怎么今日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却来了? 因为苏浙近来屡遭弹劾,高氏下意识的认为曹夫人上门没有好事,正打算让人先将那缎庄的管事送走,却听进来的管事妈妈又道:“说是为了大小姐来的。” 为了苏箬芸? 高氏忽然想起早些时候齐铮踹了成安侯府大门的事,眉头依然紧拧,却没有再让人将缎庄的管事送走,而是直接说道:“大小姐到底做了什么惹齐世子生气?他今日踹了咱们侯府的门还不够,这会儿又派曹夫人来教导她了?有什么事就不能缓缓等侯爷回来再说吗?” “奴婢也是跟她这么说的。” 管事妈妈道:“但曹夫人说她是受人之托来向大小姐提亲的,本打算等侯爷休沐的时候再来,但一家有女百家求,她怕到时候咱们府里私底下和其他什么人定下了她却不知道,把事情给耽搁了。” 高氏闻言一口气堵在心口没喘上来。 奉恩伯府前脚才刚拒绝了这门亲事,曹夫人后脚就上门了,还冷嘲热讽的说什么怕他们私底下和其他人定下了她却不知…… 这不是讽刺他们呢吗? 要说这两件事没关系,她还真不相信! “你去回了曹夫人,告诉她我只是个妾室,大小姐是咱们府上的嫡长女,她的婚事我怕是做不得主,还是让她等侯爷回来了再说吧!” 管事妈妈闻言似乎有些头疼,皱着眉头道:“曹夫人说她今日只是来提前打个招呼,告诉咱们她是代定国公府来提亲的,让咱们心里有个数儿。” 定国公府? 这怎么可能?苏箬芸怎么配得上! 而且齐世子不是还跟她有仇吗?今日还为了找她而踹了成安侯府的大门呢! 她刚要张嘴驳斥,陡然又想起定国公府不止齐铮一个孩子,在他之上还有一个庶子,名为齐钰。 以苏箬芸的身份,自然是高攀不起齐铮的,但配齐钰却也算是合适。 可即便是庶子,那也是定国公府啊!她怎么可能愿意看到苏箬芸嫁入这样的人家! 不过据说齐世子与他那庶兄的关系不错,既然他自己与苏箬芸有争执,又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人做自己的大嫂呢? 难不成…… 他是想让苏箬芸去给他做妾?好借机拿捏她一番? 高氏拧着眉头问:“曹夫人可说了她是为定国公府的哪位公子来提亲?” 第64节 “说了,”管事妈妈点头答道,“是为齐世子来提亲。” 果然! 高氏心中嗤笑一声,面上却是做出一副恼怒的样子:“笑话!大小姐纵然曾经十几年不在京城,却也是咱们成安侯府正正经经的嫡女,怎么会去给人做妾!即便是定国公世子也不行!” 她厉声斥责着,让管事妈妈直接去回了曹夫人。 管事妈妈却站在原地,有些莫名的道:“不是做妾啊,是正妻,世子夫人之位!” 说完又补充一句:“曹夫人连齐世子的庚帖都带来了。” 犹如惊雷过耳,高氏一怔,脚下微晃险些栽倒过去。 不可能…… 这不可能! …… 西枫院里安静了下来,高氏呆坐在房中,脑子里一片混乱。 一会儿是奉恩伯府的人退回了苏箬芸的庚帖说与他们大公子八字不合。 一会儿是曹夫人拿了定国公世子齐铮的庚帖来向苏箬芸提亲。 再一会儿又是那缎庄的掌柜见风使陀的道喜,并说改日亲自挑选些合适的衣裳料子送过来给大小姐过目,浑然忘了刚刚他还略过了那位大小姐,说要把给苏箬芸的料子直接拿给她看呢。 高氏并没有亲眼见到齐铮的庚帖,也没有亲眼见到曹夫人。 因为曹夫人只是拿着庚帖在前院儿坐了一会儿就走了,真的就如她自己所说一般,她只是提前来打个招呼,告诉他们她是代定国公府来的,让他们心里有个数儿,不要再对苏箬芸的婚事动什么手脚。 高氏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绕来绕去最后唯余愤恨不平。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她苏箬芸事事顺遂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她和她的女儿却在她来了以后诸事不顺! 这个丧门星!当初就不该放她走!当初就应该早早的杀了她以绝后患! 就在高氏瞪红了眼咒骂苏箬芸的时候,成安侯府北边儿一处偏僻的院落里,刚刚去给高氏报信儿的管事妈妈有些紧张的站在原地。 她的脸上有些红肿,是高氏在那缎庄的管事离开后让人打的,因为她在不对的场合说了不该说的话,将定国公府向苏箬芸提亲的事宣扬了出去。 “你做的很好。” 坐在桌案后的中年男人对她说道,并对自己身侧的小厮摆了摆手,让他将桌上的一个托盘向那管事妈妈推了过去。 “这是上好的消肿止痛的药膏,以及五百两银子。” 那管事妈妈扯着有些肿痛的嘴角笑了笑,忙道不敢:“奴婢皮糙肉厚的,过几日就好了,哪里用得着什么药膏。” 只说用不着药膏,却没说用不着那银子,可见还是更看重实际的钱财。 “大小姐赏的,你拿去就是了,这药膏除了消肿止痛,对祛疤也有良效。” 祛疤? 对面的人神情一怔,再开口时声音有些颤抖。 “真……真的吗?能祛疤?” “是,尤其是对伤口结痂后脱落不久的伤疤,效果甚好。” 管事妈妈心头一颤,随即猛地跪下去对着中年男子磕了几个头:“奴婢谢过大小姐!奴婢谢过孙……” “谢大小姐就是。” 中年男人出声打断。 “是,是,”她哽咽道,“多谢大小姐,多谢大小姐!我家二妮儿的脸若是能好,我定给大小姐立个长生牌位!” 管事妈妈一迭声的说了许多多谢才离开,她离开不久中年男子也带着身旁的小厮走了出去,僻静的院落再次陷入一片宁静。 第075章 麻袋 “侯爷您看,这事真是太突然了。” 高氏有些忐忑不安的对成安侯说道。 “曹夫人忽然就来了,之前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妾身还以为是玩笑的。” 成安侯只是起初听到这个消息时蹙了蹙眉,之后便没什么表情了,听到高氏的话淡淡说了一句:“定国公府不会玩笑,尤其不会拿齐世子的婚事开玩笑。” 高氏的神情一瞬间凝固在脸上,攥了攥手里的帕子,垂眸问道:“那依侯爷的意思是……” “不拘是谁,让她尽早出嫁。” 只要让她离开这个府邸,不再频频出现在他眼前,嫁给谁都一样。 高氏却不这么想,手里的帕子险些攥出个窟窿,脸上的神情也越发僵硬。 不拘是谁? 怎么能不拘是谁! 奉恩伯府的程大公子和定国公府的齐世子能一样吗? 当初若不是听说奉恩伯府的程大公子染了花柳病,她连这户人家都不会给苏箬芸选!又怎么会愿意看到她嫁入比奉恩伯府的门第高出百倍的定国公府! 她僵硬的扯了扯嘴角,道:“定国公府来向大小姐提亲,妾身其实也为大小姐感到高兴,不过……高兴之余妾身又有些担心。这定国公府的门第着实太高了些,咱们大小姐的身份毕竟有些尴尬,会不会……” 嗒。 苏浙将手中茶杯放到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高氏心头一颤,忙将头低了下去,再不敢多说一句。 “滚。” 一个简单的字从苏浙口中吐出,高氏慌忙起身,头也不敢抬的走了出去。 …… “回见。” “回见。” 程乾跟同伴打了个招呼,转身向奉恩伯府的方向走去。 从城东的闹市往回走有条近路,他每次都会从这里穿过。 今日当他一如既往的走进这条小路时,却被一只大大的麻袋兜头套在了身上,眼前骤然一暗,听到身后的小厮似乎也遇到了同样的遭遇,紧接着就是乒呤乓啷一阵拳脚。 对方似乎有两个人,而且还都是练家子,招式狠毒出手狠辣,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般打了许久,任凭他怎么求饶就是不停。 好不容易终于停了下来,他无力的躺在地上喘着粗气,浑身痛的发抖,连扯掉麻袋的力气都没有了,眼前却忽又亮了起来。 打他的人在停手以后却并没有离开,而是又将他身上的麻袋一把扯了下来,就这样高高在上的看着他。 他刚刚挨了揍,视线有些模糊,但还是能认出这人。 定国公世子,齐铮。 至于他身边站着的另外一人,显然就是刚刚跟他一起动手打人的那个。 这人似乎也不知道齐铮会忽然扯了套在他身上的麻袋,慌乱的掩面转过了身去,但程乾还是认出了他:当今大儒赵珂的嫡次子,去年的武状元,赵焱。 其实他根本就不用捂脸,因为即便是不看脸也能猜出来。 齐世子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待人冷淡,赵焱是唯一一个跟他走得近的,可以算是他朋友的人。 这种跟齐世子一起套麻袋打人的事,除了他以外还有谁能跟着? 程乾以为齐铮扯开他的麻袋是有什么话要跟他说,比如告诉他是为什么打他,然后警告他一番之类的。 但他并没有,就这么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之后转身就离开了,似乎揭开他的麻袋只为了告诉他打他的人是他而已。 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套麻袋呢?岂不是多此一举? 程乾看到他渐渐走远,撑着身子龇牙咧嘴的坐了起来,回身唤自己的小厮,想让他把自己扶起来。 那小厮却仍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被人直接一闷棍打晕了的样子。 …… 离开巷子的赵焱走出老远才把脸上的手放了下来,转头瞪了齐铮一眼。 “为什么忽然把他身上的麻袋扯开?” “为什么不扯开?” 齐铮皱眉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的问题很莫名其妙。 “你……你不是不想让他知道揍他的人是谁吗?” “为什么不让他知道?” 齐铮眉头拧得更紧:“不让他知道我揍他干吗?” “想让他知道你套麻袋干吗?”赵焱比他还莫名其妙。 齐铮拧紧的眉头仍旧没有松开,眼中还带上一抹嫌恶:“脏。” …… 嫌程乾脏的齐铮并不知道,此时的定国公府里,她的母亲齐夫人正在和人说话,说的就是刚刚才被他揍了一顿的程乾。 “奉恩伯府主动退了这门亲事?不是你去办好的?” 齐夫人有些诧异的问道。 “是,”对面的中年仆妇沉声作答:“奴婢去的时候奉恩伯府已经派了人去成安侯府了,退回了苏大小姐的庚帖,说是八字不合。” “八字不合?” 齐夫人失笑:“这怎么可能?他们现在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八字合不合。” “是啊,”仆妇说道,“奴婢也是觉得蹊跷,所以仔细打听了一下,结果听说……竟然是程大公子自己要退了这门亲事,说是……不想去祸害苏大小姐,也不想祸害任何良家女儿,就打算自己一个人这么过下去了。” 齐夫人显然有些吃惊,皱眉问了一句:“程夫人竟也答应?” 第65节 仆妇摇头:“自然是不答应的。不过听说程大公子态度坚决,说是程夫人若不答应,他就将自己染上花柳病的事说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奉恩伯府与成安侯府结亲的目的不纯。程大夫人实在没有办法,才不得不答应了他。” 这消息显然跟自己想象中的不大相同,齐夫人默默地听了半晌,许久才喃喃说出一句:“这程大公子虽然沉迷女色,但人品倒也不坏……” 人品不坏的程乾此刻心情很不好,刚刚在外面莫名其妙的挨了顿揍,一回府就又被母亲拉着哭诉了一番,无非是看到他身上脸上的伤痕感到气氛恼怒,又想到他染了花柳病的事情悲从中来,不断的哭喊着“我的儿啊,你今后可怎么办啊……”诸如此类。 他实在是听得烦了,抬脚要往自己院子走,却见一个下人急匆匆跑了进来,似受了什么惊吓般,顾不上程夫人还在流泪,哆哆嗦嗦的说道:“夫人!定国公府……定国公府向苏大小姐提亲了!” 提亲? 苏大小姐? 哪个苏大小姐? 怎么最近这么多苏大小姐? 程夫人抬手擦了擦泪,带着些鼻音问道:“是兵部尚书苏大人家的大小姐吗?我记得她今年才十二岁,年纪是不是小了些?” 不过只是定亲的话倒也没什么,京城十二三岁定亲十四五六再出嫁的姑娘也比比皆是。 “不是!” 下人忙道:“是成安侯府的大小姐!之前差点儿与咱们大公子定亲的那个苏大小姐!” 什么? 程夫人陡然绷直了身子:“这不可能!” “是真的!” 下人满脸惊慌的道:“听说定国公府上请了曹御史的夫人做冰人,咱们这边儿派去退还苏大小姐庚帖的人前脚刚从成安侯府出来,曹夫人后脚就拿着齐世子的庚帖进去了,差点儿打了个照面!” 程夫人听的云里雾里,神情有些恍惚:“怎么会……” 那苏大小姐虽是成安侯府的嫡女,但之前十余年到底不在京城,身份有些瑕疵,哪里配得上定国公府? 莫说如此,就算是没有那十余年的事,她的身份都不一定能配得上,这也是为什么她敢放心的让自己的儿子与她结亲的原因。 因为他们两家地位匹配,而苏大小姐在成安侯府又不受宠,将来即便出了什么事,娘家也不会为她出头。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转眼间就被定国公府求娶了? “我就说!” 站在一旁的程乾忽然开口,一拳砸在了高几上:“我就说齐世子为什么好好地怎么会突然打我一顿,原来是为了这个!” 程夫人一听,整颗心都悬了起来:“阿乾,打你的人……是齐世子?” “不然呢?” 程乾没好气儿的说道,“我招谁惹谁了?谁会没事儿闲的兜头兜脸的臭揍我一顿?” 他越说越气,沉着脸看着自己的母亲:“早跟您说了,不要为了我就去祸害别人家的女儿,这下儿好了,没祸害成别人,反害我挨顿揍!” “齐世子是什么人?皇子公主见到他也不敢轻易招惹的!您倒好,差点儿抢了人家看上的女子给我做媳妇儿,他不打我打谁?” “麻烦您以后别再管我的事情了,免得再因为我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我挨顿揍倒没什么,就怕整个奉恩伯府回头也要挨顿揍!” 他说完愤愤的甩袖而去,留下一脸惊慌失措的程夫人,耳边不断回响那句“就怕整个奉恩伯府回头也要挨顿揍……” 第076章 吉日 “阿铮你看看,这几个日子选哪个好?” 齐夫人指着几个千挑万选的吉日问着齐铮。 “你和苏大小姐的年纪都不小了,我想着还是早日完婚的好,所以日子挑的都是今年的,没再往明年看了。你从这里面挑一个,挑好了我就让人送到成安侯府去。” 按理说这成亲的日子应该两家商量着来,但她知道自己儿子着急把苏大小姐娶进门,成安侯又着急把女儿嫁出去,所以压根儿就没打算和成安侯府商量,直接订好了告诉他们一声,料想他们不会也不敢有什么异议。 齐铮看着纸上写着的几个吉日,目光自然而然的定在了距离现在最近的六月初七。 这个日子离现在只有不到两个月了,选这天的话他很快就能把她娶进门了。 他张了张口,几乎就要把这几个字念出口,最终却还是咽了回去,把写有吉日的纸拿了起来:“我去问问。” 说完转身就走了出去,留下一脸莫名的齐夫人。 问问? 问谁? 总不会是拿去问苏大小姐吧? …… 走出定国公府的齐铮直奔汇满楼,直觉告诉他苏箬芸今天一定会在那里。 因为今天……是小满。 当他有些紧张的捏着袖子踏入汇满楼时,一个小厮笑眯眯的走了过来:“齐世子,这边儿请。” 只这一句,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苏箬芸果然在这儿。 一路畅行无阻的走到后院儿,领他进来的小厮自行退了下去,守在门口的丫鬟对房中的人通禀一声,立刻有人从里面打开房门将他迎了进去。 他心中莫名的有些欢喜,想着她是不是知道他今日会过来,所以特地在这里等他? 这欢喜让原本因为紧张而有些发沉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抬脚便迈了进去。 但房中的景象却让他脚步一顿,唇边刚刚溢出的笑意瞬间沉了下去。 只见苏箬芸正坐在椅子上把玩着一个玉雕,蒋谭坐在他的身侧,手中有个和她手里差不多的玩意儿,只不过是木质的。 她身边的高几上还摆放着其他一些东西,另有许多摆不下的,堆在了房中另一侧的桌案上。 那个叫小雅的丫鬟歪着身子有些不耐烦的坐在下首,在她对面坐着的是那块儿蠢木头。 而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正站在苏箬芸身前,似乎刚刚正在研究高几上摆着的那些东西,见他进来便转过了头,有些好奇又有些探究的打量着他。 怎么……这么多人。 齐铮看着这满屋子的人,瞬间就明白苏箬芸怕不是特地来等他的,原本雀跃的心情像是被泼了盆冷水的火苗,顿时熄灭了下去。 “你来了?” 苏箬芸转头看向他,眉眼含笑。 齐铮点点头,脚步有些僵硬的走了过去,在木头身边空着的那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就是齐世子?” 那个面生的少女不等苏箬芸给他们介绍彼此便开口问道。 齐铮看了她一眼,沉着脸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那女孩儿身姿挺拔,眉眼深邃,肤色较寻常女子偏深,不似中原人的长相。 她习惯了平日里中原人见到她都要多看两眼的样子,遇到这么个懒得搭理她的,还真觉得挺新鲜。 “听苏姐姐说你很厉害,是真的吗?” 她挑眉问道。 齐铮心头一紧,不由抬头看向苏箬芸。 她说他很厉害? 这是在夸他吧? 她在别人面前夸他…… 低沉的情绪转眼又有些欢喜起来,他克制着这欢喜坐在那里,做出一副沉稳的样子:“还好。” 还好? 女孩儿蹙眉。 中原人不是都很谦逊的吗?这种时候一般都会说“哪里哪里,不敢当不敢当”吧? 这个人说还好,那就是说他也觉得他自己很厉害喽? “我四哥也很厉害的!” 女孩儿没头没脑的冒出这么一句。 四哥? 齐铮眉头一拧,看着女孩儿的眼神瞬间露出几分敌意。 这女孩儿是什么人?她四哥又是什么鬼?跟苏箬芸什么关系?不会也是什么青梅竹马吧? 苏箬芸看着齐铮脸上几番变化的神情,忍不住抿唇笑了笑,问道:“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齐铮怔了怔,看了看满屋子的人,又转头看了看她,脸色有些发红。 总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是来问她想要什么时候成亲的吧? 憋了半晌不知说什么好,最终只说了句没事,就是顺路过来看看。 苏箬芸微微沉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她似乎有些失望的样子。 坐在她身旁的蒋谭把玩了手里的东西许久,不知是玩儿腻了还是怎的,扔掉手里的木雕要去抓她手里的玉雕。 苏箬芸纵容的将东西给了他,坐在下首的木头眸光微黯,将头埋得更低。 “外祖父,你跟小鱼他们在这儿玩一会儿,我进去一趟,待会儿再出来找你好不好?” 将东西给了蒋谭之后苏箬芸又柔声问道。 蒋谭却似乎没有听到,只顾埋头把玩手里的玉雕,理也不理。 苏箬芸对木渔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照顾好他,便起身对齐铮招了招手。 “来,我有些东西给你看。” 齐铮一怔,抬手指了指自己:“我?” 苏箬芸点头:“你。” 说完便转身向内走去。 齐铮又怔了片刻才赶忙抬脚跟上,走之前下意识的看了一旁的木头一眼,眼神似无声的说着:她是在叫我呢。 第66节 …… 掀起帘子离开正室,进入一间小小的屋子。 这屋子里面却还有一扇门,推开是一条幽暗的走廊,仅靠墙壁上挂着的烛台中燃烧的几盏微弱烛火映照。 苏箬芸径直向这走廊走去,齐铮低着头跟在后面,心中越发紧张。 他进汇满楼的后院儿是从来不带着高诚的,而一直跟在苏箬芸身后的木莲刚刚在这走廊外面也停了下来,此刻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是要去哪儿? 就他们两个人吗? 这样是不是……不大合适?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却并没有开口阻拦,脚下也仍旧紧紧地跟着,甚至隐隐的希望这条路能多走一会儿。 胡思乱想间没有注意到身前的人停了下来,反应过来时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撞到她身上。 幽暗的小小走廊里,女孩子缓缓转过了身,姣好的面容在昏暗的烛光中若隐若现,眸光映照着烛火,却比平日里更加耀眼,甚至带着一丝从未见过的娇媚。 “真的只是顺路过来看看吗?” 她声音轻缓的说着,脚下稍稍向前一步。 齐铮心头一颤,看着紧挨过来几乎贴到他跟前的人,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苏箬芸抬手搭在他的胸前,手指在他衣襟上轻轻滑过,声音在狭窄幽暗的走廊里悠悠回荡:“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 这幽暗的氛围和女孩子身上隐隐传来的馨香熏得他不知身在何方,似受了什么魔咒般,盯着她近在眼前的嘴唇,一边低头靠近一边缓缓开口:“我娘选了几个吉日,我来问问你……想……想定在哪天。” 他呼吸有些急促,鼻尖儿几乎贴上她的,似乎下一刻就能噙住眼前柔软的红唇。 面前的女孩子神情却一瞬间的僵硬,脸色一沉再也不靠近他分毫,陡然伸手探入他的衣襟,从他怀中掏出了什么。 一张白纸,简单的写了几个日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苏箬芸看看这张纸又看看齐铮,眸光沉冷:“就这个?” 啊? 齐铮整个人有点儿懵怔,还没从刚刚那温柔的旖旎中回过神来,甚至没反应过来女孩子刚刚把手伸进了他怀中。 差一点儿…… 他差点儿就亲到她了…… “没别的了?” 苏箬芸又问道。 什么别的? 她不满意这几个日子,还想在换其他的吉日吗? “没……没了啊……” 女孩子捏着白纸的手缓缓收紧,平整的纸张发出几声轻响,凭空多出几道褶皱。 “十二月十七。” 她沉声说了一句,将手中的纸往他胸前一拍,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十二月十七? 齐铮傻眼,伸手接住差点儿掉到地上的纸,瞬间忘掉了刚刚的悸动。 为什么是十二月十七? 这个日子是纸上写的最后一个吉日吧? 离现在还有大半年吧? 怎么……怎么偏偏挑了这么一个! “你……你若担心日子定的太早来不及准备的话,我可以帮你的。其实成亲也没有那么麻烦,虽然要准备的东西多了些,但是也不用花那么长的时间的,即便定在六月初七都来得及。” 他一边追赶苏箬芸的脚步一边说道,说完又觉得自己的意思似乎太过明显,好像催着她赶快成亲似的,忙又补充道:“不然八月初二也可以,离现在还有三四个月,足够准备的了。” 他说得着急,没注意到前面的女孩子再次停了下来,这回真的撞到了她的身上。 连忙伸手去扶,女孩子却站的稳稳的,他伸过去的手仿佛是要从身后抱住她一般。 齐铮吓了一跳,忙将手缩了回来,身前的女孩子已经再次回过身。 “你应该去种地。” 她冷冷的说道:“这样会比较清楚二十四节气。” 节气? 齐铮一愣,旋即明白了什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是生气了吧?气他不记得她的生日? 所以刚刚伸手到他怀里,是想找礼物吗? 没有找到所以恼羞成怒了? 好……好可爱…… 齐铮莫名的想伸手捏捏她的脸,但含笑看了半晌,就是不敢伸手。 女孩子被他笑的似乎有些羞恼,转过身去又不理他了。 他忙伸手扯住她的衣袖,支支吾吾的开口:“我……我记得的,没有忘。” 记得? 苏箬芸脸色更沉,投过来的目光像刀子。 记得还没准备礼物?故意跑来气她的吗? 气恼间见齐铮有些紧张的捏了捏袖子,脑中电光火石的一闪,一把将他那只胳膊抓住,玉手直接从宽大的袖袍中伸了进去。 齐铮吓得忙往后缩,捂着袖子里的东西不敢拿给她。 他刚刚在外面那间屋子看到了她手里把玩的那个玉雕,不仅精致,而且还新奇无比。 玉雕的底座可以旋转,转几圈之后上面含苞待放的玉莲就会缓缓绽放,如真正的莲花般徐徐盛开。 与那玉雕相比,自己袖中的东西实在是相形见绌,拿不出手。 “我……我回头再补给你一个,这个不好。” 他一边闪躲一边说道。 女孩子却不肯放过,含娇带嗔的瞥了他一眼:“今日才是我的生日。” 说着纤纤玉手还在往里攀,隔着薄薄的中衣贴在他的手臂上,惹得他一阵酥麻。 “别,别闹,”他隔着袖子按着她的手不肯再让她往里探,“这个真的不好。” 两人原本就势均力敌,齐铮的力气又格外的大一些,这样按着竟让苏箬芸的手再难前进分毫,停在那里进退不得。 她试探着再往里进一进,对方却说什么都不肯让步,一副无论如何也不肯给她的样子。 “真的不给我吗?” 苏箬芸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眸看向他。 齐铮局促不安的站在那里,有些无力的解释:“不是不给,是……” “我想要。” 苏箬芸柔声打断,踮起脚稍稍靠近。 两人因为争抢的动作原本就离得很近,这下更是几乎贴在一起。 齐铮下意识的要往后退一步,但脚下却像被什么东西粘住了一般,移动不了分毫,身子更是不由自主的想往前倾。 “给我好不好?” 女孩子的脸颊擦过他的侧脸,娇柔的唇贴在他耳畔吐气如兰。 “我想要……” 想要? 想要…… 他也好想要! 齐铮的气血瞬间涌上头顶,按在袖子上的手松开,揽向她的腰际想要把她按到自己怀里。 探在他袖中的那只玉手却趁机顺势往里一探,动作迅速的掏出了他藏在里面的东西,之后整个人极速往后倒退几步。 齐铮抬起的手刚刚伸出去,还没来得及扶上那不堪一握的腰肢,眼前的人就已经飞了出去,而袖中的东西也没能保住,被对方拿在手中,得意洋洋的冲他晃了晃。 他瞠目结舌的看着已经退到几步之外的女孩子,明白过来自己又被调戏了,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面色涨红说不出话来。 苏箬芸笑着打量着手里的东西,入目是一支莹白玉簪,玉质跟她头上的两支很像。 只是这支显然是刚刚雕成不久,而且雕工生涩手艺一般,一看就是新手之作。 “你亲手做的?” 苏箬芸看着簪子上那只勉强能认出来的麒麟,勾唇问道。 齐铮似乎仍旧有些羞恼,别扭的别过了头去,低声嘟囔:“反正比不上那玉莲,你若不喜欢……扔了就是了。” 女孩子轻声笑了笑,再次走到近前,抬起头眉眼弯弯的看着他:“我很喜欢。” 不是喜欢,而是很喜欢…… 齐铮刚刚还有些别扭的情绪瞬间感到熨帖无比,像是受到了夸奖的孩子,虽然努力做出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但眼底到底还是透露出几分欢喜,唇角也情不自禁的微微勾起。 “喜欢就好……” 他低声说道,眼睛不知该往哪里放。 “给我簪上好不好?” 苏箬芸站在她身前,将玉簪递给了他。 第67节 齐铮怔了怔,下意识的伸手接过,就见女孩子在他面前低下了头,身子稍稍前倾,额头几乎抵在他胸前,乖巧的站在那里等着他给她簪上发簪。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给她戴上这支他亲手雕刻的发簪的,只知道心中欢喜,欢喜她的喜欢,欢喜能将自己亲手雕成的东西再亲手戴在她的头顶。 “好看吗?” 苏箬芸抬起头问道。 “好看。” 齐铮的手犹停留在她的发髻上,恋恋不舍。 “还有更好看的。” 女孩子说着拉起他的衣袖,牵着她向一张桌案走去。 齐铮这才发现两人刚刚已经走出了那条幽暗的走廊,此时正站在一间像是女子闺房的房间中。 闺房? 他心头一跳,看看这房间的陈设,又看看牵着自己衣袖的女孩儿,有些忐忑的问道:“这是……你的房间吗?” “算是吧,”苏箬芸点头道,“我之前回京城时就住在这里。” 住在这里? 那就是她的闺房没错了? 她竟然带他进了她的闺房…… 齐铮脸色一红,目光不知怎的就落到了靠墙的那张架子床上。 竹青色的床幔垂挂两侧,绣着锦绣牡丹的锦被整齐的叠放在一旁。 床上明明空无一人,他却似乎能看到一抹窈窕的身影侧卧在那里,眼帘轻阖,闭目浅睡。 “好看吗?” 女子轻柔的声音在耳畔再次响起。 “好看……” 他喃喃答道,说完又猛地反应过来,慌忙摇头:“不是不是,我是说……” “这喜服好看吗?” 女孩子指了指桌上的东西,声音带笑,再次问道。 喜服? 什么喜服? 齐铮低头,这才看见桌上摆着几张图样,上面分别绘制着不同样式的喜服。 “我从他们给我的图样里挑出了这几个,觉得都不错。但想着我毕竟是要嫁给你,所以……还是挑一个你也喜欢的好,”女孩子的声音轻轻柔柔的飘在耳边:“你喜欢哪个?” 他喜欢哪个? 齐铮觉得像是踩在了棉花上,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她在问他的想法,问他喜不喜欢,想要挑一身他也喜欢的喜服在他们成亲的那天穿给他看。 他伸手轻抚纸上绘制的喜服,想象着苏箬芸穿着这衣裳嫁给他的样子,心口感觉股鼓胀胀的,满心的欢喜不断往外溢出。 选哪个好呢? 这些都很好看,她穿上一定都很美…… 苏箬芸似乎早猜到他会犹豫不决,笑着将桌上的图样都收了起来,放入一个木匣中塞给了他。 “带回去慢慢看吧,选好了告诉我,我好让人照着做。” 齐铮怔怔的伸手接过,有些僵硬的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道:“那……吉日……定在哪天?” 她之前是因为没有收到礼物恼羞成怒所以才选了最后一个日子吧? 那现在拿到礼物了,而且也很喜欢,这日子是不是就可以换一个? 满心欢喜的等着女孩子改口,谁知她却一脸认真的答道:“就十二月十七吧。” 齐铮脸色一僵,瞪着眼睛一脸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为什么要选最后这个日子? 是因为她并不喜欢他,所以也不着急嫁给他吗? 苏箬芸笑着解释:“我在成安侯府还有些事要处理,可能要耽误一段时间。” 这解释让少年的面色稍稍缓解,但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憋了半晌才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 或许是他明明不满却又极力隐忍的委屈神色让她不忍,苏箬芸到底还是叹了口气,改口道:“或者九月十八吧,那个时候我的事情说不定也办完了。” 齐铮眸光一亮,抬起头说道:“九月十八和八月初二其实也差不多,不如……” “那还是十二月十七吧。” 苏箬芸打断道。 少年忙摇头:“不不不,就九月十八吧,那个时候不冷不热,正适合成亲!就这么说定了,我回去就告诉我娘,让她把日子定下来。” 说完似乎怕她不同意,又改回到十二月十七,忙道:“蒋老先生在外面等了半天了,我们赶紧出去吧,不然他见不到你怕是要着急了。” 苏箬芸看着他急慌慌的样子,只觉得这话题转移的实在是拙劣,偏她又觉得十分可爱,不想拆穿,便只道走吧,抬脚带着他原路返回到了刚刚的那间屋子里。 第077章 乔迁 房中还是之前的那些人,只是坐烦了的小雅此时已经站了起来,在桌边随意摆弄着堆在上面的东西。 那个十二三岁的少女站在她身旁,低声不知跟她说着什么,神采飞扬十分高兴的样子,奈何小雅听得一脸不耐烦,低着头摆弄着桌上那些物件儿理也不理。 听到他们回来,房中众人都抬起了头,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到了齐铮手中的木匣,以及苏箬芸头顶多出的发簪上。 许是事先被苏箬芸叮嘱过什么,他们只是看了看,并没有说话。 齐铮知道苏箬芸今日怕是要在这里多待一会儿,稍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了。 他要赶快回去跟母亲说把日子定下来,不然晚了怕她又反悔。 苏箬芸看破不说破,笑着让人将他送了出去。 “苏姐姐,你头上这簪子是那个齐世子送的吗?好难看,跟木头哥哥做的根本没法比。” 齐铮走后,那少女撇着嘴道。 苏箬芸伸手扶了扶那玉簪,道:“我很喜欢。” 就像她做的福饼明明味道寡淡,他却依然觉得好吃。 他送的发簪手艺粗浅,她也依然觉得很好看。 这大概就是喜欢吧? 因为喜欢这个人,所以只要是他做的都觉得好。 坐在下首的木头始终没有说话,就这么一直低着头盯着地面,听到两人的对话也并未抬头,只是放在膝头的手紧了紧。 “真不知道你喜欢他什么,看上去明明……” “其其格!你怎么话这么多!” 小雅皱眉打断了女孩儿的话,不让她再继续说下去。 其其格缩着脖子吐了吐舌头,赶忙退到离她几步之外的地方,瞥开刚才的话题,笑看着苏箬芸:“那苏姐姐你是不是要成亲了?” “是啊,”苏箬芸含笑答道,“九月十八。” “九月十八?” 木渔皱了皱眉:“这么快?来得及吗?” “来得及,抓紧时间把事情办完就是了。” 她不以为意的答道。 木渔的眉头却并未因此舒展,眸中还带着一丝不满,似乎是觉得这婚期定的太仓促了。 “帮我把婚期告诉小舅舅,我成亲的时候,他怎么说也该过来一趟。” 苏箬芸又道。 蹙着眉头的木渔怔了怔,唇边这才勾起一抹笑意,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起,位于城东的瑄国公府终于修缮完毕,改成了瑄郡王府,并迎来了它的新主人。 徐季安近来很受皇帝宠爱,原本按照规制修缮的郡王府又几经整改,险些修成了亲王府,故而早该搬进来的他直到今日才真正离开皇宫住了进来。 朱红的大门前热闹非凡,来恭贺他入住郡王府的人不计其数,但五岁的孩子哪里耐得烦跟这些官场上的人打交道,小手一挥下令让门房闭门谢客,帖子和礼单尽数收下,但人却一个都不准放进来。 勋贵及官员们原本就只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来走走过场客套一番,意思到了即可,徐季安不招待他们他们也不羞恼,转身就离开了。 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位年幼的郡王爷身份到底有些敏感,北镇边关不知多少人等着他回去好继续效忠幼主。这个时候若是跟他走的太近了,难保不会让皇帝误会自己别有用心,意图染指北镇边防。 这样的风险他们可担不起。 闭门谢客的瑄郡王府内,徐季安牵着苏箬芸的手,不厌其烦的给她介绍自己的新宅子。 “我让他们在府里的大榕树底下也搭了个秋千,等姐姐回头过来玩儿的时候,我们在府里就也可以荡秋千了!” 齐铮作为被他钦点的“护卫”,一路将他从宫里接了过来,此时跟在他们身后,闻言蹙了蹙眉。 什么叫“我们”? 明明只是这小鬼头自己喜欢荡秋千吧?还总要拉着苏箬芸作陪。 “姐姐你看你最喜欢哪个院子?我让人给你留出来,你有空的时候可以搬来住。” 徐季安仍旧奶声奶气的说着,对自己的安排显然非常满意。 跟在后面的齐铮却黑了脸,陡然挤到两人中间将他们分开。 “瑄郡王说笑了,苏大小姐不能搬来与你同住。” 第68节 徐季安忽然被他从苏箬芸身边挤开,小脸一垮,气鼓鼓的问道:“为什么不能!” 因为她要搬去和我住。 齐铮心道。 但这话显然不能这样说,便只是沉着脸道:“男女授受不亲,虽然郡王爷尚且年幼,但也不能由着性子胡来,不然外面的流言蜚语只怕会不大好听。” 徐季安虽然年纪小,但三岁启蒙的他还是知道“男女收受不亲”这句话的。 可是知道并不代表就明白,比如现在的他就不明白为什么因为这个就不能让苏箬芸搬来和他住。 “我姐姐以前就是和我住在一起的!我们还在一张床上躺过呢!” 他仰着脖子反驳道,言中的姐姐指的自然是曾经的姐姐徐清诺。 “那是你的亲姐姐,苏大小姐可不是你亲姐姐。” 齐铮继续说道。 徐季安愣了愣,眼中旋即染上一层水汽,雾蒙蒙的看着苏箬芸:“真的不可以吗?姐姐……” 苏箬芸有些无奈的看了齐铮一眼,转而对徐季安伸出了手。 徐季安委屈的扑到她怀里,哽咽出声:“我想跟姐姐一起住,姐姐陪我好不好……” 苏箬芸摇头:“齐世子说得对,我确实不能搬来和你住,”她揽着他小小的肩头说道,“不过我们还可以像往常那样去跑马,或是去别的地方逛一逛。你现在出了宫,出门比以前方便多了,我们可以常去。” 往常是每三日去一回,那以后可以常去的意思就是两日或者每日都可以去了? 这结果虽然和他想象的不同,但到底还是安慰了他难过的心情,哽咽着点了点头。 “那我以后每日都去找姐姐玩儿,姐姐不要不理我……” 小小的孩子可怜兮兮的扯着苏箬芸的衣摆,睫毛上挂着泪珠,圆滚滚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好,”苏箬芸抚着他的头顶道,“只要我有空,就陪你出去玩儿好不好?” “嗯!” 徐季安瓮声瓮气的应了一声,趴在她怀里不再说话了。 齐铮看着他抱着苏箬芸的样子觉得有些恼火,但想到今后他会经常去找苏箬芸,意味着自己这个“护卫”也能每天都看到她了,心情就莫名的又有些欢喜,头一次觉得徐季安这小子也不是那么讨厌。 第078章 颜面扫地 “九月十八……” 高氏捏着小厮递到眼前的红纸,口中喃喃,手上渐渐用力。 之前因为她负责打理了苏箬笙的婚事,成安侯苏浙就被狠狠地参了一本,此次嫡长女苏箬芸的婚事自然轮不到她再插手。 顺帝金口玉言,命曹夫人带领其他一众御史夫人帮忙,务必将苏箬芸与定国公世子齐铮的婚事办妥。 这些御史夫人们之前就有过帮苏箬笙打理婚事的经验,此次打理起苏箬芸的婚事自然是手到擒来,使唤起成安侯府的下人们也是得心应手。 距离苏箬芸的婚期还有小半年,时间虽然看似紧迫,但也没到需要他们每天来成安侯府报到的地步,故而他们都是隔三差五的才来一趟,每次安排好一些事情,下次再来检查,如此这般。 有了这些夫人们亲自打理照看,高氏连苏箬芸的婚期都是最后知道的,更别说其他的消息了。 “九月十八……” 她不停的重复念叨着这个日子,手上越抓越紧,直到把红纸攥成一团,才狠狠地扔到地上,又不解气般的用力踩了几脚。 “凭什么她有这样的好姻缘!凭什么?凭什么!” 小厮吓得缩着脖子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收到刘妈妈的眼神示意后忙退了出去。 刘妈妈上前两步扶着高氏坐了回去,劝道:“太太,胳膊拧不过大腿,连圣上都发话了,这桩亲事定然是跑不了了,您就别生气了,没得气坏了身子。” 想想这些年,京中多少闺秀排着队等着嫁给定国公世子,偏偏定国公世子哪个都没看上,拖到十七岁都未成亲。 谁知道大小姐这才回来两个月不到,跟定国公世子不过见了几次面而已,就把这个出了名的冷面公子给收服了。 不仅立刻登门提亲不说,还当街把之前差点儿跟她订了亲的程大公子打了一顿,闹得外面沸沸扬扬,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府上的大小姐是被他看中了的人。 那些曾经被太太选中并或多或少通过气的人家都一副恨不能根本没跟他们打过交道的样子,连自家的公子哥儿都不敢放出来了,生怕也被齐世子在街上拦住胖揍一顿。 这样的姻缘怎么可能是太太这样的身份还能干预的了的,此时就应该老老实实的呆在院子里,安安生生的等着四少爷继承爵位,将来安心当个富贵太太才是。 可她的劝解并未能被高氏接受,反而换来了一个响亮的巴掌。 “你懂个屁!” 高氏厉声喝道:“那个臭丫头一旦嫁给了齐世子,将来就是定国公府正正经经的世子夫人!她若在定国公和齐世子身边吹几阵耳旁风,我的阿卓还能顺利继承爵位吗!苏南虽然残了,可还没死呢!” 刘妈妈不过一介下人,纵然比寻常奴婢机灵些,但哪里又懂得这些弯弯绕绕,听得此言连忙跪了下去,直骂自己多嘴。 高氏急的眼眶发红,却又找不到可以解决眼下困境的办法,正气的在房中胡乱的砸着东西,听到下人来报说有人要送样东西给她。 她以为是哪家银楼或是缎庄送了新的样式过来,一把将桌上的花瓶摔了过去。 “我现在什么都不要!让他滚!” 下人差点儿被花瓶砸在身上,吓得转身就想走,但捏了捏袖子里沉甸甸的荷包,还是硬着头皮添了一句:“那人说这样东西正能解您的燃眉之急,请您务必抽出时间看上一眼。” 高氏微怔,将手上的珊瑚树缓缓放了下去。 “人呢?在哪儿?” “人已经走了,”下人边说边将一个包裹严实的小布包呈了上来,“这就是那人说的东西。” 高氏看了看,恐防有诈,让刘妈妈将东西接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打开,见到里面放着的是一个宝蓝色的荷包,以及一封信笺。 刘妈妈看了高氏一眼,在她点头之后将信纸从信封中抽了出来,放在了她面前。 高氏用帕子掩着口鼻,一个字一个字看着信纸上的内容,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就将鼻端的帕子放了下去,迫不及待的拿起了那荷包,又从荷包中抽出了一张薄薄的纸。 纸上似乎写了什么,有墨迹从背面渗出来,但小厮并不识字,也不敢细看,匆忙瞥了一眼就低下了头去。 刚刚还在暴怒的高氏看完荷包里的东西之后忽然笑了一声,叮嘱下人让他忘记自己今天见过什么人收到过什么东西,之后还给了他些银子封口,这才把他打发了下去。 小厮欢天喜地的退了出去,高氏则立刻将那张写着字的纸装回了荷包里,又把荷包揣进袖中,急急忙忙的向怡安院走去。 …… “高姨娘。” 守在怡安院门口的丫鬟仆妇依着规矩给高氏请了安,口中却并不像其他下人那般称呼她为太太,而是规规矩矩的喊姨娘。 高氏脸色有些难看,但念着眼下要做的事,也懒得和这些人计较,抬脚便向院中走去。 “姨娘还请留步。” 一个年长的丫鬟站了出来,挡在她身前:“大小姐有命,她不在时怡安院禁止任何人出入。” 高氏一怔,旋即羞恼无比。 她在这侯府待了近二十年,除了那个叫小雅的丫头外,还是头一次有下人敢挡着她的路跟她这样说话! 而这个下人竟然是她自己的儿子找来的! “我有事要跟大小姐说,进去等会儿她。” 她说着还要往里走,那丫鬟却寸步不让。 “不知姨娘有什么事?不如还是回西枫院去等着吧。待大小姐回来了,奴婢让人去告诉您一声,您那时再过来也不迟。” “你……”高氏气的咬牙,“我今日就非要进去了!你又能奈我何!” 她说着便要硬往里闯,谁知那丫鬟竟给两旁的下人使了个眼色,几个孔武有力的仆妇立刻站了出来,也不动手去推搡阻拦,只是如人墙般往前一挡,生生的将高氏撞得一个趔趄,身子一歪差点儿栽倒在地上。 “你们……你们竟敢对我动手?” 高氏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们,推开刘妈妈扶着自己的手。 “知不知道是谁把你们找来的?知不知道是谁让你们守在这儿的?信不信我现在就让四少爷把你们全都赶出去!” 仆妇们仍旧稳稳的站在她的面前,仿佛没听到一般。 她们身后的那个丫鬟则隔着人墙说道:“四少爷说了,从他把我们送到怡安院的那天起,我们就是大小姐的人,今后的主子只有大小姐一个。” “姨娘若是对此有什么不满,还是直接去问四少爷吧。不过至于要把我们赶出府去……怕还是要大小姐说了才算,毕竟四少爷一早就把我们的卖身契交给大小姐了。” 高氏气得倒仰,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会被亲生儿子派来的人拦在这里,放在袖中的东西竟然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你们……你们给我等着!” 她撂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就走,似乎再呆一会儿都会让自己更加颜面扫地一般。 …… “你做的很好。” 苏箬芸回到府中,对低头站在自己面前的丫鬟说道。 丫鬟恭谨施礼,道这都是自己应该做的。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把该做的事情做好。” 比如之前那些人,明明得了她的命令,却还是把苏箬秋放了进来。 涉及到主子之间的事情,丫鬟并不多嘴,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答话。 苏箬芸越发满意,对身后的木莲摆了摆手:“赏。” 木莲立刻端了个托盘上来,托盘上摆满了荷包。 她从中拿了最大的一个,递给那丫鬟。 “这是给姑娘你的二十两,其他一干人等各十两。” 二十两? 这可是她好几个月的月钱! 那丫鬟吓了一跳,忙屈膝跪了下去。 “这本是奴婢等分内的事,实在当不得赏,还请大小姐收回。” 站在一旁啃着桃子的小雅最是见不得这般磨磨唧唧的样子,皱着眉头鼓着腮帮子说道:“给你你就拿着,哪儿那么多话,她又不缺钱。” 丫鬟原本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打赏吓了一跳,此时见小雅当着苏箬芸的面这般言行,更是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第69节 座上的苏箬芸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轻声道:“她说的没错,我很有钱。” 我很有钱。 这样简单直白的如同暴发户般的一句话,从这个淡然素雅的女孩子口中说出来,莫名的让人觉得……一阵喜感。 原本有些懵怔的丫鬟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心中紧绷的那根弦也终于松开,大大方方的收下了那二十两银子,又将托盘接了过去。 “那奴婢就代她们谢过大小姐赏了。” 她笑眯眯的说道。 苏箬芸点了点头,问过她的名字才让她退了出去。 “秋雁,这个丫鬟不错。” 帘子放下之后她轻声说道,“让小鱼查一查,没问题的话回头带到定国公府去吧。” 这就是看中了这个人,要提拔她的意思了。 木莲点了点头,将此事记下,只待派人告知给汇满楼的掌柜木渔知道。 第079章 大礼 “没能成事?” 楚棠握笔的手一顿,笔头上的墨汁在刚刚画出的墨菊上印下一点污渍。 “小姐别生气,”卿菊忙劝道,“那高氏本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从前成安侯府里无人压制她才让她一手遮天,如今苏大小姐势盛,她哪里还是对手,不能成事也是正常。” 楚棠看着被墨迹弄脏的画,无心再继续,丢下笔坐到了一旁。 “听说那苏大小姐待嫁之身却还频频出门?” “是啊”,卿菊答道,“按理说订了亲就该在府中好好备嫁才是,但瑄郡王黏她黏得紧,从前住在宫里的时候就隔三差五的让她陪着去回燕山跑马,如今搬出了宫,更是日日要她陪着出门,京城的大街小巷都被他们逛遍了。” 顺帝宠着瑄郡王,怜惜他没了亲人,见他难得有个亲近的人,便叮嘱苏箬芸多陪陪他。 有了他的金口玉言,京城谁还敢说苏箬芸的不是,说她如此行径不合规矩? 故而她即便已经定了亲,却仍旧如往常一般时常出门,甚至比之前出门的次数更加频繁。 又因瑄郡王指明了要齐铮护卫,但凡出门必然叫上他,故而齐铮与苏箬芸这对未婚夫妻竟也时常见面,不似其他人那般刻意回避。 “他一定很开心吧?” 楚棠攥着手里的绣帕说道:“能跟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他一定很开心吧?” 她也曾想过自己如若能和齐铮在一起会是什么场景,也曾为此暗暗欢喜过。 但她知道这只是想一想而已,能不能成还不一定,毕竟想要嫁给他的人那么多。 她做好了能跟他在一起的准备,也做好了不能跟他在一起的准备,却唯独不曾做过被他羞辱的准备。 “丑死了。” 那厌恶的语气,嫌弃的眼神,直到今日还时常回现在她眼前。 “苏大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总是这样在外行走,很容易出事的吧?” 她喃喃说道。 卿菊蹙了蹙眉,低声问道:“小姐的意思是……” “苏大小姐对程大公子一往情深,定亲不成便时常借故外出,终于寻得机会与程大公子相见并一诉衷肠……” 楚棠说着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手中的帕子渐渐抚平:“你说齐世子若是听到这样的消息,会是什么表情?” 卿菊闻言眸光微闪,掩唇笑道:“大概跟程大公子被他打的时候是一个表情吧?” 惊诧,气恼,羞愤。 继而茫然,无奈,忍气吞声。 “那一定会很精彩,”楚棠喃喃,“我真想亲眼看看。” …… “姐姐,这些都是什么人啊?” 徐季安好奇的看着被木莲等人像货物一般扔在地上的人,扯着她的衣袖问道。 “这些啊……” 面对孩子的问题,苏箬芸认真的斟酌着词句,“一些自作聪明以为自己很厉害的……” “蠢货。” 齐铮在旁接道。 苏箬芸转过头去嗔了他一眼,似乎是不满他在孩子面前这样说话。 一个眼尾扫过去,齐铮只觉得身子一酥,正要抿唇笑笑,就见她身旁的徐季安仰着脖子一本正经的看着他问道:“跟你一样蠢吗?” 嘶…… 这小子! 最近越来越欠揍了! 他抬手作势要打,徐季安立刻缩到了苏箬芸身后。 苏箬芸伸手护住了他,再次不满的瞥了齐铮一眼:“他还小呢。” 齐铮一噎,看着她明眸善睐的美目,扬起的手终究还是放了下去,只愤愤的瞪了瞪躲在她身后的孩童。 徐季安从苏箬芸身后探出了头,扯着眼皮冲他做了个鬼脸,一副“有本事你来打我啊”的样子。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噼里啪啦的交战,站在中间的苏箬芸则已经转过头去跟木莲说起了话来。 “楚小姐呢?送过去了?” “是,”木莲沉声答道,“送去了她自己选中的屋子。” 苏箬芸笑着点了点头:“人是她自己选的,地方也是她自己选的,想来她应该很满意才是……” 说完才俯身看向徐季安:“我忙完了,安儿想去哪里玩儿?” 徐季安高兴的跳脚,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个湖泊道:“我想钓鱼!姐姐陪我去钓鱼吧?” 边说边拉着苏箬芸的手往前走,商量起了钓上来的鱼是带回去煮着吃还是就在这里烤着吃。 齐铮看着两人紧紧牵在一起的手,眉头一皱,对身边的高诚说了几句什么。 高诚点头应是,转身立刻从车架上取出了几根钓竿。 拿到钓竿的齐铮疾步追上前面的人,挤到了他们中间,不待徐季安瞪眼开口就将一根粗重的钓竿塞给了他。 “瑄郡王既然想钓鱼,自然要拿好钓竿才是。这根钓竿最好用,最容易钓上鱼来,你年纪小,就让给你用吧。” 说完又转头看向苏箬芸,笑着问道:“你想用哪个?长一点儿的还是短一点儿的?沉一点儿的还是轻一点儿的?” 苏箬芸看看他,又看看两个手才勉强扶稳手中钓竿的徐季安,无奈的笑了笑:“无所谓,哪个都行。” 说着伸手便要随便接过一个。 齐铮却单手稳稳地抓在手里,没有要递给她的意思。 “我帮你拿。” 说完扯着她的衣袖就往前走,急切的想要甩开身后那个小小的尾巴。 苏箬芸看着他牵在自己衣袖上的大手,无声轻笑。 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伸手拉她了,虽然只是袖子。 她转身给木莲投去一个眼神,示意她照顾好徐季安,便任由身前的少年拉着自己向湖边走去。 徐季安颇为费力的扶着手中又长又重的钓竿,看着金光闪闪的竿身以及上面镶嵌着的各色宝石,小小的眉头紧紧地蹙起。 “这么亮,不会晃了鱼儿的眼把它们吓跑吗?” 高诚绷着脸憋着笑不敢说话,只能做出一副自己也不知道的样子,一旁的木莲就更不用说。 徐季安拧着眉头连拖带拽的拿着钓竿想往湖边去,奈何这黄金钓竿实在沉重,他拖了半天也没拖动多远,最终不耐烦的一把扔在了地上,指挥着高诚帮他拿过去。 这么一耽误的工夫,等他来到湖边时,齐铮已经紧挨着苏箬芸坐好,两人身边各摆了一盒食饵和一个水桶。 徐季安若再想挨着苏箬芸,就只有把她身边的水桶拿开,可这样一来她钓上的鱼就没地方放了。 他看看摆在水桶另一边的距离苏箬芸老远的小马扎,又看看齐铮屁股底下的那把小马扎,最终走过去推了推他:“你起来!本王……” “嘘……” 齐铮嘘声道:“苏大小姐的鱼儿要被你吓跑了。” 徐季安一听,立刻噤声,捂着嘴凑到了苏箬芸身旁,紧张地注视着水面,忘记了要把齐铮赶走,自己坐到她身边的事。 高诚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无奈的摇了摇头。 没见过这样肩并肩挨在一起钓鱼的,这哪里是钓鱼,不是抢鱼吗? 不过没关系,反正对他们世子爷来说鱼不重要,肩并肩才重要! …… 此时,就在这处距离回燕山不远的非常适合游玩的庄子里,一间用来给游人们歇脚的小木屋门窗紧闭,房中站着两人,另有一人躺在窗边的小榻上,双目紧闭昏睡不醒。 “这就是你们主子说的大礼?” 程乾指着榻上的人说道。 “是,”站在桌边的青衣小厮点了点头,“我们主子说了,程公子对这份礼物一定会满意的。” 程乾闻言不屑的嗤了一声:“本少爷的确是喜欢女人,可也知道什么人能碰什么人不能碰。你家主子若跟这楚小姐若有仇,就让他自己报仇去,扯上我干吗?” 说着抬脚就向屋外走去。 那小厮也不拦他,只是浅笑着低声说道:“程公子是不是忘了,是谁把你骗到这儿来的?” 程乾一怔,眉头微蹙脚步一停。 他是跟几个同伴一起受楚大公子的邀请来这庄子里玩儿的,刚刚也是楚钧豪告诉他说有东西忘在了这里,托他过来帮忙拿一下。 第70节 结果等他到了这儿,刚一进来房门便被人从里面关上了,紧接着这小厮就冒了出来,说要送他一份大礼,而这大礼就是躺在床上的楚二小姐。 这可真是可笑,总不至于楚钧豪要把自己的亲妹妹送给她吧?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那么这其中就定然还有别的隐情。 他并不想跟这些隐情扯上什么关系,不过如果是邀他前来的楚钧豪硬要他扯上什么关系,那就不一样了。 受邀过来玩儿,和被人骗过来,这可是两码事! “什么意思?” 他停下脚步看向仍旧站在桌边的青衣小厮。 小厮将桌上的一个香炉往前推了推,沉声道:“这香炉里本来点了些好东西,是楚公子专门为程公子和躺在床上的姑娘准备的,只不过原本躺在这里的人不该是他的妹妹而已。” 程乾眸光一沉,面色有些阴鸷。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况且就算是真的,那也是楚钧豪所为,跟楚小姐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关系程公子亲口问一问就知道了。” 小厮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只像是鼻烟壶似的小瓷瓶。 “公子只需把这个放在楚小姐的鼻端给她闻一闻,两息的功夫她就能醒过来。” 说完又掏出一个荷包,跟那鼻烟壶一起放在了桌上。 “这荷包是楚小姐费尽千辛万苦才得来的,我们主子觉得她或许是实在太喜欢了,才会花这般心思去寻这样的物件儿,故而也让我一起带来了,想来程公子会觉得有些眼熟。” 程乾在他拿出这荷包时就眸光一凝,脸色阴沉似水,握紧了拳没有说话。 能把楚家的嫡出小姐不动声色的掳来,还敢这般嚣张放肆的等在这里跟他说话,可见对方有恃无恐,根本不担心会被人发现,或者说有绝对的把握不会被人发现。 这样的人若想陷害他,简直有成千上百种方法,根本没必要站在这里诓骗他。 那小厮说完话放下东西就走了,离开时只是把门掩上并没有上锁,一副任你来去随意的样子。 程乾看看桌上那荷包,又看了看一旁的小瓷瓶,最终把这瓶子拿起来放在楚棠鼻端晃了几下。 楚棠恍恍惚惚的醒来,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方,入目便看到一张陌生的男人的面孔。 不,不能说陌生,她是认得这个人的! 奉恩伯府的大公子程乾! 那个不仅好色而且还得了花柳病的男人! “啊……” 她一声尖叫从口中溢出,程乾早知会如此般,在她张嘴的瞬间就捂住了她的口鼻。 “你若想把所有人都引过来,只管大声地喊!” 他竖眉喝道。 楚棠的尖叫被尽数捂了回去,在他这一声怒喝之后再也不敢大声呼喊,咬着唇缩着脖子哆哆嗦嗦的窝在小榻上,眼眶通红,泪珠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我怎么会在这儿?苏箬芸呢?苏箬芸呢……” 站在小榻边的程乾剑眉微蹙,瞬间明白了什么,上前一步刚要开口说话,小榻上的楚棠却受了惊吓般,身子猛地向后一缩,紧接着却又像是要逃跑,爬起来就向门边冲去。 程乾还没有把事情问明白,哪里肯让她走,抓着她的肩膀就把她按了回来。 想要问的话还没问出口,被抓回来的女子就似疯了般的对他拳打脚踢,一边挣扎着一边压着嗓子低喊:“你别碰我!你别碰我!你若是敢动我……我……我就将你染了花柳病的事说出去!” 按着她肩膀的程乾一愣,脸色变得像是暴风雨前的暗夜,阴沉无比。 偏偏这样的阴沉中他唇边又勾起一抹笑意,神色显得格外狰狞。 “还真是份大礼……” 程乾喃喃,旋即手上猛地用力,将楚棠整个人都按回了小榻上,自己也随之欺身而上。 “楚小姐既然这么说,我觉得……还是碰一碰你比较保险!” 裂帛生响起,楚棠惊惧不已,再也顾不得其他,尖声嘶喊着想要呼救。 压在身上的男子却用帕子堵住了她的嘴,没有任何预兆的直接掀开了她的裙摆,半褪下自己的裤子就狠狠的撞了进来。 尖锐的撕裂感传来,楚棠眼前一黑,再次不省人事。 第080章 大舅哥 “程大怎么还不回来?” “是啊,怎么去这么久?” 同行而来的几个少年在凉亭里等了许久也不见程乾回来,开始有人出声询问。 “不会是看上了哪个小丫鬟,直接把人拖到屋子里去了吧?” 在座的都是年轻人,又都知道程乾喜好女色的这个毛病,凑在一起挤眉弄眼的说笑着。 正跟人下棋的楚钧豪蹙了蹙眉,已经准备落下的棋子悬在半空。 “今日这庄子里可不只是咱们,还有其他人也在这儿游玩呢,他可别闯了什么货,惊扰了贵人。” “放心吧,”一个年轻公子满不在意的道,“程大虽然喜欢年轻貌美的女子,但行事还是有分寸的,不会出事的。” “那可不好说,”楚钧豪的眉头依然紧蹙,“他有分寸可不见得别人也有分寸,我刚刚进来的时候听这庄子的主人说瑄郡王今日也过来了,庄子西面靠湖的地方今日全都划给了他,不让人过去,不然我早带你们去那头钓鱼了。” 瑄郡王出门,势必会拉上苏大小姐和齐世子。 苏大小姐前些日子差点儿跟程乾订了亲,齐世子因此在大街上拦住程乾揍了他一顿,万一两人今日再遇上…… 几个年轻公子纷纷打了个冷颤,看了彼此一眼:“咱们这儿离西头的湖还有些距离呢,应该不会碰上吧?” “就是啊,钧豪你不是就让他去木屋拿个东西吗?那木屋离湖也不近,应该没事吧?” 楚钧豪有些担忧的看了看木屋所在的方向,直到对面的人催促他落子,才回过头去匆匆说了一句:“应该没事,只要他不乱跑的话。” 其他几人听了这话脸色却并未好转,反而越发担忧起来。 程乾已经是个大人了,自然不会到处乱跑。 可瑄郡王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啊,谁知道他会不会心血来潮的往木屋的方向走? “咱们还是回去找找他吧?” 这样就算程乾真的和齐世子遇上了,说不定齐世子看在他们这么多人在场的份儿上,会放程乾一马呢? “是啊是啊,去看看吧,苏大小姐到底是个女眷,若是惊扰到她就不好了。” 有人附和道。 几人纷纷点头,站起身就准备往外走。 楚钧豪见状也忙站了起来,对面的少年却眉头一蹙,满脸不悦:“你去哪儿?” 坐在他对面的是工部侍郎程达的嫡次子程子玉,为人有些死板,出了名的一根儿筋。 一局棋一旦开始,在没有分出胜负之前他可以三天三夜不吃不睡。 眼下这局棋刚刚下了一半,和他下棋的楚钧豪却要离开,他自然是不愿意的。 楚钧豪张口想要解释,先站起身的几个少年已经笑道:“钧豪你还是留在这儿陪子玉下棋吧,不然子玉今日怕是一整天都要没好脸色了。” “是啊,我们去就是了,说不定程大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呢。” 楚钧豪有些为难,但看了看对面程子玉不悦的神色,最终还是坐了下来。 “那你们找到他就快些回来,这庄子后面有一眼泉水特别清甜,用来煮茶最适合不过了,待会儿咱们自己拿了壶去打些水回来煮茶。” 这些公子哥儿们平日里自然是不会亲自动手打水的,但来到这庄子里亲身体验一番却也别有趣味。 众人连连称好,之后便转身向外走去。 楚钧豪目送他们离开,转过头来继续跟程子玉下棋,拿起棋子时唇边缓缓勾起一抹笑意,眸中满是得意之色,哪里还有半分之前担忧为难的模样。 …… 折返回去找程乾的人一路都没有遇到他,心中越发惴惴。 “他不会真跑到西边儿去了吧?” “不会吧……不是说让他拿了东西就回来的吗?” “可这一路都没看见他。” “……说不定……在屋子里呢?” 有人指着门窗紧闭的木屋说道。 “他都走了这么久了怎么可能还在屋子里?” 先前说话的人边说边上前几步推开了掩住的房门。 门窗紧闭的小屋空气流通不畅,一推开门就涌出一股闷窒的热流,其间还隐约夹杂着些*之气。 两具衣衫半褪的躯体正挤在窗边的小榻上,紧紧交叠在一起。 小榻上的两人似乎激战正酣,被他们忽然推开房门的声音吓了一跳。 正专注的埋首在女子胸前的年轻男人慌忙起身,一边胡乱的将身下女子的衣裳掩上,一边捂着她的唇防止她出声,并抬头看向了门口。 “是你们啊……” 程乾看到他们松了口气,稍稍松开了掩在女子唇上的手。 “放心,没事,”他低下头柔声说道,“都是我的朋友,他们知道了也没关系,反正我会娶你的。” 说着便从那女子身上半撑起身子,道:“你们先出去一下,别吓着她。” 首先推开房门走进来的人已经愣住了,紧跟在他后面进来的人也傻了眼。 因为两人挡在门口而进不来的其他人则吵吵嚷嚷的作势要往里走。 “程乾你这小子太不够意思了!我们担心你跟齐世子撞上还特地回来找你,结果你却是软玉在怀乐不思蜀!” “就是就是!你又祸害了哪个貌美的丫头?竟还说要娶人家!姑娘你可千万别信他的!这话他不知对多少人说过了!” 几人笑闹着在门口起哄,踮着脚尖儿想看清里面那女子的面容。 第71节 站在门口已经看清楚的两人则脸色煞白,回过神后赶忙转身退了出去将门掩上,并将闹着还要往里探头的人向后推去。 “干什么干什么?我们还没看清呢!” 被推开的几人笑闹着,脚下却还是循规守矩的退了回去。 “怎么样?长得好看吗?” “对啊,是这庄子里的丫鬟吗?” 他们挤眉弄眼的询问。 将他们推出来的两人却目光闪躲,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只道还是赶紧回去吧,让别人知道了怕是不好,便匆匆拉着他们离开这里。 没能进入屋子的几人不明所以,但见他们神色慌张,也知道事情怕是不简单,没有多说什么便跟了上去。 …… 直到门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程乾才从楚棠身上直起了身,对仍旧在小榻上昏迷不醒的人不屑的轻嗤一声,起身穿好了自己的衣裳。 他穿上衣裳后过了片刻,才见自己的小厮一脸茫然的推开门走了进来,迷迷糊糊不知身在何处的样子。 但这迷糊在看清他和床上的人之后瞬间吓到了九霄云外,踉跄着倒退两步,噗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大少爷,你……” “闭嘴!” 程乾沉着脸低喝一声,示意他噤声。 “我不关心也不追究你刚刚死到哪儿去了,但你给我记住,若是旁人问起,就说是楚小姐拿了我的荷包来寻我,然后我就把你支开了,明白了吗?” 小厮早已吓得两腿发软,此时闻言一咕噜爬了起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地板,身子不断发抖。 “小的记住了!小的记住了!楚小姐拿着您的荷包来找您,然后您就把小的支开了,其他的什么小的一概不知!全都不知!” 程乾这才收起了眼底的狠戾,神色稍缓,站起身向外走去。 …… 楚钧豪正低头和程子玉下棋,就听到一阵急促而又慌乱的脚步声传来。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抬头看向匆忙赶回来的几个年轻人,目光在他们几人之间扫了一圈儿,蹙了蹙眉:“程乾呢?没找到吗?” 为首的两个年轻公子面色有些难看,支支吾吾的说:“找……找到了。” “那他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楚钧豪不解的问道。 两个年轻公子看着他脸上那不解的神情,想起刚刚在木屋中躺在程乾身下的女子,脸色一阵变幻。 虽然程乾及时将那女子的脸挡住了,但他们还是有看清,那女子正是楚钧豪的妹妹,楚家嫡出的二小姐。 这位楚小姐今早是跟在他们的车后和他们一起来的,楚钧豪当时还很无奈的笑着跟他们说,她这个妹妹早就想来这处庄子玩儿了,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 今日听说他这个做哥哥的要过来,就无论如何也要跟着。 他原本不想答应,实在拗不过才带上她一起,但是要求她只能在庄子的东边儿靠近花园的地方呆着,不能跑到有外男的地方。 楚小姐答应了,他这才带她一起上路的。 他们当时也没有多想,只当是女孩子家难得出门,见哥哥要出去玩儿就撒娇耍赖也想跟出来逛逛。 可现在看来……这楚小姐非要跟来似乎是有别的原因? 而这原因就是……程乾? 两人顿时一个激灵,不禁有些同情眼前的楚钧豪。 好心带着自己的宝贝妹妹出门,结果这妹妹却暗中跑去跟别的男人私会,还直接在这庄子里就和人交颈而眠了…… 不管这件事楚钧豪知不知情,他回府后肯定都要倒霉了! 还好他们没有这么不靠谱的妹妹! 两人心里这么想着,口中胡乱的解释说程乾迷恋沿途风景,不愿跟他们回来,之后便找了个借口匆匆告辞了。 其他人见他们离开,知道事情怕是比想象的还要严重,忙也跟着告辞离开。 楚钧豪一脸莫名的说那不如大家一起走吧,坐在他对面的程子玉却再次黑了脸。 众人忙道:“不用不用,你在这里陪子玉下棋就好。” 之后便像逃难似的离开了。 一脸无奈的楚钧豪只得摇了摇头,再次坐了下来:“这些家伙也不知怎么了,说走就走。” 他边说边落下一子。 程子玉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专注的注视着眼前棋局,并未注意到楚钧豪说完这句话之后脸上露出的得意神色。 迷恋沿途风景? 他在心中嗤笑:怕是迷恋身下的风景吧? …… 几个年轻公子刚刚离开不久,程乾便缓步踏入了凉亭之中。 楚钧豪见他进来,诧异的挑了挑眉。 “他们刚还跟我说你迷恋途中风景想多逛一逛呢,你却这就回来了!那群混小子!定是没有好好的找你却又不愿承认,就随便编了个理由来忽悠我!” 程乾笑了笑,面容和煦:“没有没有,确实是我迷恋风景回来的晚了,不怪他们。” 楚钧豪满脸不信:“哪里的风景这么好,竟让你流连忘返?” “这个吗……” 程乾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起来还要多谢钧豪你,要不是你,我也不能……”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只是隐晦的露出一副“你懂的”的样子。 楚钧豪闻言再次挑眉,一脸的意味深长:“你不会真的看上了这庄子里的哪个小丫头,把人家……” “该你了。” 对面的程子玉有些不耐的催促。 楚钧豪瞥了程乾一眼,转过头去:“我先和子玉下棋,待会儿再和你说。” 他说着专注的去看棋盘,可下一步棋还没想好要怎么走,随行而来的一个小厮便满头大汗的踉跄着跑了进来。 “大少爷!出……出事了!” 出事了? 楚钧豪眉头微蹙,心中却是一阵轻笑。 齐世子这么快就发现了? 难不成是刚才说要离开的那些家伙迫不及待的跑去找他邀功了?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他掩下心中所想,皱眉轻斥,一副不满下人如此失态的样子。 下人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艰难的看了看凉亭中的另外几人,最终俯身凑到他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了几句。 楚钧豪脸色猛地一变,蹭的一下从石凳上站了起来。 “不可能!” 下人却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是真的!大少爷您快去看看吧!” 满脸骇然的楚钧豪两腿微微发抖,看看一脸惶然的小厮,又看看始终在旁浅笑的程乾。 程乾此时也正看着他,脸上那抹笑意不改,无声的用口型喊了一声:大舅哥。 这无声的轻唤仿佛一道惊雷从楚钧豪眼前劈过,他脸上神情顿时变得狰狞无比,睚眦欲裂,怒喝一声“畜生”,抬手便向程乾打去。 程乾却早有防备,稍一侧身便躲了过去。 楚钧豪不仅没能碰到他,还被他伸出的脚绊倒,一头撞在了凉亭的柱子上,额头顿时肿起一个青紫的大包。 “这下人看来是有什么急事找你,钧豪你还是赶快跟他去看看吧,不然真出了什么事可要怎么办才好?” 他怡然自得的站在原地,慢悠悠的说道。 楚钧豪怒发冲冠,恨不能将这人撕碎咬烂,但心中又怕自己的妹妹真的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还是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丢下一句“你等着”,便一路狂奔着离开了。 程乾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扯着嘴角嗤笑,低声喃喃:“我等着。” 第081章 相拥 木屋的门窗依然紧闭,楚棠抱着肩缩在墙角,瑟瑟发抖,脸上满是惊惧。 楚钧豪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心痛的无以复加,忙疾步走了过去。 忽然靠近的高大身体让缩在小榻上的楚棠吓了一跳,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的挥舞着手臂不让对方靠近,尖声嘶喊着:“别碰我别碰我别碰我!” 这声音太过尖锐,让人不禁担心她的嗓子会不会撕裂。 楚钧豪看着自家妹妹苍白的脸色惊恐的神情,红着眼眶按住了她的肩。 “二妹,二妹是我啊!二妹!” 熟悉的声音让癫狂的女子停下了厮打的动作,待看清眼前之人后眼眶一红,呜咽一声扑进了他的怀里。 “大哥……大哥……” 除了这两个字她似乎已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不停的哭泣哽咽着,似乎要把所有的委屈和愤恨都通过眼泪发泄出来。 楚钧豪揽着她的肩,同样红了眼眶,一边轻轻拍抚着她,一边咬牙切齿:“程乾那个畜生!我定要他好看!” 倚在他怀中的女子哭声一顿,整个身子瞬间绷紧。 楚钧豪意识到自己现在不该提到那个人,正要安抚就觉得胸前的衣襟被人狠狠攥紧,哭泣中的楚棠两眼通红,眼中尽是不甘与怨恨。 “不,不是他……” 第72节 不是他? 楚钧豪一惊,难道是…… 齐世子? 心中所想还没有诉之于口,泪流满面的楚棠已经抓着他的衣襟哭道:“我是被人迷晕了带到这屋子里的,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被程乾……被他……” 羞辱! 她想到这里再次失声痛哭,哽咽的几乎上不来气。 听到这个消息的楚钧豪却是怒不可遏,握着她的肩把她从怀中扶了起来。 “是谁?是谁干的!” 楚棠掩面,泪水从指缝中不断滑落。 “还能是谁……今日在这庄子里的,除了他还有谁会这么对我!” 她的声音隔着手掌闷闷的传来,断断续续。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不喜欢我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羞辱我!羞辱了我还不够,还要让人……让人……” 后面的话她再也说不下去,就这样把手掩在脸上不断的哭泣着。 楚钧豪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扶在她肩上的手下意识的收紧。 他想到齐铮上次在楚府时那桀骜的高高在上的神情,想起他在他们面前毫不掩饰的厌恶与不逊,想起父亲为了他而毫不客气的指责训斥自己。 这个桀骜不驯还让父亲偏袒的人,现在竟然如此祸害他的妹妹! “为兄今日若不替你出了这口恶气!誓不为人!” 他说完松开扶着楚棠的手,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随行而来的小厮守在门口不敢进来,见他出来忙跟了上去。 “卿菊呢?” 楚钧豪沉着脸问道。 “回少爷的话,我们刚才在离这里不远的一处山石后面找到了她,她当时正昏迷不醒,我们将人弄醒后把事情告诉她了,然后……然后她就一头撞在山石上,自戕了。” 那丫头动作太快,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狠狠的一头撞了上去,拦也拦不住,救也救不活,当场就死了。 楚钧豪面色阴沉,眸中满是狠戾之色:“便宜她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卿菊作为楚棠的贴身丫鬟,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一死的。 或许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她才这么干脆的死了,免得被带回去还要受尽刑罚。 “把今日带来的人全都叫过来!我有事交代他们去办!” “是!” 小厮应了一声,忙转身喊人去了。 …… 苏箬芸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楚钧豪,又看看被他身边的下人抱在怀里昏迷不醒的徐季安,眸光沉冷。 “楚公子这是何意?” 她冷言问道。 何意? 楚钧豪冷笑,从一众下人中站了出来。 “想托苏大小姐给齐世子送份礼,但依齐世子对你的看重,怕是不会放你单独来见我,所以就只好用这种方法将苏大小姐请来一叙了。” 刚刚齐铮正在湖边烤鱼,苏箬芸与徐季安在不远处的林子里射柳。 他让人将一只兔子放了出去,五岁的孩子立刻被吸引,抓着小弩就追了上去。 苏箬芸原本不甚在意,看着他熟练地用小弩连射出几箭,终于有一支正中目标,之后高兴的跳起来准备把猎物捡回来。 谁知一道人影却从林中窜了出来,抱起徐季安就跑,最终一路来到了这里。 她一路紧紧跟随,自然也就到了这儿,之后就看见了楚钧豪。 “送礼?” 苏箬芸声音清冷:“送什么礼需要牵扯上瑄郡王?” 楚钧豪勾唇嗤笑,满不在意的道:“苏大小姐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瑄郡王自然不会有事。” 他说着带着两个下人缓步向苏箬芸走来,唇边尽是淫邪的笑意。 苏箬芸看着渐渐靠近的人,秀眉微蹙,像是看着傻子般看着他:“真不知道你是太疯,还是太蠢。” 楚钧豪显然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脚步一顿,旋即疾步向她走来,神色狰狞。 “别以为齐世子赶得及来救你!他现在已经被引到庄子另一头去了!” 在他把徐季安引来的时候,就已经安排其他人扮作苏箬芸的样子,把齐铮往反方向引了,而齐铮心急之下也确实上了当,追着那个似是而非的背影跑远了。 苏箬芸眉头拧得更紧,眸中似有不解:“你这样的蠢货是哪儿来的这种自信?” 楚钧豪大怒,走到她跟前抬手就去撕扯她的衣裳。 伸出的手还没碰到她的衣襟,一支快如迅雷的羽箭就带着呼啸的风声猛地穿透了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都带着向后飞去,惨叫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跟在他身侧的下人在他中箭的同时也飞了出去,两支羽箭分别穿透他们的咽喉,他们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已经彻底没有了气息。 仍旧停留在原地的楚家下人吓傻了眼,不待回过神惊呼一声少爷,两道纤细的身影已经窜到了他们中间,光影交错,纤手微抬,不过一眨眼从眼前滑过的工夫,便觉得喉头一凉,再也说不出话来。 微风轻拂,细柳低垂,几声沉闷的倒地声响起,风景秀美的山林转眼便成了一片修罗场,尸身遍野。 小雅在那抱着徐季安的下人倒下之前便将小小的孩童接住,稳稳抱在了怀里,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让沾到地上。 林中一时除了楚钧豪的惨叫声,再无其他声响。 齐铮从远处快步跑来,一把扔掉手里的弓,紧紧抓住苏箬芸的肩头。 “有没有事?” 他紧张的看着她,额头上满是细碎的汗珠,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好几遍,不曾察觉自己握在她肩上的手都在隐隐发抖。 苏箬芸刚刚面对楚钧豪时那沉冷而又阴鸷的眼神此时只余满目柔光,抬起一只手在他的手背上安抚的轻拍:“没事,放心。” 话音刚落,眼前的少年一把将她拥进了怀里,紧紧地箍在自己身前。 坚硬而又滚烫的胸膛与自己紧紧相贴,苏箬芸有些吃惊,旋即感到他的身体仍旧在微微的发抖,柔和的眸光中不禁又多了几分心疼。 “没事,真的没事。” 她乖巧的靠在他的怀中,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抚。 昏迷的徐季安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儿传来,打了个喷嚏在小雅怀中醒了过来。 刚刚醒来的他不知身在何方,迷迷糊糊之间只看到不远处两个人相拥在一起,瞬间清醒跳了起来。 “男女授受不亲!你抱着我姐姐做什么!放手!” 第082章 三条腿 孩子的声音清脆如铃,瞬间把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齐铮敲醒。他猛的松开手倒退两步,看着刚刚被自己拥在怀中的女孩子,红着脸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解释。 徐季安此时已经跑到了苏箬芸身前,挡在她和齐铮之间,张开小小的手臂把苏箬芸护在自己身后,梗着脖子义愤填膺的看着他。 “你欺负姐姐!坏人!” 他仰着头瞪着眼看着他,大有再不让他靠近苏箬芸之意。 齐铮看着他这副样子,却觉得前所未有的生气。 若不是这个臭小子,苏箬芸怎么会被引到这里来! 他一想到楚钧豪的脏手刚刚差点儿就碰到了她,心中的怒火便陡然又升了起来,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将他拎起来好好教训一顿。 苏箬芸眼疾手快的将徐季安拉了回来,一把揽在自己怀里。 “跟他没关系。” 她柔声对齐铮说道。 向来很听她话的齐铮这次却不肯就这样轻易放过徐季安,对她怀里的孩子怒目而视。 “怎么没关系!要不是因为他,你怎么会……” “楚钧豪本就是为我而来。” 苏箬芸打断齐铮的话:“若不是因为我,安儿也不会被他掳走。” 齐铮一噎,原本的话只得愤愤的咽了回去,别扭的转过头去低声嘟囔了一句:“你就知道护着他。” 徐季安不明所以,但心中也隐隐的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他抬起头有些不安的看着苏箬芸,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袖,拧着眉头怯怯的问着:“姐姐,我给你闯祸了吗?” “没有,”苏箬芸伸手轻抚他的面颊,“与安儿无关,是那个人闯了祸。” 她说着伸手指了指仍旧躺在地上哀嚎不止的楚钧豪。 恰逢高诚过来询问要如何处置此人,齐铮冷着脸眸光阴沉的回了一句:“打断他的腿!” 高诚领命,转身刚要离开,就听身后人又加了一句:“三条腿都打断!” 这是气他对苏大小姐起了淫邪之意,要让他从根儿上再也不能产生这个想法了。 高诚点头,没说什么带人向楚钧豪走去。 靠在苏箬芸怀中的徐季安却对齐铮刚刚那句话感到好奇,踮着脚一边往楚钧豪那边看着一边问着苏箬芸:“姐姐,那个人有三条腿吗?” 好奇怪啊,他从来没见过有三条腿的人! 苏箬芸抿唇轻笑,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徐季安扭头又看向齐铮,似乎是惧于他刚刚想要揍他时凶狠的表情,跟他说话的时候下意识的又向苏箬芸身边靠了靠。 “那个人怎么会有三条腿?他是妖怪吗?” 第73节 他抬着头怯生生的问道。 齐铮鄙视的瞥了他一眼,忘记了苏箬芸还在这里,不屑地甩出一句:“是男人都有。” 是男人都有? 徐季安低头仔细在自己身上寻找起来。 “我没有啊……” 他喃喃道。 “因为你小呗。” 齐铮冷哼道。 徐季安似乎很不愿意听到这样的话,抬起头来怒视着他:“你不是也没有吗!” “我有!” 齐铮梗着脖子瞪了回去。 “你哪里有了!明明就只有两条!” 徐季安指着他的腿喊道。 “我……” 他正欲再说什么,就看到站在徐季安身后的苏箬芸抖着肩膀掩住了唇,似乎憋笑憋得十分辛苦。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跟这个小家伙儿斗嘴的时候都说了什么,面色瞬间涨红,支吾了半晌才憋出一句:“我……我藏起来了。” 徐季安根本不信,指着他道:“藏哪儿了?你倒是露出来我看看啊!” 噗嗤…… 苏箬芸再也忍不住,银铃的笑声从唇边溢出,笑的花枝乱颤。 齐铮羞恼无比,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偏偏徐季安的声音还在继续:“没有就没有,还说藏起来了!那么长的一条腿能藏到哪儿去!撒谎都不会!” “哈哈哈……” 女子克制而隐忍的笑声转眼间变成了朗声大笑,齐铮急的去捂徐季安的嘴,徐季安却飞快的跑到苏箬芸身后躲了起来。 他不甘的绕到后面去,小家伙儿就又跑到苏箬芸身前。 两个人就这样绕着苏箬芸追打起来,苏箬芸则站在中间笑的前仰后合。 而此时,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定国公府的下人们将楚钧豪围在中间一顿拳打脚踢。 楚钧豪只觉得无数的拳脚落在自己身上,尤其是两条腿上。 他似乎不断地听到卡擦的声响,骨头断掉又碎掉,融进了血肉里。 他想要扬声呼喊,求饶,叫停,哪怕只是让他发出声音把这疼痛宣泄出来也好。 但被堵住的嘴却连喊都喊不出一声,只能不断的发出疼痛的闷哼。 好不容易等这阵拳脚稍停,当他以为一切终于过去的时候,一只脚却狠狠地落在了他两腿之间,力道之大让他顿时双目圆瞪,彻底昏死过去。 …… “楚大人。” 高诚让人将地上的麻袋打开,露出了里面已经面目全非几乎辨不出形容的人,之后又将今日在庄子里发生的事情仔细说了一遍。 楚沅听完之后脸色煞白,额头上不断有冷汗渗出,扶在椅子上的手都在隐隐发抖。 “瑄郡王可还好?” 他颤抖着声音问道。 苏大小姐的事情先绕过不提,瑄郡王可是瑄国公府的最后一点儿血脉,连当今圣上都捧在手心儿里恨不能亲自养育照料的人。 这样的人若是在他楚家手里出了什么事,楚府上下所有人都要跟着陪葬! 高诚面色似乎有些为难,缓缓道:“这个……不好说。我们世子爷说了,瑄郡王好不好,具体的还要看楚大人如何处置这件事。” 意思是你处置的好,让我满意了,瑄郡王那里自然没什么事。 你处置的不好,不能让我满意,那瑄郡王可能也就不大好了。 而瑄郡王的好与不好,直接关系着楚家人的生死存亡。 楚沅心里哪里不明白,看看他又看看躺在地上昏死过去的楚钧豪,眸光沉痛。 这是他的儿子,无论多么不争气,也是他的儿子! 如今这个儿子却被人打的面目全非,下半身更是鲜血淋漓没有半点儿好地方,今生都不可能再站起来,也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子嗣。 他身为人父,面对这样的状况怎么可能不怨恨不气恼? 可是怨恨气恼又有什么用?在家族的利益面前,他必须也只能将其舍弃! 楚沅强压下喉头的那股腥甜,拱手正要说话,闻讯赶来的楚夫人已经不顾下人的阻拦疯了般的跑了进来。 “钧豪!” 她痛呼一声扑了过去,跪坐在楚钧豪身旁嚎啕大哭。 “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声音几乎绕梁而出。 楚沅不想将自家夫人这般失态的样子展现于人前,起身欲与高诚去别处说话。 跪坐在地上的楚夫人却忽然发了狂,猛地起身向高诚扑了过去,尖声嘶喊:“我杀了你!” 站在高诚身旁的楚沅忙伸手阻拦,紧紧抓着她的胳膊防止她挠到高诚身上。 这一爪子若真挠了上去,他可不知道定国公府的这个下人会不会像打断他儿子的腿一样,打断她夫人的手! 高诚神色淡淡,似乎并不把这个疯癫的女人放在心上,沉声对楚沅继续说道:“贵府的三少爷似乎前不久刚刚考取了生员,现下正在东林书院读书?” 拦着楚夫人的楚沅一怔,还来不及回身说什么,就听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们世子爷前不久曾遇到过国子监祭酒刘大人,听他提起贵府这位三少爷,说他虽是庶子,但学问却是不错,比贵府嫡出的大公子强了许多,可堪支应门庭。” 可堪支应门庭…… 简单的几个字,楚沅心中顿时一片明朗,手上一个用力,一把将楚夫人推了出去。 “大少爷携妹出游,不慎摔断双腿,夫人心中哀痛,引发旧疾,即日起在府中静养,闭门谢客,直至病愈!来人!将夫人带下去!” 之前一直不敢出手阻拦楚夫人的下人此时立刻明白了什么意思,再不犹豫的将她架了起来,不容分说就抬了出去。 带她挣扎着被下人抬走之后,楚沅转身对高诚拱手道:“烦请转告齐世子,家中变故陡升,近日恐不能亲自前往谢罪了。改日我那二女儿与程公子成亲之时,再请齐世子前去喝杯喜酒,还望世子爷能给个薄面。” 出了今日这样的事,他自然知道齐铮是不可能去参加楚棠的婚礼的,这句话无非是表个态,告诉他他如何处置了楚棠而已。 高诚含笑点了点头,对楚沅拱手告辞。 第083章 小舅舅 “这个……这个给你。” 有惊无险的从庄子里回来,将徐季安送回瑄郡王府之后,齐铮将两个木匣子递给了苏箬芸。 苏箬芸认得其中一个,里面是她当初给他让他挑选的喜服样式。 选了这么久,终于定下来了啊。 她笑着伸手接过,顺手想要打开看一眼。 齐铮却赶忙伸手死死按住。 “回去再看吧,第一张……第一张就是了。” 他说这话时面色微红,目光有些闪躲。 苏箬芸不解,但还是点点头让木莲将两个木匣全都收了起来,一个也没有当着他的面打开。 …… 回到府中换过衣裳之后,她第一件事就是又将那放着图样的匣子拿了出来。 素手将盖子轻轻掀起,放在最上面的是一张整齐叠好的纸,比她之前放进去的要厚很多。 将这张纸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从未见过的图样。 大红色的喜服用金线勾勒着象征琴瑟和鸣的鸾鸟与凤凰,迤逦的裙摆上缀满了次第盛开的牡丹,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喜服上方绘制着一顶凤冠,似乎是怕她戴在头上太过沉重,并未用大把的金线勾勒出繁复的图案,而是用一颗颗璀璨的红宝石装点它的繁华精致。 另外除了这喜服与凤冠外,连绣鞋与盖头都画在了上面,极尽用心。 苏箬芸勾唇轻笑,看这墨迹像是近几日才完工的,难怪他挑个图样挑了这么久,原来是自己重又画了一套。 那另外的这个匣子…… 她随手打开,入目果然是大大小小的红宝石,光华璀璨。 “咱们未来的这个姑爷倒是挺大方的吗。” 小雅看着木匣中的红宝石,一边啃着梨一边说道。 苏箬芸轻笑,将这两个匣子转手再次交给了木莲。 “让人照着做吧。” 木莲点头,转身将木匣收了起来。 主仆几人转而又说起近日的一些琐事,却听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丫鬟秋雁从院外走了进来。 这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经苏箬芸同意可以进入怡安院的下人,如今外面有什么事都是经她传进来的,无需再像往常那般隔着院子大声询问几声才能进来。 “什么事?” 小雅隔着房门问道。 “禀小姐,门房传来消息,说是……您外家的小舅舅和……” 话音未落,门扇已经被人从里面猛的打开,一道纤细聘婷的人影出现在眼前。 秋雁吓了一跳,身子向后一歪差点儿栽倒过去。 第74节 好在多年的教养让她迅速稳下心神,微微晃了一下便站稳了脚跟。 “在哪儿?” 苏箬芸眸光晶亮,向来淡然自若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加掩饰的欢喜。 看来大小姐跟这个小舅舅关系很好啊…… 秋雁心中想到,手上赶忙将门房送来的帖子递了上去。 “因为门房不识得他们,所以暂时请他们在那里稍作歇息喝了杯茶。” 苏箬芸将帖子接过,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迹,眼中笑意更浓。 “让人将他们请进来,带到前院儿的花厅去。” 秋雁点头,忙转身退出去交代了。 “不是说还要三五日之后才能到吗?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小雅三两下啃完了剩下的梨,顺手扯过木莲的帕子擦了擦手。 木莲嫌弃的瞥了她一眼,待她把帕子塞回来之后随手扔到了一旁。 苏箬芸在秋雁传过话之后就已经抬脚向外走去,两人便也赶忙跟了上去。 …… 前院儿的花厅里,苏箬芸等了片刻才见到一个三十来岁的儒雅男子带着微微发福的蒋谭和身材魁梧的木头走了进来。 “小舅舅。” 她起身迎了上去,转眼间便走到来人的近前。 “你又让人拦下了消息是不是?” 若非如此,她绝不可能这个时候才知道他会过来。 蒋墨笑着点头,目光在她身上来来回回打量了几遍。 “我若不如此,怎知道你过得到底好不好?” 这丫头向来报喜不报忧,在平苑的时候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受了怎样的委屈,在他过去的时候也都一句不提。 有一回她明明受了重伤,失血过多脸色白得像纸一样,却在他过去的时候上了妆,装作没事人一样和他说笑逗趣。 若非那伤口不慎崩开,他见到了她背上渗出的血迹,怕是到离开时都会被她瞒得死死的。 “我很好,”苏箬芸笑道,“这回是真的很好。” 蒋墨点头:“看出来了。” 说完又指着身旁的蒋谭及木头道:“你先让人将父亲和木头安置好吧,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 苏箬芸自然点头应是,让人收拾了一间院子出来,将憨憨傻傻的蒋谭以及呆头呆脑的木头先带了过去。 两人走后,蒋墨才拉着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齐世子真的是你自己选的?” 他挑眉颇感兴趣的问道。 “是啊,”苏箬芸点头道,“婚姻大事我自然是要自己做主的,怎么可能交给成安侯去安排。” 旁人都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她这里却完全反了过来,且还觉得理所当然的样子。 蒋墨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是听她言中提及成安侯时都不肯唤一声父亲,心中感慨颇多。 “成安侯……待你还是不好?” 他小心翼翼的问道。 苏箬芸脸上欢喜的神色淡了几分,语气淡淡的答道:“没什么好不好,跟从前没什么区别。” 从前是什么样? 就是恨不能这个女儿不存在,巴不得她这辈子都不出现在他眼前吧? 蒋墨神情微黯,脸色颇有些无奈:“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当初那般宠着滢滢,为了娶到滢滢甚至不惜跟家族闹翻,连爵位都可以弃之不顾的人,怎么就……” “我又不是母亲,不是她的滢滢。” 苏箬芸似乎不愿提起这个话题,冷声打断。 蒋墨叹了口气,只好将这件事翻了过去,转而又问起了齐铮的事。 苏箬芸将两人如何结识,齐铮又是如何待她的仔仔细细说了一遍,蒋墨听了越发觉得满意,直道改日定要见见这位齐世子才行。 “好啊,那明日咱们去趟汇满楼吧?我让人跟齐世子说一声,让他抽空过去一趟。” 苏箬芸笑盈盈的说道。 蒋墨听到汇满楼几个字却是脸色一变,唇角的笑意有些尴尬。 “这个……还是换个地方吧,哪有在汇满楼里见未来姑爷的。京城哪家酒楼比较好?不如我做东请他吃顿饭吧?” 苏箬芸本就是故意逗他,见他尴尬的样子但笑不语,点头应道:“好啊,随您。” 第084章 岳父 成安侯傍晚回府时,就听下人禀报说蒋谭及蒋墨来到了府里,且已被苏箬芸安置在松竹院住下了,大有待她完婚后在离开之势。 他听后许久才回过神来,点头正准备换身衣裳去见客时,却听那下人又道:“看蒋老爷的言行,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听说是他前些年不慎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不小心摔坏了脑袋。” 刚刚脱下外袍的苏浙一怔,旋即一把抓过衣架上的衣裳,胡乱的裹上就冲了出去。 松竹院中,蒋墨正在跟蒋谭说话,蒋谭似乎因为没有见到苏箬芸而十分烦躁,不断的打断他,口中不停喊着小满,小满。 苏浙踏入院子时见到的就是这番情景,脸上满是错愕的神情,脚下沉重的像是打上了铸铁,半晌没能挪动一步。 怎么会…… 怎么会…… 蒋墨察觉到他的视线,抬眼看了过来,见到是他后也是愣了片刻,许久才神情晦暗的说了一句:“你来了。” 痴傻的蒋谭并没有注意到来人,仍旧站在原地吵闹着非要找他的小满。 蒋墨无法,只得让人去请苏箬芸过来。 下人应声而去,院门口的苏浙这才缓缓走了进来,看着身材发福双目无神的老者喃喃轻唤:“岳父大人……” 这一声岳父让吵闹的老者短暂停顿了一下,旋即像是被点着的爆竹般,蹭的一下蹿了起来,双目圆瞪,一把扯住了他的发髻,死命的拉扯着,口中同时含混不清的呜呜叫喊着什么。 “爹!” “侯爷!”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蒋墨根本来不及阻拦,蒋谭就已经冲了出去。 他惊呼一声上前想要将两人拉开,成安侯府的一众下人们也赶忙冲了过来。 可无论他们如何劝解,老者都瞪着眼死命的拽着成安侯的发髻不肯松手。 一个下人见状咬了咬牙,抄起一根棍子就要向蒋谭的手臂上打去。 可他手里的棍子还没来得及抬起,就被一直站在院中没有说话的木头一脚踹飞了出去,后腰直接撞在墙角的一株槐树上,登时喷出一口鲜血,当场便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余下的下人被这一幕惊呆,回过神后也纷纷发了狠,几人下了蛮力去拉扯蒋墨,几人拔刀向木头砍去。 木头看到有人拉扯蒋墨,神情一凛,脚下用力一蹬,魁梧的身躯似鬼魅般躲过了眼前的刀锋,直接冲到了蒋墨身边。 咚咚几声闷响过后,围在蒋墨身边的几人纷纷倒地,双目爆瞪,口中鲜血不断涌出。 拔出刀的几人一击没能砍到他,回过头反而见到自己人被打的吐血倒地,当即红着眼再次砍了过来。 匆匆赶来的苏箬芸还没踏入院门就看到几柄大刀向蒋墨的方向砍去,紧绷的唇角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杀!” 小雅木莲当即抬手,几支袖箭伴着嗖嗖的风声直射向那几人面门。 闪着寒光的箭镞带着劲风刺进几人的脖颈或是眉心,几人只来得及发出短暂的闷哼,就纷纷倒在了地上。 院中没有了下人的呼声,只余蒋墨仍旧在费力的试图将纠缠在一起的蒋谭与成安侯分开。 奈何老者却发了狂,赤红着双目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撕扯着成安侯,就是不肯松手。 “外祖父,外祖父!” 苏箬芸上前从侧面紧紧抱住了他,任凭他的手肘不断撞在自己身上也不松开。 暴躁的老者继续厮打了一段时间,才终于在熟悉的声音中渐渐安静了下来,靠在苏箬芸肩头茫然无措的喊着小满。 “小满在,小满在呢。” 她轻声细语的安抚哄劝着,抬手在他背上不断的轻拍。 苏浙在他放手后就跌坐在了地上,束发的发冠早已歪倒在一旁,发髻散乱,整个人都狼狈不堪。 但他似乎一点儿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狼狈,目光呆滞的在地上坐了许久,才缓缓抬起头再次看向眼前的老者。 印象中精神矍铄身形伟岸的长辈如今已经彻底白了头,身形有些发福,脊背微微佝偻,除了五官之外再找不出曾经风姿清朗的模样。 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那位长者,那位亲手将滢滢交给了他,叮嘱他一定要照顾好她的人。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小满,你先带父亲去歇一会儿,我跟……成安侯说几句话。” 到嘴边的那句“你爹”终究还是换成了这几个字,冰凉如水,没有丝毫情意。 苏箬芸冷眼看了苏浙一眼,扶着蒋谭向房中走去。 …… 松竹院的西厢房里,苏浙简单的整理了一下衣裳重新梳理了一下发髻,静静的坐在上房中的梨花木圈椅上。 “我父亲的事,你不知道?” 蒋墨看着仍旧有些狼狈的他,沉声问道。 苏浙摇头,似乎仍旧不能从这个消息中回过神来。 第75节 “不知道,我上次见他……还是十三年前的时候。” 那时蒋滢滢已经离世三年,蒋谭借着回京述职的机会到成安侯府看望自己的外孙女,顺便也与苏浙见了一面。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的蒋谭虽然已经有了白发,但精神尚好,与那个他并不喜欢的女儿说笑的时候尤其神采奕奕。 后来他没再来过,他也没有问过,不想今日再见,竟是这样一番情景…… 蒋墨眸光越发暗沉,唇边勾起沉冷的笑意。 “我还当是你知道他痴傻了,不愿再认这样的外家,却不想倒是冤枉你了。” 合着他根本就连他的岳丈大人出了事都不知道!这些年真的就对他们蒋家不闻不问,连消息都从未探听过! 蒋墨一时间竟不知到底哪种情形才更让人觉得失望! “我实在是不明白,你当初那般看重滢滢,为何在她死后却对她的女儿和她的本家不闻不问,甚至恨不能我们不存在!” “若说我们这些大人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让你心中记恨,可小满呢?小满那时不过是个年幼无知的孩童而已!她又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让你这个父亲如此对待她?狠心将她送去千里之外的祖祠!” 积攒了十余年的情绪这一刻似乎通通爆发了出来,他喋喋不休的数落着成安侯这些年的罪状,神情气恼言语怨愤。 苏浙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解释什么,但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言,默默地听着他的指责,一言不发。 他这样任由他埋怨的样子却让蒋墨更加的气愤,颇有些对牛弹琴的感觉。 在唠叨了两刻钟仍旧得不到他半点儿回复之后,蒋墨终于死了心,再也不想跟他争论以前发生过的那些事。 “我这次带父亲回来是给小满送嫁的,你这个当爹的既然不愿看顾她给她周全妥帖的照顾,那就由我们来照顾她护着她!从今往后小满的事情你无须再插手,她的嫁妆以及婚礼上的一应事宜我们都会安排好,你只管看好你自己和你身边的人,别给她添乱就是!” 他说完甩袖就走了出去,再不理会仍旧坐在椅子中的人。 …… 外家来参加外孙女的婚礼本是寻常事,但苏箬芸的这个外家却又在京城掀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一切皆因蒋谭的痴傻之症。 蒋家在常州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书香世家,虽然到蒋老爷这里时声势已经大不如前,家中人丁单薄不说,读书的苗子也越来越少。 但好在书香门第的家底尚在,加上有个擅长打理庶务的蒋墨蒋三爷,整个家宅经营的倒也算是风生水起。 蒋谭蒋老爷是丙申年的举人,在自己兢兢业业的努力下做到了正七品推官的位置,谁知正准备擢升通判的时候,却因为一次坠马事件而变的痴傻。 其子蒋墨本就不擅读书,为了照顾父亲,自此远离仕途,一心经商,将朝廷荫补的官职让给了二堂兄蒋堃。 奈何蒋堃也实在不是做官的料子,直到现在也不过是个从九品的小吏,没有半点儿长进,原本还可以再繁盛两代的蒋家就这样没落了下去,变得无人问津,而这一切皆因蒋谭的坠马而引起。 蒋谭身为一个在外地任职的官员,且官职还并不算高,这样的人即便是发生了坠马事故也不会引起京城中人的注意,事实上他也的确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眼下,在他坠马十一年后的今日,这场事故却被一再提起。 “苏大小姐说她是为了外祖父才练了闵先生的字,我本以为她这外祖父该是个何等贤明之辈,却不想……” 竟是个痴傻! “一个傻子也看的懂字吗?” 有人下意识的问道,旁边的人立刻瞪眼拍了他一下,示意他慎言。 “蒋老爷虽然痴傻却还认得自己的外孙女,既然如此认得闵先生的字又有何不可?” 人对于自己十分在意和喜欢的东西总是有些执念,蒋老爷虽然学问一般,但说不定他就喜欢闵先生的字,所以印象深刻即便成了痴傻也还认得呢? “这倒也是,”那人喃喃,转而又问道,“对了,他当年是因何而坠马来着?” “据说是听闻成安侯要将她的外孙女送去祖祠,心急之下想要赶来阻拦,结果路上不甚坠了马。” “这样啊……”说话的人似想到什么,面色微变,“那岂不是……” 旁人见他停下了话端,心下着急,忙追问道:“岂不是什么?” 那人看了看周围,将手掩到唇边,压低声音道:“岂不是又与苏大小姐有关?” “嗨!” 众人翻了个白眼:“为苏大小姐来的当然跟苏大小姐有关了。”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人皱眉道,“我是说……这岂不是应了当初那道士之言?” 当初的道士之言? 众人仔细一想,脸色也是一变。 “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胡说些什么!” 其中一人蹙眉推了他一把。 “我哪儿胡说了!” 那人瞪眼压着嗓子道:“蒋老爷难道不是为了苏大小姐才坠的马吗?还有那蒋三爷,我听说就在他带着蒋老爷去平苑找苏大小姐之后不久,就查出身子出了毛病,今生都不可能有子嗣了,连当初的发妻都因此跟他和离了。” 这些话让众人脸色一再变化,嘴上虽然不说,但心中到底还是有了几分疑惑。 而这样令人疑惑的传言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愈演愈烈,最终传到了定国公夫人的耳中。 第085章 事实 “蒋老爷在家中排行第二,实际上应该是蒋二老爷。” “他上面还有一位大哥,只因这位大哥早年间去世了,所以大家才直呼他为蒋老爷。” “他去世的这位大哥膝下有二子,分别是蒋家大爷蒋垒和二爷蒋堃。” “蒋老爷出事后,其子蒋墨为了照顾他,将朝廷荫补的官职让给了大堂兄蒋垒,但蒋垒还没来得及上任,就在携子出游的时候不慎出了意外,其乘坐的马车行驶在山路时跌下了山崖,连同车里的孩子一起死了,故而才会轮到现在这位二爷蒋堃去任职。” “不过这位二爷也实在是没什么本事,赴任近十年没什么建树不说,还贪财好色,既不会笼络同僚也不会拉拢上峰,年年政绩考核都被评为中下,不降职就不错,更不用说升迁。” “蒋家近两代本就人丁单薄,到了他们这辈一共就只有兄弟姐妹四个,唯一一个女儿蒋四姑娘在嫁给了成安侯之后因难产而去世了,大爷蒋垒又因意外死了,如今就只剩蒋堃和蒋墨两兄弟。” “这两兄弟的相处似乎也并不和睦,在蒋老爷出事之后就分了家。蒋墨因为不能生育,便将所有的家财都给了外甥女苏大小姐,蒋堃则带着家眷以及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家财直接去了任上,再也没回过蒋家老宅。” “不过说来也奇怪,这位蒋二爷成亲十余载,家中妻妾无数,却到现在都没有子嗣。” “外界传言说他也跟蒋三爷一样患了不育之症,故而才会无子。” 下人将打听到的消息娓娓道来,齐夫人默默地听着,眉头渐渐蹙起,搭在小几边缘的手也渐渐收紧。 “也就是说,蒋家就此……绝后了?” “目前看来是这样没错。” 下人答道。 除非那蒋堃再生出孩子,或是苏大小姐今后生了孩子过继给他或者蒋墨一个,否则蒋家的血脉便彻底终结了。 可照目前的状况来看,前者的几率很小,后者更是绝无可能。 苏大小姐是要嫁入他们定国公府做世子夫人的,定国公府的血脉怎么可能过继给蒋家? 齐夫人点了点头,说了声知道了,让下人退了出去。 定国公齐沛在旁听着一直没有说话,直到下人离开,房中只剩他们夫妻二人,才坐到齐夫人身边,将她微凉的手握在了手里。 “你觉得外面的那些传言……是真的?” 他轻声问道。 如今外面已经把蒋家的事归咎到了苏大小姐的命格上,说苏大小姐自幼克亲,故而才会害的蒋家一再出事且后继无人。 齐夫人摇头:“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分不清真假。” 这次的传言之所以会闹得这般沸沸扬扬就是因为它说的有鼻子有眼十分真实,而错也错在太过真实了。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苏家的事这么详尽的摊开来摆在人前,一副生怕别人不知道的样子,想不看出其背后的险恶用心都难。 所以蒋家出的这些事情是真的,但命格之言却必然是有人故意攀扯上去的,为的就是败坏苏大小姐的声誉并破坏她的婚事。 齐沛拉着齐夫人的手将她揽进怀里,问道:“虽然分得清,但还是有些担心是不是?” 阿铮幼时险些被马踩踏,这件事在她心里多年都放不下,如今那传言又说是因为苏大小姐的命格才害得蒋家无后,这恰好戳到了她心中最在意也最薄弱的地方。 齐夫人闭上了眼,额头抵在他的肩头。 “我知道这样不对,知道不该听信这样的无稽之谈,可是……” “我知道,我知道,”齐沛柔声道,“没关系,你若觉得不妥,咱们退了这门亲事就是了,左右……” “那怎么行!” 齐夫人立刻睁开眼坐直了身子。 “阿铮有多喜欢苏大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因为这样的流言就退亲,他定会怨我的!” “他敢!” 齐沛瞪眼。 “不是敢不敢的问题!” 齐夫人皱眉道,“他难得喜欢一个女孩子,为了这个女孩子甚至主动开口来求我,我怎么好伤了他的心。况且……况且明知这传言是为了陷害苏大小姐才流传出来的,再去上这样的当岂不是很傻吗?” 的确是很傻,但是很多人在面对这样的状况时还是宁愿选择傻一点儿。 因为不敢拿家族后嗣的问题去做赌注,因为不敢让自己的亲人去验证真假。 齐沛看着齐夫人纠结矛盾的样子,无奈轻笑,伸手抚上她的面颊。 “我的小艾总是这样心善,永远在为别人考虑。” 出了这样的事,苏大小姐在短时间内定然不会有什么好姻缘了,但她如今已经十七岁,这样的年纪再耽搁下去势必更难找到好人家。 若再加上被他们定国公府退过亲的名声,怕是更加没人敢娶了。 齐夫人不想齐铮伤心难过是真,怕耽误了苏箬芸也是不假,两两加在一起,纵然心中仍旧有些担心,但还是决定将这门亲事继续下去。 许久没有被唤过乳名的妇人羞红了脸,伸手锤了齐沛一下。 “说了多少遍了不许这么叫我!” 齐沛朗声大笑,揽着她的手往怀中紧了紧,道:“夫人放心吧,不过是些危言耸听的无稽之谈,哪里就当的真。咱们当初都能有了阿铮,阿铮又怎么会没有自己的孩子。” 齐夫人怔了怔,微蹙的眉头旋即渐渐舒展。 是啊,当初多少人说她今生都难有子嗣,连她自己都渐渐绝望了,后来不还是有了阿铮吗? 第76节 可见这世间万事也并非是皆有定数,各人都有各人的缘法,时运这种事谁也说不准! “不过这件事……还是不太好处理啊。” 她轻叹一声说道。 虽然明眼人都能看出是有人故意陷害苏大小姐,但偏偏传言中的事情又都属实。 蒋老爷确实是为了她才坠马的,蒋家也确实是在蒋老爷坠马之后才走向衰败的。 人心最易煽动,纵然他们定国公府不会为此退亲,苏箬芸“克亲”的名声一时半刻怕是也难以消除了。 …… “这件事就只能这样听之任之?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小雅皱着眉头神色阴沉的问道。 苏箬芸单手托着下巴,眸光毫无目的的看着窗外,脸上神色虽然未变,但眼中还是透露着些许不悦。 “他们说的是事实,能有什么办法。” “狗屁事实!” 小雅啐了一口道:“那蒋垒和蒋堃根本就是死有余辜!关咱们什么事!” 当初朝廷荫补了官职,蒋墨原本是打算丁忧后就去赴任的。 虽然他不喜欢读书也不喜欢做官,但那毕竟是他的父亲带给他的荫补,他不想就这样白白地浪费了,让他老人家心寒。 况且有了官身之后能够更好的照顾家人,父亲也能得到更为妥善的安置,这也是他愿意看到的。 但蒋垒蒋堃两兄弟见他没了父亲的帮扶,对他的官身和他辛苦挣下的家财起了歹心,竟趁他偶感风寒的时候买通了给他诊病的大夫,还偷偷换了他的药,害得他今生都无法再有子嗣,事后又装作一脸无辜并不知情的样子。 蒋墨当时已经成婚三年有余,膝下一直无子,听了大夫的话之后只当自己早就有这毛病,只是之前没查出来。 因着这个毛病,他觉得自己即便做了官也对家族无益,不如将这官职让给堂兄,遂主动提出由蒋垒或蒋堃代他去赴任。 蒋垒蒋堃面上做出一副悲痛模样,其实背地里早已商量好,由蒋垒分去他的官身,蒋堃则等着分他的家财。 左右他今生无子,挣下的大笔家业将来都无人继承。 蒋墨在作出放弃官身的决定之后就和发妻和离了,然后带着一直心心念念要找小满的蒋谭去了平苑。 彼时苏箬芸已经在平苑生活了一年,身子骨虽然仍旧瘦弱,但比起刚去时已经好了很多。 年幼的她觉得这其中似乎有些不对,却不能亲自跑到常州去查探,便让莫安找人代她跑了一趟,这一查果然查出了背后的问题。 得知真相的蒋墨又惊又怒,当场便要冲回去砍杀了二人。 但莫安拦住了他,低声对他说了几句话,他最终才冷静下来,回去之后仍旧当做不知道真相的样子,只道自己打算将家财一分为二,一半自己留着带去平苑照顾父亲和外甥女,一半交给大堂兄蒋垒,方便他在官场上周旋打点。 蒋垒得知后自然喜不自胜,蒋堃却是万分不满,暗中要求蒋垒按照之前的约定把这些家财交给他。 可蒋垒又怎么会把已经吃到嘴的肉再吐出来,三言两语的拒绝了,还道自己跟蒋堃是亲兄弟,不分你我,这笔钱谁拿着都一样,放在他手里也没什么不同,何必那么斤斤计较。 蒋堃既没占到官身也没拿到钱财,恨的牙痒痒,竟一狠心对蒋垒的马车做了手脚,害得他和他的儿子全都坠下了山崖,之后自己得了朝廷的荫补以及蒋墨分出去的一半家财。 蒋墨虽然有心挑拨他们兄弟关系,却也没想到他会对自己的亲哥哥下这样的狠手,而且连年幼的侄子都不放过。 他虽然并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情,但对于这样的结果多少也有些懊恼,握着蒋堃陷害自己以及大堂兄的罪证逼迫他交回了大部分家财,只留了极少的一部分让他去赴任,之后便彻底与他分了家,再无来往。 这些事说起来与苏箬芸确实没有什么太大关系,她不过是让人查清了事实真相而已。 唯有一件与她直接相关的是蒋堃无子之事,这件事确实是她私下让莫安找人去做的,蒋墨至今不知,还只当蒋堃是作恶太多遭了天谴。 苏箬芸想着这些往事,手指在桌上轻点,喃喃道:“人们关心的不是他们是不是死有余辜,而是这些事发生的时间。” 蒋老爷和蒋家三兄弟怎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跟你苏箬芸扯上关系之后就出事了? 再加上她的母亲是因为生她而难产离世的,外祖父是为了接她而坠马的,父亲是因为她而被弹劾的,甚至齐世子是因为她才受伤的…… 桩桩件件摆在一起,看似无关又的确都与她有关。 “真是气人!” 小雅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桌面随之一震,放在上面的杯盏哐当响了一声。 “定国公府不会真的为了这个退婚吧?” 她皱眉问道。 苏箬芸摇头:“他不会。至于定国公府会不会……我不知道。” “退了就退了!又不是嫁不出去!谁稀罕他们啊!” 小雅瞪眼说道,仿佛已经看到定国公府的人来退婚了一般。 苏箬芸笑了笑,站起身来:“回去吧,今日在外面呆得够久了。” 小雅微怔,看了看门外。 “不等他了吗?” 她在这里坐这么久,其实是想等那个人过来吧? 可是平日里没事儿就凑到眼前的人今天却始终没有出现,难不成真的因为那些传言而动摇了? 苏箬芸状若随意的道:“我没有等人啊,随便坐坐罢了。” 小雅撇嘴,随便坐坐坐这么久?口是心非! 第086章 担心 面对大街上的指指点点,苏箬芸旁若无人的回到了成安侯府。 门房的下人凑到近前悄声禀报了什么,她原本向怡安院走去的脚步就停了下来,转而向松竹院走去。 “大小姐来了。” 松竹院的下人忙不迭的通禀。 前些日子在这里伺候的下人一夕之间全被撤换了,至今连个人影都没见到,这让再被派来这里的人人心惶惶,生怕惹了苏箬芸及她的外家不快,自己也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房中的蒋墨正和齐铮说话,外面下人的声音方落,就见这少年立刻绷紧了身子正襟危坐,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他哑然失笑,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家小满很可怕吗?这齐世子怎么每次见小满的时候都这么紧张? 帘子被人掀起,容貌素雅的女子缓步走了进来,先对座上的蒋墨施了一礼,之后才转头看向了齐铮。 “你来了。” 她轻声说道。 齐铮点了点头,目光紧紧地盯在她的脸上,似乎在观察着什么。 蒋墨挑了挑眉,笑道:“小满你是来看你外祖父的吧?他就在东厢房里,有木头陪着呢,你过去吧。” 原本正打量着苏箬芸的齐铮猛地转过了头来,瞪圆眼睛十分莫名的看着蒋墨,脸上写满了“她才刚来你怎么就让她走”的表情。 蒋墨觉得好笑,想再逗逗他,但看了看目光也一直放在齐铮身上的苏箬芸,最终还是站起了身,笑道:“还是我去看你外祖父吧。” 说完便抬脚走了出去。 小雅站在门口没有跟进来,房中此时便只余齐铮与苏箬芸二人。 齐铮有些拘束的看了看四周,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道:“你坐。” 完全忘记了这是苏箬芸的家,他自己才是来访的客人。 苏箬芸笑了笑没有指正,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你来找我小舅舅是有什么事吗?” 她柔声问道。 齐铮被问的怔了怔,面色微窘,好半晌才支支吾吾的开口:“没……没什么事,就是……来拜访他一下。” 顺便告诉他自己不会退婚,让他们也不要因为外面的那些传言而受影响,照常筹备婚事就是了。 苏箬芸哦了一声,手指在小几上轻点:“你是来退婚的吗?” 齐铮猛地抬起了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心中有诧异,气恼,以及一点儿莫名其妙的失望。 她怎么会这么问? 她怎么能这么问? 在她眼里他就是那种会为了那些莫须有的事情而随意退婚的人吗? 她就真的一点儿都不明白他对她的心思吗? 放在膝头的手缓缓握紧,他绷着脸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我不会退婚的,你别想了。在没有确定汇满楼的危险性之前,我是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 一副自己娶她完全是因为汇满楼的样子。 苏箬芸看着他僵硬的侧脸和紧抿的嘴唇,心中竟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慌乱。 “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仔细斟酌着语句,柔声解释。 “我只是……有点儿……担心。” 担心? 齐铮稍稍抬起了头。 “担心……我会退婚吗?” 不应该吧? 她是被他威逼利诱才答应嫁给他的,按理说这桩婚事成与不成对她而言都无所谓才是。 苏箬芸摇头,旋即却又点了点头。 “你毕竟是定国公府的世子,背负的是整个家族,有些事情你可以做,但定国公世子却不一定能。” 所以是怕他被身份所缚,不得不退了这门亲事? 第77节 那也就是说……她心里其实也是希望这门亲事能成了? “我……我的婚事我可以自己做主的!你不用担心这个!” 齐铮满脸严肃的说道。 苏箬芸点头轻笑,又问:“那你是如何说服定国公和齐夫人的?” 说服? 齐铮摇头:“我没有说服他们啊,他们本来就不反对。” 苏箬芸闻言挑了挑眉,似乎是有些不解。 齐铮又道:“我爹才不关心我娶谁呢,只要我娘答应他就肯定会答应。我娘说了,只要我喜欢就行,至于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语,她才不会信呢。” 少年的话让苏箬芸眸光一闪,紧紧地盯着他半晌没有出声。 或许是女孩子的目光太过灼热,齐铮愣了愣,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脸色瞬间涨红。 “我……我是说……” 他想说自己是为了让母亲同意这门亲事所以才故意说喜欢她的,让她不要误会。 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亦或是心中不想把这样的话说出来。 他喜欢她,这有什么可误会的,这本来就是事实。 房中一时间静默无语,这诡异的安静让他更是紧张,额头直冒虚汗。 许是既不想骗她也实在找不到其他的话来缓解这尴尬的气氛,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支吾道:“我……我去看看蒋老先生。” 说完便要向外走。 谁知抬起的脚才刚刚迈出一步,身后的女孩子却忽然拉住了他。 不同于以往那般轻轻扯着他的衣袖,而是直接拉住了他的手。 齐铮只觉得几根柔弱无骨的手指轻轻地握在他的手上,指尖温热,明明力道不大,却让他像僵住了一般,整个人都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胸膛滚烫,心口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想要低头去看看,却又不敢,过了许久才转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稍稍转过头去瞄了瞄苏箬芸的脸色,似乎不敢相信她会伸手拉住自己一般。 女孩子也正专注的看着他,对于自己的举动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见他回头,抿唇笑了笑,忽而问道:“你想不想吃福饼?我要给外祖父做一些,不如多做一点儿你带回去吧?” 齐铮早被她拉住自己的动作给弄懵了,茫然的点了点头,之后就见她笑着松开了手,起身向厨房走去。 他下意识的伸手想将她拉回来,将将要碰到她时却又赶忙把手缩了回来,到底不敢像她那般做出直接而又亲密的举动。 眼前的帘子掀起又垂下,纤细的人影消失在帘子后面,他看着那抹消失的背影,心中不禁有些懊恼。 这个时候吃什么福饼,应该多拉一会儿才是啊! …… 苏箬芸将面团与饴糖和蜂蜜搅拌在一起,仔细的揉捏,唇边挂着浅浅笑意。 小雅随手翻出了厨房里的一盘点心,在旁一边吃着一边说道:“这定国公夫人倒是个明白人。” 苏箬芸笑着点了点头,揉捏面团的手不断用力。 “的确,是我小人之心了。” 她确实没想到齐夫人会如此开明,没想到她会不在意外面那些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传言。 或许她不是不在意,而是明明在意却还是压下了心中的不安与疑虑,仍旧选择了顺应齐铮的意思。 这说起来似乎简单,但其实并不容易,毕竟没有几个母亲在面对自己儿子的安危问题时还能保持沉着冷静。 小雅唔了一声,不置可否的又吃了一口点心。 “其其格这次在京城停留这么久还不离开,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嘴里塞着点心口齿不清的说道。 苏箬芸将手里的面团翻了个个,轻声道:“可能是来给巴图探路的吧?” 巴图? 小雅一噎,嘴里的点心不上不下的卡在了嗓子眼儿里,赶忙倒了杯水咕嘟咕嘟几口灌了下去,这才缓过劲儿来。 “你是说巴图要来?” 她瞪着圆滚滚的眼睛看着苏箬芸问道。 苏箬芸点头:“按时机,他该来了。” “为什么?” “因为他的几个兄弟,都已经长大了啊。” 兄弟…… 小雅似想到了什么,厌恶的皱了皱眉。 “你是说那些人翅膀硬了,要开始不安分了?” “从来也没安分过吧?” 苏箬芸轻飘飘的冒出一句。 小雅脸上顿时写满了不耐,吭哧一口将手里的点心咬下了一半儿,沉着脸道:“烦死了!” 第087章 恢复 咚的一声闷响,猛然起身的高氏不慎磕在了桌角,捂着腰侧痛呼出声。(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 一旁的刘妈妈不妨她忽然站了起来,吓了一跳,忙哎呦一声伸手去扶,口中担忧的道:“太太,您仔细着点儿。” 高氏疼得龇牙咧嘴,却顾不得其他,推开她看向低头站在房中的小厮。 “你刚刚说什么?” 小厮低着头战战兢兢的答道:“小的……小的刚才在南边儿的小花园儿里看见二少爷……他……他站起来了。” “不可能!” 高氏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眼珠子似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一般。 小厮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额头抵在地板上,哆嗦着身子继续说道:“太太,是真的!小的平日里负责那小花园儿的洒扫,因为二少爷不喜我们这些下人凑在他跟前儿,那园子又是他专用的,所以惯常我们都是收拾完了立刻就走的。” “但今日小的离开之后,发现身上的荷包不见了,找了半晌也没找到,就壮着胆子回去找了一圈儿,想着离二少爷远一些,不惊扰到他就是了。” “可谁知……谁知小的荷包没有找到,却看见二少爷在青禾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还……还走了几步!” “小的当时以为……” 以为见了鬼了!吓得差点儿跌坐在地上。 但他回过神之后就欣喜若狂,转身就想将这个好消息去告诉侯爷。 府里的嫡子能站起来了,侯爷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到时候一定会打赏他的! 谁知刚刚转过身去,就看到孙正海孙管事正站在不远处的地方,似乎也看到了那一幕。 “完了!这样的好事孙管肯定不会放过的!自己怕是拿不到赏银了!” 他当时心里想着。 谁知孙管事却并没有扭头就离开,而是把他叫到了一旁,与他低声交谈起来。 “你刚刚也看到了吧?” 孙管事问他。 小厮呵呵的笑了笑:“没没没,我什么都没看到,都是孙管事您看到的。” 孙正海斜睨了他一眼,道:“我问正经的,你看没看清二少爷的腿脚到底好没好?” 啊? 小厮一怔,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什么叫到底好没好? 二少爷刚刚不是已经站起来了吗?而且还走了几步呢! “二少爷以前也能被下人搀着站起来,也能走几步!” 孙正海皱着眉头低声说道。 小厮听了这话确实心头一紧,额头出了一层冷汗。 对啊,二少爷本也不是天生的瘫子,以前也是能走几步的! 万一他莽莽撞撞的将这件事告诉了侯爷,结果二少爷实际上不过是恢复到以前那个程度,跟个瘫子也没有太大区别,那他岂不是等于谎报消息? 到时候只怕不仅没有赏赐,反而还会被惩罚,搞不好还会被赶出府去! 小厮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不然二少爷明明好转了,为什么却不去告诉侯爷,而是躲在这园子里偷偷的练习走路! 还好还好,还好他还没去! 小厮下意识的拍了拍胸口,由衷的感谢孙正海。 “小的什么都没看到,孙管事您也什么都没看到,咱们两个今日压根儿就没在这里碰见过。” 他语气坚定地说道,认为孙正海之所以拦住他,是因为刚刚没来得及躲开被他看到了。而实际上他并不想让人知道他也看到了二少爷走路的那一幕。 小厮心中自以为领会了他的意思,却不想话音刚落就听声旁的人嫌弃的嘟囔了一句:“你是不是傻?” 啊?怎么就傻了? 小厮又不明白了,孙管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自己究竟应该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啊? 孙正海抬眼看了看四周,见四下无人,这才再次压低声音说道:“这府里关心二少爷腿疾的可不止侯爷一个。” 不止侯爷一个? 小厮想了想,脑中忽然划过了什么,忍不住长长的哦了一声,却被孙正海一巴掌拍在了后脑勺。 “小声点儿!” 他皱眉低斥。 第78节 小厮忙捂住了嘴,旋即朝西枫院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声音从指缝里露出来:“您是说……太太?” 站在侯爷的立场,府里的嫡子能够重新站起来,他定然是会高兴的,毕竟嫡子继承家业才名正言顺理所应当。 但是站在太太的立场,眼看着自己所出的庶子就要继承爵位成为世子了,却被本已经残废的嫡子又将这位置抢了回去,那还不得气的吐血啊? 所以二少爷能走路的消息对侯爷而言固然重要,但是对太太而言更重要!也能换来更大的回报。 因为二少爷若只是像以往那般只能走几步而已,那于侯爷来说并没有什么分别,但是对于太太来说却是会让她寝食难安的威胁。 “可是这样……会不会不妥啊?太太知道了会不会……” “她会不会怎样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过是将这件事告诉她而已,至于她如何对待二少爷那是她的事。” 孙正海低声道:“况且二少爷这腿疾都已经多少年了,要好早好了,又岂会拖到今日?” 这倒也是。 小厮心道。 二少爷的腿疾若是能好,侯爷又何必放着嫡子不去培养反倒花心思培养庶出的四少爷? 既然他这腿疾好不了,那他就如以前一般,在这府里不过是个废人,自己又何须在意太太如何对待一个废人呢? 小厮了然的点了点头,道:“那……咱们现在去找太太?” 孙正海摇头:“是你,不是咱们?” 诶? 小厮瞪着眼睛看了看他,不相信他会将这样的好机会白白让给自己。 孙正海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声音放得更低,沉声道:“太太向来谨慎,为了防止今后被人查出什么,她定会直接给你一大笔银子将你送出去,让你永远不要回来。这对你来说很划算,对我来说……却是不值。” 做到孙正海这个位置,府中下人里除了管家之外没人能再比他高出一头去,平日里能捞的油水自然也是不少。 为了一笔赏银而离开成安侯府,于他而言无异于杀鸡取卵。 小厮心中这才算是彻底明白了,忙道:“多谢孙管事提点,小的这就去西枫院,回来后咱们……三七开!您七我三!” 若非是为了这个,他又何必在这里费这么多唇舌指点自己呢? 他心中想道。 孙正海闻言果然笑着点了点头,道:“三七就不必了,五五。” “那怎么好意思,若非是您……” “行了就这么定了,我也不是那等贪心之辈,你快去吧,这件事还是早些办完了好。” 孙正海催促他。 小厮这才赶忙应了,急急忙忙跑到了西枫院来。 虽然在来的路上他就已经料到了高氏会有什么反应,但真正见到她这般惊怒的模样还是吓得腿软,哆哆嗦嗦的把自己看到的说了出来。 高氏按在腰侧的手不知何时扶到了桌边,指节因为用力而隐隐泛白,咬着牙思量了很久才又看向这小厮,出声问道:“你在园子里有没有被他们发现?” “没有!”小厮忙道,“小的怕惊扰了二少爷会受到责罚,故而躲得远远的,并没有被他们发现,也没有其他人看见!” 高氏似乎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满意的点了点头,对身旁的刘妈妈使了个眼色:“让人带他去领赏吧。” 说完又对这小厮道:“你拿了银子之后立刻收拾东西离开侯府离开京城,从今往后再也不要回来。” 小厮忙不迭的应了,同时无比庆幸自己刚刚遇到了孙正海,现下的一切果然都让他说中了! 刘妈妈叫来了一个下人,让他带着小厮去领赏,小厮对高氏谢了恩,跟着那下人躬身退了出去。 出了门的他跟着那人绕进了小跨院里,走进了一间有些昏暗的房间,房中摆着几个巨大的箱笼,足可以装进个人去。 原来太太的私房都在这儿啊,可真是不少啊…… 他一边偷偷的打量着一边想着。 走在前面的人忽然退到了一旁,指着其中的一个箱笼道:“这就是了。” 这就是了? 小厮瞪大了眼。 “这是不是……有点儿太多了?” 他有些紧张的问道。 那人摇了摇头:“不多,你自己打开看看吧。” 小厮见他一脸严肃并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这才克制着心中的狂喜打开了箱笼。 谁知箱子打开,里面却是空空如也,别说是金银珠宝了,就连铜钱都没有一个。 是不是开错了? “什么都没有啊……” 他举着盖子回过头去。 一直面无表情的下人笑了笑:“待会儿就有了。” 说完只见袖中银光一闪,一把匕首噗地一声刺入了他的胸前。 小厮只觉得心口一凉,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就被人一脚踹进了打开的箱笼里。 箱笼的盖子被人砰地一声从外面盖上并锁死,眼前顿时只余一片黑暗。 汩汩的鲜血从胸前不断涌出,强烈的抽痛猛烈的从心口传来,他忽而又想起孙管事之前说过的一句话:太太向来谨慎。 太太,向来谨慎…… 第089章 还债 “我不是让你照顾好四少爷的身体吗?你就是这么照顾他的!” 高氏一巴掌甩在了程和脸上,眼中满是狠戾之色。 程和被扇的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左侧脸颊顿时红肿,却是低着头站在那里什么都没说。 “他现在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是不是真的能走路了!你给我说清楚!” 高氏声嘶力竭的吼着。 程和这才弓着身子答道:“回太太,二少爷他……已经很久没有让小的看诊了,故而小的对他近来的身体状况……着实不知。” 啪! 高氏又是一个耳光甩了过去。 “不知?我让你好吃好喝的在这府里呆着是做什么的!这个时候你竟敢跟我说不知?” 程和仿佛知道她会再打过来,站着身子动也没动,只是头脸被打的转向了一边。 他忍着脸上的疼痛转回了头,继续说道:“小的曾跟您提过,二少爷近来不再让小的看诊了。只是您一直忙于大小姐的事,无心去管他,说左右他也已经废了,看不看诊也一样,不必去管,所以小的也就没再管了。” 高氏闻言两眼一瞪,差点儿没忍住又甩过来一巴掌。 “那按着你的意思,这事怪我了?” 她声音尖锐的诘问着。 程和躬身:“小的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的很!” 高氏一把将桌上的杯盏挥到地上,哗啦的响声之后,破碎的瓷片散落满地。 程和站在这遍地碎片里,低着头沉默不语,房中一时间格外的安静。 等着他解释原因的高氏得不到任何有用的答案,有心再继续发作,却也知道这样于事无补,只能强忍下心头的怒气,再次沉声开口:“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让你看诊的?为什么就不让看了?” “从两个多月以前,原因并没有明说,只道反正是站不起来了,看与不看也没什么区别,就不再麻烦我了。我也曾劝过他,但反复几次之后并没有什么用,他始终态度坚决,我也就只好作罢了。” 高氏仔细的听着他的话,心中默默地思量着什么,脑中忽然电光火石的一闪,整个身子瞬间绷紧。 两个多月以前? 那不正是苏箬芸刚刚回来的时候? 难道…… 她扶在桌边的手顿时收紧,神情惊慌之余又有些狰狞。 “去……你现在就去给他看诊!看他是不是还不让你看!” 她对低头站在眼前的男人说道。 程和怔了怔,张口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将原本的话咽了回去,低垂着眼帘应了声是,转而问道:“若他让看我该如何?不让看我又该如何?” 高氏垂眸想了想,咬牙答道:“若是让看,你就趁着这次机会让他彻底站不起来!若是不让……你再回来告诉我,我另作安排。” 程和点头,躬身退了出去。 …… “不是跟您说了不用给我看了吗,您怎么又来了?” 苏南笑嘻嘻的看着眼前的老者,语气亲昵。 程和眉目温和,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儿,特别在他腿上多看了几眼,这才抬起头来,温声说道:“终究还是不放心,想再来看看。四少爷您最近感觉怎么样?好点儿没?除了腿脚不便之外有没有什么别的不适?” “没有没有,”苏南笑道,“程伯您放心吧,我什么事儿都没有,好着呢。” 程和点了点头,却并没有转身离开,而是将身上背着的药箱取了下来放到桌边,一边从中取出脉枕一边说道:“还是让我看看吧,你这身子我已经照看了十几年,忽然不让我看了我摸不清状况,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说着就将脉枕放到了苏南身边的小几上,想要给他诊脉。 苏南看了看已经放好的脉枕,又看了看他,手并未抬起放上去,而是盯着他的眼睛问道:“程伯真的要看吗?” 程和眸光低垂,脸上仍旧是那副温和的笑容:“你这孩子,这有什么真的假的,来,伸手。” “非看不可?” 苏南再次问道。 程和去拉他手腕儿的动作一僵,停在半空不上不下,许久才渐渐收了回去,声音晦涩不明的答道:“是,非看不可。” 第79节 “哦……” 苏南拉长了声调:“那就看吧。” 说着将手放到了脉枕上。 程和看着少年搭在脉枕上的手腕儿,细腻瓷白,线条凌厉,与寻常少年的并无什么不同。 因为腿脚不便的缘故,他这些年一直着力于练习上半身的力道,生怕自己连上半身都虚弱无力,给人增添更多麻烦。 故而虽然不能走路,但他的臂膀却也坚实有力,并不比其他人差。 程和看了许久,才坐在青禾给他搬来的小绣墩上给他把起了脉。 指尖在脉搏上轻按,稍作停顿又让少年换了另一只手。 “程伯你的脸怎么了?好像有点儿肿。” 苏南一边换手一边状若随意的问道。 老者的动作并没有停顿,搭上他另一手的脉搏:“昨日沐浴时不小心摔倒了,左脸在那时磕在了地上,故而有些肿。” “这样啊……”苏南幽幽道:“那您以后可要小心些,毕竟您的年纪也不小了,这磕磕碰碰的看似没什么,但一不小心可也能要了命呢。” 程和的手微顿,半晌才收了回来,沉声道:“看脉象,四少爷的身子确实没什么事,我在看看您的腿。” 说着便伸手向他腿上探去。 苏南坐着没有动,任由他隔着裤管儿在自己腿上摸索,看着他渐渐晦暗不明的神色。 “怎么样?程伯?” 老者摸索了许久都没有抬起头,苏南出声问道。 程和摸着少年纤细的双腿,极力克制着微微发抖的手腕儿,许久才直起了身子。 “好……好多了……” 他鼻头有些发酸,眼底似有泪意往上蔓延,声音隐隐有些哽咽。 这双腿仍旧过于纤细,看上去像是随时会折断一般,但触手所及的坚实之感却与以往大不相同。 这是好转的迹象,这是他近来勤于练习的迹象。 “好奇怪啊,”苏南歪着头满脸疑惑的样子,“以前您一直照看着我的时候我的腿脚到不大好,如今不让您照看了它却好起来了。” 他说着又特地再问了程和一句:“您说奇不奇怪?” 程和低头苦笑,轻叹一声:“是我医术不精,让四少爷笑话了。” “医术不精?” 苏南哈了一声:“程伯您可真是说笑了!您在成安侯府十余年,府中谁不夸您医术好,说您妙手回□□到病除?就连其他府上的人都知道您的名声,时常请您前去看诊。您这样若还说自己医术不好,那也未免太过妄自菲薄了!” “可您那一手人人称赞的医术,怎么独独到了我这里就不管用了呢?不管用也就罢了,怎么还把我的身子治的越来越差,让我这双腿几乎废掉,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呢!” 少年的声音渐渐从嬉笑变的肃然,最后带着说不尽的怨愤与狠戾。 程和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了紧,眸光苦涩,却始终低着头一句话不说,一副任你说破天去我也只会承认自己医术不好,而不会再说其他的样子。 苏南瞪眼看了他许久也不见答话,微微前倾的身子又靠了回去,冷笑一声,对侍立在一旁的青禾摆了摆手。 青禾转身打开了房中的一个柜子,将里面不知放了多久的一个麻袋扛了出来,扑通一声扔在了地上,之后就又安静的退回到了一旁。 麻袋里显然是套着一个人,这人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被人那般狠狠地扔在了地上也没能痛呼出声,只是弓着身子发出了一声短促的闷哼。 程和听着那一声闷哼,只觉得心头一紧,两腿不可克制的颤抖起来。 似乎是为了证明他心中的想法,少年的声音这个时候再次响起。 “万事有因,程伯之所以在面对我的时候才会医术不精,怕就是为了他吧?” 两股战战的程和闻言再也站不住脚,踉跄着想要走到那麻袋旁,却因腿脚发软而摔在了地上。 他手脚并用的爬了过去,哆哆嗦嗦的解开了麻袋上捆着的绳子,将里面的人露了出来。 麻袋中是一个眉眼温和的中年男子,面容看上去与他颇有几分相似。 程和一边将他口中塞着的汗巾扯出来一边焦急的询问:“阿远……阿远你没事吧阿远?” 汗巾被扯出去的瞬间,中年男子深深地吸了口气,缓了半晌才虚弱的点了点头。 “我没事,爹你怎么样?” “爹也没事,没事。” 他哽咽的说道,说完又仔细看了他几眼,才转过头对座上的少年埋头叩首。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跟阿远并无关系。他是个善良孝顺的孩子,我所作所为他完全不知,还望四少爷看在他并未参与其中的份儿上……能给他一条活路!” “无关?” 苏南闻言冷笑:“怎么能说无关?若不是为了他,程伯你怎会这么对我?既然是为了他,又怎么能说与他无关!” 程远看着这个把自己抓来的衣着华贵的少年,又看看自己把头买到地板上的老父,扯下仍旧半套在身上的麻袋,跪到了程和身边。 “四少爷,家父……” “你住口!” 苏南忽然暴跳如雷,厉声打断了他的话,对跪在面前的程和继续吼道:“为了你的儿子你就能害我至此吗?为了能让他站起来你就要把我害成残废吗!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用我的腿来换你自己儿子的腿!他是人难道我就不是了吗!他想要能走路难道我就不想了吗!” 少年声嘶力竭,似乎要把这十余年的委屈不甘以及知道真相后的怨恨愤然全部发泄出来。 程和将头深深地埋在地上,泪水从眼中夺眶而出,不断地滴落在地板上。 “我有罪,是我的错,我有罪……” 他的阿远也是娘胎里带下的不足之症,但也只是身子弱些,并不影响日常生活。 可是就在他十七岁准备下场科考的时候,却生了一场重病,原本的弱症加上严重的病症,让他不仅没能参加那一年的科考,还大大的损伤了身子,连命都几乎保不住。 虽然程和倾尽一身医术勉力将他救了回来,但本就体弱的程远也不过是保住了命而已,跟个废人也没什么区别了,尤其是两条腿完全使不上力,整日只能躺在床上度日。 程和心知有一张方子可以让自己的儿子好起来,但那方子里有一味药极其难得,京城虽然不是买不到,可价钱对于他而言实在是难以承受,何况这药还不是用一次就行的,至少也要连服半年才可,中间一旦中断,病患的身子会比之前还要脆弱。 就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高氏找到了他,对他说会安排他进成安侯府,让他负责照顾一个年幼的孩子,而这个孩子就是成安侯府的四少爷苏南。 高氏说只要将这个孩子照顾好了,程远今后所有的医药费用都由成安侯府来出,直到彻底好了为止。 说完还留下了足够用一个月的药材,说在这药材用完之前,她就会安排他进府。 程和当时一心只想着能让程远好起来,看到药材喜不自胜,根本没做他想,满心感激的送走了高氏,并开始给程远用药。 从这一刻起,他便踏入了高氏的陷阱,自此万劫不复…… 一边是药不能停的儿子,一边年幼无辜的苏南,他背负着无尽的罪孽行走在两人之间,看到儿子一天天好转,心中却再也没有了欢喜。 不是没想过挣脱,不是没想过收手,不是没想过在程远好了之后就离开成安侯府。 可最终却还是在高氏的威逼利诱面前一次次妥协一次次权衡,最终选择了保护自己的孩子,而放弃了别人的孩子。 起初是因为程远要继续科考,不能让人知道他有这样一个父亲。 后来是他考中了秀才,就更不能让人知道这样的事情。 就这样一次一次,终于还是将那个年幼无辜的孩子伤害至此,逼迫至此。 冤孽,冤孽啊…… 程和不停的说着“我有罪”,苏南不停的怒骂着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房中一时间怒骂声与认罪声不绝于耳。 默默跪在一旁的程远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试图为自己父亲解释辩白的话就这样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他安静的听着,许久许久,最终似决定了什么,深吸了一口气,旋即忽然起身,抄起房中的一个高几,翻转过来猛地用力向自己腿上砸去。 咔擦两声过后,拿着高几的人两腿一弯身子一晃跌在了地上,手中高几也随之掉落下去,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苏南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跪在面前的程和已经惊呼一声扑了过去。 头发花白的老者强撑着身子抱住了跌倒在地的人,涕泗横流。 “阿远,阿远……都是爹的错,你这是何苦,这是何苦啊!” 被他抱住的中年男子本就瘦弱,此时更是面色苍白,身子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微微发抖,颤抖的嘴唇中哆哆嗦嗦的说道:“既是为我,便由……我来还。” 说完便眼前一黑,彻底昏死了过去。 第089章 铩羽而归 苏南看着抱着程远哭得不能自已的老者,满是狰狞怒意的脸上渐渐有些茫然失措。 他双唇微张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别扭的转过了头去,没有言语。 这可是害了他十几年,让他险些真的变成残废的人,有什么可怜! 房中一时只余程和的哭声,没有半点儿其他声响。 可总这么让程和自己一个人哭下去也不是回事,屏风后的苏箬芸最终还是走了出来,来到了苏南身旁。 “要继续吗?” 她出声问道。 继续? 苏南抬头看了她一眼,眸中似有不解。 “要不要杀了他?” 苏箬芸指着晕倒在程和怀中的人说道:“给你出气。” 抱着程远的老者一怔,顿时忘记了哭泣,放下程远就转过头来不断地给苏南磕头。 “四少爷,一切罪孽皆因我而起,我儿着实无辜!您若要杀就了我吧,求您放过我的孩子……” 苏南眉头微蹙,放在膝头的手紧了紧。 他现在仍旧不能靠自己站起来,仍旧需要别人搀扶着才能勉强站起身子走几步。 可他原本早该好了的,原本在他年幼的时候,就可以像别人家的孩子那样跑跑跳跳,可以跟朋友们一起逛街游玩,可以吃遍京城大街小巷的各种美食,知道哪里的景色最美,哪里的风景最宜人。 可是这些他原本可以做的却都不能做,过去十余年里他的生活几乎一片空白,只能困在这四四方方的院子里看着那有限的四角天空,偶尔被推着出去一次,兴奋之余又总要承受别人异样的眼光。 第80节 而造成这一切的,都是眼前这个老者!都是他!是他为了他自己的孩子而害了他! 既然他的孩子对他那么重要,那就杀了他的孩子!杀了程远! 苏南原本就是这样计划的,故意借那小厮把自己能站起来的事透露了出去,让高氏知道,再让程和过来,然后当着他的面杀了程远,让他痛不欲生。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还没来得及动手,程远竟然自己废了自己的双腿。 程和看着少年脸上时而犹豫时而决然的表情,心知此时这房中怕是只有苏箬芸可以影响他的决定,忙又转过头对苏箬芸叩起头来。 “大小姐,求您,求您放过我家阿远吧,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若知道的话定是宁愿自己废掉也不会同意我的做法的!求您了,大小姐,求您……” 苏箬芸并没有像苏南那般犹豫不决,而是直接回道:“这件事二少爷自己做主,你要求就去求他吧。” “二少爷他一定会听您的话的,”程和流泪道,“求您了大小姐,求您帮忙说句话吧……” 苏箬芸摇头:“于我而言,二弟比程远重要多了,我不会帮他。” 程和听了这话几乎绝望,座上的苏南却是怔了怔,两手再次收紧。 大姐觉得他重要是因为他是他的弟弟,程和觉得程远重要是因为他是他的儿子,人在做决定的时候无论心里多么纠结,但最终还是会偏向于对自己更重要的那一方吧? “我可以放过程远,”他终于开口说道,“但我不能放过你。” 言外之意,想让程远活下来,他自己就必须对这件事负责。 “是,是,”程和忙不迭的说道,“此事本就因我而起,二少爷就是将我千刀万剐我也毫无怨言!任凭二少爷处置!” 苏南做了决定之后就不再犹豫不决,说话也比之前流畅了许多,将自己计划中的另一部分说了出来,最后又道:“我今日既能将程远悄无声息的绑来,改日就能让他悄无声息的消失,你若不按照我说的去做,自会看到你的儿子会代你承受什么。或许还不止你的儿子,你那年幼的孙子也会发生点儿意外也说不定。” 程和心头一颤,忙点头应是,无所不应,待他说完才颤颤的站起身来,转身离去。 …… 高氏见程和红着眼眶走了进来,忙问道:“怎么样了?” 程和低垂着头,面色疲惫,眼带忧伤:“二少爷他……确实略有好转。” 扎在心头的刺仿佛又被人左右拨弄了几下,高氏眸光一紧,咬牙问道:“然后呢?” “然后……” 程和想到自己儿子那废掉的双腿,声音哽咽:“小的依着您的指示……让他……彻底废掉了。” 废掉了? 高氏显然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一瞬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待回过神后心底就是一阵狂喜。 “真的废掉了?他今日让你看诊了?” 她一迭声的问道。 “是,”程和答道,“二少爷的腿脚确实略有好转,但也并不像太太您说的那样好,不过是能被下人搀扶着站起来而已,最多也就是上下轮椅的时候方便些罢了。” “那来给您传话的小厮许是正巧看见他被人扶着上轮椅,故而才会误会。” “小的今日过去他原本还是不想让我看诊的,是他身边的青禾说他今日在园子里不小心摔倒了,还是看一看好,二少爷这才让我看了看。” 原来如此…… 高氏点头。 南边儿的小花园里有处池塘,苏南经常去那里钓鱼。 照青禾所言,许是苏南今日不慎从轮椅上摔了下来,他扶着他坐回去的时候正巧被那小厮看见了,就误以为苏南恢复了,想要借着这个消息来向她邀功。 还好还好,还好不是真的好转了。 “你确定这次是真的让他废掉,再也站不起来了?” 高氏再次确认。 程和似乎仍旧陷在悲伤的情绪里,面露不忍:“是,小的给他又施了次针,他近几日就会像以往一般觉得腿脚渐渐无力,最后彻底没有知觉,今生……都再不可能站起来。” 太好了! 高氏深深的松了口气,心里念了句阿弥陀佛。 “你做的很好,”她对程和道,“去账房领赏吧。” 程和艰难的点了点头,在下人的陪同下向账房走去。 高氏看着他的背影呸了一声:“做出一副于心不忍的样子给谁看!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太太您理他呢,”刘妈妈笑道,“只要确定二少爷是真的站不起来了不就行了,至于他立不立牌坊有什么打紧。” 倒也是,高氏点头道:“过几日再去请个大夫进府给二少爷看看,把这件事再确认一下,不然我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 “是,奴婢记着这事儿,过几日就让人去请大夫。” 高氏再次点头,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圈儿,似在想着什么。 “我总觉得这件事多少还是和大小姐有关,不然怎么她一回来二少爷就不再让程和看诊了呢?” “这……或许只是巧合吧?” 刘妈妈说道。 不然二少爷怎么今日又同意让程大夫看诊了呢? 高氏眉头紧蹙,心中仍是不大放心。 “那臭丫头总爱多管闲事!谁知道她有没有跟二少爷说过什么!” 说完似乎下定了决心,道:“外面那些流言传了这么久也不见定国公府来退亲,我看他们是真的认定了苏箬芸,不打算反悔了。既然如此……我们就要做好她真的会嫁到定国公府的准备。” 准备?这要怎么准备? 大小姐嫁去了定国公府那就是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哪里还是他们能影响得了的。 “太太您的意思是……” “大小姐身边势必不能只有两个丫鬟跟去定国公府,不然岂不是丢了我们成安侯府的脸面?你去找几个颜色好又听话的,到时候一并送去。” 刘妈妈眼中一亮,应声是抬脚走了出去。 …… 七日后,高氏满面忧愁的看向请来的大夫。 “我们二少爷的腿真的再也治不好了吗?” “老夫无能,惭愧惭愧。” 大夫垂首说道。 高氏拿着帕子抹了抹眼角,客套几句便让人将他送了出去。 “太太,这下儿您放心了吧?” 刘妈妈笑着递了杯茶过来。 高氏接过,脸上哪还有半分悲痛之色,笑着点了点头,抿了口茶道:“我挑的那几个丫鬟送过去了?” “是,刚刚都已经送过去了,想来够大小姐忙一阵儿的了。” “忙一阵儿?” 高氏冷笑:“那怎么够,怎么也要忙个几年十几年的,最好再生下个庶子什么的,这样她才没空再回来管咱们这边儿的事。” “是是是,太太定能得偿所愿!” 刘妈妈话音方落,一个丫鬟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太太,怡安院……怡安院把您送去的丫鬟又送回来了!” “什么?” 高氏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苏箬芸疯了吗!竟敢如此嚣张!” 怡安院的丫鬟本就不齐,现在在自家府里倒没什么,但是出嫁时是绝不可能只带两个丫鬟过去的。 既然如此,娘家给她配丫鬟是再应当不过的事情,她就算心中不喜,也要把人留下来慢慢安置,怎么能直接就让人送回来? “不是的不是的,”来传话的小丫鬟忙道,“大小姐出门了不在府中,怡安院只有木莲姑娘和秋雁姐姐等人,是木莲姑娘说让把人送回来的!” 木莲? 那个苏箬芸回京后才在路边买来的丫鬟? 哈…… 高氏轻笑一声:“怡安院真是好本事!一个刚刚进府不过两个多月的下人,竟也敢这般自作主张了!” 她啪的一掌拍在了桌上,带着被送回来的几个丫鬟浩浩荡荡的向怡安院走去。 …… 来到怡安院的高氏再次被人拦在了院门之外,没能踏入院子半步。 她面色羞恼的看了秋雁一眼,心知这个死心眼儿的丫头不会让步,索性也不再纠缠这个,直接道:“那你去把木莲给我叫出来,我有话要问她。” 秋雁想了想,自己实在没什么立场不去传话,便转身走入院中,将木莲请了出来。 “高姨娘,不知您此次前来所谓何……” 啪! 不等木莲把话说完,高氏就一个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 木莲一怔,脑子里嗡的一声,脸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秋雁等人不妨高氏忽然出手,吓了一跳,回过神后忙冲上来挡在了木莲身前。 “姨娘您有话好好说,怎么动手打人。” “你个小贱蹄子!” 这回不待高氏出手,她身边的刘妈妈就站了出来,手指不停戳在秋雁头上。 “这木莲不过是个下人,凭什么让太太好好跟她说话?太太想打她就打了!又有你什么事!你多什么嘴!” 秋雁被戳的额头生疼,偏又不能还手,只能这样任由她戳着,却始终将木莲护在身后不肯让开。 木莲捂着脸低着头,眼眶泛红,牙关紧咬,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死死的握着,防止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冲上去把高氏揍一顿。 第81节 高氏隔着面前一众下人,冷眼对被他们挡在后面的木莲道:“你胆子倒不小,竟敢将府中给大小姐准备的丫鬟送回去?” 木莲这才抬起头,放下捂在脸上的手说道:“大小姐这里不缺丫鬟。” “你说不缺就不缺?” 高氏瞪眼:“大小姐将来是要嫁到定国公府的,到时候只带着你跟小雅两个丫鬟去,难道要让人笑掉我成安侯府的大牙吗?” 木莲有心想要反驳,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能倔强的梗着脖子看着她:“那也应该由我们大小姐自己来挑!” 呸! 高氏心中啐了一口:真把自己当成当家作主的人了!还自己挑! “长者赐不敢辞,这些下人是侯爷叮嘱我送来的,大小姐就算要自己挑,这几个下人她也非收下不可!” 说完指着自己身后的几个燕肥环瘦的丫鬟道:“你们现在就给我进去!我倒要看看,谁还敢拦!” 精心□□过的丫鬟们娇滴滴的应了声是,仰着脖子款步向院中走去,不再把拦在面前的众人放在眼里。 怡安院前组成人墙的丫鬟仆妇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几番犹豫之下渐渐就让出了一条口子。 高氏看着这道口子,心中暗自得意。 好在她事先去请示过侯爷,说大小姐的丫鬟太少不合规制,怕是要适当的添上一些,不然嫁去定国公府怕是有失颜面。 侯爷懒得管,嗯了一声让她自己看着办,她就理所当然的把这几个丫鬟送来了。 有了侯爷的金口玉言,这几个丫鬟苏箬芸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木莲看着渐渐走近的丫鬟急红了眼,身子一绷两手成拳,眼看就要动手将走过来的人打趴下,一声娇叱这时却再次响起。 “拦住他们!” 已经分开的丫鬟仆妇听到这声音后似乎找到了主心骨,下意识的又将那条缝隙合上,把已经走过来的人生生又挤了出去。 哎呦几声痛呼,几个容貌娇艳的丫鬟纷纷被撞倒在地,狼狈不堪。 高氏显然没想到她搬出了侯爷竟然还会被人挡住,惊怒交加的看着刚刚发出那一声娇叱的秋雁。 “你好大的狗胆!” 秋雁似乎也有些紧张,额头渗出一层虚汗,两手在身前紧紧交握在一起。 但尽管如此,她还是步履坚定地走上前来,凛声道:“大小姐有命,她不在的时候,这院子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奴婢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 “奉命行事?” 高氏声音尖锐:“这几个丫鬟是侯爷让送过来的!难不在这府中侯爷的命令竟还不如大小姐的?别忘了你先是成安侯府的丫鬟,之后才是大小姐的丫鬟!” 秋雁两手握得更紧,口中却是半点儿不松:“姨娘说这些丫鬟是侯爷让人送来的,可奴婢却从未听说过此事,也没有人提前和我们打过招呼。既然如此,我们又怎知真假?既不知真假,我们又怎敢把她们放进去?” “姨娘若坚持要让她们留在这里,那她们就站在院门口好了,等大小姐回来同意她们进去了,或是侯爷下了衙回来确认了此事,再让这几位姑娘进去也不迟。” 她说的头头是道,高氏却气的脸红脖子粗。 侯爷之前让她负责挑选丫鬟是因为根本就懒得管苏箬芸,但这并不代表当这件事真的捅到了他面前之后他会看不出她的用意,看出之后还会纵容她的所作所为。 她原本想着只要借着侯爷的名头一定可以将这几个丫鬟顺顺利利的送进去的,只要送进去了一切就都好说了,却没想到这怡安院的下人竟然真的敢拦!敢在听到侯爷的名号之后还堵在这里不肯让开! 苏箬芸到底给他们下了什么药!让这些下人都失心疯了吗! 高氏咬牙,纵然不甘心,最终却还是在秋雁面前再次铩羽而归。 待她带着那几个丫鬟走远后,一直挺直着脊背站得笔直的秋雁才松了口气,无力的瘫软在身旁仆妇的怀里。 “秋雁你没事吧?” 众人忙担忧的询问。 秋雁摇了摇头,扶着那仆妇的手臂站了起来,看向后面的木莲。 “木莲姑娘你怎么样?” 她关切的问道。 木莲摇了摇头,脸上神情却不知为何十分低落的样子。 “秋雁你去找一找大小姐吧,把今日之事告诉她一声,让她心里有个底,等回来了也好知道如何应对。” 秋雁点头,在她说清了地方之后便急匆匆的从成安侯府走了出去。 …… 苏箬芸听完秋雁的禀报,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做的很好。” 秋雁听到这一句夸奖却不知该喜该忧,开口问道:“高姨娘若是再来的话我们该怎么办?继续拦着吗?” 眼下虽然能拦住,但若真是侯爷插手了,他们这些下人怕是就没办法了啊。 苏箬芸摇头:“她不会再来了。” 啊? 怎么这么肯定? 秋雁正不解,就听她又继续说道:“就算来了也无所谓,该拦就拦,拦不住就打,打不听就……杀。” 女孩子声音清冷,云淡风轻的没什么语气,却让站在一旁的秋雁打了个寒颤。 大小姐今年也不过十几岁而已,怎么就能把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这样随意的挂在嘴边呢?好像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似的。 让她震惊的还不止这些,后面紧跟着的那句“侯爷来了也一样”差点儿让她惊掉下巴。 那是侯爷啊!大小姐的父亲!她怎么…… “还有别的事吗?” 苏箬芸打断了她心中纷乱的思绪,出声问道。 秋雁愣了愣,想要说没有了,但仔细思量一番,还是将高氏动手打了木莲的事情说了出来。 虽然木莲叮嘱过她不要提起此事,但她觉得还是说一声的好,毕竟大小姐平日待木莲和小雅十分亲厚,与寻常丫鬟不同。 谁知她话音刚落,原本一直神态慵懒的女子忽然变了脸色,目光阴沉,眼神似要杀人。 “你说高氏,打了她?” 她一字一顿的问道 “……是,高姨娘……打了……打了木姑娘一个耳光。” 秋雁清楚看见她额头的青筋跳了跳,陡然绷紧的手背浮现凌厉的线条,顿时紧张的连话都说不清楚。 苏箬芸猛然站起了身,抬脚就向自己的马匹走去。 齐铮忙要跟上,却见她头也不回的说道:“你待会儿送安儿和我小舅舅他们回去,我有事先走一步。” 已经追出几步的少年愣了愣,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心不甘情不愿的留了下来,眼睁睁看她打马而去。 第090章 关门打狗 “高氏打你了?” 苏箬芸看着垂首站在眼前的木莲,沉声问道。 木莲怔了怔,两手渐渐握紧,目光闪躲。 “没……没事,不疼。” “我没问你疼不疼,我问你她打没打你。” 女子的声音沉冷肃然,带着凛冽的寒意。 木莲觉得唇齿干涩,半晌才艰难的点了点头:“打了。” 说着赶忙去拉苏箬芸的衣袖:“小姐我没事的,你不用为了这个去找她,把她留给二少爷去处置就是了。” “她害了二少爷这么多年,二少爷处置她是理所当然的事,谁都不会说什么。可若是您出手的话,旁人难免要非议的!您的婚期越来越近了,这时候……” 刷的一声,苏箬芸用力将衣袖抽了回去。 木莲被带的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你太久没在我身边,已经忘了我的规矩了吧?” 苏箬芸沉声说道,之后再也不理会她,带着小雅头也不回的向西枫院走去。 木莲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看着小雅紧紧跟随在她身旁的脚步,想起苏箬芸刚刚说过的话,泪水猝不及防的跌落下来,坐在地上无声哽咽。 …… 院门从内被猛地关上,小雅的视线在西枫院内一扫,如吐着信子的毒蛇般让人心头一颤。 西枫院的下人们神情惶惶,有人进去通禀高氏,有人缩在墙根儿瑟缩发抖。 上次这小雅姑娘自己过来,就害得太太被四少爷斥责,七小姐更是被禁足,至今都未能放出来。 如今她又来了,而且是跟着大小姐一起来的,还一进来就把院门关上了…… 这是要做什么?关门打狗吗? 啊呸呸呸!他们又不是狗! 正战战兢兢不知如何是好,被关上的院门再次发出一声闷响,小雅把门栓哐当一声栓上,锁住了门。 “你们这是做什么?” 得到消息的高氏虽然心中不甘,但为了不让人抓到把柄,还是依着规矩迎了出来。 谁知刚一踏出房门就看到这一幕,气的眉头倒竖:“大小姐,您……”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迎面走来的小雅一脚踹在了小腹上,整个人直接向后飞去,重重摔倒在门前,眼前一黑几乎晕死过去。 “啊!!!” “太太!” 院中响起刺耳的尖叫声,下人们不妨他们会忽然动手,当即乱成一团。 胆小的人蹲在地上抱着头缩了起来,稍稍镇定一些的忙向高氏的方向赶去。 “滚!” 第82节 伴着小雅的一声呵斥,眼看要赶到高氏身边的刘妈妈被拎着后领子扔了出去,咚的一声撞在了一旁的柱子上。 苏箬芸看了一眼倒在柱子旁的刘妈妈,口中冷冷吐出三个字:“杀了她。” 话音方落,小雅已将刘妈妈拉了起来,拽着她的头往后一拉,再狠狠地往前一撞。 只见一片血光闪过,刘妈妈连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就像个破布娃娃般被小雅拎在了手里,手臂软塌塌的在空中晃来晃去,没有半点儿反应。 小雅将她扔在了地上,掸了掸手似乎十分嫌弃的样子。 院中的下人刚刚几乎听到了颅骨碎裂的声音,吓得再次发出刺耳的尖叫,争先恐后的向院门处涌去,想要离开这里。 廊下的花盆却忽然被人扔了过来,砸在门上哗啦碎成一片。 飞溅的碎片划伤了离门最近的几个下人的手臂或是脸颊,几人纷纷捂着伤口尖叫痛哭。 小雅的声音这时再次响起:“擅自离开者,杀。一人走出这院门,我便屠尽满院!” 这下众人的哭声更大,却再没有人敢向院门靠近,生怕离得越近死得越快。 高氏被小雅刚才那一脚踹的眼前一片晕眩,两耳嗡嗡作响。 好不容易稍稍清醒了一些,就看到刘妈妈倒在一片血泊之中,院子里的下人们也哭喊着抱成一团。 “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 跟之前一模一样的一句话,那时是气愤恼怒,此刻却是惊慌恐惧。 苏箬芸没有理她,直接越过她抬脚走进了房中。 小雅紧跟着走了过来,路过她身边时却一把扯住了她的头发,拽着她的发髻直接将她拖入了房中。 高氏头皮几乎被扯下来,尖叫扭曲着被她拖了进去。 她只觉得熟悉的房间似乎变成了一只巨兽,而这门洞则是巨兽的血盆大口,只要进去了就再也别想逃出来。 心中的恐惧无限放大,她挣扎着向院中的下人伸手,满面惊恐:“救我……救我!” 下人们却自顾不暇,根本不敢上前,眼睁睁看着她被拖了进去,紧接着房门被砰地一声关上,再也看不到其内景象。 …… “你哪只手打了木莲?” 苏箬芸问道。 高氏一边呜咽着摇头一边试图往后退去,却被身后的小雅一脚踹在了后背,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前一倾,趴在了地上。 “哪只手?” 苏箬芸再次问道。 高氏仍旧呜咽着不说话,看看她又看看小雅,似乎想从两人中间找个缝隙逃出去。 “不说吗?” 苏箬芸似乎失去了耐心,缓缓抬起了脚,然后用力的往下一落,再狠狠一碾。 “啊……” 撕心裂肺的通呼声从高氏口中传出,穿透了紧闭的门窗,让院中的下人们颤抖的越发厉害。 那是太太啊…… 是最受侯爷宠爱的姨娘! 掌管侯府内宅多年,连二少爷三小姐都避而远之的人! 谁能想到这样的一个人却有如今这一天,被人扯着头发拖进房中关起门来殴打。 “放开我!放开我!!” 高氏声嘶力竭的嘶喊着,想要将手抽出来却又不敢用力。 苏箬芸碾了许久才把脚抬起,高氏立刻把手缩了回去,神情痛苦而又扭曲。 受伤的左手几乎失去知觉,骨节处红肿不堪,指尖更是不断渗出血迹。 “疯子……你这个疯子!” 她红着眼睛愤愤的看着苏箬芸:“我是侯爷的妾,是侯爷的女人!你这么对我他不会放过你的!” “呵……” 苏箬芸轻笑一声,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你算什么东西?他又算什么东西?” 说完一脚踹在高氏胸口,将她踹的向后倒去。 高氏惊呼一声,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撑住自己的身子,左手碰到地面的瞬间却觉得一阵刺痛传来,手臂不禁一弯,歪倒在地。 “你……你不怕侯爷,难道就不怕被御史夫人们知道?” 她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不断滑落,声音已经透出几分虚弱,却仍旧半撑着身子试图威胁警告苏箬芸:“你今日的所作所为若传了出去……名声势必受损!到时候……定国公府……定国公府一定会来退亲的!” “呵……” 又是一声轻笑,苏箬芸冷眼看着她。 “你把我五岁时候道士的批言都拿出来了,定国公府都没来退亲。我不过打杀你一个妾室,你觉得……他们会为此来退亲吗?” 高氏一惊,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微张的嘴唇中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来。 苏箬芸如同看着一只蝼蚁般俯视着她,神情不屑。 “你以为你很聪明?你以为你很厉害?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全都隐瞒的很好没人发现?” “别蠢了,不过是你运气好罢了。” 她不急不缓的将那些尘封的往事娓娓道来,一桩桩一件件,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蒋滢滢生下她之后便难产离世,续弦王氏因为生下双胞胎而伤了身子,高氏借机掌握了侯府内宅,风光无限一家独大。 二少爷苏南因胎中带下的不足之症,两岁还无法自己站立,身子娇弱时常生病,天气稍有变化便会染上风寒。 高氏见状心生贪念,想着王氏已不能生育,苏箬芸苏箬笙又都是女孩子,倘若苏南也没了……那她的阿卓说不定就可以继承爵位了。 自此她开始暗中陷害苏南,为了让事情不那么显眼,甚至连毫无关联的苏箬笙也牵扯其中。 有时是苏南不小心从台阶上摔下来,有时是苏箬笙不慎跌入了池塘里,又有时是两人玩儿着玩儿着忽然从头顶掉下一个花盆。 而这些事情发生时,年幼的苏箬芸却总是恰好就在现场。 久而久之,府中渐渐传出传言,二少爷和三小姐遇到的“意外”都是大小姐所为,因为大小姐没有生母照看,又不满侯爷对她的冷落,故而就对二少爷和三小姐生出了嫉恨之心。 王氏心知这些都是高氏的诡计,但她缠绵病榻还要照顾两个年幼的孩子,实在无力去和高氏相争,无奈之下想出将高氏的孩子抱到自己这里来抚养的办法,希望借此能让高氏安分一些。 但高氏以她身子不好,不想再让自己的孩子去给她添麻烦为由而拒绝了她。 就连成安侯亦是觉得如此,在王氏的强烈要求下才同意把苏箬漓抱来给她暂时抚养一段时间,若她能把苏箬漓也照顾好,再把苏卓送来不迟。 王氏无奈,只得答应。 谁知高氏却比她想象的要聪明,竟狠心安排苏箬漓也遭遇了几次“意外”,之后哭着去央求成安侯,希望能让王氏将孩子还给她。 成安侯做主将苏箬漓送了回去,王氏心力交瘁之余身子也越来越差,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心知自己时日无多的她看着自己膝下的三个孩子忧心不已,十分担忧他们将来的生活,尤其是并非她亲生的苏箬芸。 她知道侯爷极其不喜欢这个孩子,自己若是离开了,高氏定会继续利用她去加害苏南和苏箬笙。 如今有自己费心照看着,尚且防不住高氏的那些手脚,倘若她真的去了,这三个孩子要如何面对高氏阴谋? 王氏左思右想,最终决定顺势将苏箬芸送出侯府,如此一来,高氏就再也不能将黑锅推到苏箬芸身上。 而没有了苏箬芸替她背黑锅,她也就不能再肆无忌惮的伤害苏南和苏箬笙,不然势必会引来成安侯的怀疑,得不偿失。 作出决定之后她就开始暗中安排,尽全力想要给苏箬芸一个稳妥的将来。 她借着府中频出的“意外”请来了道士,让这道士说苏箬芸克亲,需要送到外面去养着,十三岁时才可接回来。 因为十三岁的女孩子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回来后便可以成亲了,成了亲就不用再留在成安侯府,就可以避开想要害她的高氏和不喜欢她的成安侯。 为了让苏箬芸在外面也能好好生活,她将自己的私房全都交给了莫安,让莫安去照顾苏箬芸。 莫安是蒋滢滢的心腹妈妈田氏的丈夫,凭着自己的本事做些走南闯北的生意,并未跟着田妈妈一起在成安侯府做活。 见过莫安的人很少,高氏自然更不认识他,这样即便将来他见到莫安跟在苏箬芸身边,应该也不会怀疑什么。 王氏安排好一切之后终于放下了心,谁知最后成安侯竟然没有接受她的提议将苏箬芸送到位于京郊的庄子里去,而是直接把她送去了千里之外的祖祠! 这样一来她之前的诸多安排都是白费,只能匆匆让莫安先赶了过去,其他的慢慢再作打算。 莫安一路尾随在苏箬芸的车后,待成安侯府的人离开了才赶忙找到了苏箬芸,那时见到的她就只有一口气了,小小的一团躺在破旧的床板上奄奄一息,随时都会死去的样子。 他急急忙忙的去请了大夫,大夫施了针抓了药,却仍旧摇头叹气的说能不能活下来全看天意,他也不敢保证。 好在苏箬芸最终还是活了下来,且神智清明聪慧异常,完全不似一个五岁的孩子。 她旁敲侧击的告诉莫安不要着急把京城的财物转移过来,不然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特别是在不知道周围有没有高氏眼线的情况下。 莫安看着小小年纪像个粉团子似的孩子已经开始担心这些,只觉得心头一阵酸涩,暗暗把成安侯狠狠的骂了一遍,并决定以后就把这孩子当做自己的孙女来疼。 苏箬芸从此便在平苑安定了下来,直到回京…… 高氏听着她说出那些陈年往事,惊得几乎忘记了呼吸。 过去的很多事情连她自己都不太记得了,这个丫头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苏箬芸冷眼看着她:“若不是成安侯不管内宅之事,若不是他根本不在乎你们这些妻妾子女,你以为凭你这点儿手段,真能在内宅混的风生水起?” “别蠢了,换到旁人家里,你这会儿早该化成灰了。” 巨大的恐惧从心底蔓延开来,高氏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置于人前,没有半点儿隐秘可言。 她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她自认天衣无缝的那些事情,竟然这么轻易的就被拆穿。 “啊……” 一阵锥心刺骨的痛再次从手上传来,苏箬芸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抬脚踩住了她没有受伤的另一只手。 “我本打算把你留给二弟让他处置的,但你总这样时不时的在我眼前跳来跳去,实在是太烦了!” 说着脚上狠狠的用力,只听一阵咔擦声传来,高氏的尖叫几乎划破了嗓子。 “姨娘……姨娘!” 苏卓听着院中传出的尖叫声,心急如焚。 第83节 “让我进去!” 他看着带人把院子围了起来的中年男人,再次扬声喝道。 男人再次摇了摇头,面带浅笑:“大小姐在办事,任何人不得入内,四少爷请回。” “孙正海!” 苏卓眉头一竖,眼含戾气:“别忘了你是成安侯府的下人!” 孙正海微微一笑:“小的是成安侯府的下人,也是大小姐的下人。” “你……” 苏卓听他这回答就知道这是不准备让开的意思了,气的双目泛红。 他有心想要硬闯,但眼前围着院子的这些人显然不是等闲之辈,绝不是他带着几个家丁就可以闯进去的。 该死! 他心中暗骂一声,飞快的转身向外跑去,直奔户部衙门。 第091章 高氏的下场 成安侯做官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出现家里人来衙门找他回去的情况。 同僚们只当是他府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忙劝着让他放下手头的事情赶紧回去,衙门里有他们盯着呢,出不了事。 成安侯谢过了诸位同僚,这才走出衙门找到了亲自找来的苏卓。 “出了什么事?” 他皱眉问道。 苏卓压低声音将府中发生的事情说了,成安侯眉头皱的更紧。 “所以,为了一个姨娘,你便来这里找我了?” 苏卓垂首:“孩儿知道不该来打扰您,只是……只是姨娘她……” “走吧。” 苏浙似乎懒得听他继续解释,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 西枫院前,苏浙看着守在门前的孙正海,无声冷笑。 “这就是我成安侯府下人的衷心?不过两个月就从一个管事成了别人门前的一条看门狗?” 孙正海似没听到他的嘲讽一般,唇边依然挂着浅笑,面对他时不再像往常那般低着头弯着腰,而是站的笔直。 “侯爷说笑了,小的不过是……效忠旧主而已。大小姐若是侯府的嫡女,我便是成安侯府的下人。大小姐若是您口中的别人,那我自然也不再是成安侯府的下人,对侯府自然也不需要有什么衷心。” 苏浙脸色微变,眸光顿时变得阴鸷:“我倒不知道,她远在千里之外竟还能在我这府里安排一只走狗。” “侯爷您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真要认真说起来怕是狗知道的都比您多,那您岂不是连狗都不如?” “你……” 跟在成安侯身后的苏卓等人均是大惊失色,万万想不到一个下人竟敢这般嘲讽家主,这可真是嚣张! 是谁给的他这样的底气?大小姐吗? 气氛剑拔弩张,眼看两边就要打起来的时候,一阵骨碌碌的转动声响起,苏南被小厮推着来到了这里,身后还跟了两个背着药箱的大夫,一个是府中人人熟悉的程和,一个看上去十分眼生,他们并不认得。 “父亲。” 苏南坐在轮椅上对成安侯躬身施礼。 成安侯蹙了蹙眉,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苏南笑了笑,指了指西枫院:“大姐让我来的啊。” 大姐? 成安侯抬头看去,见堵在门口的孙正海等人果然已经让开了一条路,恭谨的低着头等着苏南过去。 “父亲要一起吗?” 经过成安侯身边时,苏南抬头问道。 问完又看向孙正海:“可以吗?孙管事?” 下人咋舌,什么时候侯爷进入姨娘的院子还要经过一个管事的同意了? 偏偏二少爷竟还觉得理所当然的样子,竟主动开口询问。 孙正海笑着点了点头,道:“当然可以,二少爷随意,大小姐说了,这件事都听您的。” 他说话时神情恭顺,哪还有半点儿刚才面对苏南和成安侯时的桀骜。 苏南点头道谢,对成安侯伸手做请:“父亲,请。” 请随我前往,看看你宠爱了十几年的姨娘是什么下场! 请随我前往,看看你宠爱了十几年的姨娘是什么的心肠! 成安侯看了一眼这个变得有些陌生的孩子,没有说话抬脚向院中走去。 苏卓忙要跟上,却被孙正海等人再次拦住。 “四少爷,您不能进。” “二哥……二哥!” 苏卓知道跟孙正海说什么都没用,索性隔着他的手臂焦急的呼喊着苏南。 “二哥求你了!让我进去吧!” 苏南却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就一言不发的示意青禾推自己离开。 轮椅进入院中,院门再一次被关上,阻绝了苏南的视线。 …… 西枫院中一片狼藉,破碎的花盆散落满地,下人们蹲在地上瑟缩不已,有的身上还带着伤痕,血迹斑斑。 见到成安侯和苏南进来,众人如同见到九天神祗般,纷纷哭喊着围了上来。 “侯爷!侯爷!” “二少爷,二少爷救救我们啊二少爷!” 苏南的轮椅被人围住,成安侯的衣袖也被人扯住,几人刚一进入院门就动弹不得。 哗啦…… 又一声花盆的碎裂声响起,碎片砸在哭喊着的下人们的脚边。 “滚!” 小雅的厉喝随之而来,众人似听到催命的毒咒般,惊呼着再次躲远。 “二少爷,”站在门边的小雅对苏南伸手,“请。” 说完躬身侍立在旁,对苏南身边的成安侯视若无睹。 苏南却仍旧让成安侯先行,自己则跟在了身后。 经过门边时,成安侯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已经死去多时的刘妈妈,又看了看站在门边的小雅。 小雅此刻也正扬眉看着他,唇边还挂着一抹不屑的笑意。 他沉默着抬脚踏入了房中,就看到苏箬芸正坐在主位上,脚边是鼻青脸肿已经完全辨不出形容高氏。 高氏此时已经奄奄一息,连呼痛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弓着身子躺在地上无力的喘息。 鹤存安从苏南身后走了出来,背着药箱颇感兴趣的蹲在高氏身边查看她的伤势,一边查看一边连连说道:“小雅的手法真是越来越好了,把人打成这样都还没晕厥过去,可见力道控制的十分合适!” 听到声音的高氏吃力的抬起了眼皮,入目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以及站在男人身后不远处的成安侯。 “侯爷……侯爷!” 她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艰难的爬了过去,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扯住了成安侯的衣摆。 “救我……救我侯爷……” 成安侯却只看了她一眼,就皱眉向旁边挪了一步,将自己的衣裳从她手里抽了出来,之后看向苏箬芸。 “你胆子倒是真大啊。” 苏箬芸懒懒的坐着,既没有端正姿势的意思,也没有起来给他让座的意思,就这样靠在椅背上冷冷的看着他:“哪有你的妾室胆子大,谋害嫡子十余年,险些将阿南害成了残废,让她自己所出的庶子继承了爵位。” 成安侯眸光一凝,紧紧地盯在她的脸上,似乎想看出她是不是在说谎。 身后这时传来一阵动静,坐在轮椅中的苏南示意青禾将自己扶了起来,在他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向了房中的椅子。 他走的缓慢而又艰难,每一步似乎都沉重无比,但每一步又都确确实实是自己在用力,青禾不过是扶着他的手臂防止他摔倒而已。 成安侯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直到他微微喘息着坐到了椅子上,才稍稍回过了神来。 “阿南,你……” “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趴在地上的高氏喃喃说道:“他明明已经废了,明明已经废了!” 她顶着一张青肿的脸庞看着苏南,左眼眼眶高高肿起,只能隐约看到一条狭窄的缝隙。 “为什么?为什么他还能站起来?” 似乎是在质问一般,她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向程和。 程和低着头沉默不语,高氏似反应过来什么一般,忽然嘶喊着向他扑去。 奈何双腿已经被打断,这猛然一扑不仅没能跃起,反而重重的跌回到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身上各处顿时传来刺骨的疼痛,饶是如此,她却仍旧声嘶力竭的朝程和嘶喊着:“你骗我!你骗我!我杀了你!我杀了你这个……” 小雅忽然一脚踩在了她的脸上,将她的脸颊踩得变形,她剩下的话便成了一串含混不清的呜噜声,再也听不清楚。 “我没有残废” 第84节 苏南嫌恶而又怨愤的看了她一眼,抬头对成安侯说道。 “大姐回来后帮我请来了鹤医仙。鹤大夫查出我的腿脚其实早该好了,这些年之所以状况越来越差是因为被人动了手脚,至于具体的原因……” 他似乎不想说这件事,直接抬手指了指一旁的鹤存安和程和:“还是让他们来跟您说吧。” 鹤存安撇了撇嘴没有说话,程和则跪了下去,将自己这些年受高氏胁迫所做的事情全盘托出。 成安侯的脸色随着他的讲述变得越来越黑,垂在身侧的两手渐渐攥紧,手背青筋暴起。 他似克制不住心中的怒意般,忽然抬脚向地上的高氏踢去。 踩着高氏的小雅立刻松开了脚,免得波及到自己。 成安侯这一脚极其用力,将高氏踢得登时向后飞去,直接撞在了椅子上,将房中的木椅和高几撞得翻倒在地。 鹤存安摇着头啧啧两声:“差劲,太差劲,跟小雅没法儿比。” 无论是位置,方向,还是力度,都没有小雅掌握的好! 盛怒下的成安侯却根本顾不得这些,只知道一脚一脚狠狠地踹在高氏身上,似要发泄自己这些年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怒意。 高氏原本就已经重伤,如此一来更是雪上加霜,两眼上翻几乎晕厥过去。 她此刻也确实觉得还是晕过去的好,这样就不会觉得疼,不用看着恢复健康可以走路的苏南了。 可她的感官刚刚开始模糊,意识还没有完全消散的时候,心口就忽然遭到重重一击,顿时觉得一阵剧烈的抽痛传来,整个身子不受控制的弓起,抽搐了几下就再也没有了生息…… 成安侯见高氏已死,尤不解气的转过头来看向程和。 谁知程和已经在他刚刚踢打高氏时服了□□,此时已经双目爆瞪口鼻流血的躺在了原地,死的比高氏还要彻底。 第092章 安排【捉虫】 两人均已死去,成安侯满心的怒意没有了发泄的地方,顿时变得有些颓然。 他看了看仍旧坐在椅中的苏南,少年低着头神色清冷,并没有对高氏的死表现出多么快意的样子。 是啊,过去十余年的痛苦已经造成,曾经空白的童年也不会因为高氏的死而有任何改变,有什么值得快意的呢。 难怪这个孩子近来都不再叫他“爹”了,而是称呼他为父亲。 并不是因为敬重,而是因为疏离…… 成安侯几次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始终不知该如何开口,最终还是沉默着走了出去。 苏箬芸这才对房中的苏南道:“抱歉,本想把她留给你处置的,但是……一时没忍住。” 一时没忍住? 苏南无声轻笑。 依他这大姐的性子竟还能有没忍住的时候?这到新鲜。 “没事,左右她最后也是个死,不过是早几日而已,没什么分别。” 苏箬芸点头,让小雅叫人进来把院子清理干净。 …… 等在西枫院外的苏卓见成安侯走了出来,忙迎了上去。 “爹,姨娘她……” “死了,”成安侯知道他要问什么,不等他说完就直接答道,“高氏恶奴欺主,我已经亲手处置了她。” 说完不顾苏卓惊愕的眼神,沉着脸向正院走去。 苏卓陡然听闻高氏的死讯,两腿发软,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他就是怕大姐一怒之下会杀了姨娘,所以才去衙门把爹请回来的! 为什么爹回来之后却反而亲手把姨娘给杀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猛地抬脚向西枫院内冲去。孙正海等人却再次拦住了他,任由他如何纠缠厮打,就是不肯放他进去。 …… 高氏被处死的消息传遍侯府时,苏箬芸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木莲低着头站在房中,不知为何眼眶泛红。 苏箬芸看着她,手指在桌上轻点,似乎在认真的考虑着什么。 许久之后,她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做出了决定:“你还是回汇满楼去吧,我这里暂时让小雅一个人盯着就行了,过些时候在让小鱼送几个合适的人过来补上。” 合适的人? 那也就是说,她不合适。 木莲强忍在眼眶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滑了出来,下意识的抬袖想要擦掉,结果却越擦越多。 苏箬芸看着她没有说话,小雅则索性撇过了头去,沉默不语。 木莲却似乎早猜到她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也知道既然决定了她就断然不会再更改,哭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福身对她施了一礼。 “是,我这就收拾东西离开,小姐你……多保重!” 说完再不犹豫,转身就走了出去。 …… 离开成安侯府的她在街上绕了几圈儿,确定没人跟着才从一条密道走入了汇满楼的后院儿。 木渔见到忽然出现的女孩儿吃了一惊,正要询问什么她却一头扑进了自己怀里,声音哽咽:“小鱼姐……” 多年未曾见她哭过的木渔心头一颤,忙伸手拍抚,并柔声问道:“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木莲摇头,抽噎着将今天在成安侯府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之后又喃喃的道:“以前我一直不明白,我明明比小雅更谨慎更周全,明明比她更会照顾人更懂得怎么扮演好一个奴婢的身份,可小姐当初为什么还是选择了小雅留在她身边?” “现在我知道了……因为她需要的根本就不是一个奴婢,而我却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奴婢……” “小鱼姐,我比不上小雅,甚至连秋雁都比不过……” 秋雁面对那些突发的状况时尚且能灵活周全,而她却碍于各种规矩只知道一味退让。 木渔闻言轻叹一声,将她从自己怀中扶了起来。 “我早说过你不适合去箬芸身边,你却一直因她当初选了小雅没选你而有些执念……现在你总该明白,我那时为什么会那么说了吧?” 木莲点了点头,声音闷滞。 “我总是想得太多担心的太多,拘泥于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跳不出来,还按照这些规矩去为小姐考虑,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小姐好,却忘了……这些规矩在小姐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 木渔点头,轻抚她的发髻:“其实你也没错,你只是太想把事情做好,结果就太过小心翼翼,反而放不开手脚,还让自己受委屈。而箬芸这个人……又最见不得自己身边的人受委屈。” “嗯,我知道”木莲带着鼻音说道:“我留在小姐身边感觉也是她在照顾我,而不是我照顾她,既然如此……我留在那里也没什么必要……” “小鱼姐,你安排我做些别的事情吧,我会好好做的,不会再吵着要去小姐身边了。” 木渔点头正要说好,就听门外传来丫鬟的通禀声,说是小姐派了人过来传话。 来人将苏箬芸的交代转述了一遍,大概是让木莲去一家酒楼做事,专门负责招待光顾雅间的女眷。 木渔听了笑着对木莲挑了挑眉,道:“哪里还用我给你安排,她一早就替你安排好了。” 木莲笑了笑,脸上没有了先前的不郁神色,对来人点了点头,说自己稍后就过去。 …… 这厢木莲已经得到了妥善的安排,成安侯府的苏卓却仍旧没能看到高氏的尸体,因为成安侯直接下令把高氏的遗骸丢到乱葬岗去。 他只被人拦着远远的看到有人抬了两具尸体出来,这尸体还都用草席胡乱的包裹着,根本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他姨娘的。 高氏残害嫡子的事情并没有公布出去,府里人绝大部分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苏南却是知道的,因为无论是成安侯还是苏箬芸都没有瞒着他,只要他问就全都回答。 可现在他却宁愿不知道,这样的话就不用左右摇摆,就不用痛苦纠结。 他知道姨娘多少有些内宅女人的通病,爱慕虚荣恃宠生骄,对自己的孩子宽容对别人的孩子苛刻。 可他却不知道姨娘会苛刻到这个地步,苛刻到竟然害了大哥十余年,让他险些成了残废。 这若是换在别人身上,他定然觉得此人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可眼前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他的姨娘。 他怪她不守规矩,怨她贪心恶毒,却怎么也说不出那句死有余辜的话。 那是他的姨娘,而她之所以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他。 何须如此…… 何须如此啊! 苏卓看着被抬远的尸体无声落泪,向来挺直的脊背无力的弯曲着,悲痛而又颓然。 那个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少年,似乎从此渐渐远去,再也回不到曾经的模样…… 第093章 想你 成安侯府近来的气氛异常安静,一是因为高氏的死,府里人都吓坏了,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 二是因为成安侯再次被弹劾,而这次不再是因为家事,而是因为国事。 两个月前他奉命前往陵安郡督查赋税,查出当地官员同流合污沆瀣一气,贪墨税银饷银赈灾银等共计百万余两,而其中大部分都落入了知府马五德手里。 顺帝盛怒之下下旨抄了马五德的家,并株连九族。 就在前不久,马家上下一百三十余口,除去妇孺外几乎全部问斩,活下来的人中未满十六岁的男子流放边疆,女子则没入官奴。 正当大家对此拍手称快,纷纷赞扬顺帝英明神武的时候,却又传出马五德贪墨的银两实际上是用在了陵南江堤坝的修筑,以及安抚去年洪灾之后无家可归的灾民上。 陵南江北段去年发了闹了一场洪灾,导致周边数万百姓流离失所,朝廷播下了大笔灾银来安置这些灾民,而这些灾民也确实得到了妥善的安排,没有发生任何民乱,甚至连灾后常见的瘟疫都很少出现,顺帝因此还对陵安郡上下官员大加褒奖了一番,又给当地减免了一年的赋税。 第85节 正是因为如此,当陵安郡查出贪墨之事,而当初灾民之所以能安置妥当,是因为马五德借职务之便给当地几个富商谋取了便利,又借机要求富商提供了这次赈灾的钱款之后,顺帝才觉得更加震惊愤怒,觉得当初的褒奖似乎全都变成了讽刺,一字一句如针尖儿般扎回了自己脸上。 他为此龙颜大怒,斩了马五德全家,株连其九族,并下令其余罪官也严惩不贷。 就在以为自己纠正了当初的错误的时候,陵南江附近的一些百姓却千里迢迢跑到京城来告御状了,说是马五德冤枉,那些赈灾的灾银确实是他给的。 传言说因为陵安郡贪墨之事由来已久,马五德出任知府却不到两年,虽有心整肃纲纪,却因自己初来乍到,此事又牵连甚广而不敢大刀阔斧的行事,只能徐徐图之。 谁知陵南江却在这个时候发生洪灾,朝廷拨下的赈灾银两被上下官员层层盘剥,还有人奔着将马五德拉下水的目把他也拖了进来。 马五德此时后悔没有早些拼尽全力把这些蛀虫除掉已经晚了,大批灾民需要安置,就算揭露了这些人的行径,朝廷查案核实需要时间,重新拨下赈灾银也需要时间,而灾民们却没有这么多时间可以去等,多等一日就意味着更多的人死去,就意味着瘟疫和民乱发生的风险更大一分。 为了度过眼下的难关,马五德在明知这些人心怀不轨的前提下入了局,且一入就比任何人都狠,咬着牙吞下了大部分贪墨的钱财,之后又暗中和几家富商达成了协议,这次由他们打着捐赠的旗号出钱赈灾,而他则将自己吞下的银两暗中交给这些商户,抵平其中一大部分,其余的在今后借官职之便给他们些便利,以作报酬。 因此,去年陵南江北段的洪灾才得以平稳度过,没有出现严重的问题。 虽然这些目前都只是传闻,而且即便是真的,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马五德贪墨了赈灾银两也是事实。 但这对于认为自己勇于改正了之前的错误的顺帝而言,无异于再次打了他的脸。 据说成安侯当初搜集的那些罪证,大部分其实都是马五德在洪灾过后自己收集的,就是为了有机会能够将这些贪官污吏一网打尽。 谁知这些他还没有搜集齐全的证据,却被去督查赋税的成安侯误打误撞的发现了,之后当成了他与人同流合污的罪证,一并呈给了顺帝,并因此被判斩立决,抄家灭族。 消息传开,顺帝当即命人前往陵安郡详细核查,并以苏箬芸将要成亲,而成安侯府内又没有女主人为由,让成安侯这个做父亲的在家休沐一段时间,给苏箬芸好好打理打理婚事。 大梁开国百余年,还是头一次听说女儿成亲,皇帝让父亲休沐给女儿筹备婚事的。 这借口实在是牵强的过分,傻子都能看出顺帝这是停了成安侯的职,要等事情查清之后再决定如何处置他了。 “你也别太担心了。” 一位来府中帮苏箬芸打理婚事的御史夫人把她拉到角落里,温声安抚道:“这件事还没查清,不过是些传言而已,你好好地安心备嫁,说不定什么事都没有呢。” 那些传言说不定是马家人故意散播出来的,好洗清自己的罪责呢? 她心中想到。 但这样的话显然不能诉之于口,不然传了出去可就说不清了。 何况她的夫君就是御史,这样暗中安抚苏箬芸几句已是逾矩了,可不敢再多说什么。 苏箬芸十分勉强的笑了笑,精神有些不济的样子。 “我知道,多谢夫人,其实这件事无论是真是假,我都觉得……父亲做的没错。” 顺帝让成安侯前往陵安郡督查赋税,他只需要查清账目,提交证据,并保证证据的真实性即可,而这些成安侯也确实都做到了。 证据他交上去了,至于这些证据怎么用,如何定罪,其实跟他并没有什么太大关系,这些应该是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负责的。 但是因为当初他交给顺帝的证据确实都是真的,陵安郡官员同流合污贪墨钱财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所以顺帝没等案子查完就直接判了主犯斩立决。 现在传出这样的传言,难不成要怪顺帝自己当初决定的太仓促了吗? 他堂堂一国皇帝,总不能因为这个就下一份罪己诏,昭告天下说是他的错吧? 所以这件事如果查清是真的,必须要有一个人来承担罪责的话,那就只能是最早拿到证据,并交给了顺帝的成安侯。 苏箬芸现在言语中说她认为自己的父亲没错,那她认为错的是谁? 御史夫人忙伸手虚掩了一下她的嘴,道:“慎言。” 苏箬芸垂眸不再言语,却并没有认为自己说错的意思。 御史夫人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一个女孩子家,庙堂上的这些事你不懂,很多事情不是简单的一句对错就能说的清的。” 她似乎还欲再说什么,又觉得自己说的已经太多了,最终还是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道:“总之,你现在安心备嫁就是了,其他的事千万不要多想。” “是,多谢夫人好意。” 苏箬芸再次说道,亲自将她送出了府去。 离开成安侯府的御史夫人坐在马车中,心中轻声叹息:被成安侯遗弃十余年,竟还如此维护自己的父亲,这孩子可真是孝顺啊…… 孝顺的苏箬芸回到怡安院后再没了之前那副精神不济的样子,一边随手翻着账册一边问道:“陵安那边的消息传回来了吗?马全峰的亲眷可曾安排好?” “唔,安排好了。” 小雅啃着桃子有些口齿不清的说道:“有咱们的人盯着呢,死不了。” 苏箬芸点了点头,正要再说什么,秋雁的声音在外响起:“大小姐,前院儿有人过来说……瑄郡王和定国公世子来了,正在花厅等您。” 话音方落,房内的人已经走了出来。 秋雁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到并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受到惊吓,只是觉得定国公世子来府上找大小姐实在是有些奇怪。 平日里瑄郡王拉着大小姐和齐世子一起出去玩儿,大小姐不便推辞,两个未婚夫妻见见面也就算了。 可现在齐世子这样直接登门……是不是就有些不合适了? 不过合不合适也无所谓,反正在大小姐这里……规矩全是她说了算。 秋雁甩开心里的这些想法,恭谨的低着头送苏箬芸离开了。 …… “姐姐姐姐!” 苏箬芸方一走进花厅,一个小小的像糯米团子似的孩童便扑进了她怀里。 “姐姐,安儿都好几天没看见你了,好想你啊……” 徐季安靠在她怀里黏腻腻的说道。 齐铮原本一直看着走入房中的苏箬芸,此刻听了这话下意识的蹙了蹙眉,对着徐季安的背影瞪了一眼。 一个男孩子动不动就搂搂抱抱的,还说这么肉麻的话,真是不知羞! “我也想安儿。” 女孩子的声音轻轻软软的传来,齐铮一听脸色更黑了。 “还有你。” 那声音却又继续说道。 齐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什么,猛地抬起了头,就见抱着徐季安的女孩子正抬头看着自己,眉眼含笑,唇角弯弯。 还有你…… 你…… 你是谁? 是他吗? 齐铮脑子里轰的一声,脸色瞬间变得通红,刚刚的不悦转眼间消失无踪,只余漫漫的欢喜,像是要从心底溢出来一般,让他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不由咧开嘴傻笑。 我……我也是…… 他心里说道:很想你,很想很想你。 第094章 一起 徐季安不知道她口中的“你”指的是谁,抬头想问,苏箬芸却已经率先低头问道:“安儿今日怎么会来这里找我?” “我想姐姐了啊,”徐季安仰着头说道,“姐姐说这几日有事要忙,不能陪我出去,等忙完了就让人来告诉我。” “可我等了好几天也没等到姐姐,就想找人来问问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 说到这儿他忽然抬手指了指身后的齐铮:“然后坏人告诉我说姐姐的父亲最近休沐,整日都在府里,我可以借着拜访他的名义来找你,所以我就亲自来了!” 这样啊…… 苏箬芸笑着抬起了头:“是齐世子给你出的主意啊?” 她偏着头看着神色有些慌张的齐铮,眸光狡黠。 齐铮脸色更红,手指有些紧张的抠着自己的衣摆,支支吾吾的道:“瑄郡王他……他想见你,所以,我……” “那你呢?” 女孩子打断道。 你呢? 你想见我吗? 齐铮心头一噎,下意识的避开了她探寻的目光,眼神闪躲:“我……我……” “姐姐你现在有事吗?没事的话接着教我射箭好不好?成安侯说你们府上也有个校场,我可以随便用!” 徐季安不耐齐铮的吞吞吐吐,不等他说完就开口道。 苏箬芸收回目光,再次低头看向他:“好啊,我正好忙完了,有时间……” 话还没说完,小孩子已经高兴的跳了起来,像只兔子似的围着她跑了一圈儿,拉起她的手就向外跑去。 苏箬芸被他带着转眼就已经要跑出花厅去,齐铮没说完的话堵在嗓子里,呆愣间就见她已经像阵风般要从自己身边越过去了。 怎么……怎么这样…… 他鼓足勇气想说一句“我也想见你”,可还没说出来,就……就又要咽回去了吗? 右手忽然被人拉住,他重心不稳一个踉跄,被一只如玉的素手拉着一同向外跑去。 那纤细的指尖儿上带着薄茧,轻而稳的拉在他的手上,并未用力,却也没有松开的意思。 齐铮有些懵怔的跟着跑出几步,直到出了花厅,才猛然惊觉拉住自己的正是苏箬芸。 女孩子纤细的指尖儿柔软而又温热,但这温暖的热度此时却让他觉得滚烫,一直从手掌烫到了心尖儿,像是寒冬腊月里跳进了冒着氤氲热气的温泉,那热度从皮肤传遍了四肢百骸,让人舒坦的想要整个人都沉进去…… 偏偏这个时候女孩子又回头对他笑了笑,那笑容像十五晚上的烟花,绚烂夺目。 他下意识的握紧了那只柔软的手,紧一点儿,又紧一点儿,这辈子都不想再松开。 …… “你拉着我姐姐做什么!” 清脆的童声响起,齐铮还没回过神,徐季安就已经冲到他和苏箬芸中间,一把拽开了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他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到了校场,而自己刚刚竟一直拉着苏箬芸没有松开。 第86节 “我……我……对……对不起……” 他紧张的张口结舌,女孩子却只是笑了笑,牵着徐季安便去练习射箭了。 齐铮看着低头跟徐季安耐心说话的少女,又看看自己仍旧有些发烫的掌心,心口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她刚刚……主动伸手拉他了。 主动的。 那……她是不是也有点儿喜欢自己?就像自己喜欢她一样? 又或者只是因为他们已经定了亲,现在又是在她自己家里,她不怕被人看到,所以才拉住他的? 齐铮心里更期望是前一种,但又觉得可能是后一种,就这样一边看着自己的手,一边苦恼纠结着,脸上神情也随之变化,一时欢喜一时愁闷。 远处的苏南坐在轮椅上看着这一幕,不禁摇头撇了撇嘴。 他听说瑄郡王和齐世子过来了,特地赶来想看看自己这位未来的姐夫长什么样的,谁知一来就看到这幅场景。 怎么感觉这齐世子……有点儿傻啊? 啧啧,这样的人今后成了亲还不被他大姐吃的死死的?他仿佛已经一眼看到了这位姐夫的未来。 苏南示意青禾推自己过去,在靠近了一段距离之后,低头沉思的少年警觉的竖起了耳朵,转过头来,眸光凛冽清寒。 嗯,这才有点儿姐夫的样子嘛。 他心中想到。 “齐世子。” 行到近前后,他对齐铮拱手打了个招呼。 齐铮虽然并不认得他,但那标志性的轮椅还是让他猜到了来人的身份,神色立刻缓和下来,道:“苏二公子。” 苏南抬头笑了笑,让青禾将他推到齐铮身边,与他一起并肩看着校场上一大一小的两个人。 “听说我大姐射箭很厉害,曾在弥山春猎上三箭齐发,救下了瑄郡王,还赢了世子爷你?真的假的?” 他好奇的问道。 寻常男子被人提起输给了一个女人,怕是要不高兴,齐铮却并没有,眸光紧紧盯在苏箬芸的身上,唇角微勾:“真的,她很厉害。” 由衷地夸赞,没有丝毫违心之意,可见是真的喜欢苏箬芸,把她放在了心尖儿上,完全不在意自己输给她。 苏南长长的哦了一声,声音有些遗憾:“可惜我没看到。” 他的目光同样盯在场中,但并不像齐铮一般只看着苏箬芸,而是在苏箬芸和徐季安之间来回打量。 小小的孩童正认真的听着苏箬芸说话,按照她的指导调整着姿势,射中靶心时欢喜的跳起,射偏时耷拉着小脸失望沮丧。 每每这个时候,苏箬芸总会耐心的安抚,还会时不时的掏出帕子给他擦汗。 这个小孩子实际上并不是她的弟弟,不过是自作主张叫她姐姐而已,她却真像对亲弟弟一般对待他。 倘若当初她没有被送去平苑,那自己跟她是不是也能这般亲密无间? 苏南默然垂首,静静地看着场中两人不再说话。 又射出几箭的小孩子转过头时却看见了他,握着手中的弓箭小跑了过来。 “你是谁?为什么坐在这个……奇怪的椅子上?它怎么还有轮子?” 他看着苏南身下的轮椅,好奇的问道。 苏南笑了笑,道:“我是成安侯府的二子,这是轮椅,专门给我这种腿脚不好,不方便走路的人用的,可以代步。” 二子?那就是姐姐的弟弟喽? 徐季安顿时对这个陌生人亲近了几分,又往前走了两步,仔细打量着被称为轮椅的东西。 这个东西可以代步吗? 那就是像马车一样可以不用走路的东西喽? 徐季安好奇心更胜:“可是没有马拉着它它要怎么走?” “推着就可以了啊。” 苏南说着对身后的青禾摆了摆手,青禾立刻推着他走了一小段,很快又退了回来。 “还可以这样,”他说着又自己转着轮子走了走,道,“只是这样比较费力,走不了太远,所以还是要有个人在后面推着比较方便。” 徐季安听着两眼发光,一副恨不能自己也做一个这样的椅子的样子,对方却像知道他心中所想一般,又道:“这并不是什么好东西,郡王爷看看也就算了,可不要照着去做,不吉利。” 不吉利? “为什么?” “因为……坐着它就不能走路,只能困在院子里打转,不能下河抓鱼,不能爬树掏鸟蛋,不能跟三五好友一起去街市上乱窜,许多常人能做的事情……全都做不了。” 啊? 这么惨? 这些都是他曾经做过的事,可有意思了,怎么坐了这椅子就不能做了? 徐季安张大嘴巴有些惊讶,想问问为什么,却觉得身后的人轻轻拍了拍自己。 抬头看去,见苏箬芸正浅笑着看着他,虽然并不懂她什么意思,但还是直觉的把要问的话咽了回去,只是点头哦了一声,摆摆手道:“那还是算了,我还是自己走路吧。” 苏南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徐季安也没有什么其他要问的,转头又要回去继续射箭。 走出几步却又想起什么,停下来对轮椅上的少年道:“你要一起来吗?坐在椅子上也可以射箭的。” 苏南一怔,目光有些闪烁的看向苏箬芸。虽然努力掩饰心中的不安,但还是透露出些许紧张的情绪来。 可以吗? 可以教他射箭吗? 早在得知她在弥山春猎中拔得头筹的时候,他其实就想去问。 虽然并未亲眼见到,但光听着就觉得一定很精彩。 他的腿脚虽然还没彻底好起来,但臂力并不比寻常人差,之前因为觉得自己今生注定是个废人,所以没有学这些该学的本领。 如今想学了,却不好意思开口求她来教自己。 毕竟之前……他对她的态度那样差,又有什么资格去开这个口呢? 可是,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期盼的啊。 “要一起吗?” 这句话再次响起,却不是从孩童的口中说出来,而是他身旁的女子偏着头看着他,笑着问道。 苏南心中一阵欢喜,不由咧开嘴笑了笑:“好啊!” 说完不等青禾动手,自己便推着轮椅走了过去。 齐铮原本自己站在这里并不觉得什么,但现在看着纷纷聚到校场的几人,脸色却陡然一沉。 你们都一起了,那我呢? 第095章 徐季安到底年纪小,射了一会儿箭就开始喊累,吵着要去钓鱼。 苏南之前经常钓鱼不过是因为实在找不到别的事打发时间,心里其实早就腻烦了。 此时刚刚握住弓没多久,正是意犹未尽的时候,并不想离开,就打算与他们分开行事。 年幼的徐季安却扯着他的袖子道:“苏哥哥你跟我们去钓鱼吧,反正姐姐天天都在家里,你随时都可以让她教你射箭啊。” 随时…… 这……可以吗? 苏南抬头觑了一眼苏箬芸的神色。 “是啊,去钓鱼吧,”苏箬芸笑着说道,“难得今日人多热闹。” 热闹? 苏南以前最怕热闹,热闹的环境会让他觉得不安,觉得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的轮椅看,每个人的言谈似乎都与他的残疾有关。 可此时他却完全没有了这种感觉,说了声好,笑着把弓箭交给青禾,让他放了回去:“我们去钓鱼。” 去体会一下从前不敢体会的热闹,去试试此时的热闹与从前有什么不同。 “苏哥哥你钓鱼厉害吗?” 徐季安叽叽喳喳的问道。 “厉害啊,”苏南一边自己推着轮椅往前走着一边说道,“旁的事情我不敢说,但京城若是举办个什么钓鱼大赛的话,我一定能赢!” 他声音坚定,目光得意,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张狂,丝毫没有谦虚客气的意思。 “真的吗?” 徐季安两眼放光,指着齐铮道:“那你一定要赢过他!比他多钓好多好多鱼!” 第一个好字被孩子无限拉长,同时两手张开到最大,表达着自己说的好多有多多。 之前每次出去钓鱼,总是齐铮钓的最多,这让他很生气!却又不得不服输。 现在终于有个人能赢过了他了!这让他觉得像是自己要赢了一样! 苏南看了齐铮一眼没有说话,转过头来对徐季安眨了眨眼,示意自己答应了他。 隐秘的小动作让孩子觉得跟这个少年之间达成了什么秘密的约定,有样学样的也眨了眨眼,一大一小两个人无声的相视而笑,脸上神情都有些奸猾。 半个时辰后决出胜负,苏南用实力证明,他这十年的鱼确实不是白钓的。 徐季安看着他脚边水桶里明显比齐铮多出来的鱼,兴奋的去拉苏箬芸的手。 “姐姐你看!苏哥哥赢了!苏哥哥钓的比坏人钓的多!” 说完又跑到齐铮跟前,仰着头插着腰得意洋洋的道:“你输了!你没有苏哥哥厉害!” 那样子就好像赢的是自己一般。 第87节 齐铮冷哼了一声,懒得理会他。 钓鱼而已,他平日里又没有这个爱好,不过是钓着玩儿罢了,输了就输了,有什么丢人的?他又不是那争强好胜输不起的小孩子! 徐季安可不管这些,他只知道齐铮输了!输了就好!那他就高兴了! “姐姐,苏哥哥好厉害啊!” 他又绕回苏箬芸身边说道。 苏箬芸笑着点了点头:“嗯,是很厉害。” 得到夸奖的少年怔了怔,脸上有些发烫,挠着头嘿嘿的笑了笑:“还好啦,也没……没那么厉害。” 没那么厉害? 齐铮皱眉看了他一眼:刚刚不还说自己很厉害呢吗?怎么这会儿赢了反倒说不厉害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徐季安已经吵吵着要去荡秋千。 成安侯府内并没有秋千,为了满足他的要求临时在花园里搭起了一架。 他玩儿了好一会儿,在空中摆荡欢呼着,时高时低,直到过足了瘾才下来。 稳稳落到地面的他却只停了一下就跑向了苏南:“苏哥哥你要不要玩儿?” 苏南一怔,旋即笑着摇了摇头,拍了拍自己的腿道:“多谢瑄郡王邀请,不过我腿脚不大好,不方便玩儿这个,” “为什么不方便?” 徐季安一脸不解:“荡秋千只要坐着就好了啊,又不用走路。” 说着伸手去拉他的衣袖:“来吧来吧,可好玩儿了,姐姐推的又高又稳!不会摔下来的!” 不会摔下来…… 苏南的神情忽然有些恍惚。 他印象里自己是从来没有荡过秋千的,每一次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别人都会告诉他这很危险,他不能做。 正常人不小心摔下来都会受伤,何况他这个腿脚无力如同残废般的人久而久之他习惯了,直觉的认为这确实是件危险的事,不做也罢。 但究竟是不是真的危险?他从来没有试过,也并不知道。 “要试试吗?” 女子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寻声望去就见苏箬芸正低头询问自己。 她并没有像旁人那样告诉他这件事危险不能做,而是问他要不要试一试。 试试吗? 自己亲自试一试到底危不危险。 那就……试一试? 周围有这么多人护着,再危险又有多危险? 何况她既然让自己试,那就肯定是能保护自己的。 苏南再次裂开嘴笑了:“好啊!试试!” 青禾搀扶着他坐在了秋千上,紧跟过来的小小孩童还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胳膊:“没事的,抓紧绳子就好了!” 他笑着点了点头,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但紧紧握在绳子上的手还是透露了他的紧张。 徐季安退到一旁,一只纤细而又有力的手紧接着推在了他的后背,秋千缓缓摆荡了起来。 微风从耳边轻轻拂过,眼前的景物随着秋千的晃动忽远忽近。 想象中颤抖不稳的状况并没有发生,绳子仍旧牢牢的绑在树上,身下的木板也稳稳当当。 原来……并没有旁人说的那般危险。 他握紧的手下意识的松了松,因为紧张而绷直的脊背也渐渐松懈下来,唇边笑意渐浓。 “要不要再高一些?” 在他再一次荡回树下时,苏箬芸轻声问道。 “好啊。” 他开心的回答。 那只推在后背的手果然稍稍用力,秋千荡的也比刚才高了一些,耳边的风声随之变快,擦在脸庞上有些痒痒。 他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那个他已经没有了印象的小时候。 那时候腿脚还好,虽然无力却也可以跌跌撞撞的走路。 他坐在秋千上,身后有人笑着推着自己,柔声问他:“阿南,要不要再高一些?” “高一些……” “高一些……” “再高一些!” 他欢呼着大叫着,任凭风声在耳边呼啸,心底是从未有过的欢畅喜悦。 那些空白的童年记忆,此刻仿佛被填上了绚丽缤纷的色彩,再也不像以往那般空洞苍白。 收到消息的成安侯在远处看着这一幕,原本准备上前阻止的脚步就这样停了下来,许久之后终是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仿佛从未来过一般。 …… “怎么样?好玩儿吧?” 秋千停下,徐季安笑着凑了过来。 苏南犹自沉浸在刚刚飞翔般的感受里,直到被青禾扶着又坐上轮椅,才笑着答道:“是啊,好玩儿。” 很好玩儿! “好玩儿的还多着呢!” 徐季安小大人般的对他说着:“改天我跟姐姐出去玩儿的时候苏哥哥你也一起来吧!外面好玩儿的比这里多多了!” 苏南向来不爱出门,此时却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好啊,下次我跟你们一起。我以前很少出门,对外面不太了解,到时候哪里有好玩儿的,瑄郡王一定要好好给我介绍介绍啊!” “没问题!” 小小的孩子拍着胸脯说道:“全京城我都已经逛遍了!好玩儿的地方我全都知道!” 两人欢喜的聊在一起,已经开始商量下次去什么地方,赏哪些美景,吃哪些美食。 齐铮在不远处沉着脸看着他们,满脸怨念。 徐季安玩儿秋千让苏箬芸推也就是了,怎么苏南玩儿也让她推? 他不是有小厮吗!应该让小厮推啊!小厮力气多大啊!能给他推天上去! 苏箬芸在他出神时已经走到他身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在看什么?” 少年却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脸色不悦。 就是这只手,这只拉过自己的手!刚刚却一直推在那两个臭小子的背上! 拉过自己…… 齐铮脑子里忽闪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把她的手抓在手里,顿时觉得掌心滚烫。 他下意识的想要松开,本能却让他用力握得更紧。 她……她之前还主动拉了自己呢,那自己拉她一下应该也没什么吧? 他一边紧紧抓着她的手,一边看着她的脸色,似乎只要她稍有抗拒,就会立刻松开。 女孩子却只偏头看着他,眸中带着浅笑,一副纵容而又怂恿的样子。 齐铮想要再用力一点儿,用力把她拉进自己怀里。 可还没等他这么做,清脆的童声再次炸裂般响起。 “你又拉着我姐姐做什么!” 徐季安说着从苏南身边跑了过来,像刚才一样又想从中间将两人分开。 齐铮这次却执拗的没有松手,任凭他如何用力,就是不放,只紧紧地盯着苏箬芸,似乎除非她开口,否则他就会一直这样拉着她。 苏箬芸无奈的轻叹了一口气,张嘴刚要说什么,一直抓着她的少年却忽然松了手,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是吼他不听的徐季安急红了眼,张嘴就朝他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没事吧?” 苏箬芸看着他手上那几个深深的牙印,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拉过来看看。 指尖儿刚要碰到他的瞬间,一旁的小孩子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口齿不清的喊着:“且且,我牙疼……” 已经伸出手的苏箬芸便赶忙转过了头,蹲下身去一边安抚他,一边仔细看起了他的牙齿。 齐铮抬起的手悬在半空,手指渐渐握紧成拳,关节嘎吱嘎吱作响。 这个……臭!小!子! 第096章 徐季安如此这般去了成安侯府几次,传到顺帝耳朵里,当即命人将他拎进宫里来教训了一顿。 “你出去玩儿的时候叫上苏大小姐也就是了,怎的现在还跑到人家家里去了!这像什么话!” 徐季安不解:“为什么出去玩儿可以?去姐姐家就不可以?” 当然不可以! 出去玩儿好歹是在外面,有那么多人跟着。 可在家里呢?就那么大点儿地方,关起门全都是自己人,谁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若是徐季安自己去也就算了,他一个五岁的孩子,天真不知世事,又刚刚失祜不久,大家都同情可怜他,不会说什么。 可他偏偏还带上齐铮,那个与苏大小姐订了亲的孩子! 第88节 未婚夫妻本来就不该见面,虽然偶尔见一见倒也不会真的怎么样,但这样隔三差五的就去一次,一去就待大半天,这不是找人闲话呢吗? 偏偏之前还是自己这个皇帝纵容他与苏大小姐亲近的,传出去倒好像现在也是自己纵着他去成安侯府似的! 他把这些道理用简单易懂的办法对徐季安解释了一番,徐季安听了之后却只一脸莫名的问了一句:“姐姐要和坏人成亲了?” “是啊,”顺帝点头道,“所以这个时候你不能总带着齐世子去成安侯府,不然对你姐姐怕是不好!” 这小家伙儿那么在意苏大小姐,为了她他应该也不会再这样任性了吧? 徐季安却并没有注意后半句,抬着头又问:“成亲是什么意思?” “成亲……” 顺帝想了想,道:“就是……她将来要搬去定国公府和齐世子住在一起,今后他们两个人就是夫妻了,是一家人了。” 住在一起? 夫妻? 一家人? 徐季安张大嘴站在原地,像被雷劈了一般,整个人都蒙了。 顺帝还想再说什么,眼前的小孩子却眼眶一红,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哭声惊天动地震耳欲聋,吓得来给他送点心的太监差点儿把托盘扔了。 “这……好好的怎么哭了!” 顺帝手足无措,想哄一哄他又不知如何下手,赶忙让人去把皇后请来,想着女人应该更懂得怎么安抚孩子。 奈何徐季安哭起来谁也不认,只是不断的抽泣哽咽,哑着嗓子说不能让姐姐嫁给坏人,姐姐跟坏人才不是一家人。 “陛下求你了,不要让姐姐嫁给他……” 他扯着顺帝的袖子抽噎,眼泪像珠子般啪嗒啪嗒往外掉。 坏人那么喜欢姐姐,真的跟姐姐成了一家人的话肯定会把姐姐抢走的,那他就没有姐姐了。 姐姐说不定会被他关起来,被他藏在自己再也找不到的地方,永远都见不到了。 “求你了陛下,求你了……” 他哭的两眼通红,鼻涕差点儿蹭到顺帝的袖子上。 顺帝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最后实在没办法,索性说道:“这样吧,你去问你姐姐,如果她也不愿意嫁给齐世子,那我就做主取消了这门亲事,如何?” “嗝,”徐季安哭声一停,没忍住打了个嗝,仰着头道,“真……真的?” “真的!” 顺帝说道:“朕一言九鼎说到做到!” “好!” 徐季安用力的点了点头,“我这就去找姐姐!谢陛下!谢陛下!” 他走前还不忘给顺帝磕了几个头,之后才跌跌撞撞的向外跑去。 顺帝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无奈的抚额摇头:“这小子可真是……闹腾!” 皇后笑了笑,到他身边给他轻柔额头:“宫里平日太安静了,有个小家伙儿这样闹腾闹腾也没什么不好,热闹嘛。” 顺帝轻笑,倒也是。 宫中规矩太多,即便是年幼的孩子也谨守着各项礼仪,哭声大一点儿都要被呵斥,哪里会像徐季安这样说哭就哭说笑就笑。 这孩子性情如此,想来在家中也是备受宠爱,从来没人拿规矩拘着他吧? 顺帝不由想到自己那位战死沙场的挚友,心中感慨,一时沉默无语。 …… “姐姐!姐姐你不要嫁给坏人!” 徐季安跑到成安侯府,摇着苏箬芸的手说道。 “陛下已经答应我了,只要你不同意,他会为你做主的!” 他说的一脸认真,仿佛坚信苏箬芸也并不满意这门亲事。 谁知苏箬芸却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我已经答应要嫁给他了,不能反悔。” 不能反悔? 不不不! 可以的! “陛下说,只要……” “安儿,”苏箬芸出声打断,“我愿意嫁给他才会答应他,所以,我不会反悔。” 愿意? 她愿意? 徐季安怎么也没想到会听苏箬芸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站在那里像个傻子一样,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苏箬芸将他又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轻声道:“你是不是担心我嫁给他就不再理你了?” 徐季安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我……我怕他把你藏起来……我就再也见不到了。” “怎么会……” 苏箬芸失笑:“我很厉害的,没有人能把我藏起来。” “可是……可是姐姐嫁给他之后不是就要搬去和他一起住了吗?他……他不喜欢我,肯定不会让我进去找你的,到时候……” “那我就出来找你,他能拦住你不让你进去,却不能拦着我不让我出来啊。” 对哦! 徐季安眼神一亮,嘴角终于有了一抹笑意。 可又想起顺帝说的那句她跟齐铮将会成为一家人,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安。 “姐姐跟他成了家人,那我怎么办?” 苏箬芸笑着俯过身来抵着他的额头,柔声道:“安儿也是我的家人啊。” 他也是……家人? 徐季安鼻头一酸,泪水莫名的涌了出来,伸手揽着她的脖子点了点头,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我跟姐姐也是家人!” 比坏人更亲的家人! 他紧紧地抱着苏箬芸不再说话,仿佛想这样靠在她的怀里永远都不起来。 …… 齐铮沉着脸快马加鞭的向成安侯府赶去,走到半路就被人拦下,悄声告诉他说苏箬芸让他先去汇满楼等着,她待会儿就会赶过去。 他看着成安侯府的方向咬了咬牙,终究还是调转方向往汇满楼而去。 事先得到消息的木渔直接将他从密道带进了苏箬芸的房间,端上茶水点心,这才说道:“齐世子稍坐片刻,小姐稍后就到。” 说完便退了出去,将齐铮独自一人留在了这里。 齐铮之前来过这里一回,那时还是苏箬芸带他来的,来这里看她准备的喜服图样。 这是她的房间,她以前回京时住过的……闺房。 第二次来到这里,齐铮仍旧觉得新奇,虽然心中不郁,但眼睛还是忍不住在房中乱瞟,看看这里又看看那里。 他想通过这房间看看她喜欢什么样的颜色什么样的布置,以后他们的新房也可以按照这样的布置来安排。 但这房间的陈设却十分简单寻常,看不出主人的任何喜好,仿佛她只是把这里当做一个临时歇脚的地方,从来没有用心考虑过这些问题。 不过想想也是,她之前只回过两次京城,停留的时间还都不长,这里于她而言可不就是用来临时歇脚的吗。 齐铮觉得有些可惜,心中轻叹一声,正想再看看桌上零零散散放着的是些什么书,就听一阵脚步声传来。 他忙起身看去,就见苏箬芸浅笑着从幽暗的走廊里走了出来。 “抱歉,府里有些事来晚了。” 她走到近前说道。 齐铮眼中刚刚漫上的一丝笑意瞬间消失,沉声开口:“瑄郡王去找你了?” “嗯,他心情不太好,我哄了一会儿。” 哄了一会儿? 怎么哄? “你答应他了?” 齐铮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他就是听说了这件事才来的,怕她心软答应,怕她在他和徐季安之间选择了后者。 苏箬芸偏了偏头,笑道:“没有啊。” 没有…… 没有! 齐铮没想到她会回答的这样干脆,回过神后心中一阵狂喜,狂喜之余又担心她以后会禁不住徐季安的软磨硬泡,早晚有一天答应,忙又道:“你……你不能答应他!他说什么都不行!” 苏箬芸笑着刚要应声好,就听他继续说道:“我们之前定好了五年之期的,这五年我会盯着你盯着汇满楼,确保你们真的没有威胁。在此之前,我是不会放手的,就算你答应了他也不行!” 他低着头自顾自的说着,说完却半天没听到对面的人回应,再抬头时就见刚刚还眉眼含笑的女子面色阴沉,哪里还有半点儿笑意。 齐铮心头一紧,莫名的有些不安。 她生气了? 好好的怎么忽然就生气了? “除了要盯着我之外呢?” 女孩子幽幽的开口,声音有些森寒:“就没有别的什么了吗?” 别的? 齐铮有些摸不着头脑。 第89节 他们当初还说什么别的了吗? “你就是来问瑄郡王的事吧?” 半晌等不到他的回答,苏箬芸继续问道:“还有其他事吗?” 齐铮愣愣的摇了摇头:“没……没了。” “没事那我就回去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再不停留。 齐铮傻眼,站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 她不是才刚来吗? 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 按以往的习惯,不是应该……坐下来聊聊天喝喝茶,再吃个点心什么的吗? 今天这茶和点心动都还没动呢,怎么就走了? “小满!” 眼看着苏箬芸已经走进了那条走廊,他忙追上去拉住了她,下意识的把在心中喊过很多次的名字喊出了口。 眼前的女孩子却回过身来一把将他甩开:“不许这么叫我!” 不许…… 齐铮心头一缩,愣在原地,胸口陡然传来一阵顿痛。 小满……她最亲近的人都这样叫的名字,她却不许自己叫,是因为自己对她而言什么都不是吗? 女孩子的面容在烛光映照下忽明忽暗,眸中带着丝丝戾气,口中依然字字如刀的说着:“齐世子不过是为了盯着我才跟我成亲,既然如此,叫的这么亲密做什么?也不怕咬了舌头!” 她说完又要离开,齐铮却在她转身之前再次抓住了她。 “放手!” 苏箬芸瞪眼说道。 齐铮看着她脸上恼怒的神情,听着她口中冷漠的话语,心头的闷滞之感越来越重,几乎窒息。 他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不放手,但就是觉得不能放,仿佛一旦放开了就全完了。 至于什么完了?他也不知道。 “你……你生气了是不是?为什么生气你告诉我啊,我没跟女孩子打过交道,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相处,要是……” “我们?”苏箬芸冷笑,“哪个们?你还想跟谁相处?” 啊? 齐铮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完全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他出神间手上力道稍松,苏箬芸趁机挣脱,他忙又想抓回来,抬脚上前半步时却正踩上苏箬芸刚要抬起的脚。 苏箬芸重心一个不稳向后仰去,下意识的抬起另一只脚想要退后半步撑住自己的身子。 不小心踩到他的齐铮却以为她要摔倒,怕她这样栽过去会磕到脑袋,立刻扑了上来,一手放在她的脑后护住她的脑袋,一手撑在身侧防止倒地的瞬间自己的体重全部压在她的身上。 原本可以站稳的苏箬芸眼看着他莽撞的扑了过来,只得认命的闭上眼,任凭他抱着自己摔在了地上。 落地的瞬间,齐铮的确按照自己的预期护住了身下的人,没有让她脑袋着地,但或许是他手上太过用力,将她的头稍稍抬了起来,又或者是他自己摔倒时脑袋控制不住的向下沉了沉,两人的唇就这样毫无预警的碰到了一起,紧密相贴,呼吸相融。 他曾经梦到过她的嘴唇,在夜里辗转反侧好不容易成眠的时候,梦到他和她又回到了那条暗夜中的巷子,夜猫惊动了巡城的官兵,她拉着自己躲在了墙角。 但之后覆到他唇上的却不再是她的手指,而是她娇软的唇瓣,柔软香甜。 他们就这样在幽暗的巷子里相拥在一起,唇齿交缠。 现在的情景跟梦中好像…… 幽暗的走廊,香软的身体,紧贴在一起的嘴唇。 只是她的唇瓣比梦中还要甜还要软,让他下意识的轻吮了一下,想要品尝那从未体会过的甜美。 这下意识的动作却让他脑中轰然一声,体内的血液瞬间向身下狂涌而去,理智也随之消散,呼吸陡然变得粗重。 “小满……” 他呢喃着再次去吮她的唇,身下的女孩子却忽然偏过了头去,不肯让他得逞。 别躲…… 小满别躲…… 他喘息着去追寻,女孩子的声音却清冷的响起:“你硌到我了!” 硌到? 齐铮以为是自己腰间的匕首硌到了他,下意识的伸手去调整。 摸来摸去那匕首却好好的挂着,根本没有碰到苏箬芸。 那是什么硌到她了? 短暂的恍惚之后脑中电光火石的一闪,齐铮脸色瞬间涨红,蹭的一下从她身上翻了下来,捂着那撑起的地方缩到了一旁。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一连串说了无数个对不起,根本不敢去看苏箬芸的眼睛。 苏箬芸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瞪了一眼仍旧缩在地上的齐铮。 “还不起来?” 啊? 哦…… 齐铮蹭着墙根儿站起了身,两手仍旧放在那个地方试图遮挡。 但越是这样越是欲盖弥彰,最终只得尴尬的撩着袍子,寄希望于这走廊幽暗,对面的人看不清什么。 可是在这儿看不清,出去怎么办? 他顶着一张苦瓜脸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女孩子的声音忽然响起。 “齐铮。” “啊?” 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就见绷着脸的女孩子抬脚就向他两腿之间踢了过来。 “嗷……” 时隔三个月,他再次发出了一声同样的惨叫,捂着同样的地方弓着身子倒在了地上。 苏箬芸看着倒在地上的男子,冷哼一声:“混蛋!” 说完转身就走了出去。 第097章 直到回到定国公府,齐铮都不知道苏箬芸到底为什么生气。但从她最后踢了他一脚,还骂了他一句来看,她的气应该还是消了一些的,不然只会像最开始那样冷着脸转身就走,根本就不会理他。 齐铮独自躺在床上冥思苦想,想要想通她生气的症结所在,这样下次也好注意一些,不再惹她生气,但想来想去还是想不明白,不知道苏箬芸说的“别的”指的到底是什么。 不过这个不明白,那句关于我们的“们”他却明白了。 她是以为……除了她之外他还想去找别的女人吗?所以吃醋发脾气? 齐铮下意识的咧开嘴笑了,抱着床上的被子滚了一圈儿。 他的小满向来冷静自持,竟也会有这种无理取闹使小性子的时候。 之前总听那些家中有妻妾或是通房的人说这样无理取闹的女人如何如何惹人厌烦,但他却只觉得可爱,觉得只对他使小性子的小满像只猫儿一样,平日里慵懒散漫,生气时就炸起了毛,竖着尾巴弓着背冲他喵喵的乱叫。 只有他看过她这个样子,只有他知道她也会有这样任性的时候。 真是……太可爱了。 齐铮的两只眼睛在黑暗的房间中灼灼发亮,怀中的被子软软的被他挤成一团。 他无端又想起了她的身子她的唇,比这被子还要柔软。 尤其是那娇软的唇瓣,温润中带着淡淡的甜香,让人欲罢不能。 体内的血液再次流窜,他明亮的眸子渐渐有些迷离,将怀中的被子越抱越紧,口中喃喃:“小满,小满……” …… 徐季安最近不大高兴,因为他想到了一个问题。 虽然姐姐说他也是她的家人,但姐姐嫁给齐铮之后跟齐铮就也是一家人了,那这样一来……他跟齐铮岂不是也成了一家人? 他才不想要这样的家人! 虽然为了姐姐他可以勉强接受,但是一想到姐姐要搬去和齐铮一起住,自己却不能跟姐姐一起住,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凭什么那个坏人可以,自己却不可以!这样一来看上去岂不是姐姐跟他才比较亲近一些?而自己反倒疏远了?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脑子里灵光一闪,说自己也要娶苏箬芸,这样就也能和她一起住了。 苏箬芸哭笑不得,对他说一个女人一次只能嫁给一个男人,她已经答应了齐铮,就不能再答应他了。 徐季安听了十分失落,为此好些天都闷闷不乐,连出门的时候笑容都比以往少了很多。 偏偏齐铮最近也正因为他在顺帝那里胡说八道的事情看他不顺眼,两人一见面就大眼瞪小眼的冷哼一声,之后撇过头去谁也不理谁,一副势不两立的样子。 这日几人又一起出门游玩,齐铮正在烤鱼的时候,徐季安忽然从苏南身边跑了过来,凑到他跟前。 “喂!你跟姐姐什么时候成亲啊?” 齐铮头都懒得抬,一边摆弄着炭火上的鱼,一边回了一句:“九月十八。” “还要这么久?” 徐季安小小的眉头皱成了一团,脸上写满了不满:“你们就不能早一点儿?明天就成亲吗?” 齐铮手上动作一顿,抬起头来看着他。 第90节 这家伙儿今天怎么回事?哪根儿筋搭错了? “婚期早就定好了,不能改。你……想干吗?” 他满脸戒备地盯着徐季安。 徐季安撇撇嘴:“你们快点儿成亲,然后给我生个小妹妹!” 生……生个……小妹妹…… 齐铮陡然变成了结巴,脸色渐渐涨红,头一次没有无视或者反驳徐季安的话,而是低下头支支吾吾的答了一句:“好……好啊。” 他和小满的女儿…… 只是想一想他就觉得脸上发烫,胸口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他们如果有个女儿的话,一定会像小满一样好看。 细长的眉,明亮的眼,白皙娇嫩的面颊,柔软润泽的嘴唇…… 他想象着自己将来带着小满和小小满一起出门,心口软得几乎要化掉了。 远处的苏箬芸看到他们两个凑到了一起,怕他们又一言不合吵起来,忙放下手中的事走了过来。 “你们在说什么?” 她看着徐季安问道,并没有理会齐铮。 齐铮听到她的声音回过了神,还没来得及阻止,小孩子已经从他身边跑开,边跑边喊:“姐姐姐姐!我让坏人赶紧跟你成亲给我生个小妹妹,他答应了!” 齐铮心头一噎,差点儿喷出一口老血。 “没有没有!你别听他胡说!” 他忙不迭的说道。 跑到苏箬芸身边的徐季安脚步一顿,立刻回过了头:“你刚刚还答应了我呢!怎么说话不算数!” “你闭嘴!” 齐铮从牙缝里低声挤出几个字,紧张不安的看着苏箬芸。 自己答应了她成亲后五年内不跟她圆房,虽然……虽然只是想以此先把她哄到自己身边,等他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后再做打算,但是如果现在就让她知道这只是哄骗她的话,那……那她会不会反悔? 上次在那走廊里没忍住亲近了她一回就被她踢了一脚,若是现在让她知道他不止想亲近她,还想和她生育生子,那她会不会就再也不理自己了? 齐铮满心忐忑,徐季安却并未察觉,不仅没有闭嘴,反而继续说道:“你为什么出尔反尔!苏哥哥说要两个人才能生出小妹妹,你是不是生不出来所以才不答应!” 仍在湖边钓鱼的苏南手上一哆嗦,鱼竿差点儿掉到水里,心虚的低下了头去,身后扫过来的几道视线却让他如芒在背。 齐铮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小不点儿指着鼻子说不能生,气的差点儿把面前的烤鱼扔过去。 徐季安说完他之后却转眼又去扯苏箬芸的衣袖,眼中满是哀求:“姐姐,我想要个小妹妹,你给我生个小妹妹好不好……” 苏箬芸唇边荡出一串轻笑,摸了摸他的头道:“好啊。” 女孩子轻软的两个字飘进了齐铮的耳朵里,他胸口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忘记了之前的紧张不安,只余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说好…… 她竟然说……好。 他还没有从苏箬芸这简单的两个字中回过味儿来,徐季安已经欢呼着跳了起来:“太好了!我有妹妹了!以后让妹妹嫁给我,我跟姐姐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你做梦!” 齐铮这次是真的把烤鱼扔了过去,啪的一声正砸在徐季安脚边。 徐季安跳脚躲到苏箬芸身后,扯着眼皮对他吐舌头:“姐姐已经答应我了!你不给我生姐姐给我生!” 啊呸! 齐铮心里啐了一口,扬声道:“是给我生!” 说完立刻反应过来,赶忙又去看苏箬芸的脸色,却见她正似笑非笑的打量着自己,仿佛在仔细思量着他刚刚说的话。 他心中又是一阵忐忑,好在这时徐季安还在说着:“你抢了我姐姐还要抢我妹妹!你是坏人!” 他顺势回了句:“再乱说我揍你你信不信!” 之后疾步走了过去。 徐季安一边喊着:“姐姐他欺负我”,一边向湖边的苏南跑去。 苏箬芸则装模作样的伸手帮他拦住了齐铮,方便他逃跑。 女孩子的手再次拉住自己,齐铮顺势停下脚步,嘟囔了一句:“你又护着他,”说话时状若不经意的握住了她的手。 “她还小。” 苏箬芸笑道。 齐铮轻哼一声:“又是这句。” 面上一副不满意的样子,心中却在暗暗欢喜。 欢喜她没有挣脱,欢喜她终于不再对自己爱答不理。 苏箬芸但笑不语,拉着他向炭火边走去,顺手拿起一条没有被他扔出去的烤鱼递到他的唇边。 齐铮楞了一下,随后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好吃吗?” 苏箬芸问道。 “嗯!” 他故作镇定的点了点头,忍不住勾起的唇角却透露了心中的真实情绪。 小满亲自喂鱼给他吃,就像当初给徐季安那个臭家伙喂点心一样。 这感觉……真好。 可他还没来得及仔细品味口中的香味儿,就听女孩子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抖着肩说道:“糊了。” 啊? 齐铮这才注意到,她刚刚递给自己的鱼已经一片焦黑,而自己竟然还咧着嘴傻笑着说好吃! 他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正想着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这般行径,一只柔软的小手已经伸到近前,拇指在他唇边轻轻摩挲着擦掉了他唇角的一抹黑色渣滓,吐气如兰的樱唇里同时轻轻吐出两个字:“傻子。” 第098章 六月的天气越发炎热,聒噪的蝉鸣让人更加心烦。 宫中早有宫人每日举着杆子把这烦人的蝉儿粘走,京城里大户人家的下人们也都尽职尽责的为主子们驱赶着这些虫儿。 成安侯府虽然没有了主事的高氏,但内宅里却有条不紊丝毫没有乱象。 下人们每日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做好自己的事情,生怕哪里出了问题,传到怡安院的大小姐耳朵里,惹她不快。 大家对这位大小姐从最初的懈怠,到后来的叹服,再到现在的敬畏,已经隐隐有了超越侯爷的势头。 不,不是隐隐,是已经如此了。 管事看着再次出现在正院的苏箬芸,只恨那些粘蝉的下人把蝉粘的太干净,让这院子里半点儿声音也无,安静的让人心里发慌。 进去通禀的小厮低着头走了回来,战战兢兢的说道:“大小姐,侯爷说……说他身子不适想休息休息,请您先回去,改日再来见他。” 可事实上侯爷只说了两个字:不见。 小厮不敢把这话直接传给苏箬芸,只能随便编了几句。 苏箬芸笑着点了点头,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但口中说出的话却与这副样子截然相反。 “父亲既然病了,我身为儿女怎么也该去看看,在他身旁侍疾才是。” 小厮听了一个头两个大,无助的看向一旁的管事,向他求救。 管事则恨不能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直想骂一句蠢货! 说什么不好说侯爷身子不适? 这是咒侯爷呢还是上赶着给大小姐找理由进去呢? 他心中对这小厮怒其不争,嘴上还得帮忙打圆场:“大小姐,不如今日就算了吧?侯爷这也是为您好,怕过了病气给您。” “这样啊……” 苏箬芸再次点头:“好,那我就不去见他了。” 管事和小厮齐齐松了口气,谁知这口气还没有舒到底,就见她扬了扬手里的书,继续说道:“我上次从父亲的书房里借了本书,本打算今日还给他的,既然父亲有病在身想在房中休息,那我就自己给他放到书房好了。” 她说着就向院中走去,管事忙又拦住:“大小姐!一本书而已,小的直接帮您放回去就是了,何须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说着不待苏箬芸伸手,就想要把她手里的书拿过来。 站在苏箬芸身后的小雅眸光一凛,上前半步,一把抓住了管事的胳膊,用力一拧。 管事被拧的直接转了个身,又被一脚踹在了屁股上,踉跄两步噗通一声趴在了地上。 他躺在地上哎呦痛呼的时候,苏箬芸已经目不斜视的从他身边迈了过去,直奔书房。 一旁的小厮早就吓傻了眼,还是惨叫半晌的管事忍痛爬了起来,瞪眼踹了他一脚:“还看着干什么!去告诉侯爷啊!” 小厮回过神哦了一声,忙向正房跑去。 成安侯听到消息仍旧没有理会苏箬芸,直到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小厮再次来传话,说大小姐还待在书房里没有出来,这才皱起了眉头。 放一本书哪里用得着这么久?那她留在书房里是在做什么? 成安侯凝眉间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骤然一沉,如一阵疾风般向书房跑去。 书房前,小雅正面无表情的守在门口,管事几次想进去把苏箬芸请出来,却都被她拦了下来。 正发愁间,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传来,见到是成安侯来了,心中顿时一喜,唤了声“侯爷”。 成安侯脚步不停的直接冲进了书房,管事忙要跟上,谁知小雅没有阻拦成安侯,却在成安侯进去后再次拦住了他。 管事嗨呀一声拍了下大腿,最终却只得认命的留在这里,心道反正侯爷进去了,自己进不进去也没什么区别。 大小姐就算胆子再大,也不至于大到敢跟亲生父亲动手吧? 第91节 冲入房中的成安侯看到苏箬芸正坐在靠窗的地方看书,不禁一怔,停下了脚步。 他下意识的又转头看了一眼书架的方向,见书架还好好的立在那里,后面的暗门并没有打开的迹象,这才松开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沉着脸看向苏箬芸:“出去。” 苏箬芸合上手中的书,却并没有如他所说离开这里,而是悠然自得的坐在椅中,单手托腮看着他:“我跟我娘长得像吗?” 成安侯听到她的问题,双拳陡然握紧。 这张脸跟滢滢何止是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可即使再像又有什么用?她不是滢滢!他宁愿没有这个女儿,换回他的滢滢与他常伴一生! “你为什么不画她的脸?” 女孩子忽而又问道。 成安侯眸光一沉,神情瞬间变得阴鸷。 “你进了那间屋子。” 不是询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苏箬芸这才浅笑着站起身,走到了书架前,随手摸了摸其中一摞古籍的书脊。 “你这暗门的机关做的太粗糙了,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说着又回过头,绕回了刚才成安侯没有回答的问题。 “你为什么不画她的脸?是不敢看她吗?或者是不想看?” 成安侯双拳握的死紧,牙关紧咬,额头青筋隐隐浮现,显然已在愤怒的边缘。 苏箬芸却恍若未觉般继续说道:“据我所知,我娘没有任何对不住你的地方,你也是真心喜爱她,呵护她。那么……应该是不敢才对。” “为什么不敢?” 她缓缓走到成安侯身前,直视着他的眼睛:“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娘的事吗?你觉得亏欠她?内疚?自责?所以才……” “住口!” 成安侯忽然暴怒,猛地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不配提起她!你不配……你不配!” 他高声嘶喊着,说话时身子隐隐发抖,手上越发用力。 门外的小雅听到动静,掀开帘子看了一眼,随即尖叫一声,满面惊恐的跑了出去。 管事不明所以,忙也探头进来看了一眼,这一看吓得魂儿都差点儿飞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规矩,三两步冲了进来试图阻拦。 “侯爷,侯爷!有什么话您好好说!好好说啊!先放开大小姐!” 苏箬芸因为呼吸困难已经面色通红,而成安侯手上却仍旧在不断用力,面目狰狞的怒视着她:“都怪你!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滢滢根本不会有事!全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哎呀管他谁的错侯爷你先放手啊! 管事急的上去掰他的手指,却被他用另一只手一把推开,咚的一声撞在了椅子上,连声痛呼。 这厢气氛剑拔弩张的时候,小雅已经哭喊着冲到了清芳园,二话不说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夫人!求夫人们救救我家小姐!” 几位御史夫人今日按照往常的习惯来到成安侯府帮苏箬芸打理婚事,正忙碌间就见她哭着冲了进来,此时闻言皆是一头雾水。 “你家小姐怎么了?好好地怎么就说让我们去救?” 一位夫人开口问道。 小雅满脸泪痕,哽咽而又急促的说道:“我家小姐惹了侯爷不高兴,侯爷大发脾气,一怒之下竟要掐死我家小姐!奴婢实在是拦不住,只能来求各位夫人发发慈悲救救我家小姐了!夫人们,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快去救救她吧!求求你们了!” 她边说边继续给御史夫人们磕头,几位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同样写满了不可置信。 全京城的人几乎都知道成安侯不喜欢苏大小姐,可是再怎么不喜欢,也不至于亲手掐死吧?苏大小姐可是奉皇命回京,眼看就要嫁到定国公府的! 想到皇命以及定国公府,诸人神色均是一变。 说起来,她们也是奉了皇命来给苏箬芸打理婚事的!倘若婚事还没有办,新娘子就出了事,那她们可怎么交代? 这样一想不禁有人就开始焦急起来,再听小雅说她刚刚跑来时苏箬芸就已经被掐的上不来气了,哪里还敢愣在这里,顾不得什么规矩,抬脚就向正院走去。 “你家小姐到底做了什么?怎么就惹怒了成安侯?” 一位夫人一边疾步走着一边问道。 小雅擦着眼泪哽咽着说道:“奴婢也不知,只知道小姐之前去侯爷那里借了本书,今日本是去还书的,谁知好好地侯爷忽然就发起了脾气,还动起了手……” 那位夫人瞪了小雅一眼,道:“你知道什么最好老老实实都说出来!不然这件事情分不清个对错,待会儿我们可不知道怎么给你家小姐做主!” 小雅顿时慌了手脚,忙又道:“夫人您误会了,我是真的不知道!不过……不过我觉得,可能……可能跟我家小姐逼死了高姨娘有关。” 第099章 那边几位夫人质问成安侯的时候,另一位御史夫人已经对小雅吩咐道,说完又叮嘱自己身边的丫鬟:“回府拿了老爷的帖子,去把严太医请来!” 这样的伤,大张旗鼓的去请太医,而不是暗中找个寻常大夫看诊,摆明了是要把事情闹到宫里去了。 丫鬟没有多问,点点头转身就跑了出去。 小雅把苏箬芸扶回了怡安院,两位御史夫人不放心,也跟了上来,其余的则留下来继续质问斥责成安侯。 说是如此,其实主要还是想将他们父女二人分开,免得成安侯再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苏箬芸是待嫁的新娘,定国公府未来的世子夫人,她出了这样的事,御史夫人们自然也第一时间通知了定国公府。 齐夫人收到消息大吃一惊,齐铮更是面色陡变,拔脚就向成安侯府冲去。 “你给我站住!” 齐夫人在他身后大喝一声,几步走上前去:“你去做什么?还嫌她现在麻烦不够多家里不够乱吗?” “娘!” 齐铮急得眼眶通红:“我……我要去看她!” “看自然是要看,但不是你去看!” 她说着吩咐丫鬟让人备车,打算亲自去一趟成安侯府。 “我也要一起去!” 齐铮坚持。 “你去什么去!” 齐夫人气的直戳他脑门儿:“陛下前些日子刚刚训斥了瑄郡王,你以为那不是旁敲侧击的在敲打你吗?平日里我可以由着你胡闹,但若是陛下都开了口,你还这般任性妄为,那我可就纵不得你了!” 说完又实在不忍见他这副焦虑的样子,安抚道:“你放心吧,几位夫人既然派了人来通知我,就证明苏大小姐暂时没事,我待会儿过去了会好好看看的,有什么消息立刻让人告诉你!” 说完不待他再反驳,抬脚便走了出去。 齐铮心急如焚,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懊恼的一拳砸在了门框上。 小满当初说成安侯府里还有没处理完的事情,指的难道就是这个吗? 早知道那时就不该听她的!就该把婚期定在六月初七才对! 这样的话她忙着备嫁还来不及,哪里还有时间做这些! 可恶……可恶! …… 齐夫人赶到定国公府时,御史夫人们已经都聚到了怡安院来了。 他们在成安侯那里问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来安抚苏箬芸。 严太医收到帖子后立刻就赶了过来,一看之下也是心中一惊,暗道成安侯用的力气可着实不小啊,虽然不至于真的把苏大小姐掐出个好歹来,但这嗓子只怕要难受几天了。 这个不用他说,在场的夫人们也知道了,因为苏箬芸说话时的声音已经嘶哑,时不时还因喉中不适而咳嗽几声。 齐夫人看着尤其心疼,坐在床边亲手给她喂药,柔声安抚了好一会儿才领着几位夫人到外间说话去了。 他们说了什么苏箬芸不得而知,不过最终的结果是齐夫人递了折子进了宫,临走前把自己的一个丫鬟留在了苏箬芸这里,给她看守院门。 其他几位夫人也暂时放下婚礼事宜,各自回府催着自家老爷上折子去了。 顺帝正在宫中看着从陵安郡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折子,眉头拧成一团,脸色十分难看。 就折子上所言,外面对于陵安知府马五德贪墨案的传言基本是真的,也就是说,他确实操之过急错判了这个案子。 他看着桌上的折子,心头憋闷不已,靠在椅背上独自生着闷气。 偏这时候成安侯在府中意图掐死苏大小姐的消息传了进来,本就在气头上的顺帝啪的一声把折子扔到了地上,当即命人宣成安侯进宫,在御书房内将其好一顿训斥,最终将他从户部调到了礼部,看似是平调,却离开了掌握实权的位置,与贬官无异。 据说若不是因为陵安郡贪墨案是实情,念在其功过相抵的份儿上,顺帝本是要将他的从成安侯贬为成安伯的。 “就这些?” 齐铮听着自己母亲的描述,皱着眉头问道。 齐夫人翻了个白眼:“那你还想怎样?杀了成安侯?他可是苏大小姐的父亲!他若死了苏大小姐是要守孝的!” 齐铮拧眉:“不是,我是说……她……苏大小姐她……怎么样了?” 虽然他最初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的确是有过直接冲过去杀了成安侯的冲动的,但那也不过是一瞬间而已,回过神后就把这个念头压回去了,哪里会真的要了成安侯的命。 齐夫人见他关切的红着脸问苏箬芸的样子,轻笑几声道:“放心吧,已经找太医看过了,没什么事。我还留了个丫鬟在那儿,这几日就让她帮忙照看着,过些时候再回来。” 说完又怕齐铮近来再跟徐季安一起去找苏箬芸玩儿,转而叮嘱道:“你们最近没什么事也不要去打扰她,让她在府里好好歇几天。出了这样的事,就算身子没什么大碍,心里定然也是不好受的,你们且让她缓一缓。” 齐铮听了有些失落的哦了一声,却也没有反驳,点点头陪齐夫人用过晚膳之后就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 夜幕时分,齐铮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难以入眠。 虽然齐夫人告诉他说苏箬芸没事,但是没有亲眼见到她的伤势,他心里还是放心不下。 这样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半个时辰,他最终还是一跃而起,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衣裳,推开房门向成安侯府走去。 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过去也没什么用,苏箬芸一定已经睡了,他最多只能隔着院墙看上一眼。 可是哪怕只这么远远的一眼,哪怕只是能离她近一点儿,他也觉得比这么干躺在这里强。 第92节 第100章 齐铮心头一阵乱跳,脑子里还在犹豫,两只脚却已经不受控制的一步一步往床边挪去。心里想着反正她向来不是在意那些规矩的人,而自己大半夜的来看她本就已经不合适了,既然现在都已经进来了,还顾虑那么多做什么? 心里想开了,脚步也就坚定起来,几步就走到了苏箬芸床边。 “给你……簪子。” 他伸手要把发簪还给她。 苏箬芸笑着准备接过,他却握着簪子躲了过去,突发奇想的道:“我给你簪上吧?” 簪上? 现在? 苏箬芸哑声失笑:“该睡觉了。” 没见她头上的首饰已经全都拆下去了吗?这个时候还戴什么簪子? 齐铮听到她的笑声却没像往常那般也跟着觉得开心,而是脸色一沉,将簪子放到一旁,直接坐到了床边,伸手就抬起了她的下巴。 他的动作看似鲁莽,但其实很轻,只是将她的下巴微微抬起,露出了下面的脖颈。 微弱的烛光下,几个青紫的印痕烙印在女孩子白皙娇嫩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齐铮牙关紧咬,眸光阴沉,额头青筋隐隐跳动。 苏箬芸忙拉住他的手,道:“没事的,不疼。” 说话时嗓音却十分沙哑,完全不是她口中所说的没事的样子。 齐铮看着这伤痕,想起了之前在回燕山上那次,面对远处山丘上射来的箭矢,她不躲不避,迎面之上。 若说那次是突发状况,她一时怒急没有思虑周全才会如此行事,那这次呢?这次难道也是如此吗? “为什么!” 齐铮咬牙怒视着她:“想打压成安侯有千万种方法,为什么非要用这种!” 她特意将婚期延后要解决成安侯,若说今日之事她自己事先没想到结果,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而他也太清楚她的能力,除非她自己有意如此,否则成安侯是绝不可能伤她到如此地步的! 明明做做样子就可以的事情,为了更加令人信服,为了让人更加同情,她就这般纵容别人伤害自己?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紧紧地握着她的肩,眉眼间满是怒意。 “知道的,”苏箬芸尽量将声音放缓,让它听起来不那么沙哑,“我有分寸,你别担心。” 分寸?分寸?这就是她的分寸! 齐铮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生气过,猛地从床边站起来转过了身去。 他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娘亲说让他和徐季安近来不要找她出去玩儿了,根本就不是什么怕她伤心难过想让她缓一缓,而是怕自己发现她脖子上的伤远比她说的要严重!怕自己知道了一时冲动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苏箬芸没想到他会发这么大的脾气,以为他是要走,忙伸手拉住了他:“阿铮!” 一声轻唤,盛怒中的少年脚步一顿,怔在原地。 她叫他阿铮? 像自己喜欢亲昵的叫她小满一样,她叫自己阿铮…… 齐铮心头狂跳,脸上有些发烫,刚刚的愤怒转眼间就已消失无踪,支支吾吾的道:“你……你把药放在哪儿了?我给你上药。” 原来不是要走。 苏箬芸这才松了口气,笑着将他拉了回来:“小雅已经去拿了,还有内服的汤药她待会儿也会一并端来。” 齐铮皱眉,顺势坐回床边,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为什么这么晚还没喝药?” “那药有些安神助眠的作用,我怕喝了等不到你来就睡着了。” 女孩子歪着脑袋笑着作答。 齐铮闻言脸色更红,握住她的手下意识的又紧了紧,嘴角不经意的勾起露出一丝笑意,忽然有些庆幸这房中灯光昏暗,她应该看不出自己的窘迫。 “以后……别等这么晚,你睡你的,我……我在外面站一会儿自己就会回去了。” 说完又觉得不太对劲,这话听上去怎么好像自己以后还会半夜再过来似的。 他皱着眉头想要再解释一番,嘴巴张了半天却也不知该怎么说,倒引得床上的女孩子笑了起来,牵动了不舒服的嗓子,一阵轻咳。 “没事吧?疼不疼?” 齐铮忙又向前坐了一些,倾身过去轻拍她的背,侧面看去仿佛是把她揽在自己怀中一般。 苏箬芸顺势靠在了他的肩头,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的胸前,摇头道:“没事,不疼,就是有些痒痒。” 痒痒? “那……要不要喝水?” 他说着就要去给她倒水,却被她扯住了衣襟没能起身。 “不用,我不渴。” 女孩子轻声说道,说话时稍稍抬起了头,温热的呼吸从他脖颈和下巴上扫过,一阵酥麻。 齐铮这才反应过来两人现在的姿势亲密无比,脑袋里顿时像是放了一壶煮开的茶水,咕嘟咕嘟冒起了泡,热气几乎要从头顶喷出来。 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看着娇娇软软的靠在怀中的人,竭力想控制住自己的心跳,怕被贴在胸前的她听到。 可越是如此,胸口跳动的就越发厉害,连他自己都觉得能在这安静的房间中听到那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他想说点儿什么打破这份安静,想来想去最终开口道:“你……别难过。” 不要因为成安侯的举动而难过,不要因为有这样的父亲而难过。 怀中的女孩子原本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摆弄着他的衣襟,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稍停,旋即继续划拉着他的衣裳满不在乎的道:“我不难过啊,反正从来也没把他当做我父亲。”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语调也仍是那般云淡风轻,除了有些沙哑外似乎与平日里没有任何不同。 齐铮却从她那略一停顿的动作看出了她心中的在意,只觉得心疼无比,皱着眉头将面颊贴在她的头顶,另一手也伸到了她的背后,将她往自己怀中带了带,轻声道:“也别逞强。” 苏箬芸的脊背一僵,鼻头竟莫名的一酸,有什么东西险些从眼眶中涌了出来。 她忙低下头去将脑袋埋在了齐铮怀里,两手从他身侧穿过紧紧环住了他的腰,带着鼻音嗯了一声,之后便闷着头再也不肯说话。 齐铮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抱过,而且还是个女孩子,还是个……他喜欢的女孩子。 他整个人都几乎僵住,绷着肩一动都不敢动。 第101章 一碗药喝完,齐铮顺手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擦完才发现这正是自己之前一直藏着没有还给她的那条。 心中一惊,怕被她发现,忙借着转身放碗的动作又胡乱的塞了回去。 小雅拿来的托盘中除了这碗药之外还有一盒化瘀止痛的药膏,他放下药碗顺手拿了起来,坐回床边,道:“我给你上药。” 女孩子笑了笑,抬手将满头青丝全部撩到身后,露出了白皙修长的脖颈。 烛光昏暗,却丝毫不影响他看到那娇嫩肌肤上的淤痕,眉头不禁再次皱起,用手指轻轻沾了一些药膏,往那淤青上涂去。 苏箬芸今日穿了一件白色的中衣,领子较高,有一处淤痕刚好被衣领遮住一半,涂抹不到。 齐铮纠结的看了半晌,既不敢伸手去扯她的衣裳,也不好意思开口跟她说让她把领子往下放一点儿。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女孩子似乎反应了过来,自己伸手将衣领扯开了一些。 许是床边没有镜子,她不知该扯开多少才好,动作稍大,就露出了半截锁骨。 那软软的衣料贴在身上,似乎再稍稍往下滑一点儿就会露出圆润的肩。 齐铮脑子一热,再难集中精神专注于上药的动作,眼神总是不受控制的往那线条凌厉的锁骨上瞄。 他极力克制着纷飞的思绪,才管住了自己的手没有顺着她的脖颈探到锁骨,再顺着锁骨往下探寻。 好不容易上完药,苏箬芸没什么事,他倒是出了一身汗,紧张的不知该把眼睛往哪里放才好。 苏箬芸拿出帕子仔细的给他擦去了手指上沾染的药膏,这才轻声道:“我要睡了。” 要睡了? 那……他岂不是该走了? 齐铮的情绪瞬间有些低落,却也找不出什么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 谁知女孩子的下一句话却不是“你回去吧”,而是“你陪我好不好?” 齐铮瞬间脸如火烧,感觉有什么东西似乎要从鼻子里喷出来。 陪……陪她……睡觉? 这……不……不大好吧? 心里这么想着,脚下却丝毫没有离开的动作,屁股像块儿石头似的稳稳的坐在床边,纠结着到底是陪她呢?还是陪她呢? 他坐在这里天人交战的时候,苏箬芸已经转身拿起了之前放在一旁话本,塞在了他手里。 “能不能念书给我听? 啊?念书?不是睡觉啊? 齐铮心中一阵尴尬,讪讪的笑了笑,道:“好啊。” 说完便把手里的词话本子翻开。 苏箬芸却不满他坐的这样远,伸手将他又拉到自己身旁,靠在了他的肩头:“借我靠一靠,不然躺下脖子上的药容易蹭掉。” 齐铮点了点头,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下意识的又往里挪了挪让她更方便靠着自己。 拿着词话本子问过她之前看到哪里之后,他便低头轻声读了起来,低沉的声音经过房中昏暗烛火的晕染,显得格外好听。 他读的仔细认真,靠在她肩头的女孩子听的似乎也十分认真,但被他握住的那只手却不老实,指尖儿像猫儿般有一下没一下的挠着他的掌心。 第93节 齐铮被挠的满身都是火,哑着嗓子说了声“别闹”,可这不疼不痒的一句却依然阻止不了女孩子的小动作。 又被挠了几下之后,他索性一边单手翻着放在膝头的书,一边将跟她握在一起的手抽了出来,猿臂一伸揽住了她的肩头,心道这样你总挠不到了吧? 女孩子轻笑一声老实了下来,没一会儿却又开始伸手划拉他的衣襟,时不时的还在他胸前画圈儿玩儿。 齐铮忍了半晌,几乎要受不住低头去吻她的时候,放在他胸前的手却渐渐滑了下去,靠在他肩头的小脑袋也轻点了几下渐渐向下滑去。 他眼疾手快的将她扶在自己怀里,轻唤了声:“小满”,但除了绵长的呼吸之外,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 睡着了? 齐铮抿唇轻笑,没有立刻将她放下,而是就这样抱了她半晌,确认她彻底睡沉之后才轻手轻脚的将她放在了床榻上。 常年习武的人向来警觉,苏箬芸被他放下却也没有任何动静,可见是真的睡得很沉,或许跟那有安神助眠功效的汤药有关。 齐铮伸手将黏在她侧脸的一缕发丝轻轻抿到耳后,温热的手掌顿了顿,稍稍犹豫之后小心翼翼的贴上了她的面颊,拇指在她脸上轻轻摩挲。 女孩子的皮肤娇嫩柔软,仿佛稍稍用力就能掐出水来,与他自己的完全不同。 他鬼使神差的又抚上了她的唇,用手指描摹她的唇形,只觉得这唇瓣柔软水润,让他忍不住想要按一按。 手比脑子更快的点在了她的唇瓣上,轻轻往下一压,又松开,看着那娇软的唇在自己指尖下迅速恢复了原状。 他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般,眸光晶亮,伸手又压了几下,那唇瓣便反复的被压下去又弹回来。 齐铮看着她任人摆布的样子无声轻笑,心想她若醒着,见他如此说不定张嘴就要咬过来了。 想到她的贝齿轻轻咬住自己指尖儿,舌尖儿抵着他指腹的样子,他只觉得身上一阵酥麻,下腹陡然窜起了一股欲火,燥热难耐,仿佛自己的手指此刻已经被她噙在了口中似的。 齐铮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手指不经意的滑到她唇缝之间,低声轻唤:“小满……” 沉睡的女孩子没有发出半点儿声响,安静乖巧。 他喉中咕哝一声,目光从苏箬芸红润的唇滑至紧闭的眼,又从长长的睫毛滑至小巧的耳垂。 莹白如玉的耳垂像颗珍珠,在昏暗的烛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齐铮想到自己刚刚想要叼住这颗珠子时却被人打断,若非如此,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品尝过这颗珠子的味道了。 真是有些……遗憾呢。 不过……应该是可以的吧? 小满刚刚其实也并没有拒绝,如果不是小雅忽然走了进来,她说不定……仍会纵容他的亲昵? 既然如此,那……自己现在亲一下应该也没事吧? 他脑子里思绪混乱,身体却已经诚实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愿,俯身凑到了她耳边。 “小满……” 他再次低声轻喃:“让我……让我亲一下好不好?就一下……” 不回答就当你答应了? 嘴唇再次触到娇软的耳垂儿,齐铮咕哝一声,张口轻轻咬住了它。 睡梦中的女孩子似乎是觉得痒痒,身子没有动,口中却发出一声轻哼。 这细弱蚊蝇的声音挠在齐铮心头,让他呼吸越发粗重,舌尖儿一卷就将那小巧的珍珠卷入了自己口中。 苏箬芸喝了鹤存安开的药,确实睡的很沉,但也并非全然没有知觉。 耳边的灼热和酥麻让她有些难耐,闭着眼想要伸手将他推开,好不容易费力抬起的手臂却被他压住,十指更是和她交缠着握在了一起,半点儿不给她挣扎的余地。 苏箬芸动弹不得,想躲躲不开,想迎合却又昏昏沉沉的睁不开眼,难受的哼哼了几声。 这几声轻哼却让齐铮的呼吸更加急促,仅剩的几分理智也抛到了九霄云外,嘴唇离开那精致的耳珠,沿着她的面颊一路滑至唇角,毫不犹豫的印上了她的唇。 和上次在那幽暗走廊中仓促的碰触不同,这次他覆在她的唇上许久没有离开,从最初试探般的轻触,到后来食髓知味的吮吻,不断的流连辗转,似乎怎么也品尝不够。 苏箬芸被齐铮毫无章法的亲吻弄的难受,想要让他轻一点儿,可嘴唇才稍稍张开,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他便本能般的将温软的舌挤了进来,动作更加粗鲁莽撞。 她几次试图摇头躲开,奈何连眼皮都沉重的睁不开,这几下轻微的近乎于无的动作自然更躲不过少年唇舌的追逐。 平日里害羞腼腆连她的眼睛都不敢看的少年,此时却霸道的占领着她的唇舌不放,压在他身上胡乱的喘息亲吻。 在发现自己的躲避不过是徒劳之后,昏昏沉沉的苏箬芸彻底放弃了挣扎,任由他在自己唇边胡作非为。 齐铮一手紧紧的和苏箬芸交缠在一起,另一手捧着她的面颊辗转亲吻,痴迷的品尝着她甜美的味道。 被压在身下的女孩儿曲线玲珑,他坚硬的胸膛和那温热的柔软贴在一起,脑中莫名的闪过她精致的锁骨,以及被衣衫半掩的香肩,捧着她面颊的手便着魔般的向下滑去。 指尖儿从她脸侧滑过,意图穿过修长的脖颈再往下探寻之时,却触到了清清凉凉的药膏,动作顿时一滞,辗转轻吮的唇瓣也停了下来。 消散的理智渐渐重新回到脑海中,齐铮稍稍抬头,看了看自己染上药膏的指尖儿,又看了看身下秀眉微蹙的女孩儿,哑然失笑。 他真是疯魔了,一碰到她就一发不可收拾。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欲念,克制着胸腹间的那股邪火坐起了身,想要扯过一旁的被子给她盖好。 女孩儿的衣襟却因他刚刚的压迫而有些凌乱,原本就被扯开的衣领更是滑开了几分,露出了水绿色的亵衣,以及被其遮挡的山峦边缘。 齐铮脑中顿时又是一热,怕自己再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来,忙伸手给她掩上,还将有些松动的衣带重新绑好,这才松了口气,满意的在她胸前拍了拍。 掌心的柔软让他有些懵怔,回过神后忙将手缩了回来,在昏暗的房中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还好她睡着了,不然一定又要笑他了。 他想象着她用眼尾扫过自己的模样,抿唇笑了笑,给她盖好被子之后俯身在她额头轻轻一吻:“睡吧,小满。” 我的小满。 第102章 【已补】 翌日清晨,苏箬芸醒来时床边早已空无一人。 她下意识的轻抚嘴唇,想起昨晚迷蒙间压在身上的人,以及唇齿间传来的压迫感,无声轻笑。 她可还记得他不顾她的挣扎压着她不放呢,没想到这种时候他竟这么霸道。 更衣时顺手换下昨晚的中衣,却发现衣裳的绳结方向与自己平日里系的不同,不禁再次轻笑。 可以啊,胆子挺大。 小雅将早膳端进房中时,她随口问了一句:“齐铮昨晚什么时候走的?” “昨晚?” 小雅嗤了一声:“哪是昨晚走的?分明今早才走好吗。” 苏箬芸执筷的手微顿,抬眸看了她一眼,就听她继续说道:“他在你屋里呆了几个时辰,要不是眼看天要亮了再不走不行了,估计还要赖在这儿呢!” 苏箬芸听着唇角微勾,神情更加愉悦。 她身上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说明齐铮昨晚除了亲吻她之外没有再做其他的什么,那他就这样在床边看了她一整晚? “真是个傻子。” 她浅笑着轻喃,低下头继续吃饭。 “可不就是个傻子,”小雅接道,“走前还跟我说什么‘记得每天按时给你家小姐上药,汤药也要盯着她喝了才行,她怕苦,送药的时候想着给她准备一颗蜜饯。’” 她绷着脸压低声音模仿齐铮跟自己说话的样子,把苏箬芸逗的笑出了声。 “你什么时候开始怕苦了?我怎么不知道?” 小雅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 苏箬芸抿唇轻笑:“他在的时候,我就怕苦啊。” 哎呦我的天…… 小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似乎是觉得这屋太冷,摇着头龇牙咧嘴的走了出去。 …… 当晚,齐铮再次从墙头翻了进来,如昨日般亲自给苏箬芸抹了药膏又喂了药,还给她塞了一颗蜜饯在嘴里。 “怎么样?还苦不苦?” 他柔声问道。 苏箬芸含着蜜饯摇了摇头,靠在他肩头让他继续给自己读话本。 经过昨晚的亲密,齐铮虽然仍旧有些紧张,但胆子已经大了很多。 他轻咳一声顺势揽住了她的肩膀,故作镇定的开始读起了话本,一字一句十分认真。 书卷翻过几页之后,女孩子果然再次迷迷糊糊的打起了瞌睡。 齐铮将话本放到一旁,在苏箬芸彻底昏睡之前唤了一声:“小满。” “嗯?” 苏箬芸眼皮已经开始沉重,细若蚊蝇的应了一声,就听少年喉结微动,捧着她的脸哑声问道:“……让我亲亲好不好?” 苏箬芸心中轻笑,这是因为平日里在她清醒的时候不敢问,所以想看看她在意识模糊的时候会不会答应吗? 她想说好啊,但不断蔓延的困倦让她难以发声,只能含混不清的又嗯了一声。 齐铮看着她半阖的眼,几乎是在她出声的瞬间吻住了她,炙热强硬,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按在她的脑后,似乎是想在她彻底闭上眼睛之前将自己印入她的眼帘。 许是她刚刚吃过蜜饯的缘故,齐铮只觉得这唇舌比昨日还要甜美,愈发的让人沉醉。 意识越来越模糊,苏箬芸最后的记忆是被他拥吻着倒在了床上,紧接着一具沉重的身体便覆了上来,久久不肯离去。 …… 苏箬芸的药一共要喝三天,齐铮本以为自己至少可以来三次,但当他第三次翻过院墙,并没有遇到如前两日一般在这里等他的孙正海时,就知道这回怕是不大方便,便忙又顺着院墙翻了出去,在距离成安侯府不远的一颗大树上枯坐了一宿。 他现在已经知道了苏箬芸所处院子的位置,在这里一眼就能找到那个地方,眼巴巴的看着那里,心里莫名的有些空洞。 两晚,他不过拥着她过了两晚,就已经不习惯没有她在身边的日子,往后这两个月可要怎么熬? 坐在树上的他并不知道,此时的苏箬芸也不大高兴,正在自己房中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子,看着眼前的汤药半晌也没有喝。 “快喝吧,再不喝凉了。” 小雅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的道。 苏箬芸沉着脸呼出一口气,端起碗来仰头一饮而尽,看也没看旁边摆着的那颗蜜饯。 第94节 小雅将碗收好,连着那颗蜜饯要一起端出去的时候,她却忽然开口:“我既然要成亲了,怎么也要挑些首饰才是,明日让汇满楼给我送些来。” 送首饰? 小雅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哦了一声:“那……让谁来?” 苏箬芸挑眉:“我要最好的首饰,自然要让掌柜亲自送来。” 果然! 小雅心里为某人默哀一声,端着托盘走了出去。 …… 翌日,苏箬芸像往常一般用过早膳之后便去了外祖父蒋谭的院子。 她坐在院中陪蒋谭说话,蒋墨就在一旁打着一套强身健体的拳法。 儒雅的中年男子虽不是习武之人,但这套拳法也打的像模像样,不知不觉间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待他正要收拳之时,一个怡安院的小丫鬟跑来说要找大小姐。 苏箬芸转过了头,抬眸问道:“什么事?” 小丫鬟恭谨作答:“回大小姐,汇满楼给您送了首饰过来,等您去挑呢。” 院中的蒋墨闻言立刻扭头看了过来,心里咯噔一声,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好。 果然下一刻就听苏箬芸慢悠悠的说道:“我现在走不开,你让他们把东西送到这里来吧,我在这儿挑。” 蒋墨额头的汗越来越多,神色有些慌张。 汇满楼来送首饰,小满却特意让人送来这里,那来的一定是……木渔。 眼见小丫鬟应了一声福了一礼之后便要退下,他忙开口道:“小满,你若有事就先回去吧,父亲这里有我看着呢!” “不必了,”苏箬芸浅笑着回道,“几件首饰而已,哪里挑都是一样的,我觉得……在这儿挺好。” 蒋墨还要再说什么,那小丫鬟却不敢违背苏箬芸的意思,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眼看着那小丫鬟离开,木渔只怕待会儿就要过来,蒋墨汗都来不及擦,匆忙说了句:“我回房看书去”,便转身跑进了屋子里。 片刻之后,木渔就来到了这里,低着头对苏箬芸施礼道:“苏大小姐,您要的首饰我送来了。” 苏箬芸点点头,对着蒋墨的房间抬了抬下巴:“你先拿去给我小舅舅看看,他眼光向来好,等他挑过了一圈儿我再挑,准出不了错。” 木渔点头应是,抬脚向房中走去。 躲在房中的蒋墨听到房门轻响,仰天叹了口气,果然还是躲不过去。 “木掌柜。” 他站起身对走进来的女子点头施礼。 木渔款步走了过去,来到男子身边,勾唇轻笑:“三爷什么时候跟我这么客气了?” “……应该的。” 应该? 木渔在桌边坐了下来,身子稍稍前倾,手指搭在他的肩头将他按回了椅子上:“那我上次问你的事,你是不是也应该给我答复了?” 蒋墨眸光微闪,低下头去不再看她:“木掌柜风华正茂,理应……” “算了还是回头再说吧,”木渔忽然开口打断了他,转而说起了昨夜的事情,“你以后别大半夜的拎着灯笼瞎晃,扰了人家小鸳鸯的好事。瞧把箬芸气的,把我都喊来了。” 蒋墨闻言脸色一沉,眉头紧紧蹙起:“我这是为了小满好!哪有未婚男女深更半夜共处一室的!齐铮如今就这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等真成了亲还会对小满好吗?他若因此心中轻怠了小满,今后就不会把小满当回事!就会觉得小满是个可有可无的物件儿,招之则来挥之则去!” “我看得出来,小满是真心喜欢他,若是将来真有那么一日,那她该怎么办?哭着跑回娘家吗?这成安侯府可有人能给她做主?” 他说得义愤填膺,显然对苏箬芸与齐铮夜半私会的事十分不满。 木渔认真的听着,却忽然从桌边站了起来,长腿一抬膝窝一弯,灵蛇般的手臂攀着他的脖颈,直接跨坐在了他的腿上。 三十岁的少妇身量高挑,如此一来便比坐着的蒋墨高出不少,胸前的丰盈几乎正对着他的面颊。 蒋墨一惊,想站站不起来,坐着却又坐不踏实,一时间连手都不知要往哪里放。 “小鱼,你……你起来。” 他惊慌失措的道。 木渔笑了笑,一手揽着他的脖颈一手抚着他的面颊,轻声道:“你会因为我这样就轻怠我吗?” 第103章 蒋墨不敢看他,闭着眼紧紧地靠在椅背上不说话。 跨坐在他身上的女子却不肯就此放过,仍然坚持问道:“会不会?” 一副得不到答案就不肯罢休的架势。 蒋墨无法,只得答道:“不……不会。” 木渔笑了笑,道:“所以你看,是不是轻怠一个人,其实并不见得跟这些有关,很多时候不过是有些人为自己心中原本就有的轻怠找的借口罢了。” 她说完从蒋墨身上离开,背靠着桌案两手撑在桌边。 “箬芸是个很有主见的人,跟你所知的那些大家闺秀或小家碧玉不同,不要用看待常人的眼光去看待她,也不要因为你觉得这样对她好就去替她做决定,最起码也要事先问问她才对。” “再说了,这件事你说的也不对。成安侯府现在可是箬芸当家,没有她的首肯,齐世子能进的来?” “所以与其说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不如说是箬芸想让他来他才能来,箬芸想让他走他才能走。这么看来,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应该是他才对,你急什么?” 蒋墨觉得她起初说的还有几分道理,但后面越听就越觉得是歪理。 他想要反驳几句,又怕她再一言不合骑到自己身上来,只能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木渔见他虽然不说话,但脸上神情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便继续苦口婆心的劝道:“你也知道那个齐铮,一见到箬芸就胆小的像只兔子似的,看都不敢看她。” “若是不让他现在找些机会练练胆子跟箬芸亲近一些,他婚后没准儿真像契书上写的那样五年不跟箬芸圆房,到时候若是因此让人以为他跟箬芸感情不睦,那岂不是……” 木渔说着说着停了下来,伸手将蒋墨因震惊而差点儿掉到地上的下巴扶了回去:“他给箬芸写契书的事情,你不知道啊?” 鬼才知道! 蒋墨气的额头上直冒烟。 “他什么意思?是不是不想娶我们小满?若是如此直说就是!何苦平白耽误我们小满五年!” 五年!一个女孩子有几个年华正好的五年? 小满如今已经十七岁,五年后就二十二了!他是想把小满拖成个没人要的老姑娘吗? 木渔看着他气恼的样子不禁翻了个白眼。 刚才个还怕齐铮半夜翻墙进来对苏箬芸做什么不轨之事呢,如今就为他写了不圆房的契书翻脸了,这都叫什么事儿? 她耐着性子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了,蒋墨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了些,低声嘟囔道:“小满怎么相中这么个傻子。” 木渔勾唇一笑,道:“用她的话说,这叫傻的可爱。” 饶是蒋墨已经三十余岁,但听到这样的话还是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木渔将该说的都说了,从桌边站起身道:“好了,没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摆摆手就向外走。 “小鱼!” 蒋墨想说什么,唤了她一声。 木渔却似乎并不想听,头也没回的道:“有事改天再说吧,我……” “小鱼!” 身后的男子却扯住了她的衣袖,待她停下脚步之后才松开:“你年纪也不小了,趁现在找个合适的人嫁了吧,也好趁早……趁早生个孩子,将来承欢膝下,颐养天年……” 木渔一直背对着他没有转身,脊背僵硬挺直的站了许久,才轻笑一声回过了头。 “这就是你给我的答复?” 蒋墨不语,低下头去不再看她。 “是不是?” 木渔执拗的继续问道,似乎必须要得到一个结果才肯死心。 低着头的男子握了握拳,最终艰难的吐出一个字:“是。” 房中再次陷入沉默,许久之后木渔才点了点头:“好。” 说完扯下腰间的一块儿玉佩,放到了蒋墨手中:“既然如此,还你。” 脚步声响起,女子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只余蒋墨一人在房中看着手里的玉佩发呆。 这是两年前他醉酒时塞给她的,后来他没好意思要回来,她也没有归还,就这样一直带在身上。 可是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带了。 …… 齐铮再次见到苏箬芸时,她脖子上的淤痕已经全部消散,嗓子也完全好了,听不出半点儿沙哑的声音。 “鹤大夫开的药很管用的。” 苏箬芸见他不放心的总在她脖子上来回打量,索性仰起头让他仔细看清楚,还拉着他的手贴了上去:“不信你摸摸看。” 齐铮脸上有些发烫,心想淤青散没散嗓子好没好之类的好像摸不出来吧? 但手还是顺势抚了上去,在她脖颈上轻轻摩挲。 “是不是好了?” 女孩子笑看着他,眉眼弯弯,红唇水润,比在幽暗的烛光下看着时更加动人。 齐铮想起她甜美的味道,心口噗通乱跳,忙闪躲着将目光挪开,捏了捏她的脸道:“是好了。” 这个动作刚一做完,自己先愣住了。 他想捏她的脸很久了,以前一直不敢,前几日趁她睡着时才大着胆子捏了捏,觉得软软的很好玩儿,没想到今日竟顺手就捏上去了。 第95节 苏箬芸从小到大都没被人捏过脸,在他这个动作之后也是神情一怔,有些没反应过来。 齐铮原本十分紧张,但见她露出了这种前所未有的神情,又觉得很有意思,索性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一起捏了捏,道:“瘦了,回头多吃点儿好吃的补补。” 苏箬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他故意转移话题的做法也不拆穿,顺着他的话说道:“那待会儿去烤鱼吧,我好久没吃你烤的鱼了。” 齐铮钓鱼虽然比不过苏南,但烤鱼却堪称一绝,每次他们到湖边游玩时,总会钓几条鱼上来由他亲自来烤。 往常苏箬芸说什么他总是满口答应,这次却笑着摇了摇头,一边跟她一起往前走一边说道:“你嗓子才刚好,最近别吃这些烟熏火燎的东西了,吃点儿清淡的。” 苏箬芸撇嘴:“可我就想吃啊。” “那……半个月以后?” “半个月?太长了,三天。” “不行,十天。” “五天,不能再长了!” “八天,”齐铮不容置疑的说道,说完又转头轻哄,“听话,把嗓子好好养养再吃,不然回头难受还得再吃药。” 苏箬芸不满的哦了一声,却也没再反驳,只是脸上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齐铮莫名的喜欢她这种任性的模样,很想再捏捏她的脸。 念头刚刚闪过,女孩子似乎踩到了石子,脚下一崴身子便向旁边歪去。 他眼疾手快的跨出半步,一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儿,一手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倾斜的身子往回一带,护在了自己怀里。 “小心。” 他拥着怀中的人低声说道。 苏箬芸皱眉嗯了一声,将脚边的一颗石子踢开,却并没有挣脱他的怀抱。 齐铮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白皙面庞,握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试探的说了一句:“走吧?” 女孩子点了点头,任由他揽着她的腰向前走去,没有要推开他的意思。 揽着他的齐铮咧开嘴无声笑了笑,手上的力道下意识的又紧了几分,让她更加靠近自己。 远远坠在后面的小雅十分无语的翻着白眼撇了撇嘴。 某些人现在不仅怕苦,还眼瞎腿瘸,连路上的石子都看不见躲不过,真是欺负石头不会说话啊! 第104章 齐铮就这样揽着苏箬芸在一棵树下说话,两人也不知说到了什么,均是一阵轻笑,苏箬芸更是歪着身子靠在了他的肩膀。 他心头微痒,顺势将另一只手也环上她的腰,将她带到自己怀里,勾唇在她耳边继续低声说着什么,引得她又是一阵轻笑。 笑起来的女孩子肩膀微抖,柔弱无骨的小手搭在他的胸膛上,轻扯着他的衣襟,全然没有面对旁人时的冷漠疏离,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都是亲近而又依赖的模样。 齐铮只觉得心头异常柔软,忍不住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见她仍旧笑着没有拒绝,跃跃欲试的想去亲吻那许久没有品尝过的柔唇。 急促的脚步声却在这时响起,他以为又是徐季安那个小鬼来打扰他的好事,不待来人靠近,就将箬芸紧紧按在怀里转过了身去,背着身子扭头怒视着来人,一副“这是我的谁也别想跟我抢”的架势。 可来人却并非徐季安,而是已经被派去小竹楼做事的木莲。 “小姐,有急报。” 木莲看也没看他,直接对被他护在怀中的苏箬芸说道。 苏箬芸从齐铮胸前探出了头,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放开自己。 齐铮这才回过神,不情不愿的放开了她,皱着眉头满脸不高兴的站在一旁。 苏箬芸见他像个得不到心爱玩具的孩子般闷着头自顾自的发着脾气,心下觉得好笑,伸手轻抚他的面颊,柔声道:“等我。” 低着头的少年这才眸光一亮,笑着按住她抚在自己面颊上的小手,轻轻蹭了蹭:“好。” 苏箬芸抿唇轻笑,抽出手跟木莲向远处走去,低声交谈起来。 待她再次回到那棵树下时,齐铮也正蹙眉听高诚说着什么,直到看到她走来,才点点头让高诚退了下去。 齐铮直觉的认为两人听到的应该是同一件事,想要问一问,却又怕涉及到汇满楼的规矩,她不便开口回答,便将这话又咽了回去。 谁知苏箬芸在高诚离开后却主动提起:“他是不是跟你说沧朔八公主半个月后要来京城的事?” 齐铮闻言点了点头:“是,你也收到消息了?” 他能收到消息是因为这件事已经报到了宫里,而定国公府总能第一时间得到宫中的消息。 苏箬芸能知道显然是有自己的渠道,而且这渠道丝毫不比他慢,看来汇满楼的势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若是放在以前,他只会觉得这是个威胁,但现在却莫名的觉得有些心疼。 一个女孩子,要经历多少苦难,付出怎样的努力,才能把汇满楼经营到如此地步? 他下意识的又拉住了苏箬芸的手,低声道:“据说沧朔的四王子巴图也要过来,只是他有些事暂时走不开,要晚些时候才能到,所以就让其妹八公主先行一步,来我大梁博览风景。” 苏箬芸抬起头,歪着脑袋看着他:“你信吗?” 齐铮看到她眼中的促狭,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梁,道:“鬼才信。” 沧朔的老汗王当初正值壮年便久病缠身,常年卧于病榻,不得不将王位让给了胞弟阿吉奈。 阿吉奈不仅能力出众,而且对老汗王十分忠心,承诺待哥哥的儿子长大后,就将王位还回去。 之后的这些年,他也确实是这样做的,不仅一直着力于培养自己的侄子,而且前不久还公布了禅位的打算,只待巴图过完十六岁的成人礼,便正式禅位于他。 但阿吉奈自己虽然对老汗王忠心耿耿,却架不住他的孩子对王位产生了念想,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盼着巴图在成人礼之前赶紧死掉,这样他们就能顺理成章的继承王位了。 沧朔是个崇尚强者的国家,在没有登上王位之前,巴图纵然贵为王子,也未必就有多尊贵。 而他一旦登上王位,按照沧朔的规矩,弑杀君王是要遭到天主的惩罚的,一旦被发现立刻就会成为各个部落的敌人,到时候需要面对的就是整个族群了。 这些同为王子的年轻人哪里能等的到那个时候,于是早在阿吉奈有禅位的打算之时,就已经开始明里暗里的刺杀巴图。 巴图虽然有所防范,但有几次还是让人近了身,差点儿受伤。 这样的一个人如今要来大梁,与其说是仰慕大梁的国风,还不如说是来避难的。 他身为异国王子,大梁势必要尽地主之谊,且不能让他死在自家国内,不然谁知道沧朔会不会自己动手杀了人,事后又倒打一耙说是大梁的人干的? “我觉得巴图其实已经进入大梁了,只是怕被人发现行踪,所以躲在暗处,想等到了京城附近,确定安全了再现身。” “而他之所以这么确定大梁会保他,应该是提出了什么有利于我朝的条件,比如……边关那条一直没有打通的商路。” 齐铮毫无保留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苏箬芸嗯了一声,道:“不仅如此,八公主其实也早已到京城了,现在路上的那个是假的。” 啊? 这个齐铮可完全没听说过,此刻听她提起不禁大吃一惊。 “你……你怎么知道?” 看她说的如此肯定,显然是有十分可靠的消息来源才是。 汇满楼的消息途径难道已经可怕到这般地步了吗? “因为我见过她了啊,”苏箬芸笑道,“你也见过的,上次在汇满楼的那个异域女子就是她,沧朔八公主,其其格。” 噗…… 齐铮差点儿喷出一口老血。 那个女孩子,竟然就是沧朔的八公主? “她怎么会在汇满楼?” 他脱口问道。 苏箬芸满不在意的耸了耸肩:“来看她姐姐啊,小雅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传闻中幼年早逝的沧朔六公主,热娜。” 第105章 齐铮被接二连三冒出的消息震惊的差点儿掉了下巴,呆看着苏箬芸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沧朔的六公主不是五岁那年就病逝了吗? 怎么……怎么忽然就变成了小雅? “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苏箬芸说道:“小雅的母亲是边城一户读书人家的女儿,家中惨遭洗劫,自己也被掳了卖到关外。” “她途中想要逃跑,却又被抓了回去险些受辱,绝望之际想要自杀保住清白,被当时路过的沧朔汗王,也就是巴图的父亲救了下来。” “这位汗王对她十分喜爱,珍之重之,呵护备至,甚至送她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可惜她家中已无任何亲人,乡亲们也都因她被掳走过而对她指指点点。她受不了这种眼光,再次动了寻死的念头。老汗王不忍,便将她又接回了沧朔,留在身边亲自照料。” “后来,两人终于走到一起,并育有一女,取名热娜,也就是现在的小雅。” 她说到这里停了停,若有所思,齐铮却急于知道后面的事情,低声问道:“那小雅怎么会来到大梁?留在了你身边?” 按她所说,老汗王对小雅和小雅的母亲如此宠爱,又怎么会忍受自己的女儿流落在外? 苏箬芸这才回过神来,继续说道:“因为……老汗王实在是太宠爱他们了啊。宠爱到分不清轻重,脑子发热竟要将王位传给当时年仅五岁的小雅。” 正值壮年的老汗王当时因为一场重病瘫倒在床,不知自己还能活多久的他为了让心爱的姬妾和女儿在自己死后也能不受欺辱,叫来了自己的弟弟阿吉奈,意图传位给年幼的女儿,并让弟弟在旁辅佐。 沧朔历史上并非没有女王治国的先例,但那是因为当时的汗王无子,而这位女王也确实强悍勇猛聪颖无双。 可即便如此,她上位时也面对了无数的反对和质疑,更何况小雅这个年仅五岁的小娃娃。 先不说旁人,老汗王的王后就会第一个不答应,她可是有两个孩子的,一儿一女,就算是选女王,也该由她的孩子来做。 阿吉奈苦苦劝说,老汗王却固执己见,想背着王后和小雅的母亲将这件事定下来。 可他身边一直都有王后安插的人手,这件事刚一露出苗头,就已被王后知晓,当即去找了小雅的母亲,给了她两个选择:一,跟小雅一起去死。二,带着小雅离开。 “所以,她选择了第二个?” “是,”苏箬芸点头,“她原本就只希望小雅能够平安快乐的度过一生,从未想过要她成为什么女王,自然选择了后者。” 第96节 于是母女二人回到大梁,隐姓埋名,过上了寻常人的生活,当地百姓都只当他们是一对儿逃难来的孤儿寡母,对她们也颇为照顾,日子虽然艰难,却也安稳。 可这安稳并不长久,因为老汗王得知他们离开之后大怒,不断的派人寻找。 王后担心他们真的被找到,届时老汗王仍不死心的想要小雅做女王,所以决定先下手为强,对小雅母女痛下杀手。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小雅,当时她的母亲已经身受重伤,却死死的拽着莫叔的手不放,只求他救救自己的女儿。” “莫叔见小雅年纪与我相仿,有心让她给我做个伴儿,就把她带了回来,从那以后,小雅就一直留在我身边了。” 她说到这儿还耸了耸肩,一副无奈的样子:“所以比起我来,小雅其实更听莫叔的话,莫叔说往东她绝不往西,莫叔说往南她绝不往北。” 莫叔让她给她作伴,她就数年如一日的陪着她。 陪她练功,陪她吃饭。 苏箬芸自幼习武时常受伤,她就努力研习药理减轻她的伤痛。 苏箬芸需要隐藏身份不能暴露自己,她就学习易容学习口技。 苏箬芸出门需要一个贴身丫鬟,她就二话不说去当她的丫鬟,从不因自己曾是公主而觉得别扭。 齐铮听了了然的点了点头,心中却仍旧有些疑问。 “那她后来是怎么又被沧朔那边找到的?” 如若不然,那位八公主其其格又怎么会出现在汇满楼?还跟她们甚是熟稔的样子? 苏箬芸摇头道:“不是他们找到了我们,是我们找到了他们” 她说完这句齐铮隐隐有些心惊,一个被追杀的年幼公主,要怎样才能主动出击还让对方心生忌惮再也不敢动手?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至关重要的消息。 但是苏箬芸没有再接着说下去,他也就知道这里面有些事不方便对他提起,便也没再多问。 “那么……这位八公主是打算跟她的兄长一样,等仪仗到了京城附近的时候,再跟队伍里的那个假公主换回来?” “恩,”苏箬芸点头道,“她此次提前过来一是为了探望小雅,二是给她四哥探路,三嘛……应该真的就是想来玩儿玩儿。” 她说到这里还颇有些烦恼的摇了摇头:“其其格这丫头,当真是孩子心性,整日里就喜欢到处乱跑,片刻都闲不下来。” 齐铮听着点了点头,心里却对其其格到底是个什么性子一点儿都不在意,反而比较在意她那个还未来京的四哥。 上次在汇满楼,小满夸他厉害,其其格就说她四哥也厉害。 之前不知道这个四哥是谁,如今知道就是沧朔的四王子巴图,心中莫名的有些不痛快。 小满跟其其格看上去很熟悉的样子,那……这个巴图跟她会不会也很熟悉? “这巴图王子的性子如何?也跟他妹妹一样吗?” 他忽然问道,问完还解释了一句:“等他来了京城我们这些世家子弟势必要跟他打交道的,我早些知道也好看看该如何应对。” “这个啊……” 苏箬芸的语调稍稍拉长,齐铮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下一刻就听她继续说道:“我也不大清楚,我只跟其其格比较熟悉,跟巴图没怎么打过交道,他长什么样我都记不大清楚了。” 记不清长什么样子,那就是完全不在意这个人,所以压根儿没往心里去。 齐铮心中一阵欢喜,咧着嘴道:“没事没事,那就等他来了再说,反正大家都不认识他,也不差我一个。” 苏箬芸心中笑出了声,面上却不动声色,抬眸问道:“不然我帮你问问其其格?那是她的哥哥,她总该是知道的。” “不用不用,”齐铮忙道,“她一个异域公主,知道我打听这个怕再误会什么,那就不好了。” “倒也是。” 苏箬芸点头,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因为这个消息,今日的行程到底还是缩减了一些,又玩儿了一会儿之后众人便一同打道回府。 齐铮后来十分后悔这天这么早就回去了,没能跟苏箬芸多呆一会儿。 因为随着婚期的临近,御史夫人们越来越看不惯徐季安总拉着他和苏箬芸一起出门了,觉得顺帝未免太宠着瑄郡王,他自己年幼不懂规矩也就罢了,却连带着连旁人家的规矩都不顾了。 她们心中觉得不妥,回家自然在自家老爷面前吹了阵耳旁风。 这一阵风转个弯儿就从御史这里吹到了顺帝面前,顺帝只好又把徐季安拎进了宫,耳提面命的教训了一番。 徐季安以为这是不让他见自己的姐姐了,张嘴就要嚎啕大哭,后听顺帝说只是让他最近两个月少与苏箬芸见面,且即便见面也不能带上齐铮,要换个人跟着才行,这才好受了些,乖乖巧巧的应下,缠着顺帝撒了会儿娇才从宫中离开。 如此一来,齐铮几乎再无机会和苏箬芸见面,即便趁着徐季安跟苏箬芸出门时能远远地看上一眼,也碍于有旁人跟着,无法再像往常那样走近,更别说拉着她的手与她并肩说话。 这样的日子几乎将他逼疯,几次甚至忍不住想半夜再去翻成安侯府的墙头,却又因苏箬芸的伤势已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日子在焦躁不安的情绪中一天天过去,沧朔八公主终于“抵京”,大梁朝廷盛情款待,将其在紧邻弥山的一处行宫安置了下来。 撤掉伪装恢复了公主装扮的其其格皱眉看着眼前的男子,不满的道:“四哥你这是强人所难!苏姐姐就在京城,她若有心,我做任何事都瞒不过她!你让我这样帮你,她知道了我会挨揍的!” “不会不会,”一身护卫打扮的少年靠在罗汉床上摆摆手道,“苏苏对你挺好的,从不动手打你,知道了最多来打我。” “她不动手六姐会动手啊!到时候一个打你一个打我!咱俩谁都跑不了!” 巴图听着他的话咧着嘴龇了龇牙,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两个女人一人一个拎着他和八妹痛打的样子。 “我这次可是带着沧朔王子的身份来的,他们……多少应该会给点儿面子吧?” “呸!” 其其格啐了一口道:“苏姐姐生气起来管你是谁!以前还不是照样把你打得掉牙!” “说了多少次了!我那是年纪小刚好换牙!不是她打掉的!” 巴图蹭的一下坐了起来,满脸不忿的看着自家妹妹。 其其格翻了个白眼儿,懒得再跟他争论这个话题。 “我不管,反正该帮的忙我都已经帮过了,剩下的你自己来。”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巴图忙起身跟了上去,软磨硬泡的又哀求起来。 第106章 沧朔公主来京,虽不至于让京城的世家贵族人仰马翻,但也着实给大家添了不少烦恼,因为这位公主当真是闲不下来,整日喜欢到处乱跑。 偏她身份特殊,无论是出于礼仪还是安全考虑,大梁朝廷都不可能让她自己独自出行。 宫中和她年纪相仿的公主共有四位,陪伴并招待她的任务自然也就落在了这四人头上。 苏箬芸知道之后面色稍沉,却也并未干涉,只道等巴图来京再说。 可是这日她正在房中看着账本,却忽然收到了汇满楼传来的消息,说是巴图已经抵京,就混于其其格的护卫之中。 收到消息的她手中一紧,登时将信纸捏出了褶皱。 “其其格今日和哪位公主在一起?去了哪里?” 她沉声问道。 小雅许久没有见她露出过这样凝重的表情,赶忙回道:“跟十二公主秦汐和靖康公主秦襄一起去弥山狩猎了。” 苏箬芸闻言猛地站起了身,一边换衣裳一边问道:“靖康怎么会跟着去狩猎?” 她连马都不会骑! “是其其格把她叫上的,说是让她帮忙做个裁判,看她和秦汐到底谁更厉害。” 小雅边说边走到桌边看了一眼那已经被捏皱的信笺,见状也是大骇,赶忙转身出去让秋雁去喊莫叔,告诉他把马车备好,之后自己也回来换了衣裳,还带了一个大大的箱子,跟着苏箬芸一起急匆匆的出了门。 一刻钟之后,正思量着今晚要不要去成安侯府爬墙头的齐铮收到了一封信笺,看过之后噌的一下从罗汉床上翻了起来,抓起佩剑抬脚就走。 正要出门的他迎面遇到了一个少年,脚步一怔:“大哥?” 少年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看上去像个温文尔雅的佳公子,见到齐铮后也是微微有些吃惊,回过神后眉眼间漫上笑意,张口刚要说什么,手臂却直接被齐铮抓住,拉着他就往外走。 “诶?去哪儿啊?” 他忙问道。 齐铮却没工夫细说,只道:“有事要你帮忙。” 少年叹了口气,只得稳住有些踉跄的脚步,努力维持着一副斯文模样跟他向外走去。 …… 苏箬芸的马车一路疾驰出了京城,拐上了一条隐秘的小路。 路上早已有人牵着马在那里等候,两人当即弃车上马,直奔弥山而去。 此时的弥山上,秦汐和其其格正骑着马在山林间狼狈的穿梭,身边跟着两队侍卫,人数较多的那队大多是沧朔人,较少的则是大梁的人。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忽然冒出这么多刺客?” 秦汐边跑边哭,脸上满是惊慌。 其其格心中本就焦躁,见她哭哭啼啼更是烦闷,理也不想理,只道:“你能不能跑快点儿?咱们早点儿出去报信靖康公主才能早点儿脱险!” 现在在周围围堵他们的这些刺客显然并不打算真的伤害他们,而是要堵住他们不让他们离开这里,那也就是说,他们是奔着其他人来的!那么此刻在另一边的秦襄和四哥更危险,大部分刺客肯定都聚集在了那边!而那些刺客才是真正有杀意的! 虽然刚刚已经让一个侍卫提前冲出去了,但谁知道他路上会不会再被拦截?能不能顺利下山? 所以,还是他们自己争取赶快摆脱这些人为妙! 秦汐闻言眼泪流的更厉害了,却并未再哭出声来,闷着头一路策马狂奔。 虽然她知道今天这件事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可如果自己活着回去了,靖康却出了事,父皇势必会迁怒于她,问她为何只顾自己逃跑,却不管靖康,她可是靖康的姐姐! 两人在护卫的保护下一路左冲右突,虽并非完全被缠住,但到底还是影响了速度。 正在他们一筹莫展之时,围堵他们的刺客却被豁开了一条口子,一队人马从这道口子里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苏箬芸与小雅,在身后跟着她们的则是木头和孙正海等人。 其其格见状眼中一亮,一夹马腹直接奔了过去:“六姐!苏……” 小雅猛地瞪了她一眼,她后半句赶忙拐了个弯儿,一句眼看要喊出口的“苏姐姐”就改成了“苏大小姐”。 苏箬芸无暇顾他,扫了一眼人群,直接问道:“靖康公主呢?” “在那边!” 其其格抬手指了临近的一座山头。 “我们说好了打完的猎物全都带回去清点的,结果还没等回去就被人堵在这里了。” 第97节 苏箬芸眸光微沉,看着那座山头没有说话,手中缰绳一勒,调转马头就走。 孙正海和他带领的一干人等被留在了这里对付那些刺客,苏箬芸则带着小雅和木头消失在了山林中。 …… 秦襄面色惨白的躲在一簇草丛后,跟在她身边的是丫鬟春桃和一应侍卫,以及扮作沧朔护卫的巴图等人。 今日出现在弥山上的刺客全都是些亡命徒,下手既凶且狠,一个倒下了另一个扑上来,一副誓要将他们斩于此地的架势。 秦襄的护卫一开始还试图带着她强攻出去,发现事不可为之后就只有带着她到处躲避,意图拖到援兵到来。 可援兵来没来,他们却已经被发现了好几次,因此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 当马蹄声再一次响起之时,几乎所有人都不对援兵抱有期望了,只想着如何才能多杀一个敌人,让秦襄能多安全一时。 巴图心中也是一沉,正准备压低声音对秦襄身边的护卫说让他们护着公主先走,就听到一阵忽高忽低的鸟鸣声传来。 一阵狂喜涌上心头,他猛地从草丛间站了起来,对着远处的来人挥了挥手。 大梁的侍卫见状也是一喜,以为是沧朔那边的人赶来了,谁知露头一看,却是两个女子和一名少年策马而来,打头的正是成安侯府的那位苏大小姐。 众人惊愕间他们已经来到近前,不待马匹停稳就纷纷下马。 “公主,你没事吧?” 苏箬芸直接走到秦襄身边,拉过她的手臂转了一圈儿,确定她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 “没事,”秦襄好半晌才回过神,有些诧异的道,“你怎么会来?其他人呢?” 苏箬芸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直接说道:“现在没有时间跟你多说,这山上还有不少刺客再找你们。你换上我的衣裳,让木头带你出去。” 秦襄还没说话,她身边的一名侍卫已经率先开口:“不行!你们怎么能保证公主的安全!” 苏箬芸不耐的皱了皱眉,丝毫不想多费唇舌跟他解释。 木头此时已经上前一步,挥拳就像那名说话的侍卫打去。 侍卫伸手要拦,抬起的手还没碰到他,就已经被一拳打在了肩头,重重向后跌去。 那拳头迅疾如风,沉重如铁,这侍卫竟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就算他们刚刚几经疲战,被这般干脆利落的打倒也着实让人震惊。 苏箬芸仿若完全没看到这一幕般,转而对秦襄身边的春桃道:“你换上公主的衣裳,由小雅和一队侍卫带着在林中躲藏,吸引一些刺客的注意。” 春桃看了看秦襄,见她并未反对,便赶忙点了点头。 苏箬芸这才示意一干男子转过身去,让她们赶快将衣裳换好。 秦襄换好衣裳之后见木头将马匹牵了过来,她下意识的倒退了两步,却被身后一只素手推住:“别怕,木头马术很好,绝对摔不到你。” 可自幼的恐惧还是让她两腿发软,几乎难以靠近这匹喷着热气的骏马。 苏箬芸的声音这时在耳边再次响起,带着几分凛冽的寒意:“骑马和死,你选一个。” 从小到大还从未有人跟秦襄这样说过话,她惊愕之余回头望去,苏箬芸却目光坚定,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失礼。 秦襄心中的恐惧被这惊愕掩去几分,硬着头皮踩上了马镫。 木头顺势一带,一把将她拉到了马背上。 若不是因为知道附近有刺客,秦襄真要尖叫出声了。 她面色比刚才更白了几分,抖着嘴皮转头想跟苏箬芸说些什么,却见她对自己笑了笑,就示意木头赶快带她离开。 木头当即一夹马腹,马儿前蹄一扬,踏着烟尘疾驰而去。 秦襄原以为苏箬芸会跟自己一起走,谁知等马儿狂奔起来才知道并非如此,有心想要扭过头去喊她,颠簸的马儿却让她惊恐的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任由被称作木头的少年带着自己策马狂奔。 秦襄离开,小雅也带着春桃和一队侍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苏箬芸看着自己身边仅剩的两个大梁侍卫,又看了看巴图和他身旁的两个沧朔护卫,一言不发的转过头去,示意他们跟着自己继续躲藏在这里,为秦襄多分散一些刺客的注意。 巴图劫后余生,庆幸之余却也在心中哀嚎不已。 今日闯下如此大祸,看来回头真是少不了一顿臭揍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来是个大剧情,呃……也不算大,中不溜吧~但是看大家反应估计对这部分没什么兴趣~所以压缩成了一个短情节~尽快把它写过去吧~ 第107章 在再次被刺客发现藏身之处后,苏箬芸将身边的两个大梁侍卫也打发了出去,他们一个身形高大,一个个头稍矮,刚好可以再伪装成一路假冒的公主。 两人走后,她身边只剩下巴图和那几个大梁护卫。 苏箬芸冷冷的瞥了巴图一眼,道:“靖康若是有事,你休想活着离开大梁。” 巴图打了个冷战,丝毫不怀疑她这话的真实性。 这个女人向来是不屑于威胁别人的,她说到做到! 因为她疯起来不要命,为达目的舍生忘死不择手段。 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谁,她说杀就杀说砍就砍!绝不手软!大不了事后抵上自己的命。 巴图可不想让她给自己抵命,尴尬的笑了笑,正要说几句好听的套套近乎,她却已经自己一人孤身离开。 他抬脚想跟上,那女子却头也不回的甩了一句:“别跟着我,碍事。” 巴图心知以她的本事其实自己一人反而更容易隐匿行踪,带着旁人反倒碍手碍脚容易暴露,所以刚才才会借故把那两个大梁侍卫支开。 而自己现在正是那些刺客追杀的重点目标,跟着她只会让她更容易陷入危险,便也没有强求,任由她独自往山上走去。 …… 齐铮心急如焚的在山上找着苏箬芸的身影,还没找到她却遇到了巴图一行人。 巴图对苏箬芸选了一个什么样的夫君颇感兴趣,曾让其其格远远的给她指着看了一眼,因此是识得齐铮的面容的,见他来到这里赶忙招手喊道:“齐世子!” 齐铮原本就十分警觉的盯着山林中的草丛,此刻听到声响第一反应便是刺客,直到看到他们的衣饰,还听他们喊出了自己的名字,握住剑柄的手这才稍稍松开。 眼前这三人虽都是沧朔护卫的打扮,但其中两人将那开口说话的少年紧紧护在中间,显然这位就是那个不靠谱的沧朔四王子了。 他正欲开口询问苏箬芸的下落,巴图却已经先一步凑了过来,笑嘻嘻的道:“你是来救苏苏的吧?” 苏苏? 齐铮脸色骤然一沉,原本松松的搭在剑柄上的手再次握紧。 巴图见他沉着脸不说话,想起苏苏这个名字怕是很少有人叫,他说不定根本不知道是谁,忙又说道:“就是箬芸啊。” 箬芸? 齐铮脸色铁青,拇指将剑柄缓缓顶了出来,露出一截银亮的利刃,似乎下一刻就要拔剑砍过去。 巴图见他自始至终一句话不说,却是有些着急,心道这京城的规矩难不成严苛到如此地步,未婚夫竟连自己将来妻子的闺名都不知道? 他见状只好又补了一句:“就是成安侯府的苏大小姐!” 说完抬手向山上一指:“她往那边儿去了。” 因这最后一句,齐铮强压下心中怒火,冷冷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就离开了。 巴图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摇着头啧啧感叹:“真不愧是跟苏苏一家子的,说话行事简直一模一样!” 跟在一旁的一个沧朔护卫下意识的嘟囔了一句:“他没说话啊”,结果换来了巴图的一记白眼。 …… 苏箬芸估摸着时辰,秦襄应该已经顺利离开,齐铮应该也已经带人来围剿刺客了。 那些刺客之前一心想要追杀秦襄和巴图,知道这两人一定会试图冲出重围往山下逃跑,所以他们势必也会往山下的方向去追。 而现在眼看杀不了这两人,他们也只有逃跑的份儿,就更不会往这山上来,那现在越靠近山顶的位置应该就是越安全的。 她走了一会儿果然没有再遇到任何刺客,心神刚刚放松一些,却听到一阵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她暗道一声倒霉,之后毫不犹豫的转身跳进了旁边的河水里,试图顺着水流逃走。 谁知刚刚鱼跃而起,还未落入水中,便听身后传来一声疾呼:“小满!” 然而她跳的太快,这声音发出的也太晚,纵然她想收回动作也已经来不及,整个人噗通一声落进了河水里。 冰冷的河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原本打算游往河中央的她直接又从水中冒了出来,游回了岸边,站在齐腰的河水中有些无语的看着齐铮。 齐铮见她冒出了头,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同样无语的看着她。 心中还因她骗自己说跟巴图不熟而余怒未消,但到底还是怕她在河水中着了凉,皱着眉头伸出手道:“上来。” 女孩子向前又走了两步,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任由他将自己拉了上去,直到彻底离开河边,才把手抽了出来拧干自己身上湿漉漉的衣裳。 夏季的衣衫本就轻薄,她出门前又特地换了一身便于行事的劲装,此刻从河水中出来,玲珑的身姿曲线毕露,随着抬起的胳膊更是展现出了曼妙的弧度。 齐铮忽然觉得有些口干,想多看几眼又不敢看,更怕待会儿有人找到他们时被别人看到她这副模样,正想着怎么办才好时,抬手去拆发簪的女孩子却发出了一声闷哼。 “怎么了?” 他忙压下心中的旖念,担忧的问道。 苏箬芸皱着眉头揉了揉肩膀:“刚刚在林中躲刺客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一下。” 齐铮闻言眉头皱的更紧,恨不能立刻把她肩头的衣裳扒下来看一眼,女孩子却不甚在意的笑道:“没事,只是抬起来的时候有点儿疼。” 说着把自己的脑袋凑了过去:“帮我把簪子取下来拧一拧头发,总这样湿着不好。” 齐铮哦了一声,要伸手时却又看到她紧贴在身上的衣物,想了想道:“这附近有个山洞,要不你去那里把湿衣服换下来吧,我把我的外衫给你穿。” 这样既不用担心她穿着湿衣服着凉,也不用担心她的身段儿给别人看了去。 苏箬芸从看到他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这山上应该没什么危险了,现在去山洞里也不怕被刺客堵在里面出不来,遂点头道:“好啊。” 两人就这样走到了齐铮所说的那处山洞中。 齐铮在洞中铺了厚厚一层蒿草,又帮苏箬芸取下簪子拧了拧头发,这才脱下自己的外衫放到一旁,退到了山洞外面去。 洞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知道那是她在里面换衣裳,想到她之前出水时的身姿,脸上又是一阵发烫。 站了好一会儿,正想着高诚他们怎么还不来,就听山洞中的人唤了他一声:“阿铮。” 齐铮忙扭过头去,问道:“怎么了?” “再帮我擦一下头发好不好?还在滴水。” 第98节 齐铮哦了一声,心想她既叫自己进去,那定然是已经将衣裳换好了,便也没有多想。 洞中的女孩子果然已经将湿衣裳全部换了下来,就连鞋袜都脱在了一旁,莹白小巧的玉足露在草垛外,格外惹眼。 齐铮脑中又是一热,有些挪不开眼,喉中咕哝一声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拎起她的一件湿衣服用力拧干,这才给她细细擦起了头发。 苏箬芸乖巧的向他的方向靠了靠,让他手上的动作能更方便,齐铮边擦边问:“肩膀疼的厉害吗?” “还好,”苏箬芸的回答和刚才如出一辙,“只是抬起来的时候有点儿疼。” 齐铮皱眉,又将手中的衣裳拧了几次,将她的头发大致擦干之后,才看着她的肩膀问道:“我给你揉揉?” 苏箬芸挑眉:“你会?” “会啊,”齐铮点头道,“我虽然不像小雅那样精通药理,但基本的跌打损伤什么的还是懂一点儿的。” 苏箬芸哦了一声,不置可否的将衣领微微掀开,露出了左侧肩头。 齐铮原本只是打算隔着衣裳给她揉一揉,哪想到她直接把衣裳掀开了,吓得差点儿伸手去捂眼睛。 但手还没来得及抬起,苏箬芸肩头的那抹淤青痕迹就瞬间吸引了他的目光。 这片淤青看上去似乎并不严重,但印在白皙的肌肤上还是显得有些刺目。 齐铮眉头皱的死紧,伸手在她肩头轻轻揉捏了几下,确定骨头没出什么问题,这才松了口气,在她肩头几处穴位间来回挪动。 女孩子起初眉头微蹙,随着他的动作却渐渐舒展,似乎十分舒服的样子,半眯着眼靠在了他的肩头。 齐铮看着她像只猫儿般懒懒的靠在自己身上,唇角微杨,另一只手顺势抚上她的背脊,将她轻轻拥在自己怀中。 伸出去的手却察觉到她的头发仍旧带有湿意,已将背上的衣裳都打湿了一些。 他拧着眉头看了看四周,最终似乎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将自己怀中的人稍稍推开,伸手去解自己身上仅剩的那件中衣。 苏箬芸不满的咕哝了一声,正要睁眼问问他为什么推开自己时,低沉的男声却带着一丝窘迫响起:“闭眼,不许看。” 他不说还好,一说苏箬芸立刻睁开了眼睛,看向了身前的男子。 只见他已将身上的中衣脱下,见她看过来之后脸色一红,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将那件衣裳叠成了几层,垫在她的后背,将湿发隔开。 苏箬芸一怔,旋即眉眼一软,如同当初两人夜半在怡安院私会时一般,伸手穿过他的腰侧,紧紧环住了他。 这一伸手将齐铮吓了一跳,一阵酥麻之感直接从尾椎窜到了头顶。 一是因为他现在上半身完全赤裸,二是因为苏箬芸此刻穿的是他的衣裳,宽大无比,胸前衣襟完全是靠她自己的两只手掩上的。 她现在如此这般松开手环住了他,两人之间几乎赤诚相见毫无阻隔,齐铮甚至能感觉到她的柔软紧紧贴着自己的胸膛,香滑细腻的肌肤熨烫着他的心脏,让他登时涌出了两管儿鼻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投雷~摸摸哒~~~ 装卸工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22 06:47:09 装卸工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21 12:09:44 —————————— 感谢小天使灌溉~摸摸哒~~~ 读者“素问”,灌溉营养液 +10 2016-08-22 10:48:05 第108章 眼看着自己的鼻血滴到了苏箬芸肩头,齐铮慌乱的将她推开,随手扯过地上的一件衣裳胡乱擦拭。 岂料他的动作却让眼前的女孩子一怔,旋即大笑出声,宽大的衣襟下隐约露出一条沟壑,莹白的柔软像是躲在草丛中的兔子一般半遮半掩,随着她的笑声还在隐隐抖动。 齐铮以为她是笑话自己又流了鼻血,却见她目光一直盯在自己手上,忙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才发现,自己刚刚顺手抓过的竟是她的肚兜儿,小小一片水绿色的衣料被他握在手中,正是当初在怡安院中见她穿过的那件! 鼻血顿时涌的更凶,他慌乱的把肚兜丢开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最终还是苏箬芸从自己脱下的衣裳中掏出了一方已经打湿的帕子,拧干后轻轻给他擦拭起来。 齐铮怕她抬手时牵动肩膀上的伤,忙自己伸手接了过来,用那帕子捂住了鼻端。 苏箬芸对他如此经不起撩拨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怕他这鼻血再流下去,便伸手掩住了自己的衣襟,免得再让他看到什么。 许是觉得自己这副样子实在丢脸,不想再这样面对面的呆在她面前,齐铮起身坐到了她身侧,一手捂着鼻子,一手隔着她的肩背伸过去继续给她揉捏左肩。 苏箬芸笑着靠在他的肩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说话,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不让他觉得那么尴尬。 但身边的少年却似乎没什么聊天儿的兴致,一直沉默的听,很少言语,直到她说起今日之事,才开口多问了几句。 “那些刺客原本应该是只想刺杀巴图的,之所以把靖康牵扯进来,应该是想破坏巴图与大梁的结盟吧?” 能杀了巴图最好,杀不掉的话若是能把大梁最受宠的公主杀掉,那也等于是断了巴图在大梁的后路,让他无法再得到大梁的庇护,这样再要动手就容易的多。 苏箬芸点了点头:“我之前就知道这些人在盯着其其格那边儿了,但是想着在巴图现身之前他们应该不会动手,所以也就没有去管,谁知道……他竟然隐藏在护卫中间提前过来了。” 巴图之前一直没有被发现,说明他隐藏的很好,而如今既然被汇满楼发现了,那就难保不会被那些刺客也发现。 所以一听说秦襄今日跟着其其格一起来到了弥山,她立刻就赶过来了,因为如果她是刺客,一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也还好她过来了,不然谁知道会不会真的出什么事情。 齐铮眉头微蹙,沉声道:“这个巴图如此胡乱行事,也不知到底是为人莽撞,还是艺高人胆大。” “谁知道呢,”苏箬芸随意的说道,“其其格虽然性子跳脱,但行事还算沉稳,谁知她这四哥竟跟她如此不同。” “她往日没跟你们提起过这个四哥吗?” 齐铮随口问道。 “没有啊,我们跟巴图又不熟,她提起来我们也不知道,她说这个做什么。” “哦,”齐铮的声音有些沉冷,“我刚刚上山的时候遇到这位四王子了。” 苏箬芸的脊背微微一僵,虽然只是稍纵即逝,但还是被捏着她肩膀的齐铮察觉。 他低着头继续说道:“是他告诉我你在这边的。” 苏箬芸浅浅一笑,不甚在意的道:“我刚刚找靖康公主的时候碰到过他们,他们可能看到我往这个方向来了吧。” 齐铮嗯了一声:“是看见了,所以他告诉我……苏苏往那边儿去了。” 苏箬芸脊背再次一僵,一边咬牙在心里把巴图骂了个狗血淋头,一边暗忖齐铮这家伙竟然也会套自己的话了。 她讪讪的的笑了笑,道:“他自己自来熟瞎叫的,你别理他。” 自来熟? 齐铮眸光又是一沉:“你不是不认识他吗?怎么知道他自来熟?” 苏箬芸心头一滞,一时竟不知该说是齐铮忽然变聪明了还是自己在他面前变傻了。 齐铮却因她的心虚而越发生气,早已放下帕子的那只手捏起了她的下巴,半迫着她抬头看着自己。 “苏苏?箬芸?” 他勾唇笑道:“那小满呢?他是不是也曾叫过?” 少年脸上分明带着笑,但阴沉的眼眸中却看不到半分笑意,反而怒气腾腾。 苏箬芸忙道:“没有,除了外祖父和小舅舅,只有你这样叫过。” 只有你…… 这三个字似乎取悦了他,齐铮眼中怒意稍减,抵着她的额头哑声道:“真的?没再骗我?” “没有,”苏箬芸的声音似乎有些急切,说话时温软的气息喷洒在他的唇边,“之前也不是故意想瞒你的,只是不想让你为了那些无足轻重的人生气。” 无足轻重…… 齐铮轻笑一声,张口在她下唇咬了一下:“巧言令色,就知道哄我!” 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脑中一懵,紧张不安时却见女孩子完全没有生气,反而眉眼含笑的道:“阿铮是我未来的夫君,我只哄阿铮一人。” 女孩子声音轻软温言细语,娇柔的唇在眼前轻轻启合,说的又是如此缠绵动人的情话,齐铮呼吸骤然变得沉重,再也克制不住心头的冲动,咕哝一声吻了上去,彻底封住了她的唇。 四唇相接,少年扶在她下巴的手来到了她的腰侧,将她紧紧箍在自己怀里。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意识清醒的时候亲吻她,原以为自己能够做到小心试探浅尝辄止,却不想甫一碰触就再也不想松手。 他太久没有跟她亲近过,太想念她唇瓣中的甜美,一发不可收拾的想要品尝个够,趁她喘息的时候侵占了她的舌,霸道而又蛮横的剥夺着她的呼吸。 苏箬芸被他粗暴的动作吻的喘不过气,伸出小手试图将他推开。 齐铮察觉到她的抗拒,稍稍离开她的唇瓣,喘息着抵着她的额头:“让我亲亲,小满,让我亲亲……” 苏箬芸之前一直用手掩着衣襟,刚刚为了推开他却不得不松开,两人紧贴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这一分开那衣襟便也跟着再次敞开。 齐铮陡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扫过了自己的胸膛,低头看去却是她一侧衣襟直接从肩膀滑落,露出了圆润的肩以及一片莹润的白。 他莫名的想起了家中的荷塘,其中有一片白莲,花瓣莹白,每片花叶的顶端却是淡淡的粉。 半掩在女孩子衣襟下的那片莹白就好像荷塘中初开的花苞,而刚刚扫过他胸前的就是那粉嫩的荷尖儿。 眼前的盛景让他眼中陡然一红,浑身的血液急促的向下腹窜去,再也顾不得询问征求她的意见,身子往前一倾,将她牢牢压在了厚厚的蒿草上。 苏箬芸好不容易喘上了一口气,正准备告诉他慢一些轻一些,可还没来得及说出半个字,就已被重重的压了下去,旋即被再次封住了双唇,与此同时一只发烫的手掌也探进了她的衣襟,粗鲁而又急切的寻访起那娇嫩柔软的花苞。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苏箬芸唇间逸出一阵娇吟,齐铮仿佛受到了鼓舞般,越发狂乱起来。 苏箬芸心中轻叹一声,已经完全不指望他能慢慢来了,索性随了他去,任由他莽撞的在自己身上胡乱行事。 齐铮觉得身上的火一阵烫过一阵,无论怎么亲吻她都疏解不了,反而越来越热。 他一只手仍在那花苞上流连,一只手已经急切的去扯自己身下的裤子,仿佛多穿这一件都觉得奇热无比。 女孩子的手此时恰好从他手背滑过,轻轻软软的如羽毛轻拂。 他闷哼一声吻得更加炙热,身下的人却不知为何忽然一僵,下一刻猛地推开了他。 齐铮刚刚还跟那娇软的身躯贴在一起,转眼间却已经被推到了地上,山洞中的石子硌在身上隐隐发疼。 他半撑着身子有些茫然的看着蒿草上的女孩儿,女孩儿也正十分茫然的看着他,仿佛他是个陌生人一般。 这陌生的眼神让齐铮一个激灵,像是兜头被人泼了一盆冷水,瞬间清醒了过来,这才发现女孩子衣襟半敞,隐隐露出的莹白上还有几处红痕,显然是自己刚刚的行径造成的。 他……他对她做了什么。 “小满……” 齐铮有些颤抖的起身想向她爬去,女孩子的身子却向后一缩,似乎在躲避什么。 第99节 这下意识的动作让齐铮呆在了原地,一阵钝痛从心底猛然袭来。 她在躲他。 她从来没有躲过他。 “小满,”齐铮的声音莫名的有些哽咽:“对不起小满,我……” 他想要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又有什么可解释,难道刚刚做出那些事的不是他吗? 是他仗着她答应了婚事就以为可以亲近她,是他见她乖顺就以为她不会拒绝,可事实呢?她虽不抗拒他的亲吻,却也不愿他做出更加亲密的举动,不愿像真正的夫妻般与他相处…… 这个念头几乎瞬间将齐铮压垮,之前冒出的那点儿“她或许也喜欢我”的想法瞬间消失无踪,他甚至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来的自信认为她也会喜欢自己。 都是一厢情愿,全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齐铮猛地起身跑了出去,似乎一刻都不想再在这里多待,一刻都不想看到她脸上那陌生的神情。 苏箬芸直到他跑出去都没有回过神,脑子里不断浮现刚刚一闪而过的画面。 有人推了她。 是谁? 为什么要推她? 不知道,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这么多年,她一直觉得自己脑中的记忆不正常,她记得苏箬芸记得的一切,却也记得许多其他苏箬芸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野外的什么食物可以果腹,比如什么样的兵器杀伤力大,比如如何才能更有效的锻炼自己的身体,比如如何将各个家族的势力串联在一起。 这些都不是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儿应该拥有的记忆,但她莫名的就是有,而且如同本能般烙印在心底。 她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根本就不是苏箬芸,可她不是苏箬芸又会是谁呢? 本以为回到成安侯府或许会想起什么,可是自始至终半点儿反应也没有,跟在平苑的时候毫无区别。 但就在刚刚,刚刚那一瞬间,一副画面却猛地跳进了脑海。 有人推了她,她确定,有人推了她! 为什么要推她呢? 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来呢? 苏箬芸跌跌撞撞的从蒿草上站了起来,顾不得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的衣衫,赤脚在山洞中走了许多圈,几乎将这山洞每一处都摸了个遍,却没有看出任何与众不同之处。 从未有过的茫然无措陡然攀上她的心头,她克制不住的嘶喊了一声将地上的衣裳一脚踢开。 齐铮听着洞里的动静,忽然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都怪你,都怪你! 若不是你,小满怎么会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一颗糖加一碗□□~哈哈哈…… 感谢小天使投雷~摸摸哒~~~ 机械人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23 08:38:56 装卸工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23 07:24:19 橙子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23 00:45:17 —————————— 感谢小天使灌溉~摸摸哒~~~ 读者“不一样的昵称”,灌溉营养液 +1 2016-08-23 10:45:08 读者“氏月”,灌溉营养液 +41 2016-08-23 09:18:41 读者“嘻嘻嘻”,灌溉营养液 +5 2016-08-23 01:06:32 第109章 高诚等人找来时,齐铮并没有立刻把苏箬芸带出来,而是让他们找到莫安,将她的马车赶来之后才再次进入山洞之中。 “小满,刺客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咱们……可以回去了。” 他低着头对山洞中的人说道,然而洞中并没有人回答他。 他抬头看去,就见那女子正呆呆的坐在蒿草上,衣衫不整却也没心思整理,露在外面的双足足底沾满泥土,还有几粒小石子黏在上面。 “小满!” 齐铮惊呼一声冲了过去,发现她的脚上不光沾了泥,右脚拇指和周围还有一些轻微的擦伤,一看就是光着脚在地上踢过而造成的。 齐铮眼眶一红,抓起一旁的湿衣给她擦拭,边擦边道:“小满你别这样,你要是生气就打我一顿好了,别这样……别这样对待自己。” 苏箬芸却恍若一个失了魂的木偶般,任由他擦拭着,一动不动。 齐铮心痛的无以复加,想要抱抱她安抚她,又怕自己的动作再冲撞了她让她更加生气,只得低声说道:“你的马车就在外面,不过……小雅她们没跟来,我……我抱你出去吧。” 女孩子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试探着伸出手去,一手揽住了她的肩背,一手探过她的膝窝,见她没有反对,才稍稍用力将她横抱起来,向外走去。 洞外的人早已得了命令转过身去,唯有莫安始终盯着洞口,见到苏箬芸是被他抱着出来,身上穿的也不是来时的衣裳,眸光登时一沉,狠狠地瞪了齐铮一眼。 但苏箬芸安静的躺在齐铮怀中没有说话,他自然也就不会多说什么,瞪过一眼之后就掀开车帘让他们上去了。 齐铮此时一颗心都扑在苏箬芸身上,哪里注意的到旁人是什么神情,小心翼翼的将苏箬芸抱上了马车,将她安置在柔软的座榻上。 待他们上车之后,莫安抖了抖马缰吆喝一声,马儿哒哒向前驶去,缓缓离开了弥山。 这车是在上一驾马车被烧毁之后重又做的,与之前那架基本无异,连布置陈设也相差无几。 齐铮这是头一次坐上她的马车,却完全没有心思去看车中那让人惊叹的奢华布置,从上车之后就像苏箬芸一样沉默了起来,低着头一句话都没有说。 苏箬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成安侯府的,只知道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坐在床边,齐铮正低头从一个水盆中拧出一块儿帕子,仔细给她擦拭着脚心脚背。 “阿铮。” 她张口轻唤了一声。 少年却像受了惊吓般,猛地松开了她的脚,将帕子扔回到了水盆中,似乎生怕他为他刚刚的动作不高兴。 苏箬芸还想再说什么,齐铮却已经站起了身,道:“弥山刺客的事情还有些没查清,我……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说完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阿铮!” 苏箬芸又唤了他一声,想要叫住他,少年却铁了心的要离开,应都没应一声就跑了出去。 苏箬芸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心知今日之事只怕是让他误会了什么,如今这般不明就里的跑出去,怕是要自己难过一会儿了。 离开成安侯府的齐铮靠在一面墙上,仰头看着天上悠悠飘过的白云,眼角微红。 他不想也不敢听她说话,怕她张口就说要退了这门亲事。 即便知道她恼了自己,知道她并不喜欢自己,他也仍旧不想放手。 他要她嫁给他,不管她愿不愿意,都想让她嫁给他。 就当是自私好了,反正,无论如何,他绝不放手。 …… “脚下留情啊小雅!” 巴图惨叫一声,在院子里四处逃窜。 “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会这么大胆,连大梁公主的主意都敢打!我要早知道的话……绝对会离公主们远点儿的!” “呸!” 小雅啐了一口,一脚踹翻了挡在面前的一个木墩儿。 “说的义正言辞,还不是你自己先打了公主的主意,才把他们引来!” “那不一样啊!” 巴图跳脚:“我打的可不是这个主意!我堂堂男子汉,怎么会对公主动粗呢!” “我管你打的什么主意!”小雅直接将刚刚被踹翻的木墩儿向他踢去,“总之是你添的麻烦!” 巴图被追的实在狼狈,心下也有些着恼,藏到一棵树后指着她道:“别以为我真的打不过你!我只是不想跟女人动手罢了!” 哈…… 小雅轻笑一声,一把抓起了腰间的板斧:“那就不动手,直接动刀吧,正好让我看看你这些年长进了没。” 眼看她举起了板斧,站在墙角看戏的众人纷纷变色。 完了,明天要重新种树了。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汇满楼后院儿响起刀斧碰撞之声,伴着这声音,院中所种树木纷纷倒地,待两人停手之时,竟无一颗完好。 掌柜木渔拿起了随时挂在腰间的小算盘,劈了啪啦一通敲:“千年槐树两株,百年香樟一株,还有……” “这树哪有千年百年!” 巴图瘫坐在地上用刀鞘半撑着身子,瞪眼说道。 木渔微微一笑,道:“它们的名字叫千年百年”,说完继续敲起了算盘。 最后,巴图挨了一顿臭揍还赔了三千两银子才得以离开,这价钱据说还是看在熟人的份儿上给他打了个折。 小雅收起板斧沉着脸离开了汇满楼,回程途中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皱眉揉了揉鼻子,心中暗忖,定是那臭小子又在背后说她坏话! 殊不知,此时的定国公府正有人在问起她。 “眼睛大大的,小圆脸,明明是个女孩子但是力气却特别大。” 齐钰一边喝茶一边说道。 齐铮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你说的是小雅吧?” 小雅? 第100节 齐钰将这个名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是哪个武将家的女儿吗?以前怎么没见过?” 那一把板斧舞的虎虎生风,不知道的还以为拿的是把匕首。 “不是,”齐铮摇头道,“是小……苏大小姐的婢女,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 齐钰闻言眉头微蹙,神情似乎有些纠结:“婢女?” 这可有点儿难办了。 …… 弥山行刺一事让顺帝大为恼怒,皇家园林遭到入侵,而且还是在异国公主面前,甚至差点儿伤了他最宠爱的靖康!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一道圣旨颁下,各个衙门立刻将此案作为首要任务开始调差。 后查出是因沧朔八公主其其格身边的几名护卫和一个丫鬟作了内应,才使得那些刺客对当日的行程和布防了如指掌,出入弥山如入无人之境。 这个结果虽然也不见得怎么好,但至少要比“所有问题都出在大梁身上”强多了。 顺帝安抚了其其格一番,让她不必自责,也不必担忧今后的安全,之后派了更多大梁侍卫守住了行宫,保护她的安全。 幽暗的牢房里,巴图一鞭一鞭抽打着这几个叛徒,眸中凶光毕露,没有半点儿之前与小雅打闹时的玩笑之色。 “五年!你们至少都在我和其其格身边留了五年!我千挑万选的才选了你们随行!结果呢!” 鞭子一下一下落在这几人身上,其中两个已经昏死过去,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苏箬芸等他打的差不多了才让人收回了那条鞭子,对他道:“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你还是小看了那些身外之物对他们的影响,故而才会如此。说起来,还是你自己准备不足。” 巴图听着她的教训,闷着头嗯了一声:“我如果能打开边境那条商路,如果能更有钱一些,就……” “巴图,”苏箬芸打断了他,沉声道,“我知道你急于施展拳脚,急于打通那条商路,但是……不要把主意打到靖康身上。” 巴图神色一僵,目光有些闪躲,并未明确回应她的话。 苏箬芸见他不回答,索性直接说道:“你想找哪个公主和亲都可以,除了靖康。” 其其格这些日子总是邀约几位公主出去玩儿,她起初以为她只是单纯的闲不住,但在得知巴图混在她的护卫中之后,就明白这肯定是巴图的意思,他一定是想要从中找一位公主和亲。 巴图眉头皱得更紧,神色有些不悦:“可靖康公主才是顺帝最宠爱的女儿,只有跟她和亲才能事半功倍,才能……” “我说了,不可以。” 苏箬芸再次打断他的话,态度不容置疑。 巴图被信任的心腹背叛,原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此时见她如此,胸中的不郁瞬间爆发了出来。 “凭什么你说不可以就不可以!我是想通过靖康获取最大的利益没错,可我也是真心喜欢她!我娶了她一定会对她好!绝不会委屈她!这有什么不好!” 他最近将那几位适龄的公主全都见过了,十二公主骄矜而又任性,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另外两位公主则太过死板,活像是穿着华服的木偶。只有秦襄有意思,骄傲却不做作,眉眼灵动,说起话来也颇为风趣。 他之前其实已经远远的见过秦襄好几次了,只是没敢靠的太近,弥山狩猎那日才真正接近了一回而已。 既然是要和亲,他自然希望能选一个最好的,若这最好的还恰恰是自己喜欢的,那岂不更合适?为什么要直接放弃? 自从苏箬秋被禁足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样跟苏箬芸说话,站在她身后的小雅眉头一竖,登时向前跨了几步,抬手就向巴图打去。 巴图不躲不避,竟也抬起手生生的挡住了这一下,手臂虽然稍稍往后一沉,但还是拦住了小雅这一击。 他转过头对苏箬芸道:“苏苏你总是这样!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从不许别人违逆你!谁反对就把谁打趴下!可你管你自己身边的人也就是了,管我做什么!” 苏箬芸还没说话,小雅就已经率先开口:“别自以为是了!谁稀罕管你!她管的是秦襄!” 说着又一拳向巴图砸去,巴图再次迎头拦下。 “秦襄要她管了吗?她问过秦襄的意思了吗?万一秦襄也愿意嫁给我呢?你们难不成还非要破坏这桩姻缘吗?” “呸!”小雅再次啐了他一声,“她愿意嫁给你?做梦吧!她在大梁要什么有什么,怎么会跟你远嫁到沧朔!” 两人边说边打,巴图全然不像在汇满楼时那般到处躲避,绷着劲儿硬抗着她的拳脚。 “万事无绝对,万一……” “好,”一旁的苏箬芸忽然开口,“如果你说的万一真的发生了,我可以不管。” 也就是说,如果真的是秦襄自己答应了嫁给他,她就不再过问。 打在一起的两人纷纷停下了动作,小雅闻言退回到了她身后,巴图则还有些没回过神。 他刚刚……都胡说了些什么啊?秦襄怎么可能会自己心甘情愿的嫁到沧朔啊? 不过比起直接被苏箬芸一巴掌拍死,这样最起码还有点儿希望。 他故作镇定的梗着脖子道:“好啊,咱们走着瞧!” “好,”苏箬芸再次点头,“不过有个前提,你不许逼迫她,不然……” 她的目光向他身下一瞟:“我收了你的子孙袋给她赔礼。” 巴图只觉得一阵凉风从自己裆下穿过,两腿陡然绷紧,头皮一阵发麻。 “你这么凶悍,真不知道齐世子怎么受得了你!” 他咬牙嘟囔了一句。 他不提齐铮还好,一提苏箬芸反倒想起了什么,沉声道:“跟你说最后一次,不要再叫我苏苏,尤其是当着齐铮的面。” 巴图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机密一般,眸中陡然一亮。 “你怕他?怕他不高兴?” 说完朗声大笑起来:“想不到你竟然也有怕的时候?这齐世子倒真是个奇人!” 苏箬芸脚步微动,向前迈了一步。 他以为她是要跟自己动手,忙伸手去挡,谁知对方却只是向外走去,要离开这座牢房而已。 巴图松了口气,刚刚把手放下,就听她在经过自己身边时说了一句:“我是怕你死的太惨。”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大家的书评~在这里特别解释一下~ 这的确是一篇穿越文无疑~大家可以看一下文章分类标签~一直是在穿越类的~只是因为女主没有这部分记忆,所以表现的并不明显~ 不过前面有一个铺垫哦~就在小满准备回京城的时候,曾提过一句“五岁前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她甚至都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属于她的记忆”~ 所以她回京城一是因为时机到了,二也是想要看看自己回去能不能想起什么~ 之所以在山洞的时候她会忽然想起一个画面,是因为触发了某个机制~这个我就不剧透啦~哈哈…… 另:就快成亲啦~哦也~ 不过出于河蟹原因,部分内容可能不能发在文中,到时候放到微博上给大家做福利吧~发前会告知的~嘿嘿…… 感谢小天使投雷~摸摸哒~~~ 装卸工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6-08-24 07:27:31 —————————— 感谢小天使灌溉~摸摸哒~~~ 读者“夏蔓莉”,灌溉营养液 +1 2016-08-24 08:57:17 读者“”,灌溉营养液 +2 不造为什么又没有昵称……不过真的谢谢啊谢谢~摸摸哒~~~ 第110章 巴图一开始没太明白苏箬芸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几天后他就懂了。 因为他被齐铮约到了一个地方见面,结果说了没几句话,忽然就被人从身后套上了麻袋,紧接着就是一顿胖揍。 对方下手之狠,简直令人发指! 他好不容易把麻袋扯了下来,本以为齐铮这个时候一定已经跑了,谁知他竟还像刚才那般站在原地,绷着一张脸冷冰冰的看着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巴图怒道:“你打我做什么!” 齐铮面无表情:“我没打你。” “你没打我那是谁打的我!” “不知道,没看见。” 巴图气的差点儿吐血。 这个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不是齐铮又会是谁? 而且就算真的不是他,那刚刚给自己套上麻袋的人是从背后来的,他站在自己正对面,怎么可能没看见! 那个人一定是他的帮凶!且打完人就跑了! 巴图咬牙切齿,万万没想到素来以礼仪之邦著称的大梁竟会有如此蛮横无理厚颜无耻之辈! 偏他此时还没公布自己的身份,且脸上一直都有易容,只能吃个哑巴亏。 不然让大梁皇帝知道他已经偷偷摸摸跑了过来,而且前几天靖康公主遇袭的事情也与他有关,那他就惨了。 巴图鼻青脸肿的离开了小巷,发誓以后再也不单独跟齐铮见面了。 他来到大梁这么久,躲过了刺客躲过了叛徒,却没躲过苏箬芸的未婚夫齐铮!真是岂有此理! 赵焱见他走远,从角落里冒出来,挤眉弄眼的道:“诶,这人谁啊?怎么惹着你了?你为什么要打他?” 齐铮却只是闷头走路,一句话都不说,任凭赵焱怎么逗他,始终绷着脸沉默不语。 …… 八月十八,宜嫁娶、祭祀、祈福,忌行丧、安葬、纳采。 齐铮穿着一身大红喜服,骑在高头大马上,在齐钰赵焱等人的陪伴下来到成安侯府迎亲。 唢呐声声,锣鼓喧天,尽管成安侯被贬官,苏箬芸的克亲之言也仍在流传,但定国公府丝毫没有怠慢这门亲事,将婚礼办的隆重而又热闹。 应付了几个挡在门前凑热闹的小辈,齐铮终于踏入了成安侯府的大门,在院中等着苏卓将他的新娘子背出来。 这段日子他没有再跟苏箬芸见过一次面,即便她派人送来消息,约他到汇满楼相见,他也以有事抽不开身为由而拒绝了。 他不是不想见她,而是害怕见她,害怕她对这门亲事露出一丁丁点儿的反悔之意,尽管知道即使她反悔了自己也绝不会答应。 也或许正是因为知道自己不会答应,所以才更怕跟她见面,怕和她发生不可调和的争执。 第101节 好在终于等到了今日,他终于可以娶她为妻,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他已经想好了,等待会儿把她带回了家,就对她坦白自己的心意,让她知道自己是真心喜欢她,而不是为了什么汇满楼。 怡安院中的热闹丝毫不比前院儿少,听说齐铮已经来到府中,众人纷纷笑着说姑爷来了,新娘子快把盖头盖上。 大红的喜帕从头顶落下,眼前除了一片红光再也看不到其。 出嫁的女儿要由自己的兄弟背上花轿,她被人牵着趴在了一个男子的背上,听到耳边的声音似乎短暂停顿了一下,旋即被更大声的笑闹掩盖了过去,所有人都在欢欢喜喜的说着吉祥话。 苏箬芸被人背着一路向前院儿走去,走到半路时却隐约察觉出有些不对头。 背着她的人虽然肩背宽阔,但脚步却有些虚浮,不过是走了一半的路程,就已经微微有些喘息。 成安侯府虽然不小,但在京城的众多府邸中却也不算大,从怡安院到前院儿的路程实际上并没有多远。 之前原本定好了是由苏卓来背她,可苏卓常年习武,断不会走了这么点儿路就气息不稳。 “……阿南?” 苏箬芸趴在少年的背上轻声唤道。 背着她的人嗯了一声,算是回答,脚下脚步不停,继续向前走去。 苏箬芸知道这小半年来他的腿疾一直在好转,尤其是近几个月,已经可以不用人搀扶着自己在院子里走几圈儿了。 可这腿疾毕竟已经跟了他十年,并非一日两日就可以好起来的。鹤存安还一直告诉他要劳逸结合,不可一蹴而就,所以他虽然很想立刻恢复成和常人一样的样子,却也不敢真的练的太过,反而伤了根本。 可现在这个刚刚勉强可以自己走路的人,却背着她往前院儿走。 苏箬芸在他背上轻叹一声,道:“不要勉强。” 苏南笑了笑:“别太小看我了,这点儿路,没问题。” 苏箬芸便也不再说话,抿唇轻笑安安稳稳的趴在他的背后。 两人在一干人等的陪伴下走到前院儿时,原本热闹的院子和刚刚的怡安院一般,瞬间安静了一下,之后爆发出更为喧闹的声音。 成安侯府的苏大小姐被弃于祖祠十余载,回京后竟好命的嫁给了京城多少世家贵女都求而不得的梦中情人——定国公世子齐铮! 这个消息原本就已经是京城许多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了,如今更热门的消息立刻将之掩盖过去! 残废十余年的成安侯府二公子苏南竟然不残了!还亲自背着他的姐姐把她送上了花轿! 虽然在高氏死后不少人都已知道这位二公子的腿疾是被人陷害的,听说会有好转的可能。 但听说总归是听说,和亲眼所见可不同。 而且这好转到底是怎么个好转?好了多少?这些谁又知道? 一个残废的只能坐轮椅的人,可以借着拐杖站起来走几步也算好转,但这好转对于一个世家公子来说却没什么意义,和彻底残废也没有太大区别。 可显然现在的苏南绝不仅仅是好转了这么一点儿而已,他已经可以背着一个身量跟他差不多的人走路了!这和正常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不!这就是正常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苏南的身上,到忽视了他背后的新娘。 成安侯看着少年虚浮却又坚定的步伐,视线落在他的腿上久久没有挪开。 一路跟着走来的苏箬笙更是早已哭红了眼,捂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免得给这婚礼添了晦气。 唯有齐铮从他们出现之后就一直看着少年背后的那抹红色身影,完全没注意到背她出来的人是谁。 此时他只知道自己终于娶到了心爱的姑娘,终于可以把她带回家了,这一个多月以来的沉闷一扫而光,迫不及待的想给她冠上自己的姓氏,从此以后她便是齐苏氏。 轿帘轻轻掀起,苏箬芸低着头坐了进去,在一片热闹的送嫁声中离开了成安侯府。 苏南看着轿子渐行渐远,直到迎亲的队伍彻底转过了街角,再也看不到为止,才转身走了回去。 苏箬笙见状赶忙跟上,脸上犹自挂着泪痕:“二哥,你……你真的好了?” “是啊,好了。” 苏南笑着挤了挤眼,在走过转角离开众人的视线时,却脚下一软向一旁跌去。 青禾眼疾手快的扶稳,这才避免他狼狈的摔到地上。 苏箬笙吓了一跳,忙凑了上来:“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吗?” 苏南有气无力的摆摆手,额头上满是虚汗:“没事,只是有些累了而已。” 说着拍了拍青禾,示意他背自己回去,趴在他背上时还不忘调侃:“今日这一程就当是练过了,不用再去园子里瞎走了。” …… 广和街一座茶楼的二层雅间,对街的窗户大开,能够清楚看清街上的情形。 程乾坐在一个蒲团上,懒散的靠在窗边,似自言自语般的说道:“苏大小姐可真不愧是继承了外祖家的所有家业,这嫁妆一眼都看不到头啊。” 他所在的这座茶楼位于广和街比较靠中间的位置,眼看着迎亲队伍最前面的人马都已经拐了过去,二百六十台的嫁妆却仍旧从街尾源源不断的出现。 “不过也是,”他又继续说道,“她原本就受陛下赏识,还跟靖康公主交好,月余前又不顾危险的去弥山帮靖康公主和沧朔八公主引开了刺客,光陛下的赏赐和两位公主给的添箱就不少呢。” “而且据说连沧朔的四王子来京后得知了此事,都特意送了许多东西给她做谢礼,那些东西应该也都在这嫁妆里吧?你说是不是?” 他靠着窗棂对对面的人抬了抬下巴,明明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却偏偏用询问的语气,似乎非要让对方回应他不可。 楚棠绷着脸坐在原地,脊背挺的僵直,眼中泛着血丝。 两个月前,楚家将她匆忙嫁给了程乾,任凭她怎么哭求,身为父亲的楚沅都没有心软。 为了避免她因不满这桩婚事而闹出什么事来,他甚至命人将她绑上,让一个丫鬟代替她上了花轿,直到到了奉恩伯府才换回来。 不仅如此,就连向来疼爱她和楚钧豪的楚夫人也被楚沅以病重为由关了起来,连她成亲都没有出现。 身为一个世家女,身负污名已是一辈子都抹不去的污点,婚礼上没有母亲的出席更是让她万劫不复。 因为无论是谁都看得明白,楚家这根本就是嫌她丢脸,急于将她扫地出门。 也就是说,从今往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楚家都不会出面给她撑腰。 一个没有娘家支持,又是暗中与程乾苟合之后才嫁进门的少奶奶,能在奉恩伯府站稳脚跟才怪。 果不其然,自从她嫁进门,奉恩伯府没有一个人待见她,婆婆小姑轮番磋磨她,就连府中下人也敢给她甩脸色。 以往那个容貌才色俱佳,被人捧在手心儿里宠着护着的娇娇女,转眼间仿佛老了十岁,面色蜡黄双目无神,瘦成了纸片儿人。 婆婆看到后非但不心疼,还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我们程家是亏了你的吃喝怎的?” 楚棠闭了闭眼,仿佛想将浮现在眼前的画面甩开,可坐在对面的程乾却忽然隔着桌子将她一把拉了过去,贴在她的耳朵说道:“怎么不看了?是受不了他们两人在一起吗?一个是你想嫁的,一个是你想害的,结果想嫁的没嫁成,想害的也没害成……哈哈哈……” 程乾说着大笑起来,在楚棠脸上捏了一把又将她推开。 “人说恶人自有恶人磨,之前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你看你这不就落到我手里了吗!” 他说着转了转手中杯盏,悠悠的哼着小调般唱着:“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最后一句纯粹是觉得用在这里合适所以写上去的,大家不要误会程乾是穿越啊~他是本土~哈哈…… 另:整理细纲发现大婚日期的时间有些靠后了,跟剧情有点儿不符,所以改了一下~今天太晚就先不捉前面的虫了~改天再捉~摸摸哒~晚安~~~ 感谢小天使投雷~摸摸哒~~~ 装卸工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25 07:26:31 —————————— 感谢小天使灌溉~摸摸哒~~~ 读者“嘻嘻嘻”,灌溉营养液 +1 2016-08-25 02:00:18 读者“a244”,灌溉营养液 +3 2016-08-25 00:10:04 第111章 “礼成。” 伴随着司仪的唱喝之声,一对新人被送入洞房。 直到接过喜娘递来的秤杆,齐铮的神情还有些恍惚,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已经娶到了她。 “世子爷,可以掀盖头了。” 有人在旁笑道。 齐铮这才回过神,紧张的捏了捏秤杆,缓缓的将盖头挑了起来。 盖头下的女子容貌娇妍,云鬓高挽,肌肤细如凝脂,红唇点绛如樱,清亮的双瞳映照着他的倒影,波光潋滟似水含情。 头顶那镶满红宝石的凤冠霞光璀璨,辉映满堂。大红的喜服用金线勾勒着象征琴瑟和鸣的鸾鸟与凤凰,首尾相连展翅欲飞。裙摆上缀满的牡丹更是栩栩如生,如沐春风般相互依偎次第盛开。 这是他亲手绘制的喜服图样,如今他心爱的女子穿着这衣裳和她步入了新房,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如愿以偿吧? 一个托盘被人呈了上来,上面摆了两只酒杯,酒杯尾端被一根红线连在一起,象征他们从此夫妻同体紧密相连。 新人饮过了合卺酒,房中再次响起一阵欢喜的喧闹声,同时有人推着他让他出去待客。 齐铮被人推着往外走了几步,目光却始终盯在苏箬芸身上。 他不想走,想就这样跟她呆在一起,可礼节却又不可废,外面还有很多宾客在等着他。 他只能一步一步的往外退,退到门口时对一直坐在床边看着他的苏箬芸说了一句:“等我。” 好像怕待会儿回来她就不见了似的。 “新郎倌儿不舍得新娘子呢!”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推推搡搡的把他挤了出去。 定国公府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高门大户,齐夫人又是安亲王的外孙女,享郡主封邑,没有人敢真的在她儿子成亲的时候跑来闹洞房,所以大家只是凑个热闹来看看新娘子就走了。 房中除了苏箬芸以外只剩小雅和秋雁两个丫鬟,定国公府的丫鬟也在众人都离开之后退了出去,并没有留在这里,想来是齐铮特别跟他们打过招呼了。 小雅看了看这房中的布置,从桌上顺手抓起一个杏子,咬了一口对苏箬芸道:“头上那玩意儿沉不沉?摘了吧。” 苏箬芸却摇头:“没事,不沉。” 小雅翻了个白眼儿没再说话,继续去啃她的杏子。 秋雁已经习惯了她们主仆间的样子,见怪不怪的抿唇笑了笑,道:“小姐你饿不饿?饿的话就先吃点儿点心水果垫垫肚子。” 这房中现在除了他们主仆没别人,倒也不用担心别人看见。 第102节 苏箬芸刚要说话,门口的帘子却被人掀开一角,一颗小小的脑袋小心翼翼的探了进来,似乎生怕别人发现似的。 “姐姐!” 徐季安看到坐在床边的女子,眸中一亮,压着嗓子欢喜的叫了一声,直接跑进来扑进了苏箬芸怀里。 苏箬芸伸手接住他,他抬起头眨着眼睛将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道:“姐姐别声张,我偷偷跑来的,别人不知道,要是让他们发现的话就该把我赶出去了!” 苏箬芸轻笑,伸手抚了抚他的脑袋。 定国公府守卫森严,就算今日因为她和齐铮大婚的缘故人员往来繁杂,也绝不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可以偷偷摸摸跑来跑去的,更何况还是跑进他们的婚房。 所以徐季安能来,定然是齐铮默许的,大概是怕她自己在房中呆着无趣吧。 “姐姐,你今天好漂亮!” 年幼的孩子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之言,抚着她的裙子说道。 苏箬芸歪了歪头,故意逗他:“平常不漂亮吗?” “平常也漂亮!” 徐季安忙道:“只是今天更漂亮!这身裙子真好看!还有这个发冠!有好多宝石啊。” 苏箬芸闻言眯着眼笑:“这是齐世子亲手画的,我让人照着他画的样子做出来的。” 啊? 小孩子伸向凤冠的手停了下来,脸色一僵,旋即撇嘴道:“画的也不怎么样吗,主要是姐姐戴着才好看!换别人戴肯定不好看!” 苏箬芸闻言大笑,让小雅端了点心来给他吃。 徐季安手脚并用的要爬到她旁边坐下,秋雁见状忙要阻拦,谁知还不等她开口,徐季安已经哎呦一声把放到床上的膝盖又挪了下来。 “这下面放了什么啊,怎么这么硌得慌?” 他说着将被单掀起来看了一眼,只见下面放了许多红枣花生桂圆,零零散散撒的到处都是。 “谁收拾的床铺!怎么把吃的都洒到这儿来了!” 徐季安气鼓鼓的叉着腰说道:“姐姐你才刚嫁进来,这府中下人就敢如此怠慢你!一定是齐铮那个坏人不看重你,所以才让下人也跟着这么没规矩!” 说完仍旧不放弃的继续劝说苏箬芸:“姐姐你不如还是跟我回去嫁给我吧!我府上肯定没人敢这么对你!” 小雅咬着杏子乐不可支,秋雁则强忍着笑意将这其中的缘由对徐季安说了,徐季安的脸色这才缓和过来,点了点头算是认可:“既然是为了给我生小妹妹,那就没办法了。” 说着还像个小大人似的拍了拍苏箬芸的胳膊:“姐姐你忍一忍。” 小雅笑的差点儿把杏核咽了下去,秋雁则忍得辛苦,眼角已经泛起泪光。 床上实在硌得慌,徐季安不想坐,索性直接爬到了苏箬芸腿上。 秋雁觉得不妥,想说几句,但见小雅没吭声,苏箬芸更是满脸宠溺的纵容着,还伸手拦住了徐季安的肩膀防止他掉下去,便也没有多嘴。 今日是大小姐的大喜之日,应该开开心心的才对,这些小事还是改日再说吧。 于是齐铮好不容易应付了外面的宾客之后,回到屋里看到的就是徐季安坐在苏箬芸腿上,就着她的手吧唧吧唧的吃着点心,一张小脸上满是笑意,边吃还边说着什么,手上时不时在空中比划几下。 齐铮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眸光一沉,几步走了进去,直接拎着他的后领子把他从苏箬芸怀中揪了出来。 “阿铮……” 苏箬芸伸手想护,齐铮却不容分说的直接把徐季安夹在了自己腋下,大步向外走去,任凭他如何拳打脚踢的也不放手,直接将他丢出了门外。 徐季安又羞又气,在外面哭闹了好一阵儿,最终还是被人带走了。 秋雁对齐铮并不了解,被这一幕吓的不知如何是好,以为这位新姑爷是真的恼了他们小姐,正想上前帮着解释几句,却见他已经心疼的看着苏箬芸头顶的凤冠道:“这么沉,怎么还不摘下来?” 说着伸手亲自给她摘下了沉重的凤冠。 苏箬芸任由他在自己头顶动作,低着头有些无奈的道:“安儿还小呢。” 齐铮提起他就不高兴,皱着眉头嘟囔:“都快六岁了,哪里还小?别人家孩子这个年纪谁还往母亲和姐姐们身上爬?” 何况你也不是他姐姐。 最后一句他在自己心里念叨着,没有真的说出来,怕苏箬芸听了会不高兴。 苏箬芸见自己越说他反而越生气,索性跳过了这个话题,问他:“喝了多少酒?吃过东西没?” 齐铮心中那点儿怨气瞬间消散,觉得这就像是丈夫出门应酬回到家中时妻子的关切体贴,笑了笑,将凤冠放到一旁,道:“急着回来,没喝多少。” 说完听到房中的小雅噗嗤笑了一声,苏箬芸眼中也闪过一抹狡黠,这才回过神来,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又忙着转移话题:“你呢?你吃过没?” “没有,”苏箬芸摇头,“在等你。” 等你。 简单的两个字,齐铮眉眼变得似乎比房中的烛火还亮,忙吩咐秋雁去传膳。 秋雁离开,小雅也跟着走了出去,房中仅余他们二人。 齐铮有些紧张的站在原地,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放,最终还是苏箬芸先走了过来,伸手亲自为他宽衣,一边解着他的衣带一边说道:“净房里备了热水,去洗洗吧。” 她一路坐着花轿过来,之后就一直在房中休息,齐铮却是顶着太阳绕城转了一大圈儿,回来后又应酬宾客,出了一身汗不说,身上还一股子酒气。 齐铮看着女孩子细白的指尖在他身前滑过,心头觉得痒痒的,在她低头时忍不住凑过去在她发髻上轻啄了一下。 直到女孩子将他身上的大红喜服脱下来挂到了一旁,他才恋恋不舍的向净房走去。 苏箬芸见他走了几步,却又转回了身,有些不解。 少年却大步又走了回来,一把将她拥进了怀里:“等我。” 这是他今日第二次说这句话,苏箬芸笑了笑,乖巧的点了点头:“好。” 齐铮的手却仍旧没有松开,心口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下了很大的决心之后才忽然俯身在她唇边啄了一下,之后转过身逃也似的跑开了,迈过门槛时还被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苏箬芸看着垂下的帘子,伸手抚了抚嘴唇,无声轻笑:这个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本来是昨天要写的,结果回家换完衣服躺在床上歇了会儿,眼一闭再一睁,就凌晨三点半了…… 没有请假就断更实在抱歉,现在这章算是昨天的~今天的算欠的~加上上周欠的那章~现在一共欠了两章~一定会找机会补给大家的~万分抱歉…… 另:查了一下资料,古时候的合卺酒应该是“把一个匏瓜剖成两个瓢,而又以线连柄,新郎新娘各拿一瓢饮酒,同饮一卺,象征婚姻将两人连为一体。” 写的时候觉得落笔成文“新郎新娘各自拿起一个瓜瓢”好像有点儿……奇怪,所以就改成酒杯了,但是按照寓意来说,其实还是原始的瓜瓢好~ 因为卺是“一种瓠瓜,味苦不可食”,而古时候的酒大多度数低味甘甜,类似现在的酒酿等。甜酒倒入由瓠瓜做成的画瓢,还有夫妻同甘共苦之意。 古人的一些礼节虽然繁琐,但寓意确实十分美好~ 第112章 齐铮回到内室时,桌案上已经摆好了几碟饭菜,苏箬芸正坐在桌边等他。 他见她身上还穿着那身大红喜服,眸光不禁一沉。 因为是假夫妻,所以她不愿在他面前更衣吗? 可是……可是她刚刚还亲手为他宽衣呢!而且之前在成安侯府……她都是直接穿着中衣见他的。 果然还是上次在山洞中的举动吓到她了吧…… 齐铮闷头走了过去,眉头拧在一起。 “那……吃饭吧。” 他坐到桌边说道。 苏箬芸哦了一声,却并未拿起筷子,而是直勾勾的盯着他。 齐铮被她看的莫名心虚,捏着筷子的手都不知道该抬起还是放下,半晌终是忍不住摸着自己的脸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苏箬芸秀眉微蹙,神情有些不满:“没有。” 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衣裳:“不好看吗?” “好看啊,”齐铮认真的点头:“很好看!” 这是他亲手画的,又是穿在她的身上,怎么会不好看! 女孩子却似乎不信,再次哦了一声,转过头去一言不发的扒拉碗里的饭粒。 齐铮一脸莫名,只得也低头吃起了饭,边吃边想她为什么生气。 想了许久才脑中一闪,恍然大悟。 难不成她把这衣裳穿了这么久,就是想让自己好好看一看? 他之前在成安侯府接到她之后,她就穿着这身喜服直接进花轿了。 下了花轿又只是拜了个天地就被送入洞房,然后自己就离开去外面待客,刚刚才回来。 认真说起来,这中间他确实是没什么时间好好看看她穿着喜服的模样。 所以……她一直不摘凤冠不脱喜服,就是等着自己回来能再好好看一看? 齐铮心头一阵荡漾,觉得这副场景虽然陌生却也有些熟悉。 赵焱以前跟他说过,他家里有个年幼的妹妹就总是这样,换了自己喜欢的新衣裳新首饰之后,总喜欢在他们这些兄长面前晃一晃,就等他们夸一句漂亮。 有一次他实在是没注意到,结果被甩了好几天的脸色,还是其他兄弟提醒他之后才反应过来,忙又买了几朵漂亮的珠花陪了个不是才算完。 他跟齐铮抱怨的时候还羡慕齐铮家里没有姐妹,不用跟这些娇娇气气一言不合就发脾气的女孩子打交道。 齐铮曾经也这么觉得,可现在却不这么认为了。 他看着苏箬芸自顾自埋头扒饭的样子只觉得十分可爱,那张卸了妆的素雅脸庞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几个字:我生气但是我不说。 看惯了她平日里运筹帷幄冷静自持的样子,这种私下里任性骄纵发脾气的模样反而更让他欢喜,因为这是她不露于人前的另一面,见过的人寥寥无几。 齐铮强忍着笑意凑过去说道:“真的很好看!我只是怕这凤冠霞帔太沉了,你穿着会不舒服。” 女孩子执筷的手这才顿了顿,歪着脑袋将信将疑的看着他。 “真的!你脱了也好看!” 齐铮脱口而出,说完立刻在心里呸了自己一声,恨不能抬手给自己两个大嘴巴。 “我……我是说,你把这衣裳脱下来也好看!” 啊呸呸呸!这不是一个意思吗! 第103节 “就是……就是把它脱下来挂在一边儿,不用非穿在身上!” 他张口结舌的解释着,脸上一阵阵的发烫。 女孩子的眉眼却在他结结巴巴的解释中渐渐弯了起来,唇角微勾:“好。” 说完便放下筷子站起了身,向衣架旁走去,边走边转过头轻轻吐出两个字:“帮我。” 齐铮胸口一颤,支支吾吾的应了一声,捏着袖子紧张的走了过去。 成亲的喜服大多样式繁琐,里里外外好几件,男子的如是,女子的就更不必说。 眼前的女孩子面对着他张开双臂,他紧张的吞咽一声,将手伸向她的腰带。 不是未曾见过她只着一件单薄中衣的样子,但亲手为她除去外面这些衣裳还是头一回。 好在面前的女孩子低着头并没有看他,他指尖儿虽然微颤,但到底还是将几件衣裳顺利脱了下来。 “好看吗?” 待最后一件衣裳也被脱下,身上之余一件中衣时,苏箬芸抬眸问道。 齐铮看着她玲珑的身段儿,目光停在隆起的山峦上挪不开眼。 之前在山洞中他一时冲动探入了她的衣襟,直到现在他还记得那细滑柔软的触感。 “好看……” 他喃喃道,说完回过神,忙又补了一句:“我是说那衣服!” 苏箬芸闻言挑眉:“那我呢?” 你? “你……更好看……” 女孩子被他的言语取悦,笑的眉眼弯弯。 齐铮看着她白皙的面庞,想起自己早前的决定,犹豫片刻后鼓足勇气道:“小满,我……我有话跟你说!” 苏箬芸闻言点了点头,脸上笑意不减:“好啊,你说。” 齐铮认真的看了她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腰间那块儿带了十六年的麒麟玉佩取了下来。 “这个……送你!” 这块儿玉佩象征着什么,旁人可能不清楚,苏箬芸却是心知肚明。 她看着少年紧张不安的举着玉佩,心头是前所未有的柔软。 “为什么要送给我?这玉佩对你不是……” 她故作不知的伸手接过,想要逼少年坦诚对自己的心意。 玉佩落入掌心的瞬间,一个名字却骤然滑入脑海。 前一刻笑意还挂在脸上,下一刻泪水却已夺眶而出。 齐铮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傻了,立刻伸手捧住她的面颊。 “小满你怎么了?怎么……怎么哭了?” 他一边紧张的唤着她,一边给她擦着不断涌出的泪水,然而女孩子口中喃喃唤出的一个名字,却让他瞬间怔在原地。 “秦锋……” 苏箬芸毫无意识的唤着这两个字,一遍又一遍,每一声都仿佛一把刀子,狠狠地戳进了齐铮心口。 秦锋是谁? 她为什么要叫他?又为什么会为他哭? 她从来没有哭过,现在却因为这个人……哭了? 戳进心口的刀子仿佛又被人横拉了一道,伤口撕裂开来,鲜血汩汩涌出,奔流不止。 “小满……” 他捧着苏箬芸面颊的手稍稍收紧,张口所说的每一个字仿佛都已拼尽全力。 “秦锋是谁?” 告诉我,秦锋是谁。 女孩子却满目茫然的看着他,唇间许久才吐出一句:“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她心中无知无觉,眼泪却不由自主的往外冒。 这个名字应该很重要,可她完全不知道为什么重要。 齐铮捧在她脸上的手渐渐松开,眸中的光彩一点儿一点儿消失,最终变成一片暗沉。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让他知道? “好,你……早点儿休息。” 他说着转身向外走去,脚步沉重的像是坠着千斤的顽石。 苏箬芸下意识的伸手拉住他,他却史无前例的挣脱开来,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若说刚刚那个名字让她惶然无知,此刻却是毫无疑问的痛感向心头袭来。 “阿铮!” 苏箬芸扬声唤道,眼中泪水越发汹涌,然而即便如此,少年离开的背影也未曾停留半分。 第113章 【已修改】 高诚看着眼前的麒麟玉,有些摸不着头脑。 人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世子爷新婚之夜不在洞房好好待着,竟然跑出来拿出麒麟玉让他们去查一个人。 可是……根本就不用查啊! “真的没有叫秦锋的人,”高诚肯定的说道,“世子夫人身边的人之前已经查过两回了,连姓秦的都没有,就更不用说叫秦锋的了。” 如果说第一次可能还有遗漏,第二次世子爷用了麒麟玉,是万万不可能出差错的,不然血麒麟那些人真是白混了。 可这话却并未让齐铮的脸色有丝毫好转,反而阴沉的像是暴风雨的前夜。 “我让你们再去查,听不懂吗?” 他一字一顿的说道。 “身边的人没有,就查跟她见过面的!她见过的人没有,就查她身边那些人认识的!总之去给我查!” 少年声嘶力竭的怒吼,眼中爬满了血丝。 高诚自幼就跟着他,从未见过他如此这般,一时间吓得两腿有些发软,忙点了点头捧着麒麟玉战战兢兢的跑出去了。 这厢的动静虽然大,但却隐秘,可即便如此,他新婚之夜独自跑到书房去睡的消息还是传到了齐夫人的耳朵里。 齐夫人一惊,披上衣服就跑了过去,当得知他是有些紧急的公务要处理,气的三两脚踹了过去。 “再急能比得过陪新娘子急?洞房花烛夜你就把她自己扔在房里,让她今后怎么在府里立足?那些个下人惯会看人脸色,你如此这般,不是当着下人的面打她的脸吗?” 齐铮出来时心灰意冷,并未考虑到这些,此刻听到这其中弯弯绕绕的道理,最终还是一步一蹭的回到了内室。 房中红烛高燃,苏箬芸正双目无神的呆坐在床头,听到帘子响动,抬起头来看到离开的人去而复返,眼中这才恢复一丝光亮。 “阿铮……” 她坐直身子看向他。 齐铮却并未应她,缓步走到床边,抱起一床被子一个枕头,绕过屏风放到了窗边的罗汉床上,裹着被子蜷了进去。 苏箬芸隔着镂空的屏风看着他,张嘴想要说什么,却终究还是又低下头去,看着手中的麒麟玉佩沉默不语。 红烛时不时发出几声噼啪声,爆出几朵烛花,两人就这样隔着一道屏风,各有所思。 齐铮背对着苏箬芸的方向躺在床上,许久都没有睡着。 这罗汉床上没有褥子,虽然他把被子裹在了身上,但还是觉得不舒服。 心底本就因为忽然冒出的“秦锋”这个名字而气闷不已,这不舒服的床榻更是让他烦躁。 他想过很多次与苏箬芸成婚后会是什么样子,却唯独没想过会这样子。 此时他甚至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写那一纸契书?若是什么都不写,直接将她强娶过来又如何? 反正无论如何自己都不会放她走,无论如何都要把她绑在自己身边,既然如此,多此一举的写那玩意儿做什么? 想到这儿他蹭的一下从罗汉床上坐了起来。 他若是没记错,那契书上写的是不圆房,可没写不同床!那自己为什么要窝在这窄小的罗汉床上? 这么一想越发的觉得理直气壮,觉得自己就应该跟她躺在一张床上才是! 齐铮翻身就从床上走了下来,光着脚就向屏风另一侧的床榻走去。 谁知这几步走得太急,绕过屏风时不小心直接撞了上去。 镂空雕花屏风被撞的歪歪斜斜晃了几下,底座又绊主了他的脚。 他身子往前一倒,反应十分迅速的以手臂撑住了自己的身体没让自己趴下去,奈何晃动的屏风哗啦一声倒了下来,正砸在他的后背,将他直接压趴在了地上。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转眼之间,苏箬芸从床上跳下来时他已经被压在了屏风下面。 “阿铮!” 她边喊边用力将屏风抬起。 齐铮咬着牙忍着背上的疼痛爬了起来,院中这时响起下人焦急的询问声:“世子爷,世子夫人,你们没事吧?” 刚刚那屏风倒地的动静实在太大,惊动了他们,有几人急的差点儿忍不住冲进来。 “没事!” 齐铮忙扬声喊道。 新婚之夜,自己跟新娘分床而睡也就罢了,若还让人看到他被屏风给压趴下了,那也太丢人了! 第104节 屏风重新竖了起来,苏箬芸担忧的看着他的肩背:“真的没事?” 刚刚那一下砸的可不轻。 齐铮摇头:“没事。” “我看看。” 她说着伸手去解他的衣裳。 齐铮忙抓住她的手腕儿:“不用!” 苏箬芸眉头一蹙,沉着脸抬头看着他。 这眼神他很熟悉,之前在弥山狩猎时他为她挡了一箭,后来她要脱他的衣裳给他上药,他拦着不让,然后她就露出了这副神情。 齐铮心头一紧,下意识的松开了手。 衣裳被人刷的一下脱了下来,胸膛和肩背上陡然一凉,他这才反应过来,觉得有些不对。 之前在生气的不是自己吗?怎么现在反过来了?就因为她瞪了自己一眼? 这……凭什么啊! 一只温热的小手抚上了他的脊背,苏箬芸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他身后,抚着他背上的淤青:“磕成这样还说没事。” 说着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只小盒子,将齐铮按到床边坐下,指尖儿挑出一些浅褐色的药膏,轻轻地给他涂抹到后背的伤处。 齐铮觉得自己不该像个木偶一样任她摆布,可身体却又似乎很喜欢她这样小心翼翼给自己上药的感觉,尽管心底对自己说了无数遍快起来,但屁股始终牢牢的坐在床边。 女孩子的指尖温热柔软,上药的动作十分轻柔,似乎是怕弄疼了他一般。 他的脊背起初还有些僵硬,渐渐就在这轻柔的动作中放松下来,低着头任由她将那清凉的药膏涂抹在自己肩背上。 “阿铮。” 就在他完全放松,几乎要忘了今日的不愉快时,身后的人忽然轻唤了一声,道:“我有话想跟你说。” 我有话想跟你说…… 这句话多熟悉。 刚刚是自己有话想跟她说,结果还没说出来,她就脱口喊出了别人的名字。 如今是她有话想对自己说?可她要说什么呢?说那个秦锋?还是说要跟他和离? 齐铮的脊背再次绷紧,蹭的一下从床边站了起来:“我不想听!” 身后的女孩子却忽然拦腰将他抱住,侧脸贴在他没有上药的那侧肩背上,他还没来得及完全站起,就被她又抱了回去。 换作往常他定然高兴还来不及,此时却只想让她放手。 可还未来得及张口,就听她继续说道:“这件事我从没跟任何人提起过,包括小舅舅和莫叔他们。除了你,我也实在不知道还可以跟谁说。” 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惶然无助,齐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似乎感到有温热的泪水贴着他的脊背滑落。 蒋墨和莫安是跟她最亲近的人,也是自幼就陪伴她的人,有什么事是连他们都不可以说的吗? 那……应该是非常重要而又隐秘的吧? 齐铮犹豫间没有再试图挣脱,身后的人就这样趴在她背上,将这些年的困惑一一道来。 从最初在平苑清醒,到后来如何一手创建了汇满楼。 从幼时异于常人的记忆,到脑海里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本能。 “这完全不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应该拥有的,而我也确定在抵达平苑之前,我也确实并没有这些异常。也就是说,一切都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齐铮听的云里雾里,转过身来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这些东西在那个时候忽然跑进了你的脑子里?” 苏箬芸摇头:“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不这么觉得了。或许……正好反过来,是我的记忆忽然出现在了苏箬芸的脑子里。” 齐铮眉头一皱:“这有什么区别?” 区别? 苏箬芸睫毛微颤,两手有些紧张的捏在一起。 “区别就是,我可能……根本就不是苏箬芸。” “不可能!” 齐铮差点儿从床上蹦了起来:“你是不是后悔跟我成亲了,所以就说自己不是苏箬芸?是不是因为婚书和契书上写的都是这个名字,所以就想说自己根本不是这个人好赖账?我告诉你!你休想!跟我拜堂成亲的人是你,你换八百个名字我也不会放你走!” 苏箬芸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反应,待听完他这一长串的话,懵怔片刻,心中原本的紧张惶然忽然消散,觉得自己之前的担心在他面前是那么的多余。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轻抚他的面颊。 “你怎么……这么可爱。” 说着坐直了身子,纤长的手臂攀上他的脖颈,吻住了他的唇。 齐铮前一刻还怒气冲天,这一刻就彻底傻眼。 她……她亲他? 主动!亲他! 为……为什么? 心脏仿佛要从胸口跳出来,齐铮还没回过神,一条香软的小舌已经滑了进来,带着她特有的甜美香气,熏得人陶陶欲醉。 他曾经尝过她的味道,但那时她意识模糊尚不清醒,都是他趁她睡着时偷偷的一亲芳泽。 可现在…… 齐整脑子里一片空白,再也顾不得什么她是她还是不是她,一把将她拥进了自己怀里,按着她的后脑勺在她唇畔辗转流连。 作者有话要说:  接正文: 少年的亲吻一如既往的霸道鲁莽,比之前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箬芸片刻之后就已有些难以呼吸,环在他脖颈上的手搭上他的肩,想要将他推开。 此时的齐铮却哪里容得她拒绝,喉中不满的咕哝一声,身子往前一倾将她压在了自己和床榻之间。 谁知这个动作却牵动了肩上的伤,当即疼的龇着牙嘶了一声。 苏箬芸见状忙扶上他的肩头:“没事吧?” 女孩子说话时面色潮红,嘴唇水润,气息还有些不稳,胸前隆起的山峦随着喘息上下起伏。 齐铮看的出神,哪还想得起肩上的疼痛,迫不及待的低头想再次覆上她的唇。 苏箬芸却在这时偏头躲开,两手用力的撑着他的肩。 “你肩上有伤,我们改日在……圆房。” 圆房? 齐铮眸中闪过一阵灼热的光,脑子里反反复复只有这两个字。 她答应和他圆房了,她愿意和他圆房! 不能等,不能等!谁知道等一等她是不是就后悔了? “不要改日,小满,”齐铮呼吸急促,不断的追寻她闪躲的唇,“我现在就要!现在!” 他说着抬起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转过头来,毫不犹豫的覆了上去。 好甜,好软,好香…… 他沉浸在这香甜中不可自拔,另一只手摸索着去拉扯她的衣襟。 女孩子的手这时却从后背攀上了他的肩头,在靠近他受伤的部位用力一按。 “唔……” 齐铮痛呼一声,疼的再次离开她的唇瓣皱起了眉。 苏箬芸趁机顺势翻身直接将他压在了身下,跨坐在他身上牢牢按住了他的手臂,让他动弹不得。 “说了改日就改日,你肩上的伤比你想的厉害,已经有些肿起来了。” 齐铮被她折磨的简直要疯了,尤其是她此刻衣衫微乱,这个姿势又恰好将那山峦间的沟壑露在了他眼前,他甚至隐约能看到那亭亭玉立的荷尖儿,偏偏被她用巧劲儿压着,一侧肩背受伤又使不上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亲近不得,整个人都几乎疯魔。 “小满……求你了小满,我……我好难受,你放开我好不好,我想你……我想你小满!” 平日里那般腼腆害羞的人,此时却似带着哭腔一般说着这些露骨的话,挣扎着想要抱住她亲吻她。 苏箬芸哭笑不得的轻叹一口气,俯身凑到他耳边, “你别动,我来。” 这声音恍若魔咒,让急切的少年安静下来,脸上露出一丝茫然,旋即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彩,似期盼又似不安。 他喘息着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不知道她说的“我来”是什么意思。 正犹豫着想伸手握住她的腰肢,肩侧和腰腹间却被用力按了几下,整个上半身陡然一麻,抬起的手无力的垂了下去。 齐铮猛地睁大了眼,怒目而视:“你骗人!” 苏箬芸轻笑,将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轻声低语:“骗你什么了?” “你……” 你说你来的,怎么……怎么就这么个来法? 齐铮气的不知说什么好,女孩子的一只玉手偏偏还若有似无的在他胸膛轻划,不断的撩拨着他。 他的呼吸随着她的动作越发沉重,在那指尖儿扫过胸前某处凸起时不可抑制的发出一声低吟。 “小满……” 他从唇缝中挤出这两个字,声音颤抖而不自知。 女孩子在他耳边发出一声轻笑,柔软的唇从他耳畔扫过,沿着脖颈和肩头一路下滑,来到□□的胸膛,贝齿轻启,忽而轻轻咬住了一颗茱萸。 “唔……” 齐铮浑身一抖,发出一声让自己都难以启齿的声音。 他是个大男人,竟被一个弱女子压在身下如此对待。 不,小满不是弱女子,可是……可是即便如此,也不该是这样的! 明明……明明应该是他把她压在下面才对!怎么就成了……就成了…… 第105节 齐铮觉得身上热得像火炉,知道自己此刻一定面色绯红,十分丢脸。 他闭上眼不敢去看埋头在自己身前的苏箬芸,仿佛不看就不知道此刻是个什么情景一般。 可是当那柔软的小手探入他中裤边缘时,他还是陡然间睁圆了双眼。 “小满,你别……别……” 话音未落,柔软的指尖儿和自己的滚烫触在了一起,齐铮咬着牙发出一声闷哼,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脸上红的滴血。 “小满……” 全身的血液奔腾着向下腹涌去,原本就已撑起的地方此刻更是肿胀不堪。 女孩子的小手几乎握不住他,却一边吻着他的唇一边努力讨好。 齐铮想让她停下来,又怕她真的停下来,整个人在这种纠结中不停的颤抖,脑海中渐渐一片迷茫,只知道仰起头不断的汲取她口中的香甜,不断的呼唤着她的名字:“小满,小满……” 不知过了多久,被那小手握住的灼热再也忍不住喷薄而出,齐铮颤抖着闷哼一声咬住了她的唇,似乎唯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克制住不发出声音。 粗重的呼吸渐渐平复,胸膛虽然仍旧上上下下的不断起伏,但胸口剧烈的跳动总算是平息了一些。 齐铮仰面躺在床上,脑子里一阵放空,迷蒙的眼中似含着水光,像个受了欺负却又不知该去何处诉说委屈的懵懂少年,呆呆的躺在那里出神。 苏箬芸缓缓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在他唇边浅吻轻啄,低声询问:“还难受吗?” 女孩子的声音让失神的少年清醒了几分,脸上陡然又爬上一抹红晕,梗着脖子扭过了头,口中似乎发出一声轻哼。 苏箬芸轻笑,起身从床边走了下去,让人打了一盆热水进来。 院中的下人听到这声音均是有些不解,惯常叫水的不都应该是男方吗?怎么到他们这儿却是世子夫人叫的水?真是奇怪…… —————————— 作者的话: 还欠一更~今天先不写啦~明天继续开车~不造这个尺度大家能不能接受…… 关于上一章的虐其实一直都有一条暗线,但是非常非常的……隐蔽,大家可能没看出来…… 特别提醒,本文标签:前世今生。 —————————— 感谢小天使投雷~摸摸哒~~~ 装卸工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29 04:00:30 —————————— 感谢小天使灌溉~摸摸哒~~~ 读者“飘渺”,灌溉营养液 +10 2016-08-29 21:06:18 读者“嘻嘻嘻”,灌溉营养液 +5 2016-08-29 19:27:29 读者“夏蔓莉”,灌溉营养液 +1 2016-08-29 04:46:39 读者“太阳哟”,灌溉营养液 +2 2016-08-29 03:01:01 —————————— 对了忘了问大家~下本写个女土匪的故事会有人看吗?不造你们感不感兴趣啊…… 第114章 水声响起,苏箬芸拿起毛巾要给齐铮清理腿间的污浊。 齐铮缩着腿想要往后躲,奈何身上仍旧没什么力气,根本躲不过。 他羞的面色赤红,结结巴巴的道:“不……不用,小满你把水放在那里就好,我……我待会儿自己来。” 苏箬芸笑了笑,没有理会他,伸手直接褪下了他的裤子。 齐铮倒吸了一口凉气,小腿瞬间绷得笔直。 他刚刚才被她摸了一遍,现在又……被她看光了! 真是……丢人! 温热的毛巾覆了上来,齐铮身子一颤,声音沙哑:“真的不用,小满你……你别这样。” 苏箬芸恍若未闻,动作轻柔的给他擦净了身子,让人将水端下去后又躺回了他身边。 他刚刚拿了一床被子到罗汉床上,现在这里就只有一条被子,两人在被子下紧紧挨在一起,没有任何距离。 女孩子的一只手搭在他的身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在他胸前轻划。 齐铮不满的皱眉嘟囔了一声,费力的动了动手指,调动上半身能用到的所有力气,抬起了一只手臂,压住了她作乱的小手:“别闹。” 苏箬芸哦了一声,乖乖的收起指尖儿,任由他握着自己,同时又向他身边挪了挪,脸庞贴上他的肩膀。 女孩子的面颊柔软娇嫩,齐铮觉得肩头微热,唇边勾起一抹浅笑。 他喜欢她这样乖乖巧巧的依偎在自己身边的样子,丝毫没有平日里的强悍,像只跑累了的小猫,蜷在主人身边安稳休息。 身下某处又有复燃的趋势,他喉中咕哝一声,拇指轻轻摩挲苏箬芸放在他胸前的玉手。 刚刚就是这只调皮的小手,胆大的探到他身下对他为所欲为。 齐铮虽然喜欢她跟自己亲近,但想起刚刚那副样子还是觉得有些羞耻,遂赶忙转移了注意力。 “小满,你为什么说……是你的记忆跑到了苏箬芸脑子里?” 她愿意跟自己亲近,愿意跟自己圆房,那这些话应该就不是为了离开他而编的谎话,而是真的。 苏箬芸眸光微沉,面颊在他肩头轻轻蹭了蹭。 “以前我一直分不清楚,直到上次在山洞里,我才确定下来了。” 山洞? 齐铮陡然竖起了耳朵。 上次他在山洞中亲近她,结果被她推开了,难道……其中有什么隐情? “为什么……那次确定了?” “因为那天……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不,应该说是……一个画面。” 齐铮蹙眉,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看到有人推了我一把,虽然很模糊,看不清脸也看不清手,但我敢肯定,一定有人推了我一把!而且我确定被推的是我,而不是苏箬芸,所以……我或许,根本不是她。” 齐铮闻言眉头皱得更紧:“那个人推你做什么?” 苏箬芸挑眉,稍稍撑起身子看着他:“你信我?不觉得奇怪?不觉得……我不正常?” 仰面躺着的少年目光有些闪躲,半晌才支支吾吾的说出一句:“你是我的妻,我自然信你。” 可这天下夫妻之间心有隔阂不信任彼此的不知凡几,哪里是真的成了夫妻就都能全然相信对方的? 他这般无条件的相信她,说白了还是信她这个人。 因为在意她喜欢她,所以相信她接受她。 苏箬芸心中一软,低下头去覆上了他的唇。 没有浓烈炙热的情欲,没有刻意为之的挑逗,只有缱绻的温柔和无尽的缠绵。 齐铮不知道她为什么又忽然吻住了自己,但这不妨碍他满心欢喜的品尝她的清甜。 他闭上眼顺应着自己的本能跟她亲吻,轻吮她娇软水润的唇瓣,舌尖儿时不时扫过她的柔唇,无比享受的体会她双唇的柔软。 呼吸还是不可避免的沉重起来,他探寻着想去寻找她唇齿间的香舌,对方却在这个时候抽身离开。 齐铮不满的睁开了眼,女孩子却只是笑了笑,在他唇边浅啄了一下就再次躺回了他身边。 “这些年我一直想寻找这些记忆的来源,但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那些生存的本领与其说是记忆倒不如说是本能,可这些本能究竟是怎么来的,我全然不知。” “我回到京城的原因之一其实也是想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谁知道在成安侯府什么都没想起来,反倒是那天在山洞中和你……的时候想起来了。” 她中间短暂的停顿了一下,没有说出来的那几个字却让齐铮脸上一红,小腹再次绷紧。 苏箬芸并未注意到这些,仍在继续说着:“还有就是刚才你送我玉佩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我就忽然想起了‘秦锋’这个名字。” “我也不直到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忽然想起他,起初我以为是跟那块儿玉佩有关,可这玉佩我之前也拿过,你刚刚离开之后我也一直拿着,却没有任何反应……” 齐铮一直认真的听着,虽然极力克制着告诉自己不要多嘴,但到底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那你想没想起来……秦锋到底是谁?” “没有,”苏箬芸摇头,“应该是对我很重要的人吧?父亲或者兄长也说不定?” 齐铮因她前半句话心中一沉,转眼间又因这后半句高兴起来,完全忽略了如果是父兄的话她应该是直接称呼对方为父亲或是哥哥,怎么会直呼这个名字? “那……你那天在……在弥山忽然推开我,不是因为讨厌我?” 他又小心翼翼的问道,把山洞两个字换成了弥山。 讨厌? 苏箬芸失笑:“我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讨厌?” 喜欢……你。 世界仿佛一瞬间静止,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成了空白,齐铮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都跟着消失了。 他猛地翻身压在了苏箬芸身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可以动了。 “再说一遍,小满。” 齐铮定定的看着她,好像在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把你刚刚说的,再说一遍……” 苏箬芸轻笑,伸手抚上他的面颊:“我喜欢你,阿铮,很喜欢。” 似乎有一朵璀璨烟花在眼前炸裂,齐铮胸腹间烫的都在隐隐发抖,他克制不住的低头狠狠的吻住了她的唇,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心中此刻的欢喜。 他的小满,他喜欢的小满,竟然也喜欢他!天下还有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事吗? 他吻的炙热而又激烈,苏箬芸怕他激动之下再牵动肩上的淤伤,伸手想要将她推开。 齐铮却在这时主动离开了她的唇,眸光晶亮的看着她。 第106节 “小满!我也喜欢你!特别特别特别喜欢!我一开始就想娶你!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汇满楼!我写那纸契书只是想先把你骗来,等你嫁给我了再好好对你让你明白我的心意!不过你千万不要因为这个就觉得我说的都是假的!我……我当时那是实在没办法了,一想到你可能会嫁给程乾我就觉得自己要疯了!我想让你做我的妻,想让你一辈子都跟我在一起!我受不你嫁给别人,谁娶了你我就想杀了谁!我知道这样不对,也知道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骗你都是不应该的,可是……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你!真的!你信我!” 少年认真而又炙热的表达着自己的心意,似乎想一口气将之前藏于心中不敢诉之于口的话全部说出来。 苏箬芸看着他急切而又认真的模样,眉眼间尽是笑意。 “我知道,傻子,我都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那些不敢告诉别人的事才敢跟你说。” “因为无论在小舅舅还是莫叔他们眼里,我都是苏箬芸。他们之所以牵挂我效忠我,都是因为我是苏箬芸。如果我不是……或许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又道:“而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解释,解释我是如何来的,真正的苏箬芸又去了哪里……” “只有你,阿铮,”她说着捧起了他的脸,“只有你不在乎我是谁,只有你无论我是谁都不会离开我,所以这些话我也只对你说。” 齐铮心中仅余的那点儿担心终于全部消散,唇角高高的牵起,低头吧唧一声在女孩子的嘴角亲了一下。 “小满真好!我的小满真好!” 他说着不停地在她脸上亲吻,像个孩子般用最简单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爱意。 这亲吻到最后渐渐变了味道,覆上她的唇流连不去,吮着她的唇瓣沉沉喘息。 苏箬芸感到少年刚刚已经纾解过的地方再次隆起,顶在她两腿之间滚滚发烫。 她无奈的轻叹一声,在他有进一步的动作之前将他推开。 “今日真的不行,待明日让大夫给你看过之后,若没什么事我们再继续,好不好?” 齐铮想说不好,但眼珠骨碌碌一转,想到什么,转而说道:“那……你把那张契书撕了好不好?” 那上面不仅写了不圆房,还写了她五年之后可以凭此跟他和离! 苏箬芸哦了一声,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好啊。” 齐铮咧嘴一笑,再次低头在她唇边亲了一下,翻身下来躺到她身旁,侧着身子紧紧的抱住她,柔声道:“睡吧。” 苏箬芸轻笑,在他怀中闭上了眼,任由他像个八爪鱼一样缠着自己。 她原以为这个姿势可能会睡不踏实,但是这一晚她却睡得前所未有的香甜。 似乎是知道身边有了依靠,再也不用提防会有什么变故发生,整颗心都安稳了下来,没有任何忧虑。 第115章 【已修改】 翌日清晨,当她醒来时齐铮早已睁开了眼,正躺在枕头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似乎就在等她醒来的这一刻。 苏箬芸笑了笑,正想要说什么,少年已经吻了过来,在她唇畔停留辗转片刻,道:“早,小满。” “早,阿铮。” 苏箬芸笑着蜷到了他怀里,面颊在他胸膛上蹭了蹭。 齐铮心满意足的抱着她,闻着她的发香,只希望今后的每一天都能这样看着她醒来。 苏箬芸由着他抱了一会儿,才拍了拍他的手臂道:“该起来了,今天还要认亲呢。” 齐铮哦了一声,松开手坐起身,手臂撑着床板时肩上传来一阵疼痛,没忍住嘶了一声。 苏箬芸忙起身看了一眼,昨日烛火下看着就有些肿起的后肩今日更甚。 “我待会儿让人去成安侯府传话,等认完了亲让鹤大夫来给你看看。” “不用,”齐铮笑道,“这么点儿小伤哪里用得着惊扰鹤大夫,让府里的大夫给看看就是了。” 他知道鹤存安并不是苏箬芸的部下,不过是因为某些原因答应留在京城帮她给苏南治腿而已。 治腿之外的事情劳烦他一次就等于欠他一个人情,他并不想让苏箬芸因为这点事就欠别人什么。 苏箬芸不置可否,起身准备更衣,掀开被子时将一方白色的方巾带了起来。 那方巾上有几点血迹,苏箬芸看着一愣。 齐铮见状忙将那方巾抓了过去,神情有些尴尬。 他昨晚在手腕上划了个小口子,染了几滴血在上面,想这样把今天验喜帕的环节蒙混过关。 结果弄完了顺手丢在一边忘了收起来,被她看个正着。 苏箬芸笑了笑:“你不必如此的,就说我昨晚身子不适没有圆房好了,没事的。” 齐铮却一个劲儿的摇头,说:“不行不行。” 他娘说新婚之夜把她自己一个人丢在房里不好,那没有圆房的话肯定也不好,到时候下人会看轻她的。 苏箬芸失笑:“可是……你这样也瞒不过去啊。” 瞒不过去? “为什么?” 不就是要验血吗?难道这血还有什么区别? 苏箬芸看他一脸懵懂的样子,笑着趴在他的肩头,将他身下的被子也掀了起来。 齐铮昨晚被她整个扒光,此刻被子被掀开,只觉得身下一凉,下意识的伸手想挡住两腿之间不让她看见。 苏箬芸轻笑着将那帕子搭在了他用手挡住的地方,俯身凑到他耳边:“因为……还少点儿东西。” 齐铮陡然间明白了什么,心跳的厉害,想起她昨晚那样对待自己,放在腿间的手赶忙抽了出来,牢牢抓住她的手腕儿。 “不许再点我穴道!” 说完脸色一红,心中暗恼。 不是应该就不让她在那样为所欲为的吗?怎么就变成了不能点他穴道了? 说得好像……好像自己很想似的…… 女孩子轻笑出声,在他唇边轻啄几下:“好,不过你受伤的这边肩膀不能乱动。” 齐铮唔了一声,手臂紧紧圈住她的腰:“我……我就抱着,不乱动。” 说着似乎是怕她拒绝,直接堵住了她的唇。 苏箬芸笑着回应他,手指从帕子下面钻了进去。 齐铮觉得身下某处被温热的手掌包裹,呼吸骤然变得沉重,唇上不禁加重了力道,狠狠地吮着她的唇。 柔软的小手肆意撩拨着他,他抑制不住的喘息低吟,环在她腰上的手臂越收越紧。 迷蒙中看到女孩子清亮的眼神,齐铮忽然觉得有些不甘。 凭什么自己这样沉醉,她却总是这般清醒?这不公平…… 他咬着她的唇将一只手探入了她的衣摆,钻进贴身的亵衣,沿着细滑的腰肢往上攀援,拢住了一朵渴望已久的花苞。 这花苞一如既往的娇嫩柔软,荷尖儿在他掌心中缓缓绽放。 齐铮听到她唇中发出一声嘤咛,不禁勾唇轻笑,手上的力道忽轻忽重,又忽而拢住忽而松开,还时不时并拢指尖,在那娇软的荷尖儿上一阵掐弄。 女孩子唇间溢出一阵娇吟,手上的动作也因此慢了下来。 齐铮喉中嘟哝一声,埋首在她颈侧低声轻语:“小满,别停……” 苏箬芸轻哼一声,如他所愿的继续动作起来。齐铮喘息着在她颈侧亲吻舔舐,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在她颈侧和锁骨周围留下一串痕迹。 当他终于再次纾解出来时,女孩子也彻底软在他身上,有气无力的靠在他怀里。 齐铮在她唇边浅吻轻啄,掩在她衣衫下的手仍旧没有抽出来,恋恋不舍的轻轻揉弄着,享受的听着她唇边偶尔溢出的轻哼。 当他终于再次纾解出来时,女孩子也彻底软在他身上,有气无力的靠在他怀里。 齐铮在她唇边浅吻轻啄,掩在她衣衫下的手仍旧没有抽出来,享受的听着她唇边偶尔溢出的轻哼。 这样的她真是乖巧可爱,让他忍不住想好好的欺负一下。 特别是她的小手此刻还软软的搭在他的腿间,帕子在刚刚的动作中已经松松垮垮的偏在了一边遮挡不严,露出的一角画面格外香艳。 他眸光微热,手掌稍稍收紧,门外这时却不合时宜的想起了敲门声。 “世子爷,世子夫人,该起了。” 秋雁的声音隔着门扇传来。 齐铮眉头一蹙,觉得十分扫兴,怀中的女子却陡然清醒,撑着身子要离开他的怀抱。 “再抱一会儿。” 他不满的说道,环着她的手臂稍稍用力,拢着那花苞的手掌也跟着收紧。 苏箬芸笑着轻轻推他:“今日要认亲,我昨晚跟秋雁叮嘱过的,到了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也要叫醒我。” 齐铮皱眉:“晚点去也没事,咱们府上人不多,那些规矩都是讲给外人听的,自己家里人不看重这个。” 说到这里心中隐隐有些高兴,他喜欢跟小满说话的时候用“咱们”这个词,小满终于也是他的家人了。 “那也不行,”苏箬芸摇头,“我才嫁进来第一日,就算是做做样子也不能太晚了。” 齐铮拧不过她,只好不情不愿的放开了她,用腿上的帕子草草帮她擦了擦手,又黏在她身后跟她一起去了净房。 他原本是想跟她一起沐浴,结果刚刚露出这个意图就被她三两脚踢出来了,说是一起洗的话这个澡就洗不完了,今日干脆也不用去认亲了。 齐铮不满地哼哼着走了出来,自己一个人坐在床上生着闷气。 直到她出来又由着他抱着亲了亲,才将这股气消了下去。 …… 认亲的环节并不复杂,齐夫人原本就对她十分满意,在验过帕子的妇人在她耳边低语几句之后就更是笑得合不拢嘴,险些没忍住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 她家阿铮可以人道,可以为齐家开枝散叶延绵子嗣了,她心中的石头也总算是放下了! 果然让他选个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是对的!看看这小两口含情脉脉的样子,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安心的! 新媳妇给长辈敬过茶,接过长辈的礼物后又送上了亲手缝制的鞋袜等物,认亲环节也就算过去了。 齐钰虽是庶出,但在府中地位却不低,齐夫人很疼爱他,齐铮也敬重他,所以带着苏箬芸给他也敬了杯茶,只是没行跪礼而已。 齐钰笑着接过,同样送上了礼物,行事做派沉稳老练,通体气质温文尔雅,完全看不出是庶出的孩子。 苏箬芸原本并没有太注意他,但是往来间发现他眼角余光总是不经意的扫在她身后的小雅身上,这才暗中留意了一些。 用过早膳,陪着长辈们聊了会儿天,一对儿新人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第107节 齐铮叫来了府里的大夫给他看肩上的伤,大夫看过后皱着眉头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休养几天就好了,不过最近要注意别做太剧烈的运动,校场上的操练什么的可以停一停,等好了再说。我这里有一盒药,世子爷先拿着涂抹几天,等……” 大夫将药递给他时陡然看到他阴沉的脸色,吓得连后面的话都忘了说。 “几天是几天?” 齐铮绷着脸沉声问道。 大夫舌头有些发直,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就黑了脸,小心翼翼的道:“怎么也要……三五天吧。” 三五天? 齐铮脸色黑如锅底,差点儿忍不住直接把他踹出去。 苏箬芸笑着让小雅给大夫拿了一个封红,把他送了出去。 大夫深深的松了口气,背着药箱三两步跑远了。 齐铮本就气闷,见苏箬芸还勾唇在笑,越发生气,用没有受伤的那侧手臂一把将她拉过来坐在了自己腿上。 “我没事,一点儿都不疼,今晚就可以!” 苏箬芸笑的花枝乱颤,揽着他的脖子问他:“可以什么?” 齐铮面色一红,凑过去在她白皙的脖颈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闷声道:“你知道的。” 说着一只手掌又跃跃欲试的往她衣摆里钻。 苏箬芸笑着躲避,齐铮嘟囔着去追寻,两人笑闹间外面传来消息,鹤存安到了。 齐铮没想到她还是把鹤大夫找了过来,心中虽然觉得没有必要,但还是泛起一阵暖意,吻了一下她的唇放开了她。 鹤存安看过他肩头的伤,不屑地撇了撇嘴,低声嘟囔:“现在什么小伤小病都让我看了,回头是不是擦破个皮,被蚊子咬了个包,也要来找我?” 说着手上用力一按。 齐铮不妨他忽然来这么一手,双眼陡然睁大,咬着牙发出一声闷哼。 该死的!这是大夫还是杀手? 鹤存安手上动作却没停,不断的揉捏按压。 齐铮额头渗出层层冷汗,直被他捏的觉得这边肩膀都要废掉,身后的人才终于停了下来,十分随意的拍了拍手道:“没事了,晚上就好了。” 晚上? 他喘着气趴在桌上,要死不活的问道:“是今天晚上就好了?还是要过了晚上才能好?” 鹤存安皱眉嘶了一声:“要是过了晚上才能好我就跟你说明早才会好了!晚上就是晚上!你怎么听不懂话呢!” 说着又看了看苏箬芸,想说你这么个人精怎么就看上这么个傻子? 但话到嘴边看到她清冷的眼神,还是咂了咂嘴把这话又咽了回去。 管你们是人精配傻子还是傻子配人精,反正跟他又没什么关系。 他背着药箱自顾自的离开了,房中的齐铮在桌上又趴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来咧着嘴傻笑着看着苏箬芸。 苏箬芸看他下巴还垫在桌上,傻憨憨的看着自己,不由也是一阵轻笑,起身一边给他穿衣一边问道:“疼不疼?” 疼!当然疼!这鹤大夫下手太狠了! 不过相比起要等三五天才能和她圆房,这点儿疼真的不算什么,所以他笑着摇头:“不疼,一点儿都不疼!” 苏箬芸无奈失笑:“傻子。” …… 当晚,苏箬芸在房中等了很久才见齐铮从净房走了出来。 少年神情有些紧张,捏着袖子低着头走到床边,身上隐隐散发着一丝清冽的淡香。 所以……在净房呆了这么久,是在沐浴焚香吗? 苏箬芸觉得有些好笑,又怕自己笑出声会让他羞恼,只得强忍着这笑意。 奈何忍得实在辛苦,肩膀忍不住微微发抖。 齐铮果然还是察觉,面色一红,支支吾吾的道:“不……不准笑!” 苏箬芸点头想说好,谁知一张口却溢出一阵轻笑。 齐铮大窘,气鼓鼓的将她推倒在了床榻上,长腿一跨压了上去,张嘴就在她唇边咬了一下:“让你笑!” 苏箬芸笑意仍旧不减,只是顺势攀上了他的脖颈,边笑边道:“我的阿铮真可爱。” 她已经不止一次用这个词来形容他,齐铮虽然说不上讨厌,但也没有多喜欢,毕竟他是个男人,这个词……更像是形容孩子的! 许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个孩子,他低头在她唇边狠狠的吻了起来。 女孩子樱唇柔软,在他霸道的亲吻中越发红润,轻启的贝齿像在邀请他肆意闯入。 齐铮从昨晚到今天亲吻了她很多次,告别了最初的生涩,熟门熟路的去探寻她的香舌。 唇齿交缠,灵舌共舞,两人的呼吸都在这亲吻中沉重起来。 苏箬芸揽在他脖颈上的手渐渐收紧,齐铮也急不可耐的去拉扯她的衣襟。 他已经不满足于从衣摆下伸进去暗寻她的美好,他想要亲眼看看,看他的小满是如何在他掌下绽放。 嘴唇一路沿着她光洁的下巴滑了下来,在白皙的脖颈上停留片刻,留下了殷红的痕迹,随后又继续向下,痴迷的啮咬她的锁骨。在娇嫩的肌肤上留下几个浅浅牙印。 他急切的想要再往下亲吻,那只拉扯衣襟的手却忙中出乱,反将绳结系死,半天都毫无进展。 气急败坏的少年用力一扯,索性三两下直接将她的衣裳撕开,露出了里面仅余的一件水红色肚兜。 苏箬芸担心他心急之下将这肚兜也蛮力的撕扯下去,自己抬手解开了脖颈和后背上的带子,勾唇笑看着他。 齐铮颤抖着伸出手去,将这薄薄的一片衣料从她身上扯了下来,其后掩藏的盛景突如其来的在眼前展开。 他不是没有幻想过这样的她会是什么样子,但当亲眼看到,还是觉得比自己想象中更美丽万分。 他怔怔的看着那两朵白皙娇嫩的花苞,鼻尖呼吸凝滞,下意识的伸手拢住了它们,拇指在粉嫩的荷尖儿上轻轻摩挲。 女孩子娇吟一声,身子微微弓起,两朵花苞也跟着轻轻颤抖起来,与他的手掌更为契合。 齐铮喉中一阵干涩,下意识的低下头去,张口噙住了一侧粉嫩。 香软甜美的感觉在口中不断散开,脑海中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只余这美妙的清甜在不断放大,放大,放大…… 齐铮觉得自己彻底疯掉了,再也顾不得起初想的要慢慢收拾她让她好看的想法,此刻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她!现在就要! 身前的少年忽然疯狂起来,苏箬芸始料未及,恍惚间还未回过神,就觉得身下陡然一凉。 她睁开眼有些莫名的看着他,就见他双目有些赤红,直着身子跨坐在她身上,伸手胡乱的在拉扯自己的衣裳,三两下就脱了个精光,不待她反应就重重的压了下来,某处灼热在她身下胡乱的顶撞起来。 苏箬芸有些哭笑不得,一边说着“阿铮你慢些”,一边伸手抵着他的肩想要将他稍稍推开。 少年却一把将她的双臂拉起越过头顶,单手按住她的两只手腕儿不让她动弹,身下继续用力冲撞着。 许是半晌难入其门,他心中焦急难耐,额头的汗水渐渐涌了上来,握在她身前揉弄花苞的手探到她身下,和膝盖一起强迫她将腿分开。 苏箬芸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原想再等一等,谁知他忽然如此动作,一时挣脱不开,竟被他生生撞了进来。 撕裂的痛楚从身下传来,她咬着牙脸色有些惨白:“阿铮,你先等一等,我……” 嘴唇被霸道而又强势的吻封住,疼字还没说出来就被堵了回去。 齐铮现在几乎已经不会思考,他只知道难受,好难受。 身下被紧紧地包裹着,绞的他肿痛不堪,进退不得。 女孩子的身体似乎是在排斥他,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想占有她,皱着眉头狠狠的往前一冲。 有什么阻碍被他强势的冲破,他心知这是自己终于得到她的证明,满心尽是欢喜,肆意的挞伐起来,赤裸的胸膛与她紧紧相贴,滚烫的炙热深埋在她体内,不断的在花径间来回探索,口中喃喃低语:“你是我的了,小满……你是我的了,是我的,是我的……” 房中响起男女粗重的喘息声,身体不断碰撞相接的起伏声,以及烛火爆出烛花时微不可察的哔啵声。 初尝人事的少年终究抵不住身下传来的酥麻紧致之感,没过多久便低吼一声发泄出来,颤抖着趴在女孩子的身上。 苏箬芸躺在他身下无力喘息,这次的体验对她来说实在算不上好,不过好在倒也没有真的伤到她。 齐铮压在她身上默默地躺着,身下仍然不肯抽身离去,就这样缱绻的亲吻她的脖颈和锁骨,手掌在她身上各处来回轻抚,似赏玩自己最喜爱的瓷器,小心翼翼爱不释手。 “小满,你真软……” 他一边心满意足的把玩着自己最喜爱的娇嫩花苞,一边由衷的赞叹。 说完又怕她觉得自己是在说什么淫靡之言,忙又解释道:“我是说……你跟我真不一样,我以前没跟女孩子接触过,以为所有人都是像我一样硬邦邦的,然后……然后认识了你才知道,原来不是这样的,原来你……这么软。” 刚刚那个狂暴的像头野兽的少年转眼间又恢复了这副懵懂的模样,偏偏说这话时身下还埋在她体内不肯出来。 苏箬芸觉得有些无语,伸手去推他的肩膀:“先起来吧,你太沉了。” 齐铮哦了一声,却不舍得松手,想了想索性直接抱着她转了个身,让她躺在自己身上。 “这样就不沉了。” 他笑着说道。 苏箬芸无奈的轻叹一声,倒也没再说什么,乖巧的趴在他身上任由他抱着。 齐铮的手在她腰侧轻轻抚摸,顺着那绵延的曲线一路向后攀去,来到挺翘的臀,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般,不轻不重的捏了几下。 他刚刚一直压在她身上,没有注意到原来这里也这般柔软,一时间有些心猿意马,某处原本就还挺立的地方在花径中再次肿胀起来。 苏箬芸知道只一次他肯定不够,也没有打算拒绝,少年难耐的动作却在抚摸到她背上某处时停了下来,身子陡然一僵,一翻身将她背朝上放在了床榻上。 女孩子背上的肌肤亦是白皙细腻,但一条五寸有余的疤痕却如蜈蚣般横亘其上。 这疤痕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尽管一看便知曾经精心将养过,并不像寻常人所受的刀剑伤般十分突兀。但呈现在这白皙的背上,还是显得狰狞而又刺目。 齐铮额头青筋隐隐浮起,手指小心翼翼的抚了上去,咬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箬芸不甚在意的说道:“几年前的旧伤,早就好了,没事的。” 旧伤? 他当然知道是旧伤!他问的是这伤怎么来的! 齐铮心中怒火中烧,却知道她这是不想让他担心。尽管还是想问,却也不愿她再想起曾经那些不好的回忆,最终还是将这话咽了回去,只是从她身后紧紧地抱住了她,轻声低语:“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伤了,再也不会了。” 苏箬芸眸光微软,含笑嗯了一声:“有阿铮保护我,我肯定不会再受伤了。” 她的声音娇娇软软,带着故意哄他的轻柔语调,让齐铮心中的怒意渐渐消散,低下头去轻吻她的耳垂,脖颈,肩背,最后来到那处刺目的疤痕。 第108节 温热的唇舌在这处疤痕上不断流连,一只宽厚的手掌则沿着她背上的曲线滑至挺翘的臀间,探寻他刚刚才抽离不久的花径。 身下的灼热早已在难耐的叫嚣,齐铮试探着用另一只手揽着身下女子的腰肢,将她的身子稍稍向上提起。 苏箬芸配合的撑起了身,齐铮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身下的灼热顺着仍旧湿滑的道路蹭了过去。 许是他的唇舌在那疤痕上流连了太久,趴跪在床榻上的女子忽然转头问道:“阿铮,这疤痕是不是很丑?” 齐铮一怔,旋即失笑。 一个当初连毒箭差点儿射到脸上都不在意的人,现在竟在意起了这处旧伤的美丑? 是因为在意他这个人,所以担心他会嫌弃吗? “不丑,”齐铮笑着说道,“我的小满这么漂亮,怎么会丑。” 说着又去亲吻她那处疤痕。 苏箬芸笑的眉眼弯弯,轻声道:“傻子。” “那你喜不喜欢这个傻子?” 齐铮俯身贴在她的背上低声问道。 “喜欢,很喜欢……” 女孩子的回答让齐铮脑中又是一热,已经抵在入口的灼热猛地撞了进去。 “我也喜欢你,小满……好喜欢……” 灯烛高燃,床榻上衣衫散乱,锦被也早已被蹬到一边。 两具赤裸的人影紧紧交缠,与之前单方面的横冲直撞相比更多了几分缠绵。 齐铮从身下人的喘息娇吟中听出她的畅然,终于懵懂的知道该如何取悦讨好,欣欣然的拥着她一起攀上了巅峰,细心的给她擦拭清洗,相拥而眠。 苏箬芸知道只一次他肯定不够,也没有打算拒绝,少年难耐的动作却在抚摸到她背上某处时停了下来,身子陡然一僵,一翻身将她背朝上放在了床榻上。 女孩子背上的肌肤亦是白皙细腻,但一条五寸有余的疤痕却如蜈蚣般横亘其上。 这疤痕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尽管一看便知曾经精心将养过,并不像寻常人所受的刀剑伤般十分突兀。但呈现在这白皙的背上,还是显得狰狞而又刺目。 齐铮额头青筋隐隐浮起,手指小心翼翼的抚了上去,咬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箬芸不甚在意的说道:“几年前的旧伤,早就好了,没事的。” 旧伤? 他当然知道是旧伤!他问的是这伤怎么来的! 齐铮心中怒火中烧,却知道她这是不想让他担心。尽管还是想问,却也不愿她再想起曾经那些不好的回忆,最终还是将这话咽了回去,只是从她身后紧紧地抱住了她,轻声低语:“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伤了,再也不会了。” 苏箬芸眸光微软,含笑嗯了一声:“有阿铮保护我,我肯定不会再受伤了。” 她的声音娇娇软软,带着故意哄他的轻柔语调,让齐铮心中的怒意渐渐消散,低下头去轻吻她的耳垂,脖颈,肩背,最后来到那处刺目的疤痕。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由于河蟹原因主菜必须要删掉了…… 没有看到的小天使们可转至微博阅读删除内容,搜索昵称“晋江墨杨”即可~ 为了上主菜我也是拼了……现在只有一个愿望……希望大家在没肉的日子里也不要抛弃我,毕竟作者主打的还是剧情啊……泪目…… 第116章 八月虽已入秋,但白日的天气依旧炎热。 齐铮现在最喜欢的就是整日跟苏箬芸黏在一起,苏箬芸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府里的下人起初还对这个曾被成安侯府遗弃过的世子夫人多少有些观望的态度,没过两日就再也不敢有轻视的心思,各个恨不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伺候着,生怕哪里做的不够好,让世子夫人觉得不舒服了。 原因无他,实在是他们世子爷像极了国公爷,宠妻无度。 作为定国公府的下人,他们心里十分清楚,面对这样的状况,宁可得罪了国公爷和世子爷,也千万别得罪夫人和世子夫人! “诶,你说,要是夫人和世子夫人不对付了,会怎么样?” 一个下人突发奇想的说道。 到时候国公爷跟世子爷会不会打起来? 被问的人愣了愣,旋即啪的拍了他一巴掌。 “不要命了你!这话也敢乱说!让人知道了不撕烂你的嘴!” 那人笑了笑,道:“这不是就咱们两个吗,我就随口问问又没当真。” “随口问问也不行!再说了你这话不是白问吗?世子夫人嫁进来以后,夫人整日笑的都合不拢嘴,他们怎么会不对付?” 婆婆亲切媳妇孝顺,两人好的像是忘年交,全然不像别人家的婆媳之间诸多矛盾。 “那也不一定啊,”起先说话的那人道,“这只是刚进门而已,我听好多人说,新媳妇刚进门的时候都跟婆婆处的不错,但日子长了就……” “啊呸!” 身旁的人啐了他一口:“这话你以后要说就跟别人说去!可别再跟我说了!我可不想好端端的丢了差事!” 说着大步离去,再也不理会身后的人。 那人看着他的背影同样啐了一口,揣着袖子道:“怂的你!” …… 在正院儿用过晚膳走回自己的院子,齐铮一路都有些不大高兴。 待关上房门周围没有了外人,苏箬芸抚着他的肩问道:“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 “没有不高兴,”齐铮拦腰把她抱住,脑袋埋在她的脖颈里,闷声道,“就是有些……有些……嫉妒。” 嫉妒? 苏箬芸不解:“嫉妒什么?” “你这些天都没有单独陪我吃过饭,而且……一去了正院儿就只顾着跟娘说话,都不理我。” 噗嗤…… 苏箬芸忍不住低笑出声。 齐铮也知道自己这嫉妒来的实在是莫名其妙,被她笑的有些羞恼,张嘴在她脖子上咬了一下:“不准笑!” “是我不好,”苏箬芸果然收敛了笑意,拍抚着他的脊背说道,“以前在平苑的时候,小舅舅并不经常过来,外祖父神智又不大清醒,莫叔又坚持自己是奴仆不肯上桌,所以只有小雅陪我吃饭。我不知道原来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也可以这么开心,所以有些高兴过头了。” 齐铮身子一僵,心头有些闷窒,忽然觉得自己的行径十分自私。 “对不起小满,我……” “跟你没关系,”苏箬芸伸手掩住了他的唇,“我的过去无论是喜是悲,都不是你造成的,不要因此觉得对不起。” “阿铮,你已经给了我最好的一切,我现在所拥有的已经远远超出了曾经的预期,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 她由衷的说着心底的话,齐铮却觉得心头一阵酸涩。 他的小满对自己将来的生活要求是有多低,才会对现在所得到的一切感到如此满足? 齐铮紧紧的抱着她,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今后的每一天都会有人陪你吃饭,你想去正院儿吃咱们就去正院儿吃,你想在这里吃咱们就在这里吃。你想去散步咱们就去花园儿散步,你要是觉得花园儿小了咱们就到外面去,反正不管去哪儿我都可以陪你去。而且以后咱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等孩子长大了还可以带着他们一起出去,游山玩水,在湖边烤鱼。” 他说着从她肩上直起了身,捧着她的脸道:“还有汇满楼,你以前是怎样经营的以后也还随你,不必因为成了亲就有所顾忌,那是你的产业也是你的依靠,你该怎么样还怎么样,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可以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苏箬芸挑眉:“不再想着把汇满楼除之而后快了?” 齐铮微窘,心知自己以前一心想要铲除汇满楼的事情定然瞒不过她,尴尬的笑了两声道:“以前那不是……不认识你吗。” 说着又开始转移话题:“对了!那张契书呢?你答应过我把它撕掉的!” 他这几天整天粘着苏箬芸,心情极好,完全把这件事给忘掉了。 苏箬芸耸了耸肩:“不能撕了。” “为什么!” 齐铮陡然瞪圆了双眼。 “因为早就烧掉了啊,”苏箬芸笑道,“我拿着玩儿了两天,玩儿腻了就给烧了。” 玩儿腻了就烧了? 自己专程写来骗她嫁给自己的契书……她根本就没当真,转眼就给烧了! 齐铮心中千回百转,许多原本断断续续的事情渐渐串联在一起,支支吾吾的道:“你……你故意说给我听的是不是?说什么嫁给程乾没什么不好,是……故意的?” “是啊,”苏箬芸坦然的点头,指尖儿在他胸前轻划,“不然你这个傻子还要等多久才敢说出口?” “那……你一开始说你要成亲了,说的也是……嫁给我?” “不然呢?还会有谁?” 苏箬芸的手从他胸前攀上她的肩头,又环住他的脖颈。 齐铮心口跳如擂鼓,看着她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他知道以她的心性,当初那些话虽是为了激他而刻意说的,但她也绝对做好了真的那么做的打算。 她就是这样,心中期盼最好的,却也时刻准备迎接最差的,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都能接受。 所以……那也是她曾做过的最差的打算之一。 齐铮对这样的她感到心疼而又无奈,与此同时更多的则是欢喜,巨大的要溢出胸膛的欢喜。 在他想娶她的时候她也想嫁给他,而他们最终也确实走到了一起。 虽然自己总是被戏弄,但他却甘之如饴。 他咧着嘴大笑着将苏箬芸抱起来转了两圈儿,狠狠地在她脸上亲了两下,又抱着她向床边走去,边走边道:“戏弄我这么久!看我怎么收拾你!” 床幔被一只大手急切的放了下去,几件衣裳从床边滑落下来,烛火映照下只见两个人影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女孩子的腿被少年握着盘上了自己的腰肢,让她与自己贴合的更为紧密,平日里腼腆的不敢直抒的情意,此刻变成露骨的绵绵细语。 “小满,我早就想这么对你……” “小满,我梦到过你好多次……” “你比梦里还要好看,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 第109节 苏箬芸在他的情话中飘上云端,渐渐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或许男人在这方面总有过人的天赋,前几日还懵懂的少年转眼间变得无比老练。 她后来已经有些睁不开眼,迷蒙中只能无力的轻喃:“阿铮不要了,我好累。” 身上的人柔声哄劝,从她身后轻缓而又坚定的滑入:“小满,乖,最后一次,一次就好……” 苏箬芸想要摇头,身子却跟着他的动作颠簸起来,唇间逸出支离破碎的轻喘,被他紧紧地拥抱着再次共赴云端。 第117章 “再睡会儿吧。” 齐铮拥着仍旧睡眼朦胧的苏箬芸,轻拍着她的肩背说道:“我让人去跟娘说一声,今日就不过去用早膳了。” 他知道自己昨晚闹得很了,她今早怕是会很累。 苏箬芸唔了一声,没有反对,缩着身子往他怀里蹭了蹭。 食髓知味的少年昨晚折腾了她大半夜,她确实是累得不想动弹了。 女孩子娇娇软软的身体和自己紧贴在一起,娇嫩的荷尖儿扫过自己的胸膛,齐铮清晨原本就已挺立的地方再次叫嚣起来,却怕这动静惊扰了她,忙拱着身子往后挪了挪。 偏偏又不舍得放开她柔软的身子,就这样躺在床上撅着屁股抱着她,姿势实在是有些难以拿捏。 “朝中最近有什么消息吗?关于巴图的。” 苏箬芸虽然疲累,但规律的作息时间还是让她渐渐清醒过来,躺在齐铮怀中问道。 齐铮不喜欢她问别的男人,尤其不喜欢大清早第一句就是问别的男人,闻言脸色一黑,撇过头去不想说话。 苏箬芸轻笑,抚着他的胸膛说道:“我是担心靖康被他惹恼了。” 朝中现在人人皆知沧朔四王子有与本朝结亲的意图,顺帝原本也有这个打算,所以并为反对。 谁知这巴图却吃了熊心豹子胆,觊觎本朝最受宠爱的靖康公主秦襄! 区区蛮夷之地的一个年幼王子,竟然凭着几个自以为不错的条件换取靖康公主去和亲!我呸! 这是朝中大部分人的想法,而这些人之所以这样想,并不是因为他们多么看重秦襄,不过是因为知道顺帝珍视她,不会愿意她去和亲罢了。 而另一部分性格刚直的,则认为无论哪个公主都一样,巴图若是没有要求那随便给他一个就是,他若提出来了那把靖康公主嫁过去也未尝不可。 既然都是为国牺牲,那靖康公主有什么不愿意?又凭什么不愿意?难道因为陛下宠爱她,她就可以肆意骄纵了吗? 恰恰相反,正因为她已经得到并享受了比其他公主更多的宠爱,此刻才更应该做出正确的选择来回报陛下不是吗? 这是这些自称直臣之人的想法。 苏箬芸本以为巴图会暗中跟顺帝协商,能娶到靖康最好,实在娶不到也就算了,未曾想他却把事情闹得这么大,恨不能全天下都知道他想娶的是靖康公主。 如此一来,靖康的处境就变得十分艰难。 就算她这次在顺帝的坚持下留了下来,最终由别的公主出面和亲,今后她也多多少少会面对别人的指点,被人说成是个只顾自己享乐而不顾江山社稷的公主。 “是我小看了巴图,才让他给靖康添了这么多麻烦。” 苏箬芸轻叹一声,有些无奈的说道。 齐铮虽然不想提起这个人,但是也不想看她为靖康担心,转过头来抚着她的脊背说道:“你放心吧,最近没什么特别的事情,陛下心疼靖康,不会把她远嫁到沧朔的。” “要不是因为他之前已经答应了巴图来京,怕巴图这个时候在大梁出了什么意外说不清楚的话,估计早就把他踹回边境了。” “至于那些所谓的直臣,你也不是不知道,其实无论是谁嫁过去对他们而言都是一样的,他们只是想借这个机会表现自己的刚直不阿罢了,” 苏箬芸听了轻笑:“那些直臣若是听了你这么说,只怕气的胡子都歪了。” 齐铮笑着将脸贴在她的头顶,低声道:“我管他们气不气歪呢,只要小满高兴就行。” …… “世子爷,您的合合酥。” 面容朴实的中年男人紧张的在自己的褂子上擦了擦手,这才将用油纸包好的酥饼递了过去。 齐铮伸手接过,让高诚付了钱,自己则邀功一般的将这酥饼转手递给苏箬芸。 “这个据说很好吃,我以前也没吃过,你尝尝。” “是啊是啊,”中年男人身后的女子赶忙说道,“我们家的合合酥不仅味道好,而且大家都说吃过它之后就能和和美美吉祥如意。吵架的夫妻吃过后就和好了,关系不好的婆媳吃过之后也能相处和睦!好些人都……” “胡说些什么!” 中年男人见她嘴上没个把门儿的,越说越不靠谱,忙虎着脸瞪了她一眼,示意她闭嘴。 这齐世子和他的夫人一看就十分恩爱,在他们面前说什么吵架的夫妻,关系不好的婆媳,这不是咒人家呢吗! 女子不懂他为什么不让自己说话,认为好不容易有贵人光临他们这小小的铺子,正应该好好的夸夸自家的酥饼,给贵人留下个印象才是,遂不顾男子的阻拦继续说道:“总之就是寓意很好!吃过之后就能顺顺遂遂和和美美啦!” 苏箬芸低头看着手中的酥饼,眸光轻软。 原来是为了这个寓意才特地带她来吃的啊…… 她浅笑着伸手捏起一个,放到嘴边咬了一小口,点了点头:“不错。” 齐铮心情大好,咧嘴一笑,摆了摆手让高诚赏了那对儿夫妻一颗银锭子。 中年男子接过银子有些傻眼,直到他们一行人走远都没回过神来,还是他身边的女子用胳膊拐了他一下,挑眉道:“你看!你还不让我说!这些贵人最喜欢听这些好听的了!说出来让他们高兴了打赏几块儿银子,不比你干做那几个饼子强!” 说罢一把抓过银锭子扭身就往里走去。 …… “齐世子和世子夫人真是恩爱啊。” 离酥饼铺子不远的一座酒楼的二层雅间儿中,两个女子相对而坐。 她们一个是十三四岁的豆蔻少女,一个是挽着妇人髻的年轻少妇。 少女看着窗外远去的齐铮等人的背影,脸上满脸向往。 少妇的神情则晦涩不明,端着手里的茶杯道:“也不一定吧。” “为什么不一定?” 那少女转过头问道,一双眸子清亮水润波光潋滟,肌肤白皙细腻如上好的羊脂白玉,俊挺的鼻梁下两片薄唇娇艳无比,正应了那句“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是个姿容婉丽的美人儿坯子。 楚棠看了她一眼,笑道:“表妹可知道他们刚刚去的那家铺子是卖什么的?” “不是酥饼吗?” 顾琴看着那家铺子的幌子说道。 “是酥饼,而且是寓意很好的酥饼。据说吵过架的夫妻吃过后就能和好了,关系不好的婆媳吃过之后也能相处和睦……” 楚棠说着抿了口茶,唇角微勾。 这话最早是因为几次巧合而传出来的,那开铺子的男人的媳妇觉得这是个好兆头,之后逢人便说自家的酥饼能让夫妻和美,婆媳和睦之类的,还给这酥饼改了名字叫“合合酥”。 这酥饼确实因此卖的稍微好了些,却也并未真的带来多大的利润。 因为买了他们家的酥饼就等于间接承认了自己夫妻不睦,婆媳不和。 穷苦人家无所谓,只要这酥饼卖的便宜,照样还会光顾,甚至媳妇跟相公或是婆婆吵了架之后真的会来买了图个吉利。 但稍微有些脸面的人家就不会如此了,哪怕以前觉得这酥饼味道还不错,以后都不会再吃,因为怕传出不好的流言。 故而这酥饼一直不愠不火,既不会卖不出去让店家饿死,却也不会卖的多好让他们发财。 顾琴闻言眸光微闪,沉默片刻后犹豫着说道:“可我看齐世子不像是跟世子夫人吵过架的样子啊,不然怎么总是带着世子夫人出来玩儿?” 她最近才来到京城,客居在奉恩伯府。 初来京城她很想到处逛逛,但表姑每日有很多庶务要处理,表哥们又都是男子,不便经常陪在她身边,至于几位表姐…… 顾琴捏了捏帕子,神色晦暗。 俗话说一表三千里,更何况她跟奉恩伯府隔了不止一个“表”字。 她出身低微,又是府里的庶女,奉恩伯府的表姐们根本不屑与她为伍,即便跟她同样是庶女的表姐妹都不愿跟她一起玩儿,好像很看不上她的样子,所以最终是表姑派了二表嫂陪她。 这几天二表嫂带她逛了很多地方,好几次都遇到了齐世子跟他的夫人。 两人言行间似乎十分恩爱,齐世子更是片刻不离世子夫人的身边,连眼神都几乎黏在她身上。 可是她仔细看过,那世子夫人也不是什么绝色嘛,还没有自己长得好看呢,怎么就能嫁了这么好的夫君? 顾琴想着下意识的抚了抚自己的面颊。 楚棠心中冷笑一声,面上不甚在意的说道:“许是世子夫人跟齐夫人相处的不好,所以齐世子带她出来散心吧?或者正是因为两人吵了架,所以这几日才特地带她出来哄她开心?谁知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感觉这章剧情有点儿枯燥……不知道大家看着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 感谢小天使投雷~摸摸哒~~~ 锦瑟流年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02 21:17:15 装卸工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02 07:23:21 —————————— 感谢小天使灌溉~摸摸哒~~~ 读者“野雨歌”,灌溉营养液 +10 2016-09-01 11:38:27 第118章 顾琴听着楚棠的话,眸中闪过一抹热切,看着窗外那已经消失在街角的人影,忽然推开自己面前的碗碟说道:“二表嫂,我吃饱了,咱们接着出去逛逛吧。” 楚棠哦了一声,道:“好,那走吧。” 起身时小腿却不小心磕在了椅子上,当即疼的弯下腰去。 “二表嫂你没事吧?” 顾琴惊呼一声忙伸手扶住了她。 第110节 楚棠满脸痛楚,皱着眉道:“好疼……” “这……这可怎么办?” 顾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没事,待会儿回府找个大夫来看看就好了。” 楚棠稍稍起身撑着桌子,有些歉疚的道:“只是今日怕是不能继续陪你逛街了,你想去哪儿我改日再陪你去吧?” 顾琴闻言啊了一声,精致的小脸垮了下来:“可我还想去挑些首饰呢……” 说着眼珠一转,笑道:“不然我自己去吧,我买完东西就回去,耽搁不了多长时间的。” “这……可以吗?你才来京城不久,要是……” “哎呀可以的!” 顾琴拉着她的胳膊笑道:“二表嫂你已经带我在京城逛了几天了,我对这附近虽然不熟悉但是也不至于不认识路,我买完了很快就回去,你放心吧!” 楚棠似乎有些为难,但看着她一脸期待雀跃的神情还是点了点头,道:“那你快去快回,可别耽搁太久。” “好!二表嫂放心吧!” 顾琴说着先将她送上了马车,待她走远了才向齐铮等人离开的方向走去。 …… “小姐,咱们这样……行不行啊?” 丫鬟翠珠战战兢兢的走在顾琴身后,神情紧张。 “怎么不行!” 顾琴美眸一瞪,有些恼怒的看着自己的丫头。 “爹爹把我送来京城,不就是想让我结一门好亲事,将来可以成为府里的助力吗?” 不然为什么府中这么多姐妹,却单单把她送来?还不是因为她容貌过人! 他们顾家家小式微,就算是嫡女送来京城,也不会被人高看一眼。 与其如此,还不如送个长相好的庶女过来,说不定还能凭着张脸入了哪个贵人的眼。 翠珠心道:可老爷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嫁给奉恩伯世子啊,毕竟两家是表亲,接触起来要容易的多,而且若是真的能亲上加亲,将来说起话来也更容易些。 可这些她却不方便直接对顾琴说,只好皱着眉头提醒她:“定国公世子已经成亲了,就算您……真的被他相中了,那也是去做妾,将来会被主母欺负的。” 顾琴闻言转过头来轻嗤一声,冷笑着看着她:“做妾怎么了?你看不起做妾的?别忘了,我就是妾生的!” 翠竹吓得两腿一软差点儿跪下去,忙胡乱的摆着手解释道:“不是不是,小姐你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是说以您的条件,其实完全可以做正妻的!没必要……没必要这样。” 顾琴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道:“你也不用说这些话来哄我,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我还是清楚的。” “以我的身份,除非是在那乡下的小门小户,不然谁会愿意娶我做正妻?” “京城这些高门大户最是要脸面,他们或许会允许自己的儿子纳一个容貌好的女子回去做妾,却绝不会仅仅因为一个女子容貌好就同意她做的正妻,不然传出去岂不是要说他们的儿子沉迷女色?” 娶一个空有容貌而无法带来任何助力,甚至还会有辱门风的女子,搁谁谁也不乐意! 她虽然对自己的容貌自负,但也没到认为自己可以把京城的贵公子迷得神魂颠倒非她不娶,愿意为了她与家族相争的地步。 不过……若只是做妾,她相信会不愿意的人应该也很少。 就像他爹,虽然对她的嫡母十分敬重,可这些年不还是照样纳了好几房妾室,对她姨娘尤其宠爱? 而且就在她来京之前,姨娘告诉她说因为嫡母唯一的儿子身子不好,她爹已经打算让跟她一母同胞的哥哥来继承家业了! 可见即使是做妾也不一定就没有出头的一天,万一那齐世子的夫人不好生养呢?那自己若是真的得了他的宠爱,将来她的孩子说不定就能继承定国公的爵位了! 翠珠见她信心满满的样子,心中越发着急,犹豫着将老爷的意思稍微提点了几句:“别人家或许不愿意您做正妻,可奉恩伯府不见得就不愿意啊。咱们两家是表亲,说不定……” “什么表亲!” 说起这个顾琴就来气,狠狠地瞪了翠珠一眼。 “他们若真是把我当表亲,表姑怎么会只见了我一次就不理会我了?还有那几个庶出的表姐!要不是表姑暗中纵容,她们怎敢这样轻慢我?” 翠珠只是个丫鬟,没读过什么书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只知道执行老爷的命令,并不了解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听了这话不禁有些傻眼,很是惊惶的样子。 “怎……怎么会?程夫人不是因为府中庶务太忙,所以才……” “庶务再忙能忙到连见我的工夫都没有?忙到跟我说句话的空闲都没有?她哪里是忙!分明是看出了我爹的意图,忙着跟我划清界限呢!不然表哥们怎么都只跟我打了个招呼就再也没出现过了?还不是她怕谁真的相中了我,所以特地叮嘱过的!” 竟然……如此? 翠珠满脸的不可置信,半晌都没回过味儿来,支支吾吾的道:“可是……可是她不是派了二少奶奶陪您吗?而且二少奶奶也十分尽心!” 若非程夫人叮嘱,二少奶奶一个刚嫁进门没多久的新媳妇,怎么会对小姐这么好? 顾琴嗤了一声:“她当然对我尽心,因为觉得我跟她同病相怜啊。” 同病相怜? 那也就是说……二少奶奶在府里也不受重视,所以才会被打发来陪小姐?而她觉得小姐跟她处境相似,所以才对小姐格外的好? 这……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真的假的? 眼看着已经到了汇满楼前,顾琴懒得在跟她多说,直接道:“你就别管了,我心里自有打算,爹爹不就是想我找个好人家将来能帮上他吗?定国公府难道不比奉恩伯府强?” 说着抬脚就走了进去,翠珠只得赶忙跟上。 …… 两人走进汇满楼,发现这里的客人很少,只有零零散散几人在看着什么,而这其中并没有齐铮和苏箬芸的身影。 顾琴蹙眉,她之前明明亲眼看到人走进来的,怎么现在却找不见人影? 这时有小厮上前殷勤的问道:“这位小姐想挑点儿什么?古玩字画珠宝首饰还是绫罗绸缎?是随处看看还是给您准备雅间?” 雅间? 顾琴抬眸向楼上看了一眼,果然发现有不少或开或关的门窗,看来齐世子是带着夫人到雅间去了。 “随便挑几样首饰罢了,就不用准备雅间了。” 她神情有些桀骜的对小厮说道。 小厮诶了一声,将她们领到了摆放首饰的柜台,道了声:“您随意挑选,挑好了告诉我们一声就行”,之后便退了下去。 顾琴心不在焉的看了一眼这些首饰,谁知这一眼却差点儿挪不开眼。 只见各种金玉宝石打造的头面首饰摆在眼前,每一种的数量虽然都不多,却比她以前见过的任何一款都要好看。 这……这简直是天下所有女人的梦想! 原本只是打算做做样子的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随手指了几样问了价钱。 结果这一问却吓到了自己,强忍着才没有变了脸色。 随便一样首饰都要好几百两,就算是那些玉石值钱,也不至于贵成这样吧?她是不是进了一家黑店? 顾琴捏着帕子笑了笑,说自己再看看,手心却一直在出汗。 …… 此时的齐铮正在汇满楼的后院儿,抱着苏箬芸躺在床上,一边冲锋陷阵一边粗重的喘息着,断断续续的说着那些平常不敢说的肉麻的情话。 苏箬芸原本只是来这里见一个人说一些事情,谁知说完就被齐铮抱在怀里欺负起来。 中途又说怕她在那桌子上不舒服,抱着她穿过那条幽暗的走廊,来到了她以前住过的这间闺房,压在了床榻上。 苏箬芸哭笑不得,一边感慨他现在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来越强,一边佩服他的精力也真是旺盛,明明昨晚又闹了她很久的,却像是怎么也不够似的又折腾起来。 直到过了小半个时辰,他才终于停了下来,拥着苏箬芸缱绻的亲吻,又披上衣裳去叫人打了水进来,亲自给她擦拭清洗干净,才揽着她的腰向外走去。 顾琴此时的脸色已经有些发僵,尽管极力克制着,额头上却还是忍不住出了一层虚汗。 “小姐,真的不能再买了!” 相比起她的故作镇定,翠珠则已经掩饰不住,快要哭出来了。 她们在这里呆的太久了,起先还可以装作若无其事的随便看看,但时间一长难免引来了小厮诧异的眼光。 小姐好面子,又不愿还没等到齐世子就离去,便随手挑了一样,挑完说还要再接着看看。 谁知左等右等齐世子还是没有出来,她便只好接着挑,眼下已经挑了一千多两的东西了,而且还是挑的相对便宜的! 他们顾家并不是什么豪门大户,来京前老爷只给了小姐二百两银子。 原本她们吃喝都在奉恩伯府,平日里买什么东西奉恩伯府也都帮着付了账,并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这二百两其实完全够用了。 可现在……好几个二百两都搭进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加班~不知道能不能更新~我待会儿尽量写一写,看能不能把明天的写出来然后定个时,如果明晚过了十点还没有发布新的内容~那就是我今天熬夜失败了,要请一天假了~不好意思哈~捂脸爬走ing…… 另:后台看霸王票和营养液的页面我半天打不开~下次再一起感谢投雷和灌溉的小天使们哈~摸摸哒~~~ 哦对了!新书的文案预告已经发了~点作者专栏可以看到~大家看看有没有兴趣哈~你们喜欢的话我下本就开这个了~ 第119章 “小姐,再这样下去程夫人要不高兴了!” 翠珠带着哭腔低声说道。 这些东西她们根本买不起,势必要送到奉恩伯府去由程夫人来付账。 小姐不过是个客居的表姑娘,就算是程夫人看重她也不会喜欢她这种做法,更何况听她说程夫人根本就不喜欢她! 顾琴心中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像今日这么好的机会却不见得什么时候都有。 难得此时她身边没有外人跟着,齐世子又刚好进了这家人少的铺子里,她就算稍有失礼之处也不会被太多人看到,等将来真的成了齐世子的妾室也就不会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这样她今后的路才能走得长远。 所以,她今日无论如何也要等到齐世子!一定要让他注意到自己才行! 反正表姑也不喜欢她,估计过些日子就会把她打发回去了。既然如此,还不如赌一把!赌她能在离开京城之前给自己找条好出路! “买了就买了!哪儿那么多废话!” 她转头瞪了翠珠一眼,压着嗓子说道:“东西送过去了表姑难道还能再退回来不成!” 她堂堂伯爵夫人可丢不起那个人! 第111节 翠珠仍旧犹疑,结结巴巴的道:“可是……可是这实在……” “闭嘴!” 顾琴不想再听她说话,低声喝道。 翠珠泫然欲泣,还想再说什么却又不敢再开口,只能抿着嘴低下了头。 就在主仆二人等的越发心慌时,二楼一间一直紧闭着的房门终于打开,两道人影并肩走了出来,正是齐铮与苏箬芸二人。 齐铮满脸餍足,大手在袖袍的遮掩下握着苏箬芸的手,一边看着她红润的唇一边低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苏箬芸眉眼一弯,露出一抹笑意,扭头嗔了他一眼,发髻上一支镶着祖母绿的赤金步摇轻声作响。 那支步摇在她来的时候还没有,此刻却插在了头上,定然是刚刚才买的! 顾琴看着这一幕心头直跳,不由咋舌。 那步摇她刚才也看到过,还问了一下价钱,要六百多两,简直贵的吓人,齐世子却如此大手笔的说买就买了。 可这东西虽然好看,但实际上并不实用,因为那步摇的流苏坠子上缀满的也是祖母绿,极为贵重却也甚是娇弱,行动间珠子来回碰撞,过不了多久就会出现擦痕或是裂痕,甚至可能直接碰碎。 这样的东西要么用作传家宝来压箱底,要么每逢贵重的场合才戴上一两次,平日里戴着根本就是糟践东西,在她看来只有那些有钱闲的没处使的人才会买了它然后整日戴在头上。 现在看来,齐世子就是这样的人,而他买了这步摇则是给他夫人戴的! 若是这钱也能花在自己身上,这步摇也能戴在自己头上,那该多好…… 可顾琴不知道的是,苏箬芸往日根本就不戴步摇,只戴简单的玉簪。 因为步摇这种东西走动起来甩来甩去会发出响动,在需要隐藏声音的时候是个很大的忌讳,她并不喜欢这种会给自己带来不便的首饰。 这支步摇不过是齐铮刚才来到汇满楼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觉得样式很好看,顺手戴在她头上看着玩儿的。 后来他把她按到桌上欺负的时候,这步摇随着他的动作在苏箬芸头顶来回晃动,让他觉得十分有趣,这才坚持要她戴着不同意摘下来。 这完全是他在做某些事时的恶趣味,却被顾琴认为是大手笔的慷慨。 顾琴因为他这慷慨的行事作风而感到十分高兴,刚刚还有些忐忑的心情瞬间平复了下来,让翠珠去对汇满楼的小厮说,她们要再去雅间儿坐会儿好好挑些东西。 翠珠见终于等到了齐世子,深深的松了口气,忙按照她说的做了,立刻便有小厮前来带着她们向二楼走去。 顾琴换上一副娇俏的笑脸,一边低头跟翠珠说着话,一边往楼上走去,像个刚刚买到了心仪首饰的单纯少女,声音清脆细软,又透着几分活泼灵动,眼角眉梢都是年轻的女孩子特有的俏丽模样,纤长如扇的睫毛下一对儿翦水秋瞳更是波光潋滟,每一个眼神都脉脉含情。 这是她对镜练习过很多次的样子,也是她自己最为自信的样子,多少男子见到她这个模样都迈不开步,眼睛紧紧的盯在她身上挪不开眼。 通往二楼的楼梯虽然并不狭窄,却也没有宽到可以让四五个人并行的地步。 因为她们先迈上了台阶,走到这边的齐铮和苏箬芸就停了下来,站在楼梯口等着她们先过去。 顾琴一边轻声说话一边用眼角余光打量着两人,在迈上最后一级台阶时娇呼一声,脚下一崴,身子自然而然的向齐铮的方向倒去。 这个距离这个姿势,她刚好能跌进齐铮怀里。 就算齐铮因为他的夫人在身边而不好直接抱住她,也多少会扶她一把,这样她就能恰到好处的在他面前露上一面。 她相信,只要有这一面,一定能让齐世子记住她! 眼看着就要撞到男子的胸膛上,顾琴已经准备好满面娇羞的闭上眼,却听那男子喊了声“小满小心”,之后护着他身边的女子身形如风的后退了半步,然后抬脚就向她肩头踹了过来。 “啊!!!” 若说刚刚“不慎”跌倒时的娇呼是带着酥媚的刻意为之,现在这因为惊慌恐惧而发出的刺破喉咙的尖叫就真的是发自肺腑了。 原本向左前方跌去的顾琴因为这一脚而直接向后栽去,连带着想要拉住她的翠珠一起滚下了楼梯。 身体在向下滚落的过程中发出砰砰几声闷响,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脑袋也在滚落的过程中磕在了楼梯的棱角上,尖锐的疼痛瞬间从额头传来。 汇满楼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唯有齐铮看也不看躺在楼下痛呼的人,满脸紧张的盯着苏箬芸,关切而又焦急的问道:“小满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苏箬芸刚刚站在他的右侧,而顾琴是从他左侧撞过来的,根本就没碰到她,她哪里会有什么事。 但此时她还是歪了歪脑袋,故意皱着眉头道:“脚疼。” 她说这话时唇边还带着笑意,显然是说着玩儿的,齐铮却完全当真,铁青着脸瞪了下面磕得头破血流的顾琴一眼,转头对自己身边的高诚说道:“去打听打听这是谁家府上的人!若是不会走路就关在府里看好了别随便放出来!省的自己走不稳还伤到别人!” 苏箬芸于普通人而言只是成安侯府的大小姐,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但他却知道她同时还是汇满楼的东家,做下过许多大事也有许多的仇人。 刚刚那一瞬间他还以为是她的仇家寻上了门,所以才会猛地一脚踹出去。 若不是在最后关头看出那女子当真不会武艺,赶忙收回了一些力道,不然顾琴一定是直接从楼梯上飞下却又的!被踢到的肩膀肯定也废了,小命估计都要去掉半条! 顾琴躺在地上满脑子嗡嗡直响,额头的疼痛让她根本听不清上面的人在说什么。 她下意识的半撑着身子摸了摸头上的伤口,触手所及是满手殷红的鲜血。 所有的疼痛在这一刻似乎全部消失,瞬间涌进她脑海里的只有一个想法! 她破相了…… 她破相了! “啊!!!” 顾琴发出比刚刚被踢下来时还要刺耳的尖叫,捂着脑袋上的伤口泪水汹涌而下。 齐铮嫌恶的瞥了她一眼,道:“吵死了!扔出去!” 高诚会意,立刻摆手示意站在楼下的几个随侍,让他们把顾琴和翠珠一起丢了出去。 汇满楼前的大街上人来人往,街上的行人看到几个随侍打扮的男子砰通砰通的扔了两个人出来,吓得慌忙躲避,生怕殃及自己。 待看清这两人竟都是女子,喧哗声骤然而起。 谁家的家仆竟如此无礼,对两个弱女子也下如此狠手? “是定国公府的下人。” “是齐世子身边的人!” 有眼尖的人压低声音说道。 听到定国公府和齐世子的名号,刚刚还认为这些家仆无礼的人纷纷皱起了眉。 定国公府地位显赫,府上的人却从不因此桀骜自负欺压百姓。 不仅齐夫人在京城颇有贤名,齐世子也向来为人低调从不曾传出什么劣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他如此动怒,对两个女子也毫不留情? 众人正喧闹时,就见一队人马护着齐铮走了出来。 他面色阴沉眉峰似刀,怀中小心翼翼的抱着一个身姿纤细的女子。 因被人围挡着,那女子的脸看的并不真切,但这还是不妨碍众人一眼认出她正是刚刚与齐铮新婚不久的妻子,成安侯府的苏大小姐。 齐铮将苏箬芸抱上马车,二话不说直接让人打道回府。 汇满楼门口只剩被扔出来的顾琴和翠珠两人,围观的众人对着她们指指点点,纷纷猜测起事情的原委来,一时间竟比她们刚被丢出来时还要热闹。 清醒过来的翠珠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将只顾哭喊的顾琴硬拉了起来,如过街老鼠般弓着身子低着头,躲躲闪闪的向奉恩伯府走去。 不多时,几句流言在汇满楼外传开,被聚集在这里的人向更远处传去。 “那女子仗着自己容貌娇艳,想装作不小心摔倒跌到齐世子怀里去,好勾引齐世子!结果却不小心撞到了世子夫人,害世子夫人崴了脚!” “不是不是!是齐世子看穿了她的意图,往一旁闪躲的时候不小心自己把世子夫人撞到了,所以世子夫人才崴了脚!” “那还不一样?反正都是因为她!” “对!都是因为她,世子夫人才崴了脚,听说还差点儿从楼梯上摔下来!” “难怪齐世子发这么大的脾气……” 传言在流转中渐渐丰满,一个详尽而又生动的“事实”就这样被打造出来,如一把锋利的剑,将顾琴的声誉斩断又砍碎,一辈子都拼凑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保住了小红花~哈哈哈……嗨森~~~ 感谢小天使投雷~摸摸哒~ 白涩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04 00:59:39 白涩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04 00:59:26 装卸工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04 00:43:32 装卸工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03 07:13:46 —————————— 感谢小天使灌溉~摸摸哒~~~ 读者“笑春风”,灌溉营养液 +5 2016-09-04 09:01:38 读者“装卸工”,灌溉营养液 +1 2016-09-04 00:43:09 读者“嘻嘻嘻”,灌溉营养液 +1 2016-09-04 00:39:22 读者“装卸工”,灌溉营养液 +1 2016-09-03 07:13:19 第120章 “没成?” 楚棠听到下人的回禀,在马车中陡然坐直了身子。 “怎么可能没成?她不是最擅长勾引男人吗?” 当初顾琴刚来的时候,在正院儿跟府里的几位爷不过是打个招呼说了几句话,就让好几双眼睛滴溜溜的盯在了她身上,一言一行尽是小妾出生的姨娘教出的媚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青楼里出来的姑娘,又或是专门养出来勾搭富商或是官宦人家的瘦马。 若不是程夫人管得严,只怕早有人寻了机会跟她暗通款曲了。 这样一个魅惑人心的祸害,程夫人定然过些日子就会把她打发回去。 楚棠却觉得这顾琴确实生了一张让男人见之不忘的脸,不好好利用一下实在浪费了,所以就想把她用在齐铮和苏箬芸身上。 来给楚棠报信的丫鬟跑出了一身汗,此时却是擦也不敢擦,急忙忙的说道:“奴婢亲眼看见的,表小姐不知怎么惹了齐世子生气,被齐世子的人直接从汇满楼里扔出来了,好像还受了伤!” 扔出来? 楚棠下意识的掩住了唇。 第112节 若只是将人轰出来,说不定还是不好当着苏箬芸的面对顾琴表现出兴趣,所以故意为之。 但直接将人扔出来……那就是一定没兴趣了! “走!回府!” 楚棠赶忙说道。 顾琴是跟着她出来的,小大小闹的受些委屈倒没什么,反正奉恩伯府也不会为她撑腰,程夫人知道了大不了说她这个做嫂嫂的没照顾好她,黑着脸说几句难听的话罢了。 可若是顾琴不止自己受了委屈,还牵连到奉恩伯府的脸面,那怕是就没这么好解决了。 那丫鬟显然也知道轻重缓急,点了点头放下帘子就让车夫立刻赶车。 楚棠在车里紧紧地捏着帕子,一边在心里骂顾琴没用,白生了那么一副好相貌,一边想着程夫人知道这件事之后又会想出什么法子来折磨她? 帕子都几乎扯烂,却发觉马车一直停在原地没有动,不禁皱着眉头沉了脸。 “不是说了快回府吗!还等什么!” 她厉声喝道。 然而车外寂静无声,没有任何人回应她。 她心头一紧,刷的一下将车帘掀起,却见赶车的车夫早已不见,刚才来给她回话的丫鬟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取而代之的是让她心中恨极,却又从未正面见过的女子,如今的定国公世子夫人——苏箬芸。 苏箬芸站在不远处对她微微一笑,低声道:“程二太太。” 这一声程二太太让楚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里,紧张的几乎忘了呼吸。 自己与这位苏大小姐并不相熟,她怎么张口就知道自己的身份? 楚棠再次捏紧帕子,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一个身手矫健的丫鬟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忽然就窜上马车,二话不说直接用她自己手里的帕子堵住了她的嘴,又掏出一条绳索将她两手反绑在了身后。 楚棠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就已经再也发不出声音。 直到此时她才觉得十分惊恐,瞪圆了眼睛看向苏箬芸,额头上冒出层层细汗。 苏箬芸仍旧站在原地笑看着她,声音轻柔的像是在自家府邸招待来访的女眷。 “程二太太好心给我送了份新婚贺礼,礼尚往来,我自然也该回报一二。” 她说着摆了摆手,让人将一蒙眼醉汉带了上来。 那醉汉被人一只手提着走向马车,嘭嗵一声直接扔到了车上,半个身子都压在楚棠身上。 楚棠心中大骇,下意识的挣扎摇头,口中发出含混的呜呜声,本就瞪得滚圆的双眼此时更是连眼珠子都几乎要掉出来,眼中写满了惊惧。 车门被人从外面砰地一声关上,车厢里转眼就只剩她与那醉汉两人。 她死命的蹬着双腿试图挣扎逃脱,被反绑的双手以及醉汉沉重的身子却都让她挣脱不得。 反而是她的动作越发刺激了压在身上的人,醉汉感觉到有娇软的身体被自己压在身下,呜噜两声下意识的嘿嘿笑了起来,一边醉醺醺的去拉扯自己眼上的黑布,一边含糊不清的喊着美人儿。 楚棠涕泗俱下,扭着身子退到了角落里,身后却是坚硬的车壁,退无可退。 她恍惚间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间时常出现在她噩梦中的木屋,看到程乾满脸讥讽的把她压在身下,无情的贯穿了她。 而如今身上这人却是连程乾都不如,不过是个不知从哪条巷子里找来的流浪汉,醉醺醺的满是酒气,一张口便是一股浓烈的恶臭。 她此刻恨不能自己直接昏死过去,偏偏意识却又十分清醒,不仅能听到醉汉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还能听到车外苏箬芸的说话声。 “程二太太现在可知道,收到别人强行塞来的不合心意的礼物是什么感觉?” 楚棠在车内泪流满面,想要用脑袋去撞那车身发出声响,却被醉汉胡乱的拉了过去要扯她的裤子。 “虽然我家阿铮对你送的礼没什么兴趣,不过我还是很生气,比你想往我身边塞个男人还要生气。” 尽管楚棠极力的并拢双腿,裤子却还是被人扯了下去,醉汉嘿嘿的笑着将自己的裤子也半褪了下去。 “所以我觉得不如这样,今后你往阿铮身边送几个女人,我就往你身边送几个男人,如何?” 两腿被强行分开,噩梦再次袭来,异物陡然冲了进来。 “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反正你给我送礼的时候也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一双粗糙的手从楚棠的衣摆下伸了进去,将她抓的生疼,手掌上粗粝肮脏的厚茧几乎搓破她的肌肤。 车外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楚棠被堵住的口中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嘶喊,因为哭得太过用力,脖颈以及额头上满是凸起的青筋,爬满血丝的双眼最终紧紧地闭上,再也不愿看到眼前的任何场景,无论是这车,还是压在身上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当马车终于不再晃动,醉汉也颤抖着趴在她身上不再动弹,才有人打开车门,将那瘫软的男人拉了下去,并扯出她口中的帕子,解开了她手腕儿上的绳索。 双手获得自由的瞬间,楚棠猛地睁开眼尖叫一声扑了过去,似乎要与来人同归于尽一般。 易过容的木莲直接一掌拍在她的额头,啪的一声把她拍了回去,不屑的冷哼一声:“不自量力。” 楚棠的后脑勺砰地一声撞在了车座上,眼前一阵眩晕,再回过神时车上已经空无一人,只余她自己仍旧衣衫不整的躺在这里。 她瑟缩着蜷起了身子,抱膝痛哭,心中满是恨意。 原本以为之前陷害自己,让自己不得不委身于程乾的人是齐铮,今日听那苏箬芸的一番话,却知竟是她所为! 凭什么!凭什么这样歹毒的女子却能得到这样的好姻缘!老天真是瞎了眼! 楚棠咬着牙自己穿上了衣裳,又含着泪红着眼清理了车上的痕迹,心中下定决心,定要找机会让齐铮知道他到底娶了个什么样的女子! 哪怕是豁出自己的一切,也要把苏箬芸一起拉进地狱! 她正咬牙切齿之时,车外却再次走来一人,正是平日里总跟在齐铮身后,几乎与他形影不离的高诚。 楚棠见状心中大喜,只以为是苏箬芸刚刚的行踪露出了痕迹,高诚是寻着这踪迹找来的。 “高护卫,高护卫!” 她红着眼眶跑下马车迎了上去:“带我去见你家世子,我有话……” 一只手忽然向她颈间某处劈了一下,楚棠喉中发出一声沙哑的痛呼,身子一歪向后倒去。 她捂着脖子一阵呛咳,直咳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就见高诚俯身将一块儿汗巾塞进了她嘴里,之后直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不好意思,我家世子觉得世子夫人身为女子难免心软,所以让我来善一下后,好让程二太太今后能在家中好好休养,免得再出门到处折腾。” 说着抱拳道了声“得罪了”,便抬脚向楚棠的小腿踩去。 这一脚踩的楚棠闷哼一声就彻底晕死了过去,估计不止能休养一阵,怕是休养一辈子也没什么问题了。 …… 尽管苏箬芸一再的说自己的脚真的没什么事,但齐铮还是坚持将她从马车上抱回了院子。 一路上的丫鬟小厮们忙不迭的低头避开,看也不敢多看一眼。 他早已提前派人去成安侯府将鹤存安请了过来,鹤存安给苏箬芸看过之后却是气的跳脚,差点儿把房顶掀了,直道:“这好端端的既没擦破皮也没被蚊子咬个包,找我来做什么?专门把平安脉的吗?” 齐铮也不生气,知道苏箬芸是真的没事才放下心来,好言好语的将气歪了胡子的鹤存安送了出去。 苏箬芸看着明显松了口气的他轻笑:“说了没事了,你非不信。” 当然不能信,齐铮心道。 他与苏箬芸成亲后曾跟蒋墨深聊过几次,还特地问了关于她背后那伤痕的事。 蒋墨事无巨细的告诉了他,包括她当初如何强忍着疼痛面色如常的与他说话嬉笑。 齐铮相信只要她想忍就一定能忍得住,所以从她口中说出的没事或许就是有事,在大夫没看过之前他都不能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不造会不会被骂女主太狠……然并卵情节早就设定好并不想改……哈哈…… 小剧场: 作者(伤心脸):自从开完船以后哇……好多小天使弃我而去哇……简直不能再伤心…… 齐铮(迫切脸):那你多开几次船吧!说不定小天使们就回来了! 作者(正义脸):为啥?我写的难道是r文吗?你难道是r文男主吗? 齐铮(羞涩脸):那个……其实……我不介意…… 作者倒地吐血…… 话说最近订阅确实掉的厉害,总结了一下自己的问题,好像最近的剧情确实没有前面紧凑,而且可能前面都以内宅为主,吸引来的读者大多也是喜欢看内宅故事的~后期加入一些家国方面的东西后就不大受欢迎了吧…… 虽然对于我来说大纲方向是早就设定好的,自己并不觉得突兀,但是站在读者阅读的角度或许的确是容易跳戏~这个是我写大纲的时候考虑不周~十分抱歉~ 不过这么说起来……忽然对下本土匪文没了信心……那篇几乎没有内宅啊……(哀伤脸) 这本书原定大概在60w完本~现在考虑压缩一下~把主线和之前的伏笔写完~可能会压缩至45-50w吧~想问下大家对剧情的看法~如果你们觉得拖沓的话我就再把情节收一收~ 最后……嗯……请相信我上面所说的都是真的!不要拆穿我喜新厌旧想开新书的想法!我真的在尽量克制了……(崩溃脸……t^t) 第121章 “小满,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处理些事,待会儿回来陪你用晚膳。” 齐铮抚着苏箬芸的发髻说道。 苏箬芸点头,乖巧的靠在了引枕上:“你去吧,我等你。” 齐铮心头微暖,俯身在她唇边辗转片刻,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刚刚苏箬芸坚持要把事情解决了再回来,让人去查的时候顺着楚棠这条线索查出了定国公府有人将他们这些天的行踪透露了出去。 虽然他们的行踪原本也并没有刻意保密的意思,但府中下人将自家主子的消息当做赚钱的渠道私下贩卖,仍旧是绝对不能容忍的行为,他必须去处理。 苏箬芸从最初接到关于齐铮身上那枚玉佩的生意时,就知道定国公府有些不安分的下人。 但她那时是个外人,不好说什么。现在也才嫁给齐铮没多久,不好一上来就惩治这些人,弄得好像自己之前一直在监视着齐家似的。 今日借着顾琴和楚棠的事把定国公府这些该清理的人清一清,倒也挺好。 “直接把之前查出来的名单给他不就好了,省得他一个个去审问,多麻烦。” 小满一边啃着梨子一边说道。 苏箬芸将身上的衣裳解开,褪下了外衫,随手搭在一旁:“我家阿铮又不是那无能之辈,什么都要我做好了交到他手上才行。” 她知道齐铮并不会误解她在监视齐家,但也不想他认为在她眼里他一无是处,什么事情都需要她出手帮忙。 上次弥山刺客的事情就已经让他自责许久,认为是他自己消息太过闭塞,才会让她身处险境。 但若非小雅与沧朔有着那般不同寻常的关系,她又怎么会关注那些事情。 汇满楼纵然眼线遍布,却也没有敏锐到能将所有消息都提前探知的地步。 第113节 若真是如此,那与未卜先知也没什么区别了。 小雅耸了耸肩,觉得她很无聊的样子,走出去让人给她打水去了。 …… 因为打了满满两桶热水的缘故,净房里有些氤氲的水汽。 苏箬芸泡在浴桶里,头发全部披散在桶外,整个人靠在桶上放松的闭着眼睛。 陈郡的盐井生意已经拿下,四娘前些日子刚刚报来了捷迅,说是不出意外的话年底又将有一比丰厚的收入入帐。 常州那边既然自己今后不打算回去了,有些生意也可以适当的放一放了,没必要一直抓在手里。 还有大梁与沧朔的那条商路,估计最晚明年就会打通,那自己现在就应该准备起来了,把握了先机也就能把握更多的利益…… 苏箬芸胡乱却又清晰的在脑子里想着这些事情,耳边忽然听到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能够毫无阻碍的进入这间屋子,还走到这么近的地方才被自己发现的,除了齐铮不会再有别人。 她笑着睁开了眼,同时口中柔声说道:“怎么这么快就……” 男子阴沉的面色让她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心头一紧,两手往前一伸抓住了桶沿,身子也跟着贴了过去,从靠在桶壁的姿势变成了跪坐在浴桶里。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她有些紧张的问道。 齐铮看着她露在水面上的圆润肩头,白皙的肌肤因泡在热水里而隐隐有些泛红,乌黑的长发随着刚刚的动作漂上了水面,在水波中轻柔晃动。 他脸色依旧铁青,握紧的拳却缓缓松开,伸手就开始解自己身上的衣裳。 苏箬芸见状一楞,下意识的又往后一退,回到了刚刚靠在桶壁上的姿势,但神情却再也不见之前的放松,整个身子都紧紧的绷起。 “我洗好了!你慢慢洗。” 她说着猛地从浴桶里站了起来,带起一阵哗啦的水声。 纤腿还没来得及迈出去,一只有力的手掌却紧紧按住了她的肩头。 苏箬芸侧身借着巧劲儿错开,齐铮的另一只手却追了上来,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儿,同时长腿一抬,转眼就挤进了浴桶之中。 “阿铮你怎么了?” 挤进了两个人的浴桶空间狭小,苏箬芸挣脱不得,反被齐铮抱在怀里一同沉入水中,细长的腿被他握着缠在了自己的腰上。 齐铮一边用身体压着她不让她挣脱,一边扯下最后一件贴身的中衣扔了出去,腾出手后一手困住她,一手捏住她的下巴。 “你当初抢我的玉佩,是想要做什么?” 他绷着脸紧紧地盯着苏箬芸的眼睛。 苏箬芸心头一噎,向来沉着冷静从不见一丝慌乱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我……” “你想把它给谁?” 齐铮打断她继续问道。 苏箬芸两眼望天,暗恼自己刚刚怎么没想起这件事情。 她尴尬的神情让齐铮更为恼火,低头凑过去在她脖子上狠狠地咬了一下。 “你还想给为夫做媒?嗯?” “没有,”苏箬芸吃痛,向后闪躲,“我那时候……不是还不认识你吗。” “所以?就想把我打发给别人?” 他将她再次拉了回来,一只手紧紧地按住她的后背,不再给她闪躲的机会。 苏箬芸心知躲不过去,索性主动伸手拥住了他,在他耳边似撒娇般的轻喃:“我知道阿铮不会真的因为一块儿玉佩就娶谁为妻的,也就那些傻子才信。” 女子娇软的身体与自己紧紧相贴,细滑的柔软在胸前轻轻扫过,齐铮闷哼一声,明知她是故意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却还是忍不住心生旖旎。 他强自克制着心头的欲念,哑声道:“我娶不娶是一回事,你明知那玉佩的意义却还想把它抢去交给别人是另一回事,休想糊弄过去!” “可我们也正是因此结缘的不是吗?” 苏箬芸贴着他的耳畔柔声笑道:“若不是因为这单生意,我跟阿铮说不定就不认识了,又怎么会走到一起?” 她说话时还在他怀里微不可察的蹭了蹭,最后又轻轻含住了他的耳垂,在他耳边柔声道:“阿铮,抱我去床上好不好……” 齐铮喉中咕哝一声,眼中蒙上一层水色,声音低哑:“好。” 苏箬芸的身子被他稍稍抱起,心中刚刚松了口气,男子滚烫的唇却毫无征兆的噙住了她一侧娇软,轻轻啮咬舔吮。 “唔……” 她身子一颤,两手紧紧抓在了齐铮肩头。 “阿铮,你……” 齐铮喘息着放开了在他舌尖儿绽放的红樱,勾唇轻笑:“等水凉了,我们就去床上。” 说着再次袭向了另一侧,待她彻底软在他怀里再也无力挣扎的时候,才惩罚般的狠狠挤进了那香滑的窄道,握着她的腰在水中征战驰骋。 苏箬芸之前也曾被他缠着在净房里亲热过一番,那时便知他在这种环境下更加容易冲动,闹得她浑身骨头都好像散了架,直到第二日还有些酸痛,所以从那之后无论他如何央求,也不再答应他在净房亲近的想法,甚至连跟他共浴的时候都很少。 今日被他抓住以前的把柄,怕是一时半刻都不得善了,只得认命的闭上了眼,随着他在水波中起伏喘息。 日头西落,齐铮餍足后传了晚膳,苏箬芸却已累的什么都不想吃,坐在床上闭着眼睛理也不理他。 齐铮知道自己刚刚闹得很了,此时也是有些后悔,把她抱到怀里柔声哄着:“是我不好,小满你别生气,我保证今晚再也不闹你了,好不好?” 苏箬芸气结,抬起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什么叫今晚再也不闹了?难道他之前还打算吃完饭继续的吗? 齐铮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要生气也先吃完饭在生气,不然没力气。” 苏箬芸差点儿没忍住翻个白眼儿,这个榆木疙瘩除了在做那种事的时候会胡言乱语的说一堆乱七八糟的情话,平时真是能把人活活气死。 “我明天要去千清湖钓鱼。” 苏箬芸闷声说道。 齐铮闻言立刻点头:“好啊,正好我们可以在附近的果园里摘些葡萄,听说那边的葡萄很好吃,最近正是适合采摘的时候。” 苏箬芸嗯了一声,又道:“带上安儿。” 齐铮刚刚还和颜悦色的脸上转眼就阴云密布,黑如锅底。 他在成亲之后曾经入过一次宫,向顺帝进言,说徐季安年纪已经不小,京城世家子弟如他一般年纪的都已开始进学,他也应当如此才是。 顺帝沉吟片刻,略作犹豫后还是接纳了他的提议,让徐季安入宫与宫中年幼的皇子一起进学,每隔五日才能休息一日。 徐季安因此每日天才蒙蒙亮的时候就会被接到宫里去,傍晚时分才能回来,再也不能像往常那样肆意玩耍,自然也就不能再整日跟在苏箬芸身后,只有休沐的时候才能跑来找她。 而齐铮则总是在他入宫进学的时候带苏箬芸出门,等他休沐的时候就跟苏箬芸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 徐季安曾经来找过他们两次,门房的人得了齐铮的令,两次都告诉他苏箬芸已经出门了,去的地方还很远。 徐季安傻傻的按照门房说的地方跑了过去,结果两次都跑了个空。 头一次他还以为是自己去晚了错过了,第二次就发觉自己可能是被骗了,回来后在定国公府门外哭了好久。 苏箬芸知道的时候已经入夜,徐季安早已哭累了被人抱了回去,她就算想把他接进府里安抚一番也已经来不及。 齐铮好不容易才甩开那个小滑头过了段安生日子,根本不想在新婚燕尔的时候看到他出现在自己面前,然后又像个跟屁虫一样黏在苏箬芸身后,所以听到她这个要求顿时就沉下了脸。 可他心中虽然不愿意,却也不想直接违逆了苏箬芸,惹得她不高兴,便试探着说道:“瑄郡王近来才刚刚开始进学,怕正是忙碌的时候,不然咱们过些日子再带他一起出门吧,免得耽误了他的课业。” 苏箬芸哦了一声,眸光微敛,倒也没有反驳。 齐铮以为她答应了,心中一喜,便要抱她去桌边吃饭。 苏箬芸这个时候却再次摇了摇头,道:“真的累了,不想吃,你自己吃吧。” 齐铮身子一僵,哪里还不明白,她这根本就不是答应了,而是他不答应带上徐季安她就不肯吃饭。 他轻叹一声无奈的抵着她的额头:“好,我明日一早就让人去瑄郡王府找他,带上他一起去,好不好?” 苏箬芸这才笑着点了点头,从他怀中起身自己向桌边走去。 齐铮看着她的背影,忽而上前两步从身后再次环住了她,把脸埋在她的脖颈,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有些无力的道:“小满,我真是拿你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苏箬芸挑眉,回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适才刚刚换过被褥的床榻,意有所指的道:“你刚才不是还很有办法吗?” 抱着她的男子一怔,旋即失笑,蹭了蹭她的面颊,无奈的吐出两个字:“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小天使的留言,决定还是踏踏实实按原计划完本吧~so~支线展开啦~ 谢谢大家在我低谷的时候安慰我~虽然我还是很手贱的想完本开新书~不过打算换个方式~最近尽量抓紧时间多码一些~早点儿写完就可以早开新书啦~(嗯,虽然我手残,但是我的志向还是远大的!明天决定至少更四千!请小天使们监督我~) —————————— 感谢小天使投雷~摸摸哒~~~ 圆脸兔几扔了1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6-09-08 14:16:50 装卸工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08 08:07:29 —————————— 感谢小天使灌溉~摸摸哒~~~ 读者“奈何流年”,灌溉营养液 +10 2016-09-08 15:17:41 读者“猴猴猪猪和牛”,灌溉营养液 +1 2016-09-07 22:45:04 第122章 秋日的清晨天气微凉,齐铮的一个随侍昨晚得了他的命令,让他今天一早就去瑄郡王府传话,问瑄郡王要不要一起去千清湖钓鱼,若是去的话就早做准备,辰时三刻来与他们会合,以免耽误了行程。 随侍打着哈欠从角门儿走了出去,刚一出门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冲了过来,吓得当即往后一跳,伸手就要去摸腰间的佩刀,摸到腰际才想起自己是要去报信的,根本没带刀! 好在那身影他此时也已看清,不是什么刺客杀手,而是瑄郡王府的一个护卫,平日里经常跟在瑄郡王身边,之前他们一起出门时还打过交道,私下里还曾一起喝过酒。 “刘兄弟,”那人三两步就走到随侍面前,神情有些焦急,“世子夫人可在府中?” “在啊,”姓刘的随侍点了点头,“我们世子爷和世子夫人今日要去千清湖钓鱼,特地让我去你们府上报信,问问瑄郡王要不要一起去呢。” 第114节 说着又有些好奇的道:“这大清早你怎么……” 那护卫却是眼中一亮,直接拉着他就向定国公府的侧门走去,打断了他的话。 “我家郡王爷大清早天不亮就来门口守着了,坐在地上说什么都不肯起来,我们怎么劝他他都不听,这都已经坐了小半个时辰了。” “现在时候尚早,我们也不好贸然敲门惊扰了贵府,只能分出几个人在几处角门守着,盼着有人进出的时候能给世子夫人捎个信儿,告诉她一声,看能不能让郡王爷进去稍坐片刻,只要见上她一面就好。” “如今既然碰上了你,你快去把这消息去告诉他,不然他还不知还要坐到什么时候呢!” 随侍听了也是吓了一跳,眼下这天气已经入秋,白日虽然和暖,但早晚却已有了凉意,清晨的地上还有露水,瑄郡王若是在他们定国公府门口坐久了冻出病来,那可就大事不好了。 他随那护卫走到侧门,果然见到一团小小的身影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坐在地上,背上虽然披了下人给他搭上的披风,但整个人看上去还是让人觉得十分萧索。 “郡王爷!” 那护卫拉着随侍几步走了过去,低声道:“这是齐世子身边的随侍,他来请您今日跟齐世子和齐世子夫人一起去千清湖钓鱼的。” 一直一动不动的徐季安终于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子,抬头看了那随侍一眼:“谁让你来的?” 随侍忙道:“我们世子爷。” 徐季安小小的脸盘上眸光一沉,咬牙吐出两个字:“骗子。” 说完继续低头坐在那里,再也不理会他,仍凭他说什么都不肯相信。 随侍无法,只好劝他先去门房等着,说自己回去找世子夫人的人来跟他说。 徐季安却倔强的坐在那里不肯挪窝,似乎生怕自己进了门房之后齐铮就会趁他不注意把苏箬芸带走。 随侍只得赶忙又跑回府,让人将这个消息传给了齐铮。 彼时齐铮刚刚睁开眼没多久,把还在熟睡的苏箬芸抱进了怀里,在她面颊上蹭了蹭。 有时苏箬芸睡得浅,感觉到身边的动静,会轻哼两声转过身来抱住他。 他知道这是她的纵容,会缱绻的去吻她的唇,翻过身去压着她娇软的身子要她一回。 有时她睡得香甜,不耐他的讨要,会皱着眉头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全然不理会。 他知道这是她的拒绝,只能无奈的轻抚她的肩背,将自己晨起的欲念强压下去。 今日苏箬芸显然心情不错,睡眼惺忪的窝在他怀里,嘟囔一声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齐铮眉眼间漾起一阵笑意,抬起她一条腿放在自己胯上,随后身子一翻,将她压在身下缱绻亲吻。 喘息声渐起,他熟门熟路的找到那让自己心驰神往的入口,正准备挺身而入时,门外却想起小雅急促的敲门声,说是有急事要通禀。 齐铮面色一沉,眸光似刀,心中咒骂一声,想趁苏箬芸还没回过神时沉下身去。 苏箬芸的眼神却转眼间已恢复一片清明,不容置疑的推开了他,将他已经寻到入口的炙热拒之门外。 “小雅说有急事一定是有急事。” 她边说边坐起了身,走下床去扯过衣架上的衣裳三两下就穿好。 齐铮一脸欲求不满的坐在床上看着她,身下某处未能纾解的地方还昂扬的挺立着。 苏箬芸笑着走了过去,扶着他的后颈将他按向自己,在他额头印下一吻,同时指尖儿在那处轻轻一弹,勾唇笑道:“乖,改日补偿你。”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这一串动作行云流水,齐铮回过神的时候房中除了他自己哪里还有别人。 一抹红晕后知后觉的从脸颊漫上耳根,最终烧红了全脸,让他的脑子都跟着滚烫起来。 她……她那是一个女人该有的动作吗? 竟然……竟然这般调戏自己!还弹了他的……他的…… 齐铮脸上发烫,下意识的伸手扇了扇风,身下某处却随着这动作晃荡了几下。 这几下让他又想起她刚刚的动作,当时这处似乎也是这般晃荡了几下…… 该死! 齐铮翻身栽倒在床上,红着脸扯过被子蒙住了头。 臭小满!改日一定要让她好看!让她知道到底谁才是男人! 他心中暗暗赌咒,却没想到今早这一次错失良机,之后好几日都没能尝到肉滋味,还差点儿因他最讨厌的那个小鬼而被赶去书房睡。 …… 直到小雅亲自来接,徐季安才牵着她的手走进了定国公府。 年幼的孩子乖巧的跟在小雅身边,一路都低着头没有说话,让小雅都觉得有些诧异。 苏箬芸接到消息后就去了前厅等着,见到他时微微一笑,心知他受了委屈,八成又要哭着扑进自己怀里。 可向来将所有喜怒都摆在脸上的孩子见到她后却仍旧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虽然眼眶克制不住的红了起来,却极力掩饰着心中的情绪,捏着袖子翕翕的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只低低地唤了一声:“姐姐。” 小孩子声音微颤,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 苏箬芸有些哭笑不得,走过去半蹲在他身前,柔声道:“安儿生气了?” 徐季安一惊,赶忙胡乱的摇头摆手:“没有没有,安儿没有生气,安儿不会生姐姐的气的。安儿有好好读书写字,有乖乖听先生的话,也没有逃学,今天因为是休沐所以才过来的!安儿每天都很乖,饭也有好好吃,觉也有好好睡,姐姐教的箭术也有好好练习,一点儿都没偷懒的!还有还有,先生说我的大字写的很好,我还带了一张过来给姐姐看。” 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说着这些话,神情忐忑不安,似乎生怕苏箬芸不信,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已经有些皱巴巴的纸。 写满了大字的纸被叠的四四方方,还未打开就能从纸背上看到淋漓的墨迹。 他红着眼眶把纸抖开,小小的手指指着上面的字道:“我特地问了先生苏字怎么写,姐姐你看我写的好不好?” 苏箬芸看着满满一纸的“苏”字,忽然明白过来自己犯了什么样的错误,皱着眉头将他用力抱进了自己怀里。 徐季安愣了愣,眼睛眨了几下之后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的流了出来,扔掉手里的纸紧紧抱住了她的脖子,嚎啕大哭:“安儿会听话,姐姐别丢下安儿……安儿会听话,会……会听话……”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哽咽不止,肩膀不停的抽动,鼻涕眼泪一起蹭在了苏箬芸身上。 苏箬芸轻拍他的脊背,眼眶竟也隐隐有些泛红,低声道:“是姐姐不好,是姐姐的错。” 她总以为小孩子的委屈不算什么委屈,却忘了对这些孩子而言,这些委屈便是天大的委屈,便已经是足以让他们恐惧的一切。 徐季安在她怀里边哭边摇头,想说什么却完全说不出来,强烈的情绪起伏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哭声,连呼吸都因此变得有些困难。 齐铮还没踏进房门就先听到一阵哭嚎,神色忍不住就有些不耐,心道这臭小鬼果然又跑来哭诉委屈了。 他绷着脸走了进去,一眼看见苏箬芸半跪在地上抱着徐季安,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哭泣的徐季安眼角余光看到了他,忽然松开抱着苏箬芸的手,从她怀里跑了出来。 齐铮面色稍霁,心中一句“算你小子有眼色”还没说完,就见那又矮又小的一团人影朝自己冲了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挥拳就是一通乱打。 齐铮常年习武,能与他匹敌的人本就不多,自然不会真的被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打到。 他伸手按着徐季安的脑袋不让他靠近自己,皱着眉头沉声说道:“发什么疯?” 小孩子却像头小牛一样疯狂的往前冲,尽管脑袋被他按住靠近不得,两只泛红的眼睛却还是恨恨的瞪着他,短小的胳膊在空中胡乱的挥舞着,口中含糊不清发出啊啊的嘶喊,一副无论如何也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齐铮心中不耐,直想把他拎起来狠狠的揍一顿,苏箬芸却已经先一步将人拉了回去再次抱在怀里,一边桎梏着他的双臂不让他动弹,一边在他耳边轻声低语:“是姐姐的错,都是姐姐不好,安儿别哭了,不然一会儿嗓子疼,乖。” 齐铮看的两眼冒火,怒气噌的一下窜了上来,上前两步就想将徐季安从她怀里拎出来。 苏箬芸却抱着徐季安直接转了个身躲开他的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之后便继续安抚起怀中的小人儿。 她平日里偶尔也会似娇似嗔的瞪齐铮一眼,但那都是夫妻间嬉闹时的小动作,并不是真的生气。 可刚刚那一眼他却十分确定,苏箬芸生气了,而且非常生气! 从相识到成亲,她从来没有真的为别人的什么事而跟他生过气,如今却因为这个臭小鬼跟他发脾气了? 就为了这个小鬼? 齐铮怒火中烧,看向徐季安的眼神越发不善,偏偏苏箬芸现在正在气头上,他不敢再去惹怒她,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徐季安趴在她怀里哭成泪人儿。 直到哭得没了力气,徐季安才渐渐安静下来,泪水仍旧不停地流,肩膀也仍在微微的抽动,但哭声却小了许多,抽噎着坐在苏箬芸腿上,时不时地吸一下鼻涕。 苏箬芸见他终于平复了一些,这才一边拍着他的肩膀一边柔声问道:“安儿还没吃早饭吧?我让人做些好吃的给你好不好?” 徐季安挂着眼泪乖巧的点了点头,哭过的眼睛湿漉漉的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开口:“姐姐能陪我一起吃吗?” “好啊,”苏箬芸笑道,“安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告诉厨房让他们给你加上。” 徐季安赶忙摇头:“安儿不挑食,安儿什么都吃!” 一副生怕自己挑食会惹她不高兴的样子。 苏箬芸眸光微黯,面上却是不显,笑着低头蹭了蹭他的面颊:“好,那就让他们随便做一些,你随便吃点儿垫垫肚子。” 她叫来小雅低声吩咐了下去,让人将原本要摆在内院的早膳挪到前厅来。 小雅出去没多久,外面传来丫鬟的通禀,说是齐夫人过来了。 瑄郡王虽然只是个孩子,但到底也是顺帝亲封的王爷,定国公一早就去上朝了,齐夫人身为定国公府的女主人,听到消息自然免不了要见一见,尽一尽该尽的礼数。 她在外命妇中品级不低,瑄郡王又是忽然造访的来客,按理说应该让人领着他去见她才是,但她听说瑄郡王在前厅把房顶都快哭塌了,估计他也没什么工夫去见她,便自己过来了。 徐季安一听齐夫人来了,扭着身子从苏箬芸腿上爬了下来,用袖子胡乱的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吸着鼻子憋回了还要往外涌的眼泪,小手努力扯平自己衣服上的褶子,乖巧的站在了苏箬芸身边,像个白嫩的瓷娃娃。 第123章 齐夫人在弥山狩猎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徐季安,对他的印象除了“甚得陛下宠爱”之外,就只有“自家儿子不太喜欢他”这点了。 一个被骄纵宠溺又不被她儿子所喜欢的孩子,她下意识的觉得应该是个乖张任性,并不讨喜的家伙,所以过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会见到一个哭闹不休的任性小王爷。 谁知一进门,看见的却是个努力擦去了脸上泪痕,乖巧的站在苏箬芸身边,尽量维持自己仪态得体的玉面娃娃。 她看着这小小的一团人影,心中就不自觉的一软,按规矩行了礼,笑看着他。 徐季安像个小大人儿似的有模有样的回了礼,并拱着手认真而又诚恳的说道:“小王冒昧登门造访,若有叨扰之处还望夫人见谅。” 小小的孩子刚刚才哭过,眼眶和鼻头都还有些泛红,脸上的泪痕虽然努力擦过,却难免还是有些痕迹,声音也因为哭过而瓮声瓮气的,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齐夫人见状就忍不住多问了一句:“瑄郡王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一直在旁沉着脸的齐铮闻言瞪了徐季安一眼,已经做好准备听他跟自己的母亲告状。 谁知徐季安却绷着小脸一本正经的摇头:“没有,齐夫人误会了,小王刚刚进门的时候被风沙迷了眼睛,所以才会如此。” 齐夫人失笑,她刚刚来的时候外面一丝风都没有,他又怎么会被风沙迷了眼? 这孩子倒是挺有意思,跟她想象中的十分不一样。 第115节 苏箬芸将徐季安还没有用早饭的事情说了,并告诉齐夫人他们邀请了徐季安一同用饭,问齐夫人要不要也一起。 齐夫人原本就喜欢一家人一起吃饭,此刻见到徐季安又觉得他十分可爱,自然是欣然应允。 等着丫鬟摆饭的工夫,她看到掉在地上的那张写满大字的纸,捡起来看了看,俯身凑到徐季安跟前问道:“这是瑄郡王写的?” 徐季安点头,腼腆的道:“写的不好,让夫人见笑了。” 齐夫人却觉得他这副努力做出大人姿态的样子有趣极了,抚着他的发髻道:“怎么会,写的很好啊!我家阿铮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写的都没你好。” 一直努力做出镇定模样的孩子眸中陡然一亮,并不反感她摸着自己头顶的动作,抬起头来眨着眼睛看着她,语气中不知是期盼还是疑惑:“真的吗?” 齐夫人笑着点头:“当然是……” “假的!” 齐铮忽然出声打断,瞪着徐季安道:“我三岁时候写的字都比你好看!” 徐季安瞪眼,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看着他,却因齐夫人在旁而忍着没有发作。 齐夫人看他这副明明生气却又强忍着的样子,差点儿忍不住笑出了声,毫不犹豫的在他面前拆自己家儿子的台。 “你听他胡说呢!他三岁的时候还光着屁股爬房梁呢,哪会写什么字!” 齐铮面色瞬间黑如锅底,瞪着眼睛看着自家母亲,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娘!” 她怎么能在小满和这个臭小鬼面前这样拆自己的台呢? 徐季安见他这副模样以为他是被人知道了糗事而恼羞成怒,仰着小小的下巴不冷不热的说道:“本王三岁的时候都已经不穿开裆裤了。” 噗嗤…… 房中两个女人没忍住同时发出一阵笑声,被徐季安洋洋得意的口气逗得不行。 这笑声让齐铮越发觉得羞恼,梗着脖子对徐季安道:“她不过是说着哄你玩儿的,你也信!” “怎么就是说着玩儿的了?” 齐夫人嗔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徐季安:“他自幼就顽皮,没事就喜欢爬上爬下舞刀弄棒,到了三岁启蒙的时候,不愿意跟着西席先生读书,自己偷偷爬到房梁上藏了起来,害的我们一通好找。” “后来有人在房梁上找到了他,他爹把他拎下来狠狠揍了一顿,他虽然开始读书了,却不喜欢写字,说是既费时又费事,宁愿去蹲几个时辰的马步也不愿意拿笔,所以到现在字都写得不好。” “娘!” 齐铮又急又气,看到苏箬芸那有些戏谑的眼神,脸上隐隐发烫。 “我的字怎么就不好了,就算比不上那些书法大家,但也不至于拿不出手吧!” “是是是,拿得出手,”齐夫人道,“也就是个中下的水平,反正还有那些下下的给你垫底呢。” 齐铮气的火冒三丈,偏偏说这话的又是他自己的母亲,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徐季安尽管努力在齐夫人面前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到底还是年纪小,眼中的幸灾乐祸暴露无遗,甚至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意味。 齐夫人看着觉得有趣,竟让人去库房开了她的箱子,取了齐铮小时候临的字帖来给他看。 其中真有他六岁时写的大字,笔画歪歪斜斜,字迹忽大忽小,简直惨不忍睹。 徐季安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得意,咯咯几声笑出了声,把自己写的大字放在旁边作对比。 几人就这样一边吃饭一边笑话着齐铮的字迹,全然不把就坐在一旁的本人放在眼里。 齐铮自始至终黑着脸,连饭都没吃几口。 徐季安却是跟齐夫人混了个熟,乖巧可爱的模样甚得齐夫人欢心,到最后被她抱着坐在了自己腿上,一边跟他说着齐铮小时候那些丢人的“趣闻”,一边亲自给他喂饭,像对待自己的亲孙子一样,有说有笑十分亲昵。 待用完早膳,出门的时辰已经比原定的晚了许久,好在千清湖离的并不是很远,秋日的天气也不像往常那般炎热,即使出门晚了些,也不至于被晒得太厉害。 齐夫人拉着徐季安的手将他送到了垂花门,直到马车消失不见才恋恋不舍的向自己的院子走去,边走边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有个也这般可爱的孙子? 想着想着又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道阿铮跟箬芸这才成亲不到一个月,哪有这么快,自己真是之前担心阿铮的子嗣问题担心了太久,有些魔怔了。 …… 秋高气爽,千清湖边更是清凉宜人。 今日除了徐季安之外,蒋墨与苏南带着蒋谭也一起过来了。 徐季安仿佛忘了之前的不开心,一时围着苏箬芸跑跑跳跳,一时又跑到苏南身边去跟他学习怎么钓鱼。 苏箬芸看着徐季安站在湖边的小小背影,眸光微敛,久久没有挪开视线。 齐铮则趁他没黏在苏箬芸身边的时候走了过去,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的问道:“小满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他手上看上去没用什么力,但实际握得很紧,似乎生怕她把手抽回去一般。 苏箬芸却是无奈的轻轻吐出一口气,道:“与其说是生你的气,不如说是生我自己的气。” 齐铮背后的那些小动作她并非全然不知,只是并没有放在心上。 比如他明明可以昨天晚上就让人去瑄郡王府传话,却硬是拖到了今天早上。 这样一来若是徐季安贪睡的话,或许就会选择不去。 当然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可哪怕晚一点儿报信能让他手忙脚乱的收拾一阵,齐铮心里也能稍稍解气。 苏箬芸觉得无论头天晚上还是第二天早上去报信都没有太大区别,就也没有反对,权当自己不知道,随了他去。 却不想徐季安为了见到她,竟然一大早天不亮就等在了定国公府门口,一坐就是小半个时辰。 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她在齐铮和徐季安两个人之间选择了前者,纵容了他的行为,忽视了徐季安的感受,所以才会导致这个结果。 她觉得自己跟齐铮刚刚新婚不久,不愿违背他的意思让他不开心,所以选择了暂时将徐季安放在一边。 而年幼的孩子却是如此敏感而又脆弱,不过是大半个月没有见到她,心中的恐惧就无限放大,吓得惶惶不可终日,又怕她真的将自己抛弃,又怕闯进去会打扰她惹她厌烦,所以紧张不安的守在门口,好不容易见到她之后也是小心翼翼的讨好,生怕她会不高兴。 若是自己中间哪怕抽空见他一次,哪怕让人传个口信过去,他或许都不会如此惶恐不安。 可她没有,她沉浸在自己的幸福和快乐中,忘了对于这个小家伙而言,自己就是他的全部。 “小满你别这么说,”齐铮蹙眉道,“你本来也没有像亲姐姐一般照顾他的义务,再说他这不是也没什么事吗?你又何须自责……” 没事吗? 苏箬芸仍旧看着徐季安的背影。 往常受了这样的委屈,一定会粘着她一整天不放吧?这会儿却笑嘻嘻的跑去钓鱼了,好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可若真的是想要学钓鱼,眼睛又为什么时不时的往这边瞟?好像怕她会偷偷跑掉似的。 不一样了,还是不一样了。 肆无忌惮的孩子变得有所顾忌,可见心中终究还是留下了些许阴影,变得谨小慎微起来。 苏箬芸一时间竟有些茫然,不知这到底是好还是坏。 于徐季安本身而言,知道这世上不可能事事顺心自然是件好事,因为他早晚要知道这些。 可是从她的私心来讲,若这真是她自己的孩子,她倒希望他一辈子都可以不懂这些,一辈子都能事事顺心。 想到这里苏箬芸下意识的伸手抚了抚自己平坦的小腹,心中做了个决定:将来如果她和齐铮有了孩子,还是把这孩子扔给齐铮带吧,她觉得如果自己带的话……一定会把他宠坏的。 第124章 “姐姐喜欢他什么?” 湖边的徐季安时不时朝苏箬芸的方向瞄一眼,见她低头与齐铮说话,神态淡然眉眼柔和,对齐铮亲昵的举动也毫无反感,口中不禁喃喃一句。 苏哥哥告诉他说姐姐是因为喜欢坏人才跟坏人成亲的,让他在姐姐新婚的这段时间尽量不要去打扰,给他们一段独处的时间。 他不信,可是苏哥哥是姐姐的弟弟,亲弟弟,他说的一定是对的,所以他乖乖的去上学,乖乖的读书写字,等到休沐的时候才去见姐姐。 坏人跟姐姐独处五天,他才去见姐姐一天,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 可是坏人却霸占着姐姐不放,连这一天都不想给他! 正注视着水面的苏南闻言笑了笑,轻声道:“喜欢就是喜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为什么要喜欢?” 徐季安完全不明白。 苏南想了想,道:“你喜欢吃鱼,那你为什么喜欢吃鱼?” “因为好吃啊。” “那你为什么觉得好吃?” “因为……因为鱼就是好吃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他小声嘀咕,说完自己愣了愣,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不明白。 苏南的声音还在继续:“我喜欢吃猪头肉,你不喜欢,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不好吃,而且猪头好丑。 徐季安腹诽,但并没有说出声来。 苏南似知他所想般接着说道:“甲之蜜糖,乙之□□,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徐季安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转过头去又看向和苏箬芸不知说着什么的齐铮,觉得这就是他眼里的猪头肉,又肥又腻还很丑。 她又看了看温顺的站在齐铮身旁的苏箬芸,小小的眉头紧紧地蹙起,不明白这么好的姐姐为什么会喜欢这盘猪头肉。 苏南眼角余光瞟了他一眼,无奈的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喜欢钓鱼,却不喜欢吃鱼,但也没有因此就不让你吃鱼对不对?” 徐季安不太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说这个,闻声回过头来,下意识的接了一句:“我不喜欢吃猪头肉,也没有不让苏哥哥你吃啊。” 苏南点头,将视线从水面上移开,对他眨了眨眼:“你不喜欢吃我喜欢的猪头肉,我不喜欢吃你喜欢的鱼,可我还是很喜欢你啊,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嗯嗯!” 徐季安用力的点头,点完头又不解的问了一句:“苏哥哥你为什么不喜欢吃鱼啊?” 苏南虽然不大喜欢吃鱼,但却经常帮徐季安剔鱼刺,动作十分熟练,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个不爱吃鱼的人。 苏南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徐季安懂没懂他的意思,不会真的以为他是想说什么鱼和猪头肉吧? “我经常钓鱼,就经常吃鱼,吃多了腻了,自然就不喜欢了。” 他随口答道。 徐季安了然的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眼中一亮,再看向苏箬芸时神情就多了几分期盼,少了几分忧愁。 第116节 姐姐天天吃猪肉头,也总有吃腻的一天吧? 这么想着,他心中就多了几分安然,唇角的笑意终于真实了几分。 苏南不知道自己的意思完全被曲解了,还当他终于想通了,认认真真的教起了他如何钓鱼。 一行人正玩儿的开心,忽见几个人影远远的走了过来,正是齐钰与赵焱带着各自的小厮。 “大哥,你怎么来了?” 齐铮松开苏箬芸的手走了过去。 齐钰还未答话,赵焱先凑了上来,指了指自己道:“请你加一个‘们’好吗?是我们来了!” 齐铮理都懒的理他,仍旧看着他身后的齐钰。 齐钰笑着将赵焱推开,道:“原本约了赵二公子出来喝酒,他听说你们今日来千清湖钓鱼了,说只我们两个人喝酒没意思,不如带上几壶好酒来你们这儿凑个热闹,蹭几条烤鱼吃,只是不知……方不方便?” 他这话问的虽然是齐铮,但怕有所不便的自然是苏箬芸,毕竟她是这里唯一的女眷。 齐铮笑道:“都是自家人,又有长辈在,有什么不方便。” 蒋墨与蒋谭是苏箬芸的外家,且一个是小舅舅,一个是外祖父,自然都是长辈。 齐钰闻言也就不与他客气,让人将带来的酒壶摆在了湖边已经安置好的方几上,又和赵焱一起去与蒋墨苏南等人打了招呼,即便面对痴傻的蒋谭,也没有丝毫不敬,谨守规矩的行了礼。 苏箬芸看着两人的背影,秀眉微蹙,半晌才转过头又看了看站在远处低着头自顾自的踢草玩儿的小雅。 “怎么了?” 齐铮见她皱起了眉头,赶忙问道。 苏箬芸这才回过头,幽幽的说了一句:“赵焱真傻啊。” 啊? 齐铮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赵焱却已经跟蒋墨等人打过招呼又跑了回来,还拉着一脸无奈的齐钰。 “嫂子。” 赵焱笑呵呵的看向苏箬芸。 他比齐铮年岁小,两人又自幼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喊他一声嫂子也是合情合理。 “我听说你身边这个丫鬟武艺高强,一把板斧尤其舞的虎虎生风!把弥山上的刺客杀的片甲不留!我那天去的太晚了没看见,今日才听齐大哥提起,实在是好奇,不知你能不能允许她跟我过两招?我好看看齐大哥是否言过其实。” 苏箬芸还未说话,齐铮的眉头却已皱起。 靖康公主在弥山遇刺的事情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大哥之前都对此事都从未提起过,怎么今日忽然跟赵焱提起来了? 小雅的身份旁人不知,齐铮却是知道的,哪有让一个公主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拿起斧头喊打喊杀的。 何况他认识小满这么久,小雅从一开始就跟在她身边,却也从未见她用过一次板斧,可见除非事出紧急,小雅轻易是不会碰板斧。 他不愿苏箬芸为难,直接代为拒绝道:“你一个大男人,跟一个小姑娘比,害不害臊啊?” 赵焱却瞪眼道:“齐大哥说她很厉害的!一把板斧拿在手里像是拿着把软剑一样,转眼间就砍杀了四五个刺客,等闲人怕是都近不了她的身!我这个武状元也不行!我这不是……不服气吗!” 说他打不过齐铮就算了,竟然说他连个姑娘都打不过!也太小看他了! 齐铮还要再说什么,齐钰却已面带愧色的说道:“在下着实佩服小雅姑娘的胆色和武艺,所以随口提起了几句,谁知这家伙竟记上了,听说你们今日来到这里游玩,二话不说拉了我就过来。” “择日不如撞日吗”,赵焱嘿嘿笑道,“嫂子和小雅姑娘平日里要么在府里要么在街上,难得来了这么个人少的地方,我在这里向小雅姑娘讨教几招,赢了输了都没外人看去,也不丢脸。” 话虽这么说,但脸上却一点儿看不出觉得自己会输的样子。 苏箬芸先是看了齐钰一眼,之后才有些不解的对赵焱说道:“可是我为什么要答应呢?” 她说的一本正经,赵焱一时间竟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直到看到她身边的齐铮露出戏谑的表情,才知道她这是逗自己玩儿呢,当即指着远处那一堆还没烤的食材说道:“今日我若是输了,所有的东西都由我来烤!你们只要负责吃就好了!” 说完又加了一句:“包括小雅姑娘!” 他一个世家弟子,反而伺候一个小丫鬟,这也算是不小的赌注了。 但站在苏箬芸身后的小雅却翻着白眼儿撇了撇嘴:谁知道你烤的好不好吃啊。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赵焱与苏箬芸身上,她的小动作没人看见,除了一直看着她的方向的齐钰。 齐钰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般的插嘴道:“既然赵公子给出了彩头,那我也要跟点儿才是。” 说着让身后的小厮拿出了两个柑橘,道:“从同僚那里得了几个还没上市的柑橘,不多,其余的都留在府里孝敬夫人和国公爷了,今日出门只带了两个,原想跟赵公子一起分食了尝尝鲜,谁知还没来得及拿出来他就把我拉过来了。既如此,现在谁赢了这柑橘就给谁吧。” 如今还不是吃柑橘的时候,市面上柑橘都没得卖,能得到几个已属不易。 可即便如此,堂堂定国公府的长子拿出这么两个玩意儿来做彩头,也实在有些……丢人。 齐铮看向齐钰的眼神越发不解,不明白他今日抽了哪门子疯。 况且小雅根本就没答应跟赵焱比试,他这个样子倒像是在一旁煽风点火似的,这可不像他大哥平日里的作风。 但苏箬芸见到之后却是轻笑出声,摇着头将身后的小雅让了出来:“你自己随意吧。” 小雅在看到那两个柑橘的时候眸光微微亮了亮,原本的不屑也少了几分,此时闻言走了出来,对赵焱伸了伸手,道:“赵公子请。” 赵焱挑眉:“姑娘的板斧呢?” 小雅扯了扯嘴角:“随便过几招就可以了。” 不然我怕失手打死你。 赵焱却是义正言辞:“我以男儿身向姑娘请战已是不妥,姑娘若不用兵器,倒显得我恃强凌弱了。” “赵公子多心了。” 谁强谁弱还不一定呢。 “可是……” “开始吧!” 小雅心系那两个柑橘,不耐在与他讨价还价,直接说了一句算是打过招呼,伸手就像赵焱袭去。 第125章 【已修改】 赵焱没想到她说开始就开始,且一开始就拳风狠戾。 他想说小雅偷袭,偏偏人家出招前又打了招呼,这说法似乎并不成立。 远处的蒋墨苏南等人并不知道他们是在切磋比试,还以为两边打起来了,吓了一跳,赶忙围了过来,待知道缘由后才松了口气,颇有些看热闹的样子围在周围。 赵焱起初几招接的颇为狼狈,觉得小雅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但两人过了数十招之后才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 这个十五六岁的丫鬟不仅出招速度极快,且力道奇大,尽管看上去他们是打了个平手,但自己每接她一招就仿佛被锤子用力砸了一下,长此以往势必落败。 赵焱这才信了齐钰的话,这丫鬟怕是真的用重斧以一人之力砍杀了四五个刺客。 思及此,原本还打算让一让对方的念头彻底打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迎战,拿出了平日对齐铮时的本事去对付她。 可尽管如此,却仍旧没能占了上风,不过是跟小雅打个平手而已。 苏箬芸好整以暇的看着没有说话,倒是齐钰似乎觉得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道:“赵二公子,小雅姑娘,我看你们两个谁也不比谁差,今日的比试不如就算了吧。待会儿烤肉由我来烤,这柑橘你们俩一人一个。” 小雅起初没什么反应,待他说完最后一句时招式却忽然凌厉起来。 赵焱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就已经嘭嗵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刚刚跟他过招的人拱手说了句承让,之后毫不客气的从齐钰身边的小厮手里拿走了柑橘。 赵焱这才知道,原来她刚刚根本就没用全力,她一旦用了全力,自己根本就不是对手! 苏箬芸看着呆坐在地上的齐铮,正想着他会不会觉得丢了面子记恨小雅,就见他忽然一脸兴奋的爬了起来,看着小雅却指着齐铮道:“你再跟他打一次试试!看看能不能打得过他!” 小雅理也不理,将手中柑橘递了一个给苏箬芸。 苏箬芸笑着摇头:“你自己吃吧。” 小雅听了也不客气,当真就收了回去自己低头吃了起来,仿佛递给她的那个动作只是客套一下而已。 赵焱还在跳脚喊着让她跟齐铮也比一次,小雅一边剥着橘子皮一边摇头:“不打,打不过。” 她打不过苏箬芸,齐铮能跟苏箬芸打个平手,那她自然也就打不过齐铮,费那个力气干嘛? 再说打赢了也没有橘子吃。 赵焱在旁皱眉道:“你都没打怎么就知道打不过?试一试呗,说不定你就赢了呢。” 齐钰见小雅已经露出不耐的表情,忙又出来打圆场:“赵公子,阿铮是主,小雅是仆,你这不是为难她吗?” 一脸激动的赵焱这才反应过来,尴尬的挠了挠头:“也是啊……” 他并不是喜欢强求别人的人,不过是一时好奇而已,被规劝两句自然也就不再提了。 倒是齐钰说完之后又看向小雅,笑容温润的问道:“这柑橘可还甜?” 小雅吃的心满意足,含着橘子点头嗯了一声,齐钰的眉眼笑意更浓,点了点头:“那就好。” 苏箬芸看着齐钰毫不掩饰的笑意,又转头看向身边的齐铮。 齐铮感觉到她的视线,转过头来,以为她要说什么,却见她只是看着自己,始终闭口不言。 直到他被看的心里发毛,苏箬芸才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向湖边走去。 这个傻子连对自己的感情都后知后觉,对别人的估计更看不出来了,指望着他看明白,还是算了吧。 齐铮见她摇头叹息着走向湖边,心中不解,但还是三两步跟了上去。 一行人直玩儿到申时才往回走,徐季安跟着苏箬芸上了她的马车,靠坐在她身旁听她轻言细语的说话。 “你年纪小,五日一休沐太累了,今后可以三两日休息一次,陛下若是问起,就说身子不舒服好了。” 徐季安连连点头,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妥,鼓着腮帮子道:“陛下知道我生病一定会派太医来看的,到时候就瞒不住了……而且若是称病的话,我就只能在家里歇着,不能来找姐姐玩儿了……” 那休沐还有什么意思? 苏箬芸却笑着轻抚他的头:“所以我说你年纪小啊。小孩子顽劣,淘气贪玩儿乃是人之常情,陛下即便知道你是装病,最多也就说你几句罢了,你撒个娇耍个赖哄一哄也就好了,他不会真生气的。” 徐季安虽然觉得这样好像不对,但想到如此一来就能时常和苏箬芸出来玩儿了,还是满心欢喜的答应了。 “不过先生教的功课你还是要好好学,”苏箬芸正色道,“无论你哪天想要休息,都要提前将先生第二天要讲的内容学好,有什么不会的就去请教你苏哥哥,不能等下次再去上课的时候就跟不上功课,不然的话以后即便是休沐我也不会带你出去玩儿,让你自己在家里温习功课。” 徐季安听了赶忙摇头:“我不要五日一休沐,我……我会跟着先生好好学习的,不会耽误功课!” 第117节 苏箬芸眉眼含笑,又叮嘱他要学会藏拙,不要抢了几位皇子的风头。 徐季安年纪小,不明白为什么又要好好学习又偏要表现出自己很笨的样子,但也知道苏箬芸绝对不会害他,遂也不多问,但凡她所说全部一一答应了。 马车里的人轻声低语,骑着马走在车前的齐钰和赵焱也都没有闲着,仍在说着小雅的事,无非是她如何武艺高超,出招速度如何之快,角度如何刁钻等等。 当然,绝大部分时候都是赵焱在说,齐钰抿唇笑着在旁默默听着,时不时应上几句。 “你说她和阿铮要是打起来,到底谁能赢啊?” 赵焱仍旧在纠结这个问题。 “你可别再动这个心思了,”齐钰笑着说道,“主仆有别,更何况小雅姑娘是你嫂子的丫鬟,还不是阿铮自己的,你可别让他们为难。” “我知道,”赵焱回头看了一眼马车,低声嘟囔,“这要是阿铮的丫鬟的话我就直接管他要过来了。” 说到这儿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眼中燃起一簇火苗。 “诶!齐大哥!你说我要是向嫂子求了她来做妾室怎么样?” 眸光温润的齐钰脸色瞬间一僵,扯着嘴角佯装恼怒的瞪了他一眼:“你可别胡来,让赵大人知道了把你从家里打出来信不信?” 赵家是书香世家,赵焱的父亲赵珂本就反对他习武,为此父子俩不知吵过多少架,直到赵焱如约考中了武状元,赵大人不好出尔反尔再继续反对下去,两人的关系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如今赵焱还未成亲,就想先纳妾,传出去不仅丢了赵家的脸,而且但凡是个讲些规矩的人家都不会愿意把女儿嫁给他,赵珂又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赵焱却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道:“我可以先把她收做通房,等成了亲再抬成姨娘啊,这样以后就每天都有人陪我练武了!” 他身边现在一个通房都没有,母亲还曾担心他是不是有龙阳之好,这时候他主动提出收个丫鬟进房,母亲是绝对不会反对的,父亲那里也不会说什么。 赵焱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点着头喃喃自语:“小雅是自幼跟嫂子一起长大的,关系非同一般,我若只让她做个通房嫂子一定不愿意,得让阿铮帮我做个保,让嫂子相信我以后一定会把她抬成姨娘才行。” 他说着扯着缰绳就放慢了速度,想等马车驶近的时候把齐铮叫下来。 谁知乖顺的马儿却不知受了什么惊,忽然嘶鸣一声,扬蹄就朝前奔去。 他的随侍见状吓了一跳,忙也打马追了上去,边追边心惊胆战的喊着:“二少爷,小心啊二少爷!” 听到动静的齐铮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蹙眉问道:“怎么了?” 齐钰耸肩,神色淡淡:“谁知道,可能赵二公子骑术不佳吧。” 考中了武状元的人骑术不佳?这简直是个笑话。 齐铮示意两个随侍跟上去看看,免得出了什么事,之后就把帘子放下没再说什么。 这里还是山路,道路平坦,周围也没什么人,最多是马儿带着赵焱跑远些,不会真的出什么大事。 而赵焱也确实只是被受惊的马匹驮着跑了一段就勒紧缰绳迫使马匹停了下来,不过如此一来就和齐铮一行人的路线错开了一些,绕回去时也只顾着念叨自己今日运气真是不好,忘了要找齐铮作保,让小雅给他做妾陪他练武的事情了。 …… 华灯初上,夜风微凉,苏箬芸和齐铮在正院儿陪着齐沛和齐夫人一起用过晚饭才回来。 席间齐夫人难免问起了徐季安,对这个孩子似乎颇为喜欢,还感慨一句要是自己也能有个这样乖巧听话的孙子就好了。 这话原本是暗示小两口赶紧要个孩子,齐铮却因此而黑了脸,半晌都没有说话。 苏箬芸今早为徐季安生了他的气,白日在外游玩时也都将精力放在了那个小鬼的身上,对他不冷不热的,回程的马车上更是一路都在陪徐季安说话,一直将他送到瑄郡王府门前才回来。 他原本就看徐季安不顺眼,此时自然更不顺眼,想到自己今后的孩子会像他一样……那简直就是个噩梦!他才不要! “小满,还在生气吗?” 回房洗漱一番,他将坐在床头的苏箬芸抱进了怀里,低声问道。 苏箬芸摇头,放下手中的书册,靠在他的肩膀。 “安儿年纪小,身边的亲人又全都不在了,你平日里让着他一些,不要总和他计较,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齐铮揽在她腰际的手微微一僵,知道她的乖顺都是为了给徐季安求情,心中更加不喜,却一点儿都不敢表现出来,生怕在惹了她生气,只能闷头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苏箬芸自然能感觉出来他心中的不甘愿,抬起头来笑着抚上他的面颊:“你这个样子,我们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怎么办?也不让他留在我身边吗?” “那怎么一样!” 齐铮立刻说道:“那是我们自己的孩子!” 说完怕苏箬芸不高兴,赶忙又接着道:“小满,我知道你心疼他没了父母亲人,把他当成自己亲弟弟一样对待。可是无论你心里跟他多亲近,他也不是你真正的弟弟。他这样动不动就拉着你的手抱着你的腿,外人会怎么看?” “如今他年纪小,又正得圣眷,自然没人敢说什么。可以后呢?等他再大一些,不往多了说,就七八岁,八九岁的时候,再这样整日黏在你身边,那些爱嚼舌根的人还不知要传出什么样的闲言碎语。” “即便是你的亲弟弟到了年纪也要明白什么叫男女有别,更何况他跟你其实根本没有半点儿血缘关系。换做旁人大不了你认个义弟好歹全了姐弟的名分,可瑄郡王是陛下钦封的王爷,认什么样的干亲连他自己都做不了主,更何况你我?” 他喋喋不休的说了一堆,苏箬芸安静的听着,直到她说完才缓缓点了点头。 齐铮以为她听进去了,正要咧开嘴角就听她冒出一句:“说白了你还是为他总是拉着我抱着我而不高兴。” 刚刚漫上嘴角的笑意瞬间消失,一本正经的说道:“即便是我们自己的儿子,到了这个年纪我也不会允许他这样没规矩的!” 说得好像自己之所以生气完全是因为徐季安不懂规矩,而不是他拈酸吃醋。 苏箬芸心中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认真考虑了他的话,点头道:“你说的也对,我以后会注意一些。” 虽然齐铮所言大部分是出于私心,但说的却也没错。 这个世道讲究男女大防,她与徐季安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年纪相差看似不小实际上却也没有多大,等徐季安再长大一些,难免就会落人口实。 “真的?” 经过刚刚的反复,齐铮此时对她这话将信将疑。 “真的”,苏箬芸点头,又问道:“那你说的呢?是真的假的?” 我说的? 齐铮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指的是哪句。 “即便是我们自己的儿子,到了这个年纪也不许他拉着我抱着我吗?” 苏箬芸在他怀里笑看着他。 齐铮想说那是自然,但看着她白皙温润的面颊,红润带笑的嘴唇,心头一阵微痒,忽然想起今早没有尽兴的事情,到嘴边的话就又咽了回去,贴着她的面颊说道:“等咱们有个儿子,你不就知道了。” 说完翻身将她压在了床榻上,温热的手掌从衣摆下探了进去。 这种事他向来是有些急切的,加之早上没能成事,此刻自然更为心急,亲吻一番半褪了她的衣衫就想进去。 门外却再次响起小雅的声音,伴着比早上更为急促的敲门声。 “少夫人,有急事。” 急事急事又是急事! 齐铮眼见苏箬芸再次推开她穿好衣裳走了出去,气的差点儿把床帐扯烂。 当得知小雅说的急事又与徐季安有关,更是恨不能立刻把那个小鬼拎过来揍一顿。 但这回别说是揍徐季安一顿了,他现在就是要把他拎过来都不行,因为徐季安病了,且病的不轻,惊动了宫里,已经准备就寝的顺帝当即派了两名太医过来。 “……回去之后就发起了高烧,糊里糊涂的一直喊着姐姐,药也喂不进去,不是呛出来了就是吐出来了,皇帝的意思是想看看世子爷有没有空,有空的话能不能过去看看,好歹想办法把药喂了。” 小雅将来传话的人所说的内容转述了一遍。 顺帝言语中说是问的齐铮,实际上是想让齐铮带苏箬芸过去,因为谁都知道对徐季安而言现在谁才是他的姐姐。 苏箬芸二话不说转身回房换了出门的衣裳,齐铮得知详情后也立刻跟了上去。 马车在夜色中一路疾驰驶向瑄郡王府,早有等候在门口的下人将他们迎了进去。 散发着浓烈药香的房间中,小小的孩童穿着单薄的中衣,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小脸因为发烧而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也因为体内滚烫的温度而变得沉闷粗重,口中时不时低低的喊一声“姐姐”。 有丫鬟拧了帕子搭在他的额头,但这对于他烫手的体温而言也起不到太大的缓解作用。 “他怎么样?” 对两位太医行过礼之后,苏箬芸坐在床边询问徐季安的病情。 “突感风寒,又不好好休息,在外面玩儿了一天,回来后还不及时请医,故而才会如此严重。” 太医张德皱眉说道。 苏箬芸闻言心中一沉,知道这突感风寒怕就是今早坐在定国公府门前受了凉才造成的。 但回来后不及时请医又是为什么? 她下意识的看向一直跪在一旁的小厮月川。 月川今年十二岁,是宫里派来专门贴身照顾徐季安的,徐季安的生活起居几乎全部由他负责。 他跪在那里原本就已十分心慌,此时见苏箬芸看过来,差点儿没忍住哭了出来,哆哆嗦嗦的道:“郡王爷在千清湖的时候一直有说有笑蹦蹦跳跳的,奴婢真没看出来他有什么不舒服。直到从世子夫人您的马车上下来,回到府里关上了门,他才站在原地好久都没动弹。” “奴婢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落在您的车上忘了拿了,他却说是累了走不动了,让我背他回屋。” “奴婢真当他是累了,赶紧将他背了回来,扶他在床上歇了,谁知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他还没起来,眼看着饭菜就要凉了,我这才不得不硬着头皮过来问了一句,却发现郡王爷不知什么时候发起了烧,人都有些迷糊了。” “我……我急得不行要去请大夫,他却迷迷糊糊的拉着我不让我去,一直念叨着什么‘不能让姐姐担心’。可奴婢哪还顾得上这些,想着陛下曾经说过,郡王爷不比常人,身边没有父母亲人,有什么事也没个人替他做主,若真有什么急事就直接报到宫里,到时候自有陛下帮他解决,我这才赶紧让人把消息传进宫里去了。” 他说的又快又急,苏箬芸从话中也听出来,徐季安在千清湖时其实就已经身体不适,却一直忍着什么都没说,直到回了瑄郡王府关上了门才露出疲态。 她就知道……果然还是不同了。 若是以前,他定然早就黏在她怀里跟他说着自己怎么怎么不舒服,让她给他喂水帮他擦汗。 可现在他却忍隐不发,生怕成了她的累赘让她不喜。 一个人只有在害怕失去,在有了后顾之忧的时候,才会变的小心翼翼患得患失。 苏箬芸皱着眉头轻抚孩子的面颊,许久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还是太医端了药递过来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将徐季安小小的身子扶了起来,打算给他喂药。 调羹在褐色的药汁中轻轻搅了几下,舀起一勺递到孩子的嘴边时,外面传来小雅的声音:“少夫人,鹤大夫到了。” 苏箬芸手中动作一顿,当即将调羹放回了碗中,又将碗放到了一旁,没有再给徐季安喂药的打算,对着门外道:“请他进来。” 两名太医脸色顿时一黑,看向苏箬芸的眼光不再和善。 他们已经来了这里,这定国公世子夫人竟还请了别的大夫来? 请了也就请了,权当是他们为了自己安心,可是听说那大夫过来时这位世子夫人竟然连药都不给瑄郡王喂了,这是看不起他们的医术,反而相信她自己请来的那个大夫吗? 真是荒谬! 真是耻辱! 简直不知所谓! 第118节 若不是顺帝亲自叮嘱了他们来给瑄郡王看诊,只怕此时他们已经甩袖走人了! 两位太医的脸色很差,撩起帘子走进来的鹤存安脸色则更差。 换谁在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的时候被人叫起来心情也不会好,更何况是拒绝出诊后被人硬扛了过来! 鹤存安此时恨不能拿银针扎死几个人才好,见到站在床边的两位太医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都堵在这儿干吗?不知道发烧的病患需要透气吗?你们站在这儿是想憋死他是不是?” 两位太医气的胡子差点儿歪了,纷纷回过头来瞪眼看向来人。 却见这人长相端方淳厚,偏偏脸上神情与这长相颇为不符,口中说出的话更是能把活人气死把死人气活。 一位太医张口就想斥责几句,张德在瞪过鹤存安一眼之后却把眼睛瞪得更圆,下巴也差点儿掉了下来,不可置信喊了一声:“师……师叔?” 想斥责鹤存安的那位太医愣了一下,转过头来看向他:“你叫他什么?” 张德说话都有些不利索,磕磕巴巴的道:“蒋大人,这位是……是我的师叔啊!常州赫赫有名的鹤大夫,传说中的鹤医仙!” 这回不止是他,这位蒋太医的下巴也差点儿掉了下来。 他与张德是同僚,对彼此的底细十分清楚。 张德之所以能进入太医院,全因他拜在了常州百草庐门下,师承百草庐大名鼎鼎的卢胜南卢大夫。 卢大夫医术高超,为人亲和,有医圣之称。 而他最小的师弟跟他却恰恰相反,为人刁钻刻薄,看诊全看心情,轻易不会出手。 可偏偏这位小师弟的医术却是极高,是百草庐中唯一一个可以与卢大夫比肩的人,出手几乎从无败绩。 渐渐地或许是因为物以稀为贵,不经常给人看诊的这位小师弟后来反而名头比卢大夫还大,被人称为医仙。 而这个人就是眼前的鹤存安,他的名字也因此传遍医界,行医之人没几个不知道他。 这就是鹤医仙啊…… 蒋大夫缓缓点头。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果然够刁钻,够刻薄!那想来医术也如传闻一般厉害吧? 两人几乎是以崇拜痴迷的眼光看着他,鹤存安却对张德刚刚的话感到不满,一边给徐季安把脉一边问道:“什么叫传说中的鹤医仙?现实中我就不是医仙了吗?我当不起这两个字吗?” “怎么会怎么会!” “当得起当得起!” 两人忙说道。 鹤存安这才撇了撇嘴,颇有些长辈教训小辈的样子:“这还差不多。” 苏箬芸不耐他与那两个太医贫嘴,冷言问道:“怎么样了?” 鹤存安想顶她几句,见她绷着个脸一脸不耐烦的样子,知道她现在心情很不好,终究是把嘴边的冷嘲热讽咽了回去,放下徐季安的左手,又将右手抓了过来,老老实实的给他把起脉来。 待两个手都把完,他才将放在一旁的那碗药拿了起来,端到鼻尖儿闻了闻。 张德的整颗心都悬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像个做完功课等着先生点评的学生。 刚刚这副药是他配的,虽然心中有把握,但此时还是难免有些紧张。 “不错,对症。” 鹤存安简单的说了这么几个字,就把药又放了回去。 张德闻言深深地松了口气,同时心中还有些莫名的欢喜,像是得到了巨大的认可般,笑着对身旁的同僚点了点头。 蒋大夫见状也是笑容满面,这方子虽然主要是张德配的,但却是他们两人商讨过的,认可了他认可过的方子,那不也是间接的认可了他? 苏箬芸没工夫注意他们的反应,在鹤存安说对症之后就准备拿起碗继续给徐季安喂药。 鹤存安却拦住了他,把药箱打开取出一排金针说道:“等会儿再喂,我先给他扎几针。” 扎针? 张德与蒋大夫眼中顿时一亮,心中激动却又有些不安。 每个大夫都有些自己的看家本事,这些本事又多是不外传的。 鹤存安不是太医院的大夫,不像他们经常要一起施针问药,想藏也藏不住,想避也避不开。 若是他开口赶他们出去,他们还真不好死皮赖脸的站在这里。 好在鹤存安似乎完全没把他们当回事,拿起针就就开始在徐季安身上寻找穴位,轻拢慢捻的扎了起来。 换作往常他们早已经自己自觉的回避了,此时却彼此对视一眼,在对方脸上看到一抹尴尬后,厚着脸皮伸长脖子向床边张望。 细细的长针扎在身上,昏沉的徐季安闷哼了一声,细弱蚊蝇的喊了一声:“疼……” 醒了!醒了! 张德与蒋大夫的脖子伸的更长,哪还顾得上什么失不失礼,只想看看传说中的鹤医仙展露了什么样的神技。 徐季安蹙着眉头又喊了几声疼,小小的身子开始挣扎起来,眼角似有泪珠滚落。 “按住他。” 鹤存安沉声说道。 两位太医大喜,摩拳擦掌的走了过去,还未伸手却察觉到一道寒凉的目光看向自己,抬头望去就见苏箬芸正目光沉冷的坐在床边,看着他们的眼睛眸光似刀。 两人尴尬的站在原地,轻咳一声退了下去。 苏箬芸按着徐季安的肩,低声道:“安儿别怕,忍一忍,待会儿就不疼了。” 轻柔的声音传来,徐季安被扎了几针已经有了几分模糊的意识,迷迷糊糊的半睁开眼,就看见熟悉的面孔贴在眼前。 “姐姐……” 他喃喃低语,眼睛因为发烧而肿胀难受。 “我在,”苏箬芸扶着他的肩道,“你病了,姐姐请了大夫来给你看病,大夫现在在给你施针,可能会有点儿疼。” 徐季安想点头,但是脑袋实在太沉了,脖子也很僵硬,根本动弹不得。 “我不怕疼,姐姐我不怕疼……” 他声音低低的说道,刚说完就觉得身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忍不住哆嗦一下闷哼了一声。 “恩,我知道。” 苏箬芸轻抚他的头顶:“安儿是男子汉,安儿不怕疼。” 徐季安忍着疼痛嗯了一声,跟着重复:“安儿是男子汉,安儿不怕疼……” 说完真的就没再挣扎,任由鹤存安的金针扎的更深,即使疼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也没再哼一声。 待所有金针拔出,鹤存安才拍了拍他的头说道:“小伙子不错,可以喝药了。” 苏箬芸扶着他坐了起来,将药碗端到他唇边,低声轻笑:“这大夫古怪得很,要得他一句夸奖可不容易。” “嘿!什么叫古怪?” 鹤存安满脸不服。 徐季安也跟着笑起来,虽然没有力气发不出什么声音,但嘴角却咧开,笑着将苏箬芸手里的药三两口喝了下去,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仿佛喝的是蜜糖。 自有小丫鬟将空碗接了过去,鹤存安叮嘱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抬手提笔又写了一张药方,直接丢给了张德。 “等烧退了以后就换这张方子。” 说完就开始低头收拾自己的药箱。 张德忙不迭的接过,丝毫不觉得自己受了怠慢,拿着房子跟蒋太医一起看了半晌,不住的赞叹:“妙啊,真是妙啊!” 他与鹤存安虽然都是出身百草庐,但因为鹤存安性子古怪跟同门师兄弟也不大来往,所以对他也是多闻其名不见其实,今日不仅得见其出神入化的针灸之术,还亲眼看到了他开的药方,竟莫名生出了一种不枉此生之感。 蒋太医将药方拿在手里看了许久,也敢感慨连连,谁知正看的认真,张德却将方子又一把抢了回去,嘿嘿笑道:“我去帮师叔抓药,抓药!” 说完把方子收起来转身就走,生怕他要抢走的样子。 蒋大夫有些哭笑不得,心想什么时候你堂堂太医院医正需要自己去抓药了? 不过若是自己得了这样一张方子,估计也要当传家宝般供起来,遂摇了摇头也不再多言,也打了个招呼转身退了出去。 …… 经过一番折腾,外面已是宵禁,瑄郡王府的管家将鹤存安与两位太医分别安置在了两个院子,谁知张德和蒋太医却吵着也要住到鹤存安的院子里去。 管家无法,只得应了他们,岂料鹤存安却不乐意了,三两句将他们呵斥了出来,他们也不敢生气,反倒陪着笑脸老老实实的回了之前的院子。 徐季安的房间中,苏箬芸留了下来亲自照料徐季安,齐铮自然也就留了下来,坐在窗边的罗汉榻上陪着他们。 “姐姐我没事,你去睡吧。” 徐季安喝完药明明已经困的睁不开眼,却还是撑着眼皮对苏箬芸说道。 苏箬芸摇头:“你今晚离不开人,我在这儿陪你。” 徐季安心中欢喜,却又知道这样不对,摇了摇头道:“有下人会照顾我的,姐姐去休息吧。”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脸上却是一副恋恋不舍的神情,露在锦被外的一截小手悄悄抓着她的裙子,舍不得松开。 苏箬芸想了想,道:“那安儿先睡,等你睡着了我再离开。” 徐季安哦了一声,觉得这样也好,遂笑了笑闭上了眼,在她的拍抚中沉沉睡去。 齐铮自来到瑄郡王府后就再没说过一句话,只是默默的看着苏箬芸陪在徐季安身侧,几次想要上前帮忙却都被当做空气般忽视了过去。 早上知道徐季安在门外坐了小半个时辰的时候苏箬芸就跟他生气了,此时小家伙儿又因此发了高烧,她自然更加生气,从收到消息后就再也没理过他。 齐铮也知道自己闯了祸,看着苏箬芸又是抱着徐季安喂药,又是陪着他睡觉,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直到听到孩子沉沉的呼吸声,才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小满你去睡吧,我陪着他好了。” 说完又怕苏箬芸误会,忙又道:“我会好好照顾他的,真的!” 苏箬芸却仍旧摇头,坚持自己陪着徐季安。 这孩子看似睡得沉,其实隔一会儿就会想起什么般忽然睁开眼,看到她还在身边才咧嘴笑笑继续睡过去。 他想让她陪他,她知道。 齐铮无法,只好也陪他一起守在床边,一整晚都沉默不言。 作者有话要说:  还欠两章~吃饭去~吃完补觉~晚上继续码字~ 第119节 第126章 清晨的微光从窗外洒了进来,铺在没有放下床幔的大床上,一阵淡淡的金辉。 徐季安缓缓睁开眼,看到的是用银线勾勒着莲花图样的帷帐,舒展的花瓣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身上压着两条沉沉的手臂,一条纤细的直接搭在他的身上,另一条粗壮的搭在这条手臂上,手掌覆在另一只纤巧如玉的手掌上。 他昨晚烧的迷迷糊糊,却还是记得在最难受的时候姐姐来了,姐姐陪着他扎针吃药,还哄他睡觉。 徐季安下意识的偏过头去,果然看到熟悉的面孔双眼轻阖,似乎还在睡着。 而另一边不出所料,是他最讨厌的齐铮。 他被两人夹在中间,一左一右的护着,恍惚间似乎想起之前也曾有过这样的画面,左边是爹爹,右边是娘亲。 这一刻心头有些异样的感觉,让他就这样睁着眼睛躺着,竟也没有推开齐铮的手。 两个大人其实早就已经醒了,只是苏箬芸怕吵醒了徐季安,齐铮又怕吵醒了苏箬芸,所以一直没动。 此刻见他醒来,双目渐渐清明,似乎没有了睡意,苏箬芸才动了动胳膊,轻声道:“安儿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说着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齐铮这才装作也刚刚睡醒的样子,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没有不舒服”,徐季安看着苏箬芸,声音软软的说道,“就是没什么力气。” 发过烧之后容易虚脱,此时感到无力也是正常,苏箬芸点点头放下心来,但还是让人去叫鹤存安过来再给他看看。 鹤存安看过之后说已无大碍,休息几天就好,让他先用早膳,吃过饭后歇会儿在喝药。 因为徐季安的身体尚且虚弱,早饭直接就摆在了内室的罗汉床上,三人坐在床上围着炕桌,苏箬芸与徐季安坐在一起,齐铮独自坐在另一边。 炕桌上几碗白粥和几样简单的小菜,并不丰盛却胜在精致,正适合刚刚退了烧的徐季安。 苏箬芸一边给徐季安夹菜一边劝他多喝半碗粥,齐铮闷头看着,犹豫半晌后终究也夹起了一根瓜条,动作有些僵硬的放到了徐季安碗里,之后就埋下头去继续吃饭。 徐季安愣了愣,看了那瓜条半晌,最终还是夹起来吃了下去,并没有挑出来。 坐在对面的齐铮看似一直在专注的喝自己的粥,眼角余光却始终在瞄着这边,见状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这才把半天都没喝多少的粥喝了下去。 用过早膳,宫里又派了人过来问话,得知徐季安病情好转,留下顺帝御赐的补品等物,转述了顺帝对徐季安的关怀和叮嘱,这才回宫去了。 来传话的内侍走了没多久,齐夫人又亲自过来了。 得知徐季安之所以生病是因为昨天早上在他们府前坐了小半个时辰,她狠狠地把齐铮数落了一顿,又给徐季安留下了齐沛的一张名帖,道:“以后想过来玩儿的时候就直接把这帖子拿给门房的下人看,他们没人敢拦你。” 徐季安并不知道齐沛的名帖有多么难得,只知道有了这个帖子之后自己以后就随时可以去找姐姐了,笑的十分开心,坐在床上恭恭敬敬的给齐夫人行了礼。 齐夫人知道他病还没好,稍坐片刻说了几句话便回去了。 苏箬芸要起身送她,她没有答应,让她好生照顾徐季安,由下人送她出去就行。 最终是齐铮将她送了出去,待他们走了,徐季安才小声问道:“姐姐,昨晚你和……他,一直都守着我吗?”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齐铮,这也是他头一次提起齐铮时没有说是“坏人”。 苏箬芸点头:“是啊,我们都在。” 徐季安哦了一声就不再提起这个话题,翻来覆去的看着手里的帖子,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他的病情既已没有大碍,苏箬芸身为女子就不方便一直住在这里了,但还是答应白天会陪着他,等晚上再离开。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几人刚刚用完午膳准备歇息时,宫中忽然传出了一条惊人的消息,顺帝终于决定了与沧朔和亲的人选,而这个人正是靖康公主秦襄。 “怎么可能!” 齐铮看着来传话的随侍,脸上满是震惊。 “是真的!世子爷!宫里宫外都已经传遍了,据说圣上已经在拟旨了,最晚三五天也就会有明确的旨意传下来了。” 没有顺帝的允许,消息不可能传出的如此迅速,既然如此,说明顺帝也是真的下定了决心,没有转圜的余地。 齐铮看了一眼始终没有说话的苏箬芸,见她神情与平日虽然没什么区别,但握着杯子的手却攥的死紧,就知道她心中一定是在生气。 他赶忙将那杯子抢了过来,免得她一个用力捏碎了伤到了手。 “小满你先别急,我去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问清楚了再回来告诉你。” 他沉声安抚道。 徐季安虽然并不太懂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一定是很严重的事,扯了扯苏箬芸的袖子道:“姐姐,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先去忙吧,我这里已经没事了。” 苏箬芸看了他一眼,心中思量一番,最终点了点头:“这件事确实很急,姐姐要先去处理一下,明早再来看你,今天就让齐世子陪着你,好不好?” 啊? 她话音方落,齐铮与徐季安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皆是一种吃了苍蝇般的表情。 “怎么?你不愿意?” 这话也不知到底是在问谁。 一大一小两人忙同时点头:“愿意愿意。” 只要你高兴,什么都愿意。 苏箬芸这才抚着徐季安的头顶道:“乖。” 又叮嘱了一番诸如“好好吃饭好好吃药,晚上早点儿休息”的话之后,她才坐上马车疾驰而去,留下徐季安与齐铮两人面面相觑,彼此都有些不自在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最近的情节其实主要是想写一写徐季安啊~他也算是配角里面蛮重要的一个~毕竟以后是要娶小满闺女的~但是不造为什么大家的目光都放在了齐铮身上……哈哈哈…… 齐铮在对待女主的问题上确实是有些幼稚又有些偏执的,这个跟我之前说的前世今生有关系~不过我好像确实没写他的什么优点~也难怪大家觉得他傻~哈哈……后文我会注意~摸摸哒~~~ 另~我自己一个人在家对节日什么的也没什么概念~昨天早上发的那章也忘了祝大家中秋快乐~人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那我补一句中秋快乐哈~嘿嘿……祝大家阖家团圆幸福美满~摸摸摸摸摸摸哒~ 第127章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发誓!” 巴图一边狼狈的闪躲一边以手指天:“我真的没逼她!是她自己答应了的!不信你们去问她!” “问她?这有什么可问!” 小雅一脚又踹断了一棵刚刚移来没多久的小树苗,神情讥讽。 “沧朔内乱不休国弱地贫,皇城还没有靖康公主的封地陈郡繁华,你这个王子能不能顺顺利利的活过十六岁的成人礼都尚未可知,有什么条件能让她青眼有加?难道就凭你这张放人堆儿里都不见得能让人认出来的脸?” “六妹!” 巴图躲到了另一棵粗壮的大树后,虽然仍旧没有跟她动手,但神情却已有些气恼,说话时用了很久都不曾对小雅用过的称呼。 “你怎么说我都行,但怎么能这么说沧朔?别忘了那好歹是你的母国!” “母国?” 小雅冷笑:“将我赶出国境,亲手杀了我的娘亲,追杀我至大梁都不肯放过的母国?我呸!” “你……” 巴图被她噎的不知如何反驳,半晌才嘟囔一句:“说好了不再提过去那些事的……” “也说好了恩怨两清!” 小雅厉声道。 过去的仇怨不再提,过去的恩情自然也不再有,她不再是那个被沧朔汗王捧在手心儿里的六公主,沧朔也永远都不再是她赖以生存的家。 曾经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在一次次的无情追杀中,在母亲痛苦的倒在血泊中的时候,就彻底消失了。 甚至连过去的名字,都早已被她抛弃了。 巴图无语,只得把话题再次拉回来:“反正我没逼迫秦襄,是她自己愿意嫁给我的。” “你放……” “小雅,”坐在廊下一直没有出声的苏箬芸忽然开口,“我有话问他。” 小雅没有回头,但还是瞪了巴图一眼退到了一旁。 巴图这才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衫,从树后站了出来。 “之前顺帝一直不同意把秦襄嫁给你,为什么现在会忽然同意了?” 苏箬芸神情无波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看我态度真诚,被我打动了?” 巴图一脸茫然的猜测。 这回答没有换来苏箬芸的任何回应,只有冷漠的眼神和让人胆寒的沉默。 他知道她越是生气越是如此,心中不禁又急又恼。 “我真的不知道!虽然我从一开始就属意秦襄,但顺帝却一直不肯答应,而且态度十分坚决。昨天的时候我还在想着怎么才能在离开大梁之前把这件事办妥,谁知道今天就接到宫里的消息,说是你们大梁的皇帝同意了。我心里也纳闷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我总不好跑去问你们的皇帝为什么同意吧?到时候他还以为我后悔了不想娶秦襄呢!” 苏箬芸在他说话时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直到他说完才再次开口:“你有没有私下见过秦襄?见她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巴图听她的语气明明是询问,但那样子却像是肯定自己在私下见过秦襄一样,心里就有些不高兴:“我倒是想私底下见她,可她是你们大梁的公主,岂是我一个异国王子想见就见的?我曾经在宴会上让人给她传过消息约她见面想跟她说几句话,可她连理都没理我,我传出去的消息像石沉大海一样,连个回音都没有,更别说见到人了!” “……那你就没直接跟她说过话?” “说过啊,”巴图道,“我让人给她递了两次消息她都不理我,后来我索性就直接把她拦下来了,告诉她我是真心想娶她,可她还是没理我,就睁着那两只圆滚滚亮晶晶的眼睛面无表情的看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还以为她要说出什么惊人之言,结果她看完就走了,一个字都没说。” 他巴图长这么大,也不是没被爱慕他的女子盯着看过,但那些女子要么胆大的说些表白之言,要么胆小的红着脸掩面而逃,可没有一个像秦襄这样,把他看毛了之后抬脚就走了的。 他的侍卫当时还曾为他打抱不平,觉得这靖康公主太傲气了些。 他心里想的却是“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果然与众不同”。 苏箬芸沉默的听着,眸光低垂似在想着什么,过了半晌才又问了一句:“她没有拒绝你?” 拒绝? “这还不算拒绝?非得要像……那样才算吗。” 他中间稍微停顿了一下,眼角余光瞄向小雅的方向,言中指代的是谁自然不言而明。 第120节 小雅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苏箬芸则在沉默之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什么了? 巴图一脸莫名,小雅也是眉头微蹙,不解的看着她。 苏箬芸却似乎并不想解释什么,站起身来对巴图道:“她若真的嫁给了你,除非四十无子,否则你终身不得纳妾,不然你纳一个我杀一个,绝不手软。” 巴图心中更加莫名,皱眉道:“那你的意思是,不反对她嫁给我了?” 虽然他们之前就说好,若是秦襄自愿嫁给他,她就不再插手此事,但现在连他都不确定秦襄是不是真的自愿,怎么她却像是已经确定了似的? 苏箬芸并未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接着刚才的话说道:“我虽不愿对未满十四岁的孩子动手,但你若敢私下宠幸哪个女子让其有孕,我也不介意改一改这个规矩。所以,若是没有绝对的把握,你千万小心别让我知道秦襄以外的女人怀了你的孩子,不然……别怪我心狠手辣。” 巴图原本也没打算纳妾,听了这番话倒也没觉得受到了威胁什么的,只是奇怪苏箬芸怎么没有像小雅那样质问他,反而像是已经做好了秦襄会嫁给他的准备似的。 但是他确定,在自己来之前,她的态度跟小雅都是一样的,怎么现在问了自己几句话之后就变了呢? 可他还没来得及问什么,苏箬芸就已经起身走回了屋子里,一副不愿再多说的样子,他也只好一脸茫然的离开,暗中又开始打听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顺帝忽然同意了这门婚事。 …… “就这么让他走了?” 小雅跟进房中问道。 苏箬芸背靠引枕坐在罗汉床上,指尖儿在炕桌上轻点,发出哒哒的轻响,心情似乎不大好的样子。 “我又错了。” 沉默半晌后她忽然说道。 小雅闻言挑眉:“错了什么?” 苏箬芸再次陷入沉默,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那股烦躁,沉声道:“我只考虑了事,没有考虑人。以秦襄的性格,怕是不会愿意别人替她和亲。” 小雅眉头拧得更紧:“你是说……她真的是自愿的?” “谈不上自愿,不过是被逼无奈。有时候一个人太有担当了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她最后一句与其说是对这件事的解释,倒不如说是无力的感慨。 小雅听了心中了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若是巴图只想随便找个人和亲,秦襄自然不会上赶着要自己去,只会听从顺帝的安排。顺帝让她去她便去,不让她去她便继续做她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公主,今后仔细挑选一个合适的驸马共度余生。 但巴图点名想要她和亲,若是最终这个人选不是她而是别人,那那个人就是代替她前往,成了她的替代品。 她不愿意去沧朔,却也不愿意别人替她承担她该承担的东西,所以即使心中不愿,她也不会拒绝。 之前顺帝一直不同意她去和亲,怕都是顺帝自己的意思,而非秦襄本人的意愿。 而今日顺帝忽然同意了,怕也并非是心血来潮才做出的决定,应该是秦襄一直在说服他,而他今日才终于下定决心。 苏箬芸的目光隔着窗扇飘向皇宫的方向,心中喃喃:秦襄啊……真是不知该说你什么好。 …… “你这孩子!让我说你什么好!” 德妃看着神情淡然的坐在罗汉床上的秦襄,眼中尽是心痛之色。 她膝下无子,在秦襄的母亲还是荣妃的时候就与之交好,对秦襄也是真心疼爱。 得知秦襄真的说服了顺帝让她去和亲,她又急又气,嘴边起了一串燎泡。 可是再急又有什么用?君无戏言,顺帝既然已经把话放了出去,就万没有再更改的道理。 她想到这儿眼里就泛起泪光,拉着秦襄的手久久不能放开,又转过头去斥责已经身为皇后的罗氏:“她是你的女儿!唯一的女儿!你怎么就舍得!” “德妃娘娘,”秦襄忙道,“您别怪母后,她也舍不得的。” “舍不得还不拦着你!” 德妃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 “那巴图不就是想要个公主跟他和亲吗?谁去不一样?十二跟你年纪相当,又同是嫡出,且还是先皇后所出!说起来身份比你还尊贵些,让她去和亲不是更给沧朔脸面?你又何苦去出这个头!” 第128章 由于顺帝想要与巴图合作,所以并不反对和亲之事。 他原本只打算嫁一个庶出的公主给巴图,可谁知他却点名想要秦襄。 顺帝以为他是看重秦襄嫡出的身份,思量一番后打算将先皇后所出的十二公主秦汐嫁给他。 秦汐与秦襄年纪相仿,生母又是顺帝的原配,若真的论起身份尊贵,秦襄反而低她一头。 可是当他隐隐透露出这个意思之后,第一个反对的竟然是秦襄! 秦襄找到顺帝,说她自己愿意嫁,不用让十二姐代替她。 顺帝起初没有答应,但被她一再的劝说之后,最终还是做出了现在的决定。 “那怎么就是代替?” 德妃红着眼眶说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陛下让十二去和亲有什么不对?她难道还敢说半个不字?” 秦汐当然不敢说不,也没有权利说不,但最终这个“不”字还是说了出来,只是不是从她口中,而是从秦襄口中说出来的。 “不是她不愿,”秦襄将自己对顺帝说的话对德妃又说了一遍,“是我不愿。” “既然大梁与沧朔和亲势在必行,沧朔四王子又指明希望这个人选能够是我,那为什么还要换别人?” “为什么就不能换别人!” 德妃叱道:“那个巴图以为他是谁?凭什么他说选谁就选谁?什么时候我大梁的公主任他挑选了?沧朔虽然国土广袤,但国力却远不如我大梁,他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 德妃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清楚,巴图之所以敢直接点名道姓的说出自己心中所选,定然是因为他跟顺帝达成了某些协定,而这个协定于顺帝来说能够获取足够的利益的,这些利益让他愿意付出一个嫡出的公主,所以他之前才会决定派秦汐去和亲。 秦襄笑着反握住她的手,道:“娘娘,大梁与沧朔之所以和亲,是为了让两国联系的更为紧密。沧朔四王子若是没有要求,自然由父王随意指定一位姐妹嫁给他就是了。但既然他提出了要求,而恰好我们又可以满足,那为什么不答应呢?和亲和亲,既然是亲事,那就是喜事。既然是喜事,自然是顺心意才好,所以父皇答应他的要求让我去和亲,并不是由着他挑三拣四,而是为了让这件事更加顺利,让沧朔看到我们的诚意罢了。” “更何况您也说了,十二姐的身份比我更为尊贵,沧朔国力远不如我大梁,又凭什么娶到十二姐这般尊贵的女子?所以,我去正合适。这样既表现了我们的诚意,又不降我们的威势,不堕了我大梁的脸面。” 德妃听她说的头头是道,眼眶更红了,抽出手来还想再说什么,却终究是没有说,转头又瞪了在旁沉默不语的皇后一眼:“都是你教出的好女儿!” 说完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直到出了宫殿才忍不住哽咽出声,疾步向自己的寝宫走去。 她有心再埋怨秦襄几句,但说到最后却实在说不下去了。 要去和亲的是靖康,最难过的肯定也是靖康,自己这个做长辈的急红了眼反而还要她来安慰,实在是不应该。 可是……她是真的舍不得啊! 那么好的孩子,怎么就……就被派去和亲了呢! …… “是啊,都是我教出的好女儿……” 德妃走后,一直没有出声的皇后看着她消失的背影低声喃喃。 秦襄眼眶微红,拉了她的手道:“母后,您别瞎想。” 皇后转过头来看着她,伸手抚上她的面颊,脸上那副淡然镇定的表情终究还是寸寸撕裂。 “你一个女孩子家,学学琴棋书画针黹女红也就是了,我教你那些家国大义做什么?” 她的神情似乎有些茫然,泪水顺着脸颊滚滚滑落,根本听不进秦襄在说什么。 “以前我总想着……你要明是非辨黑白通晓事理,可现在我只想你做个普普通通的公主,哪怕是骄纵任性一些……哪怕是软弱胆怯一些……也好过……” “母后!” 秦襄扑进她怀里打断了她:“母后,自幼您就跟我说,我是大梁的公主,不同于寻常人家的女孩子,我享受了大梁的俸禄就要对得起这个身份担得起这份责任,就算不能为家国分忧,也不能给父皇和大梁添乱。如今我不仅没有添乱,还能为父皇分忧,这是好事,您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啊!” “我不高兴,我不高兴……” 皇后的眼眶更红,手臂颤颤的环住了她,像幼时那般将她抱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额头。 “湘儿,我后悔啊……我好悔啊……我若不教你这些,说不定就不会有今日之事……沧朔太远了,真的太远了……” 这些日子秦襄一直在劝顺帝让她去和亲,身为皇后的高氏心中知道这么做是对的,但她却无法跟女儿站在一起去劝说顺帝。 因为她是皇后,却也是一个母亲,她知道身为皇后应该怎么做,却无法以一个母亲的身份真的这样去做,所以她只能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的看着秦襄一次次说服顺帝让她远嫁,眼睁睁的看着顺帝思量再三终究还是答应了她。 身为皇后她可以接受这个结果,身为母亲她却无法接受。 她的女儿既骄傲又耿直,若是在那边受了欺负可怎么办?谁给她撑腰?谁给她做主?谁能帮她出主意?谁又能跑回娘家帮她报信搬救兵? 皇后的泪水止不住的涌出,心口像是撕裂般的疼痛。 秦襄靠在她怀里,眼中亦有泪光,却始终强忍着没有落下。 “母后,孩儿从不后悔跟您学了这些,孩儿一直以您为荣,也希望您能以孩儿为荣。我此去沧朔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唯一觉得对不住的就是今后不能在您膝下尽孝了,您自己在京城一定要多保重,注意身体,记得时常给我写信,让人多给我送些好吃的过去。” 她最后一句说的俏皮,皇后却知道她是故意说笑逗她开心,泪水越发汹涌。 …… “我才不去!” 秦汐将面前的食盒推开,满脸抗拒。 桌上放着的食盒里装了几样点心,却都不是她爱吃的,而是秦襄爱吃的,太子秦沐和九皇子秦束正在劝说她去给秦襄道谢。 “我又没求她帮忙!而且那个沧朔王子看上的本来就是她嘛!让她去和亲也是理所当然啊,我为什么要给她道谢……”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她的声音却越来越小,可见心里也知道自己说的不在理。 靖康有多受宠大梁人人皆知,而她为什么受宠同样也是人人皆知,因为她在八岁那年救了顺帝的命。 就冲这一点,顺帝想要把她留在大梁就没人能说什么。 那些御史和大臣们看着闹得凶,但又有谁会真的为了由哪位公主去和亲而跟顺帝叫板?只要最后有一位公主去了,把和亲这件事办妥了,他们也就不会再说什么了,顶多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耿志刚正偶尔想起时提几句罢了。 相比起远嫁沧朔,怎么看都是被御史骂几句要好些吧?反正不痛不痒也不会掉块儿肉。 秦束见她这个样子就有些头疼,绷着脸道:“若是婚姻大事都只凭男方看上了谁就让谁嫁,那还讲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管那巴图看上了谁,最终的人选还不是父皇来定?若非靖康一直劝阻,今日朝堂上宣布的人就是你了!” “那还不是因为父皇偏心!” 说起这个秦汐就真的有些生气,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 第121节 “同样都是他的女儿,他不舍得靖康就舍得我吗?明明对方都指明要靖康和亲了,他却把我推了出去!这算什么?欺负我没有母亲吗?” “住口!” 一直没怎么开口的太子秦沐冷声喝道:“什么叫没有母亲?皇后娘娘难道不是你的母亲,你这话是不承认她的身份?还是不认可父皇的旨意?” 如今的皇后高氏也是由顺帝亲自册封的,不承认她岂不就是不认可顺帝的决定? 秦汐身子一抖,缩了缩脖子声音再次低了下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不一样……” 生母和继母,怎么能一样。 “这不一样难道是皇后娘娘的错?是靖康的错?” 秦束的声音依旧沉冷:“这些年皇后娘娘可曾亏待过你?你和靖康争执的时候她可曾偏袒过靖康?” 秦汐闻言越发不敢说话了,也因她确实无话可说。 她与皇后虽然不算亲近,但皇后却待她一直不错,甚至比顺帝还要好些。 因为顺帝宠爱靖康,故而时常偏袒靖康,但皇后却从来不会,只要确定是靖康犯了错,她一定会惩罚靖康。 当然,如果她们两人都有错,她就会两个一起罚,也不会因为她不是亲生的而有所顾忌,秦汐也因此对这个“母后”颇为敬畏。 第129章 秦沐身为太子,对自己的要求向来十分严格,对秦汐这个亲妹妹的要求也比对其他姐妹更为严苛一些,见她仍旧低着头不愿去向秦襄道谢,继续斥道:“你与靖康同是父皇的女儿,同是我大梁的公主,既然如此,那么父皇让你们谁去和亲都是理所应当,你们都不能有半分怨言。父皇原定的人选是你,是因为靖康一再劝说才最终换成了她,那就毫无疑问的是她代替了你才使你能够留下来。你身为姐姐,这时候难道不该去给她道个谢?” 秦汐心中自然明白这些道理,但她跟秦襄较劲较惯了,让她拎着秦襄最喜欢的点心去给她道谢,她怎么都觉得低不下这个头。 “大不了我自己去和亲好了,省的你们一个个的都觉得她好都护着她,反倒觉得我处处不是。” 她心有不甘的小声嘟囔。 九皇子秦束一听这话就知道不好,果然下一刻就见秦沐的脸色更沉,声音也越发严厉起来。 “你自己去和亲?好啊,我这就去向父皇禀明了你的意愿。反正最终的圣旨还没下来,临时再换个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秦汐一听当场红了眼,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他:“太子哥哥!” 她刚刚那话不过是因为知道顺帝已经做了决定,不会再轻易更改,所以才随口一说。 但若是身为太子的秦沐强烈要求让她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去的话,还真没准儿临时再换个人。 毕竟就像他所说的,正式的圣旨还没下来。 秦汐红着眼睛泫然欲泣,秦沐却丝毫不为所动,口中继续冷声道:“你若真的愿意和亲,之前靖康劝说父皇的时候为什么一直沉默不语?现在靖康终于把父皇说服了,父皇决定让她去和亲了,你倒是敢说这样的话了?传出去也不怕让人笑话!” 心中那点儿小心思被人当面拆穿,秦汐面色涨红,眼中泛起水光,起身跺脚怒道:“不就是给靖康道谢吗!我去就是了!” 说完抹着眼泪抬脚就跑了出去。 贴身伺候的宫女见状忙匆匆向秦沐秦束行了个礼,告罪一声拎着食盒追了上去。 秦束看着远处消失的背影,轻叹一声:“四哥,汐儿就是嘴硬了些,心里还是分得清是非曲直的,你何苦让她这样难堪。” 秦沐的脸色仍旧十分不好,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神色间除了气恼外更多了几分愧疚,喃喃道:“我气她,也气我自己。靖康劝说父皇的时候,我也未曾开口说过一句。” 同样都是他的妹妹,但他到底还是心疼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妹要多些,所以他和秦汐一样,之前对这件事一直保持着沉默。 也正是因为这样,当听到秦汐说出那些话时他才更加生气。 秦束闻言摸了摸鼻子,神色有些尴尬。 说起来,他也跟四哥和十二妹一样。 “你也跟去看看吧,”秦沐转头对他说道,“汐儿是去道谢的,你盯着点儿她,别让她反倒气着靖康。” 秦束心中觉得不会,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点了点头:“那我去看看。” 说完向秦汐离开的方向走去。 …… 秦汐气冲冲的一路跑了出来,待真的靠近了秦襄的寝宫时,脚步反倒慢了下来,神情有些紧张。 拎着食盒的宫女追上了她,许是不愿在人前显示出自己胆怯的一面,她梗着脖子仰起头走了进去。 “喏,点心,都是你爱吃的。” 秦汐让宫女将食盒放到了桌上。 秦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却并没有吃的意思,秦汐这才注意到她眼眶泛红,像是刚刚哭过的样子。 原本还有些僵硬的声音顿时委顿了下去,她低着头在旁坐了下来,抠着手指道:“我……我是来给你道谢的,我知道父皇原本是想要让我去和亲的……” 她原以为这些话会很难说出口,但真的说出来时似乎又觉得没什么,心里反倒松了口气。 秦襄仍旧没有看她,但也并未沉默的不理她。 “你不用谢我,巴图选中的本来就是我,由我去和亲也是理所应当。” 那倒也是。 秦汐下意识的就想接这么一句,好在及时把这话咽了回去。 “你……别太难过了,那巴图既然点名想要你和亲,说明他还是……挺……挺喜欢你的,你嫁过去他也不见得就会对你不好,只是沧朔离大梁有些远而已。不过你毕竟是大梁的公主,父皇又很疼你,想来他也不敢对你怎么样。你若是真的受了什么委屈,到时候……” “咳!” 殿中响起几声轻咳,秦汐蹙眉看去,就见秦襄身边的宫女春桃正拧着眉头看着她,神情颇有些不满。 换做平常她定会生气,觉得秦襄身边的一个小宫女都敢给她甩脸色,但现在她却不这么觉得,反而因此停下了话端,有些拘谨的坐在椅子上,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好。 好在秦襄似乎并不在意,主动开口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谢谢。” 这一声谢谢让高傲的秦汐头一次有些明白了什么叫无地自容,指甲在掌心抠出了几个印子,想要说些什么,偏偏不擅长应对这种场合,又怕自己再说错话,更加不敢轻易开口。 片刻后,终究还是秦襄率先打破了沉默。 “以后我不在大梁,麻烦你们多照顾一下母后,就当是帮我……尽一尽孝。” “那是自然,”秦汐点头道,“她也是我们的母后。” 说完这句房中再次陷入沉默,好在不多时便有宫女来报,说是定国公夫人携世子夫人齐苏氏入宫觐见,定国公夫人已经去了皇后处,世子夫人则正往这边过来。 秦汐闻言有些诧异,但又庆幸终于有个借口可以离开,忙站起身道:“既然你有客人,那……我就先回去了。” 秦襄点了点头,让人将她送了出去。不多时,苏箬芸便在宫女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你来的到真快。” 她抬起头笑着说道。 宫中的消息才传出去没多久,定国公夫人就递了折子说是想要想带着刚嫁进家门没多久的儿媳来给皇后请安。 这样的情况一般皇后都会改日再定个时间让外命妇入宫,但因知道秦襄与苏箬芸交好,齐夫人入宫的主要目的怕是为了让苏箬芸见见秦襄,所以她当时就同意了,让人直接给定国公府传话,告诉他们即刻便可入宫。 毕竟秦襄过不了多久就会出嫁,她觉得能让她在离开之前多见几个朋友也是好的。 苏箬芸给秦襄见过了礼,在刚刚秦汐坐过的那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真的想好了?” 她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开门见山的问道。 秦襄笑了笑,故作轻松的回答:“早就想好了啊。” 苏箬芸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觉得有些刺目。 “不要勉强自己,现在还有办法让沧朔四王子改变主意,不一定非要……” “我真的想好了!” 秦襄肯定的道:“我是大梁的公主,此去既是为了大梁也是为了父皇,是尽忠亦是尽孝,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她目光坚定,放在膝头的手却在隐隐发抖。 苏箬芸轻叹一声:“还为了皇后娘娘,是不是?” 秦襄神情一怔,旋即眼中泛起水光。 她迅速的低下头去掩盖自己的情绪,肩膀却还是不受控制的微微抖动起来。 皇后膝下只有她一个女儿,再也没有别的孩子。 如今的太子是已故先皇后的嫡子,聪慧机敏,三年前便开始随顺帝入朝听政,如无意外,待顺帝驾鹤西去之后,势必会由他荣登大宝,继承大梁的皇位。 秦汐是太子的亲妹妹,若是由她去和亲,将来太子登基,即便嘴上不说什么,心中定然也会有根刺。 这根刺会让他时时刻刻想起,原本巴图选择和亲的人选是秦襄,只因秦襄备受顺帝宠爱,所以才换成了他一母同胞的妹妹秦汐。 届时他即便不会亏待秦襄和皇后,怕是对她们也不会多么亲厚。 而皇后本就不是太子的生母,若再与他有了隔阂,晚年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好过。 但现在秦襄主动劝说顺帝让她去和亲,太子便会记住她的人情,将来势必也不会亏待皇后。 苏箬芸看着她微抖的肩膀,眉头轻蹙:“皇后娘娘不见得就愿意你为她如此,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低着头的秦襄却再次抬起头来,声音哽咽却又坚定:“不,我不后悔!” 她是大梁的公主,她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过去这些年父皇纵容了她这么久,她见过别人没见过的大好河山,看过别人没看过的美丽风景,她得到的已经比其他任何一位公主都要多,那现在比别的公主多付出一些又有什么? 她并非心甘情愿,却也绝不后悔。 第130章 手法 苏箬芸见她神情坚定,知道已无转圜余地,索性也不再提更换和亲人选的事,转而说道:“明日开始跟我学骑马吧?” 她话锋变得太快,秦襄刚刚还沉浸在即将去往异国的决然里,一时间没回过神。 “什么?” “明日开始跟我学骑马。” 不再是询问,而是肯定,仿佛没有给她多余的选择,她只能答应。 第122节 秦襄恍惚间没有注意到她语气中的微小变化,只是眉头依然微蹙,神情不解:“为什么?” 苏箬芸沉声道:“沧朔近几十年虽然受我大梁影响多建城郭,但国土中占绝大多数的还是草原,且他们那里民风彪悍,女子也多骑马射箭,你若不会骑马,到了那边难免要被人看轻。” 秦襄闻言神色有些不虞,苏箬芸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继续道:“你是我大梁的公主,按理说完全没有去迎合他们的必要,但是靖康……沧朔真的太远了。” 沧朔真的太远了…… 这句话听着十分熟悉,就在不久前,秦襄刚听她的母亲抱着她低声哭泣,说沧朔真的太远了……太远了…… 远到让在意她的人都不能放心程度。 “可是……我害怕……” 幼时险些被马蹄踩踏的经历虽然已经记得不是那么清楚,但留在心底的恐惧却从未消失,甚至日渐深刻。 “连去沧朔你都不怕,难道还害怕骑马吗?” 苏箬芸话音微挑,有些俏皮的说道。 秦襄一怔,旋即眉眼一弯:“也是,反正上次在弥山也骑过一次了,好像也没什么。” “就是。” 苏箬芸下意识的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顶。 秦襄蹙眉,往后躲了一下,嘟着嘴嗔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别这样摸我的头。” 苏箬芸愣了一下,轻笑出声:“抱歉,跟瑄郡王在一起呆久了,习惯了。” 提起瑄郡王,秦襄想起他昨日好像生病了,还惊动了宫里,便询问了起来,两人的话题从沉重的和亲转到徐季安的病情,又说到他平日里是如何调皮,气氛竟渐渐轻松起来。 …… 离开皇宫,苏箬芸跟齐夫人打了个招呼就去了汇满楼。 她交代了很多事情,让人将现有的所有关于沧朔的消息全都整理了出来,之后带着这些东西回了定国公府,直到翌日清晨才再次来到瑄郡王府。 她来的很早,王府的下人刚刚开始洒扫,见到她纷纷施礼避让。 正院里一片安静,守在门口的下人告诉她郡王爷和齐世子还没醒,要不要现在去叫醒他们? 苏箬芸说了声不必,就自己抬脚走了进去。 她脚步很轻,但门轴转动的声音却不小,以齐铮的警醒,听到这声音肯定已经醒了。 但他走到床边时两人却都还闭着眼,徐季安是真的还睡着,齐铮自然是在装睡。 苏箬芸也不拆穿,就这样坐在床边看着他们,一大一小两个原本水火不容的人,此时看上去倒也格外和谐,没有平日里那种针锋相对的感觉。 齐铮闭眼装了太久,觉得身体都有些僵硬了,才做出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翻了个身,看到她时似乎有些诧异,想坐起来却被她按住。 “别吵醒了安儿。” 齐铮动作一滞,眉宇间染上一抹不悦,虽然没有再起身,但心中却似乎觉得委屈,伸手环住了她的腰,上半身往过靠了靠,贴在她腿边不说话。 苏箬芸没有挣脱,却也没有要跟他说话的意思,只是任由他抱着,目光却一直放在徐季安身上,直到他睡醒,才拉开了齐铮的手,将徐季安扶了起来。 徐季安没想到昨天苏箬芸会离开那么久,直到晚上都没有再回来。 临睡前他跟齐铮大眼对小眼的看了半天,最终谁也没理谁闷不啃声的各自躺下睡了。 本以为在这个坏人身边会睡不踏实,谁知道心里一个劲儿的念叨着姐姐怎么还不回来,竟然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现在一睁眼就看到了自己想见的人,他喃喃的唤了一声“姐姐”,整个人就扑到了苏箬芸怀里。 洗漱更衣吃饭喝药,太医又来看了一次诊,接连夸了几次鹤存安的医术,直到苏箬芸问他徐季安的病情到底如何了,才想起对病患的病情做出交代。 不出所料,来势汹汹的病情在妥善的诊治后得到有效的缓解,如鹤存安所言一般,休息几日就好了。 苏箬芸又问什么时候可以出门,徐季安眼中一亮,却听太医斟酌一番后小心翼翼的道:“还是在府中歇息两日之后再说。” 虽然鹤存安的医术真可谓是药到病除,但瑄郡王毕竟身份不一般,年纪又小,加上如今天气渐凉,还是保险一些的好。 送走了太医,徐季安垮着小脸扯了扯苏箬芸的袖子:“姐姐,你是不是又要出去啊?” 他虽然年纪小,但心思却十分敏感,听到苏箬芸那一问就知道她应该是有事,本可以带上他,但却因他的病情而不能。 苏箬芸抚着他的头将自己要教秦襄骑马的事对他说了,徐季安一听是骑马,而自己却不能去,小脸儿垮的更厉害了。 直到苏箬芸告诉他好好养病,等病好了帮她一起去教秦襄,他的心情这才好转,已经开始想着自己要如何为人师表了。 …… 暮色四合,齐铮陪了徐季安两天,此时他的病情已经好转,他自然也不会再在瑄郡王府停留,傍晚就回到了定国公府。 他本想着如何在睡前缓解一下气氛,是聊一聊靖康公主和亲的事?还是问问她今天教公主骑马顺不顺利? 结果等他从净房出来,看到被放到罗汉床上的那床被褥,不禁有些傻眼。 他思前想后的考虑了半天,结果人家压根儿就没想给他缓解气氛的机会。 “小满……” 他看向坐在床上看着手中一摞书信的苏箬芸,想要说些什么。 苏箬芸低头将书信翻了一页,头也不抬的说道:“罗汉床或者书房,你自己选一个。” 我都不想选! 可齐铮认识她这么久,对她的脾气还是颇为了解的,她大部分时候看似严肃但都很好说话,但真的认真起来却油盐不进说什么都没用。 比如现在,就是后者。 “……那我什么时候……能回床上去?” 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的问道。 “安儿的病彻底好了的时候。” 彻底好了? 按太医的意思还有两天? 还好并不算很久…… 齐铮哦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的躺到了罗汉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窸窸窣窣的翻纸声才停了下来,房中的灯被吹灭,齐铮仰躺在床上半夜无眠。 过去的十几年里他都是自己一个人睡的,现在成亲不到一个月,就已经不习惯身旁没有她的温度了。 齐铮转过头去隔着镂空的屏风看向床上的人影,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让他觉得不安。 明明距离很近,却又仿佛觉得很远,好像自己曾经也是这样看着她,一直看着,在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却无论如何都抓不到。 这念头来得莫名其妙,他想克制却又死活都压不下去,混乱中忽然起身从床上翻了下来,越过屏风站到了床边。 苏箬芸自然听到了动静,还以为他会不管不顾的压下来,谁知都已经做好了推开他的准备,他却仿佛入定了一般,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站了许久,才缓缓地弯腰坐到脚踏上,一只手从被子下面小心翼翼的伸了进去,却并没有碰到她的身体,只是捏住她一片衣角,紧紧地攥着,默默地趴在床边看着她。 苏箬芸本不想理会,却见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离开的意思,似乎就打算这样在床边坐一整晚了。 她轻叹一声,低声道:“去睡吧。” 齐铮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仍旧趴在床边不动。 苏箬芸闭上眼想就这样不管他,过了小半个时辰,却听床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齐铮竟真的就这样坐在脚踏上睡着了。 心中终究还是不忍,她皱眉向床的内侧挪了挪,将床边空了出来。 手中的衣角忽然不见,已经睡去的齐铮猛然惊醒过来,下意识的伸手去抓,却听夜色中传来沉沉一声:“上来睡吧。” 齐铮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蹬掉鞋子掀开被子就钻了进去,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她。 熟悉的温度终于又回到怀中,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心满意足的再次睡了过去。 苏箬芸诧异他躺上来之后竟只是抱着她就没了动静,但也庆幸还好他没闹着要折腾她,也闭上眼沉沉睡去。 …… 秦襄的婚期最终定在了来年的二月初六,也就是巴图的成人礼之后的第三天。 顺帝这样安排的用意很明显,巴图首先要保证自己能继承沧朔的王位,才能娶到他的女儿,否则他能把女儿送过去,也能把女儿接回来。 秦襄是大梁的公主,即便是这门亲事不成,也不会因为什么名声问题而嫁不出去,顺帝随时能给她找一个更好的驸马。 二月初六看似还有半年的时间,但路上就要走三个多月,也就是说送亲的队伍最晚十月底就要出发。 如今眼看着已经是九月,满打满算秦襄也只能在京城再呆一个多月的时间,宫里因此忙的不可开交,光是准备嫁妆就已经让人焦头烂额。 寻常人家的女儿在出嫁前势必要关在内宅不能出来,不是绣嫁衣就是跟着主母学习如何打理中馈。 好在秦襄是公主,身份贵重,既不用自己绣嫁衣也不用学习管理内宅,要学的只有骑马和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王后。 她每日上半天跟苏箬芸一起学骑马,下半天就在宫里跟皇后学习打理六宫事宜,日子倒也过得充实,将远嫁的愁绪消散了不少。 大梁朝廷的婚假一般在半个月左右,齐铮之前软磨硬泡的让顺帝准了他一个月的假,谁知歇完之后顺帝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给秦襄送嫁。 送亲的队伍要走三个多月才能抵达沧朔,就算回程要比去的时候快一些,来回也要半年的时间,那他岂不是半年不能回家?半年见不到小满? 齐铮很久都消化不了这个消息,倒是苏箬芸接受的十分坦然,且还觉得这个安排不错的样子。 “靖康此去途中必定凶险,有你护送我也能放心些。” 她如是说道。 齐铮被她这句话堵得一口气憋在心里提不上来,黑着脸把她按倒在了床上。 许是知道他对于半年见不到她的事情耿耿于怀,对他的索求她也越发纵容起来,任由他把自己压在床榻上胡作非为,配合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声喘息。 齐铮自然能感觉到她的配合,心中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闲暇时将大梁边境的舆图拿出来研究了一番,圈出了几个地方,又对着黄历仔细的算了算日子。 苏箬芸来到书房时看到的就是桌上摆着的舆图,和他在纸上写的几个地名以及时间。 她指着那几个地名说道:“你也觉得他们会在这里动手?” “恩,”齐铮伸手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手指在舆图上轻划,“送亲队伍人数众多,装备精良,沿途又多有当地官兵护送,若是真的有人想要对公主动手,势必只能等到靠近边境的时候。” “沧朔如今是巴图的堂叔主事,老汗王虽然身子极差,却一直吊着一口气没死。那几位年少的王子能调动的人马有限,不能也不敢跟送亲队伍正面交锋,那就只能另辟蹊径,利用一些地势暗中偷袭,而途中适合偷袭的地方就只有这几处。” 确定了危险的地段,按照行程估算好可能遇袭的时间,有备无患之下势必不会让人得逞。 齐铮跟苏箬芸说这些,主要还是为了让她放心。 毕竟路上书信来往不便,不说清楚难免她这几个月提心吊胆。 苏箬芸笑着点头,靠在他怀中道:“边境固然危险,但沧朔境内说不定更不安全,到了那边也要小心,不可放松警惕。” 第123节 “恩,我知道,”齐铮捏着她的手指轻轻把玩,“我手头现在没有沧朔的舆图,已经让高诚他们想办法去弄一份了,等弄到手了再仔细看看,一定会把公主平安送过去的。” “舆图啊……” 苏箬芸从他怀中抬起头来:“我那里有,待会儿让小雅给你拿来。” 齐铮知道她作为汇满楼的东家,有各式各样的信息来源,却没想到她连沧朔的舆图都会有。 不过一想到小雅就是沧朔的六公主,倒也觉得这没什么了,顺嘴问了一句:“那舆图画的精准吗?” 苏箬芸轻笑,眉头微挑:“肯定比高诚给你找来的精准。” 她眉眼流转的样子让齐铮心头微痒,亲了亲她的额头,轻声道:“小满,后天能不能让别人去教靖康公主骑马?我想带你去趟弥山。” 弥山? “去那里干吗?” 苏箬芸问道。 齐铮眸光闪烁,半晌才支支吾吾的道:“没什么,就是……想带你去散散心。” 苏箬芸本想拒绝,但想到他之后要离京半年,终究还是没忍心,点了点头道:“好,那我明天跟靖康说一声。” 齐铮松了口气,微红的耳根不再那么发烫,笑着在她唇边轻啄了几下,搂着她的手臂月收越紧。 第131章 离秦襄出阁的日子越来越近,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定国公府,苏箬芸正指挥着几个小丫头给齐铮收拾行礼,小雅忽然面色阴沉的走了进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秋日晴朗高阔的天空中没有几朵云彩,碧蓝的仿佛整匹没有花色的绸缎。 苏箬芸抬头看了看天,神色未变,眸中却露出了多年不见的嗜血的微光。 “很久没有碰上胆子这么大的人了……” 她对着天空喃喃低语,声音轻柔,小雅却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苏箬芸让秋雁盯着小丫头继续收拾东西,自己则换了身衣裳跟小雅一起向外走去。 汇满楼,木渔沉着脸等在后院儿,见到她之后立刻紧闭门窗,将几张纸递了过来。 纸不多,薄薄几张,但上面的消息却是无比的残酷血腥。 “四娘呢?” 她迅速的看完了纸上的内容,抬头问道。 “在后面的暗房休息,”木渔脸色十分不好,眸光沉重,“她伤得很重,左腿废了,右手被剑划伤,剑上有毒,发现的不及时,所以……也只能废了。” 房中一时安静无声,只有苏箬芸手中的纸发出了几声轻响,是她用力时纸页摩擦的沙沙声。 她再次低下头,将那几张纸翻过几页,目光停留在一个名字上。 “丁万山……我记得他还有一双妻儿?” “是,”木渔答道,“他的妻子生了孩子后身体就不大好了,儿子今年三岁,倒是活泼可爱。听说……就是因为他的妻儿被人拿捏在了手里,所以他才把咱们的消息卖出去了。” 苏箬芸点头:“既然这对妻儿是他的累赘,会拖累他行事,那还是咱们帮他看着好了。” 木渔了然:“我待会儿就传令下去,让人把她的妻儿带回和善堂。” 和善堂是专门供养孤儿寡母的,没了丈夫的女子,没了爹娘的孩子,都会在这里受到妥善的照顾。 但这也意味着,丁万山必须死。 谁知木渔说完之后,苏箬芸却摇了摇头:“不,不用送他们去和善堂,在陈郡找个地方看押起来就行了。” 木渔蹙眉,有些不解,就见苏箬芸斜睨了她一眼,道:“和善堂虽然名为和善堂,却不是真正的善堂。若是这回我收了丁万山的妻儿进去,是不是以后每个人都不用担心自己的身后事,都觉得即使自己死了家眷也可以得到照顾?就都可以毫无顾忌的背叛我?把我的消息出卖给别人?” 她轻笑一声,这笑意却十分冷冽,唇边冷冷吐出两个字:“做梦。” 木渔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反驳,毕竟他们这次损失太大了,瞥开四娘不说,还有负责盐井的那三十多个部下,以及盐井上的那些工人,里里外外近百条人命…… 他们真的很多年都没有在遇到过这样惨重的损失了,因为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这样挑衅过他们了。 不,这不是挑衅,是挑战。 苏箬芸的指尖儿在纸面上轻划,指甲将其中一个商贾的名字划出了深深的印子。 木渔看着那个名字冷声嗤笑:“赏他一口饭吃,还真以为自己有多能耐了。” 俗话说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因为深谙这个道理,所以他们无论做什么生意,都记得给别人留口饭吃,不至于让人饿死,对他们群起而攻之。 早些年有人不知道他们还留了一手,曾经想过要打压他们,但最终都反被他们给打压下去了,要么损失惨重,要么直接消失,渐渐的那些经商之人都知道了“叶姑娘”这个称号,凡是涉及到“叶姑娘”的人和事,能躲则躲能避则避,躲不过避不开的只要踏踏实实的不自己作妖,倒也能安安稳稳的混口饭吃。 陈郡的盐井生意明明白白的挂了“叶姑娘”的名号,却还被人惦记并且抢了过去,这位被人称为“顾老爷”的商贾,倒也真是有胆。 苏箬芸将纸放到桌上,沉声道:“收拾东西,我过几日启程去陈郡。” 木渔一惊:“你都成亲了,怎么还到处乱跑?” 陈郡不是京郊,快马加鞭当日即返。去那里的话就算再快也要耽搁月余,苏箬芸现在已经嫁为人妻,再不是曾经那个被弃于祖祠无人理会的弃女,又岂能丢下夫君公婆说走就走? “没关系,靖康公主送亲的队伍会途径陈郡,我跟他们一起。” 这也可以? 木渔瞪眼,心中还是觉得不妥。 “其实你不用亲自去,我把凉州的人手调过去些就是了,正好凉州那边儿的生意停了不少,好些人现在都正愁手痒无事可做呢。” 苏箬芸嗯了一声:“他们要调过去,我自己也要去一趟。” 木渔无奈,叹气劝道:“箬芸,你已经成亲了,有些规矩可以改一改了。” 之前每一次,凡汇满楼损失三十人以上,她势必亲临,为逝去的那些人报仇。 这次“顾老爷”不惜代价杀了他们三十几个人,很明显是从丁万山那里知道了这个规矩,想将她本人引过去,力求一击击杀,然后夺下她手头其他的产业。 苏箬芸去为那些枉死的人报仇无可厚非,但她现在已为人妇,有自己的家庭,若还这般任性为之,谁知会不会和公婆心生隔阂。 木渔跟了她很多年,十分清楚她清冷的外表下有多在意那些被她当做“亲人”的人,而定国公府那几位现在显然已经是她的亲人了。 苏箬芸在她的劝说中已经站起了身,一边向外走一边道:“你只管让人收拾东西就是,我自有办法。” …… “你要跟我一起去沧朔?” 齐铮听到这个消息一脸震惊。 “恩。” 苏箬芸点了点头,将陈郡发生的事直言不讳的对他说了。 “所以……你是要去处理这件事情?” “对,到时候我会跟着送亲的队伍一起走,等到了陈郡会找个借口逗留一段时间,处理完了这件事再去追你们,一定会赶在你们走出边境之前赶到的。” 齐铮见她将路上的安排都已经定好了,根本不是再跟他商量的样子,完全就是做完了决定通知他一下,心中有些不满。 “你明知这一路都不会安全,也不事先跟我商量一下……就这么确定我会答应吗?” 还是说我答不答应你都一定要去?而我的想法对你来说也不重要? 苏箬芸在黑暗中稍稍撑起身看向她,眸光清亮,带着一丝戏谑:“我以为你会很高兴。” “高兴什么?” “高兴我们不用分开半年了啊,高兴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了。” 她看着他,目光灼灼,指尖儿在他衣襟上微挑,顺着缝隙攀进他的胸膛。 齐铮呼吸一紧,抓住她那只作乱的手。 “你……你别顾左右而言他,我说的明明不是这个。” 苏箬芸轻笑,一条纤长的玉腿在锦被下跨到他的身上,身子也随之翻了上去,骑在他的身上。 被子因为她的动作而滑落开来,秋日的夜晚有些寒凉,齐铮却非但不觉得冷,还觉得身上有些发烫。 苏箬芸被他抓住的那只手没有继续动作,另一只手却扯开了他的裤腰带,指尖儿将那根绳子绕来绕去,偶尔还蹭到那被撩拨的撑起的地方。 “阿铮说的不是这个吗?” 她坐在他身上呵气如兰:“可我看你书房里的那本书……说的好像就是这个。” 齐铮身子陡然一僵,在夜色里鼓着眼睛看着她。 徐季安那个小家伙不知从哪儿听说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他不好去催苏箬芸,就总跑来问齐铮,问他怎么还没给他生个小妹妹出来。 他一开始还回他几句,后来被问得实在烦了,就懒得搭理他。 谁知这家伙竟趁出去玩儿的时候跟赵焱他们抱怨,说他成亲都这么久了还没给他生出小妹妹!是不是根本生不出来! 赵焱笑得差点儿背过气去,后来偷偷塞了一个木匣子给徐季安,告诉他说是里面有本《生子秘籍》,把这个给了齐世子,齐世子就能生出小妹妹了,还千叮万嘱告诉他不能偷看,不然就不灵了。 徐季安信以为真,转手就把这木匣子郑重其事的交给了齐铮,认真严肃的叮嘱他一定要好好学,争取早日给他生个妹妹出来。 齐铮一脸莫名的接过来,拿出来一看当场就红了脸。 虽然明知这是赵焱故意整他,但他还是把这本书收起来了,偷偷地藏在了书房里,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眼。 可到底什么时候……被小满发现了? 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脸色,但滚烫的身体还是能让人猜出他此刻一定脸红了。 苏箬芸勾唇轻笑,褪下他的衣衫,坐在他身上的身子不轻不重的往下压了压:“阿铮不喜欢?阿铮舍得和我分开?” 夜色迷人眼,伴着她的话音她自己的衣衫也轻轻滑落,露出姣好的身段,瓷白的肌肤。 半敞的衣襟下再也没有任何衣物,显然是从净房出来时就没有穿。 这是刻意的勾引,是露骨的引诱,齐铮心里明明十分清楚,却还是忍不住上钩。 他神情有些恍惚的伸手握住那令他爱不释手的白荷,轻轻拧了拧那粉嫩的荷尖儿,在女子的嘤咛声中握着她的腰猝不及防的向上挺身。 作者有话要说:  错字病句稍后该,继续码字 忘了说了~上一章结尾提到的去弥山是开船内容,不能放在正文里~与剧情联系不大,我暂时还没写~等回头写完了先放作者的话,然后再放去微博~ 第124节 第132章 “你想送靖康去沧朔?” 皇后不可置信的看着苏箬芸。 “是,”苏箬芸点头道,“靖康公主此去沧朔路途遥远,我想着若是我能陪她一起去,她路上好歹也有个伴儿,可以陪她说说话解解闷儿,总好过自己一个人。” “不行。” 皇后果断的摇头拒绝:“本宫知道你和靖康情同姐妹,可也不能因此就耽误你自己的日子。你才刚嫁进定国公府没多久,正是应该孝敬公公婆婆的时候。去沧朔送亲的队伍来回一趟至少半年,怎么能……” “我公公婆婆已经答应了,”苏箬芸打断道,“我是和世子一起先去跟他们商量过,在他们同意之后才来找您的。” 皇后闻言更为诧异,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哪有儿媳刚刚嫁进婆家两个月就离家半年的? 定国公会怎么想?齐夫人会怎么想?他们就算嘴上答应了,心里也必定不痛快吧? “您放心吧,”苏箬芸继续说道,“公公婆婆都是开明的人,知道我们的打算之后都很赞同,况且这次又有世子跟随在侧,他们也很放心。” 皇后恍然,似乎明白了什么。 齐世子与苏大小姐刚刚成亲两个月,转眼却要分别半年,以他那比他爹还出名的宠妻的名声,怕是不会舍得,所以才要把苏大小姐带上吧? 定国公和齐夫人怕也是因为这个才会答应,不过这前提也要是苏大小姐自己愿意去才行。 皇后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感慨,心道她的女儿果然没看错人,交到了这样好的朋友。 沧朔离京城那么远,换作旁人可不见得愿意跑这一趟。 “其实你真的不必如此,”皇后拉着她的手说道,“靖康知道了怕是也不会同意。” “就是因为她不会同意,所以我才先来找了您啊。” 苏箬芸笑道。 皇后一怔,旋即失笑,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倒是清楚她的脾气!” 说完两人都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但彼此心中都十分清楚,这就是说定了,十月底由苏箬芸一起陪同秦襄前往沧朔。 …… 十月二十八,入冬的京城天气寒凉,说话时口中呵出白色的雾气。 这样冷的天气按说街上应该十分冷清才是,但此时的京城却是万人空巷,几乎所有能出门的人全都聚集在了街上。 因为今日,是大梁最受宠爱的靖康公主出阁的日子,没有什么都阻挡民众们观礼的热情。 根据钦天监算出的吉时,送亲的队伍巳时从宫中出发,浩浩荡荡的人马沿着京城逛了整整一圈儿,才由城门驶出,向沧朔的方向走去。 高高的城楼上,皇后看着渐渐远去的队伍,眼眶泛红,袖袍下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指甲嵌入掌心。 她的孩子,她唯一的孩子,就这样离开了她,或许今生都无法再相见。 顺帝叹息一声握住了她的手,想要开口劝慰一番,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心头亦是一阵难言的苦涩,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马车上,秦襄靠在苏箬芸的肩头,泪流满面,精致的妆容花成一片。 苏箬芸知道任何安慰的话在这个时候都起不到作用,索性什么也不说,任由她无声流泪,直到哭累了为止。 “我是不是很没用?” 秦襄坐直身子,一边用帕子擦着眼泪一边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 苏箬芸给她倒了杯茶,让她润润干哑的嗓喉咙。 秦襄喝了几口,将杯子放了回去,哽咽道:“明明都已经下定决心出嫁了,却还哭成这样,不是没用是什么?” “要是这么说的话,大部分出嫁的女子好像都没用?因为她们离开娘家的时候都会哭。” “那不一样,”秦襄瓮声道,“她们就算哭也肯定没我哭得厉害,毕竟她们以后还可以回去,可我……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她说着鼻头一酸,眼中又泛起水光。 苏箬芸看着她,想了想,道:“可是就算没哭,也不一定就不丢人吧?” 秦襄吸着鼻子转头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不解。 苏箬芸继续说道:“我出嫁的时候就没有哭,因为我的娘家基本等于没有,即便想哭也没什么可哭的……似乎这样才更丢人?” 被弃于祖祠十一载,生父迫于无奈才将她接了回来,回到成安侯府后却仍旧被厌弃,这样的娘家似乎确实跟没有一样。 而秦襄虽然今后都难以再回到京城,但好歹知道大梁还有人牵挂着她,知道有人永远站在她的背后支持着她,不像苏箬芸孑然一身,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这么一想,她那点儿伤心似乎的确不算什么。 秦襄再次擦了擦眼眶,端正坐好,肃容道:“以后我不在大梁,你记得多进宫帮我看看我母后,陪她说说话,不要让她太伤心了。” 这既是让苏箬芸帮她多多宽慰皇后,亦有让皇后给她撑腰的意思,苏箬芸心中明白,浅笑道:“不用你说我也会常去的,安儿那个家伙实在太顽皮了,我还指望皇后娘娘能多帮他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呢,免得陛下气坏了责罚他。” 徐季安自从上次病了一场之后,似乎“病”上了瘾,隔三差五的就喊着头疼脑热不去上学。 顺帝起初还以为是真的,十分紧张,结果往复几次之后,太医隐晦的透露出徐季安其实是在装病,顺帝气的当时就让人把他直接拎到了宫里,好好教训了一番。 徐季安非常认真的承认了错误,表示以后再也不敢了,结果没几天就又“病”了。 靖康想起自己的父皇提起那个混世小魔王时那副气恼而又无奈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心中的苦涩也少了一些,嗔怪起苏箬芸来,说她未免也太娇惯徐季安了。 苏箬芸却笑着说道:“他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我不惯着他谁惯着他?他好歹也叫我一声姐姐。” “可你毕竟不是他真正的姐姐啊,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秦襄随口问道。 苏箬芸唇边笑容微凝,神思有些飘远。 “或许是我知道那种失去亲人的绝望,也知道再次拥有亲人的希望吧……靖康,安儿跟我很像。” 秦襄怔了怔,才明白她的意思,有些歉疚的道:“对不起,让你想起不好的事了。” “不好的那些都已经过去了,”苏箬芸笑道,“我现在很好,也希望安儿能很好。” “嗯,有你在,他一定会好的!” 秦襄肯定的说道。 第133章 “七小姐,你不能进去。” 靖康公主离开京城的第二天,街上的人们仍在谈论着昨日那一场声势浩大的典礼,津津乐道。 成安侯府,已经出嫁的苏箬笙听说了一些消息,急匆匆从夫家赶了回来,找到了苏南。 两人正在房中说话,就听外面传来苏箬秋的吵闹声,以及下人的阻拦声。 苏箬秋之前被苏卓下令关进了她自己的院子,即便高氏过世都没有放出来,直到苏箬芸出嫁,才总算是解了她的禁足。 被关了整整五个月的她出来时面色苍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蔫的没有一点儿精神。 她那五个月虽然只能困在院子里,但外面的消息却并没人刻意瞒着她,所以她全都知道。 包括高姨娘死了,成安侯被贬了官,而苏箬芸却顺利的嫁入了豪门。 苏箬芸出嫁那天,她在院子里听着外面的喧闹声,听着街上传来的唢呐声,站在墙角下瑟瑟发抖。 太可怕了,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自从她回来以后,家里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 虽然苏卓没有仔细告诉苏箬秋高姨娘到底是怎么死的,也没有说成安侯为什么被贬官,但是苏箬秋知道,这一切一定都和她那个大姐有关! 她心里恨极了苏箬芸,同时却又怕极了她,所以即便是猜到了真相,也不敢再向从前那般叫嚷着要去找她算账了。 可是她怕苏箬芸,却不代表她也怕别人!比如这个瘫了十几年,险些就真成了残废的二哥苏南! “我让你们让开听见没有!” 她红着眼怒斥眼前的下人,因为消瘦而变得尖尖的下巴让脸上神情显得更为凌厉。 可如今的成安侯府却不再是从前那个成安侯府了,府中的下人也不再像从前那般惟高氏之命是从,自然对她这个高氏的女儿也不会再像往常那般忌惮纵容。 更何况高氏已经死了,就算还有点儿余威,随着她的死也全都消失了。 “七小姐,世子爷正跟三姑奶奶说话呢,您有什么事还是待会儿再说吧,等三姑奶奶走了,小的让人去叫您。” “呸!” 苏箬秋瞪眼啐了一声:“他算哪门子世子?世子该是我四哥才对!是他抢了我四哥的位置!” 原本还好言相劝的下人一听这话,神情冷了几分,唇边挂上一抹讥笑:“七小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侯爷亲自向宫里递了折子为二少爷请封,圣上不日就会颁下旨意,您这话若传了出去,怕是对四少爷不大好啊。” “你……” 苏箬秋气的指尖儿发抖,指着他道:“滚……滚!我要去找苏南理论!我要让他把四哥的东西还给他!!” 房中的苏箬笙眉头紧蹙,圆润的脸庞上神情有些厌烦。 “七妹怎么还是这样?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二哥就算跟她不是一母同胞,却也是府里正正经经的少爷,且还是嫡出,她竟然就这样在下人面前直呼其名。 他们兄妹几个虽然向来算不上和睦,但以前最基本的礼数还是有的,怎么现在却…… “她最后一点儿期盼都没有了,不急眼才怪。” 苏南嗤笑一声,摆摆手让人将她放了进来。 苏箬秋气势汹汹的冲进房中,看也不看坐在一旁的苏箬笙,直接对苏南说道:“你凭什么做世子!你凭什么抢我四哥的位置!” 苏南歪坐在椅子上斜眼看着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般:“七妹这话说的,我是府中唯一的嫡子,继承世子之位还用凭什么吗?这位置本来就该是我的啊。” “才不是!” 苏箬秋声音尖锐:“你残废了那么多年,爹爹早就放弃你了!一直被当做世子培养的是我四哥!你就算现在好了,也没有我四哥厉害!凭什么因为你能站起来了就把世子之位给你!这不公平!” 第125节 不公平? 哈…… 苏南张嘴刚要说什么,苏箬笙就已经听不下去了,站起身道:“二哥为什么险些残废?父亲为什么要放弃嫡子而培养庶子?还不是因为你的好姨娘!若非她多年陷害,二哥怎至于此!” 苏箬秋愣了愣,旋即眼眶一红:“他自己身子不好,两岁还站不稳,三岁才学会走路,我娘不让大夫给他好好看病的确有错,可后来也是因为他自己身子太差才会瘫在椅子上的!现在我娘都已经死了,难道还不够弥补那点儿错误的吗?你们竟然连个死人都不放过!” “我呸!” 向来温良贤淑恪守规矩的苏箬笙忍不住啐了一口。 “不让大夫好好给二哥看病?你从哪儿听来的这屁话!若不是你姨娘让大夫给二哥下黑手,二哥早就已经好了!又怎么会做了这么多年的轮椅!” 苏箬秋这回彻底怔住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四哥给她解释娘的死因的时候,说是因为娘犯了错,买通了大夫不好好给二哥看病,她以为这话就是字面里的意思,就是消极怠工不当回事。 难道说……还不止这些? “不……不可能,”苏箬秋不过稍稍想了一下,便断然摇头,“我娘不会这么做的,你们污蔑她!” 她说着把矛头指向了苏南:“是你!一定是你!大姐给你治好了腿,你觉得自己可以继承爵位了,但是也知道自己一无是处扳不倒四哥,所以就栽赃陷害我娘,让爹爹误会她也误会四哥!” 她声嘶力竭,整个人都似疯癫了一般。 苏南原本还想告诉她,看在四弟的份儿上,只要她老老实实的不闹腾,等她出阁的时候他好歹不会克扣她那份儿嫁妆。 但现在这话他也懒得说了,直接摆手让人将苏箬秋拖出去。 苏箬秋挣扎着,神色狰狞,言语恶毒的诅咒他:“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你的腿残了这么多年,就算治好了也一定还会出问题!你将来还是会变成废人!还是要在轮椅上坐一辈子!” 苏南眸光一沉,正要让人堵住她的嘴,一个人影却猛的冲了过去,左右开弓啪啪两声抽在了苏箬秋的脸上。 这两个耳光打的结结实实声音清亮,让房中所有人都愣住了。 苏箬秋被打的发髻散乱,发簪歪在了一旁。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响,尖叫一声之后抬手就向苏箬笙脸上抓去。 “你敢打我!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苏箬笙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下人回过神也赶忙抓住苏箬秋的胳膊拦住了她。 可饶是如此,苏箬笙的下巴还是被挠出了一条浅浅的印子,后退时还不小心跌了一跤,摔在了地上。 “三妹!” 苏南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你没事吧?” 他说和伸手想要将她扶起来,苏箬笙腹部却传来一阵疼痛,咬着嘴唇深吸了两口气都没缓过来。 “二哥,我……我肚子疼。” 她皱着眉头颤声说道。 苏南看她捂着小腹,神情痛苦,片刻功夫额头已经出了一层冷汗,忙高声喊着让人去把鹤大夫请来。 鹤存安赶到时,苏箬秋已经被带了下去,苏箬笙则被安置在一张罗汉床上,脸色十分不好,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 鹤存安难得的没有多话,直接伸手给她搭脉,半晌才把手收回来,啧啧两声:“难怪那丫头不让我跟着她去沧朔,非要我留下来照顾你们,有你们这样的姐弟,她想不操心怕是也难。” 苏箬笙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猜测,听到这番话越发慌乱起来。 苏南亦是如此,忙问道:“鹤大夫,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别这样吓唬我们。” “吓唬?” 鹤存安瞪他一眼:“她如今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要不是老夫在这儿,半个时辰后保准她见红,不信咱们试试?” 心中的想法被确认,苏箬笙心中的喜悦却全部被担忧所掩盖,红着眼眶声音发抖的问道:“鹤大夫,您帮帮我,我……我不知道自己怀了身孕。这是我第一个孩子,求您,求您帮帮我……” 鹤存安最是见不得女人的眼泪,眼看她眼中要掉金豆子,嘶的一声往后倒退一步。 “我说你别动不动就哭好不好?你好歹也是那丫头的妹妹,怎么跟她半点儿不像?她当初受了伤半身都是血,差点儿死过去了都没掉一滴眼泪。” 苏南从不知道苏箬芸曾经受过伤,心中微震,此时却又顾不上,拧眉道:“鹤大夫,您就先别说这些了,快给我三妹看看吧!” 鹤存安不耐的从药箱里取出金针,在苏箬笙身上扎了下去,又转身写了一张方子给苏南,让他找人去煎药,一刻钟之后才将刚刚扎在苏箬笙身上的那些针拔了下来,淡淡道:“好了,三日内不要下床走动,让你夫家派几个得力的妈妈过来照顾。” 说完收拾药箱就要离开。 苏箬笙还想再问些什么,苏南却对她摇了摇头,亲自把鹤存安送了出去。 他跟这个性格古怪的大夫已经打了半年多的交道,对他的脾性甚为了解。 只要鹤大夫说好了没问题了,那就一定是好了没问题了,再问只会让他厌烦。 苏箬笙无法,只能踏踏实实在成安侯府歇了三日,三日后才坐着软轿回了夫家。 也正是在她回去的那天,成安侯给苏南请封世子的折子批了下来,苏南正式成为了成安侯世子,成为了成安侯府的继承人。 但是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折子批下来的同时,成安后便向顺帝提出了辞官,第二日就坐上一驾马车离京了。 苏南送走了成安侯,回到府中时眉头依然皱在一起。 父亲现在虽然只是在礼部挂了个闲职,但也没有这样说走就走的道理。 他能走的这样干脆,一定是之前早就安排好了一切,陛下那里也一定提前打过招呼了。 是什么事让他事先非要瞒着家里人,直到要走了才告诉他们呢? 他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正准备放下不想了,却见一个小厮满脸惊慌的跑了进来。 “世子爷,世子爷!不好了!蒋老先生不见了,听说是被侯爷带走了!” 噗…… 苏南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难怪要瞒着他们啊…… 真狠! 第134章 “侯爷,送亲的队伍人马众多,走不了多快,咱们抓紧赶路的话三五日应该就能追上了。” 跟着成安侯一起出来的一名随侍看着刚刚出城没多久就放慢速度缓缓而行的马车,意有所指的说道。 马车里传来老者的吵闹声,蒋谭刚刚睡醒,醒了以后吵吵嚷嚷的闹着要找小满。 成安侯坐在他身边,隔着帘子对外面的人说道:“不必太快,慢慢追就是了。” 说完拿着勺子继续给蒋谭喂粥,边喂边轻声哄劝:“小满有事出去了,很久都回不来,我现在正要带你去找她,不过你要好好吃饭,不然她知道了要不高兴。” 老者像个孩子般拉长了脸,但还是勉强把他喂过来的粥喝了。 直到蒋谭喝完粥,行路的速度才又快了些,一行人马朝着苏箬芸的方向追去。 …… 陈郡梁安,一座五进的宅院建在城东,占地极广。 其内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碧水青池美不胜收。 离过年还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普通老百姓家并没有什么动静,这户人家却已经早早的就开始准备起来了。 去年刚刚刷过的墙壁又重新粉刷了一遍,象征着脸面的黑漆大门自然也不例外,被刷的崭新簇亮,门上的铜环似新换过一般,在日光下闪闪发光。 抬头往上望去,一块儿黑亮的匾额上两个雄浑有力的大字:顾宅。 梁安首富顾家,即便在整个陈郡也是排得上号的富户,财力雄厚可见一斑。 顾家虽然宅院很大,人口也很多,但实际上真正算得上直系的却很少,满打满算不过三四十人,可能这跟他们之前一直过的是刀尖儿上添血的日子有关。 三十年前的顾家还只是江湖上的一个匪帮,匪帮头目就是顾家当时的家主。 这位家主眼光长远,跟当时的知府搭上了关系,专门帮这位知府处理一些他自己不方便出面的事,还从他手里揽了些与官府有关的生意去做,赚来的钱自己也不多留,大部分都给了那位知府。 长此以往,顾家在明面上渐渐由匪帮变成了商户,经营各种生意,一边买通官府,一边继续做着原来匪帮才能做的事。 官府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数十年下来,顾家竟成了梁安的地头蛇,黑白两道通吃,生意越做越大,背景也越来越深。 这位家主一共有三个儿子,长子十几岁的时候就死了,只剩下次子和幼子。 他最终将家业交到了次子顾通的手里。 顾通年逾四十,虽然曾经有过不少孩子,但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两个。 好在活下来的这两个都是儿子,将来倒也不愁没人继承家业。 此时二十岁的庶长子顾浩珉正在他的房里,面色凝重的跟他说着什么。 “还是查不到,一点儿关于叶姑娘的风声都没有。” 顾通听了这个消息并没有太惊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叶姑娘的生意遍布大梁各地,说不定她此时并不在附近,没有消息倒也正常,用不着太着急。” 顾浩珉心中觉得不然,面上却不好直接反驳,低头思索着什么。 此时,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从门外走来,容貌与顾通有七八分相似,身量不高,气势却很足。 少年穿着一身宝蓝色的衣衫,前襟处却染着血,颜色深谙。 顾通眸光一凝,紧张的问道:“受伤了?” “没有,爹,”顾浩轩沉声答道,向站在一旁的顾浩珉点了点头,转而继续对顾通说道,“咱们的人一直没查到叶姑娘的消息,我有些不放心,刚刚又去审问了一下那个叫丁万山的人。” “哦?” 顾通放下杯盏,颇感兴趣的样子:“审出什么了吗?” “嗯,审出来了。” 顾浩轩的神色亦是有些凝重:“他不知道叶姑娘具体在什么位置,我就问他叶姑娘平时经常呆在哪些地方,他也说不知道。不过他说,叶姑娘虽然行踪诡异难觅踪迹,但现在应该离陈郡不远。” “为什么?” 顾通诧异。 这个叫丁万山的人早就被他们抓来了,起初什么都不肯说,直到他们以他的妻儿相逼,他才终于开了口,把自己知道的说了。 包括负责景锡盐井的都有哪些人,盐井周围的人马分布,以及伤亡超过三十,叶姑娘必定亲临的规矩等等。 第126节 顾通相信,在妻儿被困又受尽极刑的情况下,丁万山一定已经将能说的全都说了,那么儿子现在打听出的,就确实不是丁万山知道的,而是他猜出来的。 可他为什么会这样猜? 顾浩轩染血的衣袍尚未换下,这让他十三岁的脸庞丝毫看不出稚嫩之感。 “丁万山说叶姑娘这几个月渐渐撤掉了凉州灞州的一些生意和人马,但是靠近京城和陈郡等地的生意却多了起来,所以若是他没有猜错,叶姑娘应该是打算将重点放在这些地方了。” “一个人无论如何手眼通天,能力到底有限,她的生意纵然遍布大梁,却也不可能把每一处的每一件事都处理好,尤其是离得越远的地方就越难以掌控。” “以前这些年,叶姑娘的生意做的虽然多,但确实是一直都以凉州灞州为重。现在她转而经营京城和陈郡附近的生意,很有可能是因为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在这附近停留,而这边的人手并不充足,所以才停了凉州灞州一部分生意。” 顾通听了他的话,神情也渐渐凝重起来,不覆之前的轻松。 “也就是说,很可能叶姑娘早就已经在这附近了?甚至可能已经来到梁安了,但是咱们却不知道?” “那到应该不至于,”顾浩轩道,“叶姑娘一介女子,对手又是咱们顾家,要来的话势必会带不少人马。如今大梁与沧朔和亲,陈郡是靖康公主的封地,公主送亲的队伍来日会特地绕路途径陈郡。” “虽然他们不会来到梁安,但是官府最近也会严查来往人员。要想带着大队人马不露马脚的暗中行事,怕是不太容易。” “要说她进入陈郡了或许还有可能,但是肯定还没来到梁安,毕竟这里是咱们顾家的地方,不是她说藏就能藏起来的。” 顾通闻言神色稍霁,转头对沉默不言的顾浩珉道:“再多安排些人手仔细盘查,务必要在那位叶姑娘进城前查到她的行踪!” 顾浩珉的拳头握紧又松开,点头道:“是。” 顾通说完便又询问起两兄弟手头的生意。 最近他们顾家的生意处处受阻,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但是顾通并不是十分在意,因为这在他看来十分的滑稽可笑。 他想过这位叶姑娘可能会用各种手段打压他们顾家,但是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会直接拿钱砸。 她不知道从哪儿查到那些跟顾家有生意往来的人,凡是从顾家进货的,只要他们手里有同样的东西,就半价卖给人家。 “也不知道她亏了多少银子了?” 顾通嗤笑,神情不屑。 “少说也有上万两了吧?” 顾浩珉粗略的估算了一下。 “应该不止,”顾浩轩说道,“除了梁安以外,梁安外面那些生意,只要他们确定是咱们顾家的,也都是这样做的。” 顾通一听,看似赞叹实则嘲讽的说道:“叶姑娘家财万贯财大气粗,区区几万两银子对她而言算什么。” “几万两自然不算什么,只是不知道等时间长了,十几万两几十万两甚至上百万两,她还能不能坚持下来?” 顾浩珉唇边也挂起一抹讥讽的笑。 于他们顾家而言,叶姑娘的这番作为对他们而言固然是有损失的,但这损失绝对没有她自己的厉害。 “所以……现在就看谁耗得起吧。” 顾通怡然自得的端起茶杯。 杯沿靠近嘴边,尚未来得及喝上一口,就见身材瘦高的管家跑了进来,神色慌张。 “老……老爷!不好了!” 顾通手上动作一顿,抬头道:“怎么了?” 管家擦了擦额头的汗,喘着粗气道:“外面好些铺子里的管事同时来报,说是原本给咱们供货的那些人忽然间都不给货了!宁愿赔钱也不给!” “什么?” 顾通将茶杯重重的磕到了桌子上:“让他们进来,给我说清楚!” 十几名管事被人领了进来,站在房里挤成一团,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了。 顾通没听完就明白过来,这一定又是那个叶姑娘的手笔!她一边断了他的客源,一边又断了他的货源,让他顾家夹在中间,想买买不着,想卖卖不出去,最终只能把东西砸在自己手里,然后改弦易辙另起炉灶。 要针对这么多铺子做这种事,按理说动静一定会很大,势必瞒不住,而只要有两三家铺子发生了同样的事,顾家就一定会开始惊醒做出相应的对策。 可是这次十几家铺子同时出现一样的问题,连时辰都差不多,可见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这安排一方面是彰显自己的实力,一方面是讽刺顾家的不自量力。 顾通仿佛看到一个女子高高在上的站在他面前,看到她脸上露出嘲讽的笑,一如刚刚的自己。 这感觉可着实算不上好,他气的脑子一热就想跟这从未见过面的女子争一争高低,你断我货源我就从别处去买,实在买不到我就加价,你二两银子的东西可以一两银子卖出去,我自然也可以一两银子的东西二两银子买进来!我就不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 可他毕竟活了四十多年,再怎么生气也不至于真的乱了方寸,顺了口气让管事们想退了出去,这才抓起桌上的茶杯砸在了地上。 “这个小贱人!”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叶姑娘就是要拿钱砸死他,宁可自己亏钱也要砸。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寻常人不愿用这样的招数,但是叶姑娘不在意,因为她有钱,只要能看见顾家吃亏,她自己亏多少钱她都不在意。 “爹,您不用太担心,她就算再有钱,也不可能这样一直耗着。” 顾浩珉劝慰道。 “她当然不会一直耗着!” 顾通瞪着眼睛神情恼怒:“她就是在扔钱玩儿!她就是要我陪着她一起玩儿!可我凭什么陪她玩儿!她有钱愿意扔那是她的事儿!我他娘的不愿意!” 顾浩珉站的近,被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却也不敢伸手去擦,只能低着头不再说话,但脸上的脸色却十分阴沉。 一旁的顾浩轩想了想,道:“爹,这个叶姑娘如此动怒,说白了还是因为景锡盐井被抢一事,可见这盐井对她来说十分重要。” “现在这盐井在咱们手里,既然咱们的生意暂时被她压住了,那不如就把腾出来的人和物都投到盐井上去吧,也不用正面跟她计较,她总有自己玩儿累的那天。等到了那天,咱们的盐井已经开始挣钱,且挣的远比现在亏的多,而她亏的那些却再也找不回来了,里外里还是咱们赚了。” 景锡的盐矿是几个月前刚刚发现的,却不知道为什么被发现的时候竟然没有传出消息来。 等到大家都知道的时候,这片地方已经被叶姑娘占了。 有“叶姑娘”的名号在那儿挂着,就算有人惦记,但最终也都放弃了,唯有顾通知道后不仅没有放手,反而势在必得。 顾家不仅仅在梁安是地头蛇,在周围的几个乡镇亦是如此。 景锡与梁安离得很近,同样被画做了顾家的地盘,如今自家地盘上出了盐矿,却被别人给占了,顾通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对“叶姑娘”的称号早有耳闻,在没有冲突的前提下也愿意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 但这个叶姑娘如今抢东西都抢到他头上来了,他自然要抢回来,而且还要让她好好的长长记性,知道知道规矩。 可是当她知道叶姑娘的生意亦是收入不菲的时候,就决定不用让她长记性了,直接全部收入囊中好了。 第135章 顾通自然知道顾浩轩所说的方法是最好的,让那叶姑娘自己玩儿去,他们不奉陪了,正好将铺子里腾出的人力物力全部用来经营盐井,毕竟这个盐井经营好了,能让他们再挣回至少半个顾家的身家。 可是这盐井本来就已经是他们顾家的了,原本即便不舍弃这些铺子,也可以挣到这么多钱,现在为了避开这个叶姑娘,要舍弃一部分生意,他还是觉得自己亏了,好像自己被逼的让步了一样。 “爹,这不是舍弃,只是暂时避其锋芒罢了,”顾浩轩道,“反正叶姑娘的就是咱们的,既然如此,现在吃些亏又有什么?” 顾通闻言眼中一亮,之前的那点儿犹豫终于消失不见,笑着点头道:“二郎说的是,叶姑娘的就是咱们的,现在跟她较近只会让双方都继续亏下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说着便让他着手安排盐井事宜,顾浩珉则负责处理那些已经被盯上的铺子,把人和物都今早调到盐井去,方便顾浩轩行事。 兄弟二人领命而去,前后脚离开了正院,顾浩珉的眉头却一直紧蹙,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跟在身后的小厮心中本就有些愤愤不平,此时觑着他的脸色,以为他亦是如此,大着胆子说道:“大少爷,老爷也实在太偏心了些。您拼着性命危险把盐井抢了过来,结果现在到手了就交给二少爷负责了,这不是……” 不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吗! 他心中虽然这么想着,但到底还是没敢把这话直接说出来,毕竟顾老爷怎么说都是顾浩珉的亲爹。 顾浩珉的思绪被打乱,闻言笑了笑,低声道:“我知道你从小跟我一起长大,心里向着我,不过这种话以后还是不要说了,让人听去了对你不好。” 小厮皱着眉头嘟囔着还想再说什么,却听他继续说道:“而且我现在想的也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那是什么? 顾浩珉抬起头看向南方的天空,那边是景锡的方向,亦是盐井所在的地方。 他看着那个方向喃喃低语:“我总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 小厮随口问道。 顾浩珉蹙眉:“我觉得……叶姑娘好像是故意诱导我们把人力物力都投到盐井去似的。” “啊?” 小厮一听有些傻眼。 虽然他并不明白顾浩珉为什么这么说,但他一直对顾浩珉的每一个判断与决定都深信不疑,所以也相信他会有这样的想法一定不是空穴来风。 “若真是如此,那咱们岂不是中了叶姑娘的圈套?大少爷您刚刚怎么不告诉老爷一声给他提个醒呢?” “提醒?” 顾浩珉自嘲的摇了摇头:“你觉得他会信吗?” ……不会! 小厮顿时垂头丧气。 “那……那现在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叶姑娘的奸计得逞?” “我也不过是猜测罢了,并不确定,”顾浩珉笑道,“而且就算真是如此,叶姑娘也占不到什么便宜。盐井那么重要,二弟又被派到了那边,父亲一定会把最精锐的人马调过去的。” 小厮哦了一声,肩膀垮了下去,心中越发为他觉得不值起来。 大少爷为顾家出力的时候,二少爷毛还没长齐呢。 可是不管大少爷做了多少事,老爷都更喜欢二少爷一些,只因二少爷是嫡出。 他不明白什么时候商贾之家也这么在意嫡庶了?何况顾家还是半个匪帮? 顾浩珉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去,神色平静淡然,袖中的手却渐渐握紧。 反正盐井现在已经不归他管了,所有的好处也都与他无关,那么所有的坏处……就也都和他没关系了吧? …… 顾通决定将十几间铺子的人力物力都投入盐井的第二天,顾家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第127节 丁万山及其家眷被人救走了! 就在他顾家的宅院里,在他顾通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救走了! “饭桶!废物!” 顾通气的砸碎了杯盏又掀翻了桌子,指着一众下人骂的口水四溅。 “三个大活人!其中两个还是半残!你们竟然也能把人放跑了!我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老爷,不是小的们无能,实在是……实在是对手太凶残了!” 凶残? 顾老爷险些气笑了。 “我顾家往上数三代都是亡命之徒!你跟我说他们凶残?到底是他们太凶残,还是你们不够凶残!” 刚才说话的那人姓刘,是顾家匪帮中的一个小首领,闻言脸色涨红,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老爷,您不知道,来抢人的贼人中竟还有江湖闻名的快刀手江一统,这……这不是咱们够狠就能对付的了的人。” 江一统的名字并不叫江一统,但他本名叫什么现在已经没人知道了,只知道这个人曾经十分狂妄的说要凭着自己的一手快刀一统江湖,人们因此给他取了个诨号:一统。 许多人曾笑话过他,觉得他是话本子看多了,得了癔症。 还有人去挑战过他,结果大部分都被他杀了,活下来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也都废了。 从此以后笑话他的人少了,忌惮他的人多了。 不过江一统最终也没能一统江湖,因为他只有自己一个人,一个人再怎么强大也终究是势单力薄,怎么可能称霸江湖。 他自己或许也发现这点了,几年前开始不再放言要一统江湖了,转而做起了买卖。 这买卖当然不是普通的买卖,而是收钱帮人救人或者杀人或者护镖,每一次都价值不菲,据说最多的时候有人出价三万两请他保命。 顾通也没想到会听人提起这个名号,不由的愣了愣,回过神后更为恼怒,一脚踢在了那首领的肩头。 “你少在这儿糊弄我!你手底下三十好几个人,难道还牵制不住他一个?他就算再怎么厉害,难道还有三头六臂不成!” 没有三头六臂,可是其他那几个人也都不弱啊! 首领心中想到。 不是他们不够凶残,不是他们不肯豁出命去拼杀,实在是对方真的太厉害了,明明只有七八个人,却各个可以以一当十。 他心中叫苦不迭,却也知道自己现在怕是再怎么解释都没有用,反倒会被顾通认为是在找借口,索性忍着肩上的疼痛闭口不言。 一旁的管家适时劝道:“老爷,那丁万山能说的都已经说了,左右也没什么用了,您就当他已经死了,别再为他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就……” “呸!” 顾通转头啐了他一口:“三个大活人从我眼皮子底下被人劫走了,这是什么?这是打我的脸!是打顾家的脸!传出去我顾家还如何在梁安立足!如何在陈郡立足!” 他说完又把管家一通臭骂,因为丁万山三人是从顾宅被人偷偷带走的,若不是清早刚好有个下人值完了夜,想趁回屋睡觉之前把丁万山的媳妇拉出来爽快一把,恐怕到现在他们连人已经跑了都不知道。 管家负责整个顾宅的内务事宜,自然责无旁贷。 而且据说那下人发现丁家母子跑了的时候他们的被窝还是暖的,可见刚刚跑了没多久,顾通当即命人去追,结果确实追到了,只是没想到,追到了竟然还是把人放跑了!这也是他为什么如此生气的原因。 他骂过之后将人都轰了出去,只留了顾浩珉在房中。 顾浩轩昨日就启程前往景锡了,此时并不在这里。 “这件事你怎么看?那叶姑娘会不会已经来到陈郡了?” 顾通灌了几口茶沉着脸问道。 顾浩珉想了想,道:“不一定,这次来的只有七八个人,应该只是为了营救丁万山而来,或许就是上次在景锡盐井上逃走的人也说不定。” “二弟昨天有几句话说的不错,叶姑娘想要与咱们顾家抗衡,势必要调动大批人马。咱们上次抢夺盐井,明里暗里一共动用了数百人,现在布置在盐井上的人也不少。她若想把盐井抢回去,至少也要带同样的人马才行。” “如今官府为了靖康公主的婚事在各地严查,再加上咱们分散在各处的眼线,没道理这么大的动静还察觉不到。” 七八个人想要隐匿行踪不是难事,但几百人就难以做到了。 顾通强自按下心中的愤怒,沉思一番点了点头,但面色始终还是有些不虞。 “我到底还是小瞧了这丫头的能耐!” 他咬着牙愤愤的道。 顾浩珉笑了笑:“她就是有通天的能耐,在您面前也不过是个黄毛丫头,不然怎么在别的地方顺风顺水,到了您的地界儿就吃了大亏呢。” 顾通哼了一声:“那是她以前碰上的都是些小角色,要么是商,要么是匪,可我们顾家不同,我们亦是商,亦是匪,而且……我们还有官!” 第136章 “大人您看,这叶姑娘也实在太嚣张了,竟然光天化日之下闯入我顾家劫人,传出去岂不让人以为咱们梁安治安混乱,盗匪猖獗?这不仅是打了我顾家的脸,更是打了大人您的脸,打了知府大人的……” “行了!” 县令董丘拧着眉头打断:“有事就说事,没扯这些有的没的。” “是是是。” 管家忙小心翼翼的陪着不是,眼角飞快的睃了一眼坐在董丘下手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姓顾名进,是县衙的主簿。 顾进始终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眼皮都没抬一下,却在管家看向他的时候向帘子后面被遮挡的地方抬了抬下巴。 管家会意,忙收起刚刚那副哭诉委屈的嘴脸,神情恭谨的将贼人如何闯进顾家把丁家三人劫跑的事又说了一遍。 县令听完后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思量一番后说道:“这三个家仆着实过分,与家主商量脱离奴藉不成竟私自逃跑,本官这就下令缉捕,你且回去报与你家老爷,让他安心在家等着,有了消息本官立刻派人去通知他。” 说完端起茶杯就要送客。 往常这个时候管家定然规规矩矩的起身离开,但现在听了县令的话却是一脸茫然,顾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磕磕巴巴的道:“大人,那三个人……不是我们顾家的家仆啊,而且他们也不是自己私逃的,而是……” 县令眉头再次拧紧,哐当一声把杯盏磕在了桌上,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家仆私逃,难道是我梁安治安混乱,匪盗猖獗,以至贼人竟敢光天化日之下闯入你顾宅,劫持良民不成?” 他特别强调了良民两个字,言辞激烈浓眉倒竖,吓得管家一个哆嗦,忙又看了看一旁顾进的脸色。 顾进微不可查的对他摇了摇头,他这才慌乱点头应是,道这就回去禀报老爷。 “等等!” 县令在他转身之际又将他叫住。 “回去告诉你们老爷,那十几间铺子的事我会派人找叶姑娘的人问一问,提点提点。不过最终结果如何并不敢保证,毕竟人家也没有哄抬物价逃避赋税,抓不到什么实际的把柄。” 管家闻言大喜,县太爷这意思是要为他们做主啊! 自古民不与官斗,更何况是位于九流之末的商人。 只要有县太爷的一句话,那叶姑娘势必要收敛许多。 今日来县衙这一趟总算没白跑,管家点头哈腰的笑着告退了。 县令满脸不耐的看着他被衙役带了下去,这才转头对顾进说道:“这件事既然是顾家的事,不如就由你亲自跑一趟吧,你们好歹都姓顾,倒也算是本家。” 顾进忙站起身拱手道:“大人说笑了,天下姓顾之人数不胜数,若都只因同姓之因就攀亲带故,那下官的本家未免也太多了些。” 县令对他的表现似乎十分满意,摆了摆手道:“我也没有旁的意思,这件事既然交给了你,你只管放开手去办就是了,不必多想。” 顾进应诺,领命而去。 待他离开,县领才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衣裳,正了正官帽,向帘幕后面走去。 …… “大人,下官这样处置可还合适?” 县令恭谨的站在房中,对面前的两名男子躬身施礼。 坐在主位上的男子年近五十,正是管家刚刚提到的知府大人,赵观。 他下首的男子比他年轻许多,看上去也就三十岁左右,面白无须,垂着头似要睡着了一般。 在知府大人面前做出这样的行径是十分无理的,但县令并不敢张口斥责,甚至在跟知府说话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觑着这人的脸色。 因为前些日子知府与这人来到这里的时候,下意识的想要让这人坐主位。 而且也正是经过这人授意,知府才让他纵容顾家抢了叶姑娘的盐井,所以顾家那次的行动才会如此顺利。 这一切都说明这人的地位比知府还要高,只不过是因为某些原因不想透露身份罢了。 知府坐在椅子上,对县令点了点头,正色道:“不错,顾家这些年也越发嚣张了,不能太纵着他们,不然保不齐成为下一个叶姑娘。” 下首的男子忽然轻笑了一声,半阖的眼缓缓睁开,幽幽地道:“还差得远。” 知府讪讪,摸了摸鼻梁:“是,叶姑娘年纪轻轻就已挣下如此家业,顾通活了一辈子也不过如此,说起来还是叶姑娘更厉害些。” 男子摇了摇头,指尖儿轻晃,想要说什么,却又觉得说了似乎也没什么用,最终只道:“你们,不懂。” 顾通再怎么猖狂,也不过是个盘踞在梁安的地头蛇,他的生意虽然看上去也是遍布大江南北,但到底还是能力有限,真正赚钱的其实不多。 可叶姑娘…… 男子勾唇笑了笑,眸中竟隐隐有些钦佩。 这个女子,说句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偏偏知道她真正实力的人少之又少,即便知道也没有证据,不能证明那些生意都是属于她的,正如他自己一般。 若是可以不做对手,将这个女子留在身边一定是件非常有意思的事,可惜他几次有意无意的漏出口风,对方都丝毫不为所动,到现在他连这叶姑娘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可惜,真是可惜,闹到现在这种地步实非他所愿啊。 “二爷,那依您看,顾家这件事……” “这件事不是已经处理好了吗?” 被称为二爷的男子挑眉:“你刚刚不是已经让那管家回去了,也让那主簿出面调解了?” 后面这句是直接对县令说的。 县令忙点头称是。 “既然如此,那就不用管了。” 男子说着起身向外走去,知府忙也起身跟上。 第128节 县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不敢多话,从后门将两人送了出去。 出了门的男子一边向前走着一边向身旁的知府问道:“那个姓顾的主簿跟顾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回二爷,据说是顾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穷困潦倒,当初连进京赶考的路费都没有。顾通不知从哪儿打听到了这人的消息,楞是跟他攀上了关系,给他凑了盘缠,助他谋得了一官半职。” 男子了然的点了点头:“这顾家的家主也有点儿意思,身上的脏污还没洗干净呢,就急着想往官家混了?” “可不是吗,”知府一副很是头疼的模样,“这顾家仗着自己有钱,又有着股狠劲儿,什么都敢干,什么都敢想,这些年没少给我们添乱。” 男子哈哈的笑了,抬手按住了他的肩:“区区商户,还是匪盗出身,连乡绅都算不上,却什么都敢想也什么都敢做,究竟是谁给了他们这样的胆子?” 知府眸光一凝,额头上冷汗如瀑,心头隐隐发颤,只觉得按在肩头的那只手重如千斤。 男子笑了笑,在他肩头轻拍了两下,这才将手收了回去。 “赵大人放心,我既然亲自来见你,那就是把你当做自己人,自己人自然不会去揭自己人的短,你说对吧?” 知府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勉强笑了笑:“二爷说的极是。” 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既然是自己人,那我就奉劝大人一句。那个顾主簿既然与顾家有关,大人和县令还是尽早与其撇清关系才是,不然以后真的出了什么事,怕是出不清楚啊。” 知府一愣,旋即心头又是一颤,总觉得自己掉进了什么不得了的陷阱。 “那二爷您的意思是……” “杀了他。” 男子干脆利落的说道。 知府两腿一软,险些大头朝下栽倒在地上。 “荣……二爷,顾主簿官职虽小,却好歹也是正经的官身,且还是文官,这……这怕是,不大妥当吧?” “原本是不大妥当,”男子敛眸肃容,声音沉稳如钟,“不过现在妥当了。顾家抢了叶姑娘的生意,杀了叶姑娘的亲信。叶姑娘一怒之下灭了顾家满门,杀了与顾家亲近的顾主簿。前因后果清清楚楚合情合理,最终赵大人查明真相,缉拿元凶,叶姑娘被捕归案,以身伏法,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 不不不,一点儿都不欢喜! 知府面色发白,嘴皮发抖。 他当初怎么就信了这位爷的话,以为他只是看叶姑娘不顺眼,想借着盐井的事给叶姑娘一些教训,但自己又不方便出面,所以才来找他帮忙。 结果他不仅帮了忙,还亲自出面笼络了顾家,纵容了顾家行凶!现在可真是想甩也甩不掉了! “二爷,明年春天就是一年一度的岁考了,下官任职的辖区内若是出了这种灭门的惨案,那……那可就……” “可就太好了!” 男子恢复了淡淡的笑容,转头看着知府说道:“常州凉州的两桩灭门惨案一直悬而未决,赵大人以一己之力破解三案,为我大梁除去这等凶恶之徒,明年的岁考势必评为优等,官升两级入阁拜相指日可待。” 知府被这一连串的话冲的脑袋发蒙,隐约似乎听见了两桩灭门惨案什么的,但最终停留在脑海里的却只有那四个字:入阁拜相! 这几个字可以说是所有官员的梦想,他早些年也曾盼过,但随着年岁渐长,渐渐地就把这个念头放下了。 毕竟他今年已经五十二岁了,既没有什么突出的政绩,又没有靠得住的人能在京城为他谋划,想在有生之年进入内阁几乎是一纸空谈。 知府满脑子都是这几个字,但还是用最后残存的一丝理智颤声问道:“那两桩案子……真的是叶姑娘做的?” 男子笑看着他:“是不是她做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人你能由此得到什么。” “……可是,可若不是她做的,那……那今后被人发现了……” “谁会发现?难不成之前犯案的人会自己跳出来,承认那两件案子是他们做的?” 这两桩灭门惨案发生这么久都没能侦破,可见犯案之人有心隐藏身份,听说有人给他们顶罪,只怕高兴都来不及。 “可万一……万一有人再次犯案呢?那岂不是……” “自然是叶氏余党作孽,与大人何干?” 能做下灭门惨案的,一定人数众多,有些漏网之鱼没能缉捕归案也属正常,这些漏网之鱼事后再次集结犯案自然也很正常。 知府脑中混沌减消,眼中一片坚定清明,对男子拱了拱手道:“多谢二爷指点迷津。” 男子再次拍了拍他的肩,笑容温和:“那也得是赵大人担得起这份指点。” 两人说着走到了一座隐蔽的庭院,商议着日后的行事,只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顾主簿竟然没等到他们动手,当天就死了。 “从叶姑娘的铺子里离开往县衙走的时候,就在大街上,一箭穿心,但是却查不到凶手的任何行踪。” 下人低声说着打探来的消息,神色凝重。 □□并不是容易藏起来的东西,在大街上用这种凶器杀人,事后还能全身而退,实力可见一斑。 中年男子眸光微敛,半晌才无奈的笑了笑:“我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她了,看来还是了解的不够,她比我想象的胆子还要大。” 知府此刻可顾不上去钦佩别人,神色慌张的问他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男子正要说话,就听又有下人来报,说是顾家的人急红了眼,跑到县衙闹事去了。 “没用的废物!” 面对顾家的事,男子显然没有对“叶姑娘”的耐心,皱着眉头嫌恶的轻叱:“人家不过小试牛刀就让他们如此慌乱,顾家也就这点儿能耐了。” 小试牛刀? 知府下意识的吞咽一声。 一个商户,杀了一个文官,这还只是小试牛刀? 第137章 “阿嚏。” 徐季安坐在房顶上打了个喷嚏,皱着眉头揉了揉红彤彤的鼻子,从京城遥望西方低沉的天空。 “也不知道姐姐走到哪儿了……” 他瓮声瓮气的低声嘟囔。 “安儿,你快下来。” 被下人叫来的苏南抬着头对他喊道,神情不悦。 徐季安哦了一声,垮着小脸从房顶爬了下来,结果脚丫子刚挨着地,身子还没站稳,脑袋上就挨了一记爆栗。 “我大姐走前跟你说的什么?你怎么答应她的?这才几天就开始上房揭瓦了?” 苏南没好气的喝道。 徐季安抱着头满脸委屈:“我想看看姐姐走到哪儿了嘛……” 苏南语噎,轻叹一声,摸了摸他的头:“她已经走远了,你看不到的。” 即便是爬到京城最高的山上,也看不到了。 徐季安闻言情绪更为低落,亮黑的眼珠蒙上一层水汽。 “姐姐会回来的吧?” 他扯着苏南的衣袖小心翼翼的问道。 苏南点头:“那是自然,她答应了你会回来就一定会会回来的,她向来说话算话。怎么,你不信她?” “不是不是,”徐季安赶忙摇头,“我……我就是想她了。” 说着抬头又要跟苏南说那几句这几天一直在说的话,但是还未开口就被打断了。 “你休想,”苏南板着脸拒绝,“你答应了她好好留在京城,我也答应了她好好地照看你,绝不会带你去找她的。” 徐季安肩膀垮了下去,撇着嘴嘟囔:“你还答应了姐姐好好照顾蒋老先生呢。” 苏南脊背一僵,脸色铁青。 因为苏箬芸今年不会在京城过年,所以蒋墨也决定离开京城回乡祭祖。 路上来回颠簸带着蒋老先生不大方便,他便将木头留了下来照看蒋老先生。 苏南怕蒋墨自己上路没人照顾,便主动担下了照顾蒋老先生的责任,让木头跟着蒋墨一起回乡。 苏箬芸考虑了一下,答应了,离京之前一再叮嘱他好好照顾蒋老先生,结果她前脚刚走,成安侯后脚就背着他带着蒋老先生追上去了。 苏南因为这件事没少郁闷,听徐季安提起自然也不会有好脸色。 “我爹是长辈,他偷偷把蒋老先生带走,事先又得了皇上的准许,我不能说什么。但是……你要是敢偷偷跑出去……” 他哼哼两声,冷眼看着他:“我就按大姐走前说的,让皇上把你抓回去,关在宫里直到她回来为止!” 徐季安猛地抬起头,气呼呼的绷着小脸,鼓着腮帮子看着他,半晌才憋出一句:“还是姐姐好!苏哥哥一点儿都不温柔!” 说完擦着鼻涕转身就跑了,留下苏南站在原地满脸凌乱。 这话又不是他说的,怎么原本出了这个主意的成了好人,自己传个话反倒成了恶人了? 再说了,他一个大男人,就算不温柔又怎么样?有错吗? 苏南郁闷的向自己的院子走去,半路收到下人带来的消息:成安侯带着蒋谭抄近路去追赶送亲的队伍了,虽然速度依旧不快,但应该能在送亲队伍抵达陈郡前与之汇合。 苏南将信上的内容看了一遍,便转手把信递给了青禾,对来人道:“我知道了,让青石继续跟着,不把人跟丢了就行。” 下人领命而去,青禾把信纸叠起来收入袖中,随口说道:“世子爷既然这么不放心,何不派人跟大姑奶奶说一声,让她直接派人截住侯爷,把蒋老先生送回来?” 在他看来嫁入了定国公府的大姑奶奶比侯爷要厉害多了,大姑奶奶要做的事侯爷没一次能拦住的,那她要把蒋老先生送回来,侯爷也一定没办法。 苏南微不可查的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抬脚继续向前走去。 他与父亲虽然算不上亲近,但多少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知道他对蒋老先生并没有恶意。 不仅没有恶意,而且对蒋老先生的事他都十分上心,也十分纵容,似乎想要补偿什么一般。 蒋老先生每每听他喊岳父就会情绪激动脾气暴躁,他便从此改口不再喊这个称呼。 蒋老先生喜欢闵先生的字画,他就把家里珍藏的唯一一幅真迹送给他,还不惜重金四处搜寻其他的真迹。 所以这次,蒋老先生喊着要见小满,他就带他去找他的小满。 毕竟这次不像以前,即便当天见不到,隔个三五日也总能见到。 这次至少半年,蒋老先生都将见不到他心心念念的小满。 苏南自然可以给苏箬芸送信,把这个消息告诉她,但是就像青禾说的,她一定会派人半路拦截,把蒋老先生送回来。 第129节 届时双方的人马对峙,只怕又是一场人仰马翻。 但是她现在若不知道,等父亲带着蒋老先生追上她的时候,说不定看在蒋老先生的份儿上她会心软呢? 成安侯毕竟是苏南的亲生父亲,就算这些年对苏南没有尽到什么做父亲的责任,苏南对他亦曾失望怨愤,但到底还是有几分父子情份在中间,他下意识的希望成安侯跟苏箬芸的关系能够缓解一些,虽然这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希望。 因为成安侯虽然对蒋老先生很好,但对苏箬芸却依然冷若冰霜,苏箬芸对他亦是如此。 苏南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潜意识里觉得他们两人的关系未必不能缓和。 但是他此时并不知道,这个决定会成为他今生最后悔的一件事。 …… 送亲的队伍绵延而行,齐铮骑着马走在队伍中,抿着嘴沉着脸,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心情不好,别来烦我”的气息。 有好心的将官来询问高诚:齐世子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这么不高兴? 高诚只能尴尬的扯着嘴角胡诌一通,心想我总不能告诉你们我家世子爷是因为见不着世子夫人所以不高兴吧?到时候你们岂不是要说我们世子爷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虽然他也觉得的确是有点儿这么个意思吧。 其实齐铮这些日子倒也不是完全见不到苏箬芸,只是这送亲之路跟他想的多少还是有点儿差距。 比如苏箬芸整日跟秦襄坐在一架马车里几乎不怎么出来,比如她晚上也大多是跟秦襄挤在一起,即便不跟秦襄在一起也是住在自己的帐篷里几乎都不露面。 齐铮倒不是奢望她能跟自己一起住,只是没想到明明两人同行,竟然还会像陌路一般,见个面都难。 偏偏自己因为见不到她难受得紧,她却像是没事人似的,每天该干嘛干嘛,开开心心的坐在马车里跟靖康公主聊天说话下棋喝茶,好似完全不在意自己一般。 齐铮每每听到车中传出的欢声笑语,就觉得心头像是堵了块儿石头,这石头越堵越多,他的脸色也就越来越黑。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几天,直到这天晚上高诚忽然递给他一张小纸条,说是刚才世子夫人身边的人偷偷塞给他的。 齐铮赶忙将纸条打开,上面不过两行小字,一眼就看完了。 但只这一眼,他的脸上就漫上了一团红霞,目光闪烁的轻咳了一声,低着头对高诚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高诚一脸莫名退了出去,刚刚离开没多久却又被叫了回来,再进入帐篷时里面已经一片凌乱,到处都是胡乱翻出来的衣衫。 “那个……帮我挑件衣裳。” 齐铮绷着脸说道。 高诚一愣,旋即大概猜出之前那张纸条上写了什么,心中忍不住感慨自家世子夫人真是大胆,竟敢约世子爷出去夜半私会。 这大冬天的天干物燥,加上世子爷这几天又一直憋着口气,那绝对是一点就着啊,他们不会真的打算在外面做点儿什么吧…… 想到这儿高诚也忍不住红了脸,低着头翻翻找找最终还是挑出了一件玄青色的衣裳递了过去。 齐铮皱眉:“太暗了吧。” 高诚无语:大半夜的你不穿件儿暗的难道还要披上黄金铠甲出去亮瞎人眼?世子爷你自从成亲之后脑子就跑不见了! 齐铮最终还是在夜半子时穿着这件衣裳来到了月影湖畔的大榕树边,因为天气寒冷外面还披了件同色的斗篷,在黑暗中仿佛与树影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树下还站了个人。 他稍微等了一会儿才听到不远处传来极轻的簌簌声,有人踩着枯草一路走了过来。 那人穿着送亲队伍中普通将士的衣裳,外面套着一件软甲,看上去像是巡夜的兵丁。 齐铮心中一喜,快步迎了上去,那人也同样加快了脚步,走到他身前时却被他一把抱起,在原地转了两圈儿。 苏箬芸笑着揽着他的肩,脚尖儿轻轻踢了踢他的小腿:“放我下来。” 齐铮应声将她放下,但两只手却说什么也不肯松开,环在她的腰上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仿佛要把这些日子少看的那些都补回来。 苏箬芸看着他在夜色中清亮闪耀的双眸,忍不住伸手轻抚他的面颊,踮起脚在他唇边轻吻了一下。 这一下却像是落在稻草上的火星,将齐铮瞬间点燃,眸光一暗低头便要去追寻她的唇瓣。 苏箬芸轻笑,伸手挡住他的嘴唇,指了指树影的方向:“去那边。” 齐铮怔怔的看了她半晌,才哑着嗓子嗯了一声,拉着她向树下走去。 夜色沉沉,树影深深,两人在树影下拥在一起。 苏箬芸靠在齐铮胸前,一边随意的划拉着他的衣襟,一边轻声说道:“阿铮,过几日到了陈郡陶德镇那边,我就打算跟你们分开了。” 齐铮揽着她的手臂一僵,脸颊埋到她的脖颈里,声音沉沉:“这么早?再一起走一段不好吗?出事的盐井不是在景锡吗?离陶德还有一段距离呢。” 男人说话时的热气喷洒在苏箬芸颈侧,酥酥麻麻。 她动了动脖子,一只手轻抚他的后颈:“离景锡太近了的话容易被发现,走到陶德就可以了。” 齐铮皱着眉头不满的嘟囔了一声,抱着她的手收的更紧。 苏箬芸笑了笑,低低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阿铮,我冷。” 齐铮这才回过神,想起她只穿了件单薄的衣裳和软甲就出来了,而自己刚刚竟然没想起这回事。 他懊恼的暗骂了自己一声,忙要解下斗篷给她披上,女子却伸手拦住,直接将他的斗篷抻开,把自己裹了进去:“这样就好了。” 齐铮失笑,伸手将斗篷裹的更严,防止冷风吹着了她,两人也因为这样的姿势而靠的更近,拥得更紧。 作者有话要说:  接正文: 冬日的夜又沉又冷,或许正是因为周围太冷了,所以靠在一起的人对彼此身上的温度感觉的更为清晰。 齐铮有些失神的去亲吻苏箬芸的脖颈,恍惚间却觉得一阵凉意袭向了他的小腹。 一只小手不知何时探入了他的裤腰,指尖儿上犹自带着一丝寒气,沿着他的小腹一路下滑。 齐铮整个身子瞬间绷紧,声音轻颤:“小满……” 苏箬芸不明所以的抬头,清亮的眼眸在夜色中显得十分无辜:“怎么了?” 说话时小手却直接向下,握住了他。 齐铮闷哼一声,眸光一沉,猛地转身将她抵在了树干上。 这棵大榕树不知已经在这里矗立了多少年,树干粗壮,挡住两人的身影绰绰有余。 榕树下齐铮粗重的喘息着,被苏箬芸眼中的戏谑弄的有些生气。 苏箬芸笑得越发肆意,一边轻轻抚弄着他一边问道:“阿铮不喜欢?那我……” 话音未落,原本就与她紧紧拥在一起的男子贴得更紧,似乎生怕她把手抽走一般。 苏箬芸轻笑出声,齐铮看着她得意的模样,羞恼的低头封住了她的唇,一只大手在斗篷下飞快的解开了软甲上的绳索,又三两下解开她的衣带,迫不及待的伸了进去。 她的身子一如既往的柔软,在冬夜中带着诱惑人心的温暖,让他深陷。 他终于不再满足于她纤细柔软的手掌,将她的手抽了出来,急切的半褪下她的裤子,想要冲锋陷阵。 身前的女子却在这时半推开他,将下半身的衣物全部除去,露出光洁的腿。 齐铮的眼神变得更加灼热,眉头却下意识的蹙起:“会不会冷?” “会,”苏箬芸轻笑,抬起一条腿勾住了他,“所以阿铮你要抱紧我啊。” 齐铮眸光一凝,一手拢着斗篷,一手托起她的臀,将她压在树干上狠狠地冲撞起来。 压抑的喘息声中嘀嗒几声轻响,树干上曾被刀斧划过的伤口似渗出了痛苦的汁液,缓缓流入地面。 夜色苍茫月落星沉,拥在一起的人影模糊不清,似乎只是一对儿少年夫妻在寒夜中裹着同一件斗篷相互依偎取暖。 但斗篷起伏的波澜和周围散落的衣物却显示着这处地方正经历一场化不开的浓情,只是借着夜色掩映无人看清而已。 远处的高诚背对着榕树的方向,一脸尴尬,身旁不远处是比他还尴尬的木莲。 “那个……今天月色不错啊。”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大,高诚掩饰般的开口说道。 木莲看了一眼阴沉的连颗星星都看不见的天空,轻咳了一声:“……还好。” 高诚清了清嗓子,还想说些什么却又实在找不到话题,只能在心中不断的咆哮着:以后再有这样的事自己绝对不跟来了!他以后还怎么见人?还怎么出现在木姑娘面前? 没法儿活了!真是没法儿活了! 树下的齐铮不知何时停下了动作,趁着苏箬芸平复的时候拥着她娇软的身子,咬着她白嫩如珍珠的耳垂:“小满,明晚也出来好不好?” 苏箬芸摇头,声音慵懒:“总是出来会被发现的。” “哪有总是?明明才出来过这一次,”齐铮皱眉嘟囔,“那后天?” 苏箬芸想了想:“到时候看情况吧,能出来我就告诉你。” 说完怕他觉得自己是在敷衍,忙又补了一句:“我保证在到陶德之前再出来一次,好不好?” 齐铮轻叹一声,也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答案,吻了吻她的唇轻轻转过她的肩:“转过身去,乖。” 苏箬芸在斗篷里背靠着他,被他再次压在了树干上,眉头轻蹙:“阿铮,只有不到半个时辰了。” 身后的人覆了上来,在她白皙的脖颈上辗转亲吻:“我尽快。” 斗篷再次翻起波澜,远处并肩站立的两个人影欲哭无泪,脚底枯萎的草皮都被碾秃了两圈儿。 第138章 梁安顾宅,下人小心翼翼的行走其间,在正院伺候的人尤其谨慎。 顾通这些日子心情不好,脾气也不好,往年当土匪时的暴戾性子又上来了,发落了不少下人。 此时他正坐在房中沉着脸看着站在面前的管事,眉眼间满是戾气。 “人都抓回来没有?” 他沉声问道。 管事战战兢兢的回答:“抓……抓回来了,大部分都抓回来了。” “大部分?” 顾通一掌拍在了桌子上:“那就是说还有一部分人没抓回来了?” 管事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老爷,这次跑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而且他们也不是集中了往一处跑,逃出盐井后就都分散开了。咱们的人追出去,盐井上剩下的劳工一看有机可乘,就也跟着跑了!” “二少爷觉得这样不行,就让盐井上剩下的管事和家丁都不许再离开半步,把剩下的劳工看紧了,然后通知老郭那边派人去追已经跑了的那些。这一来二去耽误了些时间,所以就……” “所以你是说,这是二少爷的错喽?” 顾通又是接连几掌拍在了桌上,双目圆瞪眼如铜铃。 第130节 “不是不是,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管事想要解释,偏偏舌头打结,支支吾吾越说越不利索。 “滚!无论如何也要给我把剩下的人抓回来!我们顾家丢不起这个人!” 顾通怒吼一句,将管事喝退下去。 管事忙不迭的退了出去,庆幸自己捡回条命,没被老爷当场杀了。 而顾通在他身后则一把将杯盏摔了个粉碎,背着手在房中走来走去。 “晦气!真他娘的晦气!” 他踢翻了一个摆放着宝蓝色花觚的高几,怒声说道。 “自从碰上这个姓叶的,干什么都不顺!” 铺子亏了,顾主簿死了,盐井上的劳力跑了! 就没有一件事顺心的! “你说她是不是有病?啊?她是不是有病!” 他转身瞪着站在房中的顾浩珉,神情凶狠,眼中浮起红丝:“那些劳工不过是最普通的劳力!她给人家一个月的工钱快赶上大户人家那些丫头的月例了!你说她这是做生意呢还是做善事呢?她想行善积德就去给庙里捐香油钱啊!给这些劳工这么高的工钱做什么?她知不知道这是乱了规矩!乱了规矩!” 景锡盐井被顾家抢去之后,前前后后闹过几次劳工逃跑的事情,原因都是因为顾家给的工钱比叶姑娘给的少,而且少了很多。 但是因为顾家强势,敢跑的人一旦被抓回来就是一顿毒打,甚至有人被打死打残,官府也没人来管,所以想跑的人虽然多,但敢跑的还是少数。 可前两天这些劳工又闹了起来,说是到了每个月结工钱的时候了,顾家就算给的少,也总应该按时把工钱给他们结了。 顾家对待这些底层的劳工向来苛刻,工钱能拖就拖能少就少,经常是几个月甚至半年一年才结一次钱,结钱的时候还找各种理由扣掉一部分,劳工拿到手里的就少之又少。 但这个时候他们之前的活儿都已经干了,就算不满也只能拿着钱走人,没办法把之前的工钱拿回来,更没办法把自己之前已经付出的劳动收回来,顾家因此自然又能节省一笔。 他们原本打算也按照以往的规矩这样对待盐矿上的劳工,只是没想到这里的劳力却不好糊弄,吵着闹着非要结清上个月的工钱才肯继续干活儿。 顾家二少爷顾浩轩年纪小,从小接触的又都是顾家那一套规矩,从来不把这些劳工放在眼里,觉得他们如同猪狗一般,就是用来使唤的,不听话只要打一顿杀几个就老实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次这些在他眼中的猪狗竟然不听话到如此地步,撞翻了家丁掀翻了栅栏逃跑了! 他惊怒之下没有在最初控制好局势,导致跑出去的人越来越多,但他好歹也被顾老爷亲自教导了这么多年,很快就冷静下来,做出了妥善的安排,将损失减小到了最低。 可即便如此,还是损失了! 这是他的奇耻大辱,也是顾家的奇耻大辱! 向来说一不二连官府都卖几分面子的顾家,竟然连最底层的普通劳力都管不住了,让人闹了事不说,还放跑了不少人,这事若传了出去,他们今后还如何约束那些下人?是不是谁都敢来挑战一下他们顾家的威严? 顾通思及此处,面色涨红,额头青筋浮动,胸腹随着呼吸剧烈的起伏。 顾浩珉已经不再负责盐井事宜,自然也不太想搭话,但顾通跟他说话他也不好像根儿木头似的戳在这里不动,思量一番沉声说道:“这件事情二弟处理的其实已经算是不错了,虽然还是有些损失,但毕竟不大。” “而那些劳力之所以闹事,无非是因为觉得工钱发的不及时,既然如此,那咱们把工钱发了就是,暂时将他们安抚下来,等……” 顾通竖着眉头打断:“安抚?什么时候一群劳力也需要安抚了?在那姓叶的手里老老实实的人,到了咱们顾家手里就不断闹事,闹到最后竟然还需要去安抚!这岂不是变相的承认咱们不如那姓叶的,对她服了软?” 顾浩珉料到他不会轻易答应,沉声劝道:“爹,二弟说过,叶姑娘的就是咱们的。但是反过来,咱们的可不是叶姑娘的。如今盐井是咱们顾家的,每一日亏损的都是咱们自己的钱,为了跟叶姑娘置气而让自己吃亏,这实在是有些划不来。” “而且二弟年幼,这又是他第一次独挑大梁负责这么大的生意,三叔和几位堂兄弟,还有您手底下的那几个部下全都看着呢。若是一再出事并亏损的话,只怕于二弟不利。” “再说那些劳力向来好糊弄,咱们这次按时给了,下次拖个三五天,再下次拖个十天半个月,下下次拖个一两个月,慢慢的也就把他们的习惯改回来了。这些人既然在咱们手里,那最终还不是咱们说了算吗,有什么可担心的。” 顾浩轩是顾通的软肋,他闻言果然冷静了几分,凶狠的神情也略有缓和。 他坐在椅子上扶额沉默,似乎在仔细思考,想了许久之后终是对顾浩珉摆了摆手,让他先退下去,说自己还要再考虑一下。 顾浩珉依言退下,向自己的院子走去,小厮在旁蹙眉:“大少爷,二少爷把差事办砸了对您来说不是好事吗?您怎么还帮着他出主意给他善后啊?” 顾浩珉笑了笑:“我不出主意,父亲也会自己想办法给他善后的,既然如此,这个主意不如我来出。” 小厮想了想觉得也是,只能不满的撇撇嘴不再说话。 …… “不好意思,耽误你的行程了。” 陶德镇,苏箬芸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两颊却泛着异样的潮红,呼吸也有些急促不匀。 秦襄关切的看着她,却因随行嬷嬷的阻拦不能靠的太近,免得被过了病气。 “你别这么说,”她自责的道,“若不是为了陪我去沧朔,你也不会生病了。” 随行的太医给苏箬芸看过诊,说她是路上染了风寒,突发高热。 这样的病症不适合继续赶路,一是怕病情传染,二是她的病症也的确有些严重,连坐在自己的马车里都会觉得头晕恶心,如此一来就完全没办法跟着上路,只能停下来静养休息。 秦襄已经为她特地逗留了一天,不可能再继续停留,今日说什么也要继续赶路了。 苏箬芸虚弱笑了笑,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话未出口就先咳了几声。 秦襄忙让她好好休息,自己先离开了,走到门口时对守在门外的齐铮道:“离启程还有两刻钟,你进去好好陪陪她吧。” 齐铮依旨负责护送她去沧朔,即便是苏箬芸生病,也不能因此就离开队伍。 他点了点头,目送秦襄离开之后走入房中。 苏箬芸撑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脸色仍旧苍白,但看上去并不像刚才那么虚弱。 齐铮却并没有因此就放心一些,沉着脸看着她,神情颇有些不满。 “非要弄成这样才行吗?若是真的病了怎么办?” “不会的”,苏箬芸拉着他的手说道,“鹤大夫亲自给的药,没问题的。” 齐铮对这个说法却更为不满:“是药三分毒,谁能保证完全没有问题?而且……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咱们两个的将来考虑考虑吧?万一……万一你肚子里已经有了咱们的孩子怎么办……” 他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低下头去耳根微红。 苏箬芸轻笑:“怎么可能,哪有那么快。” “怎么就不可能了?” 齐铮抬起头梗着脖子反驳:“咱们都成亲两个多月了,说不定……说不定就有了呢。” 苏箬芸被他认真的神情逗得再次笑了起来,俯身过去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齐铮耳根的红晕漫上了脸颊,神情有些尴尬:“那……那你这时候更应该好好保重身体啊,女人这几天……不是都……都更虚弱一些吗。” 苏箬芸笑得眯起了眼,揽着他的脖子靠上他的肩头:“好,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用这种药了。” 齐铮嗯了一声,伸手环住她的腰:“这才对,什么盐井,什么顾家,都没有你的身体重要。” 苏箬芸笑着点头,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继续说着话,直到门外响起小雅的敲门声,催促他说公主马上就要启程了,他才恋恋不舍的松开手。 “好好照顾自己,若是事情太麻烦不好处理的话就先不要管,回头回了京城我帮你解决。” “嗯,你也是,要好好照顾自己。” 齐铮点头,又问她:“你留下的这六十几个人够不够用?不如我再……” “不用,他们尽够了。” 苏箬芸笑着打断:“这都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人马,别说六十几个,留六个也足够护我周全了。” 这次送亲的队伍共计八千余众,离京前齐铮详细的对顺帝说了在途中哪些地方可能会遇袭,为保靖康公主安全,顺帝命他将麒麟卫带上。 麒麟卫共计三百余人,齐铮以京城亦需要他们守护为由,只带了一百人。 顺帝问他会不会太少了,他故作认真的考虑一番后建议可以让蒋家的家丁随行,这样既不用动用太多麒麟卫,又能保证公主的安全。 蒋家的家丁顺帝是有印象的,因为上次秦襄在弥山遇袭,苏箬芸就是带着蒋家的二十几个家丁赶了过去,并且杀了不少刺客。 这些人十分彪悍英勇,顺帝还曾动过招揽他们的意图。 后来听说他们大多是蒋墨行商时招揽的江湖客,觉得这样的人江湖气太重了,认了蒋家为主之后怕也不会那么轻易转投他人,这才作罢。 但是这些人若能跟着送亲的队伍走上一遭,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一来他们确实骁勇,二来苏箬芸这次也会跟着送亲的队伍随行,有了主子约束,他们定然老实本分,也定然会拼尽全力,毕竟靖康的安危跟他们的主子紧密相连。 事情就这样说定,苏箬芸以蒋墨的名义召集了这六十人。 蒋墨为了应和她,做出一副自己极尽所能也只能找来这么多人,且已经把所有人都交给了她的样子,回乡“祭祖”时都只带了木头一人上路,免得顺帝对他们的势力起疑。 这次苏箬芸“生病”,秦襄自然不可能把她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便提出分出一部分人留下来,等她病好之后在护送她上路。 她起初本想多留下一些人,但是苏箬芸不肯,最终还是只把他们蒋家自己的“家丁”留了下来,也就是这六十人。 齐铮并非怀疑这些人的实力,但涉及到苏箬芸,他总是不免担心几分,却也知道这些话说了也是白说,她决定好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 他拧着眉头站起身来,转身前再次抱紧了她:“要听话,不要逞强。” “好。” 苏箬芸眉眼温润,目光柔和,抬起头在他唇边轻轻一吻:“去吧。” 齐铮又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直到小雅再次催促,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等房门被小雅从里面关上,再也看不到其中人影,才不得不转过头大步而去。 而就在刚刚房门关闭的瞬间,坐在床边的苏箬芸身子一歪,险些从床上跌落下来。 小雅眼疾手快的奔过去将她扶稳,让她靠坐在床头,想要说些什么,又怕齐铮还没有走远,被他听到动静恐怕不好,便只得沉默着从袖中掏出一个药瓶,皱着眉头沉着脸倒出两粒药丸,递到苏箬芸嘴边,亲手喂她吃了下去。 苏箬芸吃过药丸,脸色稍有缓解,靠在床上长长的出了口气。 小雅冷笑:“装啊,怎么不接着装了?” 鹤存安给的药虽然对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但是那些症状都是真的,不然怎么能瞒得过随行的太医。 苏箬芸不想让齐铮知道这些,所以刚刚勉力撑着跟他说笑了两刻钟,此刻已经是浑身脱力,说话都觉得费力气。 她摇了摇头,不想跟小雅争辩什么,躺下去闭上了眼睛:“两个时辰后叫醒我。” 小雅哼了一声,将药瓶收了起来,转身退出去继续守在门外。 第139章 休息了半日,将陶德镇的事宜安排好,苏箬芸便带着小雅偷偷离开了这里。 两骑快马直奔景锡,在一间客栈安顿了下来。 客栈不大,她们进入后院儿根本无人知晓。 第131节 掌柜是自己人,一早接到消息就已等候在此,待苏箬芸坐下之后笑着将手中抱了许久的木盒递了过去。 “什么?” 苏箬芸接过,顺口问道。 掌柜笑得眉眼眯起,神色有些得意:“听说小姐您要过来,我和蓉娘特地寻了这么个物件儿送给您,作为您大婚的礼物。” 苏箬芸在他说话的工夫已经打开了木盒,见里面摆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比她车中的任何一颗都要大。 “嚯,曹叔!你这手笔可够大的!” 小雅看到那颗珠子有些吃惊:“这么大的珠子你们从哪儿弄来的?” 曹兴嘿嘿的笑,两手习惯性的拢在袖中,全然一副小客栈里穷酸掌柜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拿得出这样贵重的礼物的人。 “前阵子碰巧得来的,知道小姐要过来,就拿出来做个顺水人情。” 他笑着道。 苏箬芸伸手抚上那颗珠子,幽幽开口:“听说前段时间有人盗了关外的前朝古墓,里面珍宝无数,这夜明珠该不会……” 她话没说完,曹兴的神情却随着她看过来的目光一僵,赶忙摆手解释:“小姐您别误会,我们只是凑巧得来的!那坟可不是我们挖的!” 小雅啊了一声:“那这么说,这珠子真的是那古墓里的陪葬喽?” 说完又哈哈大笑:“曹叔你竟然把别人的陪葬拿给箬芸做她的新婚礼物?你是怎么想出这个点子的?” 曹兴老脸一红,脸上一阵尴尬:“我……我就是觉得这东西好,小姐刚巧又喜欢,所以就……” 他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名四十来岁的妇人走了进来。 妇人头上包着头巾,身上穿着靛蓝色的袄子,相貌普通,看到苏箬芸手中的夜明珠后又看了看曹兴的脸色,心中顿时了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才对苏箬芸说道:“小姐您别放在心上,这死老头子不会说话,我先前叮嘱过他,让他就说这珠子是随便送给您把玩的,可他非要说成是送您的大婚礼物,拦都拦不住!” 苏箬芸摇头轻笑:“没关系,我很喜欢。不过大婚的礼物你们之前不是已经送过了吗?为什么又送一回?” “那怎么一样!” 曹兴一本正经的道:“之前的东西是以蒋家的名义送的,又不是以我们的名义送的……而且因为怕惹人生疑,都不敢送的太贵重了。这次好不容易赶上您亲自过来,我们自然要亲手再送上一份才是!” 苏箬芸恍然,点了点头,眸光微敛,嗒的一声将装着夜明珠的盒子轻轻盖上,神情却有些凝重:“我倒是自己宁愿不用跑这一趟。” 随着这句话,房中的气氛也有些沉闷起来。 若不是因为景锡这次一下子死了三十几个人,她也不会特地赶过来。 这样说起来,这趟行程确实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几人埋头说起了正经事,在房中聊了足足一个时辰,曹氏夫妻才起身离去。 …… “还是没有消息吗?” 顾通问向房中的下人,神情间难掩焦躁。 下人紧张的答道:“没有。因为靖康公主的仪仗进入陈郡,所以各地官兵都对来往行人及商队盘查的紧,但是……完全没有叶姑娘的动静。” 哗啦一声,顾通再次将手边的高几推翻,茶杯跌碎,茶水洒了一地。 “都这么久了!那姓叶的怎么可能还没来?你们一个个的什么都查不到,难道她是入天遁地了不成?!” 下人原本就知道来传这话没什么好下场,也不敢解释,只能低着头不说话,生怕一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触怒了他。 顾通烦躁的在房中走来走去,半晌才停下来,又问:“最近难道就没什么可疑的人马往来?没有大队人马走动的迹象?” 下人摇头:“官府为防有人在靖康公主经过陈郡的时候闹事,对沿途各地的往来商队进行了各种限制。商队为了避开风头,最近都不怎么往这边走,实在避不开的也都尽量减少人马,最多不过二三十人,免得被盘查扣留。这些人也都没有往梁安景锡靠近的意向,更没有聚集在一起的意向,且都是来去匆匆,并未停留。” 顾通脸色越发难看起来,抬脚又踢翻了一把圈椅。 圈椅歪倒险些砸在下人身上,下人心头一颤,想起什么忙又说道:“对了,有一队人马倒是没走,在陶德镇那边停了下来,一共有六十多人。不过……不过那是靖康公主送亲队伍中的一位女眷生病了,公主让她暂时留在那里休养,等病好了再上路,所以留下了一部分人保护她。” 顾通原本正认真的听着他说话,听到前面时还正了正神色,冷不防又听到后面这些,气的抓起一个空茶杯就砸了过去:“那你还跟我说个屁!姓叶的难不成还能混在公主的队伍里!” 下人被砸的头破血流,捂着伤口直抽气。 “滚出去!别弄脏了我的地!” 顾通没好气的吼道。 下人赶忙起身退了出去,脚步踉跄神情慌乱,犹如身后有猛兽追赶。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顾通已经不记得自己最近骂了多少次这样的话了,可是骂了半天既没有用也不解气,反倒弄得自己肝火大旺,食不下咽寝不安枕。 “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那个叫丁万山的难不成是骗我们的?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亡者超过三十叶姑娘就亲自前往报仇的规矩?” 他问向如同背景般一直站在房中沉默不语的顾浩珉。 顾浩珉摇头道:“不应该,他的家小当时都在咱们手里,所说的其他消息也都属实,那么这条应该也不假。” “那她为什么直到现在都没出现?” “……或许是她察觉到了什么吧,毕竟这次想对她动手的人不止咱们。官府那边对她的态度转变她多少应该能看出一些,在没有准备充分之前,不亲自现身倒也正常。” 顾家这次之所以能顺利抢到盐井,多亏了官府暗中支持。 他们起初以为这是自己一直勤于打点,而且打点的比叶姑娘多的缘故。 可是直到前些日子才知道,这其中除此以外竟然还有别的原因。 据说梁安来了一位大人物,这位大人物跟叶姑娘有些小过节,不屑也不便亲自动手对付她,于是在听说顾家想要抢占叶姑娘的盐井后,就叮嘱知府给他们行了一些便利。 说起这个,顾通的脸色总算好了一些,他坐回椅子上,手指敲着桌面问道:“你说,知府大人上面那人到底是谁?竟能让赵大人对他言听计从?” 顾浩珉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心中轻叹一声,由衷的劝道:“爹,有些事情咱们还是不知道的为好,知道了或许并没有什么好处。” 顾通最是看不惯他这副小心翼翼畏首畏尾的样子,觉得这样的性子难成大事。 原本还想多跟他聊几句的他顿觉扫兴,皱着眉头有些嫌恶的摆了摆手:“行了你出去吧,有空时候多盯着点儿那个叶贱人的事。” 顾浩珉微怔,咬了咬牙,低声应诺,垂首告退,离开时宽大袖袍中的手紧握成拳。 被人当了筏子都不知道,还妄想通过赵大人攀上那个更厉害的大人物,父亲真是老糊涂了! 那人比知府大人还要位高权重,叶姑娘一介商户能够惹上这样的人,还让这人对她不便动手,这就说明这位叶姑娘比他们想象的要厉害的多!甚至可能比他们顾家还要厉害! 偏偏父亲不把叶姑娘放在眼里,觉得一个女人再怎么厉害也不足为惧,眼前的事情还没解决好,就急着想搭上那位大人物的船,进一步扩大顾家的势力。 殊不知他其实早已被人拉在船上了,只不过这是艘贼船而已! 顾浩珉气的克制不住情绪,一拳砸在了树上。 身后的小厮吓了一跳,回过神后忙上前要查看他手上有没有受伤。 顾浩珉摇头,活动了一下手腕,将手再次收入袖中,看着前路低声喃喃:“山雨欲来,我也该为自己做点儿打算了。” …… 此时,一座偏僻却阔朗的宅院里,知府赵观与白面男子坐在一起,讨论的是同样的话题。 “怎么还不出现呢……” 赵观皱着眉头说道。 白面男子认真的看着挂在墙上的一幅舆图,神情严肃:“的确不应该。” 这么久了,就算再慢也该有点儿动静了,可是无论明里暗里,确实半点儿风声都没有。 他不相信是自己的人无能,什么都查不到,却也不相信“叶姑娘”会因为知道有人暗中介入就忍气吞声,不来报仇。 唯一的解释似乎只有她暂时还没到,所以才会一直没有消息。 可这跟她以往的行事风格又不大符合,往常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早该到了才是。 “到底怎么回事呢……” 男子对着舆图喃喃自语,白皙的面孔有些阴沉,眉头渐渐蹙起。 第140章 十一月十七,夜,天空中飘起小雪。 景锡小客栈的后院儿里亮着灯,东厢房里烧了两个炭盆,把不大的屋子烘的暖意融融。 曹氏夫妻站在房中,低声跟坐在罗汉床上的苏箬芸与小雅说着话。 “大部分人都已经到了,就在顾家周围,说好了今晚丑时三刻听令行事。” 苏箬芸点头,看着面前一张写满了名字的纸。 纸不大,上面却密密麻麻的写了五六十人的名字,其中不少用或红或黑的笔圈了起来。 这些人大多姓顾,还有一些他姓的则是顾家的部下,在抢夺盐井时出了不少力。 被红圈圈起来的人必须死,黑色的则尽量留下,保顾家一条血脉。 至于那些没有被圈起来的就随意,碍事就杀了,不碍事也可以当做没看见。 苏箬芸最后看了一眼那名单,确定没有任何问题,这才抬手将纸丢入了炭盆里。 几点火星溅到纸面上,在纸上打出了几个小小的窟窿,窟窿越来越大,卷出一片火舌,席卷而上,转眼将这名单烧成一片黑色的粉末。 她敲敲桌面站了起来,易过容的面颊看上去是个十分普通的清秀少年,几乎辨不出本来的模样,理了理身上的衣裳之后,迈开脚步道:“走吧。” 小雅点头跟上,曹氏夫妻则留在了客栈里,目送他们离去。 …… 随着她们的离开,小客栈里两个盛着银霜炭的炭盆收了起来,换成了一个盛着普通木炭的炭盆。 夫妻俩将房中本就不多的女子留宿过的痕迹一一抹去,这才关上东厢的门向正房走去。 谁知刚刚拉开房门,还没迈进房中,就听院中传来啪嗒一声轻响,一道黑色的人影翻过院墙闪了进来。 “什么人!” 曹兴厉喝一声,转身就要抄起院中的木棒。 那人影却压着嗓子急唤了一声:“曹伯!婶子!是我,木头。” 木头? 第132节 两人心中微定,赶忙迎了上去,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按照苏箬芸的计划,蒋墨与木头应该借着回乡祭祖之由,暗中帮他们牵制住顾家的生意,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了之后便回乡过年,过完年再回京城。 可现在,原本该陪在蒋墨身边的人却出现在了这里,难道是蒋三爷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木头的衣衫有些脏乱,发髻也歪歪扭扭,似乎很久没有整理过的样子,看上去风尘仆仆。 他声音低沉,神情急躁,声音里透着几分掩不住的焦虑:“出事了,我来找小芸,她在不在?” “小姐?她已经走了啊,”曹兴指着门外的方向道,“一刻钟前刚刚走的。” 木头咬了咬牙,竟一句话都没多说,招呼都顾不上打就直接又翻墙而去。 曹氏夫妇目瞪口呆,同时心中大骇。 能让木头行色如此慌张,那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怎么办?” 杨柳容蹙眉问道,眉宇间满是担忧。 曹兴拢着袖子在院中走了两圈儿,思量一番后果断的说道:“给梁安传信,今晚若是没有接到小姐的命令,所有人原地待命,决不允许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好!” 杨柳容点头,将马房的小厮叫了进来,仔细叮嘱一番,那人即刻转身,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 夜色深寒,雪下的大了一些,空中的雪粒子渐渐变成小小的雪片,落在斗篷上沙沙作响。 苏箬芸与小雅两骑快马向梁安奔去,尽管马蹄子上用棉布包裹了起来,但在安静的夜色中还是显得十分清晰。 两人头上戴着皮帽,脸上也用厚厚的黑巾蒙了起来,将迎面而来的风雪隔绝开来。 她们的马很快,不出一个时辰就能赶到梁安,但就在他们距离梁安只有不到十里的时候,身后响起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听声音是单骑而来,似在追赶什么一般,十分急促。 深冬时分,夜半冒着严寒赶路的人少之又少,一骑独行就更是可疑。 两人在夜色中对视了一眼,小雅更是松开了一只握在缰绳上的手,按在了腰间。 就在她们的戒备中,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呼哨。 这呼哨苏箬芸和小雅十分熟悉,她们身下的马匹也同样熟悉。 哨声结束的同时,两匹马儿就纷纷放慢了速度,最后索性哒哒的在路上慢慢走了起来。 她们放慢速度的工夫,后面的单骑也追了上来,骑在马背上的人果然是木头无疑。 “你怎么在这儿?小舅舅那里出什么事了?” 苏箬芸看着他狼狈的模样沉声问道。 木头看着她紧绷的脸色,张了张嘴,忽然觉得喉头干涩。 因为苏箬芸行踪不定,所以他之前并不知道她在哪里。 为了找她,他一路从陶德赶到梁安,到了梁安才知道她并不在那儿,便又急急忙忙的赶到了景锡。 谁知道到了景锡,却还是跟她错过了。 他继续追,冒着风雪狂奔,现在终于找到她了,却忽然宁愿自己没有找到她,这样或许就永远不用开口跟她说接下来的话。 “蒋叔没事,”他极力的克制着情绪,声音却依旧有些颤抖,“是……是蒋老伯,出事了。” 冬日的夜似乎陷入了沉寂,苏箬芸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显得幽深难测:“你说什么?” 木头眼中陡然蒙上一层水汽,肩膀微抖:“咱们离开京城之后,成安侯就辞了官,带着蒋老伯来追你,想带着他跟你一起去沧朔。按行程他们原本能在陈郡这里与你汇合,可是……可是他路上没把蒋老伯看好,把他给弄丢了,到现在……也没找到!” 苏箬芸的脸色随着他的话越发阴沉,握着缰绳的手嘎吱作响,关节处的皮肤几乎要撕裂,直到听到他说出最后三个字,才稍稍松开了一点儿。 “什么时候的事?” “四天前。” 刚刚松开的手再次握紧,苏箬芸眼中迸出一阵寒光,抖了抖缰绳一夹马腹道:“边走边说。” 木头赶忙点头跟了上去,顶着寒风和碎雪继续说道:“成安侯这次出来带的人太少,蒋老伯丢了之后他和身边几个下人四处去找,结果找了一天都没找到,才想起让人把消息传给小姐你,让你想想办法。” “可他们当时不在陶德,不知道你已经不在送亲的队伍里,传信的人直接跑去追赶靖康公主的仪仗,跑到半路才听说你留在了陶德养病,便又赶忙折了回来。” “可那个时候你已经离开陶德去景锡了,他就再次跟你错过了。” “蒋叔知道后第一时间让我来找你,但我们都不知道你的具体行踪,我就猜测着先去了梁安,到了那边才知道你根本没去过那里,一直都在景锡,我就又赶来了景锡,这才找到你。” 苏箬芸听他一口气把话说完,沉默不语,但马速却越来越快,毫不掩饰的显示出她现在心底的情绪。 小雅与木头紧跟在她身后,三道身影在夜色中如风而去,赶往的方向却不再是景锡,而是陶德。 木头没穿斗篷,也没戴面巾,风雪打在脸上如同刀割一般。 许是为了擦去脸上的碎雪,他一边骑马一边抬起胳膊在脸上抹了一把,没有人看见他同时从眼中擦去了几滴泪水。 有些话他并没有说出来,比如他离开陶德时木莲已经隐隐查到一些蒋老伯的去向,但是因为还没有找到人,所以不敢完全肯定。 可若按照那个去向去查…… 木头不敢再想,只能再次抹了一把脸,心里盼着那些消息都不准,之前打听到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蒋老伯。 …… 三人马不停蹄的赶路,终于在翌日清晨赶到了陶德,推开了院中紧闭的房门。 一阵寒风从门口灌了进来,蒋墨与木莲抬头看到他们,同时站了起来。 “小满!” “小姐!” 苏箬芸没空跟他们寒暄,扯下面巾直接问道:“找到了吗?” 两人神情一怔,同时垂首:“没有。” 苏箬芸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将茶杯往桌上一磕,声音沉冷:“继续找。” 说完又问他们之前派出去了多少人马,分别去了哪些地方。 木莲垂着头没有说话,蒋墨张了张口,犹豫片刻才说道:“派去的人太多的话难免惹人生疑,所以……” “把陶德所有的人都派出去,”苏箬芸直接打断道,“其他地方的人马也都召集过来,有多少算多少,直到找到为止。” “小满,这样……” “闭嘴!” 刚刚看上去还沉着冷静的人忽然大吼出声,一把将桌子掀翻在地,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如铜铃,声嘶力竭的喊着:“都给我去找!所有人!全都去找!就算把陈郡掘地三尺,把大梁整个翻过来,也要给我找到他!”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蒋墨在内,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一时间都呆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 蒋墨一边示意木莲去安排,一边上前扶着她的肩安抚:“好,好,小满,我们这就让人去找,你别着急,别着急。” 木莲也被刚刚那一幕吓傻了,赶忙点头附和:“对,我……我这就去调人,小姐你别急,我现在就去……” 她说着神情有些恍惚的走了出去,一颗心却沉到了极点。 昨天传回的消息,之前查到的基本属实,如果真是这样,派再多的人去又有什么用?只怕早就已经来不及了吧…… 她回头看向房中,苏箬芸正低着头站在里面,额头抵在蒋墨的肩膀。 “小舅舅……” 在亲人的臂弯里,她彻底失去了刚才的气势,整个人似乎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连声音都在颤抖:“我一定要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 第141章 蒋墨眼眶微红,仰起头逼回眼中的泪,轻拍她的肩背:“会找到的,一定会找到的。” 他用这样的话安慰着苏箬芸,却无法安慰自己。 因为他比她更清楚,如今面临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境况。 可这样的话他该怎么说出口?他要怎么告诉眼前这个十七岁的女孩子,那个给她取了乳名的人,很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蒋墨心头漫上无限的悲伤,除了无力的安抚,全然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苏箬芸在他肩头靠了许久,努力想要平复自己的情绪,却依旧不能压下心底的恐慌。 她抬起头深吸了几口气,按住自己微颤的指尖儿,低声说道:“我去安排一下,让小鱼把汇满楼的人也调来。” 要找点儿事情做才行,要忙起来才行,忙起来才能不去想那最坏的可能。 只要一刻没有找到外祖父,那就还有还有一线希望,还有希望…… 她这样想着,握着拳走向门外。 推开门的一霎风雪夹着凛冽的寒气迎面袭来,细碎的雪花在空中簇拥成团,大片大片的落下,将房顶和地面染成一片银白。 她忘记了风雪和寒冷,一步步踏在雪地上,脚步沉稳一如既往。 可一道刚刚已经离开的身影此时却从前院折了回来,与正往外走的人迎面相遇。 “不是让你去调人吗?怎么又回来了?” 苏箬芸蹙眉。 木莲眼眶泛红,看着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发出了几个模糊不清的声音,难以成言。 “……我自己去。” 苏箬芸忽然转过头不再看她,向前院儿大步而去。 “小姐!” 在她就要经过她身边时,木莲一把将她拉住,眼中泪水陡然滑落,跌碎在雪地上,砸出几个空洞的圆点。 “小姐,不用……不用再调人了……” 她几度哽咽,声音支离破碎:“找到了,不用……再调人来了。” 拿着皮帽追出来蒋墨脚步一顿,呆滞在原地,厚厚的帽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溅起一片凌乱的雪花。 这一刻天地仿佛失色,万物渐渐无声,周围的一切都在远远退去。 第133节 他想起四妹出嫁时,父亲的欢喜与不舍。 想起四妹难产离世时,父亲的悲伤与哀痛。 想起小满被赶出成安侯府时,父亲的担忧与急切。 也就是那个时候,父亲在赶往京城的途中出了事,从此再也认不得他,再也不会或骄傲或斥责的唤他三郎。 这些其实都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可那些画面此时却无比清晰的出现在他眼前,恍如昨日。 仿佛父亲刚刚还在指导他的功课,为他不愿读书而头疼不已。下一刻却已永远消失,此生难寻。 蒋墨怔怔的站在风雪里,看到眼前几个人扭在了一起,耳边却听不到他们发出的声音。 木莲死死地抱着苏箬芸的胳膊,不断哭喊:“小姐你等等,现在不能去,不能去啊!” 木头虽然没有哭出声,但眼泪也早已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可他却顾不上擦,两只手用力按着苏箬芸的肩,不让她冲出去。 苏箬芸目眦欲裂的挣扎着,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噜声,像一头疯狂的兽,发了疯的要挣脱他们。 “三爷,三爷!” 木莲哭着呼喊蒋墨:“您拦一拦,拦一拦啊!不能让小姐去,不能让她现在就去看啊!三爷,求您了,您拦一拦她……” 蒋墨在她的呼喊声中回过神,心头猛然拧成一团。 现在不能让小满去看,那就说明……父亲的尸身……并不周全。 他心口一阵剧痛,呼吸仿佛都渗入了寒气,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到了苏箬芸身边,紧紧将她箍在了自己怀里,任凭她如何挣扎也不松手。 苏箬芸胡乱的捶打着,一拳一拳,在蒋墨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她没力气了,许是她终于发现自己打的人是蒋墨,这才渐渐停了下来,无力的瘫坐在了冰凉的雪地里。 蒋墨顺着他的姿势半跪在地上,低着头咬着牙,温热的泪洒在她的肩头,箍着她的手臂隐隐发抖。 苏箬芸靠在他身上,因为挣扎而散乱的鬓发垂落下来,挡住了面颊。 她一手扯着蒋墨的衣袖,一手按在冰凉的地面,指尖儿缓缓收紧,抠起一团夹着黑泥的雪。 冷风呼啸,垂着头的女子忽然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哀痛悲愤的声响穿透天际。 …… 苏箬芸没有再坚持要去前院儿,却也没有退回房中。 她就这样站在院中素白的空地上,等着外面的人将她的外祖父抬进来。 风雪太大,木莲劝她去屋里等,她却像个木桩般笔直的杵在院子里,如雪中的寒松,迎风而立。 半个时辰后,几个神情肃穆的男子才抬着一扇门板走了进来。 门板上躺着一具尸体,蒙了白布,一路走来落了薄薄的雪,更添凛然。 蒋墨在他们走来的同时已经踉跄着冲了过去,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尸体旁,颤抖着将尸体上的白布掀开,入目看到那尸体脖颈上一道刚刚缝合过的可怖伤口,终是忍不住哀嚎一声,怆然捶地:“爹!爹啊!你都遭了什么罪啊!” 他跪在地上呜咽哭嚎,苏箬芸动了动脚,想要走过去,双腿却似因站了太久而有些僵硬,刚刚挪动一步便踉跄一下险些摔倒。 木莲赶忙将她扶住,她站稳后却将她推开,没有再摇摇欲坠,脚步沉稳而又坚定的走了过去,跪在了尸体的另一边。 她仿佛没有看到尸体脖子上的那道致命的伤,将蒋谭上半身的白布全部掀开,伸手去搭他的脉。 没有。 她再伸手,摸他的颈侧。 没有。 她又低下头去,贴上他冰冷的胸膛,听他的心跳。 还是没有。 没有了,再也没有了。那个给她取了乳名的老人,那个为了她而坠马的老人,那个即使不记得所有人也还记得她的老人,她最最亲近的外祖父,永远都没有了。 站在一旁的木莲看着这一幕,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泣不成声。 她想要把苏箬芸拉起来,想要劝她不要难过,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怎么能不难过?怎么能不伤心? 那是她最珍视的人!现在却说没就没了,没的这么突然,没的这么……惨烈。 木莲转过头去不忍再看,只希望风雪能小一些,不要让她家小姐冷掉的心更加寒凉。 苏箬芸靠在蒋谭身上许久没有起身,滚烫的泪从失去焦距的眼中一滴滴落在蒋谭胸前,却再也暖不了他冰凉的体温。 她嘴角翕动,口中喃喃地说着什么,旁人都听不清,只有离得近的蒋墨隐隐听到那不断重复的无助而又惶然的声音。 “外祖父,我来晚了,小满来晚了……” 风雪不停,一团团一簇簇的落在苏箬芸身上,转眼便积了薄薄一层。 木莲再也站不住,走过去拉她的胳膊。 “小姐,您起来吧,老爷已经受了这么多苦了,您别让他再在这里淋着雪了。” 趴在蒋谭胸前的人动了动,片刻之后终于直起身子,仔细的一点儿一点儿的将蒋谭身上的落雪擦净,这才再次替他蒙上了白布。 苏箬芸隔着这层布又看了他一会儿,才扶着木莲的手缓缓的站了起来。 僵硬的膝盖犹自弯曲着未能直起,就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人在风雪中仓皇的跑来。 打头的是形容狼狈的成安侯,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仿佛数日间便老了几岁,眼角沟壑丛生,下巴上尽是泛青的胡茬儿,眼眶有些凹陷,因为数日没有休息,眼中布满了血丝。 他身上的衣裳也不知多久没有换过,脏乱的裹着,哪里还有半点儿平日里的风度,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深山老林中冲出的野人。 成安侯一直在外面寻找蒋谭,刚刚接到消息说人已经找到了,便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跑进院子之后看到的就是满院悲痛的人,以及地上那被白布盖起来的尸体。 “不,不会的……不会这样的……” 他停下脚步喃喃的念了几声,忽然疯了一般冲了过来,想要掀开白布看看下面的尸体到底是谁。 可是手刚伸出去还没能碰到白布一角,便被飞来的一脚狠狠地踢了出去,重重的跌在五步以外的雪地里。 这一脚又狠又快,仿佛踢碎了他的肋骨,让他觉得胸口一阵钝痛,张口呕出了一口鲜血。 跟在后面的随侍吓傻了,忙一人过来扶他一人挡在他身前。 “大小姐!你干什么!侯爷是你的父亲,你怎么能……” 话没说完,一只纤细的手已经捏住这随侍的脖颈。 他听到咔咔几声脆响,紧接着脑袋一歪,整个人便飞了出去。 扶着成安侯的另一名随侍彻底被这一幕惊呆,吓得两股战战,却坚持着没有退缩,仍旧护在成安侯身旁。 成安侯却自己推开了他,仿佛没有看到阴沉着脸走向他的苏箬芸,挣扎着还要去看那白布下的尸体。 “不可能……我不信,我不信……” 他边说边扶着胸口向尸体走去,却再次被一脚踹倒在了地上。 “为什么……” 苏箬芸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为什么要带他出来!” 她怒吼一声,又是一拳。 “既然带他出来,为什么不照顾好他!” 她一拳接一拳的打着,成安侯被打的眼前发黑,勉强支撑的双腿彻底没了力气,再次瘫软在地。 苏箬芸却仍旧没有停下,红着眼睛不停地踢踹着他,肩背,胸前,一脚又一脚。 “废物!你这个废物!” 她咬着牙不断的咒骂:“你照顾不好妻子,照顾不好孩子,照顾不好自己的岳父!你就是个废物!一事无成的废物!” 成安侯在她的咒骂声中蜷成一团,口中再次呕出几口鲜血,却感觉不到疼痛,耳边只余那几句刺痛心肺的话。 废物,他就是个废物…… 他的滢滢,他的孩子,他的岳父,全都折损在他自己手里…… 是啊,他真是个废物。 他当初为什么要滢滢,他是哪儿来的自信觉得自己可以让滢滢过得更好? 没有更好,他害了她,不止害了她,还害了她的父亲…… 滢滢若是知道,一定恨死他了…… 成安侯心如刀割,蜷在地上默然流泪。 滢滢,我错了,我不该娶你,我真的不该娶你。 第142章 “够了,小满,够了……” 暴怒的苏箬芸无人可挡,最终还是蒋墨及时清醒过来勉强拦住了她,哽咽道:“他虽死有余辜,却不能脏了你的手,让你背负上弑父的恶名。为了这样的人,不值得……不值得!” 苏箬芸犹自红着眼睛目光凶狠的瞪着躺在地上的人,似乎随时会推开蒋墨冲过去。 木莲赶忙让青石和那早已被吓傻的随侍将几近昏迷的成安侯抬下去,免得她家小姐一个失手真的打死了他,又让人将蒋谭的尸体先抬到东侧厢房里安置下来,之后才将仍旧站在院中的苏箬芸扶了回去。 回到房中的苏箬芸呆坐了片刻才回过神,吩咐木莲去打些水来给她净面。 木莲应诺,伺候她去内室洗漱盥洗一番,换过一身衣裳之后,才再次回到外间。 她目不斜视的径自走到椅子前坐下来,脸上恢复了平日里平静的神色。唯有仍旧发红的眼眶,以及眼睛里消散不去的血丝,证明她刚刚经历过一场巨大的变动。 熟悉她的人却都知道,她越是冷静就越是可怕,所以现在的她,其实才是最危险的。 她坐下之后直奔主题,开口问道:“在哪里找到我外祖父的?” 木莲垂首作答:“在……景锡。” 苏箬芸猛地抬起了头,幽深的双眸紧紧地盯着她,喃喃重复:“景锡?” 第134节 她昨晚才从那里回来! “是,”木莲抬手迅速的擦了擦眼角,“顾家把景锡的盐井抢过去之后,因为工钱问题发生了几次劳力逃跑的事,七天前那次尤为严重,跑了将近一半的人,虽然他们事后全力搜捕把很多人又都抓回去了,但到底还是让一部分人逃走了。” “顾通为此大发雷霆,吩咐手底下的人务必将所有逃工全都抓回去,不能助长这些劳力的气势。” “可是这些劳力太分散了,他的手下实在顾不过来,又赶上靖康公主的仪仗进入陈郡,各地官府盘查的都十分严密,他们不敢把动静闹得太大,所以……那些人为了交差,就随处抓一些流浪汉回去充数,有拒绝前往的就直接当场杀了,把人头砍下来带回去,挂在……挂在盐井的围栏上……以儆效尤。反正那些被砍下来的头颅脏兮兮的看不清楚,而且盐井上人那么多,也不是每个劳力都有人认识。” “蒋老爷走丢的时候刚好被他们撞见了,他们见他一个老人家,却孤零零的没有人陪同,脑子还迷迷糊糊的有些痴傻,就……就把他杀了,然后把头砍下来……带了回去。所以咱们的人是在梁安找到了蒋老爷的身体,在景锡找到了他的头颅” 她说到后来已经是几度哽咽,眼眶中的泪水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再次落了下来。 蒋墨与木头亦是神情悲愤,咬着牙狠狠地握紧了拳。 苏箬芸眼眶又红了几分,却没有落下泪来,动作有些僵硬的点了点头,低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蒋谭的尸体显示他已经死了至少三天了,也就是说,在他跟成安侯走散的半天到一天之内,就被顾家的人遇见并且杀了,然后斩首,身首异处。 木莲许是早就已经查到了一些消息,只因还未找到头颅,所以抱着最后一丝侥幸,不敢也不愿承认,直到刚刚有人将完整的尸体带了回来…… “小姐!” 木莲咬牙,眼中泛起阵阵杀意:“咱们去灭了顾家!杀了他们,给老爷报仇!” 苏箬芸摇了摇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模样却偏偏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不,不够,”她缓缓说道,“一个顾家,怎么能够。” …… 大雪接连下了两日,景锡小客栈里的生意也因此好了一些,但是作为掌柜的曹兴和杨柳容却并未觉得高兴。 曹兴看着手中的信,眉眼间满是担忧:“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难怪木头那天行色匆匆……” 杨柳容又急又气,眼眶泛红:“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小姐也不知该有多伤心。” 他们两人没有孩子,对苏箬芸敬重的同时又多了几分亲近,因此收到消息之后更觉得心痛。 曹兴最后看了信纸一眼,抬手将其丢入炭盆之中:“还好那天晚上咱们把梁安的行动按下了,不然顾家经此一事怕是有了防备,小姐现在的计划就难以实施了。” “是啊,”杨柳容点头道,“若是只杀原定的那些人,也太便宜顾家了!” 曹兴嗯了一声,起身更衣:“我去趟胡永巷,找高家兄弟安排一下接下来的事,店里你先自己盯着点儿。” 杨柳容点头,起身将他送了出去。 曹兴迎着风雪踏出房门的同时,有一人在风雪中迈入了顾家的大门,正是顾通的次子,顾浩轩。 顾通近半月没有见到自己这个儿子,看他满身风雪的走了进来,心疼的皱眉:“这么大的雪怎么还往回赶?有什么事等雪停了路好走了再回来就是了。” 顾浩轩将斗篷解下来递给下人,皱着眉摇了摇头:“儿子心里实在是着急,等不及雪停,把那边的事处理的差不多就回来了。” “我前些日子借着让人搜捕逃工的机会又查了查那个叶姑娘的消息,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查到。之前知府大人明明说叶姑娘就快来了就快来了,可是怎么过了这么久还是半点儿动静都没有?” 顾通心里其实也早已开始着急了,却不想当着孩子的面表现出来,怕让他原本就有些浮躁的心更加不宁,遂笑着说道:“怎么?沉不住气了?” 顾浩轩沉默片刻,才有些委屈的道:“不是沉不住气,是……觉得有些担心。” 担心? “有爹在!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顾通挺着胸膛说道。 顾浩轩却并未因此而放下心来,眉头依然紧蹙:“我才刚刚接手盐井没多久,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三叔和几位堂兄弟对此颇有不满。虽然您极力帮我把这件事压下去了,可他们心里定然还是不满意的,我担心……担心盐井若是再出什么事,他们定然会揪着不放,到时候即便是您,怕是也镇不住他们,让他们借机在盐井里插上一手。” “所以叶姑娘的事最好还是早些处理了好,不然这样整日提心吊胆的,不知道她哪天就会来添个乱,实在是有些麻烦。” 顾通虽然是顾家的家主,但他的三弟以及几位子侄在府中地位也不低,很多他不方便直接出面的事情,都是由他们暗中解决的。 倘若他们真的对顾浩轩十分不满意,强硬的要插手盐井的生意,顾通确实不见得能拦得住。 顾浩轩刚刚接手盐井时原本信心满满,结果亲自运作一段时间就发现现实跟他想象的不大一样,他还没有完全适应过来,就出了劳力逃跑的事,信心自然更受打击,再想到“叶姑娘”时就不像往常那么不以为意,颇有些小心谨慎起来。 这倒不是因为他真的怕了“叶姑娘”,而是担心自家兄弟借机□□,所以他不想再被动的等待,而想要主动出击,把可能出现的苗头提前压下去。 顾通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摆摆手道:“你想得太多了,你三叔不是那样的人。” 顾浩轩眉头蹙得更紧,心道三叔不是,难道他的几个儿子就不是了吗?三叔甘心一辈子躲在暗处为你卖命,他的儿子们难道也都愿意吗? 可这些话他却不便跟顾通直说,不然难免有挑拨他们兄弟情谊之嫌,便只能故作无奈的说道:“爹,您不知道,我这些日子连觉都睡不好,生怕盐井上再出点儿什么事。” “前些日子我让人去把逃跑的劳力抓回来,不回来的就当场杀了,把头带回来挂在盐井的围栏上给其他的劳力看看,以儆效尤。” “结果前两日那些头颅忽然少了一颗,我就想会不会是叶姑娘把他偷走了?是不是她其实已经来到景锡了,且还在盐井上来去自如,而我却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我在睡梦中被人杀了都……” “胡说八道!” 顾通立刻打断他,竖眉斥责:“好好地乱说些什么!她来了咱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没事又去偷一个劳力的头颅做什么?当球踢吗?” “你年纪小不清楚,这种事我见得多了。那些劳力里有互相认识的,没准儿谁看那颗人头是自己熟识的人,不想他整日挂在外面风吹日晒,就半夜三更趁你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摘下来埋了。这不过是些许小事,也值得你大惊小怪!” “我知道,爹,”顾浩轩说道,“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只是这世上有千日做贼的,没听千日防贼的,总不能这叶姑娘一日不来,我就一日小心翼翼的防着她吧?那得防到什么时候啊?” 他说的无奈又委屈,顾通觉得这倒也是,低头想了想,道:“我这两天亲自去趟县衙,让县令大人帮忙问问知府和那位……不知是谁的大人,看能不能从他们那里打听到些什么。他们是官府,要查一个商户总比咱们容易些。” 顾浩轩见目的达到了,深深的松了口气,对顾通道了谢,两人又说起了盐井上的一些其他事情,直聊到午膳时分才停了下来。 第143章 “二爷,那顾家又来问叶姑娘的事了,这次是他们家的家主顾通亲自来的。” 县令把这件事告诉赵知府之后,赵知府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了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近来一直在盯着舆图思考,此刻亦是如此,闻言不耐的摆了摆手:“打发回去。” 赵知府语噎,犹豫片刻之后还是说道:“他们已经问过好多次了,我们每次都是敷衍几句把他们打发了回去,时间长了,怕是……不大合适。” 盯着舆图的男子缓缓转过了头,看了他许久,直盯的他心里发毛,才勾了勾唇角,意味深长的道:“是顾家觉得不合适?还是赵大人你觉得不合适?” “不敢!下官不敢!” 赵知府忙躬身赔罪,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却不敢擦。 男子心中轻嗤一声,将视线收了回去,看着舆图说道:“赵映啊,做大事,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耐心。心不定,事就难成。” 赵知府苦笑,他自认并不是没有耐心的人,只是岁月不饶人,他的年纪在这儿摆着,错过了这次机会,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所以难免心急些。 这些话他不过心里想想罢了,并不敢说,可男子却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般,紧接着又说了一句:“况且你都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难道还差这一两个月吗?” 赵知府再次噎住,憋了半晌,也只能点头称是。 男子不耐再与他说话,端茶送客,待他离开之后才单手扶额,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露出一丝苦恼的神情。 “难道我还玩儿不过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女子?” 他闭着眼喃喃自语。 屏风后的幕僚站了出来,低声道:“二爷想多了,叶姑娘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介商贾,怎配与您相提并论。” 男子闭着的眼缓缓睁开,脸上神情并没有因此而好转:“可是这次我是真的查不到她的消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这怎么可能?” 幕僚对此亦是不解,想了想才说出一个自己也觉得不大可能的可能:“会不会他们化整为零,分批赶往景锡了?” 男子果断的摇头:“顾家这次有官府作保,叶姑娘要想从他们手里把盐井抢回去,至少也要调来二百人才足够,这些人就算分批前往景锡,最终也总要聚在一起吧?可景锡一共就那么大点儿地方,即便他们做的再如何隐蔽,也不可能凭空出现两百余人还不被发现。” “……那……他们会不会躲到叶姑娘自己开的铺子里去了?” 幕僚又猜测道。 男子依旧摇头:“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也不可能。两百人,总不能都躲到同一家铺子里,不说多的,一家铺子忽然多出五六个人,就已经很扎眼了,咱们的人一定会发现。她若真想用这种方法把这两百人分别藏好,除非整个景锡所有的铺子都是她一个人开的。” 当然,这更是不可能的。 他们过来之前对叶姑娘在梁安和景锡的势力进行过调查,虽然不保证每一家铺子他们都知道,但也不会差的太多。 那些他们不知道的,绝对不够她用来隐匿这些人马。 两人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方法能同时隐藏这么多人,最终只能得出一如既往的结论:叶姑娘还没来。 可是以他们对她的了解,这几乎也是不可能的。 那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依旧没有答案。 男人越发烦躁,恰逢此时一个下人前来通禀,说是有人躲在他们的院子外面四处打量,似乎是顾家的人。 烦躁中的男人脸色一沉,竖眉道:“这种事还用来问我吗?赶走!” 下人应诺,赶忙躬身退了出去。 他关门离开的瞬间,房中的男人灵光一闪。 “你说叶姑娘会不会不去盐井,而直接对顾家动手?反正盐井现在是顾家的,没了顾家,盐井自然而然也就落在她手里了。” 幕僚一怔,觉得自家主子真是被这个叶姑娘弄得有点儿魔怔了,竟然说出比他还不靠谱的话来。 “这怎么可能,”他低声道,“叶姑娘是商贾,又不是匪盗,且不说她没有这个本事,就算是有,也要能把包括顾家家主在内的大部分人都杀光才行,不然以顾家在这两地的势力,她依然抢不去盐井。而且顾家的宅子位于城东,宅子中家丁无数,左邻右舍的人也不少,隔街就是衙门,但凡有点儿风吹草动立刻就能引来官差,她就算有心想动手,也承担不起这样的风险。” 中年男子原本来有些雀跃的心情又低落下来,摇头叹了口气,再次扶额:“我真是糊涂了。” 这样的话幕僚不敢接,只能低着头不再言语,心中思量起其他的可能来。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早在几天前,他们口中的“叶姑娘”的人马就已经抵达了梁安。 只是这些人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多,不过四十人而已。 这些人化整为零,或单独前行,或两三人为伴,个别的伪装成了流民,四处游荡,大多数人则悄悄潜入了梁安的几家商铺里。 但这些商铺并没有因此就多出很多人,因为在他们赶到的同时,原本在铺子里做工的一些人就悄无声息的离开去了别处。 在外人看来这些铺子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化,其实里面那些不常出现在人前的人,都已经换了别人。 比如马房的小厮,厨房的大厨,打杂的短工等等,最多的一家铺子里换了十几个人。 可这些变化除了铺子里自己的人之外几乎无人知晓,就算有被发现一二,也都没人放在心上。 换来的这些人全都是苏箬芸亲自带来的心腹,原本在前几日晚上已经准备对顾家动手,最终却因蒋谭的事而耽搁下来。 顾家暂时逃过一劫尤不自知,中年男子和他的幕僚原本猜测的八九不离十却也被自己否定,所以这把刀仍旧悬在空中,握刀的手高高举起,很快就落了下来,落得更狠,更加残酷无情,让他们措手不及。 第144章 第135节 顾浩轩踏着积雪离开顾家,回到了盐井上,面色阴沉眉头紧拧。 父亲亲自去找了县令大人,结果得到的答案依旧模棱两可。 他们不想再这样等待下去,遂派了人去之前打听到的那个小院,想看看那边是什么情况,能不能直接跟知府大人上面的那个人搭上话,结果竟被人毫不客气的轰赶了回来。 他们顾家这些年一直与官府交好,明里暗里不知给官府送了多少银子,各地官差见到他们虽不至于和颜悦色上赶着巴结,但也不会如此不给面子。 许多年没有遇上这样的事,他们的心情自然不会好。 “一群只拿钱不办事的混账!” 顾浩轩低声咒骂了一句,把解下来的斗篷往桌上重重一摔。 冬日的夜晚天黑的格外的早,此时不过傍晚,天空已是一片漆黑,夜色弥漫大地。 他憋了一肚子气,也没心思吃饭,草草洗漱一番便躺到了床上准备睡觉。 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谁知刚躺下没多久,便昏昏沉沉陷入了梦境。守在外间小榻上的小厮亦是接连打了几个哈欠,脑袋歪了几下,昏睡过去。 几道黑影在夜色的掩盖下闪入房中,动作迅速的将床上的顾浩轩抬了下来,捆绑一番塞入了一个麻袋之中。之后其中一人留了下来,另外三人则带着麻袋离开了屋子,再次隐入黑暗之中。 …… 是夜,北风席卷陈郡,夹裹着地上残留的碎雪,发出兽鸣般的呜咽之声。 人们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中都早早回了家,熄灯歇息,整个城镇陷入了宁静,只闻风声呼啸,扯着街上商铺的幌子呼啦啦作响。 与顾宅相隔一条大街的县衙里,县令大人居住的官衙后院,不知何故忽然亮起了一点火光。 这火光在空中划出一条明亮的弧线,落在正房的房门外。 只听呼啦一声,一片耀目的火焰瞬间燃起,转眼便将房门吞噬,顺着地上的火油蔓延而去,包围了整个房间。 火舌在冬夜中随风狂舞,点亮了黑暗的夜。 巡夜的更夫正在枯燥而又无聊的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就见不远处的天空隐隐发亮,待看清是县衙着了大火,吓得哐当一声将手里的铜锣掉在了地上。 “走……走水了……” 他口中喃喃说着,下一刻拔腿就冲着县衙的方向狂奔而去。 跑出两步又想起什么,慌慌张张的转了回来,捡起铜锣,疯狂敲打起来,边敲边扯着嗓子狂喊:“走水了!走水了!县衙走水了!” 随着慌乱的锣鼓声,沉睡的梁安躁动起来,离县衙较近的人在睡梦中惊醒,赶忙从床榻上翻身而下,胆子小的直接裹着被子踉跄着跑了出来,胆子大的还不忘收拾一些值钱的金银细软。 县衙的差役最早开始打水灭火,但是一桶一桶的水浇下去,对狂风中的火焰却是杯水车薪。 有离得近的民众也赶了过来,加入了救火的队伍,甚至一些离得远的也都纷纷赶来帮忙,避免火舌顺着北风而下,点燃整条街道,继而烧到自家的屋子。 附近几条街的人几乎全部聚集而来,县衙外前所未有的喧闹起来,声音嘈杂,一片纷乱。 许是为了让更多的人听到声音前来救火,有人拿着锣鼓一直在周围不断的敲打,高声呼喊走水了走水了。 可是即便这里的动静这么大,自始至终也没见顾家的人前来帮忙。 按理说顾家离这里很近,他们又向来与官府交好,发生这种事他们应该第一个冲过来才对,可此时也没有人注意到这些,因为众人的视线现在都被大火吸引,而且宿在县衙后院的县令大人还困在火海中没有出来,救不出他许多人都要跟着受到牵连,旁的不说,衙门里的差役肯定跑不了,尤其是今夜负责当值的。 没有人知道,顾家之所以没有出现,是因为他们根本自顾不暇,完全没工夫去管别人的死活。 半个时辰前,苏箬芸让人给潜藏在顾家周围的部下传了一句话,简单的六个字,于顾家而言却是世间最可怕的夺命符。 她说:今晚,没有规矩。 于是,暗夜中响起几声桀桀的怪笑,低沉而又沙哑。 这些人在县衙大火骤起之时如鬼影般潜入了顾宅之中,顺着房檐墙角渗入各处。 此时的顾宅一片死寂,值夜的家丁早已被先一步潜入进来的人杀了个精光,地上每隔几处便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走两步便会踩上一脚的血污。 他们毫不在意的从尸体上踏过,直接推开紧闭的房门,将尚在睡梦中的人杀死在床榻上。 这样安静的单方面屠杀自然进行不了多久,有惊醒的家丁高声呼喊起来,虽然转眼间就被杀了,但到底还是惊醒了更多人。 可此时外面的锣鼓已经响起,附近的人全都因为大火而聚集到了县衙附近,顾家离县衙不远,宅子里的动静和外面的嘈杂声无法相提并论,转眼便被淹没其中。 被杀死的家丁越来越多,夜半惊醒的主子们或当场被杀,或在衷心的奴仆的护送下向外逃去。 可顾家的各处出口前均守着一到两名黑衣人,这些人手持□□,若是有人胆敢靠近,便会直接射杀。 被护送过来的人只得再向回走去,似被轰赶的牛羊般,最终都聚集在了相对安全的正院。 街上的动静越来越大,顾家的惨叫声却越来越少,渐渐多起来的则是愈发肆无忌惮的诡谲怪笑。 那些平常被约束着的杀手显然杀过了瘾,兴奋的挥舞着刀剑嗷嗷乱叫,见人就砍逢人便杀,碰上一两个没断气的,还不忘补上一刀,顾家那些壮硕凶狠的家丁在这些真正以一当十的高手面前不堪一击,似他们的玩具般被随意摆弄,转瞬间便溃散成沙。 睡梦中被人喊醒的顾通曾试过带人冲杀出去,结果几次都没能成功,护着他的那些下人反倒死伤殆尽,仅剩的几个也都伤痕累累,显然再也禁不起下一次冲击。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顾通困在院子里双目赤红,手中握着一柄三十来斤的沉重大刀,刀柄上染了血,却不是别人的,而是他自己的。 刚刚的冲杀中他被人砍中了手臂,伤口很深,鲜血顺着衣袖汩汩而下。 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这些忽然闯入顾家的是什么人,为何如此彪悍,似天降罗刹,专门来收割他顾家人的性命。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再这样的话他们迟早都要死在这里! “冲出去!必须要冲出去!” 他下定决心狠狠的咬牙,受伤的手忍痛握刀,再次向院门冲去。 卖出脚步的瞬间,被人从外面关上的院门忽然打开,一对儿身穿黑衣的男女站在门外,一高一矮,一壮硕一纤瘦。两人同样用黑巾裹着头,手上同样拿着一柄沉重的板斧,板斧上鲜血淋漓,也不知一路从外面过来杀了多少人。 顾通脚步一顿,下一刻毫不犹豫的带着人继续向前冲去。 院门大开,是危机亦是他的机会!只要从这里冲出去,他便能穿过宅子里最近的一条隐蔽小路,绕到县衙后门! 虽然他知道此刻的县衙已经火光冲天,官差衙役们估计无暇分心对顾家施救,但只要到了那里,有官府的人在场镇着,这些亡命之徒总不至于光天化日之下行凶! 他想到这里行动越发果断,冲过去暴起挥刀。 却见那一男一女也拎着板斧冲了过来,奔至他身前时却同时侧身,纷纷从他刀前避过,手中板斧轻若无物,如握着一把匕首般随意自如的轻晃而过,转眼间便落在了他身旁两个下人的身上。 这板斧也不知是什么材质,一斧下去竟直接将人从锁骨至腰间斜斜劈开,几乎将整个胸膛劈裂,把一人分为两半。 两个下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随即便瘫倒下去,血染遍地。 其他几人见状手中一软,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眼前微微一闪,紧接着便是胸腹一凉,自己也成了这副模样。 躲在院中的顾家家主们吓的缩成一团,失声尖叫,胆子小的更是直接失禁,瑟瑟发抖的瘫软在地上。 顾通乃匪盗出身,也曾在刀山血海中闯荡过一番,可饶是如此,他也没有见过这般杀人的阵仗。 他心中惊骇,脚步却并未回转,趁着这两人砍杀那几个下人时,朝着空无一人的院门跑去,并暗自庆幸还好他的二郎不在这里,不然今日怕是难逃一劫。 可这念头才刚刚闪过,便见有一道白色的身影从远处缓步而来。 这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子,披麻戴孝,全身缟素,在一色的黑衣人中显得格外扎眼。 更扎眼的却是紧跟在她身旁的人,或者说是被这人抓在手里的少年——顾浩轩。 第145章 顾通大骇,脚步一顿:“二郎!” 被人反绑着抓在手里的顾浩轩一直强忍着故作镇定,可他今年到底不过才十三岁,见到父亲之后终于再也克制不住心底的恐惧,挣扎着哭喊出声:“爹!救我,救我啊爹!” 顾通万万想不到,下午才从这里离开的儿子,现在就再次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他抬了抬手想要让对方放开顾浩轩,对方却已先一步开口:“退回去!” 说着架在顾浩轩脖子上的弯刀向内一收,一道血丝顿时从刀刃下涌出。 顾浩轩低声呼痛,吓得嘴唇发抖,再也不敢轻易动作,老老实实的被人拎在手中。 顾通咬牙切齿,在原地站了片刻之后终究是又退回到了正院之中。 院中的家丁此时已尽数死去,只余十几个顾家本族的族人留在这里,满脸惧怕的看着那两个手持板斧之人。 这两人杀了家丁之后却并没有下一步动作,仿佛根本看不到院中的其他人,拎着斧头各自退到了一旁。 顾通回到院中,看到那白衣女子脚步轻缓目不斜视的走了进来。 这女子容貌素雅,眉目疏淡,一举一动都是世家大族的名门闺秀才有的端庄仪态。 但这不合时宜的场合,以及那身缟素的衣裳,反而让人感到一种可怕的诡异,更遑论那孝服裙裾和鞋袜上沾染的丝丝血迹,猩红刺目。 这女子一路踏血而来,脸上却没有丝毫慌乱恐惧,挟持着顾浩轩的人紧跟在她身后半步,竟是以她为尊,在踏入院门之后便直接将顾浩轩交给了她,自己则退了出去。 那两名手持板斧的男女亦是如此,随着退出去的人一同离去,哐当一声再次关上了院门,握着手中板斧如同门神般一左一右守在了门外。 顾家的人对眼前的状况犹自不解,守在外面的小雅和木头心中则十分清楚。 门一关,里面便是阿鼻地狱。 …… 院中只余苏箬芸和十余名顾家族人,双方对峙之间,顾通飞快的思索分析着眼下的情形。 他知道能让这么多杀手甘愿臣服的女子定然不一般,这女子敢关上门独自一人面对十余众,心中也定是有绝对的把握,不可轻举妄动。 可年幼的顾浩轩却早已被吓的慌了心神,顾不上这些,见周围只有这女子一人,她手上又没有什么锋利的兵器,便撒腿就向顾通的方向跑去。 顾通一惊,刚要开口阻止,便听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一条手臂被拧成了诡异的弧度,短暂的曲折了几下之后软塌塌的耷拉下来,似没长骨头一般在空中轻飘飘的来回摆荡。 “二郎!” 顾通目眦欲裂,下意识的向前冲了两步,却见那女子左手微微一抬,手指捏住了顾浩轩的脖颈。 这只手轻易便能将人分筋错骨,刚刚拧断的是顾浩轩的手臂,现在自然也能拧断他的脖子! 顾通不得不再次停了下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似玩偶一般被人拎在手上,不断发出痛苦的哀嚎,而自己却完全帮不到他。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对我顾家动手?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他红着眼大声质问。 苏箬芸抬起头,视线落在他身上,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他对你重要吗?” 她说着提了提手中拎着的顾浩轩,言中的“他”指的是谁一目了然。 第136节 顾通两手微颤,心底忽然漫上一股巨大的恐慌。 “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不要伤害我儿子!你想要什么?钱?我顾家不缺钱,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放过我们,放过我的孩子!” 他紧盯着女子说道。 面无表情的女子却忽然勾唇笑了,这笑意并未洒进眼底,浮在面上薄薄一层,转瞬即逝,令人胆寒。 她摇了摇:“我也不缺钱,你顾家的这点儿家产,我从未放在眼里,” 说着又问了一遍:“他对你到底重不重要?” 重要!当然重要! 顾通牙齿几乎咬碎,却不敢开口回答这个问题。 他觉得只要自己回答了,他的二郎就会立刻被这个女人掐死。 这女子问了两遍都没有得到他的答案,索性也不问了,忽然自己低着头喃喃自语起来。 “曾经有个人……对我也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可惜现在……不在了。” 与刚刚低沉暗哑的声音不同,她说这话时声音非常轻柔,似漂在水面上的单薄花瓣,随波轻晃。 下一刻花瓣被骤起的漩涡吞噬,再抬头她眼中只余漆黑的潭水,散发着幽暗的光,深不见底。 “我那么重要的人都不在了,你重要的人为什么还活在这世上?” 她的声音再次变得冰冷,捏在顾浩轩脖颈上的手缓缓收紧。 “住手!住手!” 顾通高声呼喊:“姑娘你是不是走错了地方?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你,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的什么人不在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苏箬芸的手并未因他的话而松开,仍旧紧紧的卡在顾浩轩的脖子上,憋得他面色涨红,双目圆瞪。 她缓缓抬起右手,四个指尖以奇怪的姿势抵在顾浩轩左侧胸口,拇指则贴向自己的掌心。 “没有走错,”她摇头道,“我找的就是你们,你们在找的,也是我。” 话音落,顾通脑海里忽然电光火石的一闪,舌头顿时有些打结:“你是……叶姑娘?” “不,不可能!” 他说完立刻就否定了自己。 叶姑娘在商界的名号可以追溯到八九年前甚至更早,相传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十五六岁,那么如今至少也应该二十三四才对。 可眼前这人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怎么看也不可能是叶姑娘。 他实在想不到她到底是谁,也没有功夫再去想这些,只能一味的放低身段去求她放过顾浩轩。 苏箬芸看了他一会儿,待他几乎要跪下来哀求自己的时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他对你的确很重要。” 说完忽然动了动右手拇指,按下了手掌中的一处小小机关。 只听哧啦几声锐响,一片银光从孝服的衣袖中闪出,几瓣薄如蝉翼的铁片如绽开的花瓣般从她手腕处冒了出来,飞速旋转着刺入了顾浩轩的胸膛,发出搅碎血肉的噗噗声响。 顾通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就见自己的儿子忽然弓着身子双目爆瞪,大片大片的鲜血从他胸口汩汩涌出,那女子的手却似穿透了他的胸口般,紧紧抵在他胸前。 “二郎……二郎!!!” 他嘶喊着冲了过去,还未走到近前就见那女子噗嗤一声将手拔了出来。 她手腕前端被一个似花苞般的机关紧紧包裹着,藏于其内的手指也不知按动了何处,染血的铁片瞬间嗖的一声又缩了回去,将其内的景象露了出来。 顾通脚下一软,踉跄着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只见女子的手上满是鲜血,掌心赫然握着一颗血红的心脏,这心脏因为刚刚离开了身体,犹自鲜活的跳动着。 而之前被他拎着的顾浩轩则如同脱线的木偶,软倒在一旁,双目空洞,胸前只余一个被锐器钻出来的血窟窿。 院中尖叫声四起,顾家即便是匪盗出身也从未见过有人生挖人心。 他们吓得闭上双眼紧抱着头,似乎只要这样就能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看见,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女子沉冷的声音在一片尖叫声中再次响起,突兀却又清晰。 “你看,”她举着那颗温热的心,递到顾通面前,“你最重要的人,死了,我杀的。” 我杀的…… 我杀的。 顾通骤然狂啸,以刀拄地站了起来,疯狂的向苏箬芸砍去。 苏箬芸侧身一避,手中心脏顺手一扔,正撞在他的刀刃上。 一颗心被劈成两半,啪啪两声溅落在地上,裹上一层黑泥。 顾通整个人都疯魔了,涕泗俱下胡乱嘶吼,脸色狰狞如兽,出刀也没有了任何章法,只知道无论如何一定要砍死眼前这个女人! 可他手中的刀才刚刚举起,几步之外的女子就已经身形一晃出现在他眼前。 胸口一阵锐痛,下一刻喉中漫上一股腥甜,随着噗地一声,有什么东西从胸口被挖了出去。 视线骤然变得模糊,眼前最后的画面是那女子再次将一颗心脏举到了他面前。 而这一颗,是他自己的。 …… 没过多久,院门再一次打开,从中走出的只有一人。 这人披麻戴孝,身上缟素的孝服却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到处都是斑斑血迹,一双手上更是鲜血淋漓,有殷红的鲜血顺着指尖低落。 但在场却没有任何人担心她受了伤,怀疑这血迹是她自己的。 木莲递上一块儿帕子给她擦手,小雅则指挥着其他人进入院中处理尸体。 院中十几个顾家族人尽数死去,除去顾通及顾浩轩是被挖心而亡外,其余人皆是一刀毙命,伤口干净整齐。 苏箬芸随意的擦了擦手上的血迹,之后将染血的帕子还给了木莲。 “放出去的耗子怎么样了?” 她沉声问道。 “尽在掌握之中。” 木莲垂首作答。 苏箬芸点头,迈开脚步:“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一行人动作迅速的离开了顾宅,如同从未在这里出现过一般。 与此同时,一个身影跌跌撞撞的走在街上,朝着一处小院走去。 这是顾家的一个下人,身上受了重伤,刚刚拼尽全力跑到了县衙,向县衙的人报了官,说是顾家出事了,让他们去救命。 可县衙最大的官尚且困在火海中生死不知,差役们救他还来不及,谁又有空去管顾家人的死活。 衙门的差役没人管,平日里受尽顾家欺压的百姓自然更没人管。 这人无法,只能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提着仅剩的一口气走向之前去过一次的小院,向院中的人求救。 小院儿离县衙较远,但院中的中年男人还是被外面的动静惊醒,知道是县衙走水之后立刻派了人去查看。 派出的人还没回来,他就已经恍然间想到什么,从罗汉床上翻身而下,急切的穿上衣裳趿上了鞋。 “去顾家!所有人,全都跟我去顾家!” 他收拾齐整一马当先冲了出去,行至半路便遇到了来找他们求救的顾家下人。 这人在护卫的搀扶下来到了中年男人面前,气若游丝的吐出两个字:“救……救命。” 马背上的男子暗骂一声:“该死!她果然来了!” 说完吩咐下人将这人带下去,务必保住他的性命,之后继续打马向顾家奔去。 暗夜中,苏箬芸听着渐渐远去的马蹄声,喃喃低语:“这只是个开始。” 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远远没有结束。 第146章 中年男子赶到顾家时,这里发生的一切早已结束。 大门打开,扑入眼帘的是令人惊骇的尸山血海。 血迹几乎要从门槛漫延出来,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数不清的尸体,其中一些肠穿肚烂,死状十分可怕,有些甚至被砍碎成了数块儿,分散各处。 跟在男子身边的护卫虽然各个精悍,却从未上过战场,即便亲手杀过不少人,也偶尔见过一些血腥的场面,却未曾见过这般惨烈的景象。 一些经历少的护卫忍不住发出作呕之声,强忍着没有做声的那些也都纷纷色变,握着缰绳的手隐隐发抖。 中年男人最初也面露惊骇,但这情绪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心底的一阵狂喜。 “快,快去看看!十四岁以下的人是不是还活着?其他人是不是都死光了?” 身侧的护卫点了点头,带着一队人马强忍着刺鼻的血腥气走了进去。 这些人不多时便回转,衣摆和鞋袜上满是血迹。 领头一人对男子回禀道:“二爷,里面的人全都死了,没有活口。” 没有活口? 中年男子眉头刚要拧起,就听他继续说道:“不过属下等刚刚大体清查了一遍,发现这些尸体中少了一些人,像顾家三老爷的嫡次子顾浩延,和庶女顾甄就都不在其中。这两人均是未满十四岁的少年男女,所以我们怀疑,未满十四岁的人可能都被转移出去了。” 男子闻言眸光顿时一亮,让他们再带人进去仔细清点一遍,看看是不是未满十四的人真的全都不在。另又派了一队人马前往景锡,看顾浩轩是不是还在盐井上。 两队护卫分别领命而去,进入顾宅的人马在详细清点后,发现尸体中果然没有任何一个未满十四岁的人。 中年男子抚掌大笑:“果然是她,果然是她!” 说完这几句让人莫名的话,他志得意满的调转马头,向暂居的小院走去。 …… 县衙的大火因为发现及时,近日又刚刚下过大雪,地上和屋顶均有积雪未化而没能蔓延开来,被大家众志成城的扑灭。 第137节 但因为风势的原因,周围几户人家还是不可避免的受到了波及,但好歹是没有出现人员伤亡。 而被波及的这些人家在数日之后的一个夜晚也莫名收到了一包足有三百两的白银,这些银子用来修缮房屋绰绰有余。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这一晚真正因大火而受到损失的最终只有县衙,后院尤为严重,县令大人及其家眷最终也没能被救出来,全部葬身火海,被人找到时已是一堆辨认不出的焦骨。 救火的民众忙活了大半夜,待大火被彻底扑灭之后便三三两两的各自回家。 冬日的夜格外漫长,尽管已是卯时,天空却依旧一片漆黑。 几人打着灯笼从顾家门前经过,有人小声嘀咕:“刚刚县衙走水,怎么也不见顾家的人出来帮忙?” 另一人咦了一声,纳罕道:“对啊,顾家平日里和官府最是交好,外面这么大的动静,他们怎么没派人出来看看?” 另有一人忽然一拍脑门儿,道:“我想起来了!刚刚好像有个顾家人来过,拉着一个差役喊救命,结果被那差役赶走了!” 救命? 几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一丝不解。 从来都是别人在顾家人的脚底下喊救命,可从来没见过他们在别人面前喊救命,这画面怎么想都觉得有些诡异啊。 正想着,最先开口那人忽然惊叫一声,缩着脖子往后退了一步,指着地上道:“这是什么?” 中间的人将灯笼往他指的地方照了照,只见地上印着几个殷红的脚印,杂乱无章。 他紧张的咽了口口水,下意识的将灯笼再往前递了递,见这一串脚印果然是从顾家的方向出来的。 他抬头看了看另外两人,发现两人脸上均是跟他一样惊恐而又茫然的表情。 “去……看看?” 旁边的人大着胆子说道。 提灯人赶忙摇头:“要去你去!我可要回家了!” 说完拎着灯笼转身就跑,生怕跟这几个血脚印沾上半点儿关系。 提议去看看的人原本也是仗着他们同行人多,此时见他忙不迭的跑了,周围瞬间陷入黑暗,哪里还敢停留,忙与另一名同伴一起追了上去,边跑边小声呼喊:“等等我们,等等我们!” 就这样,顾家的灭门惨案直到天明才被人知晓,当一路官兵将顾家大门打开,里面的场景展露于人前,街上顿时响起一片惊恐的尖叫声,比昨晚县衙着火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梁安刚刚平息的躁动再次响起,十一月十七日这个看似寻常的日子因为这两件大事而变得不同寻常,不仅在当地民众心中烙下了深深的影子,且最终被载入县志,流传后世。 …… 景锡,天边亮起第一缕霞光,却并不足以照亮沉睡的村落。 盐井上朦朦胧胧有人影来回走动,这是早起的劳力们已经开始干活。 顾浩轩并不是个贪睡的人,每天差不多也都是这个时辰起床,所以他的小厮会起得更早,收拾一番之后去叫醒他。 这小厮今日一如往常,按着时辰准备去叫醒顾浩轩,谁知厚重的棉布帘子才刚刚掀开,就看到一抹黑色的人影扛着一个麻袋消失在了窗边。 “什么人!” 小厮厉喝一声跑了过去,却还是未能阻止这人跳窗而去,而本该躺着顾浩轩的床榻此时已经空无一人,掀开的被窝尚且是温热的。 “来人啊!来人啊!” 他一边翻过窗户往外追去一边喊道:“二少爷被掳走了!快来人啊!” 接连的呼救声打破了盐井的黑暗,许多人加入到了搜捕的队伍,灯笼一盏接一盏的亮起来。 就在众人正心急火燎的寻找那黑衣人和顾浩轩的下落时,一队连夜赶来的人马与他们迎面相遇,被当做黑衣人的同伙打了起来。 打了半晌才知道这些人是知府大人的朋友,奉知府大人之命来找顾二少爷。 小厮痛哭流涕:“你们来得正好,快帮我们一起找找我家二少爷,他刚刚被人掳走了!” “掳走了?刚刚?” 为首的一名护卫问道。 “是啊,就在刚才,一刻钟都不到,被窝还是热乎的呢!” 小厮抹着眼泪说道。 为首的护卫蹙了蹙眉,最终派一名同伴回去报信,自己则与其他几人一起留了下来。 小厮感激涕零,却不知道这几人之所以留下来根本就不是为了顾浩轩,而是想看看能不能顺着顾浩轩找到关于“叶姑娘”的蛛丝马迹。 众人各怀心思的继续寻找起来,那扛着麻袋离开的黑衣人却似消失了一般,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半个时辰后,两名结伴同行护卫终于在一处隐蔽的地方发现了一个麻袋,连忙大声呼喊起来。 周围的人纷纷围了过来,谁知麻袋打开之后里面却是一床被捆成人形的棉被,根本不是顾浩轩。 小厮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既庆幸里面不是二少爷的尸体,又恐慌不知二少爷此时到底被带到了哪里。 他红着眼睛强打起精神继续找,那几名护卫模样的人却不愿再帮忙,不顾他们的哀求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众人心中都明白,那贼人既然敢来掳走顾浩轩,就定然是有几分本事的,而他们这么长的时间还没有找到人,那人只怕早不知道走出多远了。 所以这些护卫选择了离开,不愿意再帮忙。 而这些人只接到命令说来看看顾浩轩还在不在盐井,并未接到命令让他们告诉盐井上的人顾家已经被灭门,所以直到他们离开,这里的人对梁安发生的事都一无所知。 …… 街上的躁动暂时被压制下去,小院中,知府一脸莫名:“二爷何以确认这三起灭门惨案均是叶姑娘所为?” “据下官所知,前两起命案发生后,那两家家中未满十四岁的少年及稚子全部留在了自己家中,并未向顾家一般,离奇失踪。而且……前两次也没发生挖心这种……惨无人道之事。” 那顾家家主顾通的尸体经人查验之后竟然发现被挖去了心脏,现在想想他还觉得有些腿软。 中年男子却勾唇笑了笑,指尖在茶杯上轻点:“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确定,这三起案子一定都是叶姑娘所为。” “她知道我们近来正在四处找她,她既担心暴露行踪,又必须按照自己定下的规矩找顾家报仇,给那些死去的部下们一个交代。所以她灭了顾家满门,却没有像之前两次一样将未满十四岁的人留在各自家中,而是把这些人从顾家带了出去。这样一来即使咱们联想到前两桩命案,也会觉得与这桩不尽相同。” “那两桩命案至今没有任何线索,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与叶姑娘有关,咱们不可能凭自己的主观臆断就把这两件案子强加给她,而她也正是明白这点,所以才刻意制造这些不同,证明顾家的事和那两件事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这样就算咱们有心想把三件案子串联在一起,在外人看来也显得牵强,好像咱们为了给她定罪而刻意为之。如此一来她就占了上风,可以为自己辩驳!” 知府听得有些发蒙,到最后也没明白他到底为什么一口咬定这三件案子都是叶姑娘做的。 中年男子在心里翻了白眼,开口问道:“顾家发生灭门之事,一定是他们的仇人做的,那跟他们有仇的人到底是谁?” 知府想了想,认真的答道:“很多!” 男子一噎,差点儿忍不住拍桌子。 “灭人满门,一定是有深仇大恨!什么人能仇视顾家到如此地步,且有实力做出这样的事?” 知府这回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忙道:“叶姑娘!” “所以说,顾家的灭门惨案,一定是叶姑娘所为!” 男子肯定的说道。 知府了然的点了点头,心中却还是有些不解,犹豫着问道:“可即便如此,怎么能确定前两次的案子也是她做的呢?” 中年男人轻哼一声:“因为这三件事一定是同一批人所为,不然你来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三次灭门惨案都同样故意用□□破坏了尸体上的伤口?为什么前两次没有被灭口的人,以及这次顾家消失不见的这些人,都未满十四?就连景锡盐井上未满十四的顾浩轩都被人带走?” “就算用□□隐藏伤口痕迹是巧合,可是除了做下前两件案子的人之外,还有谁会在意十四岁这个年纪?还有谁会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宁愿将顾浩轩掳走,也不直接把他杀了?” 知府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道:“原来如此!” 他心中澎湃激荡,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功成名就的那天,舌头都开始打结。 “二爷,如此一来,那……那我就真的能一次破解三宗谜案了!而且……是真的破解啊!” “当然是真的!” 男子说道:“所以,现在还不赶快去叶姑娘的各处铺子,缉拿相关人等归案?” 知府闻言赶忙站起了身,施了一礼之后垂首告退。 第147章 “什么?人都跑了?” 中年男子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赵知府从外面匆匆赶回来,愣是在冬日的寒风里出了一头的汗:“是啊二爷,跑了!全都跑了!一个不剩!” 他气急败坏的说道。 刚刚他带着人以缉拿嫌犯的名义直奔叶姑娘手底下的一间铺子,结果到了之后发现这里今日并未开门做生意,门板全都挡的严严实实。 他命人上前叫门,却半晌无人答应,一怒之下命人将门板砸开,硬闯了进去。 谁知里面却早已人去楼空,掌柜,账房,小厮等人均已不见,金银细软也全部都被带走,只余货物照旧摆在柜台上,一如既往。 他回过神后赶忙又去了第二家,结果亦是如此! 据他们所知叶姑娘在梁安一共有三间铺子,前两间空空如也,最后一间自然也不会有任何收获。 赵知府从城东跑到城西,却一个人都没能抓到,气得吹胡子瞪眼,当即去盘问了守城的官兵,这才听说那几间铺子里的人天还没亮就走了。 当时城门刚开,顾家的惨案还没被人发现,县衙的大火也刚刚扑灭,众人只顾着在黑暗中翻找县令大人及其家眷的尸体,没有注意到地上有火油的痕迹,还以为这场火只是个意外,故而也没有特地封闭城门。 那几间商铺的人又向来与官兵们交好,每次进出城必然奉上一笔不少的酒钱,这次给的又格外大方,加上他们文书也都齐全,官兵们自然不会阻拦。 赵知府听完之后气的当场用马鞭抽了领头的将领一鞭子,说他们放走了昨夜在县衙以及顾家纵火杀人的嫌犯。 官兵们当场傻眼,赶忙分出一队人马沿着那些人离开的方向追捕。 赵知府又急又气,一时半会儿却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能再次回到小院儿。 当初他们怕事成之后被人抓住把柄,所以并未提前叮嘱城中差役以及守城官兵注意这几间铺子里的人的动态,免得知道的人太多,走漏了风声,让人知道他们早已有意打压叶姑娘。 因此他们之前最多是不作为,假装毫不知情,纵容顾家抢了叶姑娘的盐井,纵容顾家针对叶姑娘而已。 谁知现在就因为少了这么一句叮嘱,竟然让那些人全都跑了! “早知道就应该提前让人盯着点儿他们才对!” 赵知府愤愤的道。 中年男人不以为意:“跑了就跑了,这样不是更好?更能证明他们做贼心虚。” “话是这么说没错,”赵知府皱眉道,“可这次的案子终究不同以往,不仅涉及到顾家百余条人命,更涉及到县衙的大火以及董县令的死,若是没有几个涉案罪人的口供,证据方面怎么也差了点儿火候。” 第138节 更何况他们之前还故意拖着顾主簿的案子没有结案,就是想要等顾家出了事之后再一口气全都算在叶姑娘身上,让她一击毙命。 现如今顾主簿刚被射杀在大街上没多久,县令又被人一把火烧死在了县衙里。 这两人的官职虽然都不高,但怎么也是正九品和正七品的正经文官。 梁安接连死了两个朝廷命官,还都是他杀,朝廷肯定是要过问的,届时一应证据也定会层层查验,若是只有官府的推断,而没有罪人的画押,势必会多出许多麻烦,还有被人发现的风险。 中年男子听完他的话之后勾了勾唇角,笑道:“赵大人为官这么多年,难道能确定自己经手的每一件案子都是证据确凿?那些证据也全都是真的?没有作伪?” 赵知府心中明了,知道他是在暗示自己作一些伪证。 这件事说起来不难,只要去叶姑娘在其他城镇开的铺子里随便抓几个人,逼这些人认罪画押,说叶姑娘指使他们犯下了这几件案子即可。 可若是被发现了,那就不是简单的失察之罪了。 毕竟没有查出伪证和亲自作了伪证是全然不同的。 他的犹豫被中年男子看在眼里,男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赵大人,有我在你难道还不放心吗?我,不就是最好的证人?” 最后一句话让知府像是吃了一剂定心丸般,眼中的犹豫之色彻底消失,拱手施礼:“即使如此,那下官便放心了。” 两人相视一笑,对彼此的意思心知肚明。 赵知府得到了男人的保证,正准备告辞,就见自己的一名部下急匆匆找了过来。 “大人,”来人对他与中年男子各施一礼后沉声说道:“出城追捕叶氏部下的一名官兵回来了,说是在城外不远处发现一队二十余人的人马,为首是个戴帷帽的女子,形迹十分可疑。” “这些人远远的看见官差之后掉头就走,被追上后又迟迟不愿出示文书,被逼的没办法了才不情不愿的把一份文书拿了出来,说自己是灞州某蒋姓人家的远亲,是个商户,这次是随商队路过此处。” “可他们说是商队,却并未携带任何货物,所有人又都以那女子为尊,实在是让人怀疑。” “官兵们怕他们与昨夜的两桩大案有关,就要求他们进城协助调查,谁知他们竟不同意,强行要走。追上他们的官兵人少,眼看要拦不住,赶紧派了个人回来报信。” 中年男子在听说那队人马的为首之人是个女子时便提起了兴趣,认真的听他后面的话,待他说完之后却反倒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若是叶姑娘,即便不甚被人发现了行踪,也定能镇定自如的周全过去,万不会如此生硬的与官兵发生冲突,平白惹人生疑。 不过话说回来,一介商户竟敢不听从官府的命令,这也的确十分罕见。 况且灞州也没有什么有名到可以不将官府放在眼里的蒋姓商贾,那这队人马到底是倚仗的什么,敢如此肆无忌惮的行事?他们会不会真的跟叶姑娘有什么关系? 男子思量一番,终是怕错过与叶姑娘有关的线索,站起身来温声道:“既是有可疑之处,那知府大人不妨去看一看,万一这些人真的跟这两件案子有关呢?” 知府向来对他惟命是从,听了这话自是忙不迭的答应,与他一同赶往城外。 可他们没想到,那支所谓的商队非但拒绝了官兵让他们入城接受盘查的要求,竟还敢对官兵动手!不仅动了手,而且还见了血! 他们赶到的时候,这队人马已经将在场的所有官兵全部打倒,正像捆粽子一般捆在一起。 知府大怒,远远喝道:“尔等何人,竟敢殴打我梁安官差!” 那些人在听到马蹄声时就抬起了头,见远处来了更多的官差,为首之人还穿着一身官服,顾不得尚未捆好的那些官兵,翻身上马便要扬长而去。 赵知府接连喊了几声“站住”,对方却似没听到一般,全然不将他放在眼里。 他心中恼恨不已,正要命人去追,就见一支利箭忽然从自己身侧飞出,如风一般向那逃走的人马射去,目标直指其中带着帷帽的那名白衣女子。 知府心中嗨呀一声,暗道:二爷你怎么说都不说一声就动手,万一这人和叶姑娘没关系怎么办! 念头刚刚闪过,就听刷的一声,那女子并未被箭射中,她头上的帷帽却被箭打落,露出被遮挡的面容。 女子因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本能的回过了头,露出一张十六七岁的脸,容貌十分清丽,素雅中又带着几分苍白。 与苍白的面色相比,她泛红的眼睛就显得尤为突出,眼中的憎恨与杀意自然更为明显。 她一边继续打马向远处奔去,一边回头对身后的人怒目而视,似要将他们生吞活剥,五马分尸一般。 知府因她莫名的憎恨而瑟缩了一下,回过神后更为恼怒,指挥着一队官兵去追捕他们,务必要将他们抓回来好好审问一番,自己则与中年男子一起停了下来。 身边这人身份贵重,他可不敢让他亲自涉险,否则若是不小心出了什么事,自己多少条命都不够赔的。 两人在剩余官兵和护卫的保护下向城内走去,知府边走边道:“现如今这些商户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区区一个十六七岁的黄毛丫头,竟敢指使手下殴打官差,真是胆大包天!” 中年男子对殴打官差一事倒是不甚在意,他在意的是那女子的眼神,凛冽如冰,实在是让人不快。 对于那些让他不快的事,他的处理方法向来很简单:让他消失。 所以,他转头对知府笑道:“我有一个好主意,不知知府大人可原一听?” 知府哪有不愿的道理,自然竖起双耳洗耳恭听。 …… 被知府派去追捕那支逃走商队的官兵最终无功而返,垂头丧气的打道回府。 苏箬芸带着身边的二十余人甩掉他们之后,站在远处一座山岗上遥望梁安的方向。 山风依旧冰冷刺骨,冬日的阳光化不开她眼底的寒冷,更止不住她心中肆虐的风雪。 她就这样站在山上,望着自己的仇人所在的方向,低声轻喃:“局已成,请入瓮。” 第148章 十二月二十五,眼看已是年关。 送亲的队伍离边境越来越近,按计划会在二十九这日在边关停留下来,让靖康公主在大梁境内过最后一个年。 一路走来,庞大的队伍染上了风霜,看上去不似最初那般鲜亮,但队伍的肃穆之气却越发沉重,一眼看去便让人望而生畏。 这肃穆是因为他们在途中已经经历过几次截杀,对方人少时只有三五十人,多时则有两三百人。 但无论是三五十还是两三百,对八千众的送亲队伍而言都构不成什么威胁。 只是对方悍不畏死的态度多少让人有些头疼,曾有几人靠着同伴做的人肉盾牌冲破了队伍的防线,抱着必死的决心向公主的马车靠近。 这些人最终自然还是被拦了下来,斩于刀下,只是死状实在是有些难看,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杀了这些人的不是别人,正是守在队伍中段的定国公世子齐铮。 这位世子自从他的夫人因病离队之后就整日沉着个脸,几乎不与人说话,头上就像顶了块儿乌云,谁靠近谁倒霉。 随着时间推移,他那位早该追上来归队的夫人一直没有出现,他头顶那块儿乌云就更阴沉了,噼里啪啦似闪着火光,随时都能打出闪电劈死几个人。 那几个刺客就在这个时候好死不死的闯进了他所在的地方,自然而然的成了他最好的发泄对象,被劈了个外焦里内,脑浆子都差点儿崩出来了。 他砍杀了这几个闯进队伍的刺客之后,没事儿人似的收起了刀,却苦了那些前来收尸清理道路的将士,差点儿没忍住吐出来,毕竟换做是谁去捡那些散落在地上的人体脏腑都不会觉得心情好。 随行的礼官当时也是吓了一跳,觉得此行毕竟是给靖康公主送亲,即便是击杀刺客也实在用不着施行这等残忍血腥的手段。 但是他们又不能说定国公世子是在虐杀,因为每个刺客基本都是被一击致命,只是他下手的力道非比寻常,一刀便几乎能将人砍成两半。 他们总不能怪他行动太过果决,下手太干净利落吧? 毕竟靖康公主的安危大过一切,谁也不能要求他在保护公主的同时还对这些刺客心慈手软温柔相待。 队伍就这样有惊无险的继续前行,齐铮头顶的乌云并未因为砍杀了几个刺客而散去,仍旧一副随时会电闪雷鸣的样子。 这日,他们行至伽兰关,忽觉地面隐隐震动起来。 远处一阵烟尘飘起,竟有大队人马结阵而来。 这里离下一个城镇还远,他们也没有接到消息说会有什么人前来此处迎接公主的仪仗,那么这些人就八成又是敌人,想要刺杀靖康公主,阻止沧朔与大梁联姻。 送亲的队伍立刻集结成阵,这过程中那阵烟尘也越来越近,待能看清时众人心中均是一凛,神色大变。 这队人马与之前零散的刺客不同,明显是一支军队,人数在三千左右,且各个装备精良,竟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骑兵。 “该死!” 负责这次送亲护卫之责的镇国将军尤勇刚咒骂一声。 “我大梁境内怎么会出现沧朔的骑兵?伽兰关的人都死绝了吗?” 他边骂便指挥着一应将士们迎敌,保护好公主殿下的车架。 这队骑兵人数众多,速度又极快,□□转眼间就失去了作用,双方陷入了面对面的近距离厮杀。 三千人对八千人,大梁的人马虽然仍旧占据着数量上的优势,但到底不像应对之前那些散兵游勇般轻松。 军阵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强势攻击撕开一道口子,闯进来的人不要命的往公主所在的地方冲,全然不顾自己以及身边人的死活,前赴后继不知疲倦的往前涌,倒下一个又有更多的人补上来。 这种不要命的打法看似愚蠢,但若以不计死伤只看目的的方式来说,确实是靠近并刺杀公主的最好方法。 尤勇刚对此甚为恼火,一边砍杀着眼前的敌人一边粗言秽语的咒骂着,最后索性让将官传令,不要去管已经闯入军阵的那些敌军,只要守住外围不让更多人进去就行。 将官虽然不明白他为何这样做,但对于他的决定也没有丝毫的质疑,立刻用令旗将命令传达下去。 片刻后,当阵中传来敌军的阵阵惨叫声,他才明白了尤勇刚的用意何在,也想起了这次随行的护卫中有一队十分特殊的人马——麒麟卫。 麒麟卫据说是定国公世子一手培养起来的,多年来一直或明或暗的守卫着京城的安全,就连皇帝陛下每每出宫,除了禁军之外也多是他们在暗中保护。 只是因为他们出动的时候很少,所以大部分人都只知道有这样一群人,对他们的实力却并不十分了解。 不过就齐世子那一刀砍死一个的狠辣手段来看,这些人想必也不会差。 齐铮一直守在队伍的中段,麒麟卫被他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跟在他身边,一部分留在靖康公主身边,此时亦是如此。 他冷眼看着闯入阵中的人,仿佛在看着一群死人般,握紧了手中的刀。 手起,刀落,鲜活的人命被斩与刀下,温热的鲜血洒了满地,随之落下的还有一些断肢残骸,均是被他或是他身边的麒麟卫砍下。 远远看去,他们就像是专门为了分尸一般,将人砍得七零八落。 莫说这些沧朔兵马,就是大梁随行的禁军看了也着实骇了一下,没想到他们下手会这般凶残。 这倒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带出什么样的下人,这些人从上到下都是一股作风!把人往碎了砍,绝不给对方苟活的机会! 即便对方最终还是福大命大的活了下来,这辈子也都是个废人了,没有再上战场的机会。 闯进来的百余名沧朔兵马一部分被送亲队伍中的寻常将士杀掉,更多的则被麒麟卫解决,转眼间就所剩不多,仅余十余人而已,对公主的安全无法再构成什么威胁。 外围的沧朔兵马仍不死心,不遗余力的继续往前冲,虽然未能再如之前那般轻松的突破大梁兵马的防线,却也给送亲的队伍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尤勇刚的脸色有些难看,心想自己带了八千余人出来,若是赶到沧朔时只剩五六千,那场面也未免太难看,就算把公主平安送到了,他脸上也无光。 正想着怎么才能相对的减少一些损失,就见远处又奔来一队人马,为首的竟是沧朔四王子巴图。 巴图为了提前赶回去准备婚礼以及成人礼的相应事宜,前些日子刚刚和他们分开。 谁知在途经沧朔与卫泠交界时,竟听说一队沧朔兵马从卫泠借道潜入了大梁境内。 他心中暗道不好,当即调转马头往回赶,昼夜不停的赶路,岂料还是比这些人晚了一步。 第139节 不过好在现在还来得及,公主的车驾看上去没什么事,他匆匆瞥了一眼之后迅速收回了目光,从马背上抓起自己的长弓,弯弓搭弦,瞄准正在外围冲杀的一个沧朔将士,嗖的一声射了出去。 那人在他出现时便注意到了他,在他射箭的同时就拉过身边一人,毫不犹豫的挡在了自己身前。 被拉过去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利箭射穿了咽喉,满脸错愕的倒了下去。 拉人的男子二十岁左右,看着远处的巴图露出一抹讥讽的笑。 巴图远远地看着他,却并未因为自己未能射中而觉得懊恼,反而同样露出了一抹笑意,以口型无声说道:去死吧,大哥。 男子蹙眉,正疑惑间,忽闻身后传来一阵破空之声。 他心中大惊,顿时明白,巴图刚刚那箭并不是为了射中他,而是为了指明他的所在,身后这箭才真是为夺命而来。 男子下意识的想要侧身躲避,却为时已晚,被一股强劲的力道贯穿了头颅,从马背上跌落下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又被马蹄胡乱踩踏。 “大王子!” 惊呼声骤起,原本勇往直前毫无畏惧的沧朔兵马随着这呼声乱作一团,阵型被冲击的零落不堪。 又是几支利箭从他们身后射来,箭无虚发,且大多数被射中的都是军中的将领。 这支沧朔兵马再也受不住这等打击,慌忙撤退,如丧家之犬般被大梁兵马围剿,四散而逃。 巴图在那大王子坠马时就已不再关注这边的事情,心急火燎的往靖康公主的马车边赶。 从沧朔兵马背后一箭射穿了那位大王子脑袋的人亦是如此,缰绳微抖向秦襄的方向靠近。 齐铮远远的就认出了那人,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小满还能是谁? 他心中陡然升起巨大的欢喜,头顶的乌云也转瞬消散,尤其在看到那人迫不及待的向自己奔来时,所有的怨念都化作春日的暖风,风过花开,花香扑鼻。 然而当他满心期盼的人目不斜视的从他身边经过,向着秦襄的马车奔去时,他唇边的笑意顿时僵硬,心里那片盛开的花田也转眼枯萎。 他盼了那么久的小满,回来以后第一个想看到的竟然不是他,而是别人? 齐铮脑袋上那块儿乌云仿佛又回来了,脸色黑如锅底。 他调转马头向苏箬芸追去,跟她和巴图一起前后脚来到了靖康公主的马车前。 马车中安静无声,苏箬芸与巴图同时上前掀开了车帘。 “靖康,你没事吧?” 他们异口同声的问道。 车中的秦襄脸色发白,虽然强作镇定,但一只手紧紧抓在春桃的手腕儿上,骨节突出,指尖发抖,可见心中十分害怕。 惊恐间听到熟悉的声音,见到熟悉的面容,她强自支撑的伪装顿时支离破碎,红着眼眶扑了过来。 巴图心中一喜,正准备伸手接住她,就见她直接扑进了身旁女子的怀里,哽咽着唤了一声:“箬芸……” 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巴图嘴角一抽,看了看抱在一起的两人,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齐铮。 齐铮此时恰好也看了过来,眼中写着跟他一样的意思:你媳妇儿为什么抱着我媳妇儿? 第149章 秦襄抱着苏箬芸瑟瑟发抖,眼角余光又看到不远处那滩浓重的血迹和尸体的残肢。 她赶忙推开苏箬芸,捂着胸口发出一阵作呕之声。 车外的血腥气太重,她顺过气之后拉着苏箬芸一起回到了马车中,让春桃点了香将这腥气冲散。 刚刚的厮杀之中,车帘偶然掀开了一角,她正从这里看到了齐铮以及一应麒麟卫那凶残的杀人手法,当即脸色惨白。 她知道这是在保护自己,但她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哪里见过这般场面,胃里翻江倒海的涌动起来。 若不是顾忌着自己大梁公主的身份,不能在敌军面前失了仪态,恐怕当场就要吐出来。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只是有点儿……害怕。” 她稍稍平复之后对苏箬芸解释道,怕她误会自己对齐铮有什么偏见。 “我知道,”苏箬芸温声道,“换做是谁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都会害怕的。” 秦襄点头,又下意识的问道:“你不怕吗?难道你以前见过?” 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想起苏箬芸曾被抛弃的过往,这样的她说不定真的经历过这种可怕的事情。 苏箬芸果然有些失神,却很快清醒过来,有些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秦襄知道她不是那般不懂礼数的人,既是不愿提起此事,那就是曾经真的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她越发后悔起来,觉得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才让她回忆起不好的事情。 见苏箬芸不愿说,她索性也不再问,转而问起她为何这么久才追上队伍,身子可曾大好?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谁知苏箬芸听了之后脸色却更加不好,勉强跟她说了几句话之后就离开了。 “她这是怎么了?” 秦襄喃喃。 春桃摇头,心中亦是不解,轻声道:“待会儿奴婢去打听打听,问问那些跟在苏大小姐身边的家丁护卫。” 秦襄想了想,点了点头道:“也好,若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也好看看自己能不能帮到她。” 但是出乎意料,苏箬芸身边的人这回嘴都紧的很,春桃想尽办法也没能问出一丝半毫有用的消息。 秦襄得知后越发担心起来,直觉告诉自己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可是苏箬芸不愿意说,她也没办法,只好暂且放下不提。 比她更担心苏箬芸的是齐铮。 起初齐铮还对苏箬芸回来后没有第一个冲过来找自己而有些不快,待发现她从公主的马车中出来之后仍旧没来找她,而是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中闷头不出来,他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因为这期间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一丁点儿眼神都没给他。 齐铮心中惴惴,开始回忆起自己近来是不是犯了什么错误,可他连自己小时候打破别人家窗户的事情都翻出来了,也没想到自己有什么惹了苏箬芸不高兴的地方。 想不明白就只能亲口去问,但苏箬芸把自己关在了马车里,他又不方便追到车上去,就只能等她出来的时候想办法把她叫到一边问上一问。 可是即便是这样的机会她也没有等到,因为苏箬芸一直到晚上都没从车中出来,似乎根本不想见人一般。 眼看着天色已黑,他下定决心今晚无论如何也要见她一面,哪怕是偷偷潜到她的帐篷里。 谁知还没等他过去,一道纤细的人影已经趁着夜色出现在了他的营帐中。 与他住在同一个帐篷的高诚吓了一跳,当即就要扯开嗓子喊人,可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自己身旁的主子一记手刀劈在脖颈,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齐铮满不在意的从他身上垮了过去,满脸欣喜的迎向黑暗中的人影,口中轻唤:“小满。” 下一刻,熟悉的淡香扑鼻而来,那抹人影冲进了他的怀里,紧紧箍住他的腰身。 齐铮心满意足的想着,他的小满果然也是思念他的。 可当他欢喜的伸手拥住了她,将她单薄的身子抱在怀中时,心中的雀跃顿时消散,扬起的嘴角迅速垮了下来。 “怎么回事?” 他握着她纤细的似乎随时都会折断的腰,抚着她骨瘦嶙峋甚至有些硌手的脊背,沉声问道:“怎么瘦了这么多?” 白日里见到苏箬芸时他就觉得她瘦了,但是冬日的衣裳裹得厚,她又披着厚厚的斗篷,倒也看不大出什么。 现在亲手把她抱在怀里,摸到了她身上那一块块儿突出的骨头,他才知道她到底瘦了多少。 齐铮又急又气,更多的则是心疼,想要把她推拉开问一问,她却死死的抱着他不松手。 当胸前的衣襟传来一阵湿意,他顿时惊慌失措,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一般,一阵阵的抽痛。 “小满,你……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他一边问着一边轻轻的拍抚着她,不敢在将她从身前拉开。 怀中的人无声哭泣着,似乎在强忍着巨大的痛苦。 暗夜沉静,声音稍大一些就会被外面的人听到动静。 苏箬芸不敢哭出声来,极力的隐忍着,身体却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在他怀里抽噎不止。 齐铮从没想过,这样强悍而又倔强的一个人竟然也会哭,且哭的更加让人心碎。 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想问却又不敢问,怕问了会让她更伤心难过。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就听她哑着嗓子艰难开口:“阿铮,我外祖父……没了……” 这声音沙哑苦涩,蕴含着无尽的痛苦与悲伤,又因为压抑着不敢说的太大声,更显苦痛绝望。 齐铮身子骤然一僵,忽然觉得帐篷里的炭盆形同虚设,刺骨的寒风从四面八方涌了进来。 小满的外祖父,蒋老先生,没了? 他不是在京城吗?不是好好的在成安侯府里有人照看着吗?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诸多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最后所有的不解都被抛在脑后,只剩下两个字,两个代表着最终结果,永远也无法改变的字:没了。 那个给她取了乳名的人,那个为了她披星戴月奔赴京城的人,那个即便变得痴傻也仍旧记得她的人,没了。 她有那么喜欢那个名字,就有多么喜欢那个人,可现在这个人,竟然永远的离开她了。 她该有多伤心?该有多绝望? 而在她最痛苦难过的时候,他竟没能陪在他身旁。 齐铮的呼吸几乎凝滞,心脏痛得难以自己,眼眶在黑暗中慢慢变红。 他收紧手臂紧紧地箍住她,将她抱在怀里,不留一丝缝隙。 他想说小满别怕,你还有我,可这句话却显得那么无力,他几次张口都没能发出声音。 没有人能代替那个老人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即便自己能陪伴她一生,也不可能代替那位老者。 没了就是没了,即便有再多的其他人,也不是那个人。 帐篷里陷入无边的黑暗,重逢的喜悦在她流泪的那一刻完全消失。 齐铮抱了她很久,感受着她压抑的哭泣,感受着她满心的绝望,待她终于哭的彻底没了力气,昏昏沉沉的睡过去时,才轻手轻脚的将她打横抱起,放到早已铺好的床褥上,给她盖好被子。 看着她如同孩子般娇弱的睡颜,他终于明白了白日里为什么她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因为她怕控制不住,怕看了他之后就会忍不住哭,就会在所有人面前表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第140节 这是给靖康公主送亲的途中,是喜事,她不能哭,也不能将这些情绪带给即将大婚的秦襄。 齐铮坐在她身边,闭着眼扶了扶额头,半晌才将心底那份感同身受的抽痛压制下去,起身走到高诚身边,掏出一个瓷瓶在他鼻端晃了晃。 高诚被一股刺鼻的气味儿熏醒,看到他后骤然想起刚刚那抹黑影,正要出声询问就被齐铮捂住了口鼻,指了指苏箬芸的方向,又单指放在自己唇边示意他噤声。 高诚恍然,捂着嘴从地上爬了起来,正准备找个理由悄悄溜出去,给他们留出独处的空间,就被齐铮拎着后脖领子扯了回来。 “去哪儿?” 齐铮对他不打声招呼就自己往外跑的举动很是不满。 高诚一脸莫名,心道世子爷你要与世子夫人行人伦之事,总不能就让我在帐篷里给你们守着吧? 这……这似乎不大合适啊。 他正想着,就听齐铮低声说道:“去找世子夫人身边的人问一问,他们与送亲队伍分开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无巨细全部打听清楚,在回来告诉我。” 他面色凝重,声音低沉,脸上没有丝毫玩笑之意。 高诚见他神情肃穆,心知定然是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赶忙应诺一声走了出去。 片刻之后,他便匆匆走了回来,身后跟着一人,正是一直易容改扮着跟在苏箬芸身边的木莲。 苏箬芸的事情虽然不会瞒着齐铮,但有些话却不便对身为随侍的高诚说,所以她亲自走了一趟,让高诚守在帐外,自己进去将陈郡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的对齐铮说了一遍。 齐铮听着她的诉说,放在膝头的手渐渐握紧,牙关紧咬,一股狠决的戾气从身体里散发出来。 他静静地听着,听完之后沉默良久,最终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便让木莲留在这里守着苏箬芸,自己则从营帐中走了出去。 寒风吹打在脸上,随着每一次呼吸沉入心底,凝结成霜,最终化为一场可怕的暴风雪,席卷向那些伤了小满,伤了她外祖父的人。 第150章 同一日,京城,成安侯府一片死寂。 进入腊月之后府中原本已经开始准备年节事宜,但不知为何却忽然被苏南下令停了下来。 苏南现在是成安侯府正经的世子,侯爷苏浙不在家,他就是府里地位最高的人,他的命令自然也没有人敢违背。 众人不明白他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只知道他似乎是收到了什么地方传来的书信,从那之后脸上便没有了笑意,甚至还莫名其妙的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两天,滴水未沾粒米未进,最终还是苏卓硬闯进去将他劝了出来。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今日成安侯在青石的陪同下坐着马车赶了回来,他们才隐约知道应该是出事了,至于究竟是什么事,仍旧不大清楚。 成安侯离京时带的人就不多,回来时更少,除了他自己就只剩青禾一人。 不过大家都知道他是带着蒋老先生去找大姑奶奶了,所以还以为他将其他人都留在了那里,陪着蒋老先生随大姑奶奶一起去了沧朔。 此时距离陈郡事发已经过了一个多月,按行程他们原本早就可以回到京城,却因成安侯的伤势而不得不走走停停。 当初苏箬芸盛怒之下打了他一顿,致使他当场昏迷过去,醒来后鼻青脸肿,视物不清,甚至还有受了内伤的迹象,时不时会咳出一口鲜血。 蒋谭出事,他作为苏箬芸的生父逃过一劫,被木莲等人当晚就送了出来。 但他身边的那几名随侍最终却一个没剩,全被杀了。 青禾觉得,若非自己是二少爷的人,怕是也难逃一死。 他连夜就想带着侯爷逃回京城,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但侯爷的伤势又实在不宜上路,更不宜长途奔袭,他就只好暂时留了下来,想等侯爷伤好之后再护送他回京。 谁知侯爷第二日醒来之后,却坚持不肯走,说是要带着蒋老先生的尸体一起回去。 大姑奶奶怎么可能同意,双方见面差点儿又打了起来。 最终他还是没能拗过大姑奶奶,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大姑奶奶将蒋老先生的棺椁安置到附近一座寺庙里停灵之后,不顾重伤的身体,坚持跪在灵前守灵七日,方才离去。 因为这七日的耽搁,再加上他自己一直消极就医,一路走来身体越来越差,咳血越来越多,今日下车时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站都站不稳。 苏南让人将他安置下来,又请了鹤大夫来帮他看诊,结果鹤大夫简单的看了一眼,把了把脉之后既没施针也没开药就摇了摇头转身出去了。 苏南心中大致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跟了上去,低声询问状况如何。 鹤存安撇撇嘴道:“早该死了,吊着最后一口气而已。” 说完见身边的少年抿着嘴垂着眼不说话,想到那毕竟是他的生父,难得正色说道:“伤及脏腑,原本及时延医诊治也可暂时保住性命,再活个五六年或是七八年,但他显然没有好好看过大夫,已经误了最佳的诊治时间。” “即便是误了时间,只要他有求生之念,到我手里也能让他再活个一两年或是两三年。可现在的问题是他自己根本就不想活了,已经面露死相,就算是我也没办法。” 苏南喉头发涩,哑声道:“无论如何,求鹤大夫救他一救,哪怕是能多活一日,也……” “错错错。”鹤存安摆手打断,“我说我救不了他,是真的救不了,多一日半日也救不了。这么说吧,人的脏腑可以影响情绪,情绪亦能影响脏腑,你父亲原本就脏腑受伤,现下又没有求生之念,整个人心灰意冷,脏腑衰竭如强弩之末,即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他现在能活几日完全是看他自己,我可决定不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苏南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拱手将他送出了院门,之后回到房中,服侍成安侯用了一些白粥,待他睡着之后才将青禾叫到了自己的院子。 “到底怎么回事?” 他死死的握着拳,咬牙问道:“蒋老先生为什么会跟你们走散?” 说起这个,青禾也是十分自责,低着头答道:“侯爷这次出门带的人少,加上车夫一共也不过三个随从。又因为并不着急赶路,也没什么正事急着要去办,所以大家走着走着就放松了心神,全当带着蒋老先生游山玩水了。” “或许就是因为太放松了,蒋老先生又有些……痴傻,睡着的时候安安静静,醒来的时候吵吵闹闹,所以……谁也没想到他会半夜醒来,不声不响的就走了……” “我……我一路跟着他们,忘了少爷的叮嘱,也犯了同样的错误,当晚睡死了过去,等知道蒋老先生走失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说到这里擦了擦眼泪,满心愧疚。 若是他能牢记世子的吩咐,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盯着侯爷他们的行踪,后来的那些事说不定就都不会发生了。 苏南指节发白,拳头握紧又渐渐松开,最终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青禾退了下去。 青禾关上门离去,房中的苏南忽然抬手给了自己两个耳光。 谁让你自以为是! 谁让你自作主张! 当初你若坚持把蒋老先生接回来,或者哪怕给大姐送封信过去告知她一声,事情也不至于发展到这种无可挽回的地步! 脸颊飞快的红肿起来,苏南却恍若未觉,眼中泛起泪光,栽倒在桌上无声哭泣起来。 悔,好悔。 可是再怎么后悔又有什么用!死去的人永远都回不来了…… 在房中关了一下午之后,苏南终究还是再次走了出来。 他现在是成安侯府的世子,他能站起来了,已经不再是个废人,所以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一家子人需要打理。 成安侯如今已是吃不进太多东西,晚膳时灶上依然给他熬了白粥,苏南亲自喂他喝了半碗。 到了晚上,成安侯不知为何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说是要去书房睡。 可书房毕竟没有正房舒服,下人觉得他现在身体不好,睡在那里不大合适,建议他还是留在正房休息比较好。 成安侯却坚持要去书房,谁也拦不住。 下人无法,只好将这件事禀给了苏南。 苏南得知后并未反对,命人先将书房收拾一番,烧上炭盆,待房中暖和了才把他送了过去。 成安侯进去之后只留了一个服侍的小厮在里面,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 苏南在房外守了一个时辰,待小厮说侯爷已经睡熟了,才点点头回到自己院中。 …… 是夜,一场大火在成安侯府燃起,照亮了京城的夜。 起火的地点不是别处,正是成安侯所在的书房。 院子里值夜的家丁发现火光之后第一时间冲了出去,却看到那服侍的小厮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而成安侯则不知何时消失在了床榻上。 他们赶忙将小厮抬了出去,喊人救火。 苏南苏卓亦被惊动,衣裳都来不及穿好就赶了过来。 “侯爷呢?我爹呢?” 苏南揪着一名下人的衣襟问道。 下人摇头:“小的不知,我们刚刚冲进去的时候侯爷就已经不在里面了!” 苏南闻言心头一松,手上的力道也跟着松了下来。 一旁的苏卓神色却仍旧十分难看,颤声问道:“火是从哪里燃起来的?” “从书架那边。” 下人赶忙答道。 话音方落,就见苏卓忽然疯了般的向火海冲去。 “你干什么!” 苏南一把拉住了他。 苏卓神情慌乱,眼眶泛红:“爹还在里面……爹还在里面!他在书架后面有一间密室!” 苏南一怔,手上的力道再次松开,下一刻就见眼前的人毫不犹豫的冲了进去。 烈火灼灼,滚滚热气扑面而来。 站在院中的苏南忽然两腿一软,垂首跪了下去,双手掩面,神情痛苦,泪水从指缝间不断滑落。 他想起鹤大夫白日里的话:你父亲现在能活几日完全是看他自己,我可决定不了。 全看他自己…… 果然是全看他自己。 而他竟然一日也不愿再多活。 第151章 苏卓最终也没能将成安侯从火海中救出来,密室的门被从里面反锁,根本就打不开。 尽管大火很快就被扑灭,但是当成安侯被人找到时,他还是已经死了,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将一件衣裳紧紧抱在怀里。 这衣裳被大火灼烧,大部分已经烧成灰烬,残余的部分也一片焦黑,看不出本来面目。 第141节 可是当有人将他的手指掰开,却从其中看到一抹绣着金线的红色布料,尽管边缘也被烧成了黑色,却还是能隐约认出似是喜服的样式。 除了衣裳外,被烧成一片废墟的密室中找到的最多的就是画轴。 众人见状都以为这密室以前定是藏满了珍贵的字画,但只有苏卓知道,根本就不是这样。 他十岁那年曾经误打误撞的碰到了开启密室的机关,无意中发现了这里。 里面挂满了一个女人的画像,却不知为何没有正脸,只有背影。 这背影看上去十分年轻,身姿聘婷,苏卓一度以为这是父亲曾经爱而不得的女子,所以只好埋藏于此。 直到苏箬芸回来了,他偶然间在看到自己这位大姐的背影时,忽然想到了那画上女子的背影,两者竟分毫不差的重叠。 他脑中这才电光火石的一闪,恍惚明白了画中人可能正是父亲的原配,大姐的亲生母亲。 这个人在府中一直是个禁忌,没有人敢提起她,一是怕触了父亲的眉头,而是怕触了姨娘的眉头,所以他从记事以来几乎都没有听到过关于她的事,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起初他以为这个人或许是犯过什么错,被父亲所不喜,所以才会无人提起。 但是当他知道那些画很有可能就是这个人的时候,却又对此十分的不解。 父亲若是对他这位原配妻子用情至深,又怎会对大姐如此厌恶?与她两看相厌? 苏卓始终想不通这其中的缘由,后来便只能放下不想,只去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可是没想到,父亲这次回来,竟然会在这间屋子里自焚! 他是不是早就想死了?早就已经活不下去?却硬撑着非要回到这间屋子里,带着他最珍贵的回忆一起离去。 苏卓跪在地上,哀声痛哭,忽然不明白自己对父亲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大哥的腿脚好了,他便毫不犹豫的将爵位传给了大哥,从此后连看都不再看他一眼。 在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受了重伤回来,却连一句话都不曾跟他说过,就把自己关到密室里点了一把火永远的离开了他。 那之前十余年他对他的教诲算什么?那些严厉的锻炼和斥责又算什么? 难道在他眼中他就只是一个为了家族传承而不得不选择的人选,在有了更好的选择之后就可以毫不犹豫的一脚踢开,就可以当做他从来不存在一般吗? 苏卓头一次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巨大的怀疑,向来坚定的少年满心只余无助和茫然。 身为侯府庶女的苏箬漓与苏箬秋也在当晚就知道了成安侯离世的消息,但是当她们得知成安侯是自焚而亡时,还是感到无比的震惊与不解。 震惊过后的苏箬秋更是想到了什么,不顾下人阻拦跑到了还未收拾好的书房前,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苏卓道:“四哥,是大姐!一定是大姐害死了爹!不然为什么爹爹出门时还好好的,去找了她一趟回来就受了重伤?还在房中自焚?” “这些事一定都跟大姐有关系!是大姐害死了他!四哥你要给爹爹报仇啊!他死得冤枉啊!” 她边哭边喊,院中的一众下人被她这一番言论惊的无以复加,纷纷低下头去退到一旁,恨不能自己根本就没来过这里,也没听到过她说的这些话。 苏卓犹自沉浸在悲痛而又茫然的情绪中,忽然被人拉了起来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苏箬漓是跟在苏箬秋身后一起来的,也没想到她会忽然说出这样一番话。 她顺着她的话往下一想,顿时一阵心惊,竟觉得她说的或许是对的。 这个念头冒出来之后,她顿时打了个冷颤,许多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之后猛地上前几步,啪的一声甩了苏箬秋一个耳光。 院中的下人再次震惊,万万没想到五小姐竟会动手打她一母同胞的妹妹七小姐,要知道她们两人往常的关系是最好的! 苏箬秋被打的松开了抓着苏卓的手,退后半步才显显站稳脚跟,捂着脸愣在了原地。 “你打我?五姐你……打我?”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苏箬漓,脸上满是茫然。 苏箬漓手掌传来一阵刺痛,胸口因为情绪波动而微微起伏。 “对,我打你了,我打的就是你!” 她绷着脸厉声说道:“我打你不孝,在父亲亡灵前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打你不敬,在兄长面前肆意构陷长姐!” 打你无知,时至今日还看不清事实现状。 打你愚蠢,自己作死还要连累于我,甚至连累整个侯府! “你这样的人,我打了又如何!” 父亲死了,府中唯一能稍稍牵制大姐的人都没有了。 二哥继承了爵位,又向来与大姐交好,甚至连他那双险些残废的双腿都是大姐找名医治好的,遇事他自然是站在大姐那边! 四哥虽是她们一母同胞的兄长,却已在府中失势,且向来是一碗水端平,从不偏袒任何人。 可是换过来看看她们呢? 自从姨娘死后,她们在府里的地位就大不如前,别说是想嫁进高门大户,就是往常那些动过求亲之念的寻常人家都没再上门,对她们唯恐避之不及。 眼下她们一个十五一个十三,如今父亲死了,又要守孝三年。 三年之后一个十八一个十六,又都是失祜的庶女,亲事只会更加艰难,且只能由继承了爵位的二哥做主。 偏偏二哥因为姨娘的事情对她们心有芥蒂,能不在她们的亲事上添乱就不错了,又怎么会帮她们找什么好婆家? 届时她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嫁个死了原配的鳏夫做续弦,运气不好十有八九就只能做个没名没分的小妾。 有姨娘的事在前面摆着,她是这辈子都不想给人做妾了。 可眼下若想摆脱这样的命运,唯一的办法就只有依靠大姐。 大姐是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在婆家地位超然,又与靖康公主交好,此次甚至亲自送靖康公主前往沧朔和亲,陛下和皇后甚至连太子都对她多有好感。靖康公主离京前还托她以后时常进宫看看皇后,陪皇后说说话。 若是有她的支持,就算不能嫁进高门大户,但至少也不会沦为妾室,可以踏踏实实的做个正妻。 所以她们现在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大姐! 可七妹倒好,竟然当着满院子下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弑父大罪,这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人担得起! 一旦背上了这样的名声,别说是大姐,就是整个成安侯府都要完了!府里所有未出阁的姐妹们今后都不可能找到婆家,还不如直接全都绞了头发去做姑子! 所以父亲的死必须跟大姐无关!一丝一毫的关系都不能有! 苏箬秋年幼,又是被高姨娘娇宠着长大的,想不到这么严重的后果,自然也不知道苏箬漓打的真正理由。 在她看来,苏箬漓会这样也是被苏箬芸蛊惑了,所以才会对她动手。 她尖声哭喊起来,直说苏箬芸是妖女,害了爹爹又蛊惑了姐姐。 苏箬漓气极,正想把她强拉回院子,就听回过神的苏卓开口道:“堵住七小姐的嘴,把她绑起来带回院子里关起来,什么时候安静了再给她松开。” 他之前曾是侯府内定的继承人,被成安侯亲自教导了十余年。 苏南即便继承爵位之后也没有刻意打压过他,所以府里的人对他仍旧十分敬重,不敢怠慢。 眼下苏南不在这儿,他的话就是分量最重的,下人不敢耽搁,连声应诺将苏箬秋绑了起来,迅速拖了出去。 苏箬漓松了口气,对他道:“还好四哥你比她清醒,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苏卓默然,眼角尚有未干的泪痕。 他刚刚虽然心神恍惚了片刻,但基本的判断力还是有的,孰轻孰重他还分得清,自然也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父亲的死与大姐无关,必须无关,他也相信是真的无关! 因为他知道父亲是自己求死,不然他不会特意要住到那间书房里去。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是他不想活了,是他抛弃了他们,是他再也不要他们了…… 第152章 成安侯府的大火不仅惊动了左邻右舍,更惊动了巡城官兵。 即便被及时扑灭了,第二日一早还是被报到了宫里。 顺帝召苏南入宫询问,以表达自己的关切,但苏南却似有什么苦衷一般,神情犹疑,不知该不该开口的样子。 顺帝了然,温声道:“朕身边的人惯会装聋作哑,有什么话你尽管放心说就是了。” 太监总管福泰心知他是刻意这样说,好让苏南能够放松一些,便故意苦着脸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道:“陛下,奴才冤枉啊!” 苏南的神情并未因此缓和多少,但咬了咬牙,还是道出了实情:“启禀陛下,先父并非死于意外,而是……自焚而亡。” “什么?!” 顺帝惊的差点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摆在手边的一本奏折不小心掉到了地上。 福泰忙躬身上前帮他捡起,擦了擦之后放回到桌案上,屏息退到一旁。 成安侯自焚于府中,这消息可真是令人惊骇,难怪苏世子刚刚不愿意说。 顺帝怔了片刻,靠回到椅背上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这个消息渐渐消化。 “好好的……他为什么要……要做出如此决然的举动?” 他不解的问道。 苏南哭了一整晚,此刻眼眶依然是红肿的,闻言眼中又泛起泪光,怕自己在帝前失仪,忙用衣袖擦去眼角溢出的泪水,哽咽道:“因为……因为我大姐的外祖父,也就是先父的岳父大人蒋老先生……在一个多月前……不甚出了意外。” 顺帝脸色再次一变,眉眼微跳,脑子里一阵抽痛。 成安侯当初特地来他这里辞官,要带着蒋老先生去找苏大小姐。 他念在苏大小姐是为了送靖康和亲才会离开京城,便准了他的要求。 谁承想……后面竟然会出这么大的事! 他抚了抚眉心,沉声开口:“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且细细说来。” 苏南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父亲带着蒋老先生离京不过半月,蒋老先生就出事了。” “父亲对此颇为自责,当时就在蒋老先生灵前晕了过去,醒来之后更是一怒之下斩杀了跟在自己身边的那几个随从,甚至还要自戕!” “若不是大姐当时在那里拦着,他只怕早就已经……” 他说着说着又抽噎起来,哑声道:“后来……大姐想让他先扶灵回京,但不知为何他却坚持不肯,最终将蒋老先生的棺椁暂时安置在了当地的一处寺庙里,由高僧们诵经祈福,待改日大姐回京时再亲自将蒋老先生送回故乡,妥善安葬。” “安排好了这一切,父亲才从那边离开,于昨日回到了京城。” “他回来时身体就已经很不好了,大夫说是心灰意冷导致肺腑衰竭。我听了后想着等他好好休息一番,定要想办法开解开解他。可谁知道……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他就……就离我而去了。” 第142节 说到最后他已是泣不成声,再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不仪态。 顺帝从他的话中听出来,蒋老先生的死只怕是跟成安侯有关。 成安侯一心想要弥补亡妻,却没想到弥补不成,反而害死了她的父亲,故而自责万分,才会做出斩杀随从,乃至自戕的事。 他一定是责怪随从护主不利,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蒋老先生,才会造成这样不可挽回的后果。 顺帝轻叹一声,蹙眉道:“事已至此,你也无需自责,现在最要紧的是安排好你父亲的丧事,再将蒋老先生的棺椁送回故乡,让他入土为安。” 苏南点了点头,紧接着却又摇了摇头:“父亲在陈郡那边就曾说过,一定要让大姐亲自送蒋老先生回去。蒋老先生生前最亲近的就是大姐,最牵挂的也是大姐,神志不清的这些年唯一记得的还是大姐,若换了别人去送的话,他路上怕是会不安。” 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只是苏箬芸如今已嫁为人妇,是定国公府的儿媳妇,不知定国公府会不会答应她为蒋老先生扶灵回乡。 不过这些事也不用他来操心,他也就是在心中想想而已,并没有说出来。 自焚的名声毕竟不太好听,顺帝最终和苏南达成一致,对外均将此事定为一场意外,又安抚了苏南一番之后,才让人将他送了出去。 苏南临走前向他恳求,希望暂时不要将成安侯离世的消息告诉给他的大姐,以免她经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打击。 顺帝想起苏箬芸前些日子似乎刚刚病过一场,又几乎在同时经历了她最亲近的外祖父的死,此时若是听到这个消息,怕是真的承受不住,便答应了他的请求。 只是让他不解的是,为何成安侯府早已知道了蒋老先生的死讯,却一直没有对外发丧,今日若不是苏南说起,他都不知道蒋老先生已经亡故。 他倒是也问了几句,但苏南似乎也对此一无所知,只说是大姐如此交代的,他便如此照做了。 顺帝问不出个所以然,蒋谭于他而言又只是个痴傻的老者,短暂的好奇过后也就不再问了。 苏南离开之后,他才将刚刚掉在地上又被福泰捡起的奏折再次打开,眉头微蹙,轻声低喃:“陈郡近来真是异事频发……” 说着又想起了远嫁沧朔的秦襄,眉头不禁皱的更紧。 “以前陈郡是靖康封地的时候,向来万事安泰,从未出过什么事端。可自从她订了亲,不再享有这处封地,这里就开始频频出事。” 他边说边无奈的摇头,总结道:“靖康果然是朕的福星,有她在,朕凡事总能顺心如意。” 福泰赶忙笑道:“陛下,靖康公主以后虽然不在您身边了,但是却帮您坐镇沧朔,那可是两国之间的安定,而不是一郡的安宁。” 顺帝闻言果然面色稍霁,点了点头:“没错,无论靖康在哪里,总能为朕分忧!” 他说着又去看手上的折子,御笔亲批,龙飞凤舞的写了一个字——准。 第153章 年节的气氛越来越浓,但陈郡梁安却不像往年那般热闹。 各家各户的门前虽然也都挂上了新的桃符,可街道上却冷冷清清,没有几个行人,连商贩都少了很多。 一个多月前这里发生的两件惨案仍旧是人们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顾家大门打开那一刻刺鼻的腥气以及遍地横尸的场面依旧令人心惊。 知府大人亲自到场,严查事件始末,最终确定犯人乃是商户女叶氏。 百姓们不大清楚叶氏是谁,同为商户的其余商贾却都很清楚。 叶氏以女子之身,年纪轻轻就在商界闯出名头,且声势浩大不输顾家。 虽然她在梁安的名声不如顾家响亮,但在凉州常州等地却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前些日子叶姑娘的盐井被顾家抢了去,他们还纳闷儿叶姑娘难道就闷头吃了这个哑巴亏? 岂料转眼间顾家就被人屠戮殆尽,官府查出的幕后凶手竟然就是这位叶姑娘! 商户们又惊又骇,既不敢相信这件事是她做的,又觉得除了她以外不会有别人。 因为这种事一旦动手之后不小心被人发现,那接下来就是灭顶之灾。 到时候别说是盐井,就连以前挣下的家业也都跟着完了。 盐井固然重要,却也不至于让她拿自己的全部家当去做赌注,毕竟叶姑娘的身家绝不仅仅值这个盐井而已。 可若说不是她,那又会是谁呢? 跟顾家有仇的人虽然不少,但真敢对他们动手,且能把事情做得这么绝的人可不多,最起码梁安景锡附近就没有。 偏偏这两件事发生以后,叶姑娘在两地乃至整个陈郡的铺子又全都关了门,里面的人也都跑的一个不剩。 若是与她无关,那她跑什么?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换做是我我也跑。” 一家酒楼的二层雅间里,一个眉眼俊秀的少年倚窗而坐,薄唇微勾,脸上带着几分邪气。 “哦?嘉齐此话怎讲?” 同屋的好友问道。 少年姓周,名鹄,字嘉齐,是蔚县县丞周天的庶子,因为不受父亲宠爱而被送至梁安读书,等同被家族流放一般。 周鹄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脸上神情有些讽刺:“官府一口咬定叶氏就是两案元凶,不跑难道还等着他们上门来抓啊?” “话不能这么说,”房中有人并不赞同,“官府既然认定叶氏是凶手,那就一定有这么认定的道理,不然梁安这么多人,怎么不怀疑别人偏偏就怀疑她?” 周鹄轻嗤一声,满脸都是不屑:“石兄的荷包前几天是不是丢了?” 他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姓石的少年有些莫名,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但还是点头回道:“是,就在城东卖文房四宝的那间铺子前面丢的,也不知被哪个小贼摸了去。” 周鹄啧啧两声:“那一定是石兄你自己没把荷包看好,才会把贼招来,所以说起来还是你自己的错。” 石宗继面色一沉,神情有些着恼。 “嘉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贼偷了我的东西还反倒是我错了?” “是啊,不然梁安这么多人,那贼怎么不偷别人的,偏偏偷你的?” 周鹄模仿着他刚刚的神态语气,用他自己说过的话把他顶了回去。 石宗继一噎,脸色黑如锅底。 一旁的朋友忙打圆场,一边按住他防止他跟周鹄争吵,一边语气略带责备的对周鹄说道:“嘉齐你这个比方打的可不好,官府又不是贼人,怎能相提并论。他们既然认定是叶氏,那想来是查到了什么证据才是。” “哈……” 周鹄嗤笑一声:“证据?你们谁看见证据了?顾家的大门打开不到一盏茶的工夫,知府大人就带人赶去叶氏的铺子了。这么短的时间连把顾家整个走一遍都不够,他们又去哪里查什么证据?就算真的查到了,又怎么能那么快就从顾家把消息送到知府大人的耳朵里?难道他们有隔空传音之术不成?” 房中几人默然,唯有石宗继想也不想的说道:“或许是官府早已注意到叶氏的反常之举,所以早有准备呢?” “准备?准备什么?准备等顾家的人都死光了再站出来伸张正义?” 这话可就说重了,顾家上下百余人死于这次灾祸,照他的意思,岂不是说官府置这百余条人命于不顾,为了引蛇出洞就拿人命做饵? “嘉齐,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朋友赶忙劝道。 周鹄仍旧是那副不屑的神情:“我不过是说出自己心中所想罢了,怎么就是乱说?我大梁朝廷向来注重纳谏,陛下更是纳谏如流,规定御史们可风闻奏事,每月必完成月课,百日内没有弹劾则要问罪。” “连陛下都广开言路,未曾不允许人说话,难道在梁安反而连话都不能说了吗?” 在场的人心中都明白,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但事并不是这么个事。 他们不是御史,也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官员,不过是学府中的寻常学生或是童生,身份最高的也不过是有个秀才的功名而已。 御史们可以做的事不代表他们也可以做,御史能说的话也不代表他们就可以说。 众人既反驳不了他,也不敢认同他,石宗继索性冷哼一声站了起来,一甩衣袖:“话不投机半句多!” 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石宗继是秀才,而周鹄却只是书院里的普通学生,连童生都算不上。 按照大梁规定,学生只能在户籍本地参与县试,除非周家将他接回去,否则他这辈子都无法考取功名。 可周鹄因为欺辱过他父亲的上锋郑县令的儿子,所以才会被送出来。谁知道周家还会不会把他接回去?又会是什么时候把他接回去? 故而大家自然与石宗继更要好些,与他则关系平平。 见石宗继离开,另有几人忙也跟了出去,最终只有先前试图帮周鹄打圆场的少年李礁,以及一名锦衣华服的年轻人留了下来。 李礁拍了拍周鹄的肩,无奈说道:“嘉齐你何须如此,有些话自己心中明白也就是了,何必非要在人前说出来?既然大家都与你意见相左,你顺着他们的意思说几句又何妨?能掉块儿肉不成?” “既是意见相左,又为什么非要顺着他们的意?那跟人云亦云的无知百姓又有何区别?我读书又不是为了跟风拍马的。” “我知道我知道,”李礁继续劝道,“可是在其位谋其政,你现在不在其位,说再多也没有用,还可能引来灾祸,与其如此,不如等到来日站稳了脚跟的时候再说,那时你的话也更有分量,岂不比现在这样好?” 周鹄眸光一暗,桀骜的神情有些僵硬,唇边勾起一抹苦笑:“来日是何日?这一日若永远不来,我是不是就永远都不能痛快说话?既然如此,不如活一日痛快一日,总好过憋屈一辈子!” 李礁见实在劝不动他,反而让他想起了伤心事,只得摇了摇头,不再提起此事,转而看向角落里那华服少年。 “董兄,多谢你愿意留下来,今后若是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你只管直说就是。” 华服少年闻言抬起了头,神色有些茫然,显然刚刚是因为想事情想出了神,没注意到其他人已经走了,所以才会留在这里。 李礁见状有些尴尬,好在这人很快回过神来,笑着接了一句:“没事,我本也不大喜欢石宗继的为人,正想与他撇清关系呢。” 李礁闻言松了口气,十分感激的对他笑了笑,拉着他和周鹄又喝了一壶酒,才与他们一起走了出去。 …… 数日后,正月初三,甘州奉阳,同样是街边一家酒楼的二层雅间。 只是这间雅间的陈设低调而又奢华,远非那几个学子去过的酒楼可比。 “废物!” 房中响起男子的轻斥,半跪在地的侍卫默然垂首,不敢辩驳。 他们奉命去追查之前出现在梁安城外的那名白衣女子的行踪,结果竟然数次被对方逃脱,最终还是没能将人抓回来。 中年男子低声咒骂了一句,便将他赶了出去,目光看向窗外。 街上时不时响起一阵爆竹声,年节时分的奉阳比往日更加热闹,孩童蹦蹦跳跳的追逐嬉闹,发出清脆的笑声。 大人们在这时也对他们格外宽容,不像往日那般严厉管教竖眉斥责。 中年男子看着外面的热闹景象,幽深的眸子里平静无波,不知在想着什么。 许久之后他才摇了摇头,眉头轻蹙。 差得远。 差的太远了。 第143节 奉阳虽然也算繁华,但比起京城来却实在是不够看。 莫说京城,即便是连陈郡也比不了。 他看着窗外的景象,颇有些龙困浅滩的愁闷。 房门轻响,一个下人走了进来,将一份批复过的奏折递到他面前。 男子接过,翻开看了一眼,眼中浮现一抹笑意。 “陛下还是一如既往的疼我,烦我所请,无一不准。” “那是因为您做的是正确的事,为民除害,替天行道,陛下自然不会阻拦。” 下人笑道。 “替天行道?” 男子着重强调了天字,想了想,忽而低声轻笑:“那倒也是。” 天,唯真龙天子可代也。 他眼神清亮,沉声吩咐:“如今年节未过,不宜扰了百姓清净,待十五过后,传令各地,封掉叶姑娘的所有铺子,店中人若乖乖听话,就暂且放下不管,若有人敢违抗,则杀无赦。” 下人应诺,又问:“叶姑娘有不少铺子并非挂在她自己名下,官府并不知情,咱们是不是跟他们……” 啪。 男子将手中奏折甩在了他脸上。 “我做这么多事,难道就是为了给官府送钱吗?” 各地的官差衙役们最喜欢的就是查抄家产这种事,尤其是白身的商户。被查抄时先是差役们盘剥一层,进入府衙后那些官员们又是一层,再往上依旧如此,层层盘剥,最终剩下的能有一半儿就不错了。 他当初想将叶姑娘收到身边,不正是想吞下她那笔巨额财富吗? 只因她一直装聋作哑的不回应,他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做了这些事。 如今眼看着就要事成了,又岂有把到手的钱财送给别人瓜分的道理? 下人知道说错话触怒了他,赶忙闭嘴,再不敢多言一句。 中年男子怒视他片刻,坐了下来,道:“告诉各地官员,让他们手底下的人都收敛着点儿,这可是陛下亲自交由我负责的案子,若是出了什么纰漏,别怪我不留情面!” “是!” “至于那些官府不知道的铺子,还有叶姑娘的漕运生意和铁矿生意,暗中接手即可,能不动的人尽量不动,争取完完整整的拿到我手里,免得伤了根基。若是对方实在闹得厉害不愿把生意交出来,再报给当地官府也不迟。这样刚柔并济,其余那些还试图顽抗的人自然就老实了。” 他这样仔细叮嘱了一番,待确认没什么遗漏之后,才让下人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喜欢的一个配角登场了~撒花~~~ 第154章 “二爷。” 下人出去后,早已候在门外的幕僚走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男子微微点头,让人将房中的屏风挪了过来,摆在屋子中间,将这里隔成里外两处。 屏风摆好后,幕僚才转身走到门边,将等候在外面的人叫了进来。 来人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不知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还是什么,虽然已经刻意收拾过一番,但面颊还是有些凹陷,眼底也隐隐发青,整个人看上去没什么精神,平白老了几岁。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顾家长房长子,顾浩珉。 顾浩珉当初心知顾通不会将顾家交给他打理,为了能站稳脚跟,获得更多人的支持,那段日子与他三叔走得很近。 顾家事发当晚,他与三叔以及另外两个心腹部下恰好有事外出,不在府中,故而逃过一劫。 他惊恐之余却又暗暗庆幸,觉得父亲和二弟都出事了,三叔的几个孩子也在这次变故中一个不剩,今后的顾家肯定是属于他的。 虽然经过此次事件之后顾家元气大伤,但只要假以时日,他定能让顾家恢复到往日的光景,甚至更上一层楼。 可是没有想到,他们回到梁安没多久,连家人的丧事还都没开始办,跟在他们身边的那两个得力的部下就前后脚死了。 这两人死后,三叔也没能幸免,在一次骑马时不甚从马背上跌落下来,被马蹄将肚皮给踩塌了下去,没几日就一命呜呼。 他对三叔很是了解,这是个在马背上走了一辈子的人,岂会轻易发生这种意外? 有那两个部下的事在前,三叔的事在后,他心中明白这是仇家想要赶尽杀绝。 官府却一直抓不到人,对三叔等人的死更是毫无头绪,如此状况之下他哪里还敢在梁安停留,隐姓埋名再也不敢顶着顾家大少爷的身份在外行走,恨不能把身上所有关于顾家的痕迹都抹去,免得被人发现,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如此过了一段日子,前些时候才被这位二爷的人找到,带了过来。 屏风将后面的人当的严严实实,他看不见其内情景,只能听到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顾公子,顾家如今只剩你一人,你可有什么打算?” 男子问道。 顾浩珉是个很懂得审时度势的人,知道这个男子当初在梁安时对顾家不屑理睬,现在却大费周折的把他找来,定是他还有可以利用的地方,而自己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可以跟他谈条件的资格,只有听命于他才可能保住一条性命,遂恭谨应道:“不瞒二爷所说,在下如今正被仇家追杀,能多活一日就已经是赚到了,哪里还能有什么打算。” 男子在屏风后笑了笑,点了点头,又问:“顾公子若是愿意,我倒是能帮你保住性命,让你不仅免受被人追杀之苦,还能为枉死的亲族报仇,公子可愿一试?” 报仇? 顾浩珉眸光微动。 他如今势单力薄,并未想过报仇之事,也不认为这个男子会这么好心的给他提供这样的机会。 不过他既然敢说这样的话,那就证明他的势力很大,最起码比那灭了顾家满门的人要大! 一个能让知府大人听命于他,还能轻易扳倒他的仇家的人,身份地位定然非比寻常! 顾浩珉赶忙应诺,满怀感激的对他表达自己的谢意以及衷心。 男子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仔细将需要他做的事情交代了一遍,才让幕僚将他带了下去。 …… 正月中旬,元宵刚过,一条令人震惊的消息在大梁各地渐渐传开。 商户女叶氏为富不仁,因与梁安顾家发生纠纷,残忍杀害顾氏满门,连身为顾家远亲的梁安主簿亦被其所杀。 为掩盖其罪行,叶氏更是恶意纵火,烧死县令大人及其一家。 而之前一直悬而未破的常州凉州两件灭门惨案,也均是叶氏所为。 此女心肠歹毒罪大恶极,事情败露后潜逃在外消失无踪,现特向各地百姓征集有关此女的消息,协助官府破案者赏银百两。 与此同时,叶姑娘在全国各地的商铺均被依次查封,店中一干人等不得违抗,违者杀无赦。 好在这些铺子里的人都算老实,偶有那么几个愤愤不平的,被官差们恐吓一番打几棍子也就老实了。 就这样,唯一一个在商界闯出名堂的女人成了逃犯,明里暗里的财产都被瓜分一空。 世人再提起叶姑娘时,第一个想起的都是她的凶名,脑子里自然而然的把她想象成了一个青面獠牙嗜血好杀的罗刹。 …… 大梁各地因为叶氏之案而暗潮汹涌的时候,苏箬芸已经护送秦襄到了沧朔境内。 巴图的成人礼最终顺利举行,成为沧朔新一任的汗王,各地部落纷纷臣服。 二月初六,盛大的婚礼在王城甘虞举行,苏箬芸却并没有出席这场婚礼,而是站在远处远远的看着。 她从与送亲队伍汇合的第二天开始,就有意无意的避开秦襄,不像往常那般邀请她来自己的马车□□乘,也不跟她走在一起,而是不远不近的走在送亲队伍的后方,像是普通的护卫一般,只有途中遇到刺客的时候才会第一时间冲进来,护在秦襄身边,待刺客被解决之后,再退回到队伍后面。 秦襄不明所以,但隐约猜出来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情。可是苏箬芸不愿意说,她也不好一直缠着她问。 而苏箬芸虽然没有走近参加她的婚礼,却在婚礼当天送了她一份极其贵重的大礼,九颗萤光璀璨的夜明珠。 她的马车中原本有八颗这样的珠子,后来因为原先那驾马车被烧毁而损毁了一颗,还剩七颗。如今不知又从哪里找来了两颗,凑成九颗,取长长久久之意,送给了秦襄。 这礼物实在是太过贵重,秦襄觉得不妥,婚礼过后想要退还给她,却被她拒绝,说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可是没有了这些珠子,你不会怕黑吗?” 秦襄一直以为她是因为怕黑,车中空间又相对狭小,点着灯烛容易呛鼻,所以才在马车里放这么多夜明珠。” 苏箬芸闻言眸光微沉,愣怔片刻后摇了摇头:“我不怕黑,在车里放夜明珠是因为……” 因为外祖父。 她第一次得到这种珠子的时候并未当回事,随手收在了一旁。 是外祖父在晚上无意中看见了,不知为什么三更半夜的忽然吵着要找她,硬是把这颗珠子塞到了她手里。 后来小舅舅回来,她对他说起此事,小舅舅沉默了许久,才告诉她说,外祖父可能是担心她怕黑。 “父亲当初知道你要被成安侯送走的时候,念叨过不止一次,说京城离平苑千里之遥,要走那么久的路,你年纪又那么小,晚上若是怕黑可怎么办。”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才更加着急赶路,所以才会因为劳累而坠马…… 从那以后苏箬芸就开始搜集这种珠子,每收到一颗就拿去给蒋谭看一眼,告诉他他可以放心了,以后她即便是行夜路也会有光照亮,不会怕黑。 前些日子她才刚刚得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颗,结果还没来得及拿给他看,他就出事了。 秦襄见她话说一半忽然停了下来,下意识的问道:“因为什么?” 苏箬芸却摇了摇头:“没什么,总之你收下就是了。” 秦襄见她态度坚决,自己也不好一味推辞,最终还是收了下来,趁着她终于愿意跟自己说话的时候,又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些日子一直闷闷不乐,苏箬芸却仍旧不肯告诉她。 不仅没有告诉她,还对她说自己今晚就要走了。 “为什么?” 秦襄诧异的问道。 “有些事要处理,很重要……也很着急的事。” 苏箬芸解释。 这样啊…… 秦襄心中虽然难免觉得失落,却也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苏箬芸既然说是很着急的事,那想必是真的非常着急,说不定现在已经耽搁了一段时间了。 她本能的认为这件事应该就是她一直不愿说的那件事,能让她挂心这么久,想来非同小可,自己是在不便再留她,便依依不舍的与她道了别。 第144节 第155章 两驾马车疾驰在道路上,前面的车中坐着齐铮和苏箬芸,后面的车中坐着木莲和小雅,赶车的分别是莫安和木头。 按照苏箬芸最初的意思,是想骑马回到大梁,但是齐铮坚决不同意。 他太清楚她现在的状态,太清楚她想要飞奔回去为蒋老先生报仇的心,若是真的让她骑马,她定然昼夜不歇,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坐在马背上。 到时候若是一不小心从马上跌落下来,后果非同小可。 可是她下定决心的事又岂是那么容易改变?齐铮劝不动她,木莲等人更不必说,最终还是木头将莫安请了过来,才终于将她说服,决定乘坐马。 于是他们两车同行,由莫安,小雅,木头,木莲轮换着赶车,每十天停下来休整一次,更换马匹养护马车,两个时辰后再继续赶路,如此一来速度也不会比骑马慢多少齐铮有时也会出去帮忙换着赶车,让其他人能有时间多休息一会儿,但大部分时间还是留在车里陪着苏箬芸。 尽管这段时间他一直想尽办法让苏箬芸多吃些东西多睡会儿觉,可她实在是没有胃口,再加上心急赶路,即便坐在车里也没有真正的休息,不可避免的继续消瘦下去,形销骨立,两只眼睛在瘦削的脸庞上越发显得突出。 齐铮心里急得不行,在马车再一次停下来休整的时候终于爆发,说什么也要让她在客栈里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走。 苏箬芸不肯,被他硬从车里扛了出来。 她挣扎不开,叫小雅等人过来帮忙,小雅和木莲却都仿佛没听见一般,理也不理。 唯一一个犹豫着想上前的木头还被莫安拦了下来,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管。 苏箬芸就这样被扛进了房里,掌柜还以为是哪家的纨绔子弟强抢民女,生怕在自己店里出了什么事,险些报官。 莫安解释了好半天,又拿出路引等文书给他仔细看过,这才作罢。 齐铮一进入房中就把苏箬芸扔到了床上,伸手去脱她的鞋袜。 苏箬芸挣脱来开,赤着一只脚向门边跑去,却被他一把抓了回来,直接往被子里塞。 “睡觉!你今天必须好好睡一觉!否则休想从这里离开!” 苏箬芸不说话,也不看他,只是继续挣扎,掀开被子还要往外跑。 齐铮气的把她按在了床上,对她吼道:“要么好好睡一觉明天就走,要么就等你什么时候养胖了什么时候再走!你自己看着办!” 明明是吵架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听着觉得有些好笑。 但莫安小雅等一直跟在她身边人却知道,这根本一点儿都不好笑。 她们当初在和靖康公主的仪仗汇合之前,苏箬芸就已经瘦了很多,一直没能养回来。 而自从参加完靖康公主的婚礼之后,她一心想要回梁安复仇,所有的心思都扑在了上面,饮食休息更加不放在心上,人也清减的越发厉害,连他们这些人都看不下去了,更别说齐铮。 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只怕还没赶到梁安,她自己的身体就已经先拖垮了。 苏箬芸挣扎了几次都没能挣脱,眼眶渐渐泛红,一边继续试图从他的禁锢中离开,一边哑着嗓子喃喃:“外祖父还在等我,外祖父还在等我……” “正因为他在等你,所以你更该对自己好一点儿不是吗!他即便变成了痴傻都还记得你,都还惦记着你,难道现在死了就希望看到这样的你了吗?他在天有灵难道会安心吗?” 苏箬芸摇头,眼中满是痛苦:“没了,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什么在天有灵,不过是生者安慰自己的借口而已。 “所以,因为他没了,其他的你也就都不在乎了?那我呢?我算什么!是不是我也要死了你才……” 啪! 一记耳光突如其来的甩在了他脸上。 苏箬芸偏头看着他,赤红着眼睛咬紧牙关:“不许说,不许说,不许说……” 她的声音很小,气恼中又带着极力压抑的紧张与害怕。 齐铮看着她,丝毫不觉得脸上疼痛,反而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伸手将她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 “生气就好,知道生气就好。” 苏箬芸靠在他胸前,身体隐隐发抖,泪水从眼眶中滑落,再次打湿他的衣襟。 她紧紧地环住他的腰,声音哽咽:“对不起,阿铮,对不起……” 齐铮没有说话,只是轻吻她的额头,又沿着额头向下吻去她的泪水,最后才将她从怀中稍稍拉开,让她躺下去好好休息。 苏箬芸却摇头,仍旧紧紧地抱着他:“睡不着,阿铮,我睡不着。” 每次闭上眼,她就看到外祖父脖子上的那道伤,狰狞的在她脑海里来回闪现,挥之不去。 齐铮拥着她,片刻后嗯了一声:“正好我也睡不着。” 说着伸手去解她的衣裳,在她耳边低声轻喃。 “小满,我们要个孩子吧。” 如果我不能牵挂住你的心,那就让孩子牵挂住它。 有了牵挂,你是不是就不会在这么折磨自己,在这么折磨我? 他鼻头微微发酸,手指也有些发抖,却并未因此而停下来,一件一件解开她的衣裳,逐一褪去。 苏箬芸并未阻拦,靠在他怀里任由他动作,最后被他轻轻放倒在了床上。 天青色的帷幔滑落下来,帐顶绣着浅浅的海棠花,转眼被覆上来的高大人影挡住,消失在视线中。 他的吻前所未有的轻柔,像羽毛般落在她的眼角唇边,带着缱绻的爱恋和让人心安的温热气息。 粗糙的带着薄茧的手指从她身前划过,不知何故忽然停滞了片刻。 苏箬芸想起自己近来瘦的脱形的身子,下意识伸手挡他的眼:“别看。” 她现在一定很丑,身上的骨头一根根的凸起在皮肤上,枯槁的如同没有血肉的骨架一般。 伸出去的手却被人拉开,按在了头顶上方。 温热的唇缓缓下移,如花朵般一寸寸开在她的皮肤上,让她一阵颤栗。 苏箬芸望着帐顶,神情有些茫然,没有被按住的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床单。 齐铮的呼吸渐渐沉重,身子也越发滚烫,动作却仍旧十分轻柔,小心翼翼的带着几分谨慎。 她实在是瘦了太多,看上去像个脆弱易碎的瓷娃娃。 他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弄坏了她,便越发的温柔起来,待仔细试探过一番,才缓缓地推进,探入了久违的幽谷。 苏箬芸眉头轻蹙,手指依然紧紧抓着床单,身子却不受控制的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起来。 她感觉到他压抑的欲望,以及克制的温柔,感觉到他身上起了一层薄汗,与她黏在了一起。 她听到他压抑的喘息,以及喘息中不断重复的那句低语:“给我生个孩子,小满,给我生个孩子……” 低低的如同哀求一般的声音,明明是欢愉的事情却又带着莫名的痛苦。 为什么痛苦?是因为她吗? 因为她不善待自己,所以他也备受折磨? 苏箬芸指尖儿微颤,终于松开了被抓的皱巴巴的床单,环上他线条凌厉的肩背,这才发现这段日子以来他也瘦了很多,而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她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却让他也跟着一起陷了进去。 苏箬芸眼圈儿再次泛红,紧紧地抱住他:“阿铮,我爱你。” 身上的人动作一滞,身子骤然一僵,半晌才讷讷的回过神来:“你……你刚才……说什么?” 苏箬芸抚着他的面颊,轻吻他的唇,再次重复:“我爱你,阿铮。” 齐铮对这句话感到十分陌生,但这并不影响他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我爱读者,我爱写字。 我爱绫罗绸缎,我爱古玩字画。 人们在表达自己对某样事物的喜爱的时候,总是会用到“爱”这个字。 只是他以前从不知道,原来这个字还可以这样用,这句话还可以这样说。 有什么东西从心底流窜开来,传遍四肢百骸。 齐铮觉得自己的心脏在隐隐颤抖,心跳几乎停止。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身下某处更是胀痛不堪。 他觉得这是十分庄重的一句话,自己却在这个时候出现这种反应,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趴在苏箬芸身上耳根泛红。 “小满,我……我不是……” 苏箬芸却抬腿盘住了他的腰,低声轻语:“阿铮,我们要个孩子吧。” 齐铮一怔,旋即轻笑,眸光温柔的能融化冬日的寒冰。 “好,我们要个孩子。” 一个像你一样的孩子,我们一起宠她,爱她,护着她长大,让她成为天下最幸福的人。 齐铮亲吻她的唇,沉下身子再次和她紧密相贴,一次次的缠绵,一次次的交付,直至夜深。 第156章 苏箬芸不知自己是何时睡去的,也不知是何时离开了客栈,只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马车之中,身上盖着薄毯,一只大手正隔着毯子在她身上轻拍。 她半睁开眼动了动身子,身旁的人立刻察觉,俯身凑了过来。 “小满,你醒了?” “嗯……” 苏箬芸绣眉轻蹙,半撑起身子,脸上带着刚刚睡醒的茫然。 齐铮见惯了她平日里冷静自持的样子,对她偶尔露出的迷糊模样甚是喜欢,将她轻轻往外怀中一拢,把毯子扯过来裹在她身上,吻了吻她的面颊。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苏箬芸点了点头,下意识的伸手环住他的腰,靠在他怀里喃喃问道:“什么时候从客栈出来的?我睡了很久吗?” 齐铮笑了笑,宠溺的蹭了蹭她的鼻尖儿:“睡了一天一夜了,不过我找大夫给你看过了,说是没事,你之前精神绷得太紧,现在放松下来多睡会儿很正常。” 说着敲了敲车窗,让莫安吩咐木莲端些饭菜过来。 苏箬芸显然有些诧异,没想到自己会睡这么久。 第145节 不仅如此,连什么时候看过大夫,什么时候被他抱上了马车都不知道。 齐铮见状笑的越发开心:“你睡得迷迷瞪瞪的时候还被我抱起来喂了一碗白粥,也不记得了吧?” 苏箬芸果然摇头,眉头蹙的更紧,却也不想再问什么,懒懒的靠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或许真的是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松了下来,身体的疲惫也抑制不住的侵袭而来,她觉得自己此刻若是闭上眼睛,还能接着再睡十二个时辰。 木莲一直给她温着饭菜,听说她醒了赶忙端了过来。 她之前一直胃口不好,此时也不便吃的太过油腻,食盒里不过是一碗白粥几样清淡小菜而已。 为了不耽误赶路,饭菜送来之后马车便又走了起来,只是比之前稍微慢了一些,免得太过颠簸,影响她进食。 苏箬芸靠在齐铮怀里不想动,齐铮也乐得如此,亲自试了一下粥的温度,确定不烫之后才用勺子舀了,一口一口的喂给她,时不时再夹些小菜放到勺子上喂她,免得直接用筷子会不小心杵到她的嘴。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的确不是多余,马车刚走出没多远,便因路上一道避不开的小小沟壑而颠簸了一下。 齐铮手上一抖,原本喂到她嘴边的勺子就碰到了她鼻子上。 尽管他动作迅速的避开了,熬的粘稠的白粥还是沾了一些在她鼻尖儿。 齐铮轻笑,掏出帕子想给她擦掉,却见她歪着脑袋嗔了自己一眼。 他许久没见过她这般娇俏的神态,心头微颤,把帕子丢在了一边,直接将那白粥吻了下去,同时在她鼻尖儿轻咬:“瞪我作甚?我又不是故意的。” 苏箬芸哼了一声没理他,他笑得更加畅快,低头亲吻她的唇,卷了她的舌戏弄了许久,才松开继续给她喂饭,过一会儿却以她唇边也沾了粥为由,再次亲吻她。 一碗粥几样小菜,喂了许久才全部喂完,苏箬芸吃完的时候也靠在他怀中再度睡着了。 齐铮单手将小几上的碗筷收了起来,把食盒放到一边,抱着她的那只手始终稳稳地没有动过,让她睡的安然。 …… 接下来的日子苏箬芸的状态显然比之前好了很多,虽然瘦下来的身子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养回来的,但饮食和休息都已恢复了正常。 为了能让她吃的好一点儿,他们在路过某处城镇时又多准备了一匹马,行路过程中小雅和木头经常会轮换着骑马到附近的城镇买些好吃的回来。 这日苏箬芸吃完饭照例窝在齐铮怀里睡了一觉,醒来时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身前轻轻蠕动。 她皱眉抬手拍了拍,让齐铮把手拿出去。 齐铮却贴在她耳边低语:“我看看有没有胖回来些。” 苏箬芸抬头斜睨他一眼,他却似没看到一般,依旧我行我素,温热的手掌把玩着她身上最柔软的地方,把头埋进她的脖颈之间,汲取着她身上的淡香,低声询问:“小满,你最近……有没有觉得哪里不一样?有没有特别想吃酸的,或者特别想吃辣的?” 苏箬芸失笑:“哪有这么快?这才离开客栈多久……” 齐铮有些失落,下巴抵着她的肩上半晌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似有些气恼般,手上加重了力道,在她衣裳里捏了一把,又在尖端轻轻拧了一下。 苏箬芸嘤咛一声,咬唇瞪他:“别闹。” “没事,”齐铮咕哝一声,手上动作不停,“你刚才睡着的时候高诚回来了,我让他替莫叔赶车,莫叔去后面车上歇着去了。” 高诚之前被他派遣出去不知做什么去了,刚刚才回来不久,此时正坐在外面车辕上,听了这话一脸黑线。 苏箬芸握着齐铮的手不让他动弹,美目微微上挑,用眼角瞪着他:“在车上呢。” “我不管,”齐铮轻吮她的耳垂,趁她颤栗的时候另一只手探向她的腿心,声音坚定,“我要个孩子,现在就要!” 一定要让她最近就怀上孩子才行,不然以她那拼命的性子,到了梁安定然不管不顾的大肆杀伐。 这次的对手非同小可,不像以往那么容易对付,谁知道她会不会急怒之下拿自己的性命去博。 可若是有了孩子,她就会有所顾忌,就不会事事冲在前头,自己以身犯险去最危险的地方。 齐铮趁她现在背对自己挣不开身,一只手将她紧紧箍住,一只手在她腿心间来回徘徊。 苏箬芸皱着眉头扭了扭身子,非但没能挣脱开,反被他趁势将手探入了裙摆。 齐铮一边亲吻她的脖颈一边轻轻试探,待她终于彻底软化下来,才一手提着她的腰将她稍稍抬起,一手半褪了她的裤子,从身后缓慢而又坚定的进入。 马车轻晃,苏箬芸背对着他,双手无处安放,只能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咬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她的身子仍旧瘦弱,齐铮不敢用力,每一个动作都极尽呵护,小心翼翼的温柔缠绵。 苏箬芸分不清是马车在颠簸,还是她自己在颠簸,只觉得这车似乎成了船,随波轻荡。 好不容易待齐铮退了出来,她以为一切已经结束的时候,他却没有像往常那般第一时间给她擦洗,而是让她平躺在椅垫上,在她腰下放了一个引枕,又将她的腿抬起来放在了他自己的腿上,将她整个下半身都垫高了一截,最后才在她身上搭了一张薄毯。 苏箬芸一脸莫名,却见他红着脸支支吾吾的说道:“这样……这样比较容易有孕,我找人问过的。” …… 噗嗤。 心底的郁气似乎在这一刻彻底散尽,苏箬芸以奇怪的姿势半躺在齐铮身上,笑的眉眼弯弯。 这个傻子,脸皮明明那么薄竟然还去找人问这种问题。 真是……可爱。 齐铮被她笑的脸色越发红了起来,转过头去气哼哼的不看她,唇角却不自觉的慢慢的勾了起来。 小满笑了,他的小满终于又笑了。 只要她肯笑,自己丢人一点儿也没什么。 苏箬芸看着他别扭的扭着身子转过头的样子,没有说话,只觉得自己今生真是幸运。 虽然也遇到过很多不好的事,但总有人能将她从黑暗中解救出来,带给她光明。 莫叔,外祖父,阿铮,还有很多…… 眼眶微红,眼中又有泪光泛起,这次却不再是悲伤,而是庆幸,庆幸自己遇到他,遇到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接正文: 她乖巧的躺着没有动弹,齐铮本打算过一会儿就将她扶起来,给她擦洗干净。 可是当他掀开那张薄毯的时候,却是身子一僵,眸光一凝,盯着眼前的景象许久没能挪开视线。 只见粉嫩的花蕊正一张一合的吐露着芬芳,花蜜如溪水般缓缓流淌,有些是她的,有些是他的,带着独特的香气沾染在他腿上。 齐铮吞咽一声,下意识的伸手轻抚,顺着溪流寻找那芳香的源头。 苏箬芸轻阖的眼微微睁开,低吟一声:“阿铮……” 齐铮唔了一声,目光却仍旧停留在那处,看着自己的指尖被紧紧包裹,抽离时带着粉嫩的花瓣轻卷,有花朵的汁液从指缝中溢出,发出诱人的轻响。 他渐渐加快了速度,却在她喘息着迎合的时候又置她于不顾。 苏箬芸眸中泛起水光,一颗心不上不下的悬于空中,哑声唤着他的名字,恍惚间被他扶了起来,靠在了椅背上。 一具精壮的身子半跪在车中贴了上来,滚烫的手掌在她半敞的衣襟中来回摸索,温热的唇贴着她的唇瓣缱绻流连,又沿着她的脖颈缓缓而下,停留在微颤的峰顶。 苏箬芸被他唇齿间的气息灼烧,两手紧紧的抓住他的肩,想要躲避,却被困在这方寸天地间无处可逃,从视线中只能看到他乌黑的发顶,头颅埋在自己的衣襟中肆意妄为。 两条腿不知何时被他抬了起来,架在了肩上,又被压回到自己身前。 她听到他再一次说出以往说过无数次的话“小满,你真软”,之后便是再一次的侵占,温柔而又隐忍。 可他显然克制的十分辛苦,额头的汗珠滚滚滑落,粗重的喘息带着几分隐忍的痛苦。 齐铮闷哼着在她身前动作,终究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什么。 苏箬芸没有听清,只知道此时无论他说什么自己都会答应。 她细若蚊蝇的哼了一声,接下来便是一阵狂风暴雨的侵袭,酣畅淋漓。 最后关头她的小腿绷得笔直,两手死死的抓住椅背,在他释放的同时脖颈后仰,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 作者的话:感觉好像好久没写了,手生,竟然比正文修改的还多…… 第157章 四月初,细雨霏霏,一路北上的苏箬芸等人终于来到了一处距离梁安不到百里的小镇。 小镇冷清,加上天空中飘着绵绵细雨,街道上除了三两行人打着伞匆匆走过,再无旁人。 街头一处茶棚里零散的坐着几个客人,均是没有带伞的路人,躲在这里暂时避雨,手里捧着的茶碗冒着腾腾的热气,冲散春雨带来的一丝寒意。 苏箬芸一行人清晨进城,打算休息一日后明日直奔梁安。 在客栈安顿好之后,齐铮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高诚去请个大夫来,给苏箬芸把脉。 自从参加完靖康公主与巴图的婚礼,他就一直陪在苏箬芸身边,几乎寸步不离,对于苏箬芸的身体状况比她自己还清楚几分,所以苏箬芸的月事没来他自然也是知道的,为此很是欣喜。 “不一定就是有孕了,我这几个月月事一直不大准的。” 苏箬芸说道。 从外祖父去世后,到现在四个多月的时间里,她只来过一次月事而已,那一次还很短暂,跟没有也没什么区别。 所以这次,她也并不认为自己是怀了身孕才会如此。 齐铮不听,小心翼翼的将她搂在怀里,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肯定是有了,不然我这段时间这么努力,难道都白费了不成?” 苏箬芸抬头嗔了他一眼,脸上难得露出一抹羞色。 齐铮哑着嗓子低笑,将脸埋入她的脖颈:“不怪我,都快小满你太好看了,我忍不住。” 说着将手探入她的衣襟,轻轻捏了一把。 苏箬芸仍旧很瘦,但到底比一个多月前强了很多,虽然腰肢仍旧纤细不堪一握,这处却比那时丰腴了不少。 齐铮有段时间几乎将马车拆了,但凡坐在外面赶车的人是高诚或是木莲,他总要在车里趁机与苏箬芸亲近一番。 起初是为了让她能在抵达梁安之前怀上身孕,后来就渐渐有些变了味道。 他发现她面上虽然不显,但其实在车里特别容易紧张,为了不发出声音,牙关总是咬得紧紧的,身体也因此变得紧绷。 他有时故意逗弄她想让她出声,她憋的脸色通红,眼中泛起水光,偏还要梗着脖子气势汹汹的抬眼瞪他。 却不知道自己的眼神一点儿杀伤力都没有,配上那潮红的身子和闪烁的泪光,反而有种别样的风情,让他欲罢不能。 齐铮爱极了她咬唇含泪的样子,爱极了她细细的喘息和低低的娇吟,此时才发现自己以往那横冲直撞的挞伐虽然畅快,却少了很多乐趣。 他像是忽然开了窍,变着法儿的仔细探寻她的身子,追寻她每一个细微的反应,没几次就发觉了她最敏感的地方,和最受不住的姿势,每每故意去招惹,总是片刻就能让她溃不成军,最后只能任他施为,在他怀里开成娇柔脆弱的花,他狂暴时她便随风狂舞,他温柔时她便静静吐露芬芳。 直到后来他发现她的月事一直没来,这才有所收敛,怕伤了她肚子里那尚且不知是不是真的存在的孩子。 第146节 苏箬芸对这种事其实并没有什么顾忌,只是想到车里那些因为路上不方便清洗而不得不直接换掉的引枕和座垫,想到莫叔肯定也知道了他们在车上做了什么,难免还是觉得有些脸热,伸手把齐铮作乱的手拉了出来。 “若是我有了身孕,就按你说的,我们一起回梁安,祭拜过外祖父后把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去做。” “若是没有,你也不能反悔,让我自己回去,亲自给外祖父报仇。” 齐铮心中笃定她有了身孕,毫不在意的点头答应了。 一盏茶的工夫过后,高诚领着大夫进了门。 大夫给苏箬芸把了脉,沉吟片刻后说了些气血不足,需要多加保养的话,就没再说别的了。 齐铮瞪眼,噌的一下从苏箬芸身边站了起来:“还有呢?” 还有? “还有……什么?” “你是大夫!有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我夫人这明明是喜脉!” 他一口咬定。 大夫有些傻眼,半张着嘴许久没能说出话来,心想难道这位大人也通医术?否则为何如此笃定? 他心中惶惶,赶忙又细细的给苏箬芸重新把脉,两只手各轮换一次后,神情却越发莫名。 “这脉象……不像喜脉啊。” “不像?” 齐铮语气微顿:“你……你在好好看看!是不是看错了!” 说着俯身凑到大夫耳边说了句什么。 大夫听完脸色一沉,要不是看出他身份不凡,就要把一旁脉枕砸到他脸上了。 月事没来就是喜脉?这天底下月事紊乱的女子多了去了!每一个都有喜了不成? 而且他刚刚都已经说了这位夫人气血不足,那月事不正常也是有的,这个夯货怎么就肯定她一定是有喜了? 真是气煞人也! 大夫冷哼一声,站起身来就开始收拾药箱:“反正老夫是没看出什么喜脉,大人您若是觉得不妥,就换个人再来给您夫人看看吧!” 齐铮还想说什么,他却理也不理转身就走,齐铮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苏箬芸早已在旁笑得乐不可支,见大夫走了,伸手把他拉回到自己身边坐下。 “都说了不一定是了。” 她低声笑道。 齐铮似乎仍旧不愿相信,盯着她的肚子看了半晌,才泄气的垮下了肩膀:“怎么就没怀上呢……别人成亲一两个月就有了,咱们都成亲半年多了。” “你说的那是少数。况且咱们虽然成亲半年多,但是并没有一直在一起啊。” 算起来,他们成亲不过两个月就离开了京城。 送亲的途中虽然有过两次,却也都是匆忙行事。 再后来外祖父出了事,她就更没有心情做这个了。 直到一个半月前,客栈里那回,才又重新开始。 所以她现在没有身孕其实是很正常的,毕竟这一个多月他们几乎都在马车里,齐铮就算竭尽所能的想多跟她亲近,也不可能夜夜如愿。 齐铮听了她的话越发气闷,后来索性又把她压在了床榻上,剥笋一般把她剥了个干净,边剥还边道:“说起来还是我努力不够,得再接再厉才行!” 苏箬芸哭笑不得,伸手推他:“别闹,大白天的,在客栈里呢。” 齐铮哪里肯听,理直气壮的道:“明日就要去梁安了,你今晚得好好睡一觉休息休息,养足了精神才行。” 所以有些事只好放到白天做了。 苏箬芸不肯,他一边捏着她腰间的软肉一边低声哀求:“好小满,你就再纵我一回,我都七八日没碰过你了。” 因为知道她月事没来,怕她有了孩子,他都没敢再放肆过,顶多亲亲她抱抱她,却不敢越界。 谁知道忍了这么些天,那孩子却根本就不存在,齐铮想想就觉得亏得慌。 苏箬芸发觉自己最近对他越来越容易心软了,这样下去只怕会让他越发肆无忌惮。 正想要拒绝,却听他继续说道:“你这一去梁安又不知多久才能把事办完,难道就忍心让我一直茹素不成?” 十七八岁的人委委屈屈的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像个要不到心爱玩具的孩子。 苏箬芸刚刚建立起来的心防再次被轻易攻陷,转眼就与他赤诚相见。 齐铮得逞后紧紧贴在她身上,埋头在她娇软的身子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汲取她身上淡淡的馨香。 “小满,那句话……再说一遍好不好?” 他声音暗哑的说道。 自从那次离开客栈之后,苏箬芸再也没有说过那三个字。齐铮求了无数回,可是无论如何她就是不肯说,这次果然也一样,好似没听到一般闭眼假寐。 齐铮也不恼,半撑起身子看着她微敛的睫毛:“真的不说?” 身下的人仍旧不理会,好像真的睡着了一般。 齐铮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角,将尚未完全抽离的往前送了送,哑声道:“乖乖,之前在马车上我不好把你欺负的太狠了,这可是在床上……” 苏箬芸猛地睁开了眼,可是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看见,就被一只大手覆住了眼帘,耳边响起他沙哑中又有一丝得意的声音:“我总有办法让你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已经怀上啦~大夫没诊出来~ 第158章 齐铮如他所说一般白天折腾了苏箬芸半晌,晚上则让她睡了个好觉,一夜安眠。 睡前还抱着她温声细语,让她到了梁安后小心行事,就算之前没有身孕,说不定这次就有了呢。 这话他已经说过无数次,苏箬芸听着但笑不语,在他有些唠叨的呢喃中渐渐睡去。 翌日清晨,天色未亮,城门刚开,一驾马车便奔着梁安的方向疾驰而去,在傍晚时分入了城,进城后没有停留,直接赶到了位于城北的一处寺庙前。 庙中僧人早已得了消息,派了知客僧出来迎接,恭谨的将车中戴着帷帽的女客迎入寺中。 这位女施主也不知是谁家的家眷,出手甚是大方,简直可以说是豪爽,小半年前将一具棺椁存放在这里暂时停灵,不仅出了大笔的银子请住持等高僧给那逝去的亡者做一场足足九九八十一天的法事,更是给庙里添了一笔堪称巨额的香油钱。 听师父说,这笔钱足够他们整座寺庙的人十年吃喝不愁。 因此听说这位女施主回来了,寺里上上下下都忙碌了起来,几天前就开始准备迎接这位贵客了,今日总算是将人迎了进来。 苏箬芸进入寺中之后,直接被知客僧领去见了住持,坐谈片刻后便去了位于寺院后方的一处偏殿。 蒋谭的棺椁暂时停放于此,每日都会有僧人前来打扫并烧香诵经,给亡灵祈福。 只是来这里的人都呆不长,做完事后便会立刻离去,不会久留,原因无他,只因这里寒气太重。 苏箬芸当初离开梁安时,为了让蒋谭的尸身能够尽可能的保存完好,特地为他购置了一口厚厚的冰棺。 为了让这冰棺不化,又购置了更多的冰紧紧围在冰棺周围。 每当周围这些冰有了融化的迹象,便会及时换上新的。 除此之外,就连殿中四角也都放置着冰盆,融化近半时便会撤换。 冬季原本并不是用冰的时节,各地冰窖的储备也都算齐全,但这次的储备却在炎夏尚未来临时便被订购一空。别说梁安,就是整个陈郡今年都没有多少冰可用。 当然,现在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庙里的僧人们虽然知晓,却也不欲去管这些俗事。 更何况就算陈郡所有的人无冰可用,他们今夏也一定不愁用冰,因为殿里那些融化了一半都不到便被撤换下来的冰若是拿去扔了实在可惜,便被收到了他们自己储冰的冰窖里。如今那冰窖已经存放的满满当当,半点儿多余的地方都没有了。 殿门打开,寒气扑面而来,苏箬芸在门口站了片刻后,在住持的引领下进入殿中,给冰棺中的人磕头上香。 住持年岁已大,纵然看重这个香客,却也在这屋子里撑不了多长时间,见她祭拜过亡者之后还有在这里再停留一番的打算,便只得告罪一声先行离开了。 这屋子里寒气实在太重,别说是他,即便是木头这样常年习武的男子也有些受不住,站了约莫一刻钟后已是手脚冰凉,再看苏箬芸冻得嘴唇都隐隐有些发紫,终是忍不住劝道:“小姐,起来吧,你若冻坏了身子,蒋老伯会心疼的。” 苏箬芸知道人死不能复生,自己现在就算在这里跪多久都没有用,可是潜意识里她还是想多跪一会儿,多陪陪冰棺里的人。 但她现在的身体似乎真的大不如前了,跪了这么一会儿,已是浑身都几乎冻僵,不得不在木头的劝说中站了起来。 她平日在私下里是十分刚强的人,从来无需旁人搀扶,小雅与木莲习惯性的退开半步容她转身,却不料她刚刚站起来,就一个趔趄又险些跌倒下去。 若非木头的视线一直紧紧的盯在她身上,眼疾手快的上前一步将她揽住,险险将她扶稳,她怕是就要大头朝前直接撞到冰棺上去。 小雅和木莲吓了一跳,忙围过来一左一右搀住了她。 木头适时的退到一旁,将人交给了她们。 “怎么回事?头晕?不舒服?” 小雅一边蹙眉看着她,一边伸手摸她的额头。 苏箬芸摇头:“没事,就是跪久了腿有点儿麻。” 可她今日也不过跪了一刻多钟而已,就算这殿里寒气过重,以她的身体按理说也不至于此。 “咱们还是先离开这儿吧,”木莲在旁说道,“小姐近来气血不足,怕是受不住这里的寒气。” 小雅点头,两人忙将她扶了出去,裹上厚厚的斗篷,又塞了个手炉到她手里给她驱寒。 给庙里又添了一笔香油钱,辞别了方丈之后,一行人才在事先早已安排好的客栈里住了下来。 …… 四月初六,清明刚过,客栈里来来往往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多是走南闯北的商户,途经此处稍作歇息。 苏箬芸在屋子里沉沉的睡着,外间小雅与木莲正听人说着什么,偶尔听到重要处提笔记下,待来人说完后再悄悄的把人送出去。 如此送走了四五个人,苏箬芸才悠悠转醒。 她以前睡眠很浅,有点儿风吹草动就会惊醒,蒋谭去世后更不必说,几乎彻夜难眠。 后来在齐铮将她从客栈抱出来那回之后,才恢复了正常的睡眠,而且每每在齐铮怀里总是睡得格外香甜。 她起初以为自己是太久没有好好休息,后来觉得自己是依恋上了齐铮,在他身边就总能睡好,却没想到如今离开了他,竟然睡得也这么沉。 木莲笑着打了水来给她净面,扶她在床上坐了起来,将自己刚刚记录的那摞纸拿给她看。 苏箬芸随手翻了翻,面上有些诧异:“曹叔他们都来过了?” 第147节 “是啊,你先前交代他们的事他们都已经办完了,本想趁着来给你汇报消息的时候见你一面,谁知你却一觉睡到现在。他们等不急,又怕暴露身份,只好先走了。” 苏箬芸闻言有些头疼的摸了摸脑袋,低声喃喃:“我睡了这么久啊……” “可不是,”木莲笑道,“要不是世子前两日刚给您请了大夫,说您只是气血不足,我们恐怕都要怀疑您有身孕了。” 不然在外间有人的情况下还能睡得这么熟,实在是不像她的风格。 说着话的工夫,小雅不知从哪儿端了碗血燕进来,硬逼着苏箬芸一点儿不剩的喝了。 待她喝完之后,才试探着劝她:“不然你还是不要亲自出手好了,反正大局已定,那些人一个都跑不了,你又何必非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 苏箬芸摇头:“有些事可以交给别人,有些事一定要自己去做。这件事,我想自己来。” 小雅动了动嘴,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得愤愤的将她手中的空碗一把抓了回来,瞪眼道:“随你的便!反正除了齐铮也没人能劝得动你!” 说着转过身向外走去,边走边道:“马车都快拆了都没怀上,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回头让鹤老头儿好好给他看看!有病治病没病吃药,省的总白费力气!” 木莲呆站了半晌,木木的转过头去看苏箬芸:“没病为什么还要吃药?” 苏箬芸摇头:“……不知道。” 第159章 “这是什么?” 小院中,中年男子看着知府递来的盒子,并没有直接伸手打开。 知府谄笑着将盒子递给了一旁的侍卫,道:“顾家那小子是个知趣的,得了个好东西孝敬给您,托下官转交一下。” 至于托他办这件事的好处,自然是另算的。 男子没有说话,对侍卫抬了抬下巴。 侍卫谨慎的将盒子打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映入眼帘。 他跟着自家主子走南闯北,见过的好东西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这夜明珠的个头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中年男子看到盒中的东西,也是有些诧异。 他双目微狭,仔细打量了那夜明珠一番,半晌才微微勾了勾唇角:“这是顾浩珉托你转交给我的?” “是啊,”知府大人笑眯眯的说道,完全没看出他的笑意并未抵达眼底,“那小子也算有良心,知道是您保住了他的性命,得了这东西之后第一个就想给您送去,可是碍于您不便经常见他,所以就托下官帮了这个忙。” 男子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问了一句:“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什么吗?” 别的? 知府一愣,心底有些发慌。 二爷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想把他那份好处也拿去吧? 他这么想着,额头出了一层冷汗,正犹豫着该怎么办才好,就听他又忽然开口:“我不过随口一问,你别多想。” 知府哭丧着脸,心道您不说这话还好,说了不更让人多想? 他战战兢兢的准备将自己收的好处也贡出去,却见男子直接端茶送客,竟是根本就不打算再跟他多说什么了,这样子似乎并不是为了他那点儿好处。 既然如此,那他刚刚那么问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觉得一颗夜明珠还不够? 知府左思右想,决定将这件事告诉给顾浩珉,让他改天在多备些奇珍异宝献给二爷。 他前脚刚走,一位幕僚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摇头道:“知府大人眼界忒小,不过一颗夜明珠就把他糊弄住了,要知道那前朝古墓里的陪葬数不胜数,这颗珠子虽好,也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他们早在半年多以前就听说边境一处前朝古墓被盗,里面的陪葬十分丰厚,其中就有一颗双手才能捧住的夜明珠。 先前他们想办法得到了这些宝物中的一部分,但大部分还是已经流出去了,不知去向,尤其是这颗珠子,一直没有打听到有关它的消息,没想到,竟然在顾浩珉的手上。 中年男子喝了口茶,将茶杯放下,幽幽说道:“顾通重嫡轻庶人尽皆知,这夜明珠如果早就在他手上,他要么自己收起来,要么就会给他的长子顾浩轩,绝不可能交到顾浩珉手里。” “当初顾家出事时,顾浩珉在外漂泊了一段时间,那段日子顾家上上下下被我派人摸了个遍,他们有多少家财我是再清楚不过的,其中绝没有这颗夜明珠……也没有任何有关那处古墓的东西。” 幕僚沉吟片刻,想了想道:“二爷的意思是,这处古墓里的其他宝物,都被这顾浩珉藏起来了?” “藏没藏我不知道,不过这颗夜明珠……确实是他送来的啊。” 幕僚了然:“属下这就命人去查,那些东西若是在他手里,定让他完完整整的吐出来。” 男子点了点头:“重点查一查有没有什么神兵利器,我听说那处古墓里还有一些已经失传的兵器,若有的话妥善保管起来,不要让人察觉。” “是。” 幕僚应诺,躬身退了出去。 待房门关上,男子才撩起自己的袖子,露出小臂上戴着的一副袖箭,仔细打量。 与普通的袖箭不同,这副袖箭可以数箭连发,且力道和准度都要强上许多。 这是他前些日子偶然从一个铁匠手里得来的,那铁匠因醉心奇技淫巧而从别人那里买了一些看似废铁的东西,研究一番照猫画虎的就做出了这副袖箭。 他顺势去打听那堆废铁的来历,得知那很有可能就是大半年前被盗的那处古墓中的一个陪葬,因为废旧不堪又不是什么值钱的金银玉器,所以被人当废铁卖掉了。 可他再想打听其他的,却是什么都打听不到了,毕竟距离当初古墓被盗已经过去了半年之久,很多东西都已流向各地,难寻踪迹。 没想到,如今却又让他得知了这处古墓的消息…… 当天下午,梁安街头一家酒肆内,顾浩珉有些紧张的坐在二楼的雅间里。 屏风后坐着一个模糊的男子的身影,对他来说熟悉又陌生。 这个人当初在奉阳见过他一面,之后就再也没有直接出现在他面前,有什么事都是让别人吩咐的,没想到今日却又把他召来了,看来自己托知府大人送出去的那颗夜明珠果然是有用的! “多谢顾公子送来的珠子,我很喜欢。” 屏风后的人温声说道。 顾浩珉大喜,忙趁热打铁:“二爷喜欢就好,下次小的再寻到什么好东西,一定第一时间给二爷送去。” 男子似乎点了点头,再次开口:“顾公子送了我这样的好东西,礼尚往来,我也送顾公子一些东西。” 说着让人给顾浩珉递去了一个盒子。 盒子分为上下两层,上面放着五根沉甸甸的金条,下面则是一件有些脏污的铁器。 顾浩珉见状忙道不敢,直说那夜明珠是自己的一番心意,岂有送了礼又从他这里拿钱的道理。 屏风后的男子闻言低笑,沉声道:“这些金子顾公子只管收下,我有些事情需要你帮忙去做,这只是为了方便你行事而准备的,事成之后我另有重谢。” 顾浩珉听了心中越发欢喜。 他不怕这位二爷让他帮忙,只怕他不肯让自己帮忙,把自己当个外人,或是当成一条用完了就扔掉的狗,那他的处境才反而艰难,遂赶忙说道:“二爷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的必当万死不辞,不过这些金子就不必了,顾家如今虽然大不如前,但到底还是有些家底的,帮您办事是小的的本分,哪里用得着让您破费。” 男子在屏风后摇头拒绝:“一码归一码,这件事要办成怕是要耗费不少银子,顾公子如今正是艰难的时候,就不必跟我客气了。” 顾浩珉见他一再坚持,心道这件事可能真的花费不菲,便也不再推辞,将那盒子收下。 只是那盒子下层的铁器他实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好在男子这时再次开口,说让他帮的忙就和这件铁器有关。 “大半年前,边境有一处前朝古墓被盗,其中除了价值连城的陪葬之外,还有不少保存完好的图纸,记载了一些早已失传的兵器,盒子里的东西便是仿照其中一张图纸做出来的。” 顾浩珉恍然,同时心中有些惊骇:“二爷的意思是……” “你去帮我把这些图纸找来。” 果然如此! 顾浩珉额头陡然渗出一层冷汗。 这位二爷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对兵器感兴趣? “这……这怕是……不大好找吧?” 他颤声说道:“那前朝古墓已经被盗了这么久了,里面的东西怕是早已不知流向何处了。” “换做别人的确是不大好找,”屏风后的男子幽幽开口,“不过我相信顾公子一定有办法,不然那夜明珠你是从哪儿得来的呢?” 夜明珠? 顾浩珉一愣,旋即冷汗如瀑。 难道说…… “那夜明珠正是那处古墓的陪葬之一。” 男子沉声说道。 “当初我打听到这处古墓中的东西时,有心想把这些东西买下来,但那些人碍于我的身份,不敢将东西卖给我,连夜就带着东西逃走了,我最终只在他们的住处翻出了那么一张图纸。” “如今他们再次出现,又肯把东西卖给顾公子,那不如顾公子就帮我个忙,把东西买下来,交给我,省的他们听了我的名号又逃走了。” 顾浩珉半晌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暗恼自己没打听清楚那夜明珠的来历就把东西送了出去,如今落得这般进退不得的地步。 “二爷,小的也是前几日机缘巧合遇到了一伙儿人,才得来了那颗夜明珠。如今数日过去,他们怕是……怕是早就已经离开梁安了。” “诶,那又如何?我相信顾公子一定会有办法的。毕竟顾家虽然大不如前,但到底还是有些家底的,你说是不是?” 男子竟然那他自己刚刚说过的话把他堵了回来。 顾浩珉无法,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接了这桩差事。 屏风后的人满意的嗯了一声,吩咐身边的下人送他出去。 那下人应诺一声绕了出来,经过屏风时却不慎将其碰倒。 一阵慌乱的声音响起,顾浩珉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就见一名年约三十的男子坐在椅子中,身边站着两个侍卫。 男子似乎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真容,匆忙别过脸去。 一名侍卫见状赶忙将其挡住,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顾浩珉一眼。 顾浩珉忙低下头不敢再看,生怕对方因为被他窥得真容而恼羞成怒,当场要了他的命。 好在这位二爷似乎并不是这样蛮不讲理的人,摆摆手就让他出去了。 顾浩珉离开酒肆之后不敢逗留,忙不迭的向顾宅走去。 二楼雅间的窗户开了一条缝隙,一道目光正从那里望着他待他拐过街角,再看不到为止,那目光才收了回去,房中响起一阵清脆的笑声。 小雅抓过桌上的果子啃了一口,边啃边道:“这蠢货估计吓傻了,且缓不过劲儿来呢。” 苏箬芸坐在椅子上,面前不知何时摆了一面铜镜,木莲对着镜子把她头上男子样式的发冠拆了,改成女子的发髻,带上钗环,一边鼓弄一边埋怨小雅。 第148节 “你刚刚语气轻浮了些,若是被顾浩珉发现了,可就露馅儿了。” “他才发现不了呢,”小雅嘴里包着果子说道,“他要是能发现,他就不是顾浩珉了!” 木莲瞪了她一眼懒得理她,给苏箬芸收拾完之后才把自己的妆扮也改了回来。 刚刚房中根本就没什么中年男人,不过是苏箬芸易了容垫了肩坐在那里罢了。 两个侍卫分别是小雅和木头假扮的,撞倒了屏风的下人则是她,一切不过是一场戏而已。 然而演戏的知道自己是在演戏,看戏的却毫不知情,身在戏中比他们还要投入。 所以,接下来的戏……就让他们自己来演吧! 第160章 苏箬芸一行人悄无声息的离开酒肆回到了客栈,又大摇大摆的从客栈走了出去,仿佛刚刚一直在房中,此刻才出门一样。 随着叶氏女的商铺陆续关门,梁安表面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暗中却仍旧有不少人在各处窥伺,寻找有关“叶姑娘”的蛛丝马迹。 没能抓到叶姑娘本尊,一直是知府以及小院儿中的男人的一块儿心病。 虽然他们已经准备了诸多证据坐实叶氏的罪证,但却无法随便找个人来代替她认罪。 叶氏能把生意坐到五湖四海,又能这么久都不被他们抓到,定然是有些真本事的。 若是他们前脚随便找了个人顶包,她后脚又自己冒了出来,那他们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 是以直到现在,顾主簿被杀,县令被焚,以及顾氏灭门这三件惨案都还没有真正结案。 知府从小院儿离开之后一边想着夜明珠的事,一边想着叶姑娘的事,正愁眉不展时,一个属下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一番。 “当真?” 知府眉头一挑,有些诧异的问道。 属下点头:“千真万确,就是当初在城外打了咱们差役的那伙人。” “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进了城,咱们的人原本并没有注意到,但是他们总是有意无意的围在叶姑娘的铺子周围打转,这才引起了咱们的注意。” “围着叶姑娘的铺子打转?” 知府蹙眉。 “是,三家铺子他们已经去过两家了,而且好像是不愿意让人发现似的,去第二家的时候还特意绕了路,兜了个大圈子才过去,咱们的人差点儿就跟丢了。” 知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命他带上一队人马,立刻将那伙人捉拿回来,尤其是为首的那名女子。 属下愣了愣,问道:“以什么罪名缉捕他们?” 知府瞪眼,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袋上:“殴打官差难道还不够吗?你个蠢货!” “是,属下这就去!” “等等!” 知府没好气的把他叫住:“你可知他们为什么要殴打官差?” 为什么? 属下一脸莫名,心想他那儿知道啊。 “因为他们是叶氏的同党,怕入城后被官府发现,所以才拒不配合官府调查,进而才会殴打官差!明白了吗!” “是是是,小的明白了,小的这就带人去把他们抓回来!” 房门关上,房中再次安静下来,知府咕嘟咕嘟喝了两口茶,重重的将茶杯磕在了桌子上。 “一个两个的都如此蠢笨!难怪这么久都抓不住叶氏!” 说完整了整衣冠,立刻出门折回了小院,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了院中的男人。 男人听了果然甚感兴趣,让他将人抓回来之后告诉他一声,他要亲自去会一会。 他要问问那女人,当初为何要那般仇视的看着他,还要问问她到底是怎么避过他派出去追杀她的人马的。 区区商户女,竟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从他手中逃脱,这世上除了叶姑娘之外,她可是头一份。 说不定这个女人真的跟叶氏有什么关联,不然为什么她当初出现的时机那样巧合,如今又暗中潜入进来查探叶氏的消息? 男人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对知府的人马也就越不放心,怕他们将这人放跑了,遂又派了自己的得力部下赶了过去。 …… 时隔数月,梁安的街道再次喧哗起来。 街上的官兵不知为何忽然将一驾马车团团围住,瞬间将原本宽敞的道路堵的水泄不通。 莫安从马车车辕上走了下来,陪着小心对为首的将官问道:“这位官爷,不知我们犯了何事?官爷们要将我们围堵在这里?” 那将官对他冷笑一声:“尔等乃是叶氏同党,我等奉命将你们捉拿归案!来人,拿下!” 一应官兵听令,立刻围了上来,要将几人捆绑带到衙门。 小雅等人在马车被围住时便已从车中下来,护在马车周围,此刻见状也纷纷抽出了兵器,与官兵们互相对峙,丝毫不见妥协退让。 官兵们显然没想到他们竟敢当街拒捕,还亮出了兵器,一时竟都有些怯意。 要知道叶氏可是杀了县令和主簿,更灭了顾家满门的人。 这些人若真是她的同党,那岂不是十分残暴? 将官也是一愣,但并没有因此吓住。 他是知府大人的心腹,对其中内情多少了解一些,对叶氏及其同党的惧怕自然也不像其他人那么深,遂瞪眼怒视莫安等人,怒声道:“尔等竟敢拒捕!” 小雅冷笑一声,杏眼斜睨着他:“无凭无据的缉拿我们,拒捕又如何?” “还敢狡辩!” 那将官转头看向她:“去年顾氏灭门惨案事发,尔等形迹可疑的在城外逗留,待有官差上前询问,要求你们进城配合调查之时,尔等却拒不进城,还殴打官差当场逃走!别以为时间过去久了就没人认得你们了!” 小雅梗着脖子道:“我们本就没有犯事,为何一定要进城配合调查?” “既是没有犯事,为何不进城配合调查?” 将官反问。 “官爷误会了,”莫安忙摆手示意小雅不要多话,让自己来解释,“我们当初不过是恰巧路过城外,又着急赶路,故而才不愿进城的。” 将官一听他们当众默认了自己就是当初那队殴打官兵的人马,心中已经大笑起来,脸上的神情更是充满了讥讽与不屑。 “什么天大的事能大的过官府查案?能让你们有胆量对官差动手!你们分明就是心中有鬼,故而才害怕进城!” 说着再不愿多听他们的解释,挥手让人立刻将他们拿下,自己则抽出腰刀就要架到莫安的脖子上。 眼看着银亮的刀刃已经贴近了莫安的肩膀,就听叮的一声,一直没有动静的马车中忽然射出一只短箭,正打在将官的刀柄上。 将官只觉得虎口一震,腕间传来一阵剧痛,握刀的手一松,腰刀便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周围的官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再次吓傻了眼,手握兵器不知是退是进。 犹豫间车中下来一个女子,身着白衣,容貌素雅,眉宇间散发着阵阵寒意,竟让人心生惧意。 “你……你们竟敢动手伤人!” 将官握着手腕怒视着她。 苏箬芸理也没理他,而是看向莫安:“莫叔,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莫安赶忙摇头,“小姐快回车里去吧,咱们待会儿就……” 话音未落,那将官忽然一把将他抓了过去,用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想走?做梦!” 苏箬芸眸光一沉,两只眼睛紧紧盯在将官的手上:“放开。” 将官哪里会理会她,他见这女子为了这老仆能亲自动手,还从车中下来,可见非常看重这名老仆,料定只要这老仆在他手里,对方势必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抓住莫安之后立刻对周围的官差喝道:“你们还再等什么?还不赶快把人拿下!” 官差们回过神来,正要动手,就见刚刚还站在几步之外的那名女子忽然身形一闪,眨眼间就已经来到了那将官身前,动作之快竟似鬼魅一般。 将官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原本被他抓在手里的人就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被人救了出去。 怎么回事? 自己刚刚明明抓的很紧并没有松手啊。 脑海中的疑惑在周围的尖叫声中一闪而过,只见那老仆已经站在他两步以外的地方,一条断臂因为失了力道,从他脖子上掉落下去。 断臂…… 那是……那是他的手臂! “啊……” 一声惨叫声响起,街道上顿时血染遍地。 在外面围观的百姓尖叫着四散而去,离得近的官兵们更是惊惧不已,有胆小的更是连声喊着“杀人了,杀人了”,扔下手里的兵器就也要逃离这里。 苏箬芸对小雅等人使了个眼色,几人立刻趁乱钻进人群的缝隙,准备撤离。 有尚且镇定的官兵赶忙喊着别让他们跑了,再次围堵上来。 可这些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片刻便被打的七零八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即将冲出重围。 苏箬芸手中匕首几起几落,眼看就要冲出去时,小腹却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小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上。 小雅等人都在各自为战,并未注意到她的异样,待察觉不对时,发现她已经被几人牢牢困住,应付的颇为吃力。 “小姐!” 木头惊呼一声,转过身便要再次杀回来,小雅等人亦是如此。 知府这时带人匆忙赶了过来,远远地看见这边厮杀在一起,赶忙扬声喊道:“抓活口!抓活口!” 二爷可是要亲自见那女人的,若是在这里不小心要了她的命,二爷那里他如何交代! 苏箬芸脸色苍白,小腹的疼痛一阵阵传来,眼角余光看到随知府前来的人中有一部分并不是普通的官兵。 她抬手挡住一柄向她肩侧挥来的大刀,同时对小雅几人大喝一声:“走!” 小雅一瞬间的犹豫,跟随知府一同前来的那些人在这片刻之间就已离他们只有数丈之遥。 “带莫叔走啊!” 第149节 苏箬芸再次喝道。 小雅看着她,又看看仍在努力向她的方向拼杀的莫叔,眼眶一红,终究是一把将莫安拉了回来,并转头对木头与木莲高喊:“走!” 两人不肯,就听她继续喊道:“你们想拖累她吗!” 留下的人越多越容易被抓住,他们任何一个被官府抓在了手里,都会成为苏箬芸的软肋。 木莲哽咽,握了握拳,终是转身而去,离开前一把将仍不肯离去的木头扯了回来。 看着几人分散而去,苏箬芸这才松了口气,与此同时强撑的力气也越来越小,终究是体力不支,跌倒在地,被人迅速的用兵器架住了脖子,动弹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住大家~我最近换了新工作~更新实在是不给力~是我的错~我去发一圈儿红包谢罪……爬走ing…… 第161章 知府匆忙赶到,却眼睁睁看着几个本该拘捕到案的犯人逃跑,自然十分气恼,赶忙吩咐跟他一起来的那些侍卫分头去追。 这些人并不是他的属下,也并不听他调遣,但想到自家主子刚刚的吩咐,倒也没有推脱,两人一队追了出去。 知府这才松了口气,看向倒在地上的苏箬芸,冷哼一声并未多言,让人将她反绑起来带了回去。 苏箬芸一路被拉扯着走到了衙门,知府却在门口停了下来。 “你们把人带进去关好,我去找一趟王爷,稍后便回。” 说着只带了两个随侍便往小院儿的方向走去。 他虽然抓到了贼首,但却漏掉了几只虾米,少不得要去解释一番。 官兵们齐声应诺,拽着苏箬芸的胳膊就要把她推进大门。 谁知原本被反绑着的人却忽然挣脱,手腕儿上的绳索不知何时已被她解开,轻轻一挣便掉落在地。 “大人小心!” 知府冷不防听见这么一句,下意识的回头,就见那刚才还被绑住的女子已经来到她身后,手腕儿用力一撑,人便上了他的马。 “你……” 话音出口,勃颈上传来一阵锐痛,吓得他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险些咬了舌头。 “大人!” 官兵们慌乱的要围上来,却被一道沉冷的女声喝止:“站住!谁再敢往前一步,我立刻就杀了他!” “别……别别别……都别动!” 知府好不容易捋直了舌头,对众人摆手。 这女人手上不知拿的什么东西,薄如蝉翼,小小的一片,却锋利无比,他已经能感受到利刃切入皮肤的感觉,倘若再往里深几分,只怕自己真要死在这里! 其实不用他说,官兵们也已经不敢再动弹。 梁安已经死了一个主簿一个县令,倘若来这里办案的知府也死在了这里,朝廷还不知会如何震怒,到时候首当其中的便是他们这些官差。 不说官职保不保得住,会不会被当做同党抓去审问都不知道,毕竟在同一个地方接连死三个文官的几率太小了,难保不会有人想到他们之中是不是混进了细作。 “好汉,女侠……” 知府哆哆嗦嗦的对苏箬芸说道:“咱们……有话好好说,你先放了我,再……啊!” 利刃没有划深,却又划长了一分,知府痛的惊呼一声,却不敢挪动半分。 苏箬芸面色苍白,小腹的疼痛虽已停了下来,身体却依旧感到不适。 “我并未打算伤害大人,只是要劳烦大人把我送到安全的地方,你让这些人老老实实的呆在这儿别动,等到了地方我自会放你离去。” 知府的小命被她握在手里,哪有不肯,当即吩咐官兵们不得跟来。 可他话虽这么说,官兵们却不敢真的停在原地不跟上去。 毕竟知府还在她手里,就算不能把她抓回来,他们也要确保知府的安全才可以。 只是碍于她手中的利刃,他们不敢跟的太近,只是远远地坠在后面,看她去往何处,待她把知府放了之后好第一时间把人救回来。 苏箬芸带着知府打马而去,本打算到了跟小雅他们约好的地点附近再把人放走,趁着官兵们去追知府的时候赶去与他们汇合。 可是马儿颠簸了一阵之后小腹的疼痛便再次袭来。 她心知自己只怕赶不过去,只好在一处道路交错的地方将刀片狠狠划入马臀,趁着马匹受惊之时,翻身从马背上一跃而下,隐入一条隐蔽的小巷。 在她落地的同时,马匹便狂奔起来,知府吓得慌忙抱住了马脖子,连声呼救。 跟在远处的官兵见状赶忙兵分两路,一路赶去救下知府,一路朝着那条小巷追去。 苏箬芸隐入巷中之后,立刻翻上一处低矮的围墙,确认院中无人,才翻身进去推开了一扇破旧的木门,走进了这户人家的柴房。 她在柴房中动作迅速的从袖中掏出几样东西,之后将外衫脱下,换了一面穿在身上。 这衣裳看似普通,实则是十分罕见的双面绣,正面穿着是一件天青色绣海棠纹的裙衫,反面却是丁香色绣牡丹图样。 衣服穿好之后她又弯腰把鞋面上的一层布料揭了下来塞入袖中,豆青色软靴上的如意纹立刻变成了万字文。 待衣饰全部整理妥当,她才将头上的发髻从妇人头换成了未出阁的少女样式,又用之前从袖中取出的几样东西在脸上粘贴涂抹一番,仔细摸了摸确定没有什么不妥之后,才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 街上已经喧闹起来,官兵们捉拿逃犯的喊声不断传来,附近已经有几间院子被依次敲开。 苏箬芸腹痛如绞,却知道这个时候决不能倒下去,硬撑着翻出院墙,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走回到街上。 几个官兵正从一户人家走出来,见到她之后自然要拉住查看一番,但不过匆匆一眼便认定她不是刚刚那人,不耐烦的把她放了过去。 苏箬芸额头渗出一层细汗,却并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小腹时不时传来的疼痛。 她刚刚在柴房里匆匆看了一眼,在贴身的小裤上看到一抹红色,不多,但仍旧很扎眼。 想到多日未来的月事,苏箬芸只觉得自己今日的运气实在是不大好。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早不疼晚不疼偏偏这次疼。 她以前分明从未因此而腹痛过,这回却痛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从肚子里挖出来一样,钻心刺骨。 身上好不容易攒起来那点儿的力气又渐渐消散,苏箬芸只觉得腿脚越来越软,趁着自己还未倒下,终于撑到了一家医馆前。 医馆的伙计见状赶忙凑了上来,虚扶她一把。 “姑娘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苏箬芸看了看医馆的厅堂,换了副声音问他:“你们这儿坐馆的大夫呢?” “师傅在里面炮制药材呢,您稍作片刻,我这就去喊他。” 伙计说着三两步跑了进去。 片刻之后,一位白须老者走了出来,坐到问诊的桌案前。 “姑娘是为家人请医,还是……” “我自己。” 苏箬芸直接打断:“我刚刚来了月事,腹痛难忍,劳烦大夫给我开几粒止痛的药丸。” 大夫一愣,旁边的伙计亦是如此,脸上更是飞快的染上一片红霞。 他在医馆学艺这么多年,也未曾见过哪个姑娘家说出这么直白的话。 莫说是他,即便是行医数十载的大夫也很少遇到这样的状况。 不过他到底年长许多,转眼间便冷静下来,让苏箬芸伸手先给她把一把脉。 “每个人体质不同,适用的药也不同,姑娘虽已知道自己是何症状,但这药我却也不敢随便给你,还是把把脉仔细看看的好。” 苏箬芸点头,将手伸了过去,放到脉枕上。 大夫指尖轻轻压上她的手腕儿,在这之后眉头却渐渐皱起。 他飞快的抬头看了一眼苏箬芸的发髻,又低下头去继续把脉,像是不敢确定一般,让她又换了一只手,换过之后眉头却皱的更紧。 苏箬芸见他半晌不语,自己又实在没工夫一直耗在这里,催促道:“您只需给我开些止痛的药丸即可,旁的不用管。” 大夫闻言却立刻抬起了头,绷着脸看着她:“姑娘说得轻巧,闹出人命来难道要我负责吗?” 人命? 苏箬芸蹙眉,不明所以。 大夫见她自己似乎真的不知,无奈的叹了口气,把一旁的伙计打发走,这才压低声音对她说道:“姑娘,你这……并非月事不调,而是怀了身孕。” 苏箬芸一怔,心口骤然一抽,几乎忘了呼吸。 “……你说什么?” 老大夫再次说道:“你这脉象并非月事不调,而是喜脉,你……有身孕了!” “不,不可能,”苏箬芸摇头,“我前些日子刚刚看过大夫,大夫说我是气血不足,怎么会……” “的确是气血不足!” 老大夫补充道:“你怀了身孕,又忧思过重饮食不佳,休息的也不是很好,确实有气血不足的症状。但是……怀了身孕也是不假!之前那大夫没诊出来,或许是因为你怀孕的时日尚短,且脉象也确实不甚明显,所以他才没看出来。” “不过老夫行医数十年,这点儿把握还是有的,你这确实是喜脉无疑。且若非你身体底子好,只怕早已滑胎了,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 苏箬芸听着他的话,只觉得一阵恍惚,半晌才想起什么,磕磕巴巴的开口:“可是,可是我刚刚明明……明明见了红,如果不是月事,那……” 那是什么? 她不敢想。 那念头不过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她便觉得心口一阵剧痛,比小腹传来的疼痛还要难忍。 大夫再次叹气,摇了摇头。 “这种状况我还是建议你跟家里人说一声,虽然……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你落胎之后总归是需要他们照顾的,不然调养不好的话怕是会影响以后的生育,你看是……” “落胎……” 苏箬芸喃喃低语,眼眶发红。 “只能这样吗?他……保不住了?” 大夫再次愣住,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你难道还想保住他?你……你可还没成亲啊!且不说这孩子八成是保不住了,就算万幸保住了,生下来你要怎么养?对外怎么……” 第150节 “能保住吗?” 苏箬芸呆呆的看着他,仿佛只关心这一个问题。 大夫倒抽了一口凉气:“你……你还真想保啊?” “求你。” 泪水从眼眶中悠然滑落,苏箬芸从未像这一刻这般忐忑脆弱。 她捏着袖子低声下气的哀求:“求你,我想保住他,我一定要保住他!求你了,求求你……” 第162章 大夫见她心意坚定,那些还想劝她落胎的话也不忍再说出口,转身亲自去药斗子里取了一个药瓶过来,递给了苏箬芸。 “你的状况实在是不大好,旁的药我也不敢轻易给你开。这里面有几粒有助于安胎的药丸,你且吃几日试试,若是腹痛停止,不再见红,便有保下的希望。若是……” 说到这儿他摇摇头叹了口气,继续道:“那便听天由命吧。只是若真到了那一步,姑娘千万要保养好自己的身子,以免影响以后的子嗣。” 苏箬芸擦掉脸上的泪,点头谢过,接过药瓶留下几粒金珠,转身走了出去。 药铺伙计看到金珠瞪圆了眼,拿在手里掂了掂,又咬了几下,这才如梦初醒。 “掌柜,好多钱啊!” 掌柜瞪了他一眼:“没见过是怎的?瞧你那点儿出息!”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他心里却也感到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位姑娘出手竟会如此阔绰。 不过他给她的药也确实是好药,到并没觉得这金子拿的亏心。 …… 离开药铺的苏箬芸立刻塞了一颗药丸到嘴里,没有水就这么生吞了下去。 她想赶快找到小雅他们,然后安顿下来好好休息,可是又不敢走得太快,生怕牵扯了腹中的孩子。 小腹的疼痛似有减缓,却仍旧时不时的袭来。 苏箬芸茫然无措的走在街上,明明知道目的地在哪里,却似乎怎么都走不到。 小腿越来越无力,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 她感到前方似乎又有官兵走了过来,扶着墙下意识的拐了个弯。 当手扶到一扇黑漆木门时,里面的人却恰好走了出来。 院门向内拉开,导致正扶在门上的苏箬芸失去重心,身子一歪便倒了过去。 平日里小的不能再小的一个意外,今日却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苏箬芸只听到耳边有人惊呼一声“姑娘”,紧接着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少爷,汤熬好了。” 有老人的声音似近乎远的传来,苏箬芸蹙了蹙眉,眼皮沉重的睁不开。 “先放在灶上温着吧,这姑娘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醒呢。” 这次是少年人的声音,温和醇厚。 “诶,”老人应诺,下一刻却指着床边啊了一声,“她好像醒了!” 少年看了过来,果然见到床上的女子微微动了动。 苏箬芸艰难的睁开眼,入目是一张陌生的少年面孔,旁边是个五十来岁满脸皱纹的老仆。 她想要张口说话,喉中却只发出一阵沙哑的声音。 “你先别动,喝口水润润嗓子。” 少年说着想要扶她,伸出手却又觉得不妥,赶忙收了回去,示意老仆过来帮忙。 老仆赶忙将苏箬芸扶了起来,倒了杯水递给了她。 考虑到她病着,水中没有放茶,清凉的液体从喉中滑落,苏箬芸连喝了几口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多谢。” 她轻声说道,又问:“不知公子何人?我又怎么会在这里?” “你之前晕倒在了我的院前,我当时正要出门,恰好看到,就先把你带回来了。” 少年人说着指了指外面。 苏箬芸想起自己晕倒前的画面,点了点头,眸光微敛:“多谢公子好意搭救,我今日身体有些不适,故而才会晕倒在街头,着实给公子添麻烦了。” 她说着掀开被子准备告辞,却被少年拦了下来。 “你现在不能出去,外面好多官兵在找你。” 苏箬芸动作一滞,下一刻五指成爪,轻轻一晃就来到了少年跟前,紧紧捏住了他的脖颈。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少年一惊,旁边的老仆亦是如此,回过神后抄起一旁的绣墩就往苏箬芸身上砸去。 “刘叔住手!” 少年被捏着脖子,只能抬起手哑声阻拦。 老仆停了下来,看向苏箬芸的目光却不再似刚才那般友善,盯着她握在少年脖子上的手,似乎要把她瞪出个窟窿。 苏箬芸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果然察觉自己脸上的易容不知何时已被洗去,恢复了本来的面目。 少年顾不得脖颈上传来的疼痛,哑着嗓子解释。 “你晕倒的时候蹭脏了脸,我们把你抬进来后我就让刘叔给你擦洗了一下,然后……然后就看到了你的真容。” “不过你放心,我并不相信官府的那套说辞,所以也没有打算去官府告发你!不然你现在不可能还好好的躺在这儿。” 苏箬芸听着他的话,手上却并未放松,而是让老仆去打开窗户。 窗外一片漆黑,显然已经入夜。 少年似乎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再次开口:“现在已经是丑时了,从你昏迷到这会儿已经过了四五个时辰,我若想告发你,不必等到现在。” 苏箬芸看着外面沉沉的天色,这才信了他的话,松开了握在他脖子上的手。 “抱歉,我……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 少年咳了几声,让老仆递了杯水给他喝了下去,这才觉得好些。 “我知道,发生这样的事,面对这样的罪名,的确是要谨慎。不然稍有差池便有性命之忧,甚至会牵累族人。” 苏箬芸低着头没有说话,再次靠到了床边,似乎刚才那一番动作已经让她疲累不堪。 少年这才想起什么,让老仆将炖好的汤端过来。 老仆想起苏箬芸之前的举动,恨不能立刻将她打出去,哪里还愿意伺候她,权当没听见似的扭过头去不理会。 谁知他家少爷却亲自去将桌上的汤碗端了过来。 “我本来想请个大夫来给你看看,可是……又怕让人发现你的身份反倒害了你,所以也没敢去寻医问药。见你脸色苍白似是气血不足的样子,就让刘叔炖了些汤给你,你先将就着补补身子。” 苏箬芸看了一眼汤碗,见里面躺着一只猪蹄,还放了红枣等补血养气的食材,倒是正适合现在的她。 她再次说了声多谢,伸手接过,两只手却隐隐有些颤抖,勺子不断在碗边磕碰。 少年见状忙又将碗拿了回去,再次低声去唤老仆。 老仆被他连叫了好几声,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接过碗一口一口的给苏箬芸喂汤。 苏箬芸确实饿了,加上怕自己不吃东西会影响腹中的孩子,接连喝了三碗汤才停了下来。 少年许是头一次见一个女孩子有这样的食量,忍不住转过头去笑了笑,待老仆将空碗收了回去,才再次开口对苏箬芸说道:“你想吃什么跟我说,明日我让刘叔去买,我看你这样子真得好好补补。” 苏箬芸摇头:“不必了,我明日就走。” 明日? 少年皱眉,毫不犹豫的拒绝:“不行,你现在不能出去,外面不知多少官兵在找你,你这次是恰好晕在了我门前,若是换个别的地方,只怕早已被人换了赏钱,投入大牢了。” “所以我更不能留在这儿,”苏箬芸抬头,“你可知道是谁在找我?下令捉拿我的又是谁?若是让人发现你收留了我,会是什么后果?” 少年挑眉,神情不屑,说话时唇角带着一抹讥讽,与之前温和的模样判若两人。 “知道啊,不就是知府大人,还有荣郡王。” 县令大人被杀,以及顾家灭门惨案发生后,荣郡王以途经此处亲眼见到现场惨状,不忍县令及顾家蒙冤为由,给京城递了折子,想要亲自审理此案,为枉死之人寻求公道。 京城很快传来圣上的旨意,不仅答应了荣郡王的请求,还责令各地府衙协助荣郡王办案,定要严查不待,不得放过两案元凶。 所以现在街头巷尾,谁都知道如今负责此案的不仅有知府大人,更有高高在上的皇家贵胄,荣郡王。 叶姑娘被定为两案的幕后真凶,苏箬芸又被视为叶氏党羽,那么下令缉捕她的就一定也是这两人。 苏箬芸听着少年的言语,眉头蹙得更紧。 “既然知道,还敢收留我?你就不怕……” “怕就要把你赶走吗?就要明知官府是错,还要助纣为虐吗?” 少年微仰着下巴说道。 苏箬芸眸光微闪,缓缓道:“你怎知官府就一定是错的?” “因为他们说要给县令和顾家伸冤啊,因为他们口口声声说县令是一身正气的好官,顾家是梁安有名的积善之家。” “可是连我这样并非梁安本地人的平头百姓都知道顾家是如何为非作歹,县衙是如何收受贿赂姑息养奸,官府又怎么会完全不知情?怎么会一点儿都查不出来?还说出这样的话?” “他们明知顾家和县令的罪责,却为了揪出叶姑娘而颠倒是非黑白,那就证明他们一定有自己的目的,而叶姑娘要么影响了他们达到这个目的,要么叶姑娘本身就是这个目的,所以他们才会为无所不用其极的把所有罪名都推倒了叶姑娘身上。” “如此一来反倒说明叶姑娘是无罪的,那么所谓叶氏同党的你,自然也是无罪的。” 少年长篇大论的说了一堆,过了好半晌没听到周围的动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犯了自说自话的毛病,有些赧然的对苏箬芸笑了笑。 “瞧我,跟你一个女孩子说这些干什么。总之我相信你是无辜的,你踏踏实实在这里住下就是了。” “这院子里只有我和刘叔两个人,惯常也没什么旁人过来,即便来了你也不用担心,我自会将人打发走,不让你被发现。等什么时候风声过去了,或是你的家人来接你了,你再离开便是。” “对了,我叫周鹄,不知……该如何称呼小姐?” 苏箬芸笑了笑,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终于决定安心留在这里。 第151节 她点头诚心诚意的施了一礼,轻声道:“我姓苏,周公子称我苏姑娘便是。苏某再次多谢公子搭救之恩。” 第163章 苏箬芸在院中安睡一晚,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窗外日光正好,周鹄正坐在窗边看书,听到动静转过头来。 “你醒了?” 说完又赶忙解释:“之前本是让刘叔守着你的,但他刚才出门买东西去了,所以我就来替他一会儿。” 苏箬芸点头,躺在床上没有动。 即使已经睡了一夜,身子却仍旧觉得疲乏,懒懒的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周鹄将食盒中温着的汤端了出来,走到床边递给她:“吃点儿东西再睡吧。” 苏箬芸看了一眼,费力的撑起身子正想接过,忽觉胃中涌上一股油腻之感,撑在床边一阵干呕。 周鹄吓了一跳,忙将汤碗放在一旁,想要上前拍抚一番,又觉得男女有别,自己这样做不大合适,最后只好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不好意思,刘叔还没买回菜来,我这里暂时没什么别的好东西能做给你吃。你若觉得这汤不好喝就先别喝了,等刘叔回来了我在让他做些别的菜式给你。” 他有些抱歉的说道。 苏箬芸摇头:“与这汤无关,是我自己身子不大舒服。” 说着又看了看那汤碗:“烦请公子再递给我一下。” “不想喝就别喝了,”周鹄说道,“别勉强自己,一碗汤而已,大不了倒掉就是了,没什么的。” 苏箬芸却坚持要喝,因为她自己可以不吃不喝,肚子里的孩子却不行。 周鹄见她坚持,只好将汤碗再次递给她。 苏箬芸忍着腻人的油腥味儿把一碗汤喝了个干净,这才擦了擦嘴角,把碗递了回去:“多谢。” 周鹄浅笑,接过碗放回食盒。 “姑娘不用这么客气,从昨晚到现在你都不知说了多少多谢了,你不累我听着都累了。” “要谢的,”苏箬芸认真地说道,“公子救了我的命。” 还救了我的孩子。 周鹄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那你再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就在那边坐着,有事你就叫我。” 苏箬芸点头,又问:“不知我昨晚说的那些记号,公子可曾让刘叔传出去?” “恩,我让刘叔都记在脑子里了,他趁着这次出去买菜的时候就会去你说的几个地方画下来,不过……” 周鹄略一停顿,将到嘴边的那句“也不知道你的家人会不会来找你”,改成了“也不知道你的家人什么时候会来找你”。 毕竟苏箬芸现在是个“逃犯”,很多家族遇到这种事,都恨不能立刻跟这个人撇清关系,免得牵累了族人。 别说逃犯了,周鹄自己不过是得罪了父亲上峰的儿子,就被家族抛弃送到了梁安,今生都不知道有没有回去的机会,所以他并不觉得苏箬芸的家人看见了记号就真的会来找她。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中午刘叔回来的时候,身后就跟了个身材魁梧的高个子男人。 男人进门时低着头,仿佛是被刘叔带进来的,但其实手上握着一把匕首,拢在袖子里正抵在刘叔的后腰。 刘叔显得十分生气,虎着一张脸把人带到了苏箬芸的房间。 房门打开,走到里间看到躺在床上的苏箬芸,木头这才将匕首收了回去,猛地扑到她床前。 “小芸!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他心急之下叫出了许多年没有当着她的面唤过的称呼,伸手就想把她从床上拉起来好好看看。 苏箬芸拦住了他,连说了好几遍自己没事,他这才放下心来,走到刘叔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晚辈方才多有得罪,还望老丈见谅。” 刘叔当了一辈子奴仆,只给别人磕过头,哪见别人给自己磕过头,吓得嗷一嗓子闪身躲到了周鹄身后,好像现在的木头比刚才拿匕首抵着他的那个还可怕似的。 周鹄见这人粗布麻衣,行为举止间像是个家仆,但对苏箬芸的称呼又格外亲昵,似是亲人一般,一时间拿不准该怎么称呼他。 最终还是苏箬芸在旁介绍:“这是木头,我隔壁邻居家的孩子,算我半个哥哥,现在在我身边帮着做事。” 哥哥? 周鹄听了这个称呼点了点头,木头则是眸光一暗,但很快就遮掩过去。 周鹄伸手将他扶了起来,道:“我不过是顺手帮了苏姑娘一把而已,你实在无需这样多礼,倒叫我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木头惯常不太会与人打交道,闻言抱拳施了一礼便不再多说,转头对苏箬芸道:“小姐这就收拾收拾吧,我带你离开这儿,去找莫叔他们。” 苏箬芸却摇头:“我身子不大好,暂时走不了。” 身子不好? 木头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着急地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你先别问,去把吴大夫请来就是,”苏箬芸说着又看了看他身后,“就你自己过来的吗?小雅他们呢?” 木头闻言神情有些忐忑,低着头答道:“我……我刚刚看到这位老丈在街角画下咱们的暗号,就急着赶过来了,一时忘了通知他们……” 苏箬芸秀眉微蹙,让他回去把小雅和吴大夫一起找来。 木头怕她身体有恙,不敢耽搁,转身对周鹄与刘叔再次施了一礼,拜托他们先照顾一下苏箬芸,自己则迅速离开了。 …… “嗯,的确是怀了身孕。” 蓄着山羊胡的大夫将手从苏箬芸腕间收了回来,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苏箬芸见他神色凝重,双拳不禁渐渐握紧。 “那……他可还好?能不能……保住?” 这个他指的是腹中胎儿,在场的人心中都明白。 吴大夫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如实说道:“夫人脉象虚浮,又已有滑胎之兆,这一胎……怕是保不住。” “啊……” 跟他一起来的木莲忍不住低呼一声,小雅亦是眸光微沉,手指紧紧抠在桌边。 苏箬芸呼吸有些紊乱,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昨天看过大夫,他给我开了保胎的药丸,说只要滑胎的症状有所缓解,就有希望保住的……” 似乎是为了证实自己所说,她急急忙忙从枕边把药瓶取了出来。 “你看,就是这个药,我有按时吃的,一次都没落下。” 吴大夫叹了口气,沉声说道:“只是有希望而已,并不一定就真能保住,何况夫人的症状只是有所缓解,却并未彻底消失。” “夫人您前些日子本就郁结在心气血不足,这时候怀上身孕就该好生安养才是,可你却一时骑马一时动武,本就不稳的胎像自然更加不稳。” “况且除此之外夫人体内还有一股寒气,对安胎更是大大的不利,所以……恕老朽无能,实在无法保全夫人这一胎。” 木莲一怔,脑子里晃过寺庙偏殿中的一座冰棺,以及为了防止冰棺融化而摆满角落的冰盆。 竟然……是这样? 早知如此,她怎么也不会让小姐在那殿中呆那么久!她就该拦着小姐根本不让她去! 木莲悔不当初,苏箬芸则呆呆的坐在床上,指甲嵌入掌心,整个人像丢了魂儿一般。 小雅仰起头,擦了擦泛红的眼角,转身向外走:“我去给鹤老头儿写信,让他即刻赶过来,他说不定会有办法。” 吴大夫听了眸光一亮,但旋即又摇了摇头:“这里到京城往返一趟至少需要半月的时间,来不及的。” 小雅听他言语中似有希望,停下脚步回过身来。 “飞鸽传书,快的话七八天他便能赶来,这段时间你能不能保住这个孩子?” “这……” 吴大夫沉吟片刻,却仍旧不敢给出肯定的答复,只道:“我尽量。” “好,你尽力便可,剩下的……听天由命吧。” 她说着再次转身,却被苏箬芸叫住:“我怀孕的事先不要告诉世子,等……” “为什么不告诉他!” 这话似乎触怒了小雅,她转过头怒目而视。 “这孩子是你的也是他的,他是你男人不是你儿子,用不着你事事为他考虑!你怕他知道孩子没了伤心难过,那他呢?要不是他明知你要来梁安还缠着你胡闹,会变成现在这样吗?就该告诉他让他也跟着急才对!急死他才好!” 小雅说完再也不管苏箬芸还要说些什么,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木莲走到她跟前,拉着她的手说道:“小姐,小雅他说得对,这件事不能不告诉世子,您已经成亲了,是有家室的人了,不能也不用什么事都自己担着。” “梁安如今这么乱,您又不能挪动半步,万一真让那荣郡王找到您怎么办?” “他与咱们从前的那些对手不同,不能直接杀了一了百了,总要有个人能压制住他才行,这时候您不靠世子靠谁?” 苏箬芸没有说话,半晌才默默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第164章 细雨沙沙,梁安的街道越发显得肃穆。 城门口张贴的画像被雨水打湿,已经看不清画上女子的面容。 但守城官兵的脑子里却清晰的印着那张脸,时刻不敢忘记,凭借脑海中的印象,对来往人员仔细核查。 可是数日过去,仍旧没有那名女子的消息。 苏箬芸此时正躺在周鹄的院子里,沉沉的睡着,陷入一个怎么也醒不来的梦境。 梦中一个充满朝气的少年低着头站在一个年轻女子的面前,红着脸不知在说些什么。 两人似乎聊得很开心,女子笑的明媚清朗,少年脸色越来越红,伸手把一样东西递给了她。 她看不清两人的模样,也不知道少年送出去的到底是什么,只知道胸口闷闷的,感觉很难受。 第152节 少年似乎察觉到她站在这里,转过头看了过来。 她明明想靠近,身体却本能的转了过去,装作自己只是路过,迅速离去。 这个场景无限的重复,她就无限的陷在这种沉闷里,不可自拔。 胸口闷的喘不过气,她努力呼吸,却仍旧像是上了岸的鱼,仿佛随时都面临着死亡。 难受,好难受…… 秦锋,我好难受…… “小满!小满你醒醒!” 阿铮? 阿铮…… “阿铮!” 苏箬芸猛地睁开了眼,新鲜的略带潮湿的空气陡然钻入口鼻。 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胸腹间的滞闷感终于渐渐消除,眼前模糊的画面也逐渐清晰。 齐铮握着她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眼中布满血丝,下巴上满是青涩的胡茬。 “我在,小满,我在。” 他抵着苏箬芸的额头说道,声音哽咽颤抖,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捧着苏箬芸的面颊,仿佛捧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阿铮……” 苏箬芸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很想哭,这些日子的彷徨无助,梦里的沉闷痛楚,在见到他的那一刻似乎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么依赖一个人,依赖到不能也不想掩饰心底的情绪,只想让他陪在自己身边,仿佛只要有他在,什么事情都可以过去。 房中的大夫见她醒了过来,长长地舒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 “好了好了,醒了就没事了。” 苏箬芸抬眼看了看周围,见木莲等人均是眼眶微红,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问道:“我睡了很久吗?” 木莲点头,又摇头:“也不很久,就是梦魇了,怎么叫都叫不醒,还一直上不来气的样子。还好世子爷来了,不然……” 她低头擦了擦眼角不忍再说。 苏箬芸这才再次看向齐铮,抬手轻抚他凌乱的发冠。 “这几天都在赶路吧?累不累?” 按照他们之前定好的计划,齐铮这会儿应该正在回京的路上才对。 可她忽然被查出怀了身孕,还有小产的迹象,他听说之后定然心急如焚,当即调转马头赶了回来。 齐铮紧紧贴着她的面颊,鼻音仍旧浓重:“不累,一点儿都不累。小满呢?身子可还好?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没有,他这几天一直都很乖,没有闹我。” 她抚着自己的小腹说道,眉眼间染上淡淡笑意。 房中众人见他们夫妻俩说起体己话,纷纷退了出去,掩上房门。 苏箬芸拉着齐铮的放到自己肚子上,轻声低语:“阿铮,对不起,我不该不听你的话,非要自己报仇不可,不然也不会害得他跟我一起受苦了。” 齐铮闻言摇头,隐忍的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跪在她床前哽咽出声:“不是,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个时候让你怀上身孕的……我明明……明明知道蒋老先生对你那么重要,明明知道你一定想要亲手报仇,却还想拦着你……” “对不起小满,对不起……” 他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她此次梁安之行是多么凶险,若不是最后关头她拼尽全力逃了出来,只怕现在早已经关在大牢里,受尽刑罚。 她有孕在身,若再受刑,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齐铮只要每每想到此处,就觉得心口仿佛被人剜出一块儿,痛的撕心裂肺。 苏箬芸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大,手忙脚乱的给他擦去脸上的泪水,却怎么擦也擦不完。 好在齐铮怕自己影响了她的情绪,不多时便停了下来,吻着她的面颊说道:“躺了这么久饿了吧?我去给你找点儿吃的,顺便换身衣服再过来看你。” 他这几日吃喝都在马上,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换衣服了,此时身上这件现在已经脏的不成样子。 苏箬芸点头,摸了摸他脸上的胡茬儿:“顺便洗个澡吧,胡子扎着我了。” 齐铮心知她是故意揶揄自己,笑着蹭了蹭她的面颊:“好,我很快就回来,小满等我。” 说完起身走了出去。 …… “跟我说实话,她的身体到底如何?” 离开房间的齐铮并没有去净房,而是把赵大夫拉到了前厅一角。 赵大夫神情凝重,如实答道:“并不太好,虽然这几日状况有所好转,小雅姑娘也配了些颇有奇效的药,但……老夫还是没有十分的把握保住这个孩子。若是鹤医仙在……” “我不是说孩子,我说她!我夫人!她的身体怎么样?” 赵大夫一愣,旋即回过神来,心头微颤,斟酌着答道:“夫人的身体其实一向都是极好的,只是这数月来不知为何忧思过重,导致肝气郁结气血不足,所以……” “我说现在!” 齐铮揪着他的衣襟双目圆瞪,额头青筋凸起,脸上满是戾气。 赵大夫吓得一个哆嗦,倒豆子般的说道:“夫人这胎实在凶险,虽然我等已经勉力缓解了小产的症状,但她体内寒气作祟,随时有复发的可能。一旦复发,这孩子便再也保不住了,而且……而且这寒气在夫人体内停留的时间越久,对夫人的身体就越是不好,即便鹤医仙来了保住了孩子,怕是……怕是也有伤母体。” 齐铮神情一怔,抓着他衣襟的手渐渐松开,低垂着头静默半晌,才缓缓问道:“怎么才能将这寒气祛除?” “这……” 赵大夫犹豫片刻,抬眼觑到他阴沉的脸色,忙垂首答道:“随时可以,只是……如此一来,孩子便保不住了。” “……我知道了,”齐铮沉声说道,“去准备一碗落胎药来。” “世子爷!” 赵大夫虽然已经猜到他的打算,但亲耳听到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些世家勋贵名门望族,哪个不是把子嗣看得分外重要? 可世子爷如今却要…… 齐铮对他的反应却恍若未觉,缓步走到门边,又停了下来,喃喃叮嘱:“顺便准备一颗蜜饯,她怕苦。还有……别告诉她那是什么药,不然她一定不肯喝的……” …… 药香在院中飘散开来,小雅簇了簇鼻子闻了闻,眸光忽然一沉,疾步跑进厨房。 厨房中,赵大夫正将一个托盘递给齐铮,托盘上放着一碗浓墨似的药汁,和一小碟可口的蜜饯。 “你们在干什么!” 小雅冲到两人跟前,抬手便要将那托盘打翻。 齐铮一手扶着托盘,一手拦住了他,但碗中的药汁还是不可避免的洒出少许。 “你疯了吗!” 小雅怒目而视。 齐铮没有理会她,低头换了一个干净的托盘,将药碗和蜜饯重新放了进去,这才抬起头来:“让开。” “不让!” “让……” 啪。 小雅抬手,齐铮以为她要再次掀翻托盘,这一巴掌却直接扇在了他脸上。 “我真是受够你们了!” 小雅压着嗓子低吼:“你觉得是为她好她觉得是为你好!一个个的都只知道打着为对方好的名义自作主张,却从不问问对方到底想要什么!天天的还觉得自己对对方情深一片!我呸!谁要是这样对我,我打断他的腿让他这辈子都不能出现在我面前!” 她说完也不再管齐铮是不是还要将这碗药端去给苏箬芸,转身就跑了出去。 厨房里,齐铮呆站在原地,脸上并不觉得多疼,心口却一阵阵的隐痛,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原本站在门外的一个身影则在小雅冲出来之前迅速躲了起来,直到她跑出院子才站出来舒了一口气,看着手里新鲜的果子愣愣的发呆。 “对方想要的?” 跟齐铮前后脚抵达梁安的齐钰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这果子怕也不是她现在想要的吧?” 他啧啧两声摇头叹气,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膝盖,忽觉脊背一阵恶寒。 打断腿啊…… 好狠! 不过……还是觉得她很可爱啊。 齐钰捂了捂扑通扑通狂跳的心口,皱起眉头。 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有病? 第165章 房门轻响,齐铮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苏箬芸半靠在引枕上,看着托盘上的药碗和蜜饯,睫毛微敛没有说话。 齐铮走到床边,并没有直接将药递给她,而是先放在一旁,自己则坐到了床边,揽着她的肩,将脸埋在她脖颈中。 “小满,你对我很重要,”他轻抚她的小腹,喃喃低语,“比他更重要。” 苏箬芸低垂着头,身子有些僵硬:“可他对我来说很重要,比我自己更重要。” 齐铮轻叹一声,蹭了蹭她的面颊。 “我知道,为母则强,母亲为了孩子,总是什么都愿意做的。” “可是小满,如果你因为他出了什么事,我……怕是不能像你一样全心全意的爱护他,把他视为珍宝呵护备至。” “我会自责,会愧疚,甚至会控制不住的迁怒他,想着若是没有他,你或许就不会有事……” 第153节 苏箬芸猛地抬起头,张口想要说什么,他却以指腹轻轻压住她的嘴唇,不让她出声。 “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也知道这一切其实原本与他无关,可我看到他的时候还是难免会想起你,想起你用自己换了他的平安。” “只要每每思及此处,我势必不能像寻常父母那般看待他。” 苏箬芸倚在他怀中,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衣襟,指尖儿微抖。 她想起五岁那年的自己,想起已经自焚而亡的成安侯。 那个一辈子都没正眼看过她这个女儿的父亲,心里大概也是这样恨着她的吧。 恨她害死了母亲,恨她夺走了他想要相伴一生的人。 所以她这一生既没有母亲的呵护,也没有父亲的疼爱,孤身一人辗转于世,所有的一切都只能靠自己去打拼,渐渐的就习惯了自己解决所有问题,从不依靠别人。 而现在……她的孩子也要面临这些? “不行……不可以,你不能这么对他!” 她抬头看向齐铮,眼眶微红。 齐铮脸上满是倦色,眼中的血丝仍未消退,抚着她的面庞低声说道:“我也不想这样,所以小满,你一定要对自己好一点儿,不要因为有了他就全然不顾自己。” “孩子固然重要,但你也很重要,若是没有你,再多的孩子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他说着吻了吻她的面颊,将那碗药端了过来:“先把药喝了,等过几日鹤大夫来了,听听他怎么说。他若是能让你跟孩子母子平安自然最好,若是只能……” 话音戛然而止,后面的话他终究是不忍现在就说出来,但也知道以苏箬芸的聪慧,定然明白他的意思。 苏箬芸低头看了看,抿了抿唇:“这不是落胎药?” 齐铮摇头,伸手轻抚她的面颊:“不是,小雅说得对,这么大的事,无论如何我也不该瞒着你私自做决定,这毕竟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若是可以,我也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生下来。” 苏箬芸瞄了他一眼,似是不信。 齐铮立刻以手指天:“我发誓,骗人是小狗。” 说完还自己舀了一勺药喂到嘴里:“你看,我喝了都没事。” 苏箬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将药碗夺了过去,瞪他一眼:“你又没怀身孕,当然没事。” 房中沉闷的气氛似乎直到此刻才消散一些,齐铮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乖,快把药喝了,喝完歇会儿吃点儿东西。” 苏箬芸点头,将苦涩的药汁喝完,又含了一颗蜜饯到嘴里。 …… 一觉好眠,再睁眼时已是傍晚。 齐铮看了看身旁安睡的苏箬芸,见她难得睡得安稳,不忍将她叫醒,吻了吻她的唇角,轻手轻脚的起身走了出去。 梁安如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他能偷偷潜入一趟已是不易,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 守在门口的高诚见他出来,俯首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齐铮转头看向小院另一侧的厢房,点点头走了过去,让他前去叩门。 周鹄从书院回来就听说苏姑娘的兄长前来寻她了,而且据刘叔说这位兄长是个凶煞的恶徒,蓬头垢面一脸凶相不修边幅。 可是眼前男子长身玉立,如青松般挺拔俊逸,哪有半点儿刘叔所说的样子。 “周公子,”齐铮上前拱手施礼,“多谢公子心怀侠义,危难关头对舍妹施以援手,此等大恩来日定当结草衔环以报。” 周鹄赶忙还礼:“些许小事何足挂齿,齐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说着看了看他身后的高诚,欲言又止,似有什么话想单独和他说。 齐铮当即摆手,示意高城出去等候。 高诚未作他想,躬身退了出去。 其实这厢房很小,即便出去关上门,以他的耳力也能听见里面说了什么。 可是他站了一会儿就一脸酱色,恨不能自己是个聋子,什么都听不到才好。 有没有搞错? 这周公子……竟然……竟然向世子爷求娶世子夫人? 房中齐铮牙关紧咬,脸上哪里还有半点儿刚才的感激之情,横眉竖目的瞪着周鹄,恨不能生啖其肉。 为了小满的安全,他才不得不以兄长的身份出现,谁知一时不得已而为之的计策,竟然探出这姓周的小子对小满有非分之想! 周鹄本就担心苏箬芸因为寄宿在她这里而被家人诟病,见齐铮如此模样,心中更是笃定。 他怕齐铮误会苏箬芸不守家规败坏门风,忙解释道:“齐公子放心,在下与令妹清清白白。令妹聪慧机敏,刚毅果决,临危不惧,在下是真心爱慕,所以才……” “闭嘴!” 齐铮一把将他拎了起来,衣袖遮掩下的手臂青筋暴起。 若非这人对小满有救命之恩,他现在一定当场废了他!让他这辈子都爱慕不了任何女人! “我警告你!少打她的主意,就算是她的恩人,也不行!” 周鹄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他忽然拎起来抵在了博古架上,喉间骤然一紧,有些喘不过气。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刚刚还如青松般风光霁月的男人,竟然转眼间就暴怒伤人。 不过见他如此紧张的样子,对苏姑娘似乎并无嫌弃怨怪之意,倒像是十分呵护。 如此说来,倒是自己莽撞了。 周鹄还想解释一二,奈何眼下连呼吸都困难,哪里还能说得出话。 好在齐铮念在他对苏箬芸有恩,虽然心中急怒,但到底还是存有一丝理智,将他放了下来。 周鹄喘息片刻,才哑着嗓子说道:“抱歉,是在下鲁莽了。在下只是……只是……” “不管是什么,都不许打她的主意!否则不管你是她的恩人还是什么,都别怪我不留情面!” 齐铮说完不再停留,转身大步而去,走到门口时瞥了高城一眼,目光锋利如刀。 高诚一个哆嗦,立刻挺直脊背目不斜视的直视前方:“属下今天耳朵不好,什么都没听见!” 齐铮冷哼一声:“管好你的舌头!” 说完回到正房又看了苏箬芸半晌,对守在房中的木莲叮嘱几句,才恋恋不舍的隐入雨幕中悄然离去。 …… 梁安这场雨下的不大,但却淅淅沥沥数日未停。 待天空终于有放晴的迹象时,鹤存安终于赶到了这里。 他喘着粗气发冠凌乱的被推入苏箬芸的房间,气得骂骂咧咧几乎想把药箱扔出去。 “我今年好歹也四十多岁了!就算身子康健,也禁不住你们这么折腾!我要是死在路上了,看你们找谁来给她保胎!” 他气哼哼的骂个不停,但到底还是向躺在床上的苏箬芸走了过去。 见平日里倔强而又要强的女子如今只能像个鹌鹑一样老老实实躺在这里,不禁觉得好笑:“你也有今天啊?” 苏箬芸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将手伸了出去:“把脉。” 鹤存安一噎,愤愤的把药箱放到一旁,在木莲给他搬来的绣墩上坐了下来。 指尖儿轻轻按上苏箬芸的手腕,鹤存安眉头几次紧紧拧起。 齐铮按捺不住,问了一句,鹤存安却理也不理,仍旧细细把脉。 过了好半晌才将手收了回来,对着苏箬芸冷哼一声:“你可真够能作的!” “鹤大夫,到底怎么样你倒是给句准话啊?” 齐铮心急火燎的问道。 鹤存安却仍不理他,而是转头看向小雅:“她近来的药是你配的?” 小雅点头,将一只小小的瓷瓶和几副配好的药递了过去。 “除了最初医馆里给的这瓶安胎丸,其他的都是我配的。” 鹤存安大致看了一眼,心里已经有数,转而认真研究起那只瓷瓶来。 瓷瓶里的药已经吃光,只余残留的气味儿能辨别一二。 鹤存安轻轻嗅了嗅,便已忍不住点头:“哪家医馆的大夫?手艺不错,快赶上你了。” “鹤大夫!” 齐铮忍不住又叫了他一声。 “催什么催催什么催!” 鹤存安不耐的喝道:“这么多日都撑过来了,还在乎这一时半刻吗?我人都已经来了,还能让她死在这儿不成?” 齐铮一怔,旋即一喜。 鹤存安既然这么说,就证明是有把握的! 那…… “孩子呢?能保住吗?” 鹤存安轻哼一声,将手里的瓷瓶放了回去:“这个没准儿,看你们怎么决定了。” 心头刚刚涌起的喜悦顿时消散,齐铮嘴角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勾起来,就已消失无踪。 苏箬芸却并没有像他一般,而是冷冷的看着鹤存安,道:“什么意思?把话说明白。” 鹤存安轻笑,隔着被子指了指她的小腹。 “你肚子里这个,给我当徒弟,不然我不救。” 徒弟? 齐铮猛地抬起头。 这是什么意思?能救? 苏箬芸冷笑:“坐地起价啊?” “跟你学的,惭愧惭愧。” 鹤存安抱拳说道。 第154节 “男孩儿可以,女孩儿不行,学医太苦。” “不行,不分男女,必须做我徒弟,不然不救。” 鹤存安咬死不放。 齐铮听着两人的对话完全蒙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们在说什么?这孩子……能保住?” “能。” “不一定。” 苏箬芸与鹤存安异口同声。 “到底能不能!” 齐铮瞪眼看着两人。 鹤存安忽然从绣墩上站了起来,指着小雅和那几副药说道:“若是没有这些药,你腹中的孩子根本等不到我过来。这些药是小雅配的,小雅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当初我要收她为徒,她却只学药理不学其它,也从不肯叫我一声师父。你又在旁一味纵容,从不规劝半句。” “若是她肯跟我好好学,你何至于躺在这里动弹不得?又何至于非要等我过来才能保住这孩子?” “你当初纵着她懒散怠慢,既害我少了个徒弟,又害自己遭了今日之罪,既然如此,那现在就赔给我一个!我看你肚子里这个就不错,就他了!说一不二!” “好啊好啊!” 苏箬芸还未说话,齐铮已经忙不迭的点头:“男孩儿女孩儿都给你当徒弟!你想怎么教怎么教!我们绝不惯着!” “阿铮!” 苏箬芸欲开口阻拦。 齐铮却似听不到一般,只顾跟鹤存安说话。 鹤存安跟他一拍即合,两人走到角落里嘀嘀咕咕起来,最后竟还立了张字据,齐铮痛快的在上面签了字按了手印。 鹤存安满意的拍了拍齐铮的肩膀:“果然还是男人有决断!” 说着又看了看躺在床上干瞪眼的苏箬芸,啧啧两声:“女人就是不行,优柔寡断没个痛快的时候!” 齐铮哈哈的笑着,像忘年交般勾着他的肩膀:“她有孕在身,难免多思多虑,鹤兄多多担待!” “好说好说!” 鹤存安笑眯眯的将字据收好,从药箱里取出一副金针走到床边。 苏箬芸看着跟在他身后一起过来的齐铮,眉眼含怒:“你就这么把咱们的孩子卖了?” “这怎么能是卖了呢?” 齐铮纠正:“这是让他多学一门手艺,将来也好照顾你照顾他自己,还能照顾弟弟妹妹们!多好!” “你知不知道跟鹤老头学医多苦?当初小雅跟着他尝遍百草,差点儿就死了!” “这不是没死吗?我看她现在挺好的啊。” 齐铮不以为意。 小雅在旁抽了抽嘴角,呵呵两声,翻个白眼走了出去。 第166章 为了方便照顾苏箬芸,鹤存安在小院儿住了下来。 苏箬芸体内虽有寒气作祟,但她身体底子极好,这寒气又是近期方才侵入,未成气候。 鹤存安本着不能伤了自己徒儿的原则,每日小心翼翼的给她行针,汗湿好几身衣裳,接连七日方才松了口气。 “已无大碍,但还需小心调养,两个月内不得轻易挪动,不然若是再见了红,即便是华佗再世也无能为力了。” 压在齐铮心底的大石直到此刻才终于彻底卸去,他对鹤存安十分感激,当即让高诚取了两壶好酒来聊表谢意。 苏箬芸虽然也放心了些,但眉眼间还是有些隐忧。 “外面怎么样了?赵知府和荣郡王没有动静吗?” 齐铮闻言眉眼一沉,脸上蒙上一层寒霜。 他不想跟小满说这些事让她烦心,但也知道不说的话反而会让她更加忧虑,只得沉沉开口:“荣郡王查不到你和小雅他们的下落,越发觉得你们跟叶姑娘有关联,不然不可能就这样消失在他眼皮子底下。” “如今搜捕的范围越来越大,你的画像也传的越来越远,想来……过不久他就要狗急跳墙了。” 苏箬芸闻言轻笑,指尖儿无意识的轻抚他的衣襟:“那咱们是不是也该准备收网了?” 齐铮将她作乱的手按在怀里,下巴轻蹭她的额头:“不是咱们,是我。” “你就好好地待在这里养着,外面那些事不要管,我保证办好,一定让他们为蒋老先生的死付出代价。” 苏箬芸嗯了一声,靠在他怀中不再言语。 …… 哗啦一声,博古架被用力踹倒,上面摆放的物件儿纷纷跌落,各种名贵瓷器碎了一地。 中年男子犹不解恨,又在房中胡乱踢踹一通。 “王爷!仔细伤了脚!” 下人见状赶忙阻拦。 “滚!” 荣郡王一把将人推开,面容因为巨大的恼怒而变得狰狞。 “定国公世子夫人?我一口咬定是叶氏同党的人,竟然是定国公世子夫人?你这个知府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连她是谁都不知道!路引呢?文书呢?你们都不查验的吗!” 他对跪在地上的官袍男子怒吼道。 赵知府瑟瑟发抖,脸上早已被鼻涕眼泪糊成一团。 “王爷,下官久居陈郡,已是数年都未回过京城了,哪里认得什么定国公世子夫人啊!何况听说这位世子夫人五岁就已离开京城,去年方才回去。她此次出门用的又是一户不起眼的商户的路引,而非定国公府的,下官……下官就是想破头,也猜不到她是定国公世子夫人啊!” 再说你不是也没猜到吗! “废物!废物!” 荣郡王怒不可遏的嘶吼着:“本王十余年的心血,就因为你这样的废物而毁于一旦!” 知府一边落泪一边颤颤巍巍的提议:“王爷,要不……要不咱们主动请罪吧,就说是个误会,然后……然后咱们再把真正的叶氏抓住,将功折罪,您看……” “呸!” 荣郡王一口啐在他脸上。 “我在折子里说亲眼见到那女子与叶氏一党同谋,又亲自画了那女子的画像四处搜捕,如今你让我说这是个误会?怎么个误会?难道是我当初眼了瞎看错人吗?” “何况就算说是误会,你以为朝廷还会让我继续审理这个案子?到时候京城一旦派了人来,咱们之前那些行径必然暴露无疑,你以为能瞒得过谁?” 而他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些,而是自己之前十余年的经营,苦心孤诣积攒下的那些身家! 一旦让人发现,他只有死路一条! 不…… 他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这些年的辛苦经营,不能就这么算了! 荣郡王转头看想桌上摆着的画像,眸中迸出一阵狠厉,抽出腰间的匕首,猛地扎了下去。 “趁现在还来得及,找到她,然后……杀了她!” 知府一愣,鼻涕再次滑落下来。 “您……您说什么?那可是定国公世子夫人啊!” 是朝廷正式加封了诰命的夫人!而且还是皇帝陛下钦封的正二品诰命! 大梁朝廷给女子加封诰命,向来是随夫品级而定。 这位定国公世子夫人却因与靖康公主交好,又主动请缨送靖康公主前往大梁和亲,而备受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的青睐。 陛下对于让靖康公主和亲一事多有歉疚,为了补偿她,也为了让她嫁的更有脸面,不顾众人阻拦硬是给送嫁的定国公世子夫人加封了正二品的诰命,品级比定国公世子还高! 放眼整个大梁,这可是年纪最小的二品诰命夫人!其荣宠可见一斑! 这样的人……怎么能杀? “不杀了难道还等着她来指认你我二人吗?” 荣郡王恶狠狠的说道。 “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只有死人才能想给她安什么罪名就安什么罪名!反正人已经死了,到底怎么样还不是你我说了算!” 知府彻底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喃喃道:“您是说……” “没错,我们当初并没有认错人,这也并不是什么误会!定国公世子夫人……就是叶氏同党!” “这……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 荣郡王勾唇冷笑:“要么她死,要么咱们死,你自己选吧!” 这句话像是魔咒般萦绕在知府耳边,他双目茫然的跪坐在地上,半晌才吞咽一声:“那……还是她死吧……” …… “嘉齐?嘉齐!” 肩膀被人推了一下,周鹄猛地回过神来。 “啊,王兄?你……你怎么来了?” 周鹄慌忙起身,看了看门口的方向。 王浩霖无奈的笑了笑:“我刚才在福顺斋买了两斤酱肉,想起你也喜欢吃,就顺路给你送过来一些。” “谁知你这院门今天竟没关好,我在门口喊了几声见没有人应,本想下次再来,又担心你自己在院子里有什么事,就自作主张进来了。” 他说着指了指正房的方向:“我刚刚去正房门口叫门,里面竟是个女子回的话,告诉我说你在这边的厢房呢,吓了我一跳。” 第155节 周鹄一颗心悠的提起,忙道:“那是我姑母和表妹,他们回乡省亲,途经此处时姑母忽感身子不适,所以暂住在我这里了。” 王浩霖哦了一声,故意打趣:“表妹啊……那周兄岂不是好事将近了?” “别胡说!” 周鹄脸色微窘,耳根发红,忙去把门关了起来。 “他们人生地不熟,梁安最近又不太平,不敢去住客栈,才暂住在我这里的。王兄你可别往外到处乱传,到时候污了人家女孩子的名节可就不好了!” 王浩霖哈哈的笑了:“我本就是玩笑的,你这么认真做什么?你又不是不清楚我,我是那嘴碎长舌爱嚼舌根的人吗?” 周鹄这才放下心来,撇开这个话题转而说起其他。 待王浩霖走后,他到底是觉得有些不妥,又去正房解释了一番。 “那是我的同窗,刘叔出去时候没把院门关好,他怕我院子里进了贼,才进来看看的。说起来还是怪我,在屋里睡着了,竟没听见他叫门。” 他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想事情想得出了神,只得找了这么个说辞。 因为自己想的是不该想的,明知不能却还莫名奢望的。 苏箬芸淡淡的笑了笑:“没关系,本就是我们叨扰了,周公子实在无需如此客气。” 周鹄点点头,又问了问她晚上想吃些什么,简单聊了几句后就离开了。 …… “少爷,榕城的信寄来了。” 小厮将一封信递给坐在书案后的王浩霖,恭谨地站在一旁。 王浩霖接过,却并未拆开来看,而是放在一旁,盯着信封出神。 小厮见状眸光微闪,犹豫片刻后还是低声提醒道:“少爷,送信的人还在外面等着您的回信呢,您看……” 王浩霖挑眉:“他给了你多少银子?” 小厮讪讪的笑了笑,知道他不会为这个生气,摸了摸袖中沉甸甸的荷包,道:“十两。” “下次多要点儿,董家没别的,就是钱多。” 王浩霖边说边抓过信封将信抽了出来,一目十行的看完。 信上的内容无非还是那些,叮嘱他的衣食住行,叮嘱他专心科考,问他银子够不够花,书院那边该打点的有没有打点好? 末了再次提起,说要给他留一份家产,让他不用担心那些俗务。 明明都是些关心之言,王浩霖看着却觉得喘不过气,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沉沉的挣脱不开。 家产? 那早已经不是他的家,又怎么能叫家产? 心头莫名的烦躁,偏还要忍着回一封信,表达自己的孺慕之情。 王浩霖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十分厌恶,对引起这种厌恶的根源自然也是深恶痛疾。 而这根源就来自于那位叶姑娘,与现在全城搜捕的叶姑娘同一个姓氏,但是年龄明显对不上的叶姑娘。 可是谁知道这两个叶姑娘是不是都是同一伙人,借着同样的身份在外行走呢? 据说前些日子在街上挟持知府逃走的那个叶氏同党,就跟当初那个叶姑娘年龄相仿! 要是这个人被抓到就好了! 要是她被抓到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153章捉了个虫~里面提到的“董兄”应该是“王兄”~抱歉抱歉~ 第167章 周鹄因不是梁安本地人,加上性子又有些桀骜,所以在这里并没有什么朋友。 李礁是他之前唯一玩儿的来的朋友,后来又多了个王浩霖,他心中是感到开心的。 只是他没想到,有一天他这个朋友会带人围了他的院子,眼睁睁的看着他身陷囹圄。 “周兄!” 此刻他那所谓的朋友还满脸焦急的对他喊着:“官府在抓捕逃犯,你快出来!” 周鹄感觉自己脑子里好像有一团火在烧,烧的他脑子里一片沸腾,脸上也火辣辣的疼,仿佛被人狠狠地掴了一掌。 吃惊,急怒,不解,更多的则是羞愤! “为什么……为什么?” 他前几日还在苏姑娘面前信誓旦旦的说自己这个朋友人很好,绝不会去外面胡言乱语,让她大可放心。 结果今日他就带着官府的人来围了他的院子! 周鹄怒火攻心,看着被踹倒的院门,以及隐在火把后对自己貌似关切的“朋友”,喉头几乎呕出血来。 “王浩霖!我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般对我!” “周兄你在说什么啊!” 王浩霖还在大喊:“快出来啊!借住在你屋子里的是朝廷钦犯!你被他们蒙蔽了!快趁他们现在不敢出来赶紧到这边来!我跟荣郡王和知府大人说了,你是被他们骗了才会让他们住在这儿的!所有事情都与你无关!” “哈……与我无关?” 周鹄看着王浩霖在黑暗中时隐时现的轮廓,冷笑出声:“告诉你,我很清楚这院子里住的是什么人!我也没有被他们蒙骗!是我主动让他们住在这里的,我自始至终都心甘情愿!” “若说谁真的骗了我,那也是你!是你王浩霖这个卑鄙小人!” 王浩霖脸上关切的神情渐渐消退,变得一脸淡漠,哦了一声,低喃一句:“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 说着退后几步,不再隔着院子对他喊话。 荣郡王骑着马守在院外,透过已经毫无遮挡的院门看了进去,神情阴鸷。 房中一片漆黑,若非他之前已经调查清楚,并派人守在了附近,确定没人出去过,几乎要以为里面根本就没有人。 他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的人,竟然一直都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每每思及此处他都又羞又恼。 再一想到正是因为这里面的人打乱了他全盘的计划,他就更加气恼,恨不能立刻将其除之而后快。 所以此次前来,他并未打算给这些人说话的机会,直接摆了摆手,示意官差们闯进去抓人。 谁知手才刚刚抬起,里面就有清亮的女声传来。 “不知来的是哪位大人?” 荣郡王双目陡然眯起,忙冲着周围兵将们怒喝一声:“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把人抓起来!” 官兵们一怔,下意识的就要冲进院子,院中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我家主子乃是定国公世子夫人苏氏,途径梁安身子不适在此处休养,尔等速速退去,莫要扰了我家主子休息。” 定国公世子夫人? 官兵们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休听他胡说八道!” 荣郡王骑在马上扬声说道:“定国公世子夫人奉旨为靖康公主送嫁,此时应在回返途中才是,怎会绕道来到梁安?” “自是有私事要处理。” 里面的声音再次说道。 “私事?笑话!什么样的私事能大过回京向陛下复命!分明就是狡辩!” 荣郡王再次示意官兵强行抓捕。 “周公子,我家主子不便见客,麻烦你将这张名帖递过去。” 一片漆黑的正房忽然传来一声轻响,窗扇被人打开一条缝隙,一张名帖从里面递了出来。 周鹄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惊呆了,院中一众官兵亦是如此,畏首畏尾不敢上前。 荣郡王暗骂了一声废物,心道还好带了自己的人马过来,不然今天真要被这女子逃脱了! 他扬手一挥,数十名亲卫登时越过仍在犹豫不决的官兵,直直朝院中扑了过去。 周鹄这才回过神来,忙去接了那名帖,扬起手臂高喊:“定国公世子夫人在此!定国公世子夫人在此!” 可这些亲卫不是官兵,别说是定国公世子夫人的名号,就是定国公本人在这里,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冲上来。 周鹄满眼惊诧,却顾不得其他,最后关头义无反顾的扑到了房门前,死死地堵在这里。 手拿刀剑的亲卫越来越近,如一阵疾风般冲到了他面前。 眼看那刀剑就要落了下来,周鹄猛地闭上了眼。 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未袭来,一阵劲风之后,那人被角落里窜出的人影砰地一声击飞出去,重重的跌落在院中。 这是……怎么回事? 周鹄睁开眼,只见几个身影已经和那些亲卫缠斗在一起。 看上去凶悍可怕的亲兵,在这些人面前竟然应付的颇为吃力。 “果然是朝廷钦犯!” 荣郡王趁势厉喝一声。 他之所以让人不管不顾的冲进去,就是要把这些人逼出来。 只要他们露了面,让人看到他们就是当初在街上怒伤官兵并逃走的人,大家就会相信他们就是叶氏同党! 即便事后证明这些人真的是定国公府的人,那又如何? 谁能想到定国公世子夫人会跑到梁安来?谁能想到她不用真实身份,而隐姓埋名的藏在这么个小院儿里? 这可怪不得他们!毕竟这位定国公世子夫人当街伤人并绑架知府可是真的! 官兵们此时亦是不再犹豫,加入了亲卫的行列,对付起院中的人来。 荣郡王心中稍定,刚刚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就见知府的一个随侍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 “大人,大人!不好了……咱们……咱们被围起来了!” 第156节 知府一惊,坐在马背上微微俯身:“你说什么?” “我说咱们被围起来了!” 随侍指着不远处的街道说道:“定国公世子带了好多人来,正往这边赶呢!眼看……眼看就要把咱们围住了!” “不可能!” 不待知府说话,荣郡王便怒喝道:“此时已经宵禁,城门已经下钥,无令不得开启!他上哪儿带人过来合围?” 为了方便行事,不让这位定国公世子夫人的名号立刻传出去,他特意选在夜半行事。 何况梁安一共就这么大点儿地方,怎么可能有人带着大队兵马进城他却不知? 随侍哭丧着脸说道:“不知道那定国公世子用了什么办法让守城官兵开了门!然后……然后他就直接带着人过来了!” 荣郡王眼前一黑,感到一阵眩晕,知府更是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 不是说定国公世子已经回到京城了吗?怎么会忽然出现在梁安? 这……这可该怎么办啊! 荣郡王咬牙,再也顾不得活捉院里的人让其写下认罪书,当即高喊一声:“□□手,准备!” 早已等候在侧的□□手们赶忙上前,但神情明显有些犹豫:“王爷,万一里面的人真是……” “没有万一!出了什么事有本王担着!” 他神情狰狞,说话时额头青筋凸起。 众人看了看一旁的知府,见他虽然十分慌乱,却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列阵。 眼见一列□□手准备完毕,箭在弦上蓄势待发,不远处的街道中忽然传来一阵得得的马蹄声,一队人马从黑暗中疾驰而来。 “我乃定国公世子,院中是我夫人!尔等不得轻举妄动!” 荣郡王心头一沉,猛地回过头去。 竟然这么快就来了? 齐铮打马奔至近前,额头上闪着一层薄汗,勒停马匹后冷眼看着荣郡王。 “王爷,内子有孕在身不便挪动,暂居在此以作休养,不知王爷为何夜半惊扰,带兵围困?还请王爷给个合适的解释!” 荣郡王手中紧紧捏住缰绳,后槽牙磨得咯吱作响,抬眼看了看他身后,见不过十余人而已,大队人马显然还未赶至,遂冷言问道:“里面是你夫人?” “正是。” “那这几人也是你们定国公府的下人?” 他又指着院中那几个身手了得,阻挡了他的亲卫的人说道。 齐铮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没错。” 荣郡王抬手一指,厉声爆喝:“大胆贼子!身为侯爵之子,享我大梁俸禄,竟敢勾结叶氏谋害朝廷命官!来人!将齐世子与其夫人一同拿下!” 知府一个哆嗦,两眼一翻险些晕了过去。 娘啊!之前只是要杀一个世子夫人,如今难道要连这世子爷也杀了吗? 他心中惊惶之际,荣郡王身边的另一批亲卫已经冲了出去。 奈何齐铮带的人虽然不多,却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麒麟卫,个个悍勇无比,荣郡王的亲卫一时也难以击溃。 齐铮隔着缠斗在一起的众人,遥遥望着荣郡王,醇厚凛冽的声音传了过去:“王爷说我和夫人是叶氏同党,不知可有证据?” 荣郡王冷哼一声:“本王说的话就是证据!” 第168章 “那本王说的话是不是也是证据?” 清脆的童音响起,一个小小的孩童从齐铮宽大的斗篷里探出头来,看样子不过五六岁的年纪。 小孩子显然是在生气,腮帮子鼓鼓的,瞪眼看着荣郡王。 “你是郡王,我也是郡王,你说的话如果能直接拿来当证据,那我说的自然也可以!” “院子里住的是我姐姐,不是什么钦犯,也不是什么叶氏同党!你们谁敢欺负他,那就是欺负我!我要去告诉皇帝伯伯,让他治你们的罪!” 他说着低下头去从怀中掏出一块儿令牌,高高的举在手里说道:“看见没有!皇伯伯给我的令牌!识字吗?我告诉你们,这叫:如朕亲临!” 稚气的声音在黑夜的暗巷中回荡,如朕亲临几个字吓得几个官兵当即跪了下去。 一人如此,本就犹豫的其他人也纷纷放下兵器,跪倒在地高呼万岁。 荣郡王不认得眼前这个拿着令牌的小孩子,但他知道顺帝去年曾经册封过一位郡王,是瑄国公府的遗孤,年纪正是这般大小。 他曾听说顺帝对其极其宠爱,连玉玺都能拿给他玩儿。 那时他还对此嗤之以鼻,觉得再如何宠爱也不过是个外姓的孩子,怎么能跟他们这些真正的子侄相比。 没想到今天,这个他不看重的孩子,却带着一块儿“如朕亲临”的令牌亲自出现在了他面前。 如朕亲临…… 呵……陛下这是已经不信任他了,所以不等派人来查,就直接让人拿了这个令牌来镇住他!难怪定国公世子能不声不响的调集人马过来。 荣郡王眸光越发阴暗,握着缰绳的手越收越紧。 “撤!” 他对院中的人高喊一声,登时便要打马而去。 知府一怔,慌忙跪爬了过去,抱住他的脚,连声哭嚎:“王爷!您去哪儿?您不能走啊!您走了下官可怎么办啊!” 荣郡王想要挣脱,奈何知府死死地抱着不肯撒手。 他眸光一厉,拔出挂在马背上的佩剑,挥剑便向知府砍去。 “啊……” “大人!大人!” 惊慌的呼叫声此起彼伏,知府在众人面前仰倒过去,一道长长的剑痕从脖颈贯穿面颊,几乎将半张脸劈裂。 这是怎么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何王爷见了令牌不仅不跪,还杀了知府要逃走? 众人不解之际,荣郡王已毫不犹豫的离开了这里。 他一早就知道,只要朝廷派了人来,只要在这之前他没能杀了定国公世子夫人,一切就全都完了。 到时候陛下一定会召他回京,让他当面说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只要一到京城,他便是笼中之鸟,想再飞出来就难如登天了。 所以……不能去京城,无论如何都不能去京城! …… 五月初七的夜,梁安再次陷入一片喧嚣,一如去年十一月那般,沸反盈天。 但是有了那一夜的教训,这晚很少有人跑出来。百姓们大多闭门不出,即便听到外面的动静,也瑟瑟的躲在家中,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荣郡王当众斩杀朝廷命官,齐铮即刻命人前去捉拿,却还是被他逃出了梁安。 徐季安年幼,自然不会跟着官兵们四处奔波,在荣郡王逃走后即刻便冲进了院子里,连声喊着姐姐姐姐。 屋里此时已经点亮了灯,苏箬芸躺在床上对他伸出手:“安儿。” 徐季安疾步冲到床前,木莲正想拦他一把,免得他冲撞了苏箬芸,就见他自己已经放慢脚步,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拉着苏箬芸的手问道:“姐姐你没事吧?听说你肚子里有小妹妹了?真的假的?” 苏箬芸浅笑:“我没事,只是还不知道这到底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呢。” “一定是小妹妹!” 徐季安肯定的说道,伸手隔着被子轻抚她的肚皮:“妹妹乖啊,你别怕,坏人已经去抓坏人了,这里很安全的,没事了。” 苏箬芸失笑,木莲更是乐不可支,在旁打趣道:“王爷,你把世子夫人叫姐姐,那这孩子就不是你的妹妹,是你外甥女才是啊。” 外甥女? 徐季安蹙眉,小小的鼻子微微皱起:“那岂不是跟我差了辈分?” “是啊。” “那……那我还能娶她吗?” 噗嗤…… 这回不仅木莲,连小雅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外甥女自然是不能娶的,不然岂不是乱套了。” 伴着这句话,徐季安整个人都混乱了,齐铮回来时就见他垂着头情绪低落的坐在外室,不知在想着什么。 不过他也没心思注意这些,直接踏入内室,大步走到苏箬芸床前。 “怎么样?没事吧?吓没吓到?” 木莲等人识趣的退了出去,房中只余他们二人。 苏箬芸拉着他的手道:“根本就没人闯进来,我怎么会被吓到。” 齐铮点头:“那就好。” 却没说自己刚才是真的被吓到了。 他没想到周鹄的那位朋友根本就不知道这院子里住的是谁就敢跑去报官,若不是小满心生戒备,让人暗中盯着那王浩霖,他今晚根本就来不及应付荣郡王。 饶是如此,也险些赶不上,让荣郡王带人闯了进来。 “这不怪你,我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王公子,只能说……冤家路窄吧。” 齐铮嗯了一声,心道还好徐季安那小子及时赶到了,不然今晚怕是要费一些周折。 “荣郡王呢?跑了?” 苏箬芸问道。 第157节 “恩,我故意让他跑的,他跑了就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藏起来躲一辈子,要么自立为王公然造反,以他的性格肯定会选第二个,这样咱们就好给他定罪了,陛下也才不会对他一再心软。” 苏箬芸近来一直都在安心养胎,对他的计划并未多问,但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 刚刚齐铮明明可以直接把荣郡王拿下,却故意留了口子放他离开,八成是担心真的把荣郡王堵在了院门口,他会狗急跳墙闯进来拉着她陪葬。 苏箬芸笑了笑,低头靠在齐铮胸前:“有阿铮在,我总是放心的。” 齐铮心头一暖,揽着她的肩轻吻她的额头:“以后要一直都对我放心才行,有什么事都可以让我去办,不要总是自己一个人扛着。” 苏箬芸点头,在他怀中阖上眼帘,沉沉睡去。 …… “朕哪里对不起他?朕哪里对不起他!” 京城,顺帝在殿中怒声咆哮。 “亲王不得擅离封地,他身为恭王之子,本也该如此才是。可他喜欢游山玩水,朕便准他四处游览,连京城也让他随意进出。” “他说恭王的封地离京城太远,想回京城看看弥山上的樱花林都不方便,朕便单独把奉阳给了他作为封地,快马半月便可抵达京城。” “他喜欢大宛良马,朕那年一共就得了两匹,特特给他送了一匹过去,连太子都没有给!” “可他呢?他竟然反了?他竟然反了?” 顺帝眼前一阵眩晕,捂着胸口急促的喘息着。 “陛下,陛下小心龙体啊!” 太监总管福泰赶忙扶着他坐了下来,端了杯茶给他,命人去找太医。 顺帝深吸几口气,才扶着额头缓缓睁开了眼,喃喃低语:“为什么要反?他是疯了吗……” …… “你是疯了吗!” 奉阳荣郡王府,恭王一巴掌甩在了荣郡王脸上。 “好好的为什么要造反?你知不知道你把为父陷在了什么境地?知不知道如今恭王府都被你牵连了!你母妃一病不起至今还躺在床上!” 荣郡王没有躲,生受了他一巴掌,却并没有认错,眸中一抹疯狂一闪而过。 “我没有造反!我这是拨乱反正!” 他语气坚定的说道。 “这皇位原本就该是父王您的!您殡天之后它就该是我的!当初是珩王抢了您的皇位!不然如今坐在龙椅上的根本就不会是他!” 珩王是顺帝尚未登基时的封号,如今已经很少有人提起了。 恭王闻言一怔,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没有胡说!” 荣郡王指着他断掉的左臂道:“当初先太子亡故,皇祖父本是有意立您为太子的!珩王为了抢夺太子之位,故意在狩猎园里安排了猛兽袭击您!您运气好保住一命,却因此不慎丢了一条手臂!从此与太子之位无缘!若非如此,现在坐在皇位上的本该是您才对!而现在被封为太子的……也不该是秦沐,而是我!” “珩王这些年对咱们恭王府百般恩宠,不过是因为知道您再也不可能跟他争抢皇位,所以对您略作弥补,摆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给天下人看罢了!” 荣郡王说到这儿冷笑一声:“用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来打发我,他以为我是什么?他养的一条狗吗?” 恭王脸色发白,嘴唇微颤:“谁跟你说的这些?” “没人跟我说,是您之前的幕僚康阑醉酒时无意中提起了当年的事,然后我自己去查的,结果果然查出那猛兽是被人刻意安排的。” “会做出这样安排的人自然是跟您有利益冲突的,而您和珩王都是皇后所出的嫡子,其他几个庶子要么资质平庸,要么年纪太小,根本担不起太子之位,所以,这一定是珩王做的!是他害了您!是他抢了本该属于您的皇位!那我现在抢回来,又有什么不……” 啪! 恭王再次摔了荣郡王一个巴掌,怒声斥骂:“混账!” 作者有话要说:  开了个脑洞文~《夫人,将军又疯了》~疯将军和哑娘子的故事~近期暂定每日中午十二点更新新书,晚八点更新老书~有事会提前请假~ 疯将军是前些日子忽然想出的脑洞,很想写,一冲动就开了,所以……匪后要暂时靠后了~顶锅盖爬走~ 第169章 荣郡王没想到在说清当年事实真相之后还会被恭王打骂,一时间怔在原地。 这个时候父王不是应该与他同仇敌忾,共同讨伐珩王吗?为什么还要打他? 恭王呼吸急促,唇色发白,健全的右手控制不住的颤抖。 “你……你有这些想法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对当年之事怀有疑虑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为什么要自己去查!为什么要自以为是的去编排什么所谓的真相!” 编排? 荣郡王抬眸看向他:“这不是我编排的!这是事实!就是他珩王抢了属于咱们恭王府的东西!就是他……” “不是他!” 恭王厉声打断,因为情绪激动而面色涨红。 “当年那猛兽确实是有人刻意安排的,但是……并不是皇上!而是……是你的皇祖母,我的母后亲手安排的!” 荣郡王脑子里嗡的一声,再次怔住,半晌才回过神来,觉得自己仿佛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怎么可能?父王您在胡说什么?皇祖母是您的生母,无论是您还是珩王继位对她而言都是一样的!她都是唯一的太后!又怎么会做这种多余的事!” “不一样!” 恭王似是想到了什么痛苦的往事,闭上了眼,声音发颤。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因为……我根本不是她的儿子!根本不是什么嫡子!” 他右拳紧握,指甲掐进掌心,强迫自己把那些不愿提起的往事一一揭开。 “你皇祖父当年还未登基的时候,就喜欢白龙鱼服潜入民间探访民情。” “在一次微服出行时,他遇到了一个农户人家的女子。两人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暗中往来许久。” “但那户人家的门第实在太过低微,他乃堂堂王爷,别说是把那女子娶回来做正妻,就是纳为妾室都会遭人诟病,顶多带回去做个通房丫鬟。” “后来因为当时的太子急病暴毙,他被立为新一任太子承继大统,就更不可能将这样出身微贱的女人带在身边。” “那农户女子不知他的身份,其父母又见你皇祖父始终没有提亲的意思,便做主将那女子嫁给了别人,你皇祖父得知的时候为时已晚,她已成了别人的妻子。” “两人到此本该再无联系了,可那女子的相公却是个酒鬼,对她动辄打骂,被你皇祖父知道,一怒之下将人杀了……” “再后来……那女子就成了寡妇,被你皇祖父安排在京城的一座宅子里,他经常偷偷出宫去看她,一来二去,就有了孩子,而那个孩子……就是我!” 荣郡王听着恭亲王的话,脑子里的思绪全都乱了。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他的父王竟不是嫡出,而是一个连外室都算不上的女人所生的? 恭亲王深吸了一口气,眼中布满血丝,继续说道:“当时你皇祖母正巧也有了身孕,跟那女子的产期相近,你皇祖父不想我成为一个连玉碟都上不了的孩子,便跟皇后商量,对外宣称她怀的是双胞胎,将我记到她的膝下。” “皇后气不过,自然不肯答应,但你皇祖父向她承诺,等我入宫之后,便立刻册封当时已经八岁的大皇子为太子,并让其入朝听政。为了这些,皇后咬牙忍了。” “只是谁都没想到,那女子……也就是你的亲祖母,竟然早产了,我提前来到了这世上。” 恭亲王说道这里轻笑一声,眼中带着一抹讥讽,看向荣郡王。 “为了让我顺利入宫,你皇祖父做了一件事,你猜是什么?” 荣郡王怔怔的站在原地,对他说的这些话尚且来不及消化,哪还还有空去想这些。 恭亲王似乎也不是真的需要他的回答,双目放空喃喃说道:“他给皇后端了一碗药,让她催产,立刻把腹中尚未足月的孩子生下来!” “皇后不肯,被他生生将那碗药灌了下去,当天就诞下一名男婴,还因此伤了身子,从那以后再也不能生育……” “所以!她怎么可能喜欢我!怎么可能将我视如己出!怎么可能容忍我坐上皇位!抢了属于她的孩子的一切!” 恭亲王双目赤红,健全的右臂在空中胡乱的挥舞。 “你皇祖父自以为是对我好,却不知道我那些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我小时候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母后的孩子,她对珩王百般宠爱,对我却冷若冰霜!当着外人的面对我和蔼可亲,背地里却连一个笑脸都不曾给我!” “多少次我半夜醒来,看到她面色阴寒的坐在我床边,双手放在我的脖子上,像条吐着信子的蛇一样看着我,我有多害怕多惊慌!” 那些幼年时的阴影,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即便已经过去了很多年,现在想起仍旧觉得恐慌难安。 恭亲王走到桌边猛地灌了一口茶,将心底最深的恐惧强压下去,尽量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才再次转过身来。 “为了弥补皇后,珩王一生下来,你皇祖父便给他赐了封号,立他为王,并且按照之前承诺的,册立大皇子为太子,让他入朝听政。” “可是天不遂人愿,大皇子二十三岁那年不慎离世,太子之位再次空悬。” “外人不知内情,均以为皇后共育有三子,大皇子,珩王,和我。大皇子离世,按长幼之分,我便成了太子的不二人选,朝官们纷纷请命,欲让先帝立我为太子。” “我当时虽不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却知道皇后对我有多么厌恶痛恨,如果要在珩王和我之前选一个人立为太子,她绝对会选择珩王而不是我。如果我阻碍了珩王的太子之路,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除掉我!所以外面立我为太子的呼声越大,我的处境就越危险。” “我整日担惊受怕,小心翼翼的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生活,心中也曾想过,是不是我真的当了太子,登上了皇位,就不用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可是有一日……我无意中听到皇后和先帝起了争执,知道了当年的所有事实真相,我便明白……我是注定当不了太子,坐不上皇位的!” “因为我根本不是皇后的孩子!若是真的将她逼急了,她定会玉石俱焚将所有的事都揭露出来!到时候全天下都会知道我的身份,都会知道先帝竟然爱慕一个寡妇,还与这寡妇生了孩子带到了宫里!” “这对皇室而言是多大的耻辱?那些御史言官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人当上太子坐上皇位?到那时不仅皇后厌弃我,全天下人都会厌弃我!我永远都要被打上寡妇之子的印记,永远都不能堂堂正正的站在人前!” “所以当我知道皇后打算在狩猎场安排猛兽袭击我的时候,我不仅没有躲,还顺势将那猛兽引到了珩王身边,然后做出自己救了他的样子!” “不仅如此,我还买通了当时的太医,将原本可以保住的手臂彻底废了!如此一来即便先帝有心,也不可能再让我做太子,而珩王因此对我感恩戴德,皇后虽然仍旧对我不喜,却也没有再为难过我。” “所有这些……与珩王根本半点儿关系也没有!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我根本不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他直到现在都把我当做亲兄长!把你当做亲侄子!而他之所以对你好,也不是因为他抢了你的皇位要补偿你!而是他记得我当年救了他一命,记得我为他丢了一条手臂的恩情!” “你现在得来的一切,无论是可以四处行走随意进京的特权,还是金银玉器古玩珠宝各种赏赐,那都是我算计来的!若真要说起谁欠了谁的,那也是咱们恭王府欠了他的,他从未欠过咱们什么!” 恭亲王一口气将当年事全部说完,荣郡王陷入一片纷乱难以回神。 他恨了珩王这么多年,恨他抢了父王的皇位,恨他夺走了属于自己的一切,恨他总是摆出一副和蔼慈善的面孔惺惺作态,到头来却是一场天大的误会? 那自己这些年做的事又算什么?自己为了夺回皇位做的那些准备又算什么? 原本是拨乱反正,现在却成了阴谋造反? 荣郡王伸手捂住了脸,神情痛苦不堪。 恭亲王伸手按住他的肩,稍稍用力:“二郎,收手吧!趁现在还来得及,去跟陛下认个错,他会原谅你的。” “原谅?” 荣郡王松开手,嗤笑一声:父王,从古至今,那些造反失败的,您见过哪个有好下场的?哪个帝王会容忍一个反过他的人活在这世上?” 第158节 恭亲王神情沉重,却仍旧目光坚定:“你只管去给陛下认错,父王会有办法保你平安的,相信父王!” “不,来不及了……” 荣郡王转过身,伸手抚上早已做好的那身龙袍。 “从我逃离梁安的那一刻起,就全都来不及了……您所谓的办法,也不过是用您的命来换我的命而已。” 恭亲王眸光微沉,神情凝重。 的确,事态发展成如今这样,除此之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谋反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只有他用自己的命去换,陛下才有可能念在当年的恩情,放过他的二郎,放过恭亲王府。 好在他已经老了,又是个身残之人,死了也就死了。 可二郎还年轻,还有大把的年华等着他去过,身为他的父亲,他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去死呢。 恭亲王正打算再劝说几句,荣郡王却已经下定了决心,抚着那龙袍道:“既然已经错了,那不如就将错就错吧!人生在世,碌碌无为有什么意思,不如放手搏一把!” “二郎!” 恭亲王一把将他扯了回来:“你疯了吗?恭亲王府已经被陛下掌控了,你这是想害死府里所有的人吗?你母妃还在府中,你的弟弟妹妹也还在里面啊!” 荣郡王似有一瞬的犹豫,但下一刻却挣开了他的手,大步走了出去:“照顾好王爷,让他在这里好生休息!” 他对守在门口的护卫说道。 护卫点头应诺,恭亲王便被困在了这屋子里,再也没能踏出去一步。 第170章 庆元三十二年,荣郡王秦枢于封地奉阳身披龙袍自立为王,其父恭亲王劝说无果,于其登基当日自缢于城中。 顺帝大怒,褫夺其封号,贬为庶民,派兵讨伐。 秦枢借地势之便,弃奉阳而直攻京城,终因兵力悬殊,被擒于梁安成外数百里处,登基三日便落下王座,成为阶下之囚。 随着秦枢被擒,梁安顾家的恶行也大白于天下,知府及县令等人与秦枢勾结一事亦被挖出。 齐铮奉命协同刑部,兵部,以及大理寺共同审理此案,亲自押解秦枢回京,核查案情。 秦枢于狱中对谋反一事始终闭口不提,唯有提到梁安顾家灭门惨案,及当地县令之死时才冷笑出声。 “县令和顾家都是死在叶氏手里,你们抓不到姓叶的就想把罪名都安在我头上?一群酒馕饭袋!” 齐铮没有作声,抬手让人将一名男子带了进来。 这人衣衫褴褛,瘦得几乎脱了形,但还是能认出正是顾家的少爷顾浩珉。 顾浩珉瑟缩着被人推进牢中,低着头不敢看人。 “顾少爷,”齐铮指了指秦枢以及另外几个跟他同时被提审的犯人,“你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在这些人里吗?” 顾浩珉这才战战兢兢的抬起了头,从左至右看了过去,当看到秦枢时登时双目圆睁:“是他!就是他!那个兵器是他给我的!他骗我说那是什么古墓里出来的,让我帮他去打听古墓里流失出来的其他兵器的图纸!” 他说着用力抓住了身边一个官差的衣袖:“大人!大人你们信我!真的是他!我就是再丧心病狂,也做不出弑父戕弟的事啊!这一切都是他做的!是他陷害我!” 官差一脸厌恶的推了他一把,把自己的袖子扯了出来:“好好说话!别乱动!” 顾浩珉诶了一声,小心翼翼的缩在一旁不敢再动。 被绑在木架上的秦枢瞪大了眼:“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给了你什么兵器!” “我没胡说!” 顾浩珉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立刻辩驳:“你在梁安的富升酒楼给我的!当时你藏在屏风后面,给了我东西后让人送我出去,结果你那部下不小心把屏风撞到了,露出了你的真容。虽然你反应很快立刻把脸遮住了,但还是被我看见了,我绝对没有认错!” “你放屁!” 秦枢愤怒的挣扎起来,似要冲过来把他撕裂一般。 顾浩珉吓得往后一缩,齐铮摆手让人将他又带了下去。 “荣郡王……不,秦枢,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他看着在木架上疯狂挣扎的人说道。 秦枢双目赤红,手腕儿被勒的血肉模糊,却似感觉不到疼一般,咬牙切齿的怒吼:“顾家和梁安县令都是叶氏杀的!你们这群蠢货破不了案,就买通这个姓顾的把脏水都往我身上泼!一群废物!你们全都是废物!” 在一旁陪审的大理寺卿听不下去了,竖目叱道:“你还要狡辩到什么时候!当初你在奏折里对陛下说顾氏一案是叶氏做的,还一口咬定前几年凉州常州的两件灭门惨案也是叶氏所为!结果我们经过查实,顾氏一案跟那两件案子根本不同!” “那两件案子里,凶手将未满十四岁的孩子都留了下来,可顾家的人除了那顾浩珉以外全都死绝了!一个不剩!那些所谓失踪的未满十四的人,其实早在当晚就已经死了!尸体就埋在距离景锡那处盐井不远的地方!而且顾家幼子顾浩轩的死状跟他爹一模一样,都是被利器剜心而亡!那利器正是你给顾浩珉的那个!” 秦枢听着他的话,忘记了挣扎,两只眼睛定定的看着他。 死了? 顾家未满十四岁的人,死了? 这怎么可能! 大理寺卿见他一脸无辜的样子,面露不屑:“你的算盘打的倒挺好,一边把这件事嫁祸给叶氏,一边将那用来剜心的利器转手给了顾浩珉,并把那些尸体埋在了盐井附近。这样即便将来查出叶氏与此案确实无关,也可以转而指证顾浩珉是幕后真凶,说他想要独吞顾家的家产故而弑父戕弟!反正不管怎样,你都能洗清嫌疑,而且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拿到顾家的财产!” “秦枢!你真是其心可诛!若非定国公世子夫人的外祖父在陈郡出了意外,世子夫人前去处理,却误打误撞的被你当做了叶氏同党,还将她的画像到处散播,这件事怕是至今都不会被发觉!你怕还不知要逍遥法外到何时!” 秦枢听他绘声绘色的将所有事串联了起来,这才察觉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好似被一张无形的网悄无声息的网住,什么时候彻底被兜住了都不自知。 “我没有……我没杀过顾家的人!也没给过顾浩珉什么兵器!你们都被骗了!都被那叶氏骗了!” “你没给过他兵器?” 大理寺卿冷声道:“顾浩珉进来之前,已经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了,我们是在他确定这牢中有他听过的声音之后才让他进来的!” “而你当初在梁安审案时,都是由赵知府出面,并未亲自到过公堂,也从未亲自提审过与顾家有关的人。若是照你所说,你没有给过顾浩珉兵器,那他是怎么一眼认出你的?是怎么听到声音就知道你在这里的?难不成有人跟你的声音外貌完全一样不成!” “还有!你自己的人也交代说,你曾吩咐他们去寻找那古墓中的其他兵器,难不成这也是假的?是你的部下杜撰出来的?” 秦枢心头一堵,明知他说的不对,顾浩珉所说的人也一定不是自己,却又不知如何辩解,只能疯狂的嘶喊着“不是我不是我”! 可这辩解在众人看来根本毫不可信,几人懒得再理会他,提笔写了案宗转身便出去了。 顾氏灭门惨案最终尘埃落定,三司会审后确定秦枢才是幕后真凶,而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借顾家的手抢夺盐井,并进一步借助朝廷之力除掉叶氏,抢夺叶氏的财产。 随着案情明朗,秦枢的无数私产也被查出,其数量之惊人,说一句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而这其中就有一部分是他之前借助查案封掉的叶氏的铺子,这些铺子几经辗转,最终都落入了他的手中。 这更加证明他对叶氏的吞并之心,也证明了他的诸多罪行。 顺帝最终下旨处死秦枢,但念在恭亲王乃是他的一母同胞,且已自缢于奉阳为其子赎罪,便放过了恭亲王府的其余人等,并未波及府中老幼。 但同时也下旨命其家眷即刻搬离王府,从此后三代人不得进京,更不得入朝为官。 此时暂时告一段落,秦枢被赐予一杯鸩酒,死于牢中,尸骨不得葬入皇陵,一席草垫裹了扔在了荒郊野岭。 齐铮处理完京城的事宜,即刻赶回梁安,陪在了苏箬芸身边,并将京城发生的事全都告诉了她。 苏箬芸静静地听着,点了点头,问他秦枢的尸骨在哪里。 齐铮凑到她耳边低语几句,苏箬芸怔了怔,旋即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好,等我回京了再去处理。” 齐铮浅笑,揽着她的肩道:“鹤老哥说你现在胎气虽然渐渐稳固,但还是不宜长途跋涉,最好等五六个月的时候再往回走,比较保险。” 苏箬芸扫了他一眼:“你把咱们的孩子卖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这还开始跟他称兄道弟了?” “那怎么能是卖呢,不过是送去给他当徒弟而已。而且他也答应我了,前五年不把孩子带走,等孩子五岁的时候再带去外面学医,这样的话……” “带去外面?什么外面?他还想把我的孩子带走不成?” 苏箬芸立刻沉了脸。 齐铮咬了咬舌头,暗忖自己说错了话,忙又好言好语的哄了半天,生怕苏箬芸一生气又动了胎气。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孕妇的脾气是不是特别大?” 鹤存安见他从房中走出来,凑过去挤眉弄眼的低声说道。 齐铮摸了摸被拧红的耳朵,虽然觉得有些尴尬,但心里还是高兴的。 或许是因为小满平常太冷清了,所以他特别喜欢她偶尔生气发脾气的样子,觉得这样的小满特别的灵气,活泼又可爱。 而正常情况下的小满,跟活泼这两个字是完全不沾边儿的! 一想到这些,齐铮就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觉得小满在自己面前跟在别人面前是不一样的,而这不一样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就像是偷偷地藏了什么宝藏,别人永远不知道这宝藏真正的模样,只有他一人独享。 这种感觉,真的很不错啊! 第171章 苏箬芸启程回京的时候已是深秋,周鹄收到消息时他们已经快要抵达京城,别说是送行,就是连最后见上一面道个别能没能够。 早在秦枢谋反事发之后,他的父亲就派人把他接了回去,不仅没再追究他之前惹恼了上峰之子的事情,反而还对他大加赞扬了一番,开始着力培养起他,把他当做了家族的继承人。 周鹄不用想也知道,定是那位定国公世子在背后出了力帮了忙,才让父亲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想到自己曾经当着那位世子的面求娶他的夫人,周鹄就觉得脸上一阵滚烫。 那时只以为那苏姑娘闯了祸,又跟他在一个屋檐下共处了那么长的时间,会被家人嫌弃,所以周鹄才出此下策,想着自己若是娶了苏姑娘,或许对她会好一些。 当然,除了这些考量,他也是真心爱慕,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只是没想到…… 周鹄轻叹一声,看着梁安送来的书信,眉宇间有淡淡的失落,半晌才喃喃一句:“恨不相逢未嫁时。” 之后将那封信妥善收起,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 “为什么要拦我的信?我只是向周公子表达一下谢意啊。” 得知自己送往周府的信被齐铮派人拦住,重新修改誊抄了一份才送到周鹄手里,苏箬芸不解的皱眉。 齐铮义正言辞:“你的手迹哪能随便给别人?万一他心怀不轨,以后拿出来乱说怎么办。” 第159节 “怎么会?周公子救了我的性命,是个风光霁月的人,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齐铮脸色一黑,眉头皱得更深。 这才相处了多长时间,就夸人家风光霁月了? 真正风光霁月的人会当着他的面求娶他的夫人?狗屁风光霁月!分明就是个色胚! 齐铮心中这么想着,嘴上却不吐露半分,生怕惹了苏箬芸不快。 “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小心些好,你毕竟是个女子,手迹还是不要流落在外面的好。” 他轻声细语的劝道。 “那我以后都不能给人写信了?也不能给靖康写信了?” “那倒不是,就……就是……” “就是不能给男人写对吧?” 苏箬芸接道。 齐铮舌头一僵,眼神瞟到一边不敢看她:“也不是……不是那个意思,就是……” 苏箬芸轻笑出声,靠在他怀里轻抚他的衣襟:“我知道了,以后但凡是写给男人的书信,我都让人代笔,不自己写了。” “不过估计我也不会再给什么男人写信了,要写也是你有事出门在外的时候,给你写几封家书,这个我肯定是要亲笔写的。” 齐铮脸上发烫,心里却温柔的要滴出水来。 小满并不知道那周鹄对她有不同的心思,却因他几句话就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知道她向来是个极有主意的人,轻易也不喜欢别人干涉,如今却在他怀里温温柔柔的顺着他,明知他的所作所为不在理,却还是愿意按照他的意思来。 是因为真的把他放在了心上,十分在意他的心情,所以才会这样吧? 齐铮不由抱紧了她,埋首在她的脖颈间,轻声嘟囔:“小满,你真好。” 苏箬芸笑而不语,安静乖巧的倚在他怀里,任由他抱着自己。 她如今月份大了,肚子分外沉重,齐铮抱着她时格外的小心,生怕压着她的肚子,一只手揽着她,一只手放在她隆起的小腹上。 里面的小家伙儿忽然动了一下,也不知是在苏箬芸肚子里踹了一脚还是打了一拳。 齐铮登时竖眉轻叱:“老实点儿!别欺负你娘!” 这小家伙儿也不知是男是女,分外的活泼,时不时就要闹出点儿动静。 苏箬芸对此感到十分欢喜,觉得是件好事,毕竟她之前很长一段时间胎气都不太稳,她生怕这个孩子有什么问题。 如今孩子活泼爱动,说明身体康健,她高兴还来不及。 但齐铮却不这么觉得。 他本就因这孩子之前险些害的苏箬芸险些落入荣郡王手里而有些芥蒂,后来又得知要保住这个孩子可能会有损苏箬芸的身体,心中就更加不喜。 虽然如今母子平安,孩子也保住了,苏箬芸也没有事,但他还是觉得这个孩子太闹腾了,让他的小满格外辛苦。 苏箬芸轻瞪了他一眼,神情不虞:“你这么凶做什么,他还不能动一下了?” “没有没有,我这不是怕他踢疼你吗,”齐铮赶忙说道,“你这肚子如今太大了,我看着有点儿吓人,他还老在里面乱动。” “还好吧,我问过稳婆了,也不算很大,说是最后两个月才是最大的时候呢。” 齐铮哦了一声,手掌在她肚子上轻抚,神情有些担忧:“早知道怀孕这么辛苦,真不该……” 一只手指伸过来压住他的嘴唇,将他后面的话堵了回去。 “不许乱说,孩子能听见。” 苏箬芸不想让她的孩子觉得他的父亲不喜欢他。 齐铮觉得嘴唇上痒痒的,那柔软的指尖儿传来的温热触感让他心头一阵酥麻。 他忍不住张嘴将那指尖儿噙入了口中,牙关轻咬,舌尖儿在她指腹扫了一圈儿。 苏箬芸嘤咛一声,扫了他一眼,将自己的手收了回去。 她这些日子保养得意,身子丰腴了些,脸庞圆润,眉眼带着一种别样的妩媚,这一眼扫过去,更让齐铮心痒难耐。 齐铮的手顺着小腹就攀了上去,熟门熟路的探入衣襟,握住了一侧丰盈,咬着她的耳朵低喃:“这里也大了些……” “别闹!” 苏箬芸拍了他一下,齐铮却握得更紧,在她耳畔一阵厮磨,吻上了她的唇,吮了许久也不舍得松开,直到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才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儿,强迫自己回神。 鹤存安说她胎气已稳,偶尔一次房事不打紧,只要注意分寸就好。 但齐铮想到她头几个月的不适,生怕不小心再出了什么意外,所以一直都强忍着,没有放纵过自己。 他靠在苏箬芸肩头,调整着有些急促的呼吸,直到终于平复下来,才吻了吻她的面颊,将被他拉扯的凌乱的衣襟整理好。 苏箬芸也觉得这胎怀的实在不易,应该小心谨慎一点儿才是,故而明知他忍得辛苦,也没有纵容他进一步的打算。 可她见他明明难受得紧,却又强自克制着,又觉得于心不忍,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齐铮眼中一亮,唇角斜斜的勾起,露出一抹笑意:“你说的,到时候可别后悔!” 苏箬芸睇他一眼,不再理他,齐铮朗声大笑,又将她抱在怀里亲吻了一番。 …… 十一月初三,苏箬芸一行人终于回到京城。 原本半个月的路程,因为齐铮过于小心,生怕颠簸了苏箬芸,让她产生不适,故而生生走了一个多月。 齐夫人早已等的望眼欲穿,听说他们进城之后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亲自赶到了门口,眼巴巴的盼着望着。 直到马车终于缓缓驶来,停在了定国公府门前,苏箬芸被齐铮扶了下来,她再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上前拉住了苏箬芸的手。 “孩子,你可算回来了,可把娘急死了!” 苏箬芸知道她是真的关心自己,鼻头一酸,顺势靠在她的肩头:“娘,让您担心了。”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觉得自己也有一个完整的家了,家中有父母牵挂着她,时时刻刻盼着她能平安回去。 齐夫人没有女儿,两个儿子虽然都孝顺,却很少有这么亲近她的时候。 此刻苏箬芸依赖的靠在她的怀里,让她真觉得自己多了个女儿一般,心中软成一团。 “好了好了,回家了就好,回家了就好,以后万事都有爹娘给你做主,什么都不用怕了,啊。” 她知道苏箬芸之前在外面经历了很多可怕的事情,心疼的不行,拍着她的肩背柔声安抚,又牵着她的手带她跨了火盆,用柳条在身上扫了一遍去了晦气,之后亲自将她送回了院子。 齐铮跟在后面,看了半天竟完全插不上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婆媳两人携手向前走去,自己反倒像个多余的。 等好不容易进了院子,齐夫人也没有离开的意思,拉着苏箬芸的手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又说起养胎要注意的事项,半晌也不见停,似有说不完的话似的。 好不容易等她停下了,齐铮以为她终于说完了准备走了,却见她回头瞪了他一眼,道:“在这儿杵着干什么?没见这院子里很多事要忙吗!你很闲是不是?” “……” 齐铮无语,看了苏箬芸一眼,苏箬芸却半点儿帮他的意思没有,还想起什么似的,对他嘱咐道:“鹤大夫总住在咱们府上也不是回事,阿铮你看看附近有没有合适的院子给他置办一套,以后往来也方便一些。” 说完便不再理会他,继续跟齐夫人唠起了家常。 齐铮哦了一声,垂头丧气的走了出去,看着院子里忙忙碌碌的下人,忽然觉得自己不像是这府里的儿子,倒像是倒插门的赘婿……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又晚了…… 第172章 苏箬芸回京第二日,苏南和苏箬笙兄妹俩前来探望。 苏箬笙于四月中旬生下了一名男婴,如今已经半岁,生得玉雪可爱,白嫩嫩的一团抱在怀里,十分惹人怜爱。 苏箬芸看着那糯米团子似的婴孩,一向淡定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丝雀跃,指尖儿轻轻碰了碰孩子的面颊,由衷的赞道:“这孩子生的真好看,像三妹。” “孩子还小,哪里看得出像谁不像谁。” 苏箬笙笑着说道。 “他叫什么名字?” “叫安平,”苏箬笙答道,“我和他父亲对他没什么别的指望,只希望他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长大,所以就取了这么个名字。” “挺好的,”苏箬芸点头,若有所思的抚了抚自己的小腹,“我如今也是这么想的,只要孩子健康平安,其他的都不重要。” 她怀孕以来经历了太多事,甚至险些失去这个孩子,所以将其他都看得很淡,只愿这孩子能平安来到这世上就好。 苏箬笙应了一声,想说“是啊 ,可怜天下父母心,哪有做爹娘的不为孩子考虑的”,可这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儿,却生生卡在舌尖儿,涩涩的说不出来。因为他们自己的父亲,不就是那种不为孩子考虑的父亲吗?而且他还对大姐尤其不好! 想到这里,苏箬笙眸光微黯,眼角余光瞥向苏南的方向,见他仍旧在那里面无表情的坐着,从进门到现在就没说过几句话,像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闷不吭声。 苏箬笙心中轻叹一声,强颜欢笑的继续跟苏箬芸聊起孩子的事情来。 苏箬芸恍若未觉,又问起孩子的乳名来。 苏箬芸笑着答了:“叫小乐,他的大名叫了安平,乳名就叫小乐。” “小乐?”苏箬芸捏着孩子的小手轻笑,“这个名字好,平安喜乐,都占齐了。” 说着又转头看向苏南:“阿南学问多,帮我的孩子也取个好听的乳名如何?国公爷说我腹中的孩子排嘉字辈,打算取名叫齐嘉仪,至于乳名让我们自己想。我想了许久也没想出合适的,阿南帮我想一个可好?” 苏南一怔,虽然努力表现出镇定自若的样子,但两手还是紧张的握起,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他没能照看好蒋老先生,导致蒋老先生惨死在外,大姐就算不恨他,心中也会有所芥蒂吧?怎么还会……让他帮忙给尚未出世的外甥取名字? “我……我也不知叫什么好,大姐不如还是问问姐夫吧,他应该能想出好名字。” “他?” 苏箬芸扯了扯嘴角:“我已经问过他了,结果他说七加一等于八,不如就叫小八好了。” 齐嘉仪,七加一…… 苏箬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角泛出泪光,也不知是真的觉得十分好笑,还是为苏箬芸对苏南的态度感到欣慰。 苏南亦抿了抿嘴角,但旋即又低下头去,似乎觉得自己笑的不合时宜。 见他如此小心谨慎,苏箬芸无奈道:“那些事情与你无关,你不要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我从没有怪过你,你这样到让我不知如何是好了。” 苏南脸上神情一僵,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怔怔的看着她,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眼眶渐红,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第160节 他从小对这个大姐没什么印象,而没有印象的原因就是他们自幼没有生活在一起。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格外清楚蒋老先生对大姐而言意味着什么。 在她被逐出家门的时候,在她孤苦无依的时候,是那个老人守在她身边,给了她亲人该给的温暖。 她过去十余年里的亲情几乎都是那个老人给予的,那老人于她而言就是家,就是所有温情的寄托。 也正是知道这些,所以苏南才格外的自责,责怪自己没有按照她的叮嘱照顾好蒋老先生,责怪自己明知父亲带走了蒋老先生,却还自作主张的没有写信告诉她。 若是他当初第一时间写封信送过去,或许现在一切都会不同…… 苏南想要说些什么,一张口却觉得喉中哽咽,千言万语都堵心头。 苏若笙抱着孩子擦了擦眼眶,又哭又笑地道:“大姐你不怪他就好,你不知道他这大半年是怎么过来的,自从出了那件事,我就再没见他笑过。” “还有昨天,其实他一大早就在城门口等着你们了,却不敢出来见你,一路尾随着你到了定国公府门口,直到日落西山才回去。” 苏南想让她闭嘴不要胡言乱语,但胸腹间涌动的情绪却让他觉得一张口就要哭出来,忙站起身说了句“我去看看姐夫那儿有什么要帮忙的”,就匆忙转过身仓皇逃离。 苏箬芸该说的已经说了,能不能想开是他自己的事,便也不再多言,留了苏箬笙在内院和她一起吃饭,直到傍晚才派人送他们回去。 临走前苏南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对她低声说道:“不如叫阿佑好了。古语有云‘受天之佑,四方来贺’,这孩子历经艰难却仍旧能平平安安的来到这世上,定是受到上天庇佑的,今后一定万事顺遂,四方拥护。” 苏箬芸笑了笑:“好啊,就叫阿祐好了。” 苏南唇角微微勾起,眸中闪过一抹微光,再次辞别后跟着苏箬笙一同离开了。 苏箬芸低头看了看自己隆起的小腹,低声轻语:“阿佑,喜不喜欢舅舅给你取的名字?” …… 正月初六,京城年节氛围正浓。 半年前荣郡王造反一事看似严重,但实际上除了梁安奉阳等地,其他地方并未受到太大波及。 荣郡王空有倾国财力,却尚未来得及谋夺兵力,身边除了亲自培养的少数精兵之外,聚集的皆是些利益来往之辈,如同泥塑一般,禁不起半点儿捶打,转眼便溃如散沙。 因此京城的百姓虽然听说有人谋反了,但还没来得及真正紧张起来,就听说那谋反之人已经被擒,刚刚自立为王登基数日便落下了王座,成了一个笑话。 百姓们非但不觉得恐慌,反而当做是茶余饭后的一个谈资,说说也就过去了。 定国公府今年的年过的格外热闹,除了自家人以外,还将徐季安接了过来小住。 美中不足的是蒋墨因为要守孝,带着蒋老先生的棺椁回乡了,并且短时间内不打算回来,故而没能出现在这里。 这日大家正在府里商量十五那日要点什么花灯,苏箬芸忽然发动起来,被赶忙送到了早已准备好的产房里。 齐铮虽然早有准备,临到这时却还是慌了神,急冲冲的就要闯进产房守在苏箬芸身边,还是齐夫人用力拉了他一把,才将他按在了原地。 可他哪里肯听,说什么都要进去,好像不亲眼看着苏箬芸就不放心。 最终还是苏箬芸忍痛出声,隔着房门喊着让他不要进来,才止住了他的脚步。 苏箬芸按照稳婆的话用力,两手死死的抓住被单,几乎将那单子抠出洞来。 她不是不想让齐铮陪在身边,只是生产之时难免会痛呼出声,还会流出很多血来,齐整本就对她腹中这个孩子心有芥蒂,她怕他见了会更加不满,不喜欢这个即将出世的孩子。 所以他不想让她看见,不想让他知道她此刻有多疼。 齐铮在外面等的心急如焚,只觉得时间似乎过的格外的慢,明明已经进去那么久了,怎么还没听见孩子的动静呢? 可见这孩子果然是个不听话的!这么久都不出来!只知道一味的折腾他娘! 就在他忍不住要再次冲进去的时候,终于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在这安静的院子里显得那么的清晰。 “生了!生了!” 定国公府人欣喜的道:“两个时辰就生下来了,头一胎可少见这么顺的!可见生的定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不舍得折腾他娘!” 齐整冷哼一声,撩了帘子要进去,却又被人推了出来,说是还没收拾好。 直到染血的被褥都换了新的,孩子也收拾的齐齐整整放在了襁褓里,他才终于被允许踏入那间屋子。 稳婆抱着孩子欢欢喜喜的走了过来,道:“世子爷,您看,是个……” “滚滚滚!” 齐整没好气的绕了过去,直奔床上的苏箬芸而去。 稳婆一愣,抱着孩子半晌没反应过来。 她接生过这么多孩子,还是头一次听见亲爹对着刚出生的孩子说的头一句话是滚的…… 她愣在原地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好在齐夫人走了进来,眉眼含笑的将襁褓接了过去:“呦!是个大胖小子!我……我有孙子了!我终于有孙子了!” 说着让人给稳婆打赏,塞了一个沉甸甸的封红过去。 稳婆嘿嘿的笑着道谢,心道可算是碰见个正常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侄子考完试放假了~这两天过来玩儿~白天带孩子完全没时间码字啊……泪…… 第173章 尽管屋子里已经收拾一番,但还是能闻到一股尚未散去的血腥味儿。 齐铮越发觉得心疼,皱着眉头坐到床边,拉起苏箬芸的手。 “小满,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很疼?” 苏箬芸刚刚生产完,身子仍旧虚弱,面色有些苍白,但还是笑着对齐铮道:“没事,这孩子听话,没怎么折腾我就出来了。” 齐铮可不这么觉得,却也不好在孩子的问题上反驳她,免得她不高兴。 齐夫人这时抱着孩子走了过来,眼中满满的都是笑意:“可不是听话吗,生下来这半天,除了刚刚落地的时候哭了几声,就没再哭过,乖巧的很。” 苏箬芸眼中笑意更浓,看着那小小的襁褓,眉眼前所未有的温柔,整个人都似变成了一团软软的棉絮,再没了平日里凌厉的模样。 齐铮直到这时才看到那裹在襁褓里的孩子,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下意识的说了一句:“怎么又红又皱的?这么丑!” 齐夫人眉头一竖,叱道:“你懂什么!小孩子刚生下来都这样!你小时候还没我大孙子好看呢!” 房中伺候的下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齐铮面色微红,心中更加不平。 这孩子还生下来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可能要更加低下了,果不其然,现在不仅小满事事以这孩子为先,就连他娘也向着这个连话都还不会说的小家伙儿! 这么个皱巴巴的小团子有什么好?长得既不像他也不像小满,一点儿也不可爱! 要是个女孩儿就好了…… “是小妹妹吗?我是不是有小妹妹了?” 门外这时传来徐季安激动的声音。 苏箬芸生产,不适宜让一个小孩子等在门外。可徐季安又不肯回他自己的院子休息,说是要第一时间看到自己的小妹妹才行,所以便候在了不远的一处偏厅里。 刚刚听到外面传来动静,说是苏箬芸顺利的生下了孩子,他便第一时间跑了过来。 齐夫人闻言让下人将他领了进来,抱着手中的襁褓笑眯眯的对他说道:“不是小妹妹,是个小弟弟,瑄郡王今后要帮忙多多照看他啊。” 谁知徐季安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下一刻便红了眼眶,泪水不可抑制的涌了上来。 “不是……不是小妹妹?那……那我怎么娶她啊……” 之前木莲告诉他说他不能娶自己的外甥女,为了这个他难受了好久,不知道如果自己不能娶外甥女的话,那以后要怎么才能跟姐姐做一家人。 后来为了解决这个困局,他甚至逼迫自己改口,不再称苏箬芸为姐姐,而是叫她芸姨,这样等将来有了小妹妹,他就可以把小妹妹娶回来了,到时候跟芸姨还是一家人! 可是……可是…… “没有小妹妹,没有小妹妹……我没有小妹妹了!” 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将齐夫人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抱着襁褓背过身去,怕他的哭声吵到了刚刚生下来没多久的孩子。 “安儿。” 苏箬芸忙唤了一声。 徐季安抽噎着看向她,神情委屈,但见她对自己伸着手,还是擦着眼泪走了过去。 苏箬芸柔声哄劝,告诉他不是非要娶了小妹妹才能跟她做一家人,他们现在就是一家人云云。 可徐季安心中并不这么觉得,抽抽搭搭的道:“才不是……坏人总把你偷偷藏起来,我娶了小妹妹才能跟她一起来看你……” 齐铮在旁脸色一沉,心道这小子无时无刻不忘了黑他一把!不就是之前有几次没让他进门,还有几次骗他说小满出门了吗,至于记到现在吗! 苏箬芸闻言果然瞪了齐铮一眼,齐夫人则在旁笑得乐不可支,要不是怕惊着怀中的孩子,只怕是要笑出声来。 苏箬芸还想再劝,齐夫人怜她刚刚生产完毕,怕她累着,忙对徐季安道:“瑄郡王别急,虽然现在没有小妹妹,但以后总会有的!” 徐季安闻言果然立刻收声,眼中一亮:“真的吗?” “当然!你芸姨还年轻,身子又好,以后肯定还会有孩子的!” 苏箬芸闻言哭笑不得,齐铮则面沉如水。 他虽然想要个女儿,但看到小满这胎怀的这么辛苦,就不想再让她生第二个了。 反正家中现在已经有了男孩儿,也就意味着有了继承人,生不生第二个其实都不那么重要。 可这念头他并没有对任何人说,毕竟于他爹娘来说,自然是希望家中儿孙绕膝枝繁叶茂的好,而小满现在也越来越喜欢孩子,或许她自己也想再生几个。 至于今后到底生不生,还是商量商量再看吧,现在也说不准。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就算将来真的有了女儿,他也绝不会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徐季安! 且不说这小家伙向来跟他不对盘,就说年纪那也差的太多了! 徐季安如今已经六岁,而他跟小满的女儿现在还没影呢!他可不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足可以做她父亲的人! 齐铮这么想着,看着徐季安的眼神就越发不善。 好在齐夫人没一会儿就将徐季安劝走了,不然他那吃人的目光怕是能将人瞪出个窟窿。 “你不要总是对安儿这么凶。” 苏箬芸躺在床上轻声说道。 齐铮皱眉,他刚刚明明一句话都没跟徐季安说,怎么就对他凶了? 不过苏箬芸刚刚生完孩子,他也不想为这个跟她争论,遂只是嗯了一声,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小满你睡会儿吧,生孩子生了这么久,一定很累。” 第161节 苏箬芸确实疲累得很,但还是伸手推了推他:“你去别的地方睡吧,这屋子憋闷得很,我又在月子里不能开窗通风,肯定不舒服。” 齐铮摇头,紧紧地拉着她的手,在她唇边轻轻一吻:“我就在这儿陪你,哪儿都不去。” 她生产的时候他没能守在她身边,已经是焦躁难安,现在好不容易见到她,心中终于安稳一点儿,哪里愿意离开。 苏箬芸见他态度坚决,便也不再多说,躺在他身边安然睡去了。 …… 三月末的暖阳透过窗棂纸照进房中的时候,当初那个在襁褓里连眼都睁不开的小婴儿已经学会了翻身,乐此不疲的在小小的婴儿床上寻找着不同的角度翻滚。 苏箬芸坐在一边,一时低头摆弄针线,一时抬头看他一眼,眉眼间是说不尽的温柔。 阿祐如今已经快三个月了,眉眼已经初具雏形,白嫩的面庞细致的如同成色最好的白玉,水润透亮,再也不是当初那皱巴巴红彤彤的一团。 她每每看着这个孩子,就觉得人生是如此的美好,之前十余年所受过的苦,仿佛是那么的不值一提,就像是被阳光穿透的黑暗,消散无踪。 苏箬芸笑着用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手指在他的面颊上轻轻拂过:“阿祐,过几天娘带你去看樱花好不好?弥山上的樱花开了,特别漂亮。” 她靠在婴儿床的架子上喃喃说道,也不管躺在里面的孩子听不听得懂,知不知道樱花是什么。 齐铮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 “怎么又在动针线了?” 他走过去扯过她手中的绣绷子道。 苏箬芸笑了笑,指了指那尚未绣完的翠竹:“我想赶在阿祐百天之前给他缝个小肚兜,绣上他的名字,好赶在他百日宴那天给他穿上。” “府里这么多下人呢,绣娘也有好几个,用不着你亲自动手。” “我绣的和那些绣娘绣的怎么能一样,我是他亲娘啊!” 你还是我亲媳妇儿呢,也从没见过为我动一针一线。 齐铮气闷。 他对苏箬芸很是了解,知道她虽然能力很强,但其实也有很懒的一面。 比如那些她觉得没必要学的东西,就从来不愿花心思去学。 就像厨艺,对她来说只要饿不死就行了,所以一直都没怎么好好钻研过。 直到两年前遇到了他,她才开始认真下功夫学习,如今也能洗手作羹汤,偶尔下厨给他做一桌美味的饭菜。 可即便如此,针线她却始终未曾碰过,别说是给齐铮缝制衣裳,就是鞋面腰带,甚至荷包这类东西都没给齐铮做过。 以前齐铮不觉得有什么,可如今看她为齐嘉仪那小子开始学绣活做衣裳,就觉得浑身不对劲。 他都还没穿过小满亲手缝制的衣裳呢,凭什么这臭小子就先穿上了? “其实我是想给你绣个荷包的,”苏箬芸忽又说道,“可是你经常出门在外,荷包这东西又是挂在身上随时都能被人看见的,绣的不好就会丢人,所以我就只好先给阿祐绣个肚兜了。反正肚兜穿在里面不会被外人看见,也就不会有人说什么。” 荷包? 齐铮猛地转头看向她:“你要……给我绣个荷包?” “是啊,没看我给阿祐绣的肚兜是翠竹样式的吗?就是拿来练手好给你绣荷包的啊。” 齐铮蹙起的眉头渐渐舒展,虽然极力克制着,但抿起的嘴角还是控制不住的微微勾起,掩饰般的轻咳一声,道:“你这才刚出月子没多久,别……别太费眼睛,等回头有空了慢慢绣,不急在一时。” 说着话时目光却瞟向那绣绷子上绣了一半的竹叶,怎么看怎么顺眼,恨不能现在就拆下来挂在身上。 苏箬芸含笑应了一声,与他讨论起他还喜欢什么花样子。 等齐铮从房中再次离开时,她才靠回到婴儿床边,捏着孩子的小手说道:“看,你那傻爹多好骗。回头娘把绣得最好的给你做肚兜,之前绣坏了的拿出来给他缝个荷包,反正他也看不出好赖。” 第174章 齐嘉仪的百日宴办得十分热闹,作为亲手为顺帝解决了荣郡王造反一事的齐铮在酒宴上自然也少不得一番应酬。 尽管他向来习惯低调行事,不喜欢这些觥筹交错的场面,但也不可能全部推掉,只好硬着头皮与那些人虚伪的客套。 苏箬芸抱着孩子在内院招呼女眷,亦是忙到日落西山才终于回到屋里休息。 齐嘉仪在小小的婴儿床里酣睡,她就卧在一旁的软榻上守着他,困意来袭也渐渐阖上了眼。 睡梦中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往她怀里拱,下意识的以为是孩子要来吃奶,宠溺的笑了笑睁开了眼,就看到齐铮压在她身上喘息着,醉眼朦胧的拉扯她的衣襟。 苏箬芸闻着他身上的酒气皱了皱眉,半撑起身来:“你是不是喝了很多酒?我让人给你端醒酒汤来。” 齐铮却咕哝着把她按倒回去,两条有力的手臂将她牢牢锁在自己身下,璀璨如星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 “以前你都亲手给我兑蜂蜜水喝的,如今却让我喝醒酒汤?” 苏箬芸哭笑不得:“你喝的实在太多的话蜂蜜水是没用的,还是醒酒汤好些。” “不管!我就要喝蜂蜜水,不要什么醒酒汤!” “好好好,”苏箬芸无奈的道,“我去给你兑蜂蜜水,你先起来。” “不!” 齐铮摇头拒绝:“我没醉,不用喝蜂蜜水。”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想要你……” 齐铮蹭着她的鼻尖儿说道:“小满,我今晚可以回房睡了……” 苏箬芸其实早已经可以跟他同房了,但是齐夫人觉得她之前怀孕时有小产的征兆,怕她伤了身子,所以一直不让齐铮回房睡,想让她多将养一段时间,等齐嘉仪百日之后才让齐铮回房。 齐铮之前已经素了很久,在鹤大夫说苏箬芸的身子已经没有问题的时候就想搬回来,可齐夫人说什么也不让。 齐夫人自己是个女人,又曾经是个子嗣艰难的女人,所以对这方面十分在意和讲究,坚持认为生完孩子后太早同房对女子的身体不好,派人牢牢地盯着齐铮,哪怕他白日在房中和苏箬芸多呆一会儿,也会找各种理由把他叫出来,齐铮因此始终没能真正碰过苏箬芸。 如今好不容易熬到了齐嘉仪百日,他终于可以搬回来一亲芳泽了,又哪里肯轻易再松开怀中的人。 苏箬芸近来每晚都陪着孩子一起睡,生活比以前还要充实,到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直到此刻才惊觉他已经有那么长时间没有歇在屋里过。 可这念头转瞬即逝,她下一刻想起的就是自己的孩子。 “阿佑呢?” 转过头看到婴儿床里空空如也,苏箬芸一颗心骤然悬起,出声问道。 “什么阿佑?还阿左呢。” 齐铮不满的封住了她的唇,大手探入她早已凌乱的衣襟。 “阿铮你别闹!” 苏箬芸别过头想要将他推开:“阿佑这个时候该吃奶了,他……” “他要吃奶自有奶娘伺候,说了多少次不用你亲自给他喂奶,你怎么就是不听!” “我自己可以喂为什么非要让别人来,我是他娘,给他喂奶又怎么……唔……” 齐铮再次吻住了她,探入衣襟的手同时用力,让那日渐丰盈的柔软变换成各种形状。 他对苏箬芸的身体了如指掌,虽然已经一年多没有碰她,但还是转眼就让她的身子软了下来,只能无力的在他身下娇喘。 苏箬芸眼中水汽迷蒙,尽管意识还尚且清楚,却架不住身上传来的一阵阵酥麻,小腿下意识的绷紧,手指紧紧抓住齐铮的臂膀。 “阿铮,等一下好不好?让我去看看阿佑,我看看他就回来,真的。” 齐铮身子一僵,暧昧的动作骤然停了下来。 苏箬芸以为他是答应了,抬眸看向他时却见他眼底深沉,脸上是强自压制的怒气。 苏箬芸怔了怔,心中有些担忧却又觉得他无理取闹,哪有这样真的跟自己的孩子吃醋的。 齐铮却并不觉得,正色看着她,沉声道:“小满,今晚不要惹我生气,不然我怕控制不住自己……” 苏箬芸蹙眉:“阿佑也是你的孩子,你犯得着……” “他是我的孩子,可你也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夫君!” 齐铮尽量压着嗓子,却还是难掩声音中的怒意。 “你自己算算你已经多久没有好好陪过我了?自从有了孩子,你整日里只围着他转,吃饭陪着他,睡觉陪着他,我好不容易能回来跟你待一会儿,你心里眼里还是只有他!我跟你说不上三句话,你就要咿咿呀呀的去哄他!” “这些日子我是什么时辰去的朝里,什么时候回的书房你知道吗?我每天有没有好好吃饭,一天能睡几个时辰你问过吗?” “天气冷了你知道给孩子添衣裳,天气热了知道给他打扇解暑,不冷不热刚刚好的时候还知道带他出去逛逛!可我连今年的春衫都是府里的下人匆匆准备的!差点儿就开了箱笼穿了去年的旧衣裳!” 苏箬芸闻言一怔,看着他身上宝蓝色的织锦长衫,喃喃低语:“怎么会……” 齐铮苦笑:“以前这些都是我娘给我准备的,如今我娶了媳妇儿,她以为你会给我准备,就没再管,结果……” 他说到这儿吸了口气,哑声道:“还有上个月我的生辰,你送我的那块儿玉佩,也是临时让木莲去准备的吧?你根本就把我的生辰忘了,是不是?” 不然怎么会他娘送了他一块儿玉佩,她转头又送了一块儿,而且样式还差不多? 显然是事先没有准备,临时准备的又来不及换。 可是说到底,这些其实都不是让他最伤心难过的。 “我最难过的是……你生完孩子后不能与我同房,有很多人想借机往我身边送人,可你却连问都没问过,根本毫不在意……” 那个曾经因为楚棠想往他身边安插一个女人就大动肝火的小满,好像再也找不到了,不仅丝毫不关心他的生活起居,甚至也不在意他身边有没有别的女人。 苏箬芸听着齐铮越来越低的话语,纤长的睫毛渐渐垂了下去。 “对不起,阿铮,我……” “我知道。” 齐铮打断道:“我知道你小时候过的不好,所以现在想把一切最好的都给阿佑,不想让她体会到一丁点儿你曾经受过的苦。” “可是小满,过犹不及,你的生活里不是只有他,他将来的生活里也不可能只有你,你不能……不能为了他,就把其他所有人都关在外面,把我也关在外面……” 他最后一句说的十分委屈,靠在苏箬芸肩头声音沉闷。 苏箬芸轻轻扯着他的衣裳,仔细回忆起这些日子的事来,才发现齐铮说的竟然不错,自从有了孩子,她绝大部分时间都陪在了孩子身边,对齐铮的关注越来越少,难怪他会这么生气。 她轻叹一声,抬手搭上齐铮的肩。 “我错了,阿铮,我会改的。” “真的?” 第162节 “真的。” “那就从现在开始改,今晚好好陪我,不许总念叨孩子。他有好几个奶娘和那么多丫鬟照看着,出不了事的。” 苏箬芸略作犹豫,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好,不过……刚刚有一件事你说的不对。” “什么?” 齐铮亲吻着她的脖颈问道。 “我知道有人想往你身边塞人。” 云淡风轻的声音轻轻响起。 齐铮的身子再次僵住,靠在她肩上没有抬头:“所以呢?” 明知有人要往他身边塞人,也充耳不闻丝毫不放在心上吗? 苏箬芸似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抚着他的肩轻笑:“我的确是没有放在心上,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收的。” 这跟楚棠用那些肮脏的手段想往他身边送人不同,完全是人情世故的一种手段,她从不认为齐铮会为了这种事而委屈她,违背他们当初的约定,将别的女人带进府中。 齐铮僵硬的身子渐渐放松,撑起身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就这么信得过我?” “是啊,你答应过我我们之间不会有别的女人,我当然相信。” “那我要是一生气收了呢?” 收了? 苏箬芸唇边亦勾起一抹相似的笑意,翻身将他压在身下,素白的玉手向他早已叫嚣的某处探了过去,冷哼道:“打断你的狗腿!” 齐铮朗声大笑,之前的不郁彻底消散,猛地起身将她抱了起来,向宽大的床榻走了过去,哑声道:“乖乖,今晚你可能会累些,忍一忍……” 第175章 禁欲一年的男人折腾了大半夜,也或许是整夜?苏箬芸记得不太清楚。 她迷迷糊糊的睡去时,齐铮还在她身上卖力的耕耘着,不断的柔声哄骗说是最后一次,下一次却又说着同样的话欺了上来,可见男人在床上说的话的确是不可信的。 苏箬芸睡得很晚,但一早还是在同样的时间醒了过来。 她心中牵挂着孩子,见齐铮还在熟睡,便轻手轻脚的爬了起来,翻身下床。 可一只脚刚刚踩到脚踏上,另一只脚还没来得及放下,一条修长的手臂就从身后环住了她,滚烫的身子随之贴了过来。 “去哪儿?” 齐铮哑声道,手指在她腰间的软肉上轻抚。 苏箬芸笑着回头,轻声道:“去给你做早饭,饿了吧?” 齐铮轻笑一声,坐起身来,将她的身子稍稍提起,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咬着她的耳朵说道:“不老实。” 明明想去看阿佑,却说是给他做早饭,真当他这么好骗么? 苏箬芸刚刚起身,还未来得及穿衣,身上此时只随意披了件昨日脱下的衣裳,皱巴巴的挂在身上一碰就掉。 齐铮不过随意将她往怀中抱了抱,那衣裳就滑落下去,两人再次赤诚相见。 她感受着齐铮紧贴着自己的灼热,蹙了蹙眉,微微挣扎:“阿铮,你都闹了大半夜了,还不够吗?” “我之前还憋了一整年呢,你说够不够?” 齐铮义正言辞的道,将她的身子拢得更紧,让那处跟她贴的也更近。 “阿铮……” 剩余的反驳被齐铮吞了下去,许久才松开她红肿的唇,一手从身后绕了过去把玩她的丰盈,一手引导着她的小手探向自己身下。 “乖,送进去。” 苏箬芸不肯,他边不断地来回轻蹭,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听话,送进去,待会儿就放你去看阿佑,嗯?” 纠缠厮磨了半晌,苏箬芸终究是拗不过他,如他所愿。 齐铮满足的轻哼几声,一边扶着她的腰肆意动作着,一边轻轻按着她的脖子,半迫她低头去看那纠缠在一起的地方。 “小满,看见了吗,”他哑声说道,“你是我的,从里到外都是我的。” 苏箬芸对他现在越来越多的恶趣味十分无语,只能咬唇承受着,两手紧紧抓着他的臂膀,轻吟出声。 齐铮似是对她不予回应的态度感到不满,又狠狠动作了几下,问她:“是看不清吗?那我带你去看清楚。” 说着就这样托着她的两条腿将她抱了起来,抬脚向房间的另一侧走去。 苏箬芸还没回过神,就已经被他从后托了起来,下意识抬手向身后绕去,勾住了他的脖颈。 这姿势实在是让人羞耻,偏偏齐铮还并未从她身体里完全脱离出来,走动时的感觉就越发奇怪。 苏箬芸本就惊慌,待看清他要带她去哪儿之后更是大惊失色,红着脸拍打他的手臂。 “齐铮你疯了吗!放我下来!” 齐铮勾唇一笑,在铜镜前停了下来,看着镜中的自己和怀中羞红了脸的小女人,低头凑到她耳边道:“你说过等生完孩子想怎样都随我的,我现在就想这样……” 说完就着这个姿势冲撞起来,将怀中的人撞得连连惊呼。 苏箬芸平日里再如何强势,此时也忍不住羞恼起来。 可齐铮却死死的箍着她的两条腿,任凭他如何挣扎求饶也不肯将她放下。 “阿铮,你别……别这样,求你了……” 她在喘息的间隙哑声求饶,声音因为他的冲撞而支离破碎。 齐铮的呼吸比往日更加沉重,胸膛滚烫的如同一块儿烙铁,紧紧贴在苏箬芸的后背,额头滑落的汗珠顺着脸颊滴落在苏箬芸的锁骨,又顺着那好看的线条滑向挺起的山峦。 “小满,你睁眼看看,看看我就放你下来。” 苏箬芸摇头,羞得眼角几乎逼出泪来。 “听话,就看一眼,看一眼我就把你放下。” 苏箬芸仍旧拒绝,死死地闭着眼不肯睁开。 齐铮惩罚般的再次用力,拢着她的腿轻轻抛动,果然让苏箬芸再次惊呼出声,唇间溢出一阵低低的哭声:“齐铮你混蛋!欺负人!” “你乖乖听话,把眼睛睁开,我就不欺负你了,好不好?” 他继续循循善诱。 苏箬芸实在受不住,咬着唇睁开了眼,铜镜中的景象却让她再次把眼闭上,将脸转过去埋在齐铮怀里再不肯出来。 齐铮心头鼓胀胀的,胸腹间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冲撞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用力。 苏箬芸被撞的哼了几声,哭出声来:“混蛋!你说放我下来的!” “好好好,”齐铮贴着她的耳畔说道,“不骗你,这就放你下来,别哭了,乖乖。” 说着终于屈膝将她放了下来,让她的脚落在了实处,不再不上不下的悬于半空。 苏箬芸松了口气,可还没来得及彻底站稳,就被齐铮压在了妆台上,前胸几乎和铜镜贴到一起,整个人都被挤在了他的臂膀与妆台之间。 齐铮从身后再次挤入她的深处,两手绕到她身前,胡乱的为非作歹。 苏箬芸再次控诉他言而无信,他却一边亲吻着她的面颊,一边笑看着铜镜中脸色绯红的娇人儿,斜斜的勾起唇角:“我说了将你放下,可没说就这么停下。” 房外当值的丫头听着屋里不断传来的动静,均是红着脸低着头,大气儿也不敢出。 小雅原本有事要来找苏箬芸,听说她还没起就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谁知却听到这么一出,忙转身出去了。 天气虽然越来越暖,但此时也不过是春季而已,未到盛夏,她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烫的厉害。 她自幼跟苏箬芸一同长大,苏箬芸是什么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强势的近乎天下无敌的小芸,有一天也会被一个男人这么轻易的拿捏在手里,难以翻身。 尤其那个男人在她眼里还是个傻憨傻憨的笨蛋,当初被小芸耍的团团转,偏偏还特此不疲的沉浸其中。 谁能想到两年过去,他们的身份就好像换了个个儿,由女强男弱变成了男强女弱呢? 不过仔细好像也并非如此,平日里相处时感觉还是苏箬芸强势一些,齐铮仍旧像以往一样处处迁就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也就是说……只有在做这种事的时候,他们才会变成这样…… 小雅胡思乱想的走了出去,没有注意到一个熟悉的人影走了过来,险些跟那人撞了个满怀。 齐钰眼疾手快的将她扶稳,无奈而又宠溺的道:“在想什么呢?这么认真?连路都不看了?” 小雅却像是受到什么惊吓般,猛的往后缩了一下。 齐钰一怔,眼神有些受伤:“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小雅拍了拍面颊,强自镇定的道。 齐钰见她不愿说,也不勉强,从怀中掏出一张包裹成一团的帕子,小心翼翼的打开。 “给,南边儿新上市的樱桃,已经洗干净了。” 谁知小雅见了那樱桃,愣怔片刻,忽然如同见了鬼一般,转身就跑,边跑边道:“以后别再给我果子了!我不要!” 她才不要像小芸那样被一个男人掌控,她要像以前一样自由自在的,只有男人在她面前低头的份儿,绝没有她哭着向一个男人求饶的时候。 齐铮举着樱桃呆愣在原地,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了一般。 怎么回事?前几日还好好的呢,小雅还吃了他带给她的脆枣,他偷偷地去牵她的手她也没有拒绝。 怎么……怎么一转眼,就全都变了? …… 齐铮与苏箬芸并不知道自己刚刚的缠绵对外面的人造成了什么影响,自然也不知道齐钰受到了什么打击。 一番云雨后,苏箬芸早已彻底瘫软在了齐铮怀里,连沐浴更衣都是他亲自为她打理的。 齐铮知道刚刚闹的过了,怕再继续下去会真的惹怒了她,强忍着才没有在沐浴时再要她一回。 可饶是如此,苏箬芸还是气得不轻,躺在床上转过头去不肯理他。 齐铮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发,起身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手上拿着一个木盒,邀功般的捧到她面前。 第163节 “小满你看,这是什么?” 苏箬芸不理,他便爬到床上,将床幔放了下来,来到另一边。 木盒里一颗圆润的珠子,要两手才能捧住,在昏暗的空间里发出莹莹的光芒。 苏箬芸起身,轻抚那珠子光滑的表面:“这是……” “是景锡那个曹掌柜送你的夜明珠,你把它拿来当成诱饵引荣郡王上当,我又想办法拿回来了。” “什么?” 苏箬芸一惊:“你拿它做什么?若是被皇帝发现了,那……” “没事没事,”齐铮忙安抚道:“这是我光明正大拿回来的。你也知道,荣郡王谋反一案虽然早已盖棺定论了,但后续事宜却一直没有解决完,毕竟他这些年贪下的产业实在太多了,涉及到的人事也非一时半刻就能全部捋清的,所以我前些日子一直都在处理这些事,直到近日才算了彻底解决了。” “陛下问我想要些什么封赏,我说我年纪轻,身份地位却已经不低,实在不愿再加官进爵惹人注目了,不然树大招风,反而不美。与其给我官位和爵位,还不如来些实在的,赏我些金银珠宝什么的,比如字画啊,玉器啊,或者夜明珠之类的。” “陛下一听就知道我在说什么,笑话了我几句就赏了我一堆东西,其中就有这颗夜明珠。” 苏箬芸之前为秦襄送嫁,将自己所有的夜明珠都送给了她,却唯独留下了这颗最大的。 不是她不舍得,而是因为这颗珠子并不是她自己寻来的,是曹兴夫妇送给她的,代表着两位老人家对她的一片心意,她不好转手就把它送给别人。 后来因为要设计荣郡王,不得不拿了出去,她虽然并不觉得心疼,但到底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没想到,这颗夜明珠现在竟又回到了她手里。 齐铮倒是没想这么多,他只是在从沧朔回到大梁的路上,觉得小满似乎不大习惯车里没有了夜明珠。 虽然需要灯光的时候也可用烛火代替,但是到底没有夜明珠来的方便。而且烛火再好,在马车这种空间狭小的地方也难免会有些味道,舒适程度上也远远不如夜明珠好,所以他后来让人把这颗大珠子拿了出来,暂时放在车里替代以前那些小珠子。 后来这颗珠子也没有了,他就思量着要再寻些夜明珠来给小满镶到马车里才行。 可是这样的珠子本就一珠难求,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就算是找到了,一颗两颗的太小了也不够亮。 他想来想去,就想到了这颗被作为诱饵送到了荣郡王手里的珠子。 可是这颗夜明珠是荣郡王和顾浩珉来往的证据,不可能随随便便的拿出来。再加上它本身就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珍宝,既然已经被送到了宫里,就更不可能轻易夺回了。 所以与其想办法暗度陈仓,还不如光明正大的直接讨要。 “你就这么有把握陛下会把它赏给你?” 苏箬芸挑眉道。 “那当然!” 齐铮笑了笑:“就算不看在我立下的功劳的份儿上,只看在你之前那么大方的送了九颗夜明珠给靖康公主作为陪嫁,陛下也不好意思不把这颗夜明珠赏给我。” “那些夜明珠虽然都没有这颗大,但也是极为难得的珍品,更何况还是整整九颗!陛下总不好让人说他还不如一个小女子大方吧?” 苏箬芸轻笑:“你这是挟恩图报,也不怕陛下记恨你。” “怎么会,陛下九五之尊,就算略有不舍,也不会为了这等小事心存怨念。何况我没要任何官爵上的封赏,他只怕高兴还来不及呢。” 苏箬芸闻言再次抿唇轻笑,心中是难言的欢喜。 在权势与她之间,齐铮毫不犹豫的放弃了前者,只为了一颗夜明珠,就舍弃了唾手可得的利益,这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更不是每一个男人都愿意为了一个女人去做的。 她倾身靠在他的肩头,环住他的腰,喃喃低语:“阿铮,谢谢你。” 齐铮心头微颤,将那盒子推到一旁,回抱住她,大手又开始不老实的游走。 “小满,换个方法谢我吧,我……” 不待他说完,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便向他身下探去,将那仍旧擎立的地方握在手中。 齐铮呼吸骤然一沉,偏过头去亲吻她,还未吻上她的唇,身下就被猛然握紧,疼的他当即痛呼出声,捂着那处倒在了床上。 苏箬芸一击得手,迅速翻身下床,站在床边冷哼一声。 “一颗夜明珠就想让我忘了刚才的事?做梦!”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齐铮倒在床上,额头青筋凸起,像只大虾似的蜷成一团,一如与她初见时那般。 第176章 昏暗的房间里门窗紧闭,闷热的透不过气来。 齐铮想等开窗通过风之后再让苏箬芸进来,她却摇了摇头,直接跟在他身旁一起踏进了这间屋子。 屋子不大,没有桌椅,只在靠墙的位置搭着一个木架,木架周围摆着各式各样的刑具,有些像是新添的,还是崭新,有些则已被血迹染污,暗红发黑 木架上绑着一个人,蓬头垢面形容狼狈,身上还有各种刑具留下的伤痕,有些已经结痂,有些却还汩汩的冒着鲜血,显然是在不断地受刑又不断的愈合,始终吊着一口气不让他彻底死去。 苏箬芸看着那张几乎认不出原貌的脸,缓缓走了过去。 “荣郡王,好久不见。”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早该死去的荣郡王秦枢。 秦枢当初被顺帝赐了一杯鸩酒,实际上那杯酒被齐铮换过了,只是让他暂时闭气,看上去像死了一般,但只要十二个时辰之内及时施救,就可以醒过来。 齐铮让他饮下了那杯酒,之后趁人不备将“尸体”带了回来,换了另一具跟他身高体型都差不多的尸体过去,做出被野狗啃食看不清容貌的样子,丢在了乱葬岗上。 而真正的秦枢则被带到了这里。 苏箬芸很早就知道秦枢被关在了这儿,但她之前有孕在身,后来又在月子里,做完月子又休养了一阵,直到现在办完了齐嘉仪的百日宴,才被齐铮允许来处理这个人。 木架上的人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待看清来人后对齐铮露出一抹讥讽的笑。 “怎么?齐世子终于打算给我个痛快了?把你夫人带来,当着她的面杀了我,给她外祖父报仇?” 齐铮一言不发的站在苏箬芸身侧,好像根本就没听见他在说什么似的。 苏箬芸看着秦枢,眸光阴寒,深不见底,淡淡道:“荣郡王错了,要杀你的人不是他,是我。” 秦枢这才转头看向她,神情不屑:“你?一个女人来杀本王?你也配!” 苏箬芸勾了勾唇角,在他周围缓缓踱步:“荣郡王还是一如既往,看不起女人,所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输。” 输这个字似乎刺激了秦枢,他眉眼一厉猛地挣扎起来。 “本王才没有输!本王只是时运不济!若不是你误打误撞的闯进了本王的计划,本王迟早会登上皇位,这天下江山迟早有一天会是本王的!” “你一个内宅妇人,除了喝茶听戏相夫教子还知道什么!还不如那商贾叶氏,起码还能在本王手下过几回合,让本王高看一眼!” 苏箬芸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轻笑一声,旋即又摇了摇头。 “你并没有高看她,不然就不会去招惹她。” 秦枢蹙眉,说了句“无知蠢妇”,便不再理会她,转而去看齐铮:“齐世子,拖了这么久也差不多了吧?要杀要剐……啊!” 一声惨叫替代了后面要说的话,秦枢腹间传来一阵剧痛,额头骤然渗出一层冷汗。 他低头看去,只见自己小腹上正插着一把小小的利刃,不过手指大小,却钻入皮肉深处,好像在里面绞了一圈儿似的。 鲜血顺着那利刃的血槽缓缓流出,速度不快不慢,却始终不停。 苏箬芸声音清冷的对他解释:“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兵器,我给它取名叫三刃。刀刃刺入身体后分成三股,每一股上都带着勾刺,死死的抠在皮肉里,若是强行拔出,就会带出整块儿整块儿的血肉。若是不拔,血槽就会源源不断的把你体内的血引出来,到最后你就会流血而死。” “你说……你到底是想把它□□呢?还是想慢慢的看着自己的血一点儿点儿的流干,最后慢慢死掉呢?” 秦枢急促的呼吸着,额头因为疼痛和愤怒而青筋暴起,赤红的双目里泛着血丝:“毒妇……你这毒妇!” 苏箬芸冷笑一声,将手放到那露在小腹外的刀柄上:“我还是帮你□□吧。” 说着手指向外一提,噗地一声将那利刃拔了出来。 “啊!!!” 秦枢再次发出一声惨叫,小腹上一个三指宽的血洞汩汩的往外冒着鲜血,伤口血肉模糊,几缕肉丝还挂在苏箬芸手中的刀刃上。 苏箬芸似乎是嫌脏,随手丢到一旁,又从齐铮手里接过一个新的,往秦枢小腹的另一侧捅了进去。 秦枢疼的说不出话来,整个身子都开始发颤,口中除了含混不清的呜噜声,再也听不清其他。 苏箬芸带了很多这样的刀刃来,一个一个不紧不慢的照着秦枢身上捅着,边捅边道:“放心,我找的地方都很准,一时半刻死不了的。” 这话于秦枢而言却无异于一种折磨,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待连捅了秦枢几十下,他身上从胳膊到腿上到处都布满了这种刀刃的时候,苏箬芸才终于停手。 齐铮适时的掏出一块儿干净的帕子,仔细给她擦着手上的血迹,苏箬芸一边任由他擦拭,一边对秦枢说道:“死在一个女人手里,很不甘心吧?” 秦枢啊啊的吼叫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凶狠的眼神却透露着他的痛恨与不甘。 苏箬芸如同看着一只蚂蚁般看着她,声音轻柔似水,说出的话却让秦枢受到了重重一击,整个人都近乎疯癫。 “你不是在找叶姑娘吗?告诉你,我就是叶姑娘,你不仅死在我手里,还输在我手里,你从一开始就从没赢过我。你就是个废物,一个自以为是的蠢货。” 秦枢向来自负,认为自己聪明绝顶,利用顺帝对他的信赖贪敛了无数财物,暗中谋划近十年无人知晓。 他看不起别人,更看不起女人,总有一种运筹帷幄,天下尽在掌握之中的自信。 苏箬芸的话如同一把利刃,狠狠的刺进了他心里,在他的身体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之后,又彻底击垮了他的内心。 不……不!这个女人是骗子!她一定是骗他的!他不信,他不信!她才不会有这种本事! 秦枢在心中嘶吼着,但往事却如翻涌的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里。 曾经那些解释不通的事情,被他理解为自己运气不好的事情,在这一刻似乎全部有了合理的解释。 县令的死,顾家的灭门惨案,未满十四岁的失踪少年,城门外路过的不肯配合查案的商队,被他一箭射下的领头人的帷帽,帷帽下露出的女子容颜。 不是巧合……不是巧合! 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的设计,从一开始他就是被捕猎的对象,最终深深陷在了猎人编织的大网里。 秦枢哑声嘶喊,不知是身上太疼了,还是受不了事实真相的打击,在木架上疯狂的挣扎。 苏箬芸不再理会他,和齐铮一起抬脚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似想起什么,回头说道:“忘了告诉你,三刃还有个特点,你挣扎得越厉害,它刺入的就越深。” 说完从昏暗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回到阳光下,远离了阴影中的那片黑暗。 ………………………… 同一时间的另一座城镇,梁安,一个形容狼狈的少年失魂落魄的走在街头。 他身上的衣裳质料上乘,腰间玉佩亦是成色上佳,显然是个贵公子。 第164节 但此时那衣裳却皱巴巴的有些凌乱,衣领和袖口还沾着些许污渍,看上去像是有些日子没洗,也没有更换过了。 王浩霖茫然无措的走在街头,眼眶下两个浓重的黑眼圈,也不知多少日子没有好好休息过,整个人如同游魂一般。 前些日子他报名参加了县式,结果却莫名扯到了一桩舞弊案中,被剥夺了考试的资格,今生都不能再入仕途了。 他想尽办法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却始终求告无门,谁也不肯为他翻案。 王浩霖心中当时就隐约知道,自己得罪了人,这是被报复了,而且那人还位高权重,根本不是这些地方官惹得起的。 至于那人是谁,他也不难猜到。 可是……不过是个误会而已,何至于如此绝人生路! 王浩霖不甘心,还想在托关系请人帮忙,却被人带到了一间昏暗的房间里,隔着屏风听到后面冷冷清清的声音。 “我家主子让我给王公子带几句话,既然您如此记恨她,以至于凭着胡乱的臆测就去官府报官,那定然是对她当初所做之事十分不满,对于您现在的身份也十分不满。” “这么看起来,相比起入仕为官,您还是更喜欢做个商贾。既然这样,那就如您所愿,您今后……就好好地做您的商贾吧。” 那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王浩霖心中惊涛骇浪,猛的冲了过去。 可是屏风后却空空如也,半个人影都没有,好像刚刚的一切是他自己的幻觉一般。 他站在房中茫然四顾,最终却只能坐在地上失声痛哭,泪流满面。 两年多以前,他是榕城董家最受宠的三少爷,整个董家的家业都等着他来继承。 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他一夜之间就从一掷千金的董三郎变成了一贫如洗的王少爷。 在王浩霖还是董三郎的时候,他曾羡慕过那些可以科举入仕的人,觉得自己若是也能参加科考,定然也能出人头地,成就一番事业。 可是当他成了王少爷,真的可以参加科举时,他却又受不了王家的一贫如洗。 在这样的环境里,他用不起好的笔墨纸砚,请不起好的教书先生,甚至交不起书院的束修,本就不及别人的功课也只会越差越多,最终这辈子一事无成。 这个时候,王浩霖又想起了董家的锦衣玉食挥金如土,所以他利用董老爷对他残存的那点儿关爱之情,再次过回了曾经那样的生活。 但无论董老爷对他多好,终究还是和以前不同了,王浩霖毕竟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就算他不因为柳姨娘欺骗他的事而迁怒于他,也不可能真的再将他视如己出,把全部家业留给他。 王浩霖每每想及此事,心中都会觉得不甘。 当他偶然得知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位叶姑娘的时候,这不甘就化作了浓浓的恨意,在心底生根发芽。 也正是因为这样,当他听说一位“叶姑娘”的同党藏匿在梁安,又发觉周鹄家里多了陌生的女人时,才会着了魔般的去官府报了官。 可是谁知道,却因此惹下大祸! 王浩霖哭了许久才扶着椅子站了起来,心知仕途无望,只能认命的做回自己的商贾,可是当他再想从董家要一笔钱,作为自己经商的资本的时候,却发现董家和他断了来往。 一问才知,董家的生意出了大问题,虽然没到无力回天的地步,但也亏损了大约一半的家产。 王浩霖觉得这是个机会,心想此时正是凭借自己的本事帮董家力挽狂澜的时候,等度过了难关,董家一定会将他视为恩人,即便不接纳他,也不会亏待他。 可谁知,那传话的小厮却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了一通,说就是因为他在外面招惹是非,董家才会被人盯上,逢此大难。让他以后再也不要跟董家来往,免得再牵连了他们。 王浩霖这才明白,断了他的仕途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一切还远远没有结束…… 他此时才感到深深地后悔,若是当初没有鬼迷心窍的跑去报官,或者更早的时候没有贪恋董家那早已不属于他的财产,是不是一切就都会不同? 可是现在后悔为时已晚,已经发生的事情注定无法改变,他终究是把自己毁在了贪念里,毁在了既不舍得放下仕途,又不舍得放下钱财的欲念中。 到头来两头皆空,一生尽毁。 ………………………… 庆元三十九年,冬,一场大雪将整个京城都变成了白色, 城郊的田庄里,两个玉雪可爱的小娃娃兴奋地踩在雪地上,听着堆积的雪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欢快的笑了起来,声音清脆悦耳。 苏箬芸站在一旁,看着两个孩子手舞足蹈的嬉戏,神情温柔。 她生下齐嘉仪后的第二年,背着齐铮偷偷地将避子汤换了,又怀了身孕,次年生下了一对儿双胞胎,取名齐嘉清齐嘉湲。 如今兄妹俩已经五岁,或许因为是双生子的缘故,感情格外要好。 齐嘉仪也很喜欢两个弟弟妹妹,但他性子冷清,比起跟他们一起嬉闹,更喜欢像苏箬芸一样站在一旁守着他们,默默地尽着自己作为哥哥的职责。 齐铮则是明显的重女轻男,对齐嘉湲好的没话说,当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比苏箬芸还宠爱她。 但是对两个男孩子,他则不甚亲近,尤其是齐嘉仪。 直到现在,齐铮生气的时候,还会把齐嘉仪喊成小八,而且看那个样子,以后还打算继续喊下去。 苏箬芸与他不同,三个孩子里,她最偏爱的反而是齐嘉仪。 或许因为齐嘉仪是她的第一个孩子,来的又格外不容易。 或许是他的性子最像她,让她仿佛看到了自己。 又或许是这孩子太冷清了,从不会主动开口要求什么,所以她越发想要对他好,想把能给他的一切都给他。 所以,每当齐铮和齐嘉仪发生冲突的时候,苏箬芸都会毫不犹豫的站在齐嘉仪这边。 比如现在。 齐铮和齐嘉仪在不远处不知低声说着什么,齐嘉仪一直低着头,闷不吭声,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却让人觉得没来由的心疼。 两人似乎没谈拢,齐铮不满的推了一下齐嘉仪的肩膀,齐嘉仪身子一歪,踉跄着跌倒在了雪地上。 “阿佑!” 苏箬芸惊呼一声赶了过去,将摔倒的孩子扶起来抱在怀中:“怎么样?摔疼没有?” 齐嘉仪摇头,低垂着眼一言不发,将所有委屈都吞进了肚里的模样。 齐铮傻眼:“他……他故意的!我根本没使劲儿!” “我看你才是故意的!” 苏箬芸抬头怒道。 在雪地里玩耍的双胞胎此时也跑了过来,关切的围着自己的哥哥,奶声奶气的问着:“大哥你没事吧?” 齐嘉清更是直接对齐铮道:“爹,你不要总是欺负哥哥!” 齐铮气闷,指了指他又指了指靠在苏箬芸怀中的齐嘉仪:“小八!你给我说清楚!刚才明明是你自己摔倒的!” 齐嘉仪抓在苏箬芸衣襟上的小手紧了紧,半晌才点了点头:“嗯,是我自己摔的。” “小满你看,我就说……” “你够了没有!” 苏箬芸直接打断,抱着孩子就往回走,把他放到马车上休息,哄了半天才返回来继续陪一对儿双胞胎。 齐铮还想解释,她却不听,直接甩了一句:“你去跟阿佑道歉。” 我跟他道歉? 我是他爹! 齐铮气得咬牙切齿,见苏箬芸说什么也不听他解释,索性向马车走去:“行!我去跟他道歉!” 走上马车之后,却是拎着齐嘉仪的领子把他提了起来:“咱们都是男人,男人就该用男人的方式解决问题,你这样装摔装可怜算怎么回事?” 齐嘉仪仍旧神态冷清,但嘴角却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和他小小的年龄十分不符。 他把自己的领子扯了出来,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不好意思啊爹,我习惯用脑子。” 说完掀开帘子就跑了出去。 齐铮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小子是在说他没脑子? 他娘的! 骂完想起他娘是小满,不能骂,心中更加气结,撸起袖子就要冲出去揍人。 结果掀开车帘,却见齐嘉仪小跑着扑进了苏箬芸怀里,那样子即便什么都不说,也好像是刚刚在马车里受了委屈似的。 齐铮一怔,心道要完。 下一刻果然见苏箬芸一记眼刀丢了过来:“你晚上自己去睡书房!三天后再回来!” “小满!别……” 空旷的山林里,齐铮的哀嚎声响起。 齐嘉仪靠在苏箬芸怀中,抬起头对他勾唇一笑,眼中满是讥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