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楼窃玉》 第1章 《情楼窃玉》 作者:董妮 声明:本书由奇书网()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 楔子 鲜血…… 好多、好多的鲜血在漫流。 一双嫩白的小手忙碌地挥舞着,挡了这边、却遮不住那面,热血终是突破伤口,奔腾而出。 「不要,爹,你不要死……」哀泣的哭喊声,透露了花阴茴心底最深切的恐惧。 几乎已是体无完肤的男子,无力地摆动着手。「茴……阴茴别哭,我没事……」说话间,更多的血涌出他嘴角。「你带娘……和妹妹……先走……」 「可是……」刚刚娘也是这样跟她说的,要她先去找爹和妹妹,她待会儿就来;她们才道过再见啊! 但男子却不给她说完话的机会,他快没有时间了。 「听话……先去找你娘和妹妹……我等一下就去跟你们会合,爹答应你,咱们岛上再见……」 「我……好吧!」花阴茴不得不屈服,但转身回望,乍见一具血淋淋的尸体,可不就是才与她挥手道别的娘吗?「怎么会这样?」 「娘!」她急着想起身,怀里的爹却压住她,好沉、好重,一点也不复往昔的英勇矫剑「我……」怎么办?她不能丢下这样的爹不管。 但她还要找妹妹啊!不推开爹她就没办法去,可是爹……妹妹……爹……她不知如何是好。 「别管我,去……去找阴……阴阴……」不必有所决断了,男子已走到他人生的最尽头。 「爹……」撕心裂肺的嚎哭出喉,她不敢相信,爹明明说过自己没事,他们要在岛上再见的,为什么要骗她? 可命运的捉弄却尚未停止。 「姊姊,姊姊……」花阴舞的哭声在这时响起。 花阴茴转头侧望。「阴舞!」才十岁的小阴舞被高高拋起,而在她底下舞动的是层层的刀山剑海。 「不!」推开父亲的尸体,她拚命地往前跑。「阴舞!」她要救妹妹,她的亲人只剩她了。 一名东瀛浪人从背后赏了她一刀。 花阴茴往前扑倒。「阴舞……」喉口喷出的鲜血令她的视线模糊,突然,她什么也看不见了,耳边只听到一阵惨烈的嘶嚎声,不停地回荡、回荡、再回荡……第一章西荻国的四皇子匡云北是个外貌儒雅,实则性急、善良的汉子。 他尊敬长上,爱护弱小,对待姑娘更是斯文有礼。 他常说,女孩子是宝,就像搪瓷娃娃那般纤细脆弱,理当视若珍宝、小心对待。 因此,当他听说飞凤岛的当家是名年方二十八的姑娘,有个称为「女战神」的绰号时,他当场大笑三声,将探子一拳打飞出去。 怎么可能嘛!一个二十八岁的姑娘,说不定连柄匕首都拿不起来,还打个鸟战争!更遑论成为人人歌颂的战神了。 笨探子,连个消息都探不准,该扁。 打死他都不相信一个女孩子会打仗,就算把他塞回娘胎里再生一遍,他还是不信。 所以当他亲眼看到那个传闻中的花阴茴领兵将一船海盗砍得落花流水时,他第一个想到的是——那家伙是个男人,「他」男扮女装。 但花阴茴生得一点也不似男人。 二十八岁,虽因长年征战的关系,让她的面容妆点着些许风霜,不复少女的娇美可人。 但这样的经历却令她身上散发出另一种灿亮光芒,沉稳、内敛、又迷人。 尤其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清澈又有神,让人一望便深受吸引,无法自拔。 这家伙绝对是个女人,而且是个百分百充满魅力的女人。 匡云北猛力地摇了好几下头,不敢相信世上怎可能有如此兼具强悍及美丽的女人?八成是错觉。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他眼睛花了,跑错地方、找错人,这趟任务正式宣告终结,转身,准备走人。 「主子,你还是面对现实吧!她就是花阴茴,你的目标,你没有找错人。」一个微尖的声音响起,他顿下脚步。 匡云北停步、回头、瞪眼。「亲爱的香香,我好歹是你的主子,你非得这样刺激我不可吗?」 香香,虽然不可思议,但他的名字真的就叫香香。 当年匡云北在狼群嘴下抢到他时,他还只是个年仅两岁的小小孩,流着两管鼻涕,话也说不全,为了好称呼他,匡云北撕下几个字扔在地上,任他挑眩结果他捡了「香香」这两个字,从此他的名字就叫香香,没得选择、抗议无效。尽管他是个男孩,而且身长六尺余。 咬牙,忍住想要对那个名字破口大骂的冲动,香香使劲儿拖回匡云北不停往后缩的身子。 「我们时间有限,主子,请你赶紧完成任务。别忘了,西荻国里还有千万百姓正等着我们带回好消息拯救大伙儿脱离苦海。」 这问题他也知晓,但——「会遇上船难又不是我的错。」回想起昨日犹在海上漂浮,不知明日在何方的凄惨,就不禁觉得今朝他们能生还真是个奇迹。 「但迟迟不去执行任务就是你的过失啦!」香香跳脚,指责匡云北的手还比着优美的莲花指。 可别因此就以为他是太监,虽然那举止惹人怀疑,但香香的身体绝对、百分之百是个男人。 「但是……」匡云北还想耍赖。 「主子。」香香吸了两下鼻子。 匡云北立刻投降,六尺大汉哭起来可不会是梨花一枝春带雨,而是像火山爆发那般可怕。 他垮着双肩,缓缓走向花阴茴所在位置。 可他实在不晓得该如何与她商议交易问题;照顾姑娘家、哄她们开心,他很行;但与她们周旋、讨论正事……这可是打出娘胎以来头一遭。 用一般讨论买卖的方法可行吗?他很怀疑。 这不是说他看不起女孩,他其实很喜欢姑娘的,她们总是如此地温柔、体贴,是天下间最美丽的存在。 如果可能,他愿倾全力保护她们,以香花小心侍奉,不让她们受一丁点儿伤害,做一丝丝粗活。 女孩子合该躲在男人的羽翼下,受到最好的对待。这一直是他毕生奉行不讳的定律,可如今见识了花阴茴的强悍,却令他过往全部的认知都被推翻了。 她真的是个女孩子吗?会不会是妖魔幻化?他忍不住猜测。 「哇——」香香突然惊叫一声,接着往后一倒,吓昏了。 「发生什么事了?」匡云北回头,适时瞧见一柄大刀夹带呼啸风声,劈向花阴茴脑门。 「混帐。」不懂得怜香惜玉的莽汉简直不是人。想都不必想,匡云北身如飞虹曳地,化作流星扑向持刀汉子。 但—— 咻,砰! 不必他动手,花阴茴的回手剑已一剑斩断汉子的手臂,下一剑,汉子的脑袋冲天飞起,无头尸身又前冲了三步,才颓然倒下。 花阴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转身,继续加入歼灭海盗的战局。 想要救美的英雄瞬间化作石雕,毫无用武之地。 花阴茴真的很强,不论气势、武艺,都是最顶尖的。甚至不比西荻国的一流战士差,这是匡云北对她的第一印象。 「不管你是谁,要命的就快跑,别在这里碍手碍脚。」而这则是花阴茴对匡云北说的第一句话。 英雄再度呆滞。 真是非常不妙的相见方式啊! 「你是说要我们帮忙采金?」 以石板、贝壳搭建而起的屋舍里,匡云北自我介绍完后,紧接着对飞凤岛现任岛主花阴茴述说他们的来意。 「是的,我听说飞凤岛的采金技术堪称当代第一,我国目前虽无足够的银两聘请贵岛人士前往采金,但愿以开采出来的一成黄金为代价,与贵岛共谋富贵未来,不知花岛主意下如何?」 「很遗憾。」不必考虑、没有迟疑,花阴茴直接摇头拒绝。「这桩买卖敝岛无法接受,四皇子还是请另寻高明吧!」话落,她起身就想走。 「为什么?」匡云北拦住她的去路。「花岛主是嫌代价太少?」 「就算你把所有的黄金都给我,也是没用的。」花阴茴伸手推开他,力气大得吓了他一跳。 明明她外表纤弱,怎么手劲大成这副德行,一把就能将他推开?想想,在家乡,他可是徒手能搏虎的勇士呢! 「等一下,花岛主!」匡云北不死心,追在她身后。 「四皇子再追也是没用的。」她走得飞快。 匡云北的轻功却也是顶尖。 「你总得给我个理由,为何不接受我国的聘请?」追上她后,他探掌、欲抓住她的肩。 突然,完全是下意识的,她扭身、下腰,袖中剑射向他。 匡云北瞪大眼,不敢相信这女人竟连招呼都不说一声,抖手就开打。 然而,花阴茴冷淡的面容却也首次变了颜色。 「快闪!」她回身,拚命地往前冲,试图收回袖中剑。 但怎么来得及?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利刃直逼匡云北脑门。 「主子。」香香大叫,以为这次非见血不可。 千钧一发之际,匡云北一式铁板桥,腰未扭、腿不屈,硬生生朝后一倒。 咻地一声,袖中剑擦过他的发髻,削断束发繐带。 他一头乌黑的长发在强烈海风的吹拂下狂舞出一幕慑人画面,像煞因目标逃脱而扼腕顿足的死神。 花阴茴一瞬间看得呆了,直到匡云北替她捡回袖中剑,递到她面前。 第2章 「刚刚真是惊险啊!」他边说,边伸手撩开覆面长发,一点艳红缓缓浮出他额际,是颗米粒大的血珠。 花阴茴看着那抹红,半晌,适才的危机方始撼动心灵,她的身体不自主地颤抖起来。 「花岛主?你……还好吧?」有没有搞错,差点掉脑袋的人是他耶!他都没抖了,她在抖什么? 她不说话,只是咬紧牙关,拚命忍住那自心底泛起的阵阵寒意。 他越瞧越觉得不对劲。「你人不舒服就算了,买卖的事咱们改日再谈,我先送你回家。」他探出手,只想扶她一把。 不意却换来一记恶狠狠的瞪视。「别随便在我的背后出手。」她说,语音很轻,却暗含了无限沉重。 那样叫出手吗?他不过是想拦住她而已啊!匡云北张嘴,正想回辩。 「主子。」香香追过来,整个人已呈现歇斯底里状态。「你没事吧?有没有伤着哪里?要不要……」 别瞧他长得高头大马,平时老爱与匡云北斗嘴,其实本性软弱得紧,是那种连只虫都不敢杀,看到血会直接晕倒了事的人。 「香香!」 匡云北大叫一声,阻止香香累积了满腹的忧虑叨念,只见他呆呆地眨了两下眼。 匡云北深吸口气,拍拍他的肩。「我很好,一点事也没有。」 香香两行男子汉的泪蓦地滑下。「吓……吓死我了……呜,主子……」 「好好好,我知道委屈你了,别再哭了好不好?」匡云北很怕眼泪,男人、女人的都一样。 「刚才……呜,真的好危险,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主子了……」香香继续抽噎。 「别担心,我功夫这么好,怎么可能会随便受伤?你别怕,先回屋里喝杯茶,休息一下,我很快跟花岛主谈完事,咱们就能回家了。」 「可是……」香香依然不放心。 「一个时辰,最多一个时辰,我就回去找你,乖乖等我喔!」半哄半骗的,匡云北终于将香香劝回屋里。 待他再出来,花阴茴已抚平情绪,不复方才的激动。 她深深地望了匡云北一眼,叹口气。「你真想知道飞凤岛不再接受采金委托的真相,就跟我来吧!」 原来她拒绝他的原因并不单纯,而是飞凤岛早就不帮人采金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匡云北满腔疑惑地跟在花阴茴身后。 飞凤岛本身,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约莫是单人奔马需走上一日的范围。 岛上的人多以石板、贝壳筑屋,食物来源则是海鱼、虾、蟹,米粮有赖远方货船买卖;岛中央有座湖泊,是岛民平日用水的来源。 他二人绕过一处土坳,来到湖边,十来名正在湖边洗衣、补鱼网的妇女瞧见花阴茴和匡云北,楞了一下。 匡云北举起手,正想与她们打招呼,但她们却又似没见着他一样,只是扬起声,对着花阴茴高喊:「岛主好。」 「各位好,今日的渔获量如何?」花阴茴一一与她们握手、谈话。 匡云北也只好被晾在一旁纳凉。 一名妇人起身,对花阴茴道:「东面鹰岛的倭寇们又出来劫掠了,钱婶她们家的鱼都被抢光了。」 另一名妇人接着说:「岛主,看顾灯塔的老番子说了,今夜将有大雾,那艘神出鬼没的海盗船恐怕又会出现。」 「我知道了。」花阴茴眉间微凝。「我会让大伙儿加强戒备,你们也记住,今晚没事千万别外出。」 「是,岛主。」十来名妇人同声答道。 花阴茴点点头,续往前走。 匡云北紧随她身畔,还是一头雾水。 「花姑娘,你到底要我看什么?」他实在瞧不出,眼前这幕平凡的洗衣图与她拒绝相助西荻国采金有何关系? 还有那些洗衣妇,怎么好象……不大喜欢他似的?记得他没得罪她们啊! 花阴茴回头瞄了他一眼,淡言。「不必多问,你只管用眼睛看就知道了。」 这女人真是诡异!匡云北打西荻国出发,穿越北原国,自兰陵国出海,足足走了半年有余,自信见识过的人也不算少了,但就是没看过像她这么怪的。 他一向站在危机前保护女人,但对于花阴茴,说实话,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对待她。 或者该说,他不觉得她有需要被保护的一天。 她不需要男人呵护,那他该如何对待她?若像待男人一般,会不会太失礼? 不管怎么说,女孩子天生就比男人体弱,太粗鲁的态度会吓着她们吧? 究竟该如何是好?他伤透脑筋。 花阴茴领着匡云北来到飞凤岛北侧岩面。 礁石遍布的海面上,有数名妇人正在采集贝类和海草。 一名妇人看到花阴茴,立刻挥手相迎。「岛主好。」 当然,她也见到了匡云北,却同样采取漠视的态度。 向来待姑娘温柔体贴,在女人堆里大受欢迎的匡云北这回似乎是踢着铁板了。 花阴茴也不理他,只向妇人问道:「王妈,今天的收获还好吧?」 王妈笑开了一张满布风霜的脸。「很好、很好,严婆找到一只大蚌壳,撬开一看,里头竟有颗鸽蛋大的珍珠,今年咱们买米粮的钱有着落了。」 「那真是太好了。」花阴茴很是欢喜地松懈了紧绷一日的精神。「既然已有收获,大伙儿今日就早些收工吧!老番子说了,晚些会起大雾,你顺便帮我传令下去,今夜没事的人千万不可外出。」 「知道了,岛主。」 花阴茴对着采贝类、海草的妇人挥挥手,又走了。 几个问题在匡云北腹中发酵,他开口想问,瞧见花阴茴阴沉的侧脸,猜想她正在想事情,大约是没空回答他的问题了,遂又闭上了嘴巴。 两人行行走走,终于来到飞凤岛最西面的灯塔。 「老番子。」花阴茴双手圈在嘴边,对着灯塔喊。 「我道是谁,原来是岛主啊!」一颗人头探出灯塔,是名白发苍苍的老妪。她瞧见匡云北,还是呆了下,半句话没问。 匡云北三度遭忽视,大概是习惯了,打击不再像头一回那么大,只觉脑海中有几点灵光在闪烁。 花阴茴仰头喊道:「上头还好吧?」 「还好,不过西边有片云正飘过来,我判断今晚会起大雾。」老番子回答。 「这件事我已听说,今晚我会亲自守夜,剩下的就麻烦你了。」 「岛主放心,老番子眼虽花,脑子可不胡涂,会好好守着这灯塔的。」 花阴茴笑着点点头,又继续她的巡视任务。 匡云北纳闷地跟在她身后,脑子不停地转着。 待到南面沙滩,他忽尔一击掌,发现了问题所在。「怪了,怎么这座岛上瞧来望去,都只见女人,不见半个男子?」 飞凤岛难道是座女儿国?从来没听说过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是越来越胡涂了。 「你终于发现了。」对于飞凤岛为何只有女人的问题[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花阴茴仅回以一张冷漠、没有表情的脸。 但不知为何,匡云北却晓得,在她漠然表情的背后,必有一段沉重的故事。 因此他收起所有的漫不经心,以最严正的态度面对她。 「可以告诉我,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没说话,良久、良久,似在回忆什么事。 他也不催她,只是静静地等着。 约莫一刻钟后,一抹冷笑漾上唇角,她状似无谓地耸肩。「会有啥儿事?不过是弱肉强食的后果。」很明显,她不愿多谈。 他却不肯放弃。「什么意思?」 她不再说话,只是继续往前走。 他不死心,追着她问。「事出必有因,告诉我,是谁毁了这里?」 她还是不说话,却加快了脚步,平稳的呼吸变得急促。 甩不掉的血腥记忆在她脑海里翻腾,威胁着要吞噬她的理智。 那是一段异常恐怖的过去,她不愿想起。她的人生只能不停地往前走,回顾往昔就是找死。 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花岛主。」匡云北紧追她身后,心底还想着方才的所见所闻。 飞凤岛表面上堪称和平,人民过得也还算安乐,但她们似乎惧怕着某些东西,是什么呢?会是那样东西毁去这座顶顶有名的采金岛屿吗? 刚刚那些妇人们说了……「啊!」几句话语倏忽浮现脑中,他恍然大悟。「是东瀛浪人和海盗吗?」 他话落的同时,花阴茴整个人彻底僵直,水灵的眸底冻上一层厚厚的寒冰。 匡云北知道自己猜对了,心头却无端泛疼。为了完成任务,他任性的探究伤害了她。 「对不起,花姑娘……」他走过去,试图安慰她。 她却拒人于千里之外地瞪了他一眼。 瞬间,她愤恨的眸光化成晴天雷响,劈进他心坎。 他的灵魂不受控制地被吸进了她的记忆底层,与她一同体验了一段极端痛苦的过往。 胸口开始揪疼,他悄悄地感受到她的悲伤,无限怜惜漾上心头。 「花姑娘。」眼神、称呼皆不自觉地添入了柔情,他的英雄气概正在凝结。 但花阴茴却在一个深呼吸后,又强自压抑了起伏激烈的情绪,化为初始的冷漠。 「四皇子既已明白敝岛景况,当知事情并无转圜余地,你还是回去另请高明吧!」 他有些泄气,觉得自尊心被重重地打击了。 但他也清楚,眼前这窘境不是他说要帮忙就解决得了的,它需要时间,偏偏那是他现在最缺乏的东西。 第3章 衡量花阴茴的情况和西荻国里千万贫苦百姓的情况,他无论如何都得做出一个选择。 「我很抱歉,花姑娘,我……」 她一个挥手截断他的话。「四皇子不必介意,这是我飞凤岛的事,我自己会处理,不劳阁下费心。」 拒绝得如此彻底,让匡云北连句请小心、加油之类的话都说不出口。 唉,太刚易折,她如此倔强的脾气,很吃亏的。 但又好可爱,就像那落入水中、浑身湿透,却又冲着对它伸出援手的人汪汪直叫的小狗一样,教他越来越放心不下。 花阴茴不再理他,径自挺直背脊,继续她巡视的任务。 匡云北看着她逞强的背影,知道她永远都不会向他求助。 「真伤脑筋。」他低喃。「姑娘家,天生体弱,就该躲在男人的羽翼下寻求慰藉,这么顽固做啥儿呢?不过是苦了自己。」又让他心疼不已。 应该有人来帮助她,为她分忧解劳,让她过更好的日子的。 想象着她肩上的担子卸下,唇边浮现欢愉的笑容,一定很美。 他不觉怦然心动,在心里暗自发誓,假以时日,待他处理完西荻国的事后,一定要再回飞凤岛助她一臂之力。不管她接不接受这份情都一样。 英雄的心底热血沸腾。 然,美人却浑然不觉,又或者说是毫不领情。 两人行行复行行,终于来到东南面,飞凤岛少数的蔬果种植区。 几名正在采摘瓜果的妇人瞧见花阴茴,欢喜地挥手喊道:「岛主好。」 花阴茴深吸口气,愈加挺起了腰杆,艰苦的环境磨练出人们的志气,虽然疲累,但她告诉自己,绝不能倒下。 扬起唇角,她勉强自己笑着说:「大家好,今天……」以为一切都不会改变,就像过往的每一天,尽管辛苦、艰难、看不到未来在何方,但日子仍忙碌得没有空闲让她去悲哀。 却不知有个英雄正被心头激情冲昏了头。 「花姑娘,」匡云北突然拉起她的手。「不要把所有的事都往自己的肩上揽,一个人的力量有限,我虽不才,却愿为岛主效犬马之劳。」 话儿一落,惊呆了围在两旁的人。 这是在求亲吗?不会吧?他才来多久,又对他们岛主认识多少?仓促求亲,简直莫名其妙。 尤其花阴茴本人,更是怔楞到天边去啦! 但匡云北却抑不住心底的冲动。「这回不能与岛主合作,我亦深感遗憾;但请你相信,我是很有诚心想助岛主对抗浪人与海盗的。只消等我半年,待我了结国内之事,我一定会回来。就此告辞,再见。」话语说得冠冕堂皇,却在结束的时候蓦然发现,自己已成为众矢之的,所有人都在瞪他。 「我……说错了什么吗?」应该没有吧? 却闻花阴茴的声音像来自地狱那般阴寒。「在飞凤岛,没有人会说『再见』,那是这里最大的禁忌。」 第二章 黑暗中,茫茫的大海里,有一艘船正行驶著,慢慢地、轻飘飘地,偶尔还会传出几记幽怨的哀嚎,就像一艘——幽灵船。 「主子……」泪眼汪汪的男人叫香香,身长六尺,宽肩厚胸,目测应该是个有泪不轻弹的大男人,偏偏他胆小如鼠,每天掉的眼泪没有一盆,也有一碗。「为什么我们非得在这种恐怖的夜里被赶出飞凤岛?」 匡云北瞄他一眼,垂下肩膀。「因为我说错一句话。」 「啊!」就为了一句话,他们被连夜赶出飞凤岛?香香哀怨的泪流得更急。「主子,你到底说了什么?」竟把那群娘子军惹得如此火大? 「再见。」他也很哀怨好吗?明明是很平常的一句话,谁知却是飞凤岛最大的忌讳,害他英雄做不成,当场沦为人人喊打的狗熊。 「什么?」 「我跟花姑娘道了再见。」 香香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主子,你把我当白痴吗?哪有人只说了『再见』两个字就被人当成瘟神,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我怎么晓得那些女人在想些什么?」语气万分懊恼。 香香不得不相信,匡云北说的是实话。 「可再见不是很普通的问候语吗?到底哪里有问题了?」 「我也很想知道。」 「主子,你这种说法太不负责任了。」他们可是正漂流在暗夜无光的茫茫大海中,能活下去叫奇迹,死了,那叫理所当然。就只为了「再见」两个字,教香香如何甘心? 「你跟我哭也没用。」而且,一开始被人瞪得差点无地自容的人是他好吗?匡云北更冤。 「主子,我们会不会死?」香香好怕。 匡云北想了一下说:「大概不会吧!」 「真的吗?」 「上回那么恐怖的飓风都没搞死我们了;老古人不是说,大难不死,必有後福,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不会死。」 香香瞄他一眼。「主子,你真的相信这种没有根据的话?」 「不信。」匡云北回得很快。 「那你还说?」 「不然怎办?」 香香无力地叹口长气,踱到船尾。跟到这种主子,算他倒了八辈子的楣,唉!好想回去。目光不觉望向那渐离渐远的飞凤岛。 「主子。」半晌,他突然大叫。 「干么?看到鬼啊?」匡云北正想著花阴茴,她听到「再见」二字就当场变脸的模样真教人心疼,好想搂进怀里小心慰哄,不过……「我如果真那么做,她八成会当场赏我一记大锅贴,那一定很痛。」不觉摸摸脸,像是真被打了一巴掌。 香香不说话,只是定定地望著飞凤岛方向,良久,他声音抖颤。「主子,我好像真的见鬼了耶!」 匡云北只翻了个白眼。这名侍从自幼胆小,成天疑神疑鬼也习惯了,真去信他的话,除非他疯了。 「主子……」蓦地,香香一脸泪痕地扑向匡云北後背。 「哇!」匡云北差点被撞得一股脑儿冲入海里。「你干什么?」竟敢企图谋杀皇子,杀无赦。 他捏住香香的脖子猛遥 「呃呃呃……」香香吐出舌头,快死了。 直到他脸色发青,匡云北才气唬唬地放开他。「以後再敢乱来,当心我真宰了你。」 「咳咳咳……」香香呛咳了好久,才委屈兮兮地啜泣。「可是人家真的看见鬼火了嘛!」 「天地有正气,你不干坏事,哪来这么多鬼怪找你麻烦?」 「真的啦!」香香把他拉到船尾。「不信主子自己瞧,那边,在浓雾里飘来荡去的不是鬼火又是什么?」 匡云北定睛细瞧片刻,突然跳起来。 「笨蛋,那不是鬼火,是飞凤岛失火啦!」他一记指骨头敲向香香额头。「你还不快把船头转向。」 香香被打,瞬间呆滞。「转向干么?」 「笨蛋,当然是回去救火啊!」想起花阴茴,匡云北心急如焚。 「花姑娘小心!」尽管匡云北已经跑得够快了,还是没能来得及拦住那柄利斧在女子肩头划开一道伤口。 「混帐!」飞溅的血珠让英雄当场气炸,双拳迅疾如风,将敌人一举击飞天外。 然後,他转头,想看看被救的美人是否安好。「花……咦?人呢?」怎么不见了? 他转动双眼,四处搜寻,终於在另一方战场上找到她。 「花姑娘!」匡云北急奔过去,二度帮她拦住偷袭飞凤岛的敌人。 「你都已经伤成这样了,怎下去休息一下?」逞什么强嘛!他很心疼耶! 女子看了他一眼、又一眼。「我们认识吗?」 「啥儿?」太没良心了吧!他们才分离多久?她竟已遗忘他。 亏他眼巴巴地急著赶回来救人,她真是……慢!再仔细望了眼前女子一眼,是错觉吗?她好像变年轻了。 「你,不是花阴茴?」 女子会意地点点头。「你要找花阴茴,她在另一头。」手指指向海边正杀得血糊糊的黑色大船。 搞半天,原来他认错人了,可怎么会长得如此相像?他不解。 不过现在没时间探究女子的真实身分,还是解救花阴茴要紧。 匡云北没有犹豫,几大步冲上黑色的大船,终於在甲板上看到以一敌四的正牌花阴茴。 他一直不认为女孩子能上场打仗。 姑娘嘛!谁不是纤纤弱弱、慈悲心肠?要她们拿武器砍人,还不如给她一把菜刀切菜做饭比较快。 但此时此刻,在他眼前的花阴茴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手持一柄大铁剑,挥舞间,狂风四起、威力无匹。 作战中的她冷酷一如寒潭冰水,阴煞的侧脸在银月的映照下,尽管美丽依旧,却教人不觉背脊发凉。 这就是她被称为「女战神」的原因吗? 果真如此,他也不得不佩服她的狠戾。 有一点点难堪,在她的战场上没有他立足之地;他的一片好心变成多余。 满腔热血瞬间冷却,既然她不需要他的援助,他还是走吧!西荻国里尚有千万百姓正殷殷期盼著他的归去。 「香香……」正想招呼侍从走人,眼角却不小心瞄到船头桅杆上一点寒光闪过,心中一股不安的预感让他鸡皮疙瘩直冒。 什么东西?匡云北正想著要走近几步观看时,一枝羽箭倏地破空而来,目标正对著花阴茴。 「花姑娘,小心後面。」他急忙提醒她,脚步更是不敢缓下,冲得飞快欲替她解围。 但,终是慢了! 「嘟」地一声,利箭射进她的肩胛骨里;而这还是她临时避开要害所致,可见射箭者心肠之歹毒。 第4章 花阴茴一中箭,原本俐落的身形立刻趋缓,舞动铁剑的手更是沉得像举不起来。 匡云北不敢迟疑,直冲到她身边,替她挡下所有的攻击。 「花姑娘!」该死,两刻钟前下是还银月闪亮,怎么一下子就乌云满天,害他瞧不清她的样子;但直觉就是告诉他,她很不对劲。「你还好吧?」 「我……没事……」话虽如此,她的声音却很不稳。 「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吧!」他劝她,欲替她持拿铁剑。 她拒绝。「剑在人在、剑失人亡。」 「有这么严重吗?」他暗自咋舌。 她深吸口气。「给我半刻钟,我马上就好。」 真是倔强,他算是服了她啦!匡云北点点头。「好。」嘴巴上是这么说啦,心里却想著,定要在半刻钟内解决这群混蛋。 匡云北可以感觉到花阴茴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她虽强悍,性子倒好,信人不疑,竟敢在这样危险的环境里将小命交给他照顾。 霎时,他一腔热血再度沸腾。 「贼子,纳命来!」为回报她的信任,他更要在时限内帮她摆平一切。 「混蛋,这家伙是哪里来的?」不是听说几次征战下来,飞凤岛上的男人几乎死绝了吗?所以他们才会大剌剌地开著船冲上岸,准备一举夺下此岛,当作日後的根据地。 当然,因为早打定主意要在这里迎接黎明,也就没考虑太多的退兵计,只道天一亮,满岛的女人、食物和清水就是他们的了。 岂知突然冒出这个杀神,坏了他们杀花阴茴的计划不打紧,还把……「二把子!」惨哉,交手不到十回合,海盗头子副手就被一拳揍得双眼直陷脑门内,想来是活不成了。 「小子,你到底是谁?」 好个没礼貌的粗人!匡云北不满地皱皱鼻子。「小生姓李,名祖宗。」 「李祖宗?」 「喂,叫声爷爷来听吧!乖孙子。」 「呵!」地上传来一声闷笑。花阴茴还以为皇亲国戚都很严肃,想不到匡云北这样滑头,诓人不眨眼。 「你……」海盗头子始知被人戏要,气得头顶直冒烟。 「小心些、小心些。」匡云北还十足「好心」地安慰他。「可别气过头,把自己给气死了,那我会很伤心少一个敌人的。」 「噗」地一声,海盗头子张嘴呕出一口鲜血。 花阴茴有些会意地颔首,原来杀人不用刀是这样来的——把人气死便成。 「我才说著呢!老大哥,你怎么就这么不小心,把自个儿身体给气坏了?」没说的是,那家伙早在先前中了他一掌,又在战斗中被激得怒急攻心,真能撑住不吐血,匡云北倒愿意磕头拜他做大哥。 不过可惜,瞧这情形,海盗头子是没那福气与他做亲戚了,哀哉、悲哉。 第二名敌人挂点,匡云北也不管现在是什么时刻,扯直喉咙就喊。「香香,不必客气,宰一个海盗,重赏十两黄金啊!」 这年头,半两银子就足够一般人家大鱼大肉过上一、两个月了,更何况十两金子?那简直可以让人安然度过半生了。 听闻重赏者莫不倒抽口凉气。 只有香香依然是一派悠闲,至今双手未染半点血腥。 不是说他武功不好,宰不了敌人。事实上,香香的武功好到如果他愿意,江湖百大高手得改写。 因为香香绝对会挤掉某人,名列其中。 不过他怕见血,怕死了,因此如非必要,他绝对只闪躲,不还手,生怕一个不小心宰了某个人,让血迹喷上身,他会当场昏倒,变成另一人的俎上肉,被大卸八块。 「不好意思,主子,比起黄金,我更在意这条小[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命;何况,你根本没钱付帐。」 匡云北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眼珠子一转。「那好吧!既然你不要钱,赏赐改变,你宰一个人,我一天不整你。」 这会儿香香眼睛就亮了,但…… 「一天太少了。」他每回动手可都是拚老命呢!单享受一日安宁,太不划算。 世人只道,西荻国五位皇子中,二皇子匡云南是最阴险狡诈的,岂知他的阴险是表现在脸上,那还好防范;不似四皇子匡云北,满肚子坏水尽数藏进骨子里。 他尤其爱整人,是不会整死人,可却会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香香是他的贴身侍从兼护卫,感受尤其至深。 他还记得小时候,孩子嘛,谁不好奇宝宝是打哪儿蹦出来的?当然他也是,有天便不经意地跟匡云北提了一下。 一般人听到孩子问这问题,多数会含糊回答,比如:等你长大以後就知道,或小孩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等等。 虽然是个很蠢的答案,但香香宁可匡云北当初是这样骗他的,也就不会造成他日後见血即昏的毛玻那一夜,匡云北不知打哪儿探听出来,隔壁村的大婶正要生孩子,便绑了他去看。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片血糊景象,轰得他脑门简直快炸了,使足了吃奶力气想逃,匡云北却强押著他,非让他看完不可。 当然,他没看完,因为到半途他就口吐白沫昏过去了。 从此,他见血即晕,屡试不爽。 倒是匡云北改了些性子,往常他整人是不论男女老幼的,不过那夜过後,他专挑男人整,说什么女人是宝,要好好保护,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总之,香香对於匡云北的爱玩是刻骨铭心,今朝能得他的特赦令,岂有不多贪几张的道理? 「那三天?」那一边,匡云北吼著,顺手又解决了一名敌人,只剩一个了。 「一个月。」香香狮子大开口。 「你这小子。」匡云北哈哈大笑,不愧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坏胚,果然懂得趁火打劫,孺子可敦也。「就依你,宰一名敌人,我一个月不整你。」不过要整谁呢?一天不整人,他手会痒、心也会痒,很难受的。 「收到。」香香突然撕下袖子蒙住双眼,笔直冲入海盗群中;看不到血他便能大发神威了。「要命的就快闪,不然打到不赔命喔!」 本来,交战的双方还当他是在开玩笑,谁知他的拳竟重得足可开山裂碑,别说正面挨到了,稍微擦过去都会肉裂骨碎。 可他是蒙著眼在打人啊!这战场上不只有海盗,还有飞凤岛的人,万一不小心误伤自己人……「别这样。」花阴茴担心地大叫。 却见匡云北已解决船上所有的海盗,正转身扑向另一方的战常香香的拳头对於那些海盗而言,简直是催命符;匡云北却能在他的拳风中挪移前进,将不小心误踏险地的岛民一一救出。 花阴茴看得几乎目瞪口呆,这才知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多年来,她一个人守著飞凤岛,与鹰岛上的东瀛浪人对抗。 初始,一切也还算顺利,直到这批海盗突然出现。 他们专门利用夜晚雾浓之际潜入岛上,烧杀掳掠、无所不为。 他们如果敢正面挑战,她还不会那么生气,偏偏这群懦夫毫无真本事,只敢偷袭,直教人气炸心肺。 怒气涌上心头的同时,她忍不住提剑再度冲入战常「哇!」匡云北想不到她这般强悍,才挨了一箭,这么快又恢复过来。「你不是说要调息半刻钟吗?」现在时间还不到吧? 「我没事了。」她提剑,收拾零星落单的海盗,下手毫不留情。 「你骗人。」他的手段也没仁慈到哪里去,见一个、砍一个,见两个、串一双。 当一个人的性命财产遭到致命的威胁时,谁还有空在那里满口仁义道德?除非是白痴。 匡云北也是一个统治者,深明此道理。要保护自己的人民,得付出很多心血及代价,尤其在这种时候,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只会徒增伤亡。 但也没必要硬拿自己的小命去赔吧?难道岛民的命重要,她的命就不值钱?这样的行为未免偏激了些。 「花姑娘,我这个人旁的本事不敢说,要论拐骗他人,我的功力绝对不输人;你想对我撒谎,恐怕得再练个一百年。」匡云北坚持她该休息了。 「我真的没事。」一点皮肉伤,她从不放在眼里。 「你中气不足,移动的身形沉滞又费力,显见箭伤影响你非浅,你还是再调息一下吧!」他这话说得很沉重。 她不觉皱起眉。「我若说不呢?」 「那我会不惜将你压倒,也要让你休息。」他笑得人畜无害。 花阴茴却知他所言非虚,真惹火他,他一定会将她压倒,不管身处何地、何时。 一股懊恼袭上心头,自爹娘过世後,再没人用这种命令的口气跟她说话了。 向来,发号施令的是她,她不习惯依令行事。 「花姑娘,我说到做到。」他又笑了。 她暗自跺脚。「匡云北,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讨人厌?」烦死了。 「常常有人这么说。」他得意得尾巴都翘起来了。 她……算是被打败了,默默地放下铁剑,纤弱的身子在强烈的夜风中不稳地摇晃。 突然,不知怎么搞的,她眼前有一片黑暗在聚拢。 「花姑娘!」匡云北忧心的呼唤像来自遥远的彼方。 她听见了,却无力回应,黑暗一直在拉扯她的神智,似欲将她扯入深沉的渊底。 「花姑娘。」匡云北迅如疾风地冲向她。 听到了……她很想这么回他,却不知为何,好想睡、好想睡,连根指头都动不了了,更遑论开口说话。 第5章 匡云北只来得及在她倒下时接住她。 「啊!」同时,他尖叫得像天要塌下来。 天上,乌云散开,银月重放光明,花阴茴的脸在晕黄的月光下显得又黑又青,原来她不只中箭,她还中毒了。 该死、该死,这些该死一百万遍的臭海盗,他诅咒他们生生世世生儿子没屁眼。 第三章 这辈子他算是很少生气了…… 好吧!他撒谎,他是常生气,但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尝到什么叫气炸心肺的滋味。 匡云北对於控制自己的脾气一向很有信心。 他的国家穷得很,父皇软弱、母后霸道,朝中官员又各拥势力、结党营私,搞得整个西荻国乌烟瘴气。 那也就算了,还有一票大白痴,成天高喊打仗,以为北原国和兰陵国仍似百年前软弱,任西荻国予取予求。 他们从没想过,再笨的人被欺压久了,也是会反抗的,尤其近代,北原国和兰陵国贤人辈出,两国国力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尽管西荻国国民自幼生长於马背上,民风剽悍,但真要打起来,谁胜谁败还是未知数呢! 因此他才会与四位兄弟商议,想办法掘出祖先所言之黄金,期以这笔钱让西荻国彻底重生。 计划进行得还不错,没遇到太大的阻碍,多亏了他的长袖善舞,即便对象是那群只会嚷嚷著要打仗的蠢蛋,他还是很有耐性地与之周旋,不让他们发现此项秘密。 他一向很会控制自己,兄弟们也都这么说,比起老好人大哥、奸名在外的二哥、成天耍白痴的三哥、爱玩得要死的小弟,他的名声真是香得直比刚出炉的烤鸡;虽然全都是装出来的。 但起码他一直很有戏子尊严——扮啥儿像啥儿。 直到遇见花阴茴,他发现自己的面具在龟裂。 「花姑娘!」牙齿咬得好紧好紧。「你不是应该躺在床上休息吗?」 「我觉得自己好得差不多了。」只差说话有点中气不足。 「伤患常常会有这种幻觉。」他笑得好冷。 「这不是幻觉,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况且,她也没那么多闲功夫躺在床上养伤,才经过海盗肆虐的飞凤岛急须她的领导,以重建秩序。 「那就是你在作白日梦。」声音有点硬了,他感觉到怒火正在冲破自制线。「所以,我命令你立刻回床上躺著。」 而她,恰恰好点燃最後一簇火苗。 「四皇子,我想有些事情我得跟你说明白,我很感激你救了敝岛上下。但在这座岛上,当家作主的人是我,向来只有我命令人,没有谁能命令我,现下我有很多事要做,请你别妨碍我。」 妨碍?她居然说他在妨碍她耶!火山终於爆发。 「你天杀的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德行?你双手颤抖、脚发软,一张脸又青又白比鬼还可怕,这叫没事?」 她眉头皱起。「很抱歉,我的长相碍著你的眼了。」 「少跟我来这套娘儿们的说辞,我们都知道你长得很漂亮,虽然历尽风霜,却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这到底是在赞她还是贬她?她只觉好气又好笑。 但匡云北可是气得头昏眼花脑发胀,压根儿不晓得自己说了些什么。 「你前晚中了毒箭,又失血过多,险些小命不保,你知道我是费了多少功夫才把你从鬼门关口拉回来吗?我绝不允许你再轻贱自己的性命。」 「我不会……」她才想解释,她其实很爱惜小命,因为飞凤岛需要她。 但他突然曲指,一记指风点住她的穴道。 她目瞪口呆。 「飞凤岛没有你也不会沉,所以,你给我好好养伤。」他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 她愣了下,叹口长气。「四皇子,我以为你会懂得身在上位者应尽之义务。」只要岛民们还尊称她一声「岛主」,她就有守护他们的责任。 除非她死,否则这份工作是没有时限、没有尽头的。 「身居高位又如何?你当自己是神啊!少自我膨胀了,在你昏迷不醒的这两天里,岛上的整修活动也没停过,你的岛民,你应该很清楚,她们没那么容易被打垮。」说起来那群女人还真教人佩服,对著死者嚎啕大哭过後,很快又擦乾眼泪投入救援行动。她们让他见识到了什么叫坚韧。 「你……」他居然把她说成这样,止不住的怒火冲上心头。 他却不理她,迳自对外头喊道:「外头的,瞧够热闹就赶快进来帮我将你们岛主扛上床铺休息。」 瞬间,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响起,不过是远离的多,趋近的少。 或许应该这么说,只有一个人应匡云北之邀走进来。 那人有著和花阴茴相似的面容,匡云北现在已知她名唤花阴舞,是花阴茴的妹妹。 「就你一个?」他就是怕坏了花阴茴的名节,所以才不敢随意抱她上床,选择对外求援,谁知只来了一个花不溜丢的小姑娘,这不是存心害他背负登徒子之名吗? 花阴舞瞄他一眼。「不过是抱姊姊上床,我一人够了。」说著,她弯腰扛起花阴茴,还真的是轻而易举。 「对喔!差点忘了这座岛上的女人都很厉害。」他边碎碎念著,边跟在她身後走进花阴茴闺房。 在冷硬的四面石墙环绕下,一张石床置於右方,床上只有简单的薄被和床褥,真是简陋的可以,却正是花阴茴的闺房。 这里头,没有半样姑娘家必备之物品,连一丝胭脂花粉的味道也无,可见花阴茴对岛务之投入,将身为女子的一切娇柔尽数遗忘了。 花阴舞照他所言将花阴茴放在床上後,转身面对匡云北。 「你是第一个敢这样对待我姊姊的人。」 「噢?」他没怎么在意,正解下腰带,一圈又一圈地将花阴茴紧缚在石床上。 「你应该知道,姊姊如果没受伤,她的功夫不会输你太多。」 「的确。」尤其他不敢打女人,所以他若和花阴茴交手,十成十是他被扁成猪头一颗,而她仍安然无恙。 「那你还敢这么做?」 「她需要休息。」穴道被点太久对身体不好,因此他一将花阴茴绑妥,立刻弹指解了她的穴道,同时封住她的武功。 「你不怕姊姊事後报复?」 匡云北看了她一眼,而後望一下正闭目假寐的花阴茴,耸耸肩。「老实说,很怕。」 闻言,一直跟花阴茴一样冷漠得近乎没有表情的花阴舞,怔愣半刻後,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希望当年跟姊姊订亲的人是你。」 匡云北双目圆凸。「花姑娘已订亲事?」 「曾经。」 他眨眨眼。「这是什么意思?」是说她订过亲,又解除了吗? 她却不再说话,任凭匡云北千般探问,她只管笑。 「喂!把人的胃口吊上来,又弃之不顾是不道德的。」他跳脚。 花阴舞只瞄了床上的花阴茴一眼。 「剩下的你问姊姊吧!」说毕,她转身离开。 匡云北只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你在耍我吗?我把她得罪的这么惨,她哪还有可能将如此私密的事告诉我?」 「那可不一定。」岂料,花阴茴却给了他另一个不同的答案。 匡云北呆了一下。「你真的肯说?」 她扬起唇,缓缓一笑。 霎时,好像有一道强光射进他眼里。 他突然感到眼花耳热,心口怦怦跳得像小鹿乱撞。 「等我气消了,我也许会告诉你,那件亲事是怎么一回事。」她的声音如雪花般轻柔,奈何答案却比刀剑更狠戾。 他只觉满眼纷飞的桃花在瞬间消散,徒剩现实。 「请问你要多久才会消气?」他没什么不良企图,真的,只是有些好奇,到底哪个家伙如此幸运,「曾经」得到过她? 「三天吧!」她说。 他立刻笑得嘴巴咧到耳根边。 但她却接著说:「也可能是三个月、三年,或三十年,谁知道呢?」 他的笑容顿时消失无踪。 就知道这两姊妹存心整人,可惜,他没那么容易上当。 反正他对她也没多大兴趣,她许人了没,与他何干? 他不在乎,他一点都不在乎。 呜……可是,他真的好想知道。 有道是,山不转,路转。 既然花家姊妹都不肯告诉他花阴茴订亲的秘密,他另寻他人探问总行了吧! 不过匡云北似乎低估了飞凤岛民团结的程度,他从岛的东边走到西边、再从南边踱到北边,问遍了他见到的每一个人,都只得到一个反应——摇头。 没人肯告诉他,花阴茴是否真的订有亲事?她的未婚夫人在何方?如今是生?是死? 郁卒啊!为什么她们就是不肯告诉他?亏他还是她们岛主的救命恩人,这样一点小事也要瞒他,太不够意思了。 匡云北好想仰天长啸。 突然,数道小小的身影映入眼帘;是小孩子耶! 原来飞凤岛上不单全是女人,还有小孩,男女都有。 一个念头倏忽闯进他脑海里,大人防卫森严,难以探询,但是小孩子天真无邪,应该较易突破心防才是。 抹抹脸,他扮得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小朋友,」揽住整群的孩童,他笑得脸都快僵了。「你们在这里玩啊?」 「我认识你。」一个头上绑著冲天马尾的男孩指著他说。「你是那晚帮我们打跑坏人的哥哥。」 「是阿是啊!」既然认得他,那就好办事了。 第6章 「小朋友,哥哥……」他还没说完,一个小女孩站出来,对著他深深一鞠躬。 「娘娘说,见到哥哥一定要好好谢谢哥哥救了大家。」 随即,所有的孩童对著匡云北恭谨一揖。「谢谢哥哥救命大恩。」 「不必客气。」呵呵呵,这些小朋友真有礼貌,哄得他的尾巴都快翘起来了。「既然大家都认识,哥哥问你们一个问题好不好?」他以为会很顺利。 谁知全部的小朋友同时一摇头。「娘娘有交代,不可以回答哥哥任何问题。」 「什么?」匡云北彻底呆滞。 直到小孩子们全跑得不见踪影了,他才跳起来。「妈的,居然防守得这么严密?」匡云北算是服了花阴茴了,但是——「我要这么容易就认输,我匡云北跟你改姓花。」 「花云北?很难听耶,王子。」一个声音蓦地在匡云北背後响起。 「哇!」匡云北大吃一惊,想也不想,一记扫堂腿往後一踢。 香香俐落地跃起闪避。「没踢到。」大概是被整多了,他应对危机的功力十足地高超。 不过他忘了一件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匡云北「玩人」的功力比他更厉害,在踢出飞腿的同时,他一只拳头早高举半空中,待得香香一跃,脑门再巧不过地正中重捶。 「好痛。」香香抱著脑袋蹲下身。「主子,你明明答应过我宰一名海盗就一个月不玩我的。」 「对喔!」他甩甩拳头。「不好意思,一时忘了。」 「哪有这种事?」香香泪眼汪汪。 「不然我再赔你一个月免玩期好了。」 「那有什么用,反正你还是会忘记。」匡云北是小人!香[奇書網整理提供]香嘟起嘴。 「咦?你怎么这么了解我,到底暗恋我多久了?」 「除非我不想要命了,否则我永远不可能会去暗恋主子你。」 「那你鬼鬼祟祟跟著我干什么?」以为他没发现吗?匡云北只是不想讲。 「我好奇主子为何对花岛主的终身如此关注嘛!」基本上,香香对哪家姑娘将楣星罩顶、成为匡云北的心上人是没兴趣啦!但身为西荻国民,他有义务告知匡云北,在淘金大业未成前,请他别玩得忘了任务。 「我有对她的终身非常关注吗?」不过是好奇心人皆有之嘛! 「有。」香香用力一点头,当然,又如愿邀来一颗爆栗长在额头。「好痛,主子,你又耍赖皮。」 「那你再说一遍,我有对花姑娘的终身非常关注吗?」他笑得咬牙。 诚实是美德。从小,宫里的嬷嬷就教香香,做人一定要诚实,但跟小命比起来呢? 「没有。」他摇头。人要懂得识时务,才能成为俊杰。 但匡云北还是赏了他一记指骨头。 香香一蹦半天高。「为什么又打我?我明明摇头了。」 「因为你撒谎。」匡云北狠瞪他一眼,转身走人,嘴里还喃喃念个不停。「妈的,这回栽得有够冤,我居然这么在乎那个女人!」 说起花阴茴,也不是顶漂亮——不过很有味道。 她强悍霸道,有损他的男性尊严——但很值得钦佩。 她脾气不好——却别具魅力。 她……算啦!他认了,就算她有千般不好,在他眼里都会自动化成万般优点,再搞下去不过自找苦吃,他决定亲自去问她,倘若那个「曾经」已成了过去式,那么她的未来不妨交给他,他很乐意负责。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待花阴茴——将她当成一个纤纤弱女子般照顾、保护。 匡云北是第一个,恐怕也会是最後一个;毕竟,这世上的蠢人不会太多。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要解开我?」她一口吞进他送到嘴边的粥後,问道。 「等你的余毒全清吧!」谈话间,他又喂了她一口粥。 「那还要两天,太久了。」吞粥的同时,她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其实她很讨厌喝粥,稀稀稠稠的东西,光看就恶心,更遑论将它吃进肚里。 她也躺够了床铺,浑身骨头酸得发麻,真希望可以下床好好地打几套拳。 但她知道以目前景况而言,这全是不可能的事,聪明人不时兴作梦,因此她老实地躺在床上,咬牙喝下每一口恶心的粥和药,以期能更迅速地复原,做所有她想做的事。 「如果你想今天就下床,我可以帮你。」喂完粥,他笑嘻嘻地对她说。 「条件?」她很清楚,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你之前那段亲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以为你会自己去挖掘。」那日,妹妹跟他提起订亲问题,他一脸惊骇,她就知道他对这件事极有兴趣,大概是好奇哪个男人这么大胆,居然敢要「女战神」吧? 她是无所谓啦!反正他也不是第一个对这件事表现出兴趣的人。 不过之前,她一直认为匡云北是那种凡事必亲力亲为的人,想不到他会直接来问她。 「昨天加今天,两日内,我总共问了六十八名女子、八个躺在碉堡里养伤的男人、十一个小孩,而他们都给了我同样的答案——想知道任何事,去问花岛主。」 「原来你连碉堡都进去啦!」这家伙果然不简单。 「对啊!」可费了他九牛二虎之力呢!这才发现,原来飞凤岛上不只有女人,也有男人,不过多数因为之前的战事而死亡了,重伤者如今全躺在碉堡里接受众女子的保护。 看来他这两天吃了不少排头,花阴茴忍不住噗哧一笑。「其实也没什么,我三岁就订亲了,对象是鹰岛少主。」 「鹰岛?那里不是东瀛浪人的集中地吗?」 「之前不是。百年前,鹰岛和飞凤岛本是一家,後来才分开的,但一直保持联络,直到我父亲当家,希望将两岛再度合并,便为我和鹰岛少主订下婚盟。」 「那……那位少主现在……」 「已经过世多年了。」 「就这样?」很难相信耶!事情果真如此单纯,为何所有飞凤岛的岛民皆不愿对他谈起此事? 「是的。」只不过她省略很多罢了。 她没说,当东瀛浪人开始在附近海域劫掠过往船只和两岛粮食、财货时,她父亲主张反抗,但鹰岛却坚持纳献,以保暂时的和平。 她也没说,在东瀛浪人攻击飞凤岛时,鹰岛不仅没看在同宗的分上施予援手,还与那些浪人合作劫掠他们,导致她爹娘惨死,飞凤岛元气大伤。 她更没说,在那场战役里,她亲眼看到她的未婚夫残忍地持刀砍杀她的亲人和朋友。 鹰岛的人以为助东瀛浪人攻下飞凤岛,就可保住自己的性命财产,但他们忘了一件事——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劲良弓藏。 在飞凤岛因场场战事而败退後,东瀛浪人接下来的目标就转向鹰岛了。他们只花了一天就打下鹰岛。 而她则利用这一天的时间,将可用的人力、物力搬进爹娘生前倾尽全力兴建而成的碉堡里,开始了一段漫长的抗战岁月。 八年後,她终於如愿从东瀛浪人手中重新夺回飞凤岛,尽管是块伤痕累累、又贫困弱小的地方,但他们总算保住了自己的家。 他知道她没说谎,可是也没说实话。 显然她尚未完全信任他,这真教人泄气。 不过算了,能够知道她的未婚夫早亡,她目前是自由之身,他已经很满足,其余细节就留待日後他俩更相熟後,再来问她吧! 他伸手解开束缚住她的腰带,并恢复她的功力。 「因为我不晓得你中的是什么毒,所以只能用最笨的,强行运功逼毒的方式为你解毒,过程会有些辛苦,你能耐得住吗?」 她知道运功逼毒很痛,但对经年累月在战场上打滚,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她而言,那并不算什么。 比较令她惊讶的是——「你要为我运功?」那很伤身耶! 「我答应过你了。」他坐到她背後,双手抵住她背心。 「慢著。」她不能无端承受别人这么大的恩惠。 「干么?你怕痛?不然我点你昏穴好了。」虽然对他来说会更费力,不过无所谓。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没好气地说。「运功逼毒非同小可,你可能会数日、甚至数月功力大失,我不能让你为我牺牲这么多。这件事还是算了吧!」 「那可不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可不要被人说食言而肥。」话才落,他双手已吐出浩瀚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她体内。 「呃!」她顿觉全身骨头似要解体,肌肤的每一处都有针在扎。 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发出一个音,只感觉到她的心,在他的盛情下微微一缩,然後,像被灌进什么东西,正缓缓地发热、融化。 第四章 匡云北的功夫真是不错,她都没把握在为人运功逼毒後仍能活蹦乱跳,像似活龙一尾,然而他却做到了。 真想跟他打打看,在她伤势痊愈,精神气力全数恢复到最完美的状况时。不知她与他之间,何人的武艺高一些。 「你知道吗?你那种眼神对男人的自尊而言是一种莫大的伤害。」为她运功逼完毒,匡云北打了半趟拳、略松筋骨後,停下来,满脸无奈地看著她。 在他打拳的时候,花阴茴一直专注地凝视著他。 本来,被女人专心注意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偏偏她一脸的兴奋,闪闪发亮的眼底尽是挑战的光彩,没有其他。 真是让他伤心啊!亏他这么努力在她面前力求表现,她却只想挑战他的强,丝毫不欣赏他的尽心尽力。 第7章 「我的眼神?」她不解地低下头。「有什么问题吗?」 他摇头,长喟口气。「我可以告诉你,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我都不会和你打的。」 「你……」他怎会知道? 「你的眼神告诉我的。」不待她说完,他直接给答案。 她会意地颔首。 「那你愿意与我切磋一番吗?不比刀剑也行,我们可以较量一下拳脚、轻功。」她以为他拒绝与她交手是怕刀剑无眼,万一伤著了彼此,不大好。 却不知,他心中根本另有答案。「不必了,不管比什么,只要是跟你较量,都没意思。」 「为什么?你看不起我的功夫?」口气立刻冲了起来。 他好想哭。「没有一个男人会蠢到跟自己中意的女人对打。打伤了你,我心疼,打败了,我自尊心过不去,怎么样都是输,你说,这种仗有啥儿好打的?」 「有……有有……」她一句话都说不全,怀疑自己耳鸣了,听到可怕的话语。 「我对你很有兴趣。」他说。 她一副大受惊骇的表情。 「你不必表现得像见到鬼吧?」他会很伤心的。 事实是,他的话语比鬼怪更恐怖。 「四皇子,我想你大概搞错了。」她与他,别说八竿子了,再加一倍,十六竿子也不可能凑到一块儿去。 他是堂堂一国皇子,她是偏远孤岛之主,两个人都不可能离开自己的原生地;对於他的好意,她只有敬谢不敏。 「我自己的心我还会搞不清楚吗?」不过他了解她的恐慌,也就不再相逼。「算了,这件事暂且不提,先说说你的箭伤。我虽已运功为你逼出箭毒,但你元气耗损甚重,还是应多加休息,切不可过度劳累,以免留下可怕的後遗症。」 他说「算了」耶!可见他的心意并没有那么强烈,也许只是一时兴起吧!她松口气之余,也有股莫名的惆怅。 不过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过去,曾对她表示好感,後又因现实问题而选择离开的男子,匡云北不是头一个,料想也不会是最後一个,她该习惯了。 虽然这一次除了无奈外,她还感到一点点空虚、懊恼、烦躁,还有……理不清楚,这真是挺莫名其妙的。 「也罢。」她咕哝。 「什么?」他没听清楚。 「我说,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我不会乱来的。」扫去满心烦忧,她故作欢颜。情感不是她现在该在乎的,岛务才是。 是喔!他要相信她有如此理性,他就真的该跟她改姓「花」了。 但他不会在此时此刻与她强辩,地点、时间都不对。他们两人的身体目前都不大好,休息最重要。 「那你好好保重,我晚一点再来看你,再见。」 她冷下脸,眉间的皱痕好深好深。 「我不是告诉过你,在本岛,『再见』二字是禁忌。」而且,她敢保证,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警告他了,她搞不清楚他为何不遵守? 「你是说过。但我也记得,我问过你原因,你没回答。」要人家遵守那种诡异的规定,总得有个理由吧?什么都不说,却非要他答应不可,这很奇怪耶! 就知道他没那么好说话,但她也非泛泛之辈。 「入境随俗,这个理由够充分吧?」 「是够,那好吧!我不说再见,我们……晚上见。」 「差别在哪里?」不管是「再见」、「晚上见」、还是「待会儿见」,她全都讨厌。 「『再见」两个字,『晚上见』三个字,中间差了整整一个字。」他眨眨眼,大笑地走了。 她坐在床上,吹胡子瞪眼睛地目送他的身影离去。 在走出房间、关上大门的瞬间,他还回过头给了她一记俏皮的眨眼。 她愣了半晌,再也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这家伙……呵呵呵……」从没见过像匡云北这般特出的人,以後大概也遇不到了,她想。 不可讳言,这次多亏有他,飞凤岛才能逃过一劫,但她对他的戒心并未消失:越亲密的朋友,背叛起人来越可怕,她永远都忘不了十多年前那场教训。 「我还以为走错房间了,居然听见姊姊在笑。」一阵嘎吱声後,花阴茴闺房的门二度被开启,走进一道窈窕身影,是花阴舞。 「阴舞。」花阴茴下床,请妹妹坐下。 「咦,你能下床啦?」她记得匡云北说过,在花阴茴毒未全清前不让她下床的,难道……「刚才四皇子为我运功祛尽毒素了。」花阴茴解释。 「原来如此。」看来这匡云北对姊姊挺费心的嘛!花阴舞唇畔含笑。 「别胡思乱想。」妹妹的诡笑让花阴茴头皮发麻。 「我有吗?」 「你为什么对四皇子提起我订亲的事?你的用意为何,我岂会不知。」 花阴舞默默地提起几上茶壶,倒了杯水,缓缓轻啜。 待她喝完,花阴茴又为她倒了一杯。「阴舞,四皇子的身分非比寻常,不是我们高攀得起的。」 但匡云北是近三、五年中,唯一让花阴茴另眼相看的男人。 一个女人要独自撑起一片家业是很辛苦的,事实上,别说女人了,男人也是一样,孤独最易摧折人心。 因此,花阴舞一直很希望姊姊能够找到一个情投意合的人,携手共度难关。 「阴舞……」花阴茴还想劝妹妹放弃为她寻伴的念头。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适时响起,打断了她的话。 「打扰了,不好意思。」房门三度开启,匡云北手里端著一碗热腾腾的药汁走进来。「你的药。」他把药碗放在花阴茴面前。 她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 别人也许很难相信,在战场上威风凛凛的女战神很怕喝药,但她确实是。 而他也很轻易地看穿了她的心思。 「倒数第二帖了,你就勉为其难喝了它吧!」他笑。 她真的觉得他是个非常可怕的人。对人心了若指掌,她一举手、一投足都瞒不过他。 这样的人让人欣赏、也令人畏惧;今朝,他们是朋友,他对自己也许可以千依百顺;但他日,若不幸意见相左成了敌人呢? 过去的经验教会她,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所以她不想跟匡云北赌这一局,一点也不想。 面无表情地,她端起药碗,一口喝尽苦涩的药汁。 「真乖。」他突然这么说。 她觉得才入喉的药忽地反呛了起来,不可思议地望著他。 「奖赏你的听话,这颗果子给你甜甜嘴。」他送了她一颗芳香四溢的艳红果子。 她目瞪口呆。 他收了药碗,朝她挥挥手。「你们慢聊吧,我先走了,晚上见。」 她没反应过来,看著果子,看著他…… 良久—— 花阴舞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打破满室的沉窒。 「他在哄你呢,姊!」真难得,花阴茴也有被哄得一愣一愣的时候。 花阴茴只觉好气又好笑。「那个家伙,真不知他几时才是正经!」 「而这样的他却让你笑了。」多久了?打父母亡故之後,她们姊妹俩就不知欢乐为何物,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自己还记得怎么笑。 听到她的话,花阴茴却沉下脸。长久以来,她日子过得辛苦,却不感到痛,因为习惯了。 如今,有人给她快乐,她很感激;但也不禁深怕喜悦过後,她已忘了要如何去适应那种疲累。 与其有了梦想,再去尝到梦想破灭的至痛,她宁愿从不知梦想是什么。 「别说了阴舞。」她不愿再提。 「最後一句了。」花阴舞起身,走到门边,淡淡地说了声。「他说了禁语,而你没有反应。」这是自从父母亡故後,花阴茴首度对犯了禁忌的人不予处分,其意义之深远非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啊! 花阴茴目送妹妹离开,默默地想著这个乍然出现在她生命中的男人。 他不是第一个对她表现出兴趣的人,但为什么,她没办法如过去般等闲视之? 她的心在改变。 也许是寂寞太久了。岛主的光环并不如想像中光灿,其背後的责任是很沉重的;而她一个人背负了十余年,身、心都累了,难怪会反常。 也许该想个办法尽早送走匡云北,省得她起了懈怠之心。 只是他不是个好说话的人,要瓦解他的固执,肯定是门困难的功课。 夜半三更,银月如霞,飞凤岛中央的静水湖边,有一条颀长的身影正在沐裕乌亮的黑发披在匡云北古铜色的裸背上,夜风吹起,带起一串晶亮的水珠,和著几许惑人的邪魅,构成一幕惹人遐思的奇景。 有幸欣赏到的人一定会终生难忘,但前提是,他得突破香香的防卫。 香香是个身长六尺余的大汉,人高马大、身材壮硕,怎么看都像个力拔山河的霸王,只除了他有一副爱哭的脾气。 匡云北虽然跟他主仆十余年,很是了解他的个性,但有时,还真是受不了身边跟著一个成天哭哭啼啼的大男人。 「拜托,香香,你已经哭了整整一个时辰了,还不累吗?」 「可是人家委屈嘛!」因为从小被太监宫女带大,香香的言行举止很女性化。 「不过被念了几句,委屈一下下也就够了,有必要哭到一个时辰这么久吗?」 「什么不过被念了几句?我是被十几个人围起来,人口一句地轰炸了近半个时辰,才哭一个时辰算什么?」而原因只是因为他不小心说了一句「再见」。 第8章 是啦!「再见」二字仍是飞凤岛的禁语,他误犯禁忌是有错,但他又不是岛上的人,不习惯他们的规炬也很正常啊!尤其还是那种莫名其妙的忌讳。 匡云北只觉得头好痛,後悔死当初怎会将香香交予一班子太监、宫女照顾。 他应该谨记「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至理名言的。 「主子,」香香继续抽噎。「我们还要在这里留多久?」这个地方他住得很发疯,好想赶快走啊! 「这里的局势还不稳定,那些海盗随时可能再回来,还有东边虎视眈眈的鹰岛,也是个祸患。」匡云北沉吟片刻。「看过上回惨烈的战况後,你忍心在这种时候抛下这些人走吗?」 是不忍啦!但……「我们的采金大业怎么办?」 这一点匡云北也很伤脑筋。 「我们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的。」香香提醒他。「西荻国还有人在等我们回去。」 「这我也知道。」但他著实放心不下花阴茴。 「主子……」看著匡云北阴晴不定的脸色,香香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该不会真看上那位花岛主了吧?」 他忽尔笑得发邪。「如果我说是呢?」 他这种笑法真教人背脊发凉。香香暗自吞口唾沫。「不管主子的答案如何,我一概赞同。」他向来爱护小命,所以很识时务。 匡云北轻哼了一声。「那假使我日後有意长居此地呢?」 香香脸色顿黑。 匡云北起身,来到他身边,一指敲向他额头。「放机灵点,在这里我们是客,作客自然要有作客的规矩。」 这道理香香也懂,可是……「他们的规矩很奇怪,与一般世俗规范刚好相反。我习惯了离开一定要说声『再见』,所以……」他不是故意要犯,只是常常会忘记。 「笨蛋!」匡云北边让他侍候著穿衣服、边啐道:「既然守不住,那就把这些无聊的规矩变成我们的规炬不就好了。」 「啥儿?」香香二度呆滞。 匡云北又敲了他额头一记。「不能说『再见』本来就有违常理,当然要把它改掉。」 「呵呵呵……」他儍笑。「主子,这种事用说的容易,要做到……很难吧?」 「所以说你不用脑子。」穿好衣服,匡云北又赏了他额头一下。「所谓滴水能穿石,讲到他们习惯不就得了。」 有这么简单吗?香香很怀疑,但匡云北却自信满满。 毕竟,他已经让花阴茴对他的「再见」从勃然大怒,变成视若无睹了,相信假以时日,他要了解她的心事,解开她的心结并非难事。 长叹口气,花阴茴继续把白眼抛过去。 明明告诉过匡云北,在飞凤岛上,「再见」是最忌讳的两个字,偏他就是死性不改,出门前必挥手道声再见,进门时则定伴随著一句:「我回来了。」 不管她跟他警告几次,他永远我行我素的叫人生气。 真是混帐,不知道入境随俗的道理吗?在心里暗骂一声後,她照例对他的「再见」视若无睹。也只能这么做了。 匡云北也不在乎,迳自摆完手,出门去也。 她目送他的背影消失。连续不眠不休照顾她三天,又为她运功逼毒,他似乎有些瘦了,身形不似先前昂然挺拔。 「不懂得照顾自己的人最教人担心了。」她低啐一声,忍不住又想,无缘无故,他干么对她这么好? 最近,她常常思索这件事。这真不是个好现象,但她忍不祝她很清楚自己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大美人,所以说,他不可能是因为锺情於她,而对她百般示好。 虽然他偶尔会在口头上调戏她,但她从未相信过他的话;而他也没有太过坚持想说服她,往往在她的错愕中,他很快就放弃了。 不过就算事实真是那样,她也不会感动,只会大笑三声,为了他奇差无比的眼光,居然会看上她这个一年内被退了三次婚的女人。 她也不是自卑,基本上,她认为自己虽然不美,却颇有味道。 鹰岛少主死後,曾有不少人追求过她,她也应允了三次婚事。 但可惜,他们没一个有本事通过考验的,尽管那个考验简单到不行。 她只要求她的夫君能够接受她将生命重心悉数放在飞凤岛上,并从旁协助她重振这座采金名岛的声威。 然而,这却成了最要命的条件。 那些追求她的男人们都说,他们可以努力练武、读书,助她重建飞凤岛,但是,却万万无法接受自己成为陪衬她这位岛主的配角。 想想也是啦!他们个个年少英伟、满腹理想,正是欲展翅高飞的时候,要他们为了区区一名女子放弃所有的名声荣耀,谁肯呐?换成她也不要。 因此这二十八年来她一直独身,想来,这辈子大概是与婚姻无缘了。她早有觉悟,才会更觉得匡云北的行为奇怪。 他若非对她有好感,那源源不断的关怀又是所为何来? 纯属无聊吗?他不像那种人。 那就是在玩她喽!可是他的表现又一副很有诚心的样子。 再不然就是对她有所图谋,但此时此刻,她不仅一无所有,还背著一身麻烦,又有什么好处是值得他费心追求的? 「啊!」猛然想起他最初的来意——寻找可以帮忙采金的能人。 她虽告诉过他,以飞凤岛目前的景况是帮不了他的,请他死心,另觅援手。 但有没有可能,他压根儿找不到其他帮助,才会不死心地继续纠缠著她,期盼奇迹出现,她会改变心意相助於他? 「果真如此,他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笨蛋了。」因为她爹娘当初死得太意外,所以有关采金一事,她丝毫未得真传。 他想在她身上「挖宝」,作白日梦喔! 不过……她爹生前曾留下数本手札,她没翻过,怕触景伤情,不晓得里头有没有记载采金之法? 「我回来了。」花阴茴正想著,匡云北适时推开房门走进来,手里还端著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汁。「最後一帖药喝下去,不仅你体内的余毒能全清,气力应该也能恢复大半。」说这话的时候,他一张脸笑得发亮。 她微眯眼,竟被那光芒刺得有些难过。 「怎么啦?」他察觉她的不对劲,放下碗,走到她身边,大掌探向她额头。「不舒服?」 他眼里的关怀很真,她不禁想,一个人若能伪装到如此地步,也算他厉害了。 为了他这番努力,她可以破例不计较他的谎言,助他一臂之力。 「不如明天去翻翻老爹的手札吧?」她心里转著念头;不想承认,她真是有些怕了他的痴缠,因此迫不及待想遣走他。 匡云北看著她变换不定的脸色,知道她又有新想法了。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他不得不佩服她。 第五章 花家老爹生前大概作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死得万分意外,因此半点采金知识也未传予两个女儿。 但以他严谨的个性,花阴茴判断,父亲一定会将采金要领一一记录下来,只要能找到那本册子,何愁不知采金法? 只是不知父亲会把东西藏在哪里? 近两日,她几乎翻逼了所有父亲遗留下来的手札、书册,却始终找不到那个秘密。 花老爹该不会把东西带进坟墓里了吧? 她找得好累,不免怨怪起父亲的太过认真,如果他个性随便一点,她也不会找得这么发疯了。 「我回来了。」如同往常的每一日,匡云北大得像雷响的招呼声准时在日落前响起。 花阴茴翻了个白眼,早跟他说过飞凤岛不时兴那一套,偏偏他顽固得紧,怎么也说不听,她也懒得理他了。 「今天我头一回上船帮忙捕鱼,想不到看似简单的事,里头竟有如此学问,可教我大开了眼界。」他边喝茶、边述说著一日的惊奇。 但对她来说,那不过是平常的生活,日复一日,实在没啥儿乐趣可言。 「是喔!」语气意兴阑珊的。 他也不在意,照样说得眉飞色舞。「我国靠近山区,自古就有不可捕杀怀孕的雌性动物和幼小动物的传统,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了让生命生生不息吧!」这种事谁不晓得啊!在岛上,他们也会这样做,放过幼鱼和母鱼,以期渔源不致匮乏。 「没错。」他说得更高兴了,「而我发现,飞凤岛也是以这种方式在捕鱼。生活环境完全不同的两个地方,其中人民却有著相同的观念,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不觉得!这些观念都是从困苦中磨练出来的,她只感到疲累,哪儿有趣了? 「你高兴就好。」今天又白忙了一天,她快累死了。 「我是很高兴啊!生命处处是惊喜。」 她真是羡慕他的天真,在这艰难的世道里,这样的人居然还活得下来?可谓奇迹了! 「那你慢慢高兴吧!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晚一些,她再去其他地方找找,或许父亲将采金秘方藏在岛上某处呢!总之,她会尽可能努力。 「你要睡啦?那午餐怎么办?今儿个渔货大丰收,大夥儿决定在湖边办个宴会庆祝,你这个岛主不露面,宴会岂不失色?」 「办宴会?什么时候决定的?」她怎么不知道? 「就刚刚啊!」匡云北比了个人般高度的手势。「我们捉到一尾这么大的鱼,这可是奇景呢!怎能不庆祝?」 「但飞凤岛尚在警戒期,尤其东面鹰岛无时不虎视眈眈企图并吞我们,这么紧张的时刻,办宴会只会让人们的精神松懈,很容易出意外的。 第9章 」 「不会啦!我们又不是全员下去玩,有派人警戒巡逻,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这种说法太不负责任了。」她一肩扛著近百条人命的生死,绝不容许如此草率的事情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 「唉呀,你干么这么认真?人生不过百年,笑是一天、哭也是一天;何苦将自己弄得悲惨兮兮?」 「就是不想悲惨,才更要时刻努力、永不松懈。」 「这太偏激了啦!人又不是木偶,即便是木偶,偶尔也要松松操纵线,才能活动自如,一直将线绑得死紧,木偶是会坏掉的。」 「荒谬,领导一职岂能用木偶游戏来比喻?简直不伦不类。」说著,她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喂!」他追在她身後。打认识後,他好像总在追著她跑,只能望著她坚强挺直的背影暗自神伤。 如果她能放轻松一点、如果她能更信任他一些、如果她能对他笑上一笑、如果……那该有多好? 但可惜,那全是「如果」,件件都是他无法实现的梦。 呵呵呵、哈哈哈……迎接花阴茴来到静水湖的是一串欢乐的笑声,高高、低低,有男、有女。 她停下脚步,刹那间,错以为时光倒转,飞凤岛回到了十余年前,她父亲尚在人世的景况。 那时,岛上无一日不充满笑声。 男人在天未亮时就搭船出海,女人在岸边挥手道别;接著,天渐渐亮了,忙碌的一天正式展开。 每一家的女主人会带著前日的衣服来到静水湖边涤洗,大家嘻嘻笑笑,说著左邻右舍的笑话。 成群的孩童在林径中游玩,捡拾落地的椰子,偶尔也摘点儿小花、捉些小蛇昆虫戏弄彼此。 日子过得像在仙境里一样,每一天都好快乐。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理所当然的幸福会就此远离。 「岛主姊姊。」一个小女孩发现了花阴茴,跑得双颊嫣红来到她身边。「你也来玩嘛!」 玩?那是什么?她脑海里一片空白。 「岛主姊姊?」小女孩碰了碰她的手。 她忍不住一缩,随即瞧见了女孩受惊的眼神。 「我……」她不是故意的,但从周遭乍然岑寂下来的气氛看来,所有人都察觉了她的异常。 「你忍心让这纯洁笑容消失?」不知何时,匡云北竞已摸到她背後,湿热的吐息拂上她耳畔。 下意识地,她屈肘往後一撞。 亏得他经验丰富,早有防备,大掌稳稳一挡。 「是我,别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害你。」 她的未婚夫都可以毫不留情刺杀她爹娘了,她与他非亲非故,这种事情谁知道?她不信。 而他也从她的目光里瞧出了她的怀疑。「好吧!起码在我们彼此毫无利害关系可言的现在,你可以相信我对你无害。」 倘若她有这么容易信任一个人,飞凤岛早八百年前就被鹰岛上那群东[奇書網整理提供]瀛浪人给吞了,不会留到现在。 不过目前,她在他身上嗅不到杀气,因此暂时收回利刺。 匡云北微松口气,笑著搭上她的肩。 「一起去玩吧!别辜负了小妹妹的好意。」 她不语,斜眸瞪了他一眼。 「难道你要坏所有人的兴?」他这话说得很轻,却再准确无比地击入她心坎。 多久了,笑声彻底从飞凤岛上消失?大人们为了生活,日日把脸板得严肃,却可怜了小孩,年纪轻轻便与欢乐绝了缘。 还记得她在小女孩这个年纪时,可是每天都玩翻了天呢! 那时的日子真的好快乐。 他说得对,她是不忍心坏了孩子们的兴。 强扮起笑颜,她摸摸女孩的头。「好吧,我们一起去玩。」说著,她弯腰抱起女孩。 「哇!」女孩开心地举手欢呼。 花阴茴把她扛上肩膀。 女孩笑得像只迎风飘荡的银铃,清脆悦耳,绕梁三日不绝。 原地徒留匡云北,无奈地望著空空的双手发呆。 她的守护城墙真够厚的,任凭他又敲又打又钻,不破就是不破,相识至今十日,她没有因为他而展露半分欢颜,好难过。 「决定认输了?」一个调侃的声音倏忽在他背後响起。 不必回头,在这里敢这样跟他说话的人只有一个——花阴舞。 「你说呢?」真怀疑初开头,他怎么会将在家两姊妹给搞混了,她们的面容虽然有八分相似,但个性却是天差地别,一个稳重、不苟言笑,一个则淡漠、冷言利舌到足可气死人。 像现在,她又准备发挥她毒舌的功力了。 「『有志者、事竟成』,『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只要有心,铁杵也能磨成绣花针』;随便你捡一句去用吧!」 「感激喔!」通篇都是废话。 「没诚意,不过我不在乎。」她眨眨眼,轻松的语气一变而为戏谵。「要不要我告诉你姊姊的弱点在哪里?」 「贞操吗?谢谢,我不是采花贼,不干那种霸王硬上弓的事。」 「那也是弱点之一啦!但姊姊更大的弱点是,她一直想招个有能力、又不计较名声地位的男子为夫。一来,可为在家延续血脉,二来,能助她重振飞凤岛。」 「也就是要人入赘嘛!可惜我虽对富贵功名没兴趣,也不喜欢矮人一截,如此好事,我消受不起。」 「这么说来,对於与飞凤岛联姻一事,你毫无兴趣喽?」这可伤脑筋了!姊姊难得对某人另眼相看,就这么放他走了,天知道姊姊还要蹉跎多少年青春,才能找到真正心爱的人。花阴舞烦恼地皱著眉。 「我喜欢你姊姊,想她开心,因此为她分忧解劳,与这座岛是否兴盛繁华无关吧?」爱情最好别掺杂太多的外力,否则会很麻烦;这是匡云北的经验谈。 「怎么会无关?飞凤岛好,姊姊就会开心,你想姊姊高兴,追根究柢不就是要助她重建此岛?」这两样东西应该是画上等号的吧?花阴舞不懂,聪明如匡云北怎会不明白?「还是你看不起已没落的飞凤岛?别忘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便敝岛经过十余年的征战,实力、状况都大不如前,但好歹过去也曾盛名百年,绝不致什么宝贝都没留下。」 「要钱,我们西荻国也不会比你们少,只是还没开采出来罢了!而且,一座小小的海岛有啥儿了不起,再强大也不过如此,咱主子可是堂堂一名皇子,将来征战四方,要开创万代功业也不是难事,何苦入赘到你花家受气?」匡云北都还没说话,香香已抢出来替主子出气。 「我们几时给你气受了?」要不是看姊姊似乎对匡云北颇有意思,花阴舞才懒得管闲事。 虽然平时主子玩人玩得很凶,好几次,香香都希望主子早早挂点,他好早早超生;但一面临危机,常常,他还是会忍不住挺身而出;事後,再去後悔个半死。 「现在。」他莲花指指著她鼻尖。「你这种态度就够教人生气了。」 「而你的娘娘腔更教人恶心。」花阴舞拨开他的手。「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挺起胸膛,无所畏惧,谁像你,扭扭捏捏,真怀疑你是不是个男人!」 「花姑娘要有所怀疑,我是不介意叫香香脱衣验证啦!不过我得说,香香会养成这种别扭的行为,真是我的错。当年我捡到他时,他和我都还小,我也不懂得照顾小孩,就将他托给一班子太监、宫女照顾兼训练,直到他十二岁,一些服侍人的工作都学会了,才来到我身边。记得第一次看到长大後的他时,我也吓呆了。他现在还好呢!当年他可是连上茅厕都学那些太监蹲著上,我教了他足足半年,才改变他那个可怕的习惯。」真不晓得匡云北这番话是褒还是贬? 「主子——」香香脸都黑了。 匡云北却是一脸无辜。刚才被花阴茴削了一顿,他要不玩个人平衡一下,心里怎会好受? 「我说的是实话啊!」 「就算是实话……」侧首瞄了眼瞠目结舌的花阴舞,香香真想挖个地洞钻进去,永远别出来了。「也别当著人家姑娘面前说啊!」他压低声音在匡云北耳畔抗议。 「做人要诚实。」匡云北摇头晃脑。 「你是故意的。」明明答应过暂时不玩人的,太过分了!香香用力一跺脚。「我再也不理你了。」 「喂!」匡云北对著他的背影无奈地耸肩。「脸皮这么薄,怎么跟我出来混啊?」 「像阁下这般厚脸皮的,也很少了。」真不知道这对主仆的感情是算好,还是不好?花阴舞瞧得头都昏了。 「过奖了。」 「不必客气。」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有这种人当姊夫很丢脸耶!可是……顺著花阴舞的视线望过去,花阴茴的背影正被包围在一堆欢乐笑声中,温暖的火光映得她粉颊酡红,就连向来僵直的身子,也在幸福的熨贴中,逐渐软化。 这一切全都是匡云北带来的,他让这座久处阴霾之中的岛屿重新充满生气,他让遭受不幸折磨而丧失快乐的人们,脸上再度扬起欢笑。 他与之前追求花阴茴的男子们皆不同。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也没在发现事实後,断然地远离。 他或者真能够为这座岛、为岛上所有人,以及她可怜的姊姊带来重生也说不定。花阴舞不自觉地想赌一局。 「我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我刚才的提议。」 「如果是入赘一事的话,不必考虑。」 「难道你也与世间男子一般,看重无谓的声名,认为女子该为夫家牺牲一切? 第10章 」因为责任,花阴舞知道姊姊绝不愿出嫁,置众人生死於不顾;而匡云北若坚持不入赘,这段大好姻缘就真的只能眼睁睁看著它错过了。 「那倒也不一定。」岂料,他却给了她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那你的意思是……你肯留下来,你愿意……」 「停!」他挥手打断她的话。「我可是什么承诺也没许喔!」要许也是跟花阴茴讲,对花阴舞说有什么用?浪费口水。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什么也没想。」他大笑著走向香香。「目前我唯一想做的事只有一件,安慰我可怜的侍从,助他从悲恸的深渊再度爬起,重新做人。」 「疯子!」花阴舞瞪他一眼。「你要这么看重他,当初就别气他。」 「你说得对,就因为祸是我闯的,自当由我来收拾。」他可是很有责任感的。 花阴舞看著他走到香香身边,坐下,侧首靠近香香耳畔,不知说了什么,让香香益发气得暴跳如雷。 「我瞧他脑子有问题。」不是说去安慰人吗?怎么把人越安慰越火大了?但下一刻,花阴舞瞠圆了双目。 她瞧见匡云北用一句话就让香香笑了起来,主仆二人前嫌尽释,快乐地划起酒拳来。 「这到底是个什么怪胎?」她呢喃。 「所以叫你别惹他啊!」一个冷冷的声音在她背後响起。 「大姊。」花阴舞颤巍巍地转过身。 果然,花阴茴阴沉的面容出现在她面前。 「匡云北的心思莫测高深,我们惹不起,你最好也别再企图撮合我和他。」都跟妹妹说过好几次了,她就是不听,花阴茴真怕她哪天要吃大亏。 「但他是近五年来,出现在岛上的最好的男人了。」做此事之前,花阴舞也不是没考虑过後果,就因为认定好处多於坏处,她才如此努力的。「况且姊姊之前不也说过,单凭我们的力量是无法长久对抗鹰岛的,唯今之计只有拉拢强者,以为保障。」 「没错,我是说过这样的话,可我也说了,这个人一定要日後我们控制得住才行,否则,难保飞凤岛不会被并吞;届时,跟被东瀛浪人剿灭有何不同?」花阴茴指著不远处已然喝得半醉的匡云北,开口。「而你说,匡云北是我们掌控得住的人吗?」 他现在开始跟小孩子们玩起躲猫猫的游戏,周遭的人都在为他们鼓掌欢呼,满场子都是他的大笑声。 「不!」这个男人不会被控制,相反地,他会控制飞凤岛,只要他有那个意愿的话。花阴舞不得不承认,花阴茴说得对,匡云北是一个她们招惹不起的人。「但如果他喜欢你,愿意……」 「小妹,你还不懂吗?梦想之所以是梦想,就因为它永远不会成真。同理,传奇、志异里所记载的英雄也不会这么简单出现。」很早很早以前,在鹰岛少主挥剑砍向她爹娘时,她的生命里就只剩现实,半丝梦想也无了。 而今,她也不需要别人给她梦想;因为有了梦想,又得眼睁睁看著它破灭的感觉更痛苦。 只是她不晓得,有位很喜欢充英雄的小人早就处心积虑,为自己的终身幸福打下金石难撼的根基,而那目标对准的人只有一个——飞凤岛当家之主,花阴茴。 「早安。」响亮的招呼声像根针一样,笔直地刺进花阴茴宿醉未醒的脑子里。 「早啊!」她有气无力地回了句,不免嫉妒起匡云北的好心情。昨晚,他明明喝得比她多、也比她醉,为什么他一早精神就这么好,而她却累得全身骨头快散了? 「看来你不常有欢喜畅饮到烂醉如泥的经验。」匡云北笑嘻嘻地蹲在她身边,看著她痛苦地挣扎著想要爬起,却屡屡失败,一直试到第五次,才摇摇晃晃地站起。他没有试图伸出援手。 「这种难过的经验不要也罢!」恶,她好想吐。 「只是难过?不是因为容易显出弱点,所以讨厌?」他挑眉,笑得轻邪。 「或许吧!但既然是弱点,我又怎么会告诉你呢?」啧,这家伙真是越来越了解她不喜被看轻,时刻想磨练自己,以臻更强境界的个性。 边迈著不稳的脚步走向澡间,花阴茴不禁想,如此轻易就被人闯进心里不是件好事吧?尤其她还不讨厌,那情况就更惨了。 得尽快找到采金秘方,让匡云北走人才行。她可不要再尝一次那种以为有人可以依靠,结果却发现世上只有自己最可靠的恐怖滋味。 纤手才搭上门扉,她正想推门进入澡间,让热水冲去一身的疲累时,匡云北闲凉的声音在她背後响起。 「你现在最好不要进去。」 「为什么?」 「因为香香刚刚进去了,而在他进去之前,你妹妹早在里头沐裕」 闻言,她愣了一下。「请问,你有没有阻止香香进去?」 「没有。」他回得理所当然。 她差点以为自己错听了他的话意。 「我想我得再确认一次;你明知阴舞已在里头沐浴,却没阻止你家侍从进去?」 「有必要吗?」 「当然有!」该死,她急推门扉,一脚才踏上门槛。 哇!一记可怕的尖叫声正迎面扑来,轰得她耳朵发麻。 「阴舞?」花阴茴慌忙地冲进澡间。「你还好吧……呃!」 这是什么情况?浴桶里,花阴舞一脸错愕地端坐著,神情是有些不安,却没有半点惊慌。 相反地,那不请自入的香香竟缩在角落,泪流满面地像个被欺负的小媳妇。 照理说,女子在沐浴时意外被男人闯入、窥视,应该是女子比较害怕才对,怎么眼下的情形却恰恰颠倒了? 她才想著要如何厘清这一团混乱,匡云北抢先开了口。 「请问花二小姐,你欺负了我家香香吗?」 花阴舞怔仲片刻,大笑。「我欺负他?你在说什么?我都不知道他无缘无故干么鬼吼鬼叫的?吵死人了!」摆明了是作贼的在喊捉贼嘛,真是疯了! 「是吗?」匡云北看看整个身子都泡在浴桶里,只露出半抹香肩的花阴舞,又瞧瞧香香,再瞄瞄花阴舞,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不好意思,香香的老毛病又犯了,我立刻带他出去。」 「老毛病?发疯吗?」花阴舞确实觉得香香有问题。 「不是。」匡云北边摇头,边走过去扶起香香。「还站得起来吗?」 「嗯!」香香点头,颤巍巍地起身,一副标准「娇弱美人」的模样,瞧得花阴舞都快晕了。 「拜托,这还算男人吗?」饶了她吧! 「阴舞!」花阴茴瞪了妹妹一眼。「有话等你洗好出来再说。」 「可是……」 花阴茴不理她,迳自连拖带拉地将匡云北主仆二人给请出了澡间。 第六章 澡间外,花阴茴一脸凝重。 「今天之事请别让第四者以外的人知道。」她得保护妹妹的声誉。 「明白。」女孩子脸皮薄嘛,匡云北懂的。 「还有,今日之事我不追究,但希望你主仆二人在岛上的行为能更谨慎,毕竟,目前本岛情况特殊,我不要有任何谣言传出影响本岛的名声。」 这跟名声有什么关系?有关此点,匡云北就有些疑惑了。 「我想,有件事我要先解释一下。你刚才话意所指若是香香误闯澡间的行为,我得说,你想太多了,别人我不敢讲,但香香绝对不会做出任何违礼之事。」 「窥视女子洗澡已经违礼。」她其实可以叫他们负责的,但一想到香香的软弱,要匹配古灵精怪的妹妹,妹妹大概会想砍人。「你应该在他闯入澡间前先行阻止他的。」 「今天,误闯者若是他人,我大概会事先提醒,但香香,不必了,他比小猫、小狗更无害。」匡云北笑著要花阴茴别担心。 「不管他人品为何,他终是男子。」 「我说的不是人品,而是,香香自幼被宫女、太监带大,在他的世界里,男人和女人并没有那么大的差别,性别对他而言不具意义。」 「这么说……香香已经净身了?」果真如此,就真是她太大惊小怪了。 「这倒没有。」不过匡云北对香香的品行深具信心。 她俏脸一板。「没有净身就是正常男子,同样须守规范礼节。」他在耍人嘛! 「不过差了一道手续,有必要这么紧张吗?」 「当然有。」 「可是……」他真觉得是花阴茴想太多了,正欲再辩。 「主子。」香香虚弱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你们可不可以待会儿再吵,我撑不住了……」白眼上翻,下一刻,他真的晕了。 「啧,真不耐操。」他一把扛起香香放在肩上。「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哪里。」声音很乾涩。居然有人看女人洗澡看到昏倒,花阴茴算是见识到了。「需要请大夫吗?」 「那倒不必,他这是老毛病了。」 她实在忍不住好奇。「你一直说他是老毛病;这老毛病指的究竟为何?」 「怕血。」匡云北扬唇一笑。「香香见血即昏。」 「血?」可是方才澡间里没有血啊! 他附在她耳畔,低言。「癸水。」话落,他扛著香香走了。 独留花阴茴在一阵呆愣後,尖叫一声。「你——」 「姊,你在叫什么?」适时,花阴舞沐浴完毕站在她身後。 花阴茴回头望了妹妹一眼,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干么?」她又没长三头六臂,姊姊干么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她? 第11章 花阴茴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好半晌。「这几天多休息吧!」女子癸水期易疲累,她也只能这样跟妹妹说。 「什么?」花阴舞一头雾水。 她想解释,这也没什么,妹妹有,她也有;却不知为何,就是说不出口。 「算了,没事,以後你自己小心点。」 「噢!」花阴舞以为姊姊指的是沐浴时被人误闯之事,便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姊,匡云北两主仆呢?」 「走了。」 「那你有没有问那个儍大个,莫名其妙尖叫些什么?」 「这……」花阴茴脸色一阵尴尬,支吾半晌,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全。 「他是不是说了什么讨厌的话?」 「这倒没有,但……」她实在说不出口,只好放弃。「总之,你以後自己小心,我先走了。」 花阴舞望著她的背影,满脸错愕。 「大姊怎么了,怪裏怪气的。」她耸肩,想起香香那张惊骇莫名的脸。真是个怪家伙,无缘无故的,干么指著她鬼叫?疯了! 香香有没有疯花阴茴是不知道啦!但再被匡云北瞎搞下去,花阴茴倒真是要疯了。 因此,她比之前更努力地寻找父亲遗留下来的手札,期许早些找到采金秘方,送走那对凶神恶煞。 她找得很专心,丝毫没有发现他已起床,更没注意到他来到身边。 「早安。」他边打呵欠,边对她打招呼。「一大早在忙什么?」 「找一本书。」她无意多作解释。 「噢!」他也不逼她。「那我出门了。」因为不想吃白食,所以他每天都会帮忙上船捕鱼。 「厨房有饭团,你带著船上吃。」 「谢谢。」他又打了个呵欠,对她摆摆手。「我会捕条大鱼回来,今晚给你炖汤补身,晚上见。」 「嗯!」她随口应答。 他走到厨房,拿了饭团,再回来,拍拍她的肩,顺手撩过她的长发。 「等我喔!」 她愣了下,呆呆地点头。 他终於出门了,一路上还不停地对她挥手道再见。 阳光照在他开朗的笑颜上,无比温馨与亮眼。 她一时看得出神,直到花阴舞偶然过门探访,高声的招呼唤醒了怔仲的她。 花阴茴蓦然回神,发现太阳已移到头顶,她到底呆了多久? 不敢置信地摇摇头,她连退好几步,直撞到墙壁才停止。 「姊!」花阴舞大吃一惊。「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摆手,扶著墙壁坐下。 花阴舞忙倒了杯水给她。 她徐缓地喝下,今早的画面又再度浮现脑海中。 匡云北起身对她打招呼、她叫他去吃饭、他挥手向她道再见、上船捕鱼……她、她不仅没有斥责他的「违忌」,甚至,还对他的道别颔首以对。虽然那时候她正忙得心烦意乱,但这仍是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天哪!短短半个月,她改变了这么多。 他发现了吗?她不知道,可临走前,他摸了她的发,以一种很亲密的姿态。 她的脸色赤红得像要烧起来,想到匡云北,她心跳如擂鼓。 「姊,你真的很不对劲耶!」花阴舞没见过这么反常的花阴茴,不禁担忧起来。「我看我去请大夫过来帮你看一下好了。」说著,她就要往外走。 「慢著。」花阴茴急拉住她。「我没事。」 「可是你的脸好红。」 「天气太热了吧[」她推搪,并扶著墙壁,慢慢地站起来。 突然,她身後传来「咔」一声闷响。 她纳闷地转过身去,瞧见向来平整的壁面上出现一个小小的凹痕,里头好像有东西。 「这是……」她以手拨弄墙壁周遭,泥沙纷纷落下,出现了一个三尺见方的空洞,一只小小的木匣就摆在里头。 「墙里怎么会有东西?」花阴舞好奇地取木匣观看。「里头有本书耶!」 花阴茴心里有底。「我看看。」也许这就是她一直在找的采金秘方。 她翻开书页,花阴舞挨在她的身边一同览阅。 「这不是采金的方法吗?」 「果然。」她就知道老爹一定会将采金秘方留下,终於被她找到了。 花阴舞看著姊姊欢喜的侧脸,心头一阵不安。「姊,你该不会想把这本书给匡云北他们吧?」 「当然。」他主仆二人就是为了这个才不远千里来到飞凤岛,而且,他们还救了岛上所有人,基於投桃报李之义,她理所当然得助他们一臂之力。 「你不怕他们拿了书就走,永远也不回来了?」 「即便如此,那也是他们的选择,我们无权因一己之私断送西荻一国之命脉。」 「我知道。」但花阴舞仍觉得姊姊太正直,这样很容易吃大亏的。「可你也不能只顾著他们西荻国,也得想想飞凤岛,这里需要他们。」 「就算这样,也得让四皇子自己做决定。」花阴茴把书收好,准备等匡云北回来,将这件事告诉他。 「姊……」花阴舞还想劝她。 「阴舞,将心比心,你若是四皇子,救了一岛的人,却被他们所欺骗,你心里作何感想?」 花阴舞低下头,一颗心千回百转。 「我明白你为了岛上事务煞费苦心,但很多事是不能勉强的。」花阴茴拍拍她的肩安慰她。 花阴舞知道,当姊姊做下决定,一百头牛来拉也改变不了她的心意,只得放弃,但心里仍觉不痛快。 「如果姊姊舍得,我也无话可说。」 一句话直刺进了花阴茴心里。舍得吗?想起今早的事,她无法欺骗自己,匡云北确实已渐渐影响她、进而融入了她的生活里。 这让她担心。为了避免受伤,她已很久不敢这样放胆相信一个人,匡云北却突破了她的防护。 更令她诧异的是,对於这样的景况,她是欢喜多於不安。 她不晓得一旦他离去,自己会有什么反应? 不过她很清楚一件事,强摘的果实不甜,为人做事,她一定要对得起自己,尽管那可能让她伤心。 花阴舞见她脸色沉郁,也知道自己话说重了,呐呐地开口。「我不是故意的,姊。」 花阴茴勉强一笑。「没关系。」毕竟,妹妹说的是实话。 「姊……」花阴舞走过去,扯扯她的衣袖。 花阴茴含笑地拍拍她的肩。「我没事,倒是你,找我有事吗?」 「只是想跟你聊聊天。」 「噢?」向来对认真严谨的她避若蛇蝎的妹妹居然会想找她聊天,这可有趣了。「你想聊什么?」 花阴舞低下头,踌躇半晌,方始言道:「姊,你觉不觉得匡云北那个侍从有点怪怪的?」 「你是说香香吗?他怎么了?」 花阴舞皱著眉。「他老是跟著我。」 难不成香香看上了妹妹?这可不知是喜是忧了?香香软弱爱哭、阴舞古灵精怪,他们两个……花阴茴想到就觉头皮发麻。 「他会不会是有话想跟你说?」 「可他每次都一见我就哭。」就是这一点让她最发疯,有一个人成天跟在自己屁股後抽抽噎噎,感觉很差耶! 「哭?」这是什么情况啊? 「姊,你可不可以帮我跟匡云北说,请他管管他的侍从,否则难保哪天我会气急攻心,把那个香香揍一顿。」 「这倒是没问题。不过……」再望一眼父亲留下来的采金手札,她笑。「他主仆二人既达成了目的,也许过几天就走了,届时,再不会有人骚扰你了。」 话虽如此,花阴舞却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且不论相逢即是有缘,匡云北和香香还是飞凤岛上上下下的救命恩人;他们在这里的时候,天天与大家一起捕鱼、耕作,就像一家人一样一起生活。 花阴茴怎么舍得就这样让他们走了?换成她,一定做不到。 当天晚上,当匡云北下了船回到家里时,就感觉到一股暴风雨前的宁静,窒得人心里难过。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一头雾水。 「今早不是还好好的吗?」真教人纳闷。 难道是因为他今早摸了花阴茴头发的关系?可那是因为他太高兴她对他的道别有了反应,一时失控所致。 她该不会因为这样就想判他出局吧?那他多日来的辛苦不就全白费了? 这怎么行?心里想著,他几大步跨进屋内,试探性地问候了脸色凝重的花阴茴一声。 「花姑娘,我回来了。」 她抬眸,望了他一眼,极具深意的一眼。 他立刻知道她有要紧事跟他说,连忙端正了神色。 「怎么回事?」 她没说话,只请他坐下,奉上茶,还有那本记载著采金秘方的书册。 「这是……」他接过书册,却不急著翻阅。 「我父亲手书,有关飞凤岛历年来四处采金所用之秘方。」 他翻开书页,瞄了两眼。「花姑娘将这本书给我是……」 「四皇子不就是为了这个来到敝岛?」她把话说得很轻。 他心头一凛。她该不会以为他近半个月来的所做所为全是为了这本书吧? 那他会很伤心的。明明,他就对她表示得这么明白,她为何就是不懂? 「花姑娘,我确是为了采金良方前来向贵岛求助;但我绝不会为了达成目的,就花言巧语、不择手段。」希望她莫要误会了他一片真心才好。 「这个我相信,四皇子绝非卑鄙小人,但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对於四皇子的盛情,敝岛上下一致感激,而这本书册正是我的一点心意。 第12章 」 她不误会他,他就安心了。但……「花姑娘,如果我说,我恐怕得暂时回国一趟,将此书交予皇兄,并共谋采金大业,你意下如何?」忍不住想知道,对於他的离去,她有何看法? 不意,她回得爽快。「理当如此。」 他脸色一黑,她竟完全没有挽留他的念头,好伤心啊! 「花姑娘……不,阴茴,你对我真的一点意思也没有?」 他怎么又提起这件事?之前,他明明在开玩笑地对她表白後,又清楚明白地说「算了」啊!该不会真的在要她吧? 「四皇子,情爱这种事是不能拿来说笑的。」 「我几时把情爱拿来说笑了?」 「你这种说法就是在开玩笑。」 「我这么认真,哪里像开玩笑?」他好冤呐!「而且,这也不是我第一次对你吐露爱意了,你真的毫无感觉?」 「但之前,你都会在这么说後,又加一句『算啦』。既然已作罢,又如何能当真?」 「那是因为我不想逼你啊!」早知表现儒雅风度会这么惨,他就压著她亲了。「总之,我真的很喜欢你。」 她大吃一惊。 那张失措的脸,真教人心疼;但这回,休想他会放手了。 「你呢?你怎么想?」咄咄逼人的口吻像强盗。 她被震得一愣一愣。「四皇子,你……好像太冲动了。」 「谁让你丝毫不将我放在心里?」 问题是,他的态度总易招惹误会啊!何况……她还不想轻易相信别人。 「说,你到底觉得我怎么样?」他时间不多,很急啊! 「我……」她总觉得,他真的变强盗了。 「阴茴!」不管了。他起身,跨前一步,揽住她的肩。 「你想干么?」她袖子一挥,袖中剑就要出鞘。 「别想。」他轻易挡住她的攻击。 在他的蛮力擒制下,她一动也无法动,这才发奇现,男人跟女人在气力上真的有很大的差别。 「四皇子,请你自重。」 「不要。」他像个耍赖的孩子。 「你……」她暗自恼火。 「我决定了。」突然,他捧起她的脸,俯首印下她的唇。 她瞠圆了双眸。 「唉!」他蓦地长喟口气,大掌抚上英气的眼眉。「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花阴茴一声不吭,只是定定地看著他,深沉的眸里,波涛汹涌,却不知真正翻滚的是何物? 他的手沿著她眉目,滑下她粉颊。 不似深闺千金的晶莹剔透,她的肌肤被海上艳阳晒成淡淡的褐色,像成熟的麦穗、也似甘甜的糖浆,更惑人、更具吸引力。 他难耐激情地再度吻上她的唇,细细舔吮著那柔软的唇办,一遍又一遍。 他的动作很轻柔,仿佛把她当成什么稀世珍宝,非得小心供奉、仔细侍候不可。 但她的态度却没有软化。 也或者该说,她其实被惊呆了。 一直以为他的心意并不真,就算不是玩玩,也不会深切到哪里去。 直到他变脸,她才发现自己错了,他只是把真心藏在一个很深的地方,用玩世不恭的面具掩饰,其实他很认真。 怎么办?她突然慌了。 「你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吗?」他一边说,一边不停变换角度吻著她;似乎打定主意,就算她之前没感觉,今天,他也非把她的感觉吻出来不可。 他不是采花贼,也不想用这么下流的手段逼她,但他实在著急;以她对情感的排斥程度,他不必离开太久,只怕三天,她就会彻底忘了他。 好哀伤啊!他不想走,却非走不可。 想想,西荻国尚有千万百姓日日饿著肚子等他归去,他怎么也无法独自在这里快乐逍遥,置他们的生死於不顾。 忍不住想把她绑在身边,一起拎回西荻国算了。 他有把握,只要让他再跟她磨个十几二十天,她一定会为他心动;奈何,他少的就是这一点时间。 此刻,花阴茴唯一的感觉只有心乱。明知他是个留不住的男人,却不禁为他乱了心,因此而懊恼下已。 「阴茴、阴茴……」他都快禁不住跪下来求她了。 「姊,我跟你说……啊!」蓦地,一个不速之客闯入。瞧著厅里的情况,花阴舞一时瞠目结舌。 匡云北还没反应过来,花阴茴已忽地推开他,酡红的娇颜显示她并非无动於衷。 他大喜过望。「哈哈哈,原来你不是没感觉。」她只是不会说,也不会表现。太好了,他放心了。 花阴茴的脸更红,连耳朵、脖子都红了;水灵的眸底,波光滥潋,无限娇柔。 匡云北瞧得心口一怦,情不自禁再度吻上她的唇。 「你在干什么?」她终於有反应了。「阴舞还在这里,你羞也不羞?」 「没办法,我高兴嘛!」事实上,他兴奋得都快飞上天了。 「你们……」花阴舞指著他们,一时无言以对。 「你别胡思乱想。」花阴茴忙撇清关系。「我和四皇子……」她还没说完,便被匡云北一记高呼给打断了。 「我决定了!」他忽道。 花家两姊妹不约而同愣看著他。「四皇子,你又想干什么?」 尤其花阴茴,更是退离他一大步。他上次的「决定」是亲她,天晓得这回会有什么更惊世骇俗的动作;他不要脸,她可重视得很。 「我决定今晚就走。」谁知,他的答案却比她们所想的更加震撼人心。 「走?」花阴舞不敢相信地瞪著他。「请问你,这『走』是说,你要回去了吗?」他敢亲了她姊姊就跑,她绝饶不了他。 没想到匡云北真的点头了。「没错,我今晚就要启程回西荻国了。」 花阴舞正想动手。 「不过,我一定会再回来。」亏得他补充得快,否则真要冤死了。「阴茴。」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拉起她的手。「四个月,不,三个月就好,你会等我吧?」他算了下日期,第一次来因为不熟悉路途,花了较多时间,第二次有了经验,他有信心可以尽早到达,三个月应该不成问题。 她还来不及答话,他一张清俊的脸又立即垮下。 「刚才我们已经有了定情之吻,你该不会想不认帐吧?」 「这种片面式的说法可以算数吗?」他一味地强逼,让她有点火了。 「但你明明有感觉啊!」他放开她的手,改而捧起她的脸。「别否认,你脸上的红潮都还没褪尽呢!」 她的脸又更红了。 这是个很讨人厌的弱点,从小,她就很容易脸红,尽管长大後已学会控制情绪,可一旦被逼急,那红潮就是怎么也控制不住,一波紧连著一波不停涌上。 「我发誓,我一定会回来的,你等我吧!」他努力推销自己的好。「而且,你想想,这世上除了我之外,你到哪里找这么英竣体贴、温柔、又有能力的相公?」 「全都是你在说。」他的话实在太离谱了,让花阴舞忍不住想吐他槽。「况且,你才吻完姊姊就想离开,这种做法无论如何都令人很难信任你。」 「你以为我想啊!」这样风风火火地赶,他也很呕好吗?「你也不看看你姊姊是什么样的人,我要不快去快回,保证不用三天她就後悔了,把我忘得一乾二净。」 花阴茴冷道:「我的个性不好,真是不好意思了。」以为她是死人吗?当著她的面就批评她,想死了? 「但你真的会後悔啊!我若不逮著机会吻得你意乱情迷,你不会轻易放下心防容我踏入。而假若我在引起你的注意後,继续赖在你身边,你可能又会害怕对我太过信任,将来会被我伤害,反将感情收回去。所以我一定得离开一阵子,却又不能离开太久,因为你绝对会以为我抛下你不管,从此再也不理。」他简直把她全身每一根毛都摸清了。 花阴茴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被人瞧得太仔细的感觉很不好。 「总之就是这样啦!」匡云北攫住她的肩,又一次吻上她的唇。「反正你非等我不可,就算你不等我,待我回来,还是会想办法抢回你的。」 她完全无法回辩。 他亲了一次又一次。真甜,好舍不得放,可为了日後美好的幸福,今朝的小小牺牲却是必须的。 「那就这样啦!我走了,要等我喔!」当他最後一记亲吻落在她唇畔时,他又说了。「再见。」 她一时间呆若木鸡,想叫他把那两个字收回去,她不要那种空泛的承诺,她不要等待,但匡云北已经跑了,不给她丝毫反应的空间。 第七章 再见,其实是一句很残忍的话。 那意味著某人对另一人许下承诺,要再次相会。 但倘若,许约的人无法遵守承诺呢?那等待的人,还要等多久? 幼时,花阴茴就很不喜欢跟人道再见,她不想变成那个在原地等待的人,也不想许一个不确定能不能实现的诺言。 後来,父母被刺身亡,她一肩扛起飞凤岛的生计,眼睁睁看著亲近的人一个个在道完「再见」後,就此死别,满岛只剩下苦苦等待的妇孺。从此,她再也不说「再见」了。 而後,在岛上的男丁一个个或死或伤,终於,女人们被迫得自立自强,她们更与「再见」绝了缘。 日积月累之下,「再见」二字成了飞凤岛上的禁忌。 她们不说「再见」,老天若恩赐她们活下来,她们自然会归返家门,否则,再多的道别只是徒增伤感。 第13章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匡云北主仆二人乍然来访,那被认定不变的事,才渐渐起了变化。 匡云北很坚持出门必道别,回来也一定要打招呼。 他固执得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谁也改变不了他。 初始,花阴茴真是被他气死了。 但随著时间的经过,她似乎习惯了他的作法。 明明才半个多月啊!她却已不自觉会在天明时,等待他快活的招呼,在日落时,期盼那道颀长的身影返抵家门。 习惯,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姊,你站在门口做什么?」花阴舞端著一锅鱼汤过门拜访。 「欣赏落日罢了!」顺便,等待一个老是笑得一脸灿烂的男人踏著夕阳归来。但最後这一句话,她永远不会告诉别人。「怎么有空过来?」 「王大妈她们捕到一条大鱼,炖了一大锅汤,送了我一些,要我拿过来跟你一块儿喝。」她把汤放在桌子上。 「大家倒学会了享受生活。」过去,她们可是无所不用其极地存下所有到手的食物与财宝,就怕哪一天又打起仗来,要吃苦挨饿。 但自从匡云北灌输她们,笑是一天,哭也是一天後,她们现在比较会在生活中寻找乐趣了。 尽管飞凤岛危急的情势并无多大改变,可大家的心境明显朝向光明面走。 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说实话,她也不清楚,只知道她也是喜欢这样的改变的。 想来连她都变了,记得匡云北第一次怂恿大家开宴会时,她还大发雷霆呢! 「日子这么辛苦,不偶尔找点乐子逗,怎么过得下去?」花阴舞笑著,一脸开朗的笑,几乎已看不出昔日的阴郁。 「是这样吗?」她厘不清自己的心境,是忧虑、是无奈,还是感慨? 「姊,你是不是担心大家玩得太过火,忘了警戒?」 担心是有,但还有其他更复杂的情绪在困扰著她,不过她说不出口。 「大概吧!」最终,花阴茴也只能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有关这一点,你不必担心,大家都晓得鹰岛上的东瀛浪人无时不对本岛虎视眈眈,还有幽灵船上的海盗也尚未肃清。真想多活几年,那戒备之心就绝不可放下。」 「那就好。」花阴茴叹了好长一口气。 花阴舞终於发现,姊姊心里另有烦忧。是什么呢?莫不成……「姊,你想不想匡云北?」 「匡云北?」她脑海里立即浮现关於他的一切,他的笑、他的怒、他的快乐、他的狡黠……连他说过的只字片语都逃下过她的记忆,只除了,他的容貌。「我不晓得,我有一些些……想不起他的脸了。」 花阴舞倒退一步,不知道姊姊原来栽得这么深。 她们都不擅长信任人,尤其在爹娘惨死後,这怀疑的种子更是种得深了。 基本上,她们也不认为世上有什么永恒的幸福。 但就因为世事难料,所以她们更懂得珍惜现在。 她们的身体、心灵、脑袋会自动排除不确定的东西,人也是一样。 当她们喜欢上某种人、事、物,就会想办法将他留下;如若不然,便会自行消除那些会影响自己的回忆。 而这通常只发生在她们真的很喜欢一样东西的情况下。 匡云北才离开三天,花阴茴已自动抹消他留在她心底的容颜,可见她爱恋之深,已非言语可以形容。 早知道她就不管姊姊那套将心比心的法则,强行留下他,现在姊姊也不会这么难过了!花阴舞有些後悔。 「算了,不说他了。」花阴茴坐到桌旁。「咱们喝汤吧!」话虽如此,她却心不在焉的。 为什么会记不清匡云北的脸呢?她怎么也想不通。 「主子,我们这样把东西丢著就跑,大皇子会很生气吧?」西荻国皇宫,高耸的宫墙上,两道鬼祟的人影正一前一後攀爬其上,准备溜出宫去。 「不然你留下来啊!」黑影之一,西荻国四皇子,匡云北是也。 当然,跟他焦不离孟的一定是那忠心耿耿的侍从,香香。 「不要。」香香一口回绝。 「我可是要回飞凤岛喔!」 「我知道。」那夜,主子强吻花阴茴的景象他也有看见,自当明了主子的想法。 「那你还要跟?」 「我……」香香其实很不喜欢飞凤岛,但不知为何,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很想一个人,而她就住在那座岛上。「我不能扔下主子不管啊!」 「那我恩赐你不必再跟著我,你自由了。」他会不了解香香吗?太瞧不起他了。 闻言,香香又哭了。「主子,你不要我了……」 「闭嘴,你哭这么大声,是怕没人来追捕我们吗?」匡云北一记指风点了他的哑穴。 「唔唔唔……」香香只能闷著声掉泪。 匡云北瞧得心烦,索性发出一记掌风托他跃过宫墙,自己再慢慢爬过去。 香香没料到匡云北这般心狠,一时不察,被震得跌出宫外。 下一刻,匡云北翻出宫墙,随手拎起他的领子;两人开始了一段漫长的逃亡生涯。 香香这辈子还没跑得这么急过,从月出跑到月落,直跑得汗流浃背,上气不接下气。 直到黎明来临的那一瞬间,匡云北终於缓下脚步。 香香抱著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小命,感激地叩天谢地。 「你疯了,拜什么拜?」匡云北一指解了他的哑穴。 香香总算可以说话了。「主子,你明知我轻功不够好,还这样拖著我跑,想累死我吗?」 「谁教你当初不认真学?」他们可是师出同门呢! 「我很认真学啦!但每个人总有他擅长和不擅长的地方嘛!」香香只是不敢说,要不然来比隔山打牛神功,他绝对比匡云北厉害。 「真正一流的练武之人,自然会努力去克服他的弱点。」不然就要学会掩饰啊!像匡云北就懂得掩饰。 「那主子为什么不克服气力不够的问题,去学耍流星锤?」香香就是这点不够机灵,才老是被匡云北要著玩。 「学就学,三天後,我要流星锤给你看,相反地,你要学会捻花如意指。」匡云北贼笑。要流星锤有什么难?只要别叫他耍师父那对重达一百八十斤的锤子,他随时都可以耍给人看。 匡云北的话正戳中了香香的弱点,他最不擅长小巧的功夫了。 「主子,我不看流星锤了,你也别叫我学捻花如意指。」他怕手指会打结。 「那以後就少跟我罗哩罗嗦。」终於震住了香香,匡云北快乐地吹著口啃赶路。 香香不敢再多话,闷著头跟在匡云北身後。 两人又向南赶了十余里路,香香再也忍不住这一路的岑寂,好奇地开口。「主子,你这次回去,是不是就要娶那位花岛主?」 「没错。」 「但她不出嫁,只招赘耶!你要入赘吗?」 「这怎么可能?山人自有妙计让我的亲亲小阴茴自动点头,答应下嫁。」 什么亲亲小阴茴,说得真够恶心!香香不觉打了个寒颤。 「可是花二小姐会反对吧?」 「了不起我把你赔给她喽!一人换一人,很公道。」匡云北笑得发邪,以为香香定会惨叫,他最喜欢逗他了。 孰料,香香在一阵思索後,竟问:「主子,你怎么确定你喜欢花岛主,非娶她为妻不可?她又不是很美,也许以後你会遇到更让人心动的姑娘呢?」 难得喔!香香居然会跟他谈这种事。匡云北不觉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这种事不是看长得漂不漂亮,而是靠感觉。感觉对了,自然就对了。」 香香不懂。「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你会想念一个人,关心她、希望她开心,时时刻刻都想见到她、伴著她……大概就是这样。」 香香皱眉,想了好久。「那如果只是觉得对方很可怜,想要保护她,算不算?」 可怜?谁啊?匡云北不禁好奇。「这也算其中一种啦!不过是谁让你觉得可怜啦?」 香香踌躇片刻,料想是瞒不过匡云北了,便老实招供。「花二小姐。」 「花阴舞?」匡云北觉得她很好啊!要论可怜,花阴茴更有让人想保护的欲望好吗?「她哪里可怜了?」 「就上回啊!我不小心闯进澡间,看见她的身上,有好多好多的伤疤。」 「你那时候不是看到血都快晕了?怎么还把人家姑娘的身体看得这么清楚?」 「因为从没看过有人身上这么多疤嘛!」 这一点匡云北倒没注意,不过既然香香对花阴舞有意思,那再好不过了。回飞凤岛後,花阴舞就交给香香负责,他只要专心对花阴茴下功夫便可。 唉哟,真是担心她会忘记他。别以为不可能,以她对人的戒心,若判断他会对自己不利,绝对会想办法将他自记忆中排除,如此一来,那他半个多月的辛苦就全白费了。 不行!他绝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香香,我们跑快一点,最好能在两个半月里赶回飞凤岛。」 「为何要这么急?主子不是跟花岛王约好了三个月後见?」 「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也听到了。」 「原来如此。」匡云北还以为香香连花阴茴都不放过,一起关注进去呢!「约是约啦!不过提早回去可以让她开心,我当然要想办法赶回去。」 「可是我们就这样走了,大皇子会很生气吧?」 「不会啦!大哥才不会生气。 第14章 」要担心的是二哥匡云南,他比较像那种爱记恨、整死人不赔命的人。 「但我们不留下来帮忙可以吗?」听说采金是一种很麻烦的工作。在西荻国正需要人手之际,他们就这样跑了,香香其实很不安。 「放心啦!有大哥、二哥、三哥在,没问题的。」 「可是……」香香还是不放心。 「要不你现在转回去还来得及。不过我得提醒你,采金只是麻烦,飞凤岛那边可是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战役,天晓得我们离开的这一个多月里,东瀛浪人和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海盗又会去偷袭几次。」 是喔!香香都忘记有这回事了。想起花阴舞的身躯又不知要在战役里添上多少疤痕,他心头一紧。 「我们走快点吧!主子。」这回,换他拖著匡云北跑了。 「呵呵呵……」匡云北笑得合下拢嘴。他就知道爱情的魔力无限,迟钝如香香都抵挡不住,真是太美妙了。 今天天气不好,风狂浪大,实在不是个出海的好日子。 但飞凤岛的女人们还是上了船。 靠海讨生活的人,本来就成天跟阎王爷打交道,实在没有太多的选择。 而且,狂风大浪的日子里,虽不易捕到成群的鱼,但有时,却会出现意外的收获。 只是这种惊喜通常伴随著危险而来,因此每回遇到恶劣的天候,渔船要出海,花阴茴或花阴舞姊妹中,必有一个人会跟著上船。 而今天,上船的是花阴茴。 尽管在风雨飘摇中,整艘船晃得像要散掉,她依然屹立甲板,不动如山。 偶尔,她还会闭上眼,小睡一番。 从小在船上长大的人儿早习惯了这样的晃荡,无碍於睡眠。地面上的平静反而诡异,让人紧张。 「岛主。」一名妇女来到她身边。「王婆说前方十里处有怪东西在飘,要不要过去看看?」 「这种风浪,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出海吗?」真教人讶异。 「也许是落难者吧!」 「有没有旗号?」她担心是恶徒伪装,利用人们的同情心过去查看,再乘机动手,劫货杀人。 「没有。」 这就麻烦了,辨不出真伪,既怕上当,但又担心真有人落难。讨海人最重要的是互助合作,果真见危不救,别说有损飞凤岛的声名,她自己也会良心不安到去撞壁。 「怎么办?岛主。」 「放下小船,我过去。」先探个虚实再作决定,是最安全的作法。 「可是岛主,风浪这么大,小船很容易翻的。」 「放心吧!我操船的技术也不是一天、两天的,这点风浪我还没放在眼里。」花阴茴很有信心。 妇人还想再劝,花阴茴却已下定决心,右手一挥。「放小船。」 「是。」舵手们合力将小船放下。 狂风巨浪中,小船像陷入蛛丝中的蝴蝶,朝不保夕。 所有船员一致以著担心的眼神望向花阴茴。 却见她一个挥袖,身如飞鸿乍起,飘向小船;俐落的身手令人赞叹。 花阴茴运桨如飞,迅速往十里处的怪东西航去。 靠近之後,发现那原是一只巨型木桶,桶里好像坐著人,不过天气越来越差,影响了视线,令她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她还想再靠近一些。 「哇!」身後突然传来此起彼落的惊呼声。 她急忙回头,却见三、五艘快艇,正以包围之姿困住了飞凤岛的渔船。 花阴茴看见快艇侧边漆著交叉的长刀标志,脸色大变。 「东瀛浪人!」不敢延迟,她飞快地划回原处。 转眼间,快艇已包围了渔船。 花阴茴心急如焚。 当她瞧见快艇上的人将巨型铁爪射向渔船,并将船身打出一个大洞时,怒火蔓延了她全身。 「混帐!」随著怒吼声起,她将手上的船桨射向海面。 同时,她震袖疾飞,双足在小船上一点,电射至船桨落处;再一用劲,她已飘身回到渔船。 「就攻击位置。」随後,一声令下,原本因突发事故而陷入惊慌的妇人们迅速恢复了理智。 花阴茴更是抄起了铁剑,一记力劈华山,狂风乍起,一支铁爪应声而断。 一名原本欲借铁爪之力强登上渔船的东瀛浪人立刻落海,遭巨浪吞噬。 见状,众人志气瞬间扬起,纷纷持起武器,加入保卫身家财产的行列中。 花阴茴对这些人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下手毫不留情。 转眼间,登上渔船的四名东瀛浪人尽被诛除,情形似乎呈现一面倒的情况,但是……毫无预警地,一支火箭穿破众女的防护,正中渔船桅杆。 强风助长了烈焰,瞬间冲天狂燃。 花阴茴双眼怒红。「解除攻击,转防卫,第一班救火。」船沉了,大夥儿都会完蛋,为此,她不得不暂且饶了这些可恶的东瀛浪人,先求保命要紧。 但东瀛浪人们研拟这个战术似乎早有心得,他们不再登船,只是不停地以火箭攻击渔船。 刹那间,火箭似雨落下,防了这边,却漏了那儿,不多时,渔船已陷入重重火海中。 这时,第二波的攻击紧接著来到,东瀛浪人们一批接著一批强登上船。 尽管花阴茴素有「女战神」之称,但她毕竟只有一人;其余众女皆是在家中男丁或伤或亡後,才在花家两姊妹的严格训练下仓促成军,如何敌得过本来就以打仗为职业的东瀛浪人们? 下过一刻钟,飞凤岛众女已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中,若无奇迹发生,渔船必在半个时辰内被击破,永沉大海。 第八章 西荻国境内多山,国内除了少数几条溪流、瀑布和偶尔一见的湖泊外,并没有其他较大的集水池。 因此,当匡云北和香香第一次见到大海时,真是大开眼界。 从没想过,这世上还有一样东西跟山一般美丽,而且危险,那就是海。 老实说,头一回出海,他们确实很感动,虽然後来遇到飓风,险些将一条小命赔在那里,但他们还是喜欢海。 不过第二次自西荻国穿越兰陵国出海前往飞凤岛,又在同一个地方遇到飓风,被刮沉了大船,就很哀怨了。 幸亏他们两人身手都不错,及时在狂风巨浪中攀住沉船的碎片,後来又找到这只大木桶栖身,方始保住了性命。 但他两人仍忍不住怀疑,这大海是否跟他们有仇,否则为何三番两次与他们作对? 只是事情既已发生,怨叹无用,还好他们的身手都不弱,即便无法对抗巨风,但以掌力震晕几条鱼倒还不成问题。 从此,他们就过著渴饮鱼血、饿食生鱼的漂流日子。 日升日落,转眼七天过去,除了海上的日夜温差极大让人难过外,其他的倒还勉强可以忍受。 反正男人嘛!几天不洗澡是小意思,蓬首垢面更影响不了他们的求生欲。 唯一让匡云北坐立难安的是,他跟花阴茴约好三个月内一定要返回飞凤岛。 光阴如箭,转眼间,约定的日子将到,万一他不能如期达成约定,恐怕就算他费尽千辛万苦逃脱死神的威胁,拚死赶回她身边,她还是会毫不留情地赶走他。 毕竟,她实在受过太多伤害,很难再去原谅毁约的人。 他心急如焚。 直到第八天过午,海上又起风浪。 他急得几乎要指著老天破口大骂,訑是故意要人吗? 若是乘坐船只还好,有机会和风浪一搏,但木桶就算再大,也只能在风平浪静中漂浮,禁不起风浪折腾,非翻覆不可。 他和香香都不会游水,这回肯定非淹死不可。 呜!花阴茴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慌与无能为力吗?他著实不想让她恨一辈子啊! 怎么办?他好想找个人分忧解劳,但身旁仅有的伙伴香香,早在风浪大起时,被颠昏在桶底,爬不起来了。 「天要亡我啊!」再也忍不住,他仰天长啸;眼角余光不期然瞟见前方十里处,一方旗帜在狂风中漫舞。 蓝色大旗上绣著冲天飞起的凤凰,可不正是飞凤岛的标志! 「喂!」他大喜过望,迫不及待挥手招呼,但对方似乎没发现到他。 也虽怪啦!水桶这么深,他和香香都坐在桶里,本就不易被发现,加上那群女将的功力没他来得好,相隔十里,她们是不可能发现他和香香的存在的。 匡云北准备脱下上衣,冒险站起,向渔船求救。 忽然,他发现渔船那边放下了小船,一抹窈窕的身影飞身上小船,迅速往木桶方向划过来。 他只瞄了那人一眼,随即认出那正是他朝夕思念的花阴茴。 「香香,快起来!」异常兴奋地,他摇著香香,并准备与花阴茴来个戏剧性的相逢,让她惊喜到天边去。 她一定会对他另眼相看,也许还会对他笑呢! 想来,老天果然待他还不错,让他漫长的付出终能得到回报。 他痴痴地等著,在心里暗数,再八里、再七里、再六里……他们很快就可以相见了。 他好开心,高兴得直想要手舞足蹈。 但却没想到,恐怖的事情在小船距离木桶五里处发生了——花阴茴忽然又将船划了回去。 「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顾不得木桶的平衡不好,任意妄动极易翻覆,他冒险站了起来,终於发现花阴茴回转的原因。 「该死,那不是鹰岛那群龟儿子的标志吗?」原来渔船奇遭到攻击了,难怪花阴茴要赶回去帮忙。 第15章 不过看东瀛浪人们进退有序的行径,应是有备而来,这一仗飞凤岛要打赢,可有得拚了。 匡云北当然不会眼睁睁看著花阴茴陷入危境。 他更使劲地摇晃香香。「快起来,大事不妙了。」 「主子……」香香还在晕眩中,一脸迷糊。「我好难受,想吐!」 「就算你想死,也得给我忍祝」匡云北拎起他的後领,让他趴在木桶边缘。「你看,那边飞凤岛的船被鹰岛那群龟儿子给堵上了。」 「什么?」这场意外终於让香香惊醒,他也看出了众女的危险。「怎么办?他们用火箭攻击渔船,再继续下去,渔船会沉的。」 「唯今之计,只有出其不意击沉那五艘快艇,斩断那些龟儿子的後路,才能救渔船脱离险境。」匡云北想过了,他们若贸然登上渔船,以寡敌众,必难讨好,不如出奇致胜。虽然从背後偷袭是小人了点,不过事态紧急,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击沉快艇?」香香用力吞了口唾沫。「可是主子,我们都不会泅水耶!如何潜进海底,击沉快艇?」 「这我当然知道。」匡云北一指敲向他额头。「我又还不想死,岂会贸然下海?我说的击沉,是利用这只木桶。」 香香听不懂,一脸困惑。 匡云北进一步解释。「看见前方那艘小船没?我要到那艘船上去。」 「哇!那么远。主子,你的轻功虽然不错,但要上那小船,只怕也不容易吧!」 「单靠我一人的功力或许上不了船,但有你的掌风相肋,相信不成问题。我们先把衣服脱下来,结成一条长绳,一端绑在我身上,一端系在你手里,待你将我送上小船後,再换我拉你过来。等我们都上了船,就可以把这只木桶劈碎,当成暗器使用。凭我们的手劲,不信击不沉那五艘快艇。」 「原来如此,我懂了。」这样子确实简单多了。 「那就立刻动手。」飞凤岛的危机可是不等人的,他一定要尽快完成这项计划,救花阴茴脱离险境。 劈劈劈、削削削、砍砍砍——花阴茴一柄大铁剑挥舞得犹如蛟龙出水,直令闻者心惊、见者丧胆。 若是一对一,这群东瀛浪人绝非她的对手,一对三、对五,她也不怕。 但当敌手下是三、五人,而是三、五十人时,任凭她是战神再世,也要束手就擒了。 眼看著手下一一倒下,花阴茴心头之痛非笔墨可以形容。她们都是从小伴她一路长大的好姊妹啊! 「王婆!」花阴茴几乎抓狂。 又是一名妇人牺牲,花阴茴赤红了双眼,完全放弃了防守,如破柙而出的猛虎,毫不留情地扑向眼前见到的每一名敌人。 她把命豁出去了,只要可以救朋友脱离危险,她什么都不在乎。 一柄武士刀自她腰胁划过,带起一串血珠。 「岛王!」剩余的妇人们不约而同地大叫。 花阴茴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比起那些已阵亡的部下,她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 冲,她不停地往前冲,直战得浑身浴血。 但偷袭的东瀛浪人们,却似倾巢而出的蚂蚁,怎么也宰杀不绝。 难不成真是天要亡飞凤岛? 花阴茴有一种末日将临的凄然感。 但她什么也没说,依旧保持凌厉的攻势宰杀敌人。 宁可光荣战死,也不做降将俘兵,这一向是她的座右铭。 打她十六岁第一次拿剑上战场起,就有了随时准备战死的觉悟。 她不怕死,就怕毁了父亲辛苦建立下来的基业,那会成为她一生难忘的痛。 可是战力不如人,她又能如何?这一次恐怕不会再有人来救她们了。 忍不住想起匡云北,那夜,海盗们倾巢而出攻击飞凤岛时,多亏了他和香香突然出现,杀得海盗们措手不及,救众人於危难之中,否则飞凤岛三字只怕早从世间除名了。 两个多月前,匡云北离开飞凤岛,返回西荻国,答应她,三个月内必定回转。 但时间快到了,他一点消息也没有,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很奇怪,她居然还记得这件事,过去,她明明很容易就能忘掉那些违背承诺的人,偏偏这回怎么也遗忘不了。 尽管匡云北的容貌在她的记忆里已变得模糊,徒剩一抹影子;但,她就是很清楚地记得他的笑。 常常她工作一天,累极而睡的时候,他的笑容就会自动浮现,像春风、也像日阳,轻易便扫去了她一身的不适,还她满心温暖。 她从没有这样想念过一个人,匡云北是第一个。 妹妹说,她会忘了匡云北长得什么模样,是她为了保护自己,所产生的自然反应。 但匡云北的影子在她心底扎的根太深了,以致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彻底遗忘。 她不知道是否真有此事,或许有,也或许没有;只晓得,她不後悔认识他,因为他,她的生命重新有了色彩。 这应该算得上是喜欢吧!她想。 她突然好想看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匡、云、北……」她口中不自觉地呢喃自语。 下一瞬间,砰、砰、砰——数声爆破声响起。 「巴嘎鸭鹿。」东瀛浪人们纷纷破口大骂。 花阴茴诧异地转身旁顾。「怎么会这样?」包围渔船的五艘快艇居然不约而同被击沉了。 见状,余下众女将高声欢呼。 花阴茴不敢相信地眨眨眼,到底是谁有这本事,同时击沉五艘快艇? 「阴茴。」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天而降,落到她身边。 匡云北!虽然他的外形有些变了,过去他一身整齐,总把自己弄得清清爽爽的;不过现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一身狼狈,好像很久没洗澡了。 但这不是重点啦!眼下要紧的是,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明明远在西荻国啊!她呼吸瞬间停摆,心跳声大如擂鼓。 「小心。」他大掌一圈,揽住她的腰,往身後一带,同时拳出如风,将企图偷袭的东瀛浪人给一拳打落海里。 「各位,这些浑球就交给我、阴茴和香香负责了,你们专心救火吧!」他忽地两手圈在嘴边,对著满船女将吼道。 「匡公子——」众女大喜。 真的是他,他回来了,他没有像之前那些跟她道了「再见」,却自此从她生命里消失的人一般。他遵守了承诺,花阴茴终於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人。 「你(你)……」也许是默契太好,他们居然一起开口。 「哈!你先说好了。」他扬唇一笑。 完全是她记忆中的开朗模样。这一刹那,他的面容烙进了她脑海,有个预感,日後不管发生何事,她恐怕永远也忘不了他了。 情不自禁,她对他抿唇轻笑。 他瞠目结舌,直觉太阳掉进他眼里了,好亮、好热。 早知道她笑起来会很好看,却想不到竟是如此地灿烂、惑人。 「嗯……」她迟疑了一下,轻道:「有话回去再说。」 他只觉全身的骨头都快酥了,她第一次用这么温柔的口气跟他说话;一股幸福的感觉充满全身。 「小心一点。」提醒他最後一句,她立即振作精神,卖力杀敌。 有了心上人的关怀慰问,匡云北但觉全身充满精力,瞬间变成无所不能的天神。 「杀啊!」他埋头冲入浪人群中,一拳一个,毫不留情。 见主子如此英勇,而东瀛浪人又残虐至极,杀害了数名相识的友人,香香自然不敢偷懒,更加卖力退敌。怕血也无所谓,反正只要将敌人击落海里,眼不见为净,就什么恐惧也没有了。 一面倒的战况开始出现了转机。 一个花阴茴也许只能称为「女战神」,但再加上两个功夫、能力皆不逊於她的人,那就足可媲美一支军队了。 尤其,东瀛浪人们又被匡云北一出手便击沉快艇的雷霆手法吓了一跳,军心涣散,不多久便被匡云北、花阴茴和香香三人打得溃不成军,败逃而去。 「我们赢了!」生还者高声欢呼。 但这不是奇迹,是努力与鲜血拚回来的生机。 听说匡云北和香香又回来了。 听说他们还帮助遇袭的渔船打退敌人。 听说他们救了花阴茴一命。 听说、听说…… 渔船才回飞凤岛,各式各样的传闻已传递全岛。 花阴舞迫不及待跑到姊姊家探听流言真伪。 当她看见厅里那条壮硕的身影时,才终於有了匡云北主仆二人重返飞凤岛的真实感。 谢天谢地啊!他们没有违背诺言,否则姊姊非想念匡云北至死不可。 她急急跑入厅内,冲到香香面前,开口问道:「香香,你主子和我姊姊呢?」 香香一见花阴舞,未曾开言先掉泪。 花阴舞给他吓得差点一箭步又跑出大厅。 「喂,你无缘无故哭什么?」 香香不说话,只是一直哭。 花阴舞搔著头皮,好想发疯。 自幼的成长环境培养出她流血不流泪的信念,泪水代表软弱,是最让人厌恶的东西。偏偏香香爱哭得要命,害她每每见到他,拳头都忍不住发痒。 但看在姊姊和匡云北的面子上,她又不能随便对香香出手,万一因此坏了姊姊和匡云北的感情,她会一头撞死。 怎么办?跑吧!眼不见为净,可是还没确定姊姊的安危,就这么走了,她会很担心的。 如果能叫这家伙闭嘴就好了。偏偏她从没学过安慰人,只懂得威胁。 第16章 「喂,你别再哭啦!你再哭我不客气了。」 「你这样说,他只会越哭越大声,不会停的。」一个语带调侃的声音自她背後响起。 「匡云北,你来得正好,快叫他别哭了。」香香再哭下去,花阴舞恐怕会很难控制拳头不往他头顶招呼过去。 匡云北瞄了香香一眼,复望向花阴舞。「二小姐,我可以请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你那一身的伤疤是怎么来的?」 「你怎么知道我一身的伤疤?」 「啊!」匡云北还没给答案,与他一同出来的花阴茴已了然地惊呼。「是那次香香误闯澡间看到了。」说著,她暗瞪匡云北一眼,他明明说过,在香香眼里,男女之间根本没有分别,为何香香却把妹妹看得如此清楚? 她考虑著要不要叫香香负责任。 匡云北点头承认之余,凑近花阴茴耳畔轻道:「香香没恶意,你别误会了。」 花阴茴低哼一声,有没有误会,她会自己辨别。 相较於姊姊的重视,花阴舞显得无所谓多了。 「既然是那次意外泄的密,就算了,反正忘记锁门,我也有错。至於我身上的伤,是十五年前东瀛浪人袭击本岛、我爹娘惨死那决战役留下来的。当时我十岁,不小心被捉住,他们本来要将我扔进剑海中,多亏左右护法和多位婶婶、姨娘拚死相救,我总算捡回一条小命,只是留下数十道伤疤。」 「原来如此。」那些伤是花阴舞辛苦求生所留下的光荣记录。匡云北终於懂了,也不得不佩服她的坚强。 倒是香香,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呜,你好可怜,那些东瀛浪人真不是人。」 花阴舞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谢谢你的同情,不过你若真可怜我,就麻烦请饶了我脆弱的耳朵。」它们受不了他的嚎哭啊! 但香香仿佛听不懂她的讽刺,蓦地抓起她的手。「你别担心,以後我会保护你,再也没人能在你身上留伤疤了。」他和匡云北不愧为主仆,热血一沸腾,也不管美人儿作何感想,就一味地想做英雄。 奈何花阴舞和姊姊花阴茴同一个性子,都不是软弱无能之辈,闻言只是瞪大眼睛,直以为遇上了疯子。 「凭我现在的本事,大概也没多少人能在我身上留下伤疤了吧?」尤其,她一点都不希望屁股後头跟著个爱哭鬼,她会抓狂。 「可上回跟海盗对战时,你明明才被砍了一刀。」香香很老实。 花阴舞却气歪了,瞪了他一眼,迳自转向花阴茴。「姊,既然你没事,我先回去了。」再跟香香相处下去,难保她不会拿刀砍人,还是闪吧! 「我没事,你别担心,早点回去休息吧!」花阴茴道。 花阴舞转身就走。 徒留香香愣在原地,依依不舍地望著她的背影发怔。 「主子,二小姐是不是生气了?」 「谁教你哪壶下开提哪壶?」匡云北长叹一声。 「可是我又没说错什么。」香香好委屈。 「你凡事照实说就是错误。」匡云北一记指骨头敲向他不开窍的脑子。「笨蛋,还不快追。」 「咦?」香香还不懂。 「去追二姑娘啦!」匡云北踢了他屁股一下。 香香总算会意过来,匆忙追人去也。 待闲杂人等尽数离去後,花阴茴瞪了匡云北一眼。「你在搞什么鬼?」 「香香喜欢你妹妹,我不过帮他一把罢了。」 花阴茴皱眉,想起香香的爱哭、见血即昏、言行举止扭扭捏捏;他和妹妹真的合适吗?她很怀疑。 匡云北却道:「你别瞧香香那样,他可是纯情得很,既温柔又体贴、武功也好。你妹妹若能嫁他,只会幸福,绝不会吃苦的。」 「我怕阴舞会受不了他的温吞。」一个急惊风、一个慢郎中,若他们成天吵架,能幸福得起来才有鬼。 「但香香绝对能忍受二姑娘的脾气,半丝火不发。」换个方向想,一冶一热,也算绝配。 「可是……」 「哎,他们两个年纪也不小了,难道会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情,还要长辈在旁处处提醒?」尤其今天是他和花阴茴久别重逢的大日子,真要为了香香和花阴舞烦恼一宿,他会气死。 花阴茴想了一下,他说的也有理,便不再说话了。 匡云北揽住她的肩,温柔地轻笑。「别想他们了,他们的事他们自己会作主。你也把心思花一点在我身上吧!」 她的脸瞬间赤红,就似那初春盛开的绋樱,不止美,简直醉人极了。 他一时看呆了眼。「阴茴……」情不自禁地,他将她揽进怀里,低下头,正欲吻上她的唇。 「唔!」她闷哼一声,他碰到她的伤口了。 「啊!」他忙後退一步。「对不起。」 「没关系。」她笑,额头都冒出汗来了。 匡云北好怨,隔了近三个月才相聚,她竟然被砍得一身伤,让他触碰不得。不免恨起鹰岛上那群杀胚,应该想个办法永绝後患才是。 看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花阴茴反而觉得愧疚。「四皇子……」 「叫我云北。」称什么皇子?很生疏耶! 「呃!」她再度脸红,对於这种男女间的亲昵实在不习惯。 匡云北看著这样的她,只觉她真是可爱毙了。 「阴茴……」他故意可怜兮兮地望著她。 她一张脸都快烧起来了,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 他好想将她搂进怀里,恣意爱怜一番,不过得等她伤愈之後,那可能还要半个多月,只怕到时他会忍到内伤。 追根究柢,都是鹰岛上的东瀛浪人不好,一定要想办法铲除他们;他下定了决心。 第九章 匡云北和香香回到飞凤岛第二天,熟悉的早安、再见……又再度於花阴茴屋内响起。 大异於第一次听到时的刺耳,这回,她觉得好安心。 由於伤重未愈的关系,她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直到中午。 她睡得好沉、好香,几乎是爹娘死後十五年来,第一场好觉。 当她醒过来时,匡云北已经跟岛上每一个人打过招呼,端满了两手的战利品,返回屋内。 「我回来了。」如同记忆中的开朗音调,让花阴茴一颗心暖洋洋的。 她情不自禁起身著衣,只急著想见他一面。 匡云北瞧见她,唇畔勾起。「起来啦?」 她点头,没说话。 匡云北指著满桌的粥、鱼汤、水果。「岛民们送的,说要给你补身子,希望你早日痊愈。」 「呃……谢谢。」她本不是口舌利便之人,也就说不出满心的感动。不过她真的很开心。 「你饿了吧?我盛来给你吃。」说著,他连忙准备好碗筷。 她看著他忙碌的背影在屋里转过来、转过去,全是为了她。 怎么从来没发觉,有个人伴在身边,爱护自己、陪伴自己是一件如此快乐的事? 过去,因为未婚夫的背叛,她一直拒人於千里之外,想来不知错失了多少快乐的时光。 难得匡云北不计较她一身的刺,反而想尽办法软化她,他这番深情厚意,直令她铭感五内。 「干么一直看著我?」察觉她的视线,他疑问。 她像做错事被捉到的孩子,慌得螓首低垂,一声都不敢吭。 他轻笑一声,跳过去,在她粉颊轻啄一下。「你真可爱。」 她羞得连耳根都红了。 这世上有千百种人,却没有一个能令他如此喜爱,只有她;认真朴实、又纯情可爱,深深地吸引著他。 「阴茴,我真喜欢你。」 她心头猛一跳,努力思考要如何回应他的爱意,虽然订过亲,但她从来没有这种经验啊! 岑寂了好半晌,最後贫乏的脑子也只浮现一句话。 「谢谢你。」声音抵如蚊蚋,她羞得怏无颜见人了。 如果她身上没伤,他一定会忍不住抱她,然後,被花阴舞损到死。 这种结果到底是算幸,还是不幸呢?一时之间,他也说不清了,唉! 被他看得手足无措,花阴茴想尽办法要脱离这样的窘境。 「那个……四皇子……」 「云北。」他很坚持,改换称呼是他两人情感更进一步的开始。 想到要用如此亲昵的口吻叫他,她觉得心跳几乎要停摆了。 可是他灼如焰火的目光更让人羞赧,不得已,她动了动唇,半晌後才轻吐。「云……云北……」 「阴茴!」她好可爱,他实在忍不住了,上前搂抱她一下。不过这回他很小心,不碰触到她的伤口。 但她还是吓了一跳,面色微白。 不能让她害怕!他深呼吸片刻,终於忍住勃发的情欲,轻轻放开她。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说著,他轻喙她粉颊一下,回到对面坐好。 她也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但对於感情她一无所知,每次紧要关头时,她就会整个人呆住,不禁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抱歉。」如果人们的所有知识都是靠学习得来的,那么有关谈情说爱这门功课,她会从今天起努力用功。 「你说什么?」匡云北笑著添了碗汤给她。「这种事本就勉强不来,你慢慢习惯就好。」 她轻啜著汤、听他说话,也没什么大惊喜降临,但她就是觉得心情很平和、很温暖。 渐渐地,她也放松了警戒。「昨天真是谢谢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 「不过,我怎么没看见你的船? 第17章 」他的出现就好像晴天一阵雷,那么突兀,害她至今仍以为奇迹是从天而降。 「因为船早在八天前被飓风打沉了,你怎么看得见?」 「天哪!」她惊呼一声,放下碗,拉起他的手。「那你还好吧?」 「没事。」他刻意放低音量,不打扰她,静静地享受著她的关怀。「我和香香鸿福齐天,及时在船沉之前,抱住一块碎木,後来又找到一只大木桶,便随著潮流漂过来了。」其实现在想想,老天对他们还是不错的,茫茫大海中,他们顺水漂流还能碰上飞凤岛的船,真谓之大幸也。 「木桶?难道……」 「就是你之前好奇过去查看的东西啦!那时,我见你过来,简直高兴死了,还想著要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呢!想不到转眼间,你又走了。」 「对不起。」 「没关系啦!你又不是故意的,都怪那些东瀛浪人不好,挑错时间打劫。」 花阴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见状,他更加卖力地逗哄她开心。 一时间,幸福的火苗被点燃,小小的斗室里充满温暖的光辉。 花阴舞偶然自门口经过,被里头和暖的气氛所吸引,不禁定下脚步。 「姊姊……」花阴茴脸上甜美的笑容让她一阵欣慰,又忍不住心生羡慕,原来心意相属的人儿在一起是如此快乐的事情,不知她有没有这样的幸运? 好想尝一次滋味,她正想著—— 「二小姐。」一个粗犷的声音在她背後响起,是香香。 想也不必想,花阴舞拔腿就跑。 好想哭,为什么姊姊这么好运,她却衰到不行,被个疯子纠缠到快抓狂。 「二小姐,你别跑啊!」香香努力追著。 「不跑的是儍瓜。」花阴舞跑得更卖力。 「二小姐——」 「不准叫我!」 唉,一样情感,两般景况,是怎么回事呢? 令人费解。 其实花阴茴并不赞成袭击鹰岛上的东瀛浪人,毕竟,飞凤岛的人不擅长作战,勉力为之只会徒增伤亡。 可她也不得不同意匡云北的说法,与其日日活得心惊胆战,不知几时会被人从背後砍一刀,还不如奋起抵抗,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而且匡云北说他有把握,花阴茴只得赞同他的计划。 不过因为花阴茴的伤势才好,精神气力未达颠峰,所以这回的作战她被勒令不得参加,改由花阴舞代替。 再加上香香和匡云北,主力攻击者共有三人。 另外,花阴茴又挑了两名身手灵活、擅於掌舵的妇女给他当助手。 整个计划筹备了半月余,今天终於到了出发日。 「你要小心。」花阴茴送他上船。 「放心吧!你尽管等我的好消息。」早在回西荻国前,他就想过,一定要找出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替飞凤岛解除危机。 这回,他在皇宫遇见三哥,从他那里得到了几款新型火药,正好拿那些东瀛浪人来试验,不信他们不投降。 只要他们肯承诺不再偷袭飞凤岛,他愿意放他们一条生路。 反正他也没兴趣斩草除根,杀人很累的,还不如留些时间陪花阴茴。 他的最终目标是——与鹰岛上的东瀛浪人签订互不侵犯条约。 他的深情厚意让花阴茴满心感激。「我不知该如何感谢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事。」他是男人,保护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事。 「还是要谢谢你。」 「不然……你亲我一下好了。」 她瞬间呆滞。 果然,这个要求太过火,匡云北赶紧轻揽她的肩,笑道:「我开玩笑的,你别放在心上。」 才怪,他明明是认真的。而她,说实话,也有一些些想实现他的心愿,但不知为何,她的脚就是黏在地上,一步也动弹不得。 匡云北反亲她一下。「不然我亲你也行。」 她又脸红到天边去了。 一旁的花阴舞瞧见他们难舍难分的样子,白眼翻得快掉下。 「你们够了吧?再拖下去,天都要黑了。」 匡云北眨眼、轻笑。「二姑娘若是嫉护,我可以要香香如法泡制。」 花阴舞登登登,倒退三大步。别耍了,香香已成为她生命中最大的痛苦,她避他都来不及了,还让他亲,不如死了算。 匡云北大笑。 幸好香香早已上船准备,否则被主子这样恶整,大概也会疯掉。 花阴茴轻拉了拉匡云北衣袖。「你别欺负阴舞了。」 「我只是跟她闹著玩嘛!」他又亲了她一下,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不过你说不玩,我就不玩。」 「谢谢。」她低下头。 他望了望天边,接近午时,他该出发了。 「天色不早了,我要走了,你保重。」 「嗯!」她尚无颜看他。 他抱了她一下,俯近她耳边轻道:「再见。」说完,他转身走了。 她望著他的背影,不自觉地蠕动双唇。 「再……再见。」她说,虽然没发出声音,却吓了自己一跳。 她说「再见」了,她已经十五年不曾说过那两个字,今天居然这么轻易地说出口,太奇怪了。 可是,心情好舒服。她与他许诺要再相会,而他们都是会遵守承诺的。 想到不久後就可以再见到他,她只觉满心欢喜。 接著,花阴舞和当助手的两名妇人过来与她道别。 她们没有说「再见」,但眼神却显示了渴望再回来团聚的理想。 或许「再见」不是一种轻率的承诺,而是一种想望,是人们期待再见到亲人、爱人的心愿,她想。 果真如此,她真的误会「再见」的涵义了。 遥望著船上正对她挥手道别的匡云北,她突然有一股冲动,想跟他大声说一句「再见」。 花阴茴举起手、张开嘴,正想与他道别。 突然,她发现匡云北脸色大变。 发生什么事了吗?她有些好奇,正欲上前观看。 砰地一声,一记轰隆巨响自海上传来。 同一时间,一条迅猛的火龙像来自天际的怪物,将整艘船彻底吞噬。而匡云北和香香就在那艘船上。 「发生什么事了?」 「好像是什么东西爆炸了。」 「匡公子和香香在船上啊!」 「还不快救人?!」 一时间,飞凤岛岸边哄闹如市常 十来个岛民在岸上来来回回奔跑著,或救火、或搭便桥、或围人墙……目的只有一个,拯救被卷入莫名爆炸中的匡云北和香香。 花阴舞和两名被选作舵手的妇人很幸运,因为辞行而晚了一步上船,只受到爆炸的余威波及,被扫入海里。 但海岛居民从小擅泳,落海对她们而言不仅不是危机,反而是转机。 片刻後,她三人纷纷游上岸边。 「二小姐,你们大家没事吧?」几名妇人联合将她们扶起来检视。 很庆幸,三人都只受了些轻伤。 但匡云北和香香呢?爆炸发生时他们已在船上,而且……他二人并不擅泳啊! 「我们没事,快想办法救匡公子和他的侍从。」花阴舞急忙指挥众人救人。 这时,原本在家里未参与送行的岛民也受爆炸声惊吓,匆忙奔向岸边了解状况。 人多好办事,花阴舞立刻将所有人编队分组,各自授予任务,展开了一场紧急的救人行动。 「先救火,火未灭之前不要接近船只。」人要救,但大家的性命也要兼顾。「还有,把岛上的小船、木筏都拖出来,待会儿要进行全面搜查。」花阴舞的命令一个接一个下。 此刻她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为何会发生爆炸?难道是匡云北随身携带、准备攻击鹰岛的火药发生意外? 但也不可能啊!匡云北不像是会如此大意,将小命玩掉的人。 怎么办?要是他有个万一,姊姊……「对了,姊姊呢?」花阴舞突然发现,事发到现在,一直没听到花阴茴的声音,她该不会想不开,跟著……「天哪!」她跳起来,游目四顾,只见花阴茴呆立原地,空洞的双瞳好像丢了神魂。 「姊!」她担忧地奔上前去。「你还好吧?」 花阴茴没说话,只是茫然地望著轰然燃烧著的大船。 刚刚,匡云北就站在那里对她挥手道再见,他的笑容开朗又温暖,就像盛夏的日阳,光灿夺目。 她的心头怦怦地跳著,不解,世上怎会有如此耀眼的人儿,直欲将人所有理智勾飞。 忍不住,她也想回应他的道别。 过去,这种事她是绝不会做的;说了「再见」,却做不到,要人痴痴地等待,是件再残忍不过的事。她,极端痛恨。 可匡云北不同,他每回许的诺言都会实践;渐渐地,她不由自主想去相信他的话,相信不论遇到什么事,他都会再回来,与她相见。 「再见」不是一种束缚、或一种轻率的诺言,它是人们心头最真挚的渴望,一种想要再见心头挂怀的人的心愿。 匡云北诚实地表达了他的想法,所以,她也想让他知道,她很渴望与他再见。 虽然人与人之间不可能永远在一起,总有别离的时候,时间或长、或短,但只要心存希望,总有再见的一天。 她会等著他,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月都没关系,只要他回来,她都乐意张开双手拥抱他。 但如果哪一天,生离变成死别呢? 永远的再见、永远的分离、永远的……她再也见不到他。 第18章 蓦地,她脚下的土地好像裂开了一个大洞,自己正在坠落,跌入那不知尽头在何方的深渊——搜救匡云北和香香的行动持续了三天,始终没有消息。飞凤岛上的人不得不相信,匡云北主仆俩已经死亡,被潮流不知冲向何方了。 他们举行了一个哀悼会,不论男女老少都在会上痛哭失声,为了这两个屡屡解救他们性命、为飞凤岛带来新希望的恩人。 只除了一个人,她没哭,一滴眼泪也没流。她不是别人,正是与匡云北论及婚嫁的花阴茴。 花阴舞不知道姊姊到底是怎么了,居然一点都不伤心。 花阴茴在哀悼会隔天,立刻恢复她原本的例行性工作,巡视全岛、加强边防,偶尔还上船捕鱼。 她似乎并不把匡云北和香香的死放在心里。 花阴舞很不能谅解她的作为,与她大吵了一架,已经两天没说过一句话。 其实花阴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匡云北死了,她应该很难过才是,但奇怪的是,搜遍心里奇+書*網,她就是找不出一丝堪称悲恸、难受或伤心的情绪。 她的心似乎出了问题,缺少了快乐、悲伤、喜悦或愤怒等种种感觉。 她整个人似乎被掏空了,徒剩一具肉体。 这真的很不正常,她也明白,却无能为力。 有时候,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时会忍不住想,假若她从没遇到过匡云北,她的人生会不会走向另一条道路? 可是她想不出那种可能性,毕竟,她和匡云北终是相遇了。 这时,她会起床,开始磨墨写字,把她和匡云北的认识过程、相处点滴,一笔一笔记在纸上,然後,烧掉。 常常,她写著写著,天就亮了,她又开始一天的工作。 因为不觉得累,也不易感到饥饿,所以她有时还会忘了吃饭、忘了睡觉。 最後,她连白天和黑夜也搞下清楚了。 这两天,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要不然「日出而做、日落而息」这么简单的事她怎会遗忘? 不知不觉,离大船爆炸已过了七天,花阴茴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花阴舞这才发现姊姊的反常。 她把像抹幽魂在岛上来回巡视的花阴茴强拖回家里、押在床上,逼她休息。 但花阴茴却不肯。「阴舞,你干什么?我工作还没做完耶!」 「别做了。」花阴舞大喊。「姊,你知道自己变成什么样子吗?你再不好好保重,就要死啦!」 「我……我的样子有很奇怪吗?」 「你都没照镜子?」 花阴茴摇头,一个连吃饭、睡觉都会忘记的人,怎能指望她会定时去照镜子?何况,她本来就对打扮没兴趣,房里也没镜子,上哪儿照去? 花阴舞立刻冲出去,片刻後再回来,她手上多了一面铜镜。 「你自己看看。」她把铜镜摆到花阴茴面前。 「这……」花阴茴立刻被镜里的影像吓一大跳。「这就是我?」双颊凹陷、两眼无神,一脸的恍惚,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 「姊,我知道你伤心,但飞凤岛还需要你,你千万要保重自己啊!」花阴舞终於明了,大声哭嚎是一种悲伤的表现,但沉默不语也是。 而花阴茴不擅长在人前表现情绪,所以她选择将一切哀恸往心里埋去。事实上,对於匡云北的死,她比谁都难过。 「姊,为了岛民,也为了我,你一定要活下去。」花阴舞不停地开导她。 但花阴茴却一句话也没说,不知道为什么,望著镜中毫无生气的自己,她只有一个念头,匡云北死了,他们永远也见不到面了。 可倘若她也死了呢?是不是有另一个世界可以让他们再见? 她一直、一直地想著…… 第十章 夜半三更,花阴茴一个人走到海边,今晚没有月亮,夜色深浓,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包围了起来。 她默默地走著,从北、到西、到南,最後到达东边海岸,绕了飞凤岛一圈後,又继续往前走。 夜风又强又冷,吹得她脸色都变青了,她仍一无所觉。 不知何时,她行走的路径起了偏差,逐渐脱离海岸,往大海的方向歪去。 她也没发觉,依旧不停地定著,直到海水漫过脚踝、膝盖、腰际……眼看著就要淹过她全身。 「你在干什么?」一股巨大的力道突然将她当萝卜似地,猛力拔出了海面。 「花、阴、茴——」来人咬牙切齿大喊,声调清朗有力,像大鼓、也像铜钹,直入人心。 一直处在失神状态中的花阴茴乍闻此声,神智似从九重天外被直接拖下,狠狠一惊。 「匡……匡匡匡……」 「云北啦!」匡云北两手一紧,将她用力搂进怀里。「你想吓死我啊?」 「我……做了什么?」 「你不是要自杀?」 「没有啊!」她应该是在做例行性巡视工作吧!可是……「咦?天色什么时候黑了?」 「现在本来就是黑夜。」她该不会还没睡醒吧?他有些怀疑。 「什么时候发生的?」她是不是还在睡?有些迷迷糊糊的。 「阴茴,你到底怎么了?」他终於发现她的不对劲。 「我……」她觉得奇怪的是他耶!「你……怎么头七没回来?今天反而出现?」 「头七?什么啊!我又没死。」 「你没死?」忍不住摸摸他的头、他的脸,真的有温度耶!他,还活著,而且就在她面前,这……怎么可能? 她一颗心突然失序,忍不住推开他,原地蹲下。 「阴茴……」匡云北错愕地望著她。 她没说话,只是两手抱著脑袋。 他似乎吓傻她了!匡云北心痛地蹲下去,双眼直视她。 花阴茴却故意挪开视线,不看他。 总觉得……好烦,心头闹烘烘的,什么也没办法想,一片混乱。 这个人让她莫名地想哭,明明,她已经好久、有十余年没掉过半滴眼泪了,就算深受重伤也没哭过。 「你走开啦!」她用力想推开他。 他乾脆将她打横抱起来。 「啊!你做什么?」她吓一跳。 他没回答,只转头喊了句。「香香,你把孩子抱回去还,我先走了。」然後,他抱著花阴茴离开海岸,回到屋子里。 「知道了,主子。」在匡云北身後,香香两手抱著一个小孩,走向另一头。 澡间里,匡云北粗鲁地脱下花阴茴的衣服,将她扔进浴桶里。 「哇,你干什么?」她喝了一口不小的水,挣扎著想要爬起。 「在你的体温没有上升前,不准起来。」感激岛上的妇人个个爱乾净、勤洗澡;所以澡间里常保热水,任何人下了工,都可以来这里冲个热水,涤去一身疲累。 花阴茴在黑夜的海里浸得一身湿冷,幸好有这些热水,否则明天非得风寒不可。 「不要。」谁也不准命令她,她挥拳揍向他的脸。 匡云北一手箝住她的拳,一手抬起她的下巴,用力吻上。 「唔!」她不停地甩头,想要摆开他的纠缠。 他乾脆脱下鞋子,跳进浴桶里,将她抱了个满怀。 起初,她拚了命地捶他、踢他、咬他。「走开!」 他的大掌从她的後脑、脖颈、一路下滑到她背脊,温柔地拍抚。 「阴茴,乖,没事的,我回来了,我回来见你了,别怕喔!」 她愣了下,呆呆地望著他。 他一边舒缓她的肩背,一边轻吻她的额头、粉颊。 「我知道你很担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觉得混沌的脑子像被开了一个洞,一点光明正缓缓透进。 他不停地跟她说话、亲她、爱抚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低下头去,两手紧环住他的腰,无声的啜泣逸出齿缝。 「阴茴。」他爱怜地掬起温热的清水,朝她冰冷的身躯浇下,温热它们。「你瘦了。」这段日子,她一定过得很不好。 她又捶了他一下,才抽噎地开口。「你说过要『再见』的。」而她相信他,想不到他却在她面前消失无踪。 她几乎崩溃,想要相信他会再回来,但所有人都说他死了,甚至还办了他的哀悼会。 在会场上,她以为自己会跟著一起死掉,却没有,自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没有真正清醒过了。 她不知道要不要继续等他,这一次,他没有订时间,她不知道要等多久他才会回来,这种感觉好空虚。 所以她又想,万一他说的「再见」是指在另一个世界再相逢呢?她一个人在这里等,要等到什么时候? 早知道她应该跟他说再见的,这样她就可以去另一个世界找他,她好後悔,为何要如此坚持,为何不学著说「再见」?为何……她,每天、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 「对不起。」匡云北捧起她的脸,舔吻著她的泪。「是我不好,回来晚了。」 「你没有等我跟你说『再见』。」而这比什么都还要让她伤心;因为,她真的好想再见到他。 匡云北望著怀里的人儿,沉默不语……这句话比什么「我爱你」、「我喜欢你」都更能感动他的心。这代表著,她把他放进了心里,此後的每一天,他们都渴望相倚相偎,牵手永远。 「以後,我每天出门的时候,都会对你说『再见』,也会等你跟我说同样的话;然後,回来时,我会告诉你『我回来了』。」他把她搂得好紧好紧。 「云北、云北……」她终於有了他已回来的真实感。 第19章 石头做的床,很硬,躺久了骨头都会酸。 但在有情人儿的心里,只要能跟彼此在一起,地狱也能变天堂。 匡云北低下头,亲吻著花阴茴粉红色的酥胸。 「云北……」她焦躁地摇著头。 「舒服吗?」轻捻起一只诱人的蓓蕾,他灼热的气息尽吐在它上头;看著它缓缓挺立,他伸出舌,舔上它。 「啊!」她弓起背脊,全身肌肤起了一阵战栗。 「别怕,我会让你更舒服的。」沿著酥胸而下,他的唇舌迫不及待想要吻递她全身。 「嗯……碍…」她的喘息一声比一声急促。 他的舌来到她平坦的小腹上,回旋地打著转儿。 「唔,不要了,下要了……」她的心脏跳得像要蹦出胸膛。 突然,他整颗脑袋埋进她的大腿根部。 「不!」她狂乱地摆著头。「够了,云北,快住手……」这样子实在太羞人了。 「不够的。」他的舌埋进她的身体里。 「快停下来。」她推拒著他,十指插入他的黑发内,一个用劲,他束发的缎带绷断,满头黑发尽散床铺。 「阴茴,我真喜欢你。」突然,他抬起头,温柔地对她诉说著满心爱语。 她一愣,但觉一股激情似电闪、迅即劈进她体内;她身子不自禁地颤抖著。 他移过身,轻轻地吻著她。「我爱你、我爱你……」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有一股莫名的快感在体内爆发、瞬间化成巨大海啸,汹涌狂猛地席卷她全身。 同一时刻,他俯下身,冲进她体内。 「啊!」五彩霓虹在她眼前闪烁。 「阴茴。」他紧紧地抱住她。 「噢,云北、云北……」她修长的双腿勾紧他腰部,满心欢喜地迎接他的到访。 高潮来得迅速,似流星电闪,以著无比的魄力将他两人一起卷入漩涡。 「阴茴。」他用满心的爱怜拥抱她。 而她则献出了全部的自己,只为了爱他。 一番云雨过後,花阴茴枕著匡云北的手臂,与他一同躺在坚硬的石板床上。 这种窄小的石床其实并不适合两人共眠,太挤了。 不过有他抱著她,两人半是交叠地相倚相偎,倒也别有一番情趣在心头。 她瞧著他同样瘦了一圈的脸,以及布满焦痕、创伤的身体,不禁感到心疼。这大概都是那日渔船爆炸造成的吧! 「云北,你知道渔船爆炸的原因吗?」 「嗯……」他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望著她。 她心头一凛。「这次的事件另有内幕?」 他苦笑,一时无言。 她脸色大变。「难道与岛上的人有关?」想想,这也不是没可能,若非内神通外鬼,好端端的一艘船怎么会突然爆炸? 「你可以答应我不追究吗?」他突然说道。 她一派严肃。「未知真相前,我不做任何保证。」 「唔!」虽早知她生性认真,没那么容易被说服。可预想真的成为事实,他还是有些懊恼。「破例一次不行吗?」 「规矩就是规矩。」 呃……好吧,算他被打败了。 无奈地长喟口气,他道:「渔船是被人炸掉的。」 「为什么?」应该不是为了金钱,她不信岛上有人会看重利益甚於义气。 「因为她唯一的小孙子被鹰岛上的东瀛浪人给绑架了。」易言之,那人是为了孙子,才不得不听从敌人命令,炸掉渔船,以削弱飞凤岛的实力。 「不可能,对於小孩的保护,本岛一直是倾尽全力,应该没有人可以混进岛内,绳架小孩。」有关这点,她很有信心。 「如果那孩子是从小就生长在鹰岛上的呢?」 「那又怎会与本岛扯上关系?」 「孩子的母亲在十多年前的战役中被捉走,在鹰岛上遭到凌辱,生下小孩,就有关系啦!」 「难道是她?」在飞凤岛与鹰岛长达十五年的对战中,女性被生擒掳走的例子只有五名。 这期间。飞凤岛一直没放弃救援的行动,历经了八年的努力,救出其中四人,最後一人则听说已经亡故。 而那女孩就是看守灯塔的老番子的独生女,香媚。 如果香媚死前曾生下孩子,而岛上的人又一无所知,那么那名小孩的确有可能在救援行动中被遗落,最後成为东瀛浪人利用的棋子。 只是花阴茴自信,岛上的防卫工作一向确实,否则,小小一座飞凤岛不会在历经了十余年的战火洗礼,依旧屹立不遥鹰岛的东瀛浪人应该是没本事混进飞凤岛才是;那么,他们是如何与老番子搭上线,又如何得知匡云北的偷袭计划,并从中破坏? 「打香媚被擒、身故後,老番子就没踏离岛上一步,她是怎么跟鹰岛的人联络的?」花阴茴问。 见她已猜出事情真相,他也就不再多所隐瞒。「利用灯塔闪烁出明暗不定的火光做暗号,便能沟通。」 「原来如此。」看来得撤换老番子的职位了。她想。 「别太苛责老番子,她丈夫早亡,只留下一个女儿,女儿又死了,剩下最後一个亲人,她拚命想保住也是常情。」 「你又是怎么猜出犯人是她的?」 「那日,我站在船头与你道别时,偶然发现桅杆上被绑了火药,我正想提醒香香小心时,火药突然爆炸,我和香香被炸落海底,失去了意识。是老番子救了我们,并把事实真相通盘告知,请求我们救她孙子。」 「但那天,几乎全岛的人都驾船过去搜索了,连找了三天,也没发现你和香香,老番子又如何能瞒过众人救出你?」 「你们大概急疯了,忘记一件事,海水是流动的,倘若我和香香真被炸落海底,是不会连续三天都待在原地不动的,一定会顺著潮水流向漂往其他地方;老番子只要在潮水流经处等候,不必跟人挤,自然可以捞到两尾大虾。」 「对喔!」他们真是急忘了。花阴茴恍然大悟。「而且老番子的炸药是绑在桅杆上的,那是企图利用爆风震飞你和香香,演一场戏给鹰岛上的东瀛浪人看的手法。」相反地,炸药若置於船身,爆炸威力必会使得整艘船灰飞烟灭,那时也不必救火或寻人了。 如今想想,那日的爆炸真有许多漏洞,她却没看出来,果真是事不关己,关己则乱。 「没错。香香和我也发现了,因此才会答应她的要求,帮忙救人。」 「这么说来,这几天,你们都在忙著救人喽?」却不通知一声,害她伤心得快要死掉,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差不多。」想到这几天的遭遇,那真是只有「哀怨」两个字可以形容。匡云北边说边叹。「只除了头一天昏迷不醒,第二天起,我和香香就被逼著学泅水。然後,连续五天在海里泡得身体快要腐烂,喝了一肚子水,最後还被逼趁著黑夜,一路从飞凤岛游到鹰岛,利用东瀛浪人以为我和香香已死,松懈警戒之际,救出人质,并放了一把火,其他真的什么事也没发生,请你相信我。」 「可岛上的人一直在找你们,你们是如何逃过众人耳目,连躲数日没被发现?」 「你大概不知道灯塔里有密道,可以直接出海吧?」他和香香一直被软禁在里头,除了睡觉时间外,都被运送出海,学习泅水。 「怪不得,岛上的人一直找不到你们。」其实她知道密道的存在,因为那是她父亲在世时,有监於附近海域危机日频,亲自挖掘,以备急难使用的。但没想到老番子会发现,唉,果然天下间没有永远的秘密。 「原来……辛苦你了。」初学者要学会从飞凤岛游到鹰岛的泳技,可不简单呢! 「我不辛苦。」他只是没想到,看起来和蔼可亲的老番子,原来折磨人的手段那么高明,居然能整得他无力反抗,终於学会了泅水。 想想,他前前後後也在飞凤岛上住了四、五个月,虽知海岛生活,泅水是一项很重要的生存技能。 但他实在贪懒,又怕麻烦,直到遇上老番子为止,他只学会了闭气;没想到在这次事件里,他却被迫在五日内学会泅水,并且还得能游上二十里远?!就算他习武多年,身强体壮,也是吃尽了苦头才学全的好吗? 这五天真是他生命中最可怕的一段日子。 花阴茴再也忍不住地轻声笑了起来。 尽管满腹哀怨,但能见到地层颜而笑的美丽,他仍觉欣喜。 情不自禁地,他捧起她的脸,轻吻而上。「阴茴,嫁给我好不好?我不会逼你跟我回西荻国,等飞凤岛安定下来,我们又得了空,你想去看看我的故乡,我再带你去,我会……」本来是没把握她会立即答应的,毕竟,她对飞凤岛的责任心是如此强烈,所以他努力说服,也早有打长期战的准备,不意——「好啊!」她居然很快乐地点头。 未来的新郎倌当场呆成木雕像一具。 匡云北和花阴茴终於要成亲了,日期就订在三日後。 这几天,日日都有数名、甚至十数名阿姨、婶婶、姑姑、婆婆造访她家,说是要教导她为人妻应尽之责任与义务。 不过她听来听去发现,她们真正想教的东西也只有一项——如何圆房? 实在很不好意思告诉她们,她和匡云北早圆过房了。 大家都以为她认真严谨、一丝不苟,绝不可能做出任何违礼的事。真让她们知晓她的丰功伟业,怕一干妇女会吓昏过去。 还是算了吧!她们爱讲就随她们讲去,幸好她的耐性还不错,暂时不至於发脾气。 第20章 她把那些姨姑婆婶的训诫当歌听,却忘了这些人年纪也都不小,识人多矣,怎会不知她的心思。 终於,有人发飙了。 「岛王,我们都承认你年少英明,是难得一见的好领导者,但你可知,在婚姻里,太过厉害的妻子往往是丈夫心口深切的痛。」 「没这回事吧?」花阴茴记得匡云北是很欣赏她的能力的。 「你忘了吗?过去跟你求过亲的王公子、赵大侠、柳先生……他们最後离开的理由是什么?」 「呃……他们是喜欢我,也乐意相助本岛重振过去声威,只是不希望成为岛主之夫,当一个陪衬的角色。」那些人都希望花阴茴把岛主之位让给他们,这样他们努力起来,才有意思。 「你记得就好,没有男人受得了妻子在自己之上的,岛主。」 「唔,云北应该不会这样吧!」花阴茴想。 「男人的自尊心是很恐怖的。」 「那……大婶的意思是,要我将岛主之位让给云北?」花阴茴考虑著,如果是匡云北的话,凭他的能耐,应该会做得比她好才是;她不介意退位。 「当然不是。」 「啊?不退位,难不成要另设个职位给他?」 「岛主,你怎么满脑子只有工作?我们说的不是你退不退位的问题,而是,你要学会撒娇。所谓柔能克刚;与夫君相处,只要懂得温柔体贴,那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撒……撒娇?」花阴茴差点一股脑儿从椅子上栽下来。她武能领军作战、上阵杀敌,文会弹琴下棋、写诗作画,文武都不成问题,独独撒娇……让她死了吧! 「没错,你一定要会撒娇,就像这样……」妇人放柔了音调,媚眼如丝。「讨厌,人家不来了。岛主,你试一次看看。」 「我试——」花阴茴宁可去撞壁。 「快啊,岛主。」 「别吧!」花阴茴想逃。 「岛主,你……」妇人不肯放人。 花阴茴窘得直想要钻地洞。 「我回来了。」匡云北开朗的招呼声及时救了她一命。他身後还跟著花阴舞和香香,但他们躲在门边没进来。 花阴舞踮起脚尖,对姊姊无声地开口:我只能帮你到这里,剩下的你自己看著办。然後,挥挥手,拉著香香跑了。其实岛上的人都很高兴匡云北和花阴茴要成亲,她当然也一样,只是关心太过就教人受不了了;她同情姊姊,才会常常想办法帮她解围。 花阴茴感激地对妹妹轻颔首。这些日子,姨姑婶婆们缠得她快发疯时,多亏妹妹找人来救,才保住她的耐性没崩溃。 「云北。」花阴茴松了一口气,走近匡云北。 「大家都在啊!」匡云北与厅里所有人一一见礼。 「我们正要走,匡公子。」五名妇人鱼贯而出。 匡云北奇怪地眨眨眼。「怎么大家最近老轮流来拜访,又一见我就走?」 花阴茴苦笑。 他也没追著问。「对了,这块玉送给你。」 那是一方雕著吉祥云纹的暖玉,随著光线折射,流动的云彩问,隐约可见一座华美楼阁,似是仙人宝殿。 「好特别的玉,应该价值不凡吧?我怎能收你如此贵重的礼物?」 「你一定要收。」他坚持。「因为,这是我家……专门用来传给媳妇的宝贝。」说著,他整张脸都红了。 「云北……」她好感动。「谢谢。」 「嘿嘿嘿,你喜欢就好。」 「我很喜欢。」他目光灼灼的,瞧得人好害羞。她情不自禁低下头,轻言。「你别这样看我。」 「哇!」温言软语让他整个人都醉了。「阴茴,你害羞的模样特别可爱。」轻轻地,他将她搂进怀里。 「会吗?不是跟平常一样?」她以为没变的。 「你害羞的时候会特别温柔,说话轻声细语,简直迷死人。」虽然她平常的样子他也很喜欢,但偶尔,瞧瞧她娇瞠的模样儿,也别有一番情趣。 温柔、体贴、撒娇。刚才大婶们的话再度在她脑海里浮起,她不禁有些好奇。「云北,你也喜欢女孩子撒娇吗?」 「是不错。」但别整天只会撒娇,像她这样,工作时认真,私底下对著他时娇柔可爱,他最喜欢了。 「这样啊!」她想起大婶们刚才教的事,决定如法泡制看看。「嗯……那就……讨厌,人家不来了。」勾魂眼抛得眼角抽筋,她笑得嘴角都快僵了。 然後,准新郎倌当场呆滞,重又化成木雕一具,预计未来的三天都很难恢复原状。 那怎么拜堂? 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全书完】 编注: 1有关匡云中和常如枫的爱情故事,请看采花系列085《当街买夫》。 2有关匡云东和花非雨的爱情故事,请看采花系列118《临舟钓情》。 3有关匡云南和魏芷瑕的爱情故事,请看采花系列160《凭栏诱君》。 4有关匡云西和印秋芙的爱情故事,请看采花系列204《晓园偷欢》。 陷阱五----完结篇 陷阱五——完结篇 从小到大,匡云发没看顾过病人,有生以来第一次,就用在言芹身上,这奇+書*網才知道要照护一个病人,让他舒适、愉悦,是一件多么辛苦的事。 言芹因伤而病,高烧三天,他一步不敢稍离他身旁,见他发汗,急忙为他擦身、换衣;他喊渴,他立刻倒茶添水;日日照三餐喂粥、喂药,他没有一刻合眼。 只要言芹稍有不对劲,他心跳都会瞬间停摆。 好不容易熬到言芹醒转,他答应严公子娶他妹妹的日子也近了。 「云发,你这几天不眠不休地照顾也累了,我病已好,可以自己洗澡,你去休息吧!」见匡云发整个人瘦了一圈,言芹真是很心疼。 「你虽已退烧,体力却尚未恢复,还是我来帮你洗比较好。」最重要的是,他怕两人相处的日子不多了,不愿这么轻易结束。 「可是……」言芹觉得害羞啊!「这样太麻烦你了。」 「我以前重伤昏迷,你也是这样照顾我的,你都不嫌我麻烦了,我又怎会嫌你?」一边说,匡云发还一边褪去他的衣裳。 「那不一样。」起码,之前他不会见著他就心跳加快,现在会了嘛! 「哪里不一样?」匡云发拧来湿巾,为他擦拭背部。言芹的皮肤很白,虽不似姑娘家的软嫩,却很有弹性,手指轻抚其上,好像会被吸进去一样。「言芹,我……」不知怎么搞地,最近看著言芹,他总有种奇异的感觉,很不想放开言芹。 言芹赧红著脸,病後仍虚弱的身躯微微颤抖。 其实大家都是男人,他真的不该对匡云发的好心照顾心起异念,可被他这样抚弄著,他就是控制不住地全身发热。 「云发,够了。」他喘道。 「前胸和下面还没擦呢!」高烧发汗,不擦乾,很容易再染风寒的。 「那里不用了。」言芹突然尖叫。 「言芹?」匡云发一睑纳闷,认识言芹这么久,这还是头一回听他歇斯底里乱叫。「你又发烧了是不是?」 「没有?」言芹闪避著他的视线和手指。 「言芹,你到底是怎么了?」匡云发强硬地扳过他的肩,却见他双颊赤红、明眸含水,一副情欲嫣然的模样儿。他心跳瞬间失控。「言芹……」 「我叫你放开我。」强硬地推开匡云发,却因为病後无力,言芹摔在地上,再也掩饰不住下身的贲起。 言芹羞愧得快哭出来。 「言芹,我……」匡云发抱住他,让他倾听他急如擂鼓的心跳,和同样坚实的下身。 「你……」言芹好讶异,匡云发居然跟他有同样的感受,天啊,他们到底怎么了? 「我……我每次见到你就会这样,心脏乱跳,好想抱著你,然後……」他还没说完。 「匡云发,过来量身,准备做新郎服。」一个声音在牢房的另一头响起。是严公子。 闻言,言芹俊脸发白。「你要成亲了?」那他刚才究竟在跟他说些什么?耍他吗? 「我妹妹看中他,所以我用你威胁他,只要他答应跟我妹妹成亲,我便不为难你。」严公子很乾脆地将事情挑明了讲。 言芹讶异地望著匡云发。「你为我答应这种事?」 「我不能眼睁睁看著你死。」 言芹不说话,眼底是一片风雨欲来的可怕宁静。 匡云发好难过,想不到与言芹相处的最後一段日子,他居然因为他答应娶严小姐而不理他。 整整两天,言芹不跟他说半句话,连抹眼神都吝於给他。 然後,他成亲的日子就到了。 严公子说,待他一与他妹妹拜完堂,他就会放走言芹。 匡云发曾要求与言芹话别,但严公子不答应,还威胁他,再敢与言芹私会,天涯海角都会派人除掉言芹。 言芹的主子袁青电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匡云发其实并不担心言芹会受到什么大伤害,但小小创伤只怕免不了,袁青电不是那种很会爱护手下的王子,只要言芹不死,受一点小伤,袁青电是不在乎的。 偏匡云发在意得要死,迫不得已,他只得应允严公子的条件,不见言芹。 可是要他与不喜欢的人洞房,他也做不到,因此,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洞房花烛夜,他就一个人躲在花园的假山里喂蚊子。 严府的仆人到处找他,他毫不理会,当初只说了要拜堂,又没提洞房的事,他不算违约,严公子不能藉口找言芹麻烦。 第21章 他打定主意,只拜堂,不洞房,当然,日後也会想尽办法溜出严府、找到言芹,跟他解释这一场误会。 「言芹,你一定要等我啊!」他低言。 「如果我说不呢?」一把闲凉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 匡云发诧异地抬眼一看。「言芹!」 「走吧。」言芹突然领头往外走。 「言芹。」他慌慌忙忙地跟在言芹身後。「你为何又回来?怎么知道我躲在假山里?严公子没为难你吧?你……」 「闭嘴,吵死了。」言芹瞪他一眼。「首先,你晓得自己在假山里躲了多久吗?已整整一天一夜,时间长到我找著主子,与他商量好救人之策,并混进严府,在水井里下了蒙汗药,迷昏了一府人马。」 「原来如此。」匡云发笑咧了嘴。「言芹,你好聪明。」 「当然,比你只会用拳头不用脑好多了。」想到他居然答应娶别的女人,就算是为了自己,言芹还是一肚子火。 「我也是逼不得已的。」 「扳不断铁栏杆,你不会破墙吗?再不然挖地洞也行,你的功力又没受制。只要你逃出去,再想办法来救我,何必去应允那种无理的要求?」 「对喔,还有这些办法。但……我当时急坏了,所以忘了嘛!」 「笨蛋!」言芹气急败坏地往前走。 「言芹。」匡云发苦苦追著他。「对不起嘛,我跟你道歉,你别再生气了。」 言芹不说话,只是埋头疾行。 「言芹,你说句话好不好?言芹……」 言芹又沉默了半晌,低言。「你不是问我为何回来?我……回来的目的只有一个,抢亲。」 「什么?」他还是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言芹转身瞠了他一眼,这回,他真的一句话也不肯再说了。 「瞧,我就说这方法可行,果然逼出言芹和匡云发的心意了。」在言芹和匡云发身後,一对男女亦步亦趋地跟随,正是袁青电与袁痴心夫妻。 「这样他们就不会因为成亲而离开,会永远跟在我们身边,真是太好了!」袁痴心好开心,不过……「他们是不是走错方向了,这条路不是回客栈的。」 「咦?」袁青电这才发现,他们跟踪言芹和匡云发,居然来到了渡口。 「难不成言芹和匡云发想搭船离开?」这怎么行?顾不得继续隐身,袁痴心上前一步。「言芹、匡云发。」 「快抱我上船。」不及回话,言芹急拉匡云发袖子。 匡云发一向唯言芹命是从,难得他又肯跟他讲话了,他当然照办,大掌搂住言芹的腰,使劲一跃,两人轻飘飘地登上渡口唯一一艘船上。 言芹这才回身,面对袁青电与袁痴心。「主子,我和云发这一路上所遇到的事,全是你一手安排的吧?」他也非蠢人。从出黑水牢,找到袁青电,一起思考救人的方法,袁青电立刻拿出一大包蒙汗药,要他放进严府水井里;平常,袁青电懒得要死,哪会随身带那么大一包药? 尤其袁青电又对严府地形异常清楚,还会指示他从哪里混进、上何处找水井下药,可见事情不简单。 再与袁青电的爱玩对照一下,言芹迅速厘清事情脉络,肯定自己和匡云发是被玩了。 因此,他离开袁青电所住的客栈後,并未立刻前往严府,反而到达渡口,买通所有的渡船,单留一艘,预备出走之用。 「原来是你。」匡云发大怒。 「从头到尾都没发觉,只会任人要著玩的人没资格说话。」从前,言芹很少对匡云发疾言厉色的,可见这回他对匡云发的另娶他人,十分火大。 匡云发也知自己大意了,默默低下头,一声不敢吭。 倒是袁青电毫不在意地哈哈大笑。「言芹,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不枉我多年栽培,实在是……呃!」洋洋得意在袁痴心一记肘拐下化成闷哼。 「你把人给我气走了,还有什么好开心的?」袁痴心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当初,就是因为她的贴身婢女嫁人,让她饱受生离之恸,不希望再有人离开,才会要求袁青电想办法留下言芹和匡云发,谁知……他把事情搞砸还好意思笑,袁痴心气死了。 「暂时的分离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们一定会再回来。」袁青电回得信心满满。 「真的吗?言芹,你会再回来?」袁痴心问道。 「鬼才要再回来啦!」言芹还来不及答话,听他们对答听得满肚子火的匡云发已忍不住怒道。 「你不回来就自己走吧!」言芹不理他,迳自对袁痴心道:「夫人,我想四处走走一些日子,最多一年,我会再回来的。」 「记得喔!我会等你们的。」如果只是暂别,袁痴心就不在意了。 「船家,开船。」言芹勒令启程。 匡云发可怜兮兮地望著他。「言芹……你真的不肯原谅我吗?」 言芹怒哼一声,不语。 匡云发垮下双肩。「道歉也不行吗?」 言芹还是不说话。 匡云发以为没希望得到他的谅解了,绝望地低下头,正欲离去;岂料,下一瞬间,他的手被紧紧握住,是言芹。 「言芹!」这是代表他原谅他的意思吗?他兴奋得全身发抖。 言芹依旧默然,但低垂的脑袋,却可清楚看到通红的耳根。 「言芹。」匡云发笑得像个白痴。 他回握他,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放开这只手了。 【全书完】 后记 这个故事从动笔到完工,足足写了两个半月。 好久,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写一个故事写这么久了。 一开始是想写一个感情十足激烈的故事,每一章大概都会有一段战争场面,男女主角爱得凄凄惨惨。 不过……实在不合我的胃口,因此写得暴慢,两个多礼拜才写了短短的一章半。 然後,碰到我家妹妹生小孩,开始医院、家里两头跑,每天都忙得只想倒床睡觉,如此又过了一个多星期。 我开始反省,为什么一个月了,连一半的稿子都写不完? 几天後,终於痛下决心,重写。 我喜欢轻松的故事,所以没办法用悲伤沉重的笔调写东西。「蔼—」 喊完,好爽。 人啊,果然还是别做不擅长或打心里讨厌的事好。 重新编排故事後,终於写得比较顺了。 以为应该可以如期完工,岂料写了一个多星期,我居然因为药物过敏,倒床不起。 我从来没有药物过敏过,还以为自己是铁人,身体健康得任何东西都可以安然通过我的胃。 然而,这次的药物过敏终於让我发现自己也是个正常人。 好可怜,我头痛、胸口痛、胃也痛,气喘得像要断气。 治疗了一个多星期,终於好一点,可以起床了,却留下让我哀怨到不行的後遗症。 我完全不禁饿,一饿,胃就开始痛,得马上吃东西,却只能吃一点点,吃太多还是痛;我生平无大志,就是喜欢尝美食,这样子叫我如何尝遍天下美食?我哭。 但悲伤的还在後面,我体力变差了,爬个一层楼就喘得要命,天可怜见,我住三楼,想要爬下楼吃个东西,得停在二楼喘上五分钟,再继续走,到达一楼,又喘一次。真想在二楼放张躺椅,让我可以躺著喘;当然是开玩笑的。 总之,这个故事历经了重重波折,让我有了新的领悟,以後不要再开这么长的系列了,责任很大,很累哪! 这是最後一个长系列了,以後有写系列,顶多三本,不会再多。 我很喜欢这个故事,非常非常喜欢,它的主题只有一个——再见;却对我别有意义。 从开始写,我气极随口说「再见」,却做不到的人,忍不住想,早知要别离,不如不相遇,我是不信「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这句话的。 想不到写到最後,我自己的想法会改变这么大。 再见,是渴望再相见。听的人在等待重逢的日子,说的人又何尝不是呢? 因为想念,希望再相见,所以道再见。 祝看书愉快。 全文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