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人》 第一章 遭逢巨变 世宗皇帝做了二十多年长生不老的美梦,现下终于到头了。一时 普天同庆,以为会有新的希望。但六年过去了,一切还是依然如故。 话说正是万历元年,徐州城外七十多里的官道上。日方当中,却甚是暗淡,正苍白无力地挥洒着余热。寒风凛冽,卷起大片尘土,扬长而去,只留下几株光秃秃的树,瘦骨嶙峋地立在官道旁,死气沉沉的。 李清斜倚着树干,双腿摊在地上,皱巴巴的长袍满是尘泥。他艰难地喘了一口气,眼光飘向官道远方,似乎在找着什么。官道笔直伸向远方,却杳无一人。看来天亦要亡我。他遗憾地想着,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边冒出了血丝。 他目光慢慢转向眼前端坐的小小的身影,欣慰地笑了笑,又马上皱起了眉头。这孩子才七岁,我去后他该如何是好?想到儿子日后漂泊流浪的艰辛,心情激荡之下,李清再也抑不住,鲜血不断往外涌,襟前血红夺目。 李仕进说不出的惶恐,忙挺直身靠了上去,小手捂住父亲的嘴,企图堵住汩汩外流的热血。虽说年纪小,但他自小熟读诗书,心智已是远常人,这时早就知道父亲大限已至,但总希望有奇迹出现。看着指间涌出的鲜血,他急得直想大哭。 李清微颤着伸出枯槁的右手,轻轻拨开孩子的手,这个动作似乎耗完了他积蓄的全部精力,他急地喘息着,良久才平静下来。他定定地凝视着孩子,目光里掺杂着慈爱、愧疚和忧虑。 他对孩子柔声道:“痴儿,不要害怕。人生自古谁无死,为父怕是熬不住了,只是以后为难你了。”每说一字,都有血沫自嘴角渗出,甚是可怖。仕进只是摇摇头,哽咽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李清挣扎着想站起来,仕进忙搀扶他摇摇晃晃着直起身来,但仍靠倚着树。 李清抹去了嘴边的血迹,轻轻正了正衣冠,拍拍身上的尘土。他这时脸上涌现了一抹嫣红,精神却挺好,咳嗽也停住了。他低向孩子正声道:“我辈乃圣人门下,就算死亦不致有辱斯文。你须牢记了!”话虽严厉,语气却温和。 他注视着孩子,目不转睛,似要看清楚儿子的面容,记在心上。良久他才长叹一声,缓缓抬头,凝望北方,似是在想什么,又好象想说什么,但终于没有出声。仕进环扶着父亲,瘦弱的身子努力支撑着沉重的父亲,他心里五味杂陈,竟也说不出话来。他看着父亲抬起右手,指向远处,心下有说不出的无奈,父亲临死也放不下啊! 大手在空中定格许久,终于重重地摔了下来,跌在他肩上,又滑了开去,荡悠几下,定住了。刹那间,他只觉得脑门轰的一下,整个人呆住了,只是定定地扶住父亲,仿佛这样就可以把父亲留下。 又一阵风过,树枝哑哑作响,几片落叶飘了下来。他再也扶不住李清,双脚一软,倒在地上,尸体也随即跌倒,压在他身上。他躺在地上,紧紧抱住尸体,生怕不见了。李清清癯的脸上没有什么痛苦表情,很平静,只是带着一丝遗憾。 仕进了解父亲的心思,父亲自幼饱读诗书,有神童之誉,乡试、会试告捷连连,却在京试碰了壁。这对父亲是个巨大的打击,父亲不服气,三年后再进京师,却又名落孙山。这期间母亲有了他,父亲更是为他起名仕进,蕴涵高中之意。 从记事起,父亲就逼他读书练字,几无间断之时。他的童年是在枯燥的书本中度过的,就连大门也没出过一次,更不用说和别的孩子玩耍。只有母亲心疼他辛苦,时时过来陪他,把他揽进怀里,听他念书。他还记得母亲温暖的怀抱,还有那柔柔的目光,也只能记得这些了,母亲的面容已经模糊了。母亲身子弱,很快就病逝了。他年纪小,不觉得怎么伤心,只是于书海中抬时见不到那柔丽的身影,倍觉失落。 母亲去后,父亲更是疯狂,京试一近,就变卖家财,携了他一起上京,准备孤注一掷。可叹半路竟遇上盗贼,被洗劫一空,还是盗贼看他们父子手无缚鸡之力,这才饶过性命。父亲急怒攻心,大病一场,挣扎来到此处,就再也走不了了。虽说父亲对他颇为严厉,但父子俩相依为命,他早已把父亲当作是天,如今天竟尔塌了,他从此再无依靠。 天色渐渐暗下来,风也紧起来。仕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父亲遗体摆放好。他跪在一旁,不时拂去落到尸体脸上的叶子。他心里很茫然,不知何去何从,但内心深处隐隐觉着轻松起来。 “我武维扬——”嘹亮的号子从远方传来,官道上出现了一队车马,影影绰绰的,人端是不少。他浑然不觉,仍是呆看着父亲的脸,一动不动。不多时,车队便到了跟前。走在前面的是一个满脸风霜的汉子,背有点佝偻。他吞了吞口水,正待扬声大喊,突然看到树下的父子俩,不禁呆了呆,停住了,向前走了几步。 他身后是十多辆马车,车上都插着旗帜,迎风飘扬间,赫然可见“维扬”二字。二十多条大汉散布其间,个个身佩钢刀,煞是威武。看到仕进在寒风中瑟缩哆嗦着跪着,他忙脱下外衣,把孩子整个人裹了起来。仕进心神早已迷迷糊糊,也就任他摆弄。 车队中传来一声大吼:“喂,刘二,你龟儿子的干吗停下来?”汉子回头答道:“赵老大,这儿有个小孩,怪可怜的。”一条粗豪的汉子骂骂咧咧的走了过来:“啥子的小兔崽子拦路,你龟儿子的不要多管闲事。” 他走到近头,一看,马上吐了口唾沫,骂道:“真晦气!”他又瞄了一眼仕进,竟叹了口气,对刘二道:“你留下来,把尸体埋了,我们到前面的镇子歇脚,你后脚跟上。”他顿了顿,又道:“把那小子带上吧。”说完就回到车队中。刘二欢喜地答了是,从旁人手里借了柄大刀,自顾着在树后挖起坑来。 仕进对这一切熟视无睹,仍挺身跪着,直到刘二要抱走尸体时他才惊觉起来。他大声尖叫:“不要,不要动我爹爹!”说着,竟和身扑到尸体上,死抱着不放。刘二只觉鼻子一酸,虽说世道见多了,但如此的人伦惨剧仍是让人心酸。他拍拍孩子的肩膀,轻声道:“人死不能复生,孩子,看开一点,让你爹爹入土为安吧。” 仕进双手环得更紧,喃喃道:“不要,不要......”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终不可闻,人也软绵绵的伏在尸体上,不动了。他数天里粒米未进,又遭逢惨变,再也支持不住,昏了过去。刘二大惊,一看并无大碍,这才安心。他轻轻拉开孩子,抱起尸体,放进挖好的坑里,再把泥土推进去。 一会工夫,一方小小的土堆便出现在他眼前。他看了看孩子一眼,朝土堆合掌拜了拜,就抱起孩子,迈开大步向前跨去。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光秃的树株伴着孤零零的坟墓,衬着漆黑寂静的夜,显得分外诡异。 刘二带着孩子寻到镖队时,众人都已安顿好,正在客栈大堂里喝酒猜拳,好不热闹。看到二人回来,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刘二答了几句,就拨开众人,寻了间客房,让孩子躺好,又找了小二,吩咐端碗热稀饭过来。他知道孩子现在需要休养。 刘二坐在床边,看着仕进,寻思着:“这孩子不知还有没有亲人,真可怜啊!仔细看看,这孩子还真清秀,如果我有这样一个儿子该多好。”他想着想着,竟想到自己的心事来。 他年岁已不小,只是家里婆娘不争气,硬没给他蹦出个儿子来,想到日后没人送终,不禁愁思郁结。看看这孩子,脸上还带着惶急的表情,和着秀气消瘦的脸庞,端是让人怜爱。“如果这孩子没了亲人,就把他带在身边好了。”刘二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咧嘴笑了。 正笑着,冷不防被人在肩上拍了一掌,他一惊,笑声顿止,回头一看,竟是满脸络腮胡子的赵老大。他讪讪笑道:“赵老大,你来干什么?”赵老大笑道:“龟儿子的,你拣了个累赘回来,还不打许我问那?说好了,镖局可不能白养活他。”刘二道:“我知道了,实在不行我养他!这孩子多可怜啊!”赵老大打趣道:“你不怕你那婆娘跟你翻脸,扔你出房门?”刘二板起脸道:“她敢!看我不休了她!”说罢,两人都大笑起来。两人再寒暄几句,赵老大便走了。 “爹,不要走,不要,不要扔下我......”刘二半夜醒来时,就听到孩子在做噩梦,一看,额头满是冷汗。他用衣袖帮孩子擦了擦汗,无奈地摇摇头。突然,孩子“啊”的一声大叫,挺起身来,双目也睁开,汗涔涔的。刘二关切地看着他。 仕进现一个陌生人在面前,忙往墙角里缩,嚅嚅不敢出声,象只受惊的兔子。刘二温和对他道:“别怕,孩子。我不会伤害你的,你爹爹他......”一听到父亲,仕进记起前事,顿时忘了害怕,放声大哭。他不得不接受事实:父亲永远离开了他。许久,他才止住哭声,打量起这个陌生的环境。 这时刘二已点上油灯,又端来饭菜摆好。仕进还是害怕,他接触过的人少得可怜,根本不知道如何应付面前的场面。但他最终抵不过饭菜的浓香,畏缩地拿起筷子,马上狼吞虎咽。刘二在一旁欣慰地笑了。 吃完,仕进又缩进墙角,警惕地盯着刘二。看着刘二收拾碗筷,他也意识到眼前之人是好人,恐惧渐渐消了,却仍是不敢出声。待刘二再进房间时,孩子已经沉沉地睡了,蜷成一团缩在里角。他摇摇头,过去帮孩子盖上被子,自己也躺下了。 接下来几天,仕进逐渐接受了刘二,不再一见面就躲。刘二体谅他,一路上讲了不少江湖趣事,他也听得津津有味,慢慢就淡忘了父亲之死。镖局众人知道他的事,对他挺好,都轮流着给他说话解闷。他很快认识了众人。 赵老大赵豪虽说对人粗声粗气,却没怎么为难他。里面有个叫王虎的年轻人,嘴角有颗黑痔,上面还长出了毛,一动就晃悠,忒是滑稽。他对仕进很好,经常买东西送他。他是个孤儿,自幼被镖局收养。如今看到仕进,就好象看到自己一样,自然而然把他当成自己的弟弟。 仕进都只是听着,很少出声。他一说话就结结巴巴,脸也红到耳朵根了。众人都笑他像个小姑娘似的。其实仕进非常渴望热闹,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从小被父亲关在书房里,除了家里寥寥数人,之前他根本没见过什么人,也就不知道怎么与人接触,只懂静静的在一旁听着。 如此过了几天,徐州城早已落在身后,所走之路渐渐变得荒芜难走。仕进很兴奋,往外探着头,贪婪地呼吸着,看着那对他而言非常新鲜的景色。刘二仍在前头,不时喊着号子,声音里也喜气洋洋的。赵豪警惕地注意着四方,寻思附近有什么强人,该如何应对。王虎也四处寻望着,希望能现点什么古怪东西,好送给仕进。 这样走了几十里,众人都累了,赵豪便吩咐车队停下,歇息一番。众人都是粗鲁汉子,歇不了多时就闹腾开了,推推搡搡的挤成一堆,练起拳来。仕进也挤了进去,他所知的都是圣人之言,几时见过这些江湖之事,不由激动得小手纂拳,跃跃欲试。 旁人现此等情形,注意力反倒转到他身上,都起哄着要教他拳。仕进虽然小脸通红,却不愿放弃这个机会,跑到王虎身边,扯扯他的手,想跟他学。王虎大为高兴,当下便耍了一套长拳。他本意是先让他瞧一瞧,再细细讲解其中关节。不想仕进看他舞拳,自己也跟着练起来,只看一遍,竟也有模有样。 赵豪一旁看得暗暗点头。刘二也是笑不拢嘴,万分高兴。王虎摇摇头,咧嘴笑道:“你这小怪物呀,学得也太快了吧。”仕进觉得很奇怪,自己不过记住了一套拳而已,有什么好惊讶的。王虎笑着给他讲了长拳中的义理,仕进凝神细听,不多时已是心领神会。他只觉得其中的道理跟书本上相似,一相对照,便明其理。 这时赵豪扯开了嗓子:“好了,你们这帮龟儿子没事折腾个啥,起来赶路了。”众人都嘻嘻哈哈的散开,准备起程。刘二正欲带仕进到马车里面,赵豪叫住了他。只见他解开外衣,自贴身衣裳里掏出本:“给这小子吧。”又转头对仕进道:“你小子喜欢的话就好好练,不喜欢撕了擦屁股也行。” 刘二一看,书本书页已经黄,封面写了《纪效新书》四个工整的楷:“赵老大,这可是你的宝贝,怎么能送给他呢?”赵豪大手一挥,不耐烦道:“你龟儿子的罗罗嗦嗦干吗,我说送他就送他,要你管!” “可是......”刘二欲言又止,最后终于把:“快谢过赵大叔的美意!”仕进看到赵豪一脸的凶相,犹犹豫豫地低声道:“谢谢!”赵豪道:“得了,收下就行了,婆婆妈妈的!”说完,大步走开了。 看着远去的身影,刘二扭头说道:“孩子,赵老大可是好人,你要牢记人家的恩情,阿!这书听说是戚继光将军写的,甚是厉害。你要好好保管了。”边说边把书塞到仕进手里。刘二也不打搅他,到车外去了。 第二章 雪上加霜 仕进翻开第一页,只见“戚继光”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他并不知道是谁,只是窥字识人,他从那字里感受到了一种大气凛然。再揭下去,第一篇是“拳经捷要”,开篇道:“拳法似无预大战之技,然活动手足,惯勤肢体,此为初学入艺之门也。” 他一看就被吸引住了,坐在马车上一页页翻下去。里面有刀法、剑法、枪法,各种武器的用法几乎都囊括在内,还有名将俞大遒的《剑经》。 说起《纪效新的很少。此书是戚继光有感军中兵士良莠不齐,无法与倭寇进行有效对抗,于是将军中流行的拳术刀剑等功法加以整理,附上自己的见解,最终编纂成书。 他取其中攻防格斗、临敌实用之式,授予军中大小将士,使之精练习熟,此后果然实力大增,大败倭寇,树下戚家军的赫赫威名。虽有少数江湖中人知道此书,但认为书中内容过于简单,都不屑一顾。 赵豪能有此书,只因他未入镖局前是戚继光麾下兵士,在战斗中奋勇杀敌有功,才蒙赐戚继光手书的《纪效新书》。也是如此,赵豪才会万分珍惜此书。如今他看仕进身世可怜,又天资聪颖,才会将书赠送。 仕进坐在车辕边上,随着车子一上一下地颠簸着,整个人都沉浸在书里。旁人却不能像他一样,都得打起精神来,神经绷得紧紧的,惟恐出了一点差错。还有两天就到地头,无论如何也不能出事。赵豪抹了把汗,暗想着。 车队行了一程,道路宽了起来,渐渐有了人烟,行人也多了。仕进这时已把书收好,正趴在车窗上,盯着路上的行人看。他只觉得现实的事情跟书本里的大不一样,需要好生观察一番。路人都对镖局这大队人马感到好奇,纷纷注目而视。 一名委琐不堪的汉子与车队擦身而过,也回头望了一眼,却不由目光一亮,随即快步走开了。没人注意到这一幕,仕进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转到其它东西上去了。 马车在一处茶寮停下,仕进随着刘二下了车,进去喝了碗热茶,润了润嗓子。众人赶了老远的路,疲惫不堪,喉咙也冒起火来,这时都敞开了衣裳,一手挽着衣袖扇风,一手抄起那缺了口的瓷碗,大口大口的灌起水来。 歇息了半晌,人们又再上路了。慢慢地,人烟又变得稀少起来,路也窄了,野草自在地往路中央蔓延,想是少有人行走之故。赵豪一声大喝:“大伙儿提起精神来,过了此处咱们就可以卸下担子,轻松一番了。”众人都高声应是,士气登时提高不少。 再行得几里,眼前开阔起来,车队中人心却都提了起来。路正中,几十号人物正一字排开,拦住了马车的去路,显是来者不善。赵豪心里暗地担忧,却不得不吩咐停下镖车,聚在一起,他领着人迎了上去。仕进也跳下马车,跟了上去。 刘二一看大急,一把扯住他,低声道:“小孩子凑什么热闹,快回到车里去!”仕进只是倔强地摇了摇头,一声不。他也看出了情势不对。刘二无奈,只得紧随在他身边,以防不测。赵豪瞥了他一眼,目光中带有嘉许之意。 行得近了,只见前方站着一个娃娃脸,衣着朴实,正笑嘻嘻地看着他们。其他人也都松松挎挎地地立在一旁,浑不似打劫的强盗。众人心下都自宽了三分,赵豪上前拱手道:“不知是哪路朋友在此,请恕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但不知诸位拦住我等去路,有何见教?” 娃娃脸饶有兴趣地盯着他,也不答话。赵豪耐住性子,沉声道:“各位朋友如若无事,还请行个方便,让上一让。日后定当奉上薄礼,聊表谢意。”仕进在一旁看着,不由诧异,平时粗鲁不堪的汉子竟能如此有礼。 他不知赵豪走南闯北,见过了多少大风浪,自是知道变通之术,平日里的粗犷不过是表面而已,否则镖局也不会让他主持这趟镖了。 娃娃脸仍是笑,眼珠子却骨碌碌地转,只听他说:“哈,这位兄弟,我们呢,不好意思,一看就知道是强盗。什么是强盗呢?且听我细细道来,所谓强盗者,即手持钢刀,忽然半路跳出,大喝一声:‘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若想从这过,留下买路财。’不过呢,这只是最低级的强盗而已,我等是不屑为之的。那我们是什么样的强盗呢?......” 他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就像被堤坝堵了老久的洪水,突然决堤,自然一不可收拾。众强盗都板着脸,但自他们眼光中却可见笑意,显是在强忍着笑声。镖局中人却都面面相觑,不知他是何用意,心里不禁忐忑。 仕进却一时忘了凶险,看着他摇头晃脑的没完没了,觉着有趣,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众人大惊,刘二和王虎更是抢上一步,紧紧瞪着娃娃脸,以防他恼羞成怒,对仕进痛下杀手。 娃娃脸却是马上满脸喜色,定定盯着仕进,似是遇上知音,道:“小兄弟,是不是觉得我说的话太精彩了。我一向认为自己妙语浑成,却没人赏识,想不到知音竟是小兄弟你啊!来来,我们一起回山寨,好生交流一番,你道可好。” 仕进却小脸涨红,躲到了刘二背后,探出头来瞧着他,也不答话。赵豪这时话了:“各位有何指教,还请明示,我等虽是靠保镖混口饭吃,但些许担当还是有的。” 娃娃脸似是不好意思了,揉揉鼻子,眨巴眨巴眼睛道:“好吧,我就实话实说啦!”他顿了顿,嘟哝道:“好不容易抓到机会可以好好说上一番,真扫兴!” 他清了清嗓子,道:“我呢,是人称半天云的单南虎——的弟弟单北豹也,这次呢,好说了,不劫财!嘿嘿,老实说,你们这点东西,我还看不上眼呢!至于目的嘛,对了,就是你!我们老大需要找个小孩,聪明伶俐的,就象你一样的,所以让我们来请你。”娃娃脸说着说着,目光就转向了仕进,最后话变成对他说的了。 赵豪他们听得单南虎之名,不由都悚然一惊,待听到后来,却都大为诧异,不明白仕进怎么和半天云扯上关系了。单南虎是江浙一带有名的巨盗,一双铁掌摧狮裂虎,端是厉害无比;而仕进不过一介上无半点干系,单南虎所为何来,竟找上了仕进? 赵豪听到不是劫镖,松了口气,但说到要带走仕进,不由得皱起眉头。这边王虎已把仕进往身后一带,怒声道:“你们休想带走他!”他怒目圆睁,一副直欲噬人的模样。刘二虽武功不济,也站在了仕进面前。 单北豹也不动怒,只笑嘻嘻道:“哈,各位兄弟,我大哥对他没有恶意。说不定是邀这位小兄弟到我们山寨一游,体会一下什么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或者我大哥心血来潮想收关门弟子,看上了他的资质。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啊!......” 他开始声音低下,显是自己也对自己的话没信心,但他越说越大声,好象真如他所说的那样。赵豪看他的模样,心下疑惑,道:“不知这小孩儿哪里得罪了单寨主,还请说个明白。如若无事,只怕单寨主会担上个欺侮弱小的污名。” 单北豹尴尬地笑了笑,道:“说老实话,我们也不是特意找他的,只是大哥要我们寻些小孩子回去,这位小兄弟凑巧被我的兄弟看到了,我们自然不会放过。放心吧,我大哥从来不对妇孺之辈怎样,这回催我们寻人,想来也非恶意。” 赵豪看他似乎也不知道单南虎之意,虽说半天云素有侠名,一向劫富济贫,但瞧眼前情形,竟名不副实,仕进跟去必是凶多吉少。转念间,赵豪已打定主意:“既然小孩子并无失礼之处,那请恕我们不能从命。”众人都想:正当如此!他们虽只与仕进相处几天,却都喜欢上他的腼腆可爱,要他们把仕进送入虎口,这断然不行! 单北豹叹了口气,道:“虽说我不懂大哥为何如此,但想来必有他的道理,做兄弟的只有听从的份,我只好得罪各位了。”一挥手,众强盗已围了上来。虽然敌众我寡,但赵豪等同仇敌忾,竟毫不示弱,也围成一圈,仕进就在中间,“当啷”声中,钢刀已是纷纷出鞘,寒光闪闪。 一场混战正待开始之际,只听得一声长啸传来,如飞龙腾天,众人都心神悸动,纷纷向来处望去。只见一条身影从远处掠来,几个起落间,已到了众人面前。 赵豪一看:来人方面大耳,脸色黝黑,长手长脚,一袭粗布衣裳,却掩不住那逼人的豪迈之气。不由得暗叹:好一条汉子!只见单北豹脸色一肃,上前恭敬道:“大哥,您怎么来了?”赵豪等人大惊,单南虎竟亲身前来了? 单南虎看了弟弟一眼,冷哼一声,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真是不长进。”说罢,对镖局等人拱手道:“各位朋友,舍弟多有得罪,在下这里代他给各位赔礼了。但这孩子在下是势在必得,诸位若要阻拦,那说不得只好得罪了。” 赵豪自知此事已是难了,沉声道:“单寨主既不怕江湖中人说一声:欺凌弱小。就尽管出手,我等虽然不济,却也不惧。”“好!如此,只有得罪了!”单南虎话音未落,人已出现在人群中。众人大骇,刀已纷纷出手,刀光如雪花纷飞般。 只见单南虎长臂轻舒,手腕一勾,已夺下一刀。他随手一扔,刀便插在了外面。赵豪也不打话,唰唰三刀已是递了过去,招招要害,绝无半点虚招。单南虎“咦”的一声,却也不惧,足尖微一用力,身形往后退去,从两人当中穿过,更顺手一带,两人手中刀已被夺取。 他双手一扬,两刀笔直朝旁边两人飞去,两人大惊,急忙伸刀招架,一瞬间,他们只觉得虎口欲裂,已是拿捏不住,四刀都飞到了外面。众强盗都只是在一旁看着,没人上前助手,他们都知道单南虎一旦出手,就不许别人插手。 他们聚精会神地看着,眼里都流露出崇敬的目光。单北豹却是脸色黯淡,浑没了开始的兴奋。单南虎在人群中趋前避后,或拍或刁,不多时,众人手中刀都已脱手,只余赵豪。赵豪也不气馁,揉身上前,一刀挥出,大有一往无前之势。 单南虎目露赞赏之色,但他的武功远高于赵豪,这一刀虽猛烈如火,却不放在他眼里。只见他瞧得精准,伸指一弹,刀身剧震,已是荡了开去。王虎刀虽脱手,却仍紧捏双拳,和刘二护着仕进,正紧张地盯着缠斗中的两人。 赵豪虽招招拼命,奈何两人差距太大,一切努力只是徒劳。单南虎看他招数简练实用,好奇心起,便多瞧了一会,这才和他游斗许久。这时再不留手,一掌拍出,呼的一声,人未至,掌风已滚涌而至,赵豪一时竟不能呼吸,正待后退,只觉手中一轻,刀已离手。单南虎这一下由极刚至极柔,已是江湖罕见的绝技。 赵豪心中一声长叹,闭目待毙。单南虎却退了下去,脸上殊无得意之色。只听他道:“各位,在下不想伤人,希望到此为止。说句不客气的话,在下随时可以带走这孩子。只是看各位义气深重,这才留了手。希望不要再逼我。” 赵豪死里逃生,正惊魂未定,听得此言,正待回话,王虎已抢过了话头:“呸!大不了把命留在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男子汉。要想带走孩子,那是万万不可!”“正是!”众人都道,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 这时,一声脆亮的童声打破了僵局:“我......我跟他们走!”仕进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自是知道众人拼死维护,但他幼秉圣训,绝无让人为己代过之理,况且众人对他而言,已不啻亲人,如何能让他们受到半丝伤害。只见他使劲一挣,挣脱了刘二尽力牢抓的手,缓缓向前走去。 刘二想抓住他,手却顿在了空中,半晌才落了下来,他自然知道个中厉害关系。王虎大急,纵身于前,焦声道:“不可,你不能过去!”但看到仕进一脸坚毅之色,不由一楞,竟再也出不了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步远离自己。众人虽群情激愤,但也知事情到了如此地步,最好的办法只有这个了。赵豪神色黯然,却也无可奈何。 仕进回头看了一眼,似要把众人都记在心上,又马上转头疾步而去。单南虎脸色也有点难看,肌肉抽*动几下,想要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对众人拱手道:“多有得罪。如若事了,在下必当带这孩子亲身给诸位赔罪。后会有期!”也不多言,一把抱起孩子,转身大步而去,不消多久,身影已消失在众人眼里。 仕进一直不敢回头,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掉眼泪。父亲去后,他就是孤零零一人活在世上,好不容易有了些关心他的人,现今却又要离别,怎能不伤心呢?单北豹也默默带着一干人等跟在两人后面,快步离开了。 王虎猛一顿脚,往脸上就是一耳光,边抽边道:“窝囊废!你真没用!”语声哽咽,已是虎目含泪。旁边刘二仍一动不动,呆呆望着远方,整个人仿佛石雕般,忽然老了十岁似的,背更佝偻了。“唉!”赵豪叹了一声,无力地挥挥手道:“别瞎想了,走吧。”众人无精打采地拾起刀,赶车上路了。 第三章 何谓兄弟 单南虎一路飞奔,也不说话,脸色很是阴沉。仕进只觉得自己腾云驾雾般,两旁的景物不断往后飞掠,耳边呼呼作响,不禁咋舌,这人莫非是神仙?竟跑得如此之快! 虽说难受,但仕进还是随遇而安,这时马上被眼前的新鲜景象吸引了。单南虎一直朝着山里奔去,山路崎岖,竟也如履平地。身后的人早就不知被抛到哪了,他也不在意,只是赶路。他有什么急事,竟如此匆匆?仕进纳闷。他隐隐觉得眼前这人并不坏,他虽武功盖世,也难免烦恼啊! 当单南虎跨进高耸的山寨门时,速度已经缓了下来。一路上碰到的人都对他躬身行礼,态度甚是恭敬。他只微微颔首,也不答话。山寨坐落于半山腰,背后是陡峭的山壁,宛如刀削一般。山寨格局错落有致,隐然如村落,有老有少,人人都生气勃勃,根本不象强盗窝。 山寨正中有一大石台,空旷平整,显然是刻意修整过的。它本是山寨人练武之所,现在却空无一人。这时单南虎登上石台,放下仕进,就径直坐在石台边上的椅子里,脸色铁青,一语不发。仕进好奇地盯着他瞧了一会,很快就转头打量起这个陌生的地方。 过了约么一盏茶的工夫,单北豹才带了人赶回来。单南虎看他唏嘘直喘的模样,虎目一瞪,便欲发作,想了想,叹了口气,道:“你看看你,才那么一点路,就累成这样,你就不能开窍点,多练点功?我不可能一辈子护着你,你什么时候才能长进啊?”语气间竟颇为寥落。 单北豹不解地看着他,却仍乖巧地答道:“知道了,大哥。我会努力练功的。”“你下去吧。叫人把那些小孩子带上来。吩咐下去,方圆百米之内,不准有人进来。违者必定重罚!”单南虎末句甚是严厉,单北豹凛然,静静退了下去。 仕进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很是诧异。单北豹在他面前谈笑风声,滔滔不绝,一看就知是藏不住话的人;在单南虎面前却唯唯诺诺,一脸严肃,话也少得可怜,就如同两个人。 他哪里知道,单氏兄弟自幼父母双亡,是南虎兄代父职,辛辛苦苦把北豹带大,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南虎对弟弟甚是严格,北豹天生就对兄长有一种畏惧感。待单南虎做了山寨之主后,威势日盛,北豹就更加沉默,只有不在兄长跟前才能真正放开胸怀,做回自己。单南虎自然知道此事,却不晓得如何去改变,只能整日板着脸孔。 不多时,已有人带了十多个孩子到石台。这些孩子衣着整齐,显然没人为难他们。但他们却都畏畏缩缩的,一到了石台就挤到角落里,满脸惊惧。仕进倒是不在乎,经历了这种种变故,他已变得成熟起来,胆子也变大了。 山间多风,这时轻轻拂来,唧唧喳喳的鸟叫声也传过来,为这沉静的石台增添了一点活气。仕进闭上眼睛,只觉清凉的柔风温柔地抚摩着自己,就象母亲的手,他忽然想起一句诗:“我欲乘风归去。”以前他只是囫囵吞枣的把书本诵记下来,根本没有好好理解书中之意,现在却突然间能感受到其中意味了。不知真否能高处不胜寒,那种滋味究竟如何呢?他想着,伸出手去揽风,却只有丝丝凉意,什么也抓不着。 这边单南虎长身而起,双拳紧捏,骨节就如炒蚕豆般响个不停,已是不耐烦了。仕进睁开眼睛,惊奇地看着他,不明所以。只听单南虎怒声道:“死老鬼,你要的人我已经给你带来了,为何还不现身?” 半晌,才有声响:“别急,就来,就来,唉,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哈哈哈......”长笑声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已站在了台上,他须发纠结,不修边幅,加上一身的破烂衣裳,整个人乱糟糟的,就像街边的乞丐,只有一双眼睛甚是有神。 老头一到台上,扫了一眼,看到瑟缩在角落里的孩子们,不禁摇了摇头,满脸失望,待目光转到仕进身上,眼光不由得一亮,竟绕着他转起圈来,还一边啧啧的直点头。 单南虎忍住怒气,道:“老鬼,你答应我的事呢?”老头也不回头,挥手道:“甭急,没看我正忙吗?”说罢,便伸手往仕进身上摸去。仕进本来就被老头的目光盯得老不自在,这会更是害怕,急忙往后缩,但却躲不掉那慢吞吞伸来的手。 老头抓住仕进,这边摸摸,那边拍拍,他觉得身子老痒,想笑,却害怕不敢出声。末了,老头放开仕进,闭上眼睛,嘴里喃喃有词,也不理会旁人。 最后,他猛地睁开眼睛,一拍大腿,高声道:“对了,就是他,就是他了!哈哈,我的愿望终于可以实现了!哈哈哈......”老头仰天长笑,似是不胜欢喜,两行老泪却止不住从颊边滑下。 旁边的人都莫名其妙,仕进心想:“这位老人家怕是有什么伤心事吧。”单南虎却再也忍不住,道:“你笑够没有?快说,你究竟弄了什么手脚,如何才能解开?” 老头止住笑声,随手往脸上抹了一把,也不管脸有多脏,马上换了一副面容:“什么啊,我啥都没做,你要我说啥呀?”“老匹夫,你不要欺人太甚,若不是你弄了手脚,我又怎会去做这种俘虏弱小的行径?” 单南虎踏前一步,怒气勃发,浑没了平时的镇定,就欲出手,却又强强止住步伐,分明是有顾忌。仕进这时才知道,自己到这里竟是因为眼前的老人,他本来对单南虎就没什么恶感,现今知道原委,对强盗们的一丝不满也烟消云散。 老头满脸得意,却道:“我也没做啥啊,只不过说你弟弟出了点问题,又道我想找些小孩子罢了,谁要你帮忙了?”他一下子哭,一下子笑,这会又一脸的诡笑,就像个小孩子似的。 单南虎一听之下,火冒三丈,但他马上强忍下来,沉声道:“如若你不肯明言,那别怪我无礼了!”老头这时已抱起仕进,道:“哈哈,年轻人,我要走了,等你追上我再说吧。” 便欲腾身而起,单南虎那能让他离去,大喝一声:“哪里走!”已是前跨一步,曲臂弯肘,一掌似缓实快,呼地推出,掌风笼罩了老头的全部去路。仕进只觉一阵狂风涌来,似要把全身骨骼挤碎了,不由心胆俱裂,“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老头听到叫声,衣袖一挥,仕进顿时轻松许多。老头却暗暗叫苦,他本以为可以轻易离开,不想被单南虎抢先一步,拦了下来。“你若不把事情交代清楚,休想离去!”单南虎嘴里说着,手上动作却不停。 老头一手抱着仕进,一手随意挥洒,上格下挡,拦下了单南虎沉重的掌招。他一边招架,一边道:“艾,我说你怎么不信我老人家说的呢,你弟弟虽然出了问题,却不是我所为,你该去找真正的原因......”单南虎打断老头话语:“你一出现,我兄弟便气脉郁结,难以疏通,不是你还有谁,难道我还冤枉你不成?”说话间,右手五指成抓,疾拿老头两处要穴,左手轻颤,已是击出三招,招与招之间浑然天成。 老头夷然无惧,掌化绵柔,左拂右拨,化解了这几招。他笑道:“啧啧,功夫不错嘛!刚柔并济,已得掌法个中三味。只可惜见识忒也肤浅了,你居然不知你兄弟出了什么问题,只一个劲再和我胡搅蛮缠,孺子不可教也!”所谓关心则乱,单南虎又那里分得清真假,他打定主意,无论如何,先把人留下来再说。 两人说话间已拆了数十招,单南虎奈何不了老头,但老头也走不了。仕进被带着腾上跃下,好不难受,他却紧咬着牙,一声不吭。看者眼前漫天掌影,他忽发奇想:“此人莫不是平时都把手藏起来,怎会有这许多手呀?” 老头倏地往后一退,摆手嚷道:“不打了,累死我了!你怎的都不懂体贴一下老人呢?”单南虎拦住去路,也收了手,微微喘息着。他表面虽若无其事,内心却着实吃惊:这老人何许人也?带着一个人尚且能与我平手,生平所见英雄,武艺实以此老最高。其实老头初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已知来人武功奇高,只没想到竟如斯之高。 老头放下仕进,瞪着单南虎,良久,忽然大笑道:“我只道你兄弟出了问题,想不到你做兄长的问题更大。哈哈。你们兄弟俩真有趣!”单南虎愕然道:“休要胡说,我会有什么问题?”老头搔搔头,道:“我还奇怪呢,你为何会如此听话?原来你们兄弟俩都有心病啊!有趣,哈哈,着实有趣!” 单南虎全身一震,却强声道:“你胡说八道!想我纵横江湖,闯下赫赫威名,又怎会有心病呢?”老头哈哈一笑,道:“你道我为何找上你?” 他也不等回答,自顾道:“你不知道,那些天我正郁闷的慌,却碰到一桩奇事。你道如何?一个人在荒谷里,发了疯似的乱打一气。这样的好戏我自是不会错过,便隐在一旁。只听那人咬牙切齿,指天骂地,最后却泪流满面道:‘我为何生而为弟呢?’想必你已猜出来了,那人正是你兄弟!我见他苦闷郁结,心脉相连,自是影响经脉运转,病根已是不小,又听得你是他兄长,人道半天云偌大的威名,心想若帮他一把,你心存感激,我之难事也可迎刃而解。不想才一开口,你竟即刻答应,我正纳闷呢,啧啧,如此看来,你兄弟的心病也就是你的问题所在了。”说完,一脸得意之色,显是看出单南虎色厉内荏,心情大畅。 单南虎怔住了,内心如怒海翻波,起伏不定。他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但于内心深处,他已是相信了。他素知兄弟心里藏有事,却不晓竟如此严重。难道我做错了吗?我该如何是好?单南虎定定站着,脸色阴沉不定。 “其实你只要解开他的心结,问题自然迎刃而解。”老头看着不忍,提醒了一句。但单南虎却毫无反应。他看单南虎想得入了神,忙一把抄起仕进,从单南虎身边冲过,腾身远去,只留下一句:“你慢慢心烦吧,我就不陪你了。哈哈......” 单南虎这时才回过神来,正待追上去,转念间却止住脚步。他知道追上去也没用,自己实不是那老人的对手,况且他心挂兄弟,这时也顾不上别人了。他看了那些孩子一眼,便飞身下了石台,找了人安置好孩子。 单北豹正一个人练着掌法,其实他的武功已是不弱,只是在单南虎这等高手面前却微显不足。他心不在焉地舞着,心里却想着别的事。这时单南虎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他大吃一惊,嗫嚅道:“大哥,你这是......”单南虎还心存幻想,以为老人撒谎,这才要证实。一探之下,已发觉郁结的经脉仍是如故。他强忍心中的苦涩,柔声道:“没什么事,你可感到有什么不适吗?”单北豹只觉心中一暖,兄长已很久没有对他如此温和了。他摇摇头,道:“我一切都很好。” 单南虎放开手,来回踱起步,脸色变幻不定。他在考虑该如何处理这件事,但左思右想,却委实难以下决定。他一生经历无数艰险困苦,都是坚韧果敢,当机立断,从不像现今这般犹豫不决。 单北豹忐忑不安地站在一旁,看着和平时大不一样的兄长,但他也知兄长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麻烦,不然这段时间也不会大反常态。不过,他相信没有什么能难倒兄长,从小兄长就如天神一般,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苦闷。 “嗯,你记得那些孩子都是从那里带来的吗?”单南虎斟酌着问道,单北豹点头道:“知道,大哥。”“阿,你就把他们都送回去吧。记住,要好声好气的对人家赔礼道歉,毕竟这些孩子都受了不少惊吓,送些银两去,毕竟这世道不好。”单南虎苦思许久,终于出声,脸色也舒展开了。单北豹心情也大好起来,他知道兄长已找到解决方法。他道:“我知道了,大哥。” 单南虎郑重道:“嗯,也该让你出去闯荡一番了。办完此事,你就带我的亲笔书信到应天府一趟,找维扬镖局的人,告诉他们,那小孩子现在很好,叫他们不用担心。至于其中缘由,我会在信中明说,你只需把信带到。然后......” 他顿了顿,接道:“然后你就暂时不用回山寨了,到江湖上见识一下吧。”说完这番话,他如释重负,长长吁了一口气。单北豹又惊又喜,颤声道:“可......大哥,我的武功太弱,能行吗?” “什么不行!想我半天云何许人也,我的兄弟又岂是无能之辈?”单南虎挥手道,他看着单北豹,鼓励道:“过去我对你严格了点,所以才说你弱。其实你的武艺在江湖上大可占有一席之地,没人敢小看你的。记住,你是我单南虎的兄弟。来日,我希望别人说起我时,会说:‘看,这是单北豹的兄长!’知道吗?” 单北豹顿时热泪盈眶,心潮澎湃,他不知兄长为何突然如此,却听出了个中的殷切期望。他答道:“知道......知道了,大哥,我......知道了。”话未毕,泪珠已止不住地滚了下来,他发觉兄长开始了解他了。单南虎也是激动万分,他觉得也只有现在,两兄弟的心才是真正紧紧贴在一起的。 (全本) 第四章 另类传道 这时老头已带着仕进到了山脚下,郁郁葱葱的青山越离越远,越来越小,渐渐的成了个黑点,终即消失了。仕进被老头扛在肩上,一颠一簸的,甚是难受。 仕进没了开始的那种飞驰电掣的新鲜感,只怔怔地看着远方,小脑袋里乱成一团。他还未清醒究竟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自己就如货物一般刚从一个人手里转出,又到另一人手里。 他惴惴不安地想着:“不知这老人会如何对待自己?”但恐惧中又带有三分欢喜,毕竟远离了强盗之所,而未来虽不可知,但终究是和以前的闭门苦读不同。 老头很快转向西行,又行得十数里,终于停了下来。两人已到了一个山丘上,山丘杂草丛生,密密麻麻的,却又自在坦荡,生机勃勃。仕进打量了一下这个陌生的处所,暗暗想道:“这分明就像那位老人家的脑袋嘛!”嘴角已是露出笑意。 老头拣了一个平坦的草地,放下仕进,马上一屁股坐了下去,对仕进咧嘴笑道:“你这娃儿倒挺重的,看把我老人家累得。”仕进暗自瞄了一眼,老头精神抖擞,哪里像累的样子,不由得暗奇。 老头也不多说,即刻闭上眼睛,好象睡着了的模样。仕进也坐下去,只觉所坐之处柔软之极,就像家里的锦垫一般,大是舒服。他看老头自顾闭目养神,就摊开双脚,向后一倒,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悠悠荡荡的白云,胡思乱想起来。 仕进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他想起了父母,却现父母没有给他留下任何东西,除了他自己,连简单的睹物思人都无法满足,想着,脸颊已是湿润了。他擦干泪,忽然坐起身来,猛地摇头,想把一切都抛诸脑后。 老头本来没事,只是怕仕进受不了颠簸之苦,这才停下来。如今感觉到仕进爬了起来,以为他已休息够了,却看到这一幕,奇道:“小娃儿,你做什么?”仕进只觉憋闷得慌,冲口而出:“干你什么事!”老头一楞,随即大笑:“哈,有性格!看来那半天云的眼光倒是不赖。”仕进话一出口便觉后悔,看到老头不似生气的模样,这才安了心。 良久,仕进现老头一直在上上下下的研究他,不禁大是困窘,便犹犹豫豫的想问,却又不敢问。老头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事,说道:“娃儿,你是不是想问我要带你到哪?嗯,告诉你吧,我老人家一直有个心愿,可惜自己却无法亲身完成,所以我一直在寻能帮我完成心愿的人。以前找到几个,却都不行。不知娃儿能否助我完成心愿?” 他本来笑容可掬的,这时脸色却颇为无奈落寞,脸上的皱纹都挤到一块,好象老了几岁。仕进怜悯之心油然而生,道:“不知您的心愿是什么?如若我能办到的话,我一定帮您!”他看老头不像有恶意,胆子也就大了点,也敢说话了。老头展颜道:“唔,你娃儿心眼不错,不过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日后自然会明白。” 老头抬头看看天色,已是近黄昏时候,他接着道:“好了,天色不早了,该填一下五脏庙了。”仕进一听,不禁大奇,看老头浑身上下空无一物,如何能有食物填肚?老头对他道:“跟我来!”人已往前行去。仕进紧忙跟上去,老头左穿右插,不一会就消失在高及人头的草丛中。 仕进正急得不知所措,老头已是钻了出来,满头草屑,手里还提着两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仕进这才明了,老头所说的食物原来就是兔子。他看那两只兔子在空中苦苦挣扎,不由凄然,道:“你能不能不吃它们?”老头正自得意,便待夸耀一番,听得此言,不由愕然,道:“我不吃它们难道吃你不成?” 他略一思索,便知仕进心软,心想他如此心性,如何能在这世道生存,更不要说做到那件事了,须得好好教导一番才行,于是道:“娃儿呀,你可知你为何会落在那强盗头手里?我来告诉你,因为他比你强!现今这世道不太平啊,倭寇方息,盗贼又兴,官府更是横征暴敛,肆行无忌,到处都纷乱不息。你若想活下去,便只有使自己能有一技傍身,更不能心慈手软,让旁人轻视于你。弱肉强食,自古已然,知道吗?” 仕进只撇撇嘴,不以为然,却也不反驳。他年纪尚小,如何听得进这番道理。老头微笑道:“你不服气么?那好,我问你,若这兔子在你手里,你放了它们,你就会饿死,你吃了它们,你才能活,你会如何做呢?”仕进顿时哑言,他想:“如是须这般做才可以活下来,自己说不定真会毫不犹豫吃掉它们。”这样想着,他也就沉默了,只是看那兔子可怜,心不免戚戚焉。 老头也不再说,只跨步向前行去,仕进跟在后头。他看那老头抬步,起脚,落地,每个动作都缓慢之极,自己已拔腿飞奔,距离却仍是越拉越远。加上那杂草老是拌脚,他竟一连跌了几个跟头。好在老头也不难为他,不时停下来等他一会。 仕进边跑边想:“这些人走路都这么快,莫非他们都懂仙法?”想到自己有可能学到这种仙法,心头不禁一热,跑得更快了。老头本想带着他走的,但一想日后的日子,便决心锻炼锻炼他。 越过那山丘,两人找到一条小溪。老头停了下来,瞥了仕进一眼,十指一紧,顿时捏死了兔子。他把兔子往仕进面前一扔,随手变戏法般摸出一把小刀,递给他,道:“你把它们剥了皮,开膛把内脏取出来,再到那边清洗一下,我去拾掇柴火,让你尝尝烤兔肉的滋味。” 仕进脚不住后退,双手急摆道:“我不行,我......我不会!”老头也不逼他,笑道:“那好,我给你做个示范,记住好好学,阿!”话罢,提起一只兔子,麻利地摆弄起来。只见他十指翻飞,剥皮,开膛,清洗,每一下都干脆利落,熟练无比。“喏,看清楚了吧,你照做就行了,很容易的,我去拾柴了。”老头洗了洗手,把刀扔在地上,也不理仕进答应与否,自顾走开了。 仕进等了半晌,仍不见老头回来,这才慢慢蹲下,咬了咬牙,拣起了刀,把另一只兔子拖过来。那兔子仍是温温的,还有热气,两只红红的眼睛圆瞪着,好象死不瞑目似的。仕进手一抖,险些把它给扔掉。他暗道:“兔儿呀,不是我不想救你,你可别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他按照老头的做法,用刀贴在兔子肚皮上,闭上眼睛,一划。一会儿才睁开,却现连条红痕也没有。他手都软了,自然用不上劲,因此连皮都没划破。 待老头回来时,仕进刚好成功把兔子肚皮划开,但人也弄得狼狈不堪,满手都是血,连脸上都沾有不少。老头哈哈一笑,道:“娃儿,感觉如何?”仕进见他回来,一口气顿时松下来,一屁股坐了下去,却再也站不起来。他看看自己手上的血,顿时想呕,心里满是愧疚,想不到自己竟如此残忍。 “好了,去洗洗吧,我来弄!”老头把兔子接了过来,很快就弄好了。他用刀削了两根木棒,两头削尖,把干净的兔肉串了起来,放在一旁,然后用几根粗木棒搭好一个架子,把兔肉搭在上面,再在下面堆起木柴,用火石点燃,不多时,火苗便窜了上来,忽闪忽闪的,炙烤着那白白的兔肉。 仕进缓过气后,到溪里洗干净血迹,便坐在一边看老头如何烤肉。老头一边转动着木棒,一边向仕进解释着烤东西的技巧,该如何掌握火候,什么样的肉用什么样的火,何时可以停止,诸如此类。仕进听得津津有味,获益非浅。他想不到小小的食物里面竟有这许多的道理,以前所看书中根本没有记载,自己真是井底之蛙啊!想到自己以前困居一室,那里能知道这些呢。 很快,小溪边便弥漫着浓浓的肉香。老头又拿出盐巴,往正在滴油的肉上涂抹,他道:“肉烤得再好,没有调料终究枉然,所以呢,出门在外,一定要随身带好调料,这样遇到露宿之时便可以派上用场了。”仕进很是奇怪,为什么老头身上能藏有这么多东西呢?外面一点也看不出来。 但他很快便忘了这事,因为那喷香的兔肉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老头手艺委实不错,那肉滑而不腻,鲜美甜口,仕进也不顾兔肉烫嘴,只管大口大口地啃着,浑没半点吃相。他都忘了不久前他还苦苦哀求别人放过那兔子,现下吃起来却是毫不犹豫,大嚼特嚼。 老头慢慢撕下一片肉,缓缓塞进嘴里,却嚼之无味。他无法像仕进一样开怀大吃,他的心情很沉重,心里堵得慌,暗想:“这孩子如此可爱,我真能让他去过那种生活吗?我怎能为了一己私欲而陷他于如此绝境呢?”他心里委实犹豫不决,想着想着,竟忘了吃肉,那持肉的手顿在了空中。 仕进马上注意到这情形,奇道:“您怎么不吃呀?这很好吃啊!”老头终于回过神来,尴尬道:“吃,我怎会不吃呢?”说完,也把肉拼命往嘴里塞,也不管塞得下塞不下。 接下来的日子里,老头仍是一直往西行。他尽寻些荒僻无人之路走,或爬山穿林,或涉水过河,走了这么久,碰到人却少得可怜。在路上,除了极为陡峭之路,他都是让仕进自己走路。 仕进刚开始时疲惫不堪,脚上还起了泡,走起路来煞是刺痛,老头没有好言安慰,只为他上了药,再教他一些呼吸吐纳的法子,让他配合着走路。这些法子果然有用,仕进不久就觉得走路轻快多了。他也不问老头要带他到哪里,他知道问了也没用,要说的话早说了。他只管走,不管多累他都不吭声。 老头抓了很多野味,除了兔子,还有山鸡,还有其它很多,这些都扔给仕进摆弄,他只是在一旁指点。开始时,仕进还有点胆怯,手法也不熟练,两人都不得不吃那烤得焦黑的肉,仕进还吐了出来,可怜巴巴的希望老头饶过他,老头却不动声色,慢慢把那肉咽了下去。 日子一长,仕进竟也能弄一些可以入口的食物了,他别提多高兴了,虽然不怎么样,他却觉得不啻山珍海味。仕进本来有点单薄,经过这一番跋涉,身子骨开始强健起来,脸色也红润了。他和老头一熟络,便放开了自己,话也多了,经常问这问那的,老头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仕进才知道那走得飞快的法子叫轻功,不是仙法,这时不禁有点淡淡的遗憾。他还以为可以学点仙法,沾沾仙气呢。不过学会那轻功也不错,他想着。 这一日,两人进入了太行山脉。只见群山连绵,如巨龙盘旋蜿蜒,巍峨壮观;山林耸立,绿波碧海,一望无际,端是大气磅礴。两人进得山来,就如同两只小蚂蚁似的,在群山面前是那么的渺小。 老头指着群山对仕进道:“看吧,无论人多么强大,在大自然面前却永远微不足道。哼哼!人定胜天?简直臭屁!”仕进点点头,深以为然。他想:“为何老人家一到了这里就颇多感触的样子?” 老人也不再多言,带着仕进往山上爬去。山间小路曲折幽深,蜿蜒向上,似永无尽头。两旁树木密密麻麻,难以窥透,清风徐来,便哗哗作响,衬托了山中之静谧。 虽说经过这段日子的磨练,仕进已颇能吃苦,但当他爬到山顶时,也已筋疲力尽,趴在了地上,急地喘着气。老头却熟视无睹,只定定凝视着前方,一动不动。他面不红气不喘,这小小的山路对他而言不值一提。 前方已是断崖,云雾缭绕,深不见底。山风涌来,那云雾也随之翻滚汹涌,就如沸腾的水一般,又好象佛像庄严,化身万千幻象,时时变幻不定。 仕进歇息一番,情况已是大好,他看看前面,竟没了路,不解道:“您为什么来这里?已经走不了,我们还是往回走吧。”老头没有出声,良久,他才沉沉地叹了口气,道:“娃儿,你真的愿意帮我完成心愿?你要真心实意的回答我,不要骗我。” 仕进涨红了脸道:“我当然愿意!您怎么这么说,我又怎会骗你呢?”“但这事很困难,不容易办到,而且你会吃很多苦头,甚至......你真的不后悔?”他中间的话含糊不清,仕进也没注意到。 他迟疑了一下,马上坚定道:“古人都云:‘但义之所在,虽九死其犹未悔。’我虽是小小孩童,但圣人之训无时敢忘,既然决定了,那自然不会后悔!”老头点点头,脸上勉强挤出一点笑容,道:“你是个好孩子,上天会保佑你的。你既然不后悔,那我们就走吧。” 仕进扭转身子,便欲下山,不想老头一把抱起他,随手按在他的睡穴上,他只觉眼皮一沉,便昏睡过去,根本没反应到出了什么事。老头走到了崖前,纵身一跃,跳进了白雾蒙蒙的深渊。 第五章 荒谷生活 不知沉睡了多久,仕进终于醒了。他睁开双眼,入目竟是粗木密排的屋顶。他记得刚才还在山顶和老人说着话,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里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便坐起身来,只见这个陌生地方是个木屋,身下躺着的是几方木板拼凑成的床,那木床已颇为陈旧,显是有一段岁月了。 木床右端前方是一张小桌子,四四方方,上面有几本书,叠放整齐,还有一盏油灯,桌子和床之间放着一张凳子,它在告诉人们这里的主人只是孤独一人。这些家什都很平整干净,做工却甚是粗糙。 床左端前行几步便是门,仕进下得床来,忙跑到外面。外面是厅堂,挺宽敞的,堆有不少东西,都是些粮食之类。再过去一间是厨房,都是由粗松木紧围而成,那粗糙的表皮都黝黑了,有些地方却抽出了枝条,冒出了嫩芽,好象在宣告着生命的顽强。整间屋子甚是结实牢固,看上去经历了不少风霜雨露,却仍坚强屹立,扎实不倒。 仕进无暇注意这些,他心急着弄清发生何事,急忙跑到屋外,寻起人来。当他跨出门口时,抬眼望去,不禁一楞,只见屋前绿草如茵,野花繁盛,一派生机勃勃的样子;不远处是一水潭,波光粼粼,幽碧深邃,就如一整块绿宝石,熠熠发光,两相映照,竟让人有如在画中之感。 仕进也没心思欣赏这如画美景,急匆匆地找起来。寻了半天,却一无所获,不得不沮丧而归。他发现这地方四面环山,俱是悬崖峭壁,分明是个绝谷,上面烟雾飘飘,白云笼罩,竟看不到天空,而谷中只有他一人,老头已是踪影全无。 他闷闷不乐地回到屋里,目光不觉意间掠过桌面,却不由一亮,忙跑过去。桌面那几本书上躺着一封信,墨迹刚干,显是刚写不久。 仕进拆开一看,只见信上道:“娃儿,你目睹此信时相信我已远在它方了。不要奇怪我带你到了此处却又不辞而别,这是我当年住的地方,我很抱歉,你须得在此处呆上一段时间了。这个时间可能是一年,可能是两年,都说不定。你只有靠你自己出得这个山谷,我才会告诉你缘由。不过你放心,如若十年内你出不了山谷,我会来接你出去的,你不会一辈子呆在这的。谷内有果树,我也积蓄了不少粮食在屋里,应该够你在谷里生活了。我留有几本书,会对你有帮助的。娃儿,你天性纯良,我不知此举是对是错,便留待老天爷来评判吧。希望你不要怪我。”信后没有名字,但仕进却知是老头所写。 一瞬间,仕进竟有一种被人抛弃的感觉,怒火中烧之下,便欲撕烂此信,两手一用力,“嗤”的一声,那信已成两半,看着撕烂的信,他人却清醒过来,想了想老头一路上的言行举止,确是有不对劲的地方,自己却懵懵懂懂,没有丝毫察觉,于是安慰自己道:“算了吧,或许老人家真有什么苦衷?如果他真要害自己的话,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可能另有深意吧。”这样想着,虽还是愤愤不平,恨意却已消减了大半。 仕进受母亲影响颇深,生性不大记仇,想当初那帮强盗抢了他们父子俩,累得他父亲病死荒野,而他也不得不流落异乡,成了被人抢来抢去的孤儿,这般仇恨不可谓不深,但到现在,他却早已记不清那强盗长什么样了,也从无报仇雪恨之想,只想安安稳稳地活下去。现下他就为老头找各种借口,好让自己忘记恨意。他对一个人呆在这山谷倒无所谓,只是不能忍受老头无缘无故就抛下他,一走了之,毕竟他习惯了一个人,人多了反倒不自在。 虽说看不到天空,但时间的变化还是可以知道的,转眼间,天色已暗了下去。仕进这时却发愁了。他从小就是在父母的羽翼下长大,根本不懂如何照顾自己,虽然现在跟老头学了些法门,但对烧火做饭是一窍不通,老头却也忽略了这一点。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锅瓢碗碟,不知从何下手,只好蹲在厨房里,绞尽脑汁,企图从看过的书中得到些许启示,想了半天,却毫无所获。 他忽然想起那信中说了,这荒谷之中有果树,不由大喜过望,连忙跑了出去,找起树来。离潭子不远果然有一大片树林,枝叶繁茂,确也结了果,但才刚长出来,小小的一个,青涩得很。 仕进也不管了,笨拙地爬到树上,摘了一颗,放进嘴里,一咬,苦得要命,忙“呸”的吐了出来,便待把果子扔掉,一想以后须得靠这果子活命,只好皱着眉头吞了几个下肚,却再也吃不下去,只能半空着肚子回去。肚子饿得要命,仕进只好捂着肚子躺在床上,心里想着那些好吃的东西,聊以充饥,但想着想着,口水竟流了出来。他忙擦干了,然后继续幻想。 夜终于来临了,山谷里一片漆黑,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息。仕进开始还不怎么样,但随着天色的逐渐昏暗,终于有点害怕了,赶忙点起油灯,便缩在床里头。待天完全黑了之后,他便惊惧地瞪着门口,深恐会突然跳出个鬼怪,过来把他给吃了。 他还从未试过如此孤身一人在这样一个荒谷里过夜。这段时间虽都是在野外露宿,但起码有老头和他一起,况且老头那么厉害,两人在一起他总算有了安全感。如今却只孤零零一人,叫他如何不怕?灯火一闪一闪的,忽明忽暗,似乎随时都会变出一个怪物来,仕进骇得马上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但什么都看不到了,他又觉得有人在他耳边说话,阴森森的,脖子竟还有点凉风灌来,他连忙睁开眼,入目的灯火这时却让他甚是安心。屋子很安静,只有仕进自己的呼吸声,但很快,他就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扑通......越跳越快。他越想越害怕,竟哭了起来,还一边叫着母亲的名字,然后父亲、刘二、王虎,竟连赵豪的名字也叫了出来,似乎这样可以给他以安全感。 静静的屋子回荡着他的哭叫声,甚是凄凉。终于,一直燃着的火苗猛的暴长,随即低了下去,熄灭了。木屋里顿时漆黑无比,伸手不见五指。仕进骇得不敢再出声,圆瞪着眼,却什么也看不到。他心胆俱裂,只觉马上就会万箭穿心一般,但什么事也没有,屋子里只有令人窒息的寂静。仕进坚持睁着眼睛,但最终还是坚持不了,沉沉地垂下眼睑,睡着了。 天亮了,仕进睁开眼,看到自己安然无恙,不禁松了口气,暗笑自己疑神疑鬼。他来到屋外,长长伸了个懒腰,长吸一口气,谷里的空气很是清新宜人,还有淡淡的花香,一时间,他只觉全身毛孔都舒张开了,惬意极了。他又吸了几口,便慢慢踩着柔软的草儿,来到水潭边上,掬了一把水,洗了洗脸,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精神焕发。 这时仕进开始注意山谷的环境,看到如此清幽雅致的美景,他顿时忘了一切烦恼,欢叫着,在草地上滚呀,跳呀;又跳到潭边,把小腿泡在水里,感受那醉人的清凉,小脚一荡一荡的,水面马上起了层层涟漪,一圈一圈的延到远处;他还摘了一大把野花,红的白的,五彩缤纷,煞是好看,他把花凑到鼻下,呼吸着那迷人的芬芳,久久不离。直到肚子咕咕作响,仕进才省起吃饭问题。 想起昨天的狼狈相,他开始担忧了,但他马上狠狠地想:“我就不信做不会一顿饭!”便蹬蹬蹬的跑进厨房,心想:“以前吃的饭应该是大米,那饭又松软可口,一定是加了水。对,就是大米加水!”他这样一想,便马上行动起来。他拿碗盛了半碗米,想了想,好象不够,再加一点,嗯,刚好,就往里加满水,便拍拍手道:“好了,可以吃了。”颇为沾沾自喜。 待用筷子一夹,往嘴里一送,才知道错得厉害。他吐了吐舌头,双眼骨碌碌地转,看了看四周,“幸好没人,丢死人了!”他想着,这样不对,那该如何呢?他目光很快定在灶上的锅,对了,要用火烧,那饭都是热的。他把米和水往锅里一倒,合上盖子,便开始点火。这点火他倒是学会了,那木柴又干得很,火马上就窜了起来,啪啪作响。火势非常的旺,晃动的火苗一直舔着锅底。 仕进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好,隔不了多时就揭开盖子看一下,还用筷子试一下。这样试了很多次,锅里的水终于沸腾了。他一尝,还不行,就继续加火。不久,锅里竟飘出了一股糊焦味。仕进一看,饭已经糊了,黑乎乎的。他连忙停了火,拿东西盛了出来,尝了一下,苦中带有点甜味,虽然难吃,却也比那果子好多了。仕进边嚼边想:“哼,下回肯定能弄好它!” 这样过了几天,仕进开始习惯一个人的生活,晚上也不怎么害怕了。他每天都兴致勃勃地绕着山谷转来转去,到时间了就回来进行例行的烧饭实验。好在山谷不大,不多久,就让他逛遍了谷中的每一寸地方,那米饭竟也烧得可以见人了。 从小到大,父亲都教导他为人要一本正经,要彬彬有礼,切忌少年轻狂,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一大堆戒条套在头上,他也是悉数听从,身体力行,但毕竟是孩子,好玩好动是天性,再怎么压抑也还是存在。 如今到了这地方,只有自己一人,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也没人在身边约束,不用瞻前顾后,仕进便发了疯似的又喊又叫,在谷中跑来跑去,肆无忌惮地做着平时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尽情宣泄压抑已久的情感,好好的感受了一番孩童的快乐。虽说玩疯了,他却也不敢到水潭里去,因为他不懂水性,是一个旱鸭子,只敢在边上浸一下。 荒谷上还是云雾缭绕,时候已是深秋,外面早已寒风呼啸,谷里却是温暖如春,水潭还冒出了袅袅轻烟,如幻如梦,似假似真。草儿也是绿油油的,不见衰竭。仕进呆呆地坐在潭边,定定望着水面。这样疯了几天,他慢慢觉得索然无味,内心变得很空虚。 他忽然怀念以前闭门苦读的日子了。那时虽然很辛苦,父亲的斥责声会整天在耳边响起,虽然伴随着他的只有沉闷的读书声,虽然那小字密密麻麻的书很枯燥,让他头疼万分,但那些日子很充实,母亲还时不时来看他,他可以看到她的笑颜,那种温柔似水的微笑,让他知道他是有人关怀的。 想起母亲,仕进脸带淡笑,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他记得母亲的声音很轻很轻,就象飘在天上的飞絮,轻飘飘的过来抚慰他困惑的心;他记得母亲和他一起念《项脊轩记》,“......儿寒否,欲食否?......”念到中间的时候,母亲的声音特别柔和;他还记得,一次,父亲打了他,母亲在一旁看着,两眼泪汪汪的,待父亲一走,就把他一把搂进怀里,心疼得直哭,他也哭了,两人哭得稀里糊涂的。 唉!仕进叹气,他突然好想念母亲,想念她温柔的目光,想念她美丽的笑脸,想念她的一切。他不敢想父亲,他知道父亲也疼他爱他,只是没表露在外面,但一想到父亲,他就会想起种种读书苦事,这会让他怨恨。 想到读书,仕进忽然记起桌子上还有几本书,赵豪给的《纪效新书》也放在上面了。左右没事,拿来看看吧。他起身回到屋里,随手拿了一本,翻了翻,却都是些穴位经脉的注解,还画了图,标注得甚是清楚。 他也看不懂,就换了一本。这本却写着“呼吸吐纳之法”,看了一下,里面有一些竟是老头教过他的,他忆起当初就是靠了这法子,他才能坚持走到这里的,不由一喜,心想:“这书可是有用啊!”待看到桌上还有一本,便把书放下来,决定看看这剩下来的是什么。拿起一看,却是写着“轻身提纵之法”。他心中一动,这不就是老头所说的轻功吗?他顿时欣喜若狂,如获至宝,捧起细细研读起来。 那轻身之法开始都是负重练习,对孩童而言,分明就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功法,但仕进心性颇为坚毅,竟咬着牙坚持下去。暇时他也拿《纪效新书》出来学习,不到三月,里面的种种拳招剑技,却都了熟于心,打出来也是似模似样。 晚上他就练习吐纳呼吸,书中那些脉络穴道之名看不懂,就拿那本注解出来查找对照。很快,仕进就发现自己身轻体健,每天都精力充沛的,自然练得更起劲了。 他不知老头为了这三本书却是费尽心思。若是留下那些精妙高深的武学,却有违他的本意。老头只好尽心竭力,把自己所知的全部武功都选出来,抽取其中最基础的东西,整合在一起,编写了这些书,留在这里。好在天下武功总有共通的地方,那入门的基础更是大同小异,这也让老头省了不少心思。 就这样,仕进就留在谷中,每天孜孜不倦地练习着,根本忘了外面的世界。 (全本) 第六章 险死还生 如此过了数月,仕进已是可以背着一小袋石头绕着山谷跑上几圈而脸不红、气不喘。本来书中要求是手脚各缚沙袋,进行急速奔跑,但谷中无沙,石头倒有不少,仕进用石头代替沙子,却硌得手脚都出了血,不得已,他只好改成缚在背上,如此一来,跑起来倒轻快多了。 每天仕进都要背着石袋沿着山谷跑上数圈,接着把各种刀剑拳招练上一遍,然后研究那本经脉穴道注解,时间都用上了,他觉得每天都很充实,而且每件事都是由自己支配,没有人可以干涉,便觉着兴致勃勃,乐此不疲。 这一日,仕进决定增加负载的分量,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加一倍。当他再次背起那布袋时,只觉得后背沉甸甸的,压得腰有点酸。再迈开脚步已是分外沉重,就象刚开始练习时的情形。这山谷虽说不大,但也不是很小,一圈的距离也挺远的。 仕进才跑了一圈,双脚就象灌了铅似的,疲软不堪,随时都会支持不住。他咬咬牙,甩甩头上的汗水,也不停步,一直跑了下去。 仕进定的目标是每次跑五圈,往常是轻而易举,如今一加重分量,顿时觉得吃不消,黄豆般的汗珠一颗颗冒了出来,头发、脸庞、身子,全身上下都挂满了汗水,整个人就象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那两脚已是不停地颤抖。 他摇摇晃晃地向着起点走去,两条腿几乎是拖着走了,这是最后一圈了。一步,两步,三步......终于到了,仕进晃了一下,软倒在地上,那石袋也压在了他身上。 他全身软绵绵的,连动一下手指都嫌费劲,也顾不得解开缚着的布条,只懂得埋首于柔软的嫩草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就象缺了水的鱼,嘴巴一张一翕的。良久,仕进才动手慢慢解开布结,推开石袋,就一滚身躺在了草地上,仰脸朝天,全身放松,享受着这份难得的轻松。 他现在感觉就象躺在了棉花堆上,一切思维好象都停止了,整个人懒洋洋的提不起半点劲,却又舒畅无比。“神仙的感觉也不过如此吧。”仕进想着,微微笑了。其实他也曾有过放弃练习的想法,但每次练完后的这种美妙感觉竟让他欲罢不能,深陷其中。 身子渐渐地热起来,仕进知道已是午时了。虽然看不到太阳,但在谷中呆久了,他也能根据天色和气温来判断时间了。本来让汗水湿透了的衣服这时也干了,却粘乎乎的甚是难受。仕进扭了扭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继续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身子更是燥热,他终于躺不住了,坐起身来,眯着眼睛看了看天,又把目光移到前方。眼前就是洁净清澈的水潭,让人不由心生凉意。“若是能在里面痛快泡上一泡该多好啊!”仕进看看自己身上,羡慕地想着。这念头一经生成,便再也抑制不住,就如同烈火一般,愈来愈炽热。 虽然不懂水性,但仕进还是慢慢向水潭移去,他想:“就在水边浸一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一打定主意,仕进便把粘在身上的衣服扯了下来,脱得光溜溜的,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踱入水中。当整个身子浸入水中之后,他马上舒服得“啊”的呻吟一声,那无处不在的清凉霎时侵遍了全身,又自毛孔里钻了进去,穿针走线,游走于五脏六腑,最后一头栽进了心窝里,让仕进好一阵的颤栗,想不到泡在水里的感觉竟是如此的惬意! 仕进静静地在水里呆了一会,就开始动起来。水波动荡不定,就如同大手一般,不停地按摩着那疲劳的肌肉。虽然舒服,但仕进还是恪守着不离开边上的原则。他就在潭边浸着,搓*揉着身子上的汗迹污泥,还不时把头钻进水里,憋一下气。渐渐地,他有点忘乎所以了,动作也大起来,慢慢地不知不觉向潭心移去。 直到鼻子呛了水,他才发觉水面已升到了鼻子上。仕进有点慌张,赶紧踮起脚尖,让水进不到鼻子里。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便待往回走,不想脚尖一软,滑了一下,整个人往里倾去,等再想踏实脚步时,他却发觉脚下空空如许,人也马上沉了下去,水即刻没过口鼻。 仕进大惊失色,张大了嘴,却咕咕的吞了两口水,那水甘甜可口,甚是滋润,但他这时已没有心情体会,连忙闭上嘴巴,屏住呼吸,这时脚才触及实地。仕进还没待脚完全落地,脚尖用力一撑,整个人便往上冲去,波的一声冲出了水面。 说时迟,那时快,他头刚露出水面,才来得及吸了一口气,人却又再次下沉。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仕进却是毫无办法,只能胡乱地扑腾几下,企图阻止下沉之势,他心想:“这回糟糕了,怕是要死在这了。”他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人又再次没入水中。 仕进紧憋着气,又冲出水面,拍了两下,沉了下去,如此反复几次,他就快要憋不住气了,小脸胀得紫红,似要滴出血来,就象茄子一样。这时潭水已不再是美丽可爱的了,而是变成了夺人性命的恶魔。 憋着的那口浊气在体内横冲直撞,四处寻找着出路,几次冲到口边鼻端,眼看就可以脱得牢笼,自由翱翔,却被仕进硬硬逼了回去。它悻悻而退,转而寻起其他道路。 就在仕进忍不住要张嘴呼吸时,那浊气竟另外冲撞开一条路来,它沿着仕进平日运功流转的路线冲了下去,由中脘自檀中,流经天突,再过廉泉,连着冲过数穴,自会阴,经中极、关元、气海、神厥,再回到中脘,一路畅通无阻。 仕进只觉得一阵轻松,气也缓过来,没那么难受了。趁着这个机会,他赶紧往岸边挪去,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了岸。仕进喘着粗气,心跳得老快,脸也白得象纸一样。刚才在危急中他只顾逃命,根本没想什么,现下想想,却是惊心动魄,骇人心神。 谢天谢地,终于活过来了!仕进暗自侥幸,良久,他才觉得好受一点,但望向水潭时还是心有余悸,身子不由发抖,后怕不已。他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靠近它了。” 接连好几天,仕进都不敢走近那水潭,连远远望一眼都害怕,生怕里面会伸出一只大手来把他给拖下去。但如此一来,仕进竟连吃饭用水都没了保障,更不用说洗脸抹身的清洁工夫。 他每天还都是勤练不辍,自然是天天大汗淋漓,不在话下。那衣服还是他当初到这谷中时所穿的那件,这时竟结出了盐花,白花花的。仕进刚练完一趟拳,坐下来休息一下。他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苦笑了一下。 本来他独自一人在谷里,穿不穿衣服已是无所谓,但从小父亲的教导却已根深蒂固,君子之道,虽不在衣冠楚楚,但也不能坦胸露背,不识羞耻。仕进这时只觉身子好象有千万只小虫在咬,痒得要命。 那清澄澄的潭水就象致命的诱惑一样不断地呼唤着仕进,他再忍耐了几天,却终于熬不住了,“豁出去了!怎么说自己也不可能一辈子不靠近它,看来只有学会游水才行。”仕进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开始寻思着该怎样学游水。 想了半天,仕进决定去伐木。他记得书上说过,木头在水里会浮起来,而且船也是木头做的,却能载人。那么,只要把木头放在水潭里,他就可以有所凭扶,不用担心溺水了。 仕进跑进厨房,里面甚是简陋,东西不多,却恰好有一把柴刀。他拾了起来,一看,刀口发钝,不知收藏了多少年,刀身也生了锈,看上去恐怕连根草都砍不断。仕进顿时傻了眼,“老天怎么那么会折腾人呢?”他悻悻地想,只得拖着刀找了块石头,准备把刀磨砺一番。那铁锈好象在跟他蘑菇似的,都半天了看上去还是厚厚的一层。 仕进甩甩酸疼的胳膊,发了狠道:“我就不信磨不平你,你等着瞧!”说罢,右手执刀柄,左手按着刀身,一阵狂磨,那铁锈不住地脱落,石屑也随之飞落,一时间,只听到磨刀的霍霍之声。待刀磨好之后,天色已不早了,仕进也是累得疲倦不堪,再无力气去伐树了。他想:“还是明天再去吧。” 第二天早上,仕进赶了个早,背着重物先跑了五圈,奇怪的是,他这时跑起来竟是略有余力,不象第一次那样累得半死。他休息了半晌,便出发到树林里伐木。仕进在林子里转悠了半天,却拿不定主意,太大的树他怕自己搬不动,太小了又怕承受不了他的分量。 最后,仕进终于决定拿那些碗口粗的树木开刀。他选定一棵,瞧准根部,两手攥紧刀柄,用上力气,一刀砍了下去。只听“啪”的一声,顿时木屑乱溅,砍出了老大一个口子。仕进一楞,心想:“我什么时候有这么大力气了?”他没有细想,一刀接一刀地砍下来。待砍倒第三棵之后,仕进满意地点点头,心想应该够了吧。 他用刀把那些枝叶都清掉,单只剩树干,就又回到屋子里找了一些绳索出来,绑在上面,扎得严严实实的。仕进忙完这一切后,就把绳子往肩上一扣,拉着木头向前走去。那木头倒是不轻,饶是仕进练了这么久,拖着它还是吃力万分。 仕进把一根木头拖了回来就累得不行了,他想:“剩下的以后再搬吧。”歇息了一会,仕进望着水潭,决定马上让木头下水。于是又费劲把它推向水边。仕进担心木头会漂到中央不回来,便用长的绳子系住它,另一端牢牢地捆在岸边。 等把最后一个结扎牢之后,仕进终于长舒一口气,道:“嘿!终究大功告成了!”他一脚揣在木头上,那木头便骨碌一下滚到了水里,先是一沉,慢慢就浮了上来,在水面转着圈,一荡一荡的,却是一头微微翘起,一头稍稍沉下。仕进看见如此,心下担忧,惟恐有失。他不知那树木根部总是重于顶部,故才有这一上一下的情形。 “不管了,先试试再说!”仕进慢慢脱了衣服,双脚探入水中,就象受惊的鸭子一般小心翼翼。他拉着绳子,把木头拖过来,紧紧抱住它,双脚一荡,便离了地。木头开始转起圈来,却还是浮在水面,只是微微下沉数寸。仕进忙了半天,才稳住它。仕进抱着木头,看了潭中央一眼,犹豫了一下,便胆战心惊地朝着那里挪去。 等脚下探了半天也摸不到实地后,仕进便死死抱住木头,生怕再沉下去,显是想起前事,心里胆怯。呆了半晌,看到没事,仕进胆子大了点,慢慢松开一手,划了一下水,木头顿时往里荡去。他急忙收回手,等了一会,才又松开。渐渐地,仕进的怯意消减了,竟敢两手同时松掉。只见他在水里扑腾几下,又马上抱住身边的木头。如此反反复复,竟玩得不亦乐乎。 这样,仕进在每天的功课之外又加上一项——游水。用不了多久,仕进就可以放开凭扶,在潭中自由地来回穿梭,欢快得就象水中的鱼儿一样。想起以前的狼狈样,对比现今的情形,仕进不由得感慨:“看来只要愿意学,什么都不会是难事。” 这一日,仕进照例满身大汗之后解开布袋,跳进潭里,洗涤全身的污秽。他游荡了几圈,便放松身子,惬意地浮在水面上,享受着山谷中特有的宁静。忽然间,仕进想起当日溺水时的怪事。若不是缓了那么一口气,他恐怕早已是这潭底的幽魂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仕进左思右想,却始终理不出头绪来,索性再重复当日的情形。他屏住了呼吸,沉到了水底,静静地等待着。很快,仕进就觉得难受起来,再忍了一会儿,只觉心脏越跳越快,竟似要从喉咙里蹦了出来,那种痛苦非常人能忍,但他还是坚持下来。 那股浊气果真如当天一样,在左突右冲不得其所之后,又顺着平时的运功路线流转起来。仕进用心地体会着,真的是丝丝入扣,不差分毫。待浮出水面后,仕进长长吸了一口气,脑子一时间竟分外清晰,练功所带来的疲惫也一扫而空。他又惊又喜,本来不解为何突然力气大增,这下已是恍然大悟。想不到无意间竟找到一条练功的捷径,不过这样练法感觉有点难受,每次都象要窒息而死似的。 接下来的日子,仕进每天都是忙忙碌碌的,负重练习,招数练习,再加上一个水底调息,竟没有余暇去顾及其他事。但是他也没有放下书本,每天都抽空默诵一下看过的书,细思其中之义,每每是年纪长了一些,就会想通许多不解之处,恍然大悟间竟喜之不胜。 其实仕进也想不通自己为何这般拼命用功,练得再怎么好却毫无用处,这荒谷中也不会有人为他叫好,或许是为了排遣那无所事事的空虚吧。但随着练习的深入,仕进竟开始喜欢上这样的忙碌生活,渐渐沉迷在这种种功法的奥妙当中,废寝忘食。 但有时候仕进却静静地坐着,看着山谷上方的白雾。他在想人为什么要活着,存在的意义是什么,父亲为什么要那般执着,母亲为什么早早抛下他,......他很多事都想不明白,他想知道,却又害怕知道。书上说:“朝闻道,夕死可矣!”那什么又是道?仕进困惑地想,没有答案。他只有抛开这一切,一头钻进忙碌当中。 (全本) 第七章 犹豫不决 谷中无日月,忽忽间,仕进个子已拔得老高,从一个垂髫稚童一变而成了英气勃勃的少年,那身衣服早就不能穿了,不得已,他只好把那些破了的布袋拆了开来,拿鱼骨穿上线,笨拙地缝成衣服的样子,搭在身上。 这时仕进的功课仍然没变,只是分量增加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屋子里能用的布袋都被石头磨破了,他练功时只能一手托着一方巨石,拔腿奔跑,那巨石足有磨盘大小,普通人要两人才能抬起,他举着却不甚吃力,跑起来也是轻松自如,疾步如飞。一直跑到接近午时仕进才肯停下来,却是脸不改色,只是微微有点气喘。 吃了饭,仕进就开始练习长拳,一招一式,一板一眼地打了下来。他早就对书中的那些东西烂熟于胸了,只是随着练习的深入,他就越来越觉得那简单的招式里竟包罗万象,每打一次都会有新的体会。 他记起当年老头与单南虎过招时的情景,两人用的招式也是普普通通,只是截、带、拦、扣,每一下都恰到好处,用于当用,当时年纪小看不懂,现下想起,却觉得妙手天成,让人惊羡不已。 到了现在,仕进每次便只练长拳,他发现书中的每种功法都可由长拳生化而来,虽说招数千变万化,却可以归根到几个简单的动作,一套长拳虽简单,却包罗了一切,自然不须多练。 其实武学之道本就如此,只是世人都是自前代传习武艺,招数套路已有定式,再学时就不免守于成规,拘泥于一格,殊不知万法归宗,殊途同归,返朴归真才是武术最终之路,多少武学大宗师都在集大成于一身后化繁为简,别出机杼,独创一技,他们都是或多或少领悟到这至理,才能最终自成一家。 而仕进从无旁人给他以指点,只靠自己感悟,他所得之书却又是汇集百家,包罗甚广,仕进在练习中互相对照,加上他本就天资聪颖,又通晓诗书,眼光开阔,竟自然而然地走向这条返朴归真之路。可见天道不恶,冥冥中自有定数。 练完拳,仕进便跳进潭里,痛快地游了几圈,才沉到水底,练习内息。他这时在水底早已不用呼吸,可以引导那股气流随自己的意愿运转,再不象当初那样手足无措,任由它如脱缰野马一般乱冲乱撞了。 他能在水底呆的时间越来越长,内息也是越来越浑厚,他每次都引导气流顺着经脉流转,那奇经八脉竟让他疏通了六条,单剩任督二脉没有打通。只是越到后来增长就越慢,再怎么努力也毫无进展,每天都只能干坐着。仕进在水底盘坐着,这种习惯性的练习他现在已是索然无味,只不过没有别的事可做,这才继续进行着。 百无聊赖间,仕进用力挥出一拳,劲道勃然冲出,一道水柱窜了出去,久久不散,惊的远处的鱼儿四处奔逃。他心中一动,在水下能否如陆地一般伸展自如呢?想着,仕进站了起来,准备试一下。 不想还没打完一招,人却已往上浮了起来。本来他每次到水下都须气沉丹田,使自己能够坠在水底。但现在一碰上提气上扬的招式,那口气便即时松了,水马上把人给托起来,根本无法打下去。怎么办? 仕进看着周围荡漾的水波,苦恼地想。“算了,就练手上的动作得了。”想到这,仕进便抛开一切杂想,静心凝神,运气下沉,在水底蹲起马步来。他这样蹲着,就如中流砥柱一样,定定地一拳一掌打开了,水下顿时波涛暗滚,乱流四窜。好在水底都是石头,没有污泥,否则经仕进这样一搞,铁定是污浊不堪,他也只有自食恶果。 虽然出拳还是沉稳有力,但仕进已察觉到出拳甚是费力,往往需要比之地面两三倍的气力,而拳速却要慢得多。看到又有了挑战,仕进顿时兴奋起来,更加卖力地挥着拳掌。如此打了半个时辰,他已觉得手脚无力,胸口更是憋闷,直欲冲出水面,好好呼吸一番新鲜空气。 仕进大喜,连忙端坐下去,运转内息,引导气流冲往任督二脉,只觉一路甚是畅通,竟比以前多前进了几步才停下来。仕进自知内息已是有所增长,至于增加多少却是不知道。他又站了起来,再次出拳,待呼吸困难时马上运功调息,如此反复数次,直到明显感觉天色不早了才恋恋不舍地停了下来,从潭里出来。回到屋里,仕进草草地吃了饭,又再坐到床上,吐纳运气,这时只觉内息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不知比以前增长了多少。 第二天,仕进早早起了床,走出木屋,洗了把脸,便运气于手,抄起两块巨石,准备起跑,却发觉手中竟似空去一物,轻飘飘的,不由一楞。一日之间,变化竟如此之大,想是那水底练功之故。至此,仕进已知再跑也不会有所增益,叹了口气,把石头扔到地上,便坐在上面,发起呆来。 突然停止了数年间从无间断之事,那种空虚滋味,确实难以言说。过了一会儿,仕进喃喃道:“该做些什么呢?嗯,轻身提纵术,轻身,轻身......提纵,对了,轻身术我是练会了,那提纵之术呢?”他急忙冲进屋里,翻出那本书,急急地揭了起来。其实书中之话仕进早已记熟,只是以前不太在意,这时心情激荡之下,也忘了书中根本没有说到如何练习提纵之术。 他翻到最后一页,上方写“提纵术”,往下一看,却只有八个字:“出得谷去,功法自成。”出谷?仕进失望地放下书,苦笑了一下。年纪大了,仕进也想通了许多事,只是每次想到谷外的世界,他便刻意逃避,不敢再想。 他告诉自己,宁愿一辈子呆在谷中,自得其乐,外面的世界他是什么都没有了,出得谷去又如何,还不是孑然一身,孤苦伶仃,还不如在山谷中了此残生呢。 仕进摇摇头,抛开这些想法,想道:“试试也无妨。”于是出得木屋,寻了一面山壁,并不是很陡峭,可以攀爬上去,只怕中途无力,掉了下来。仕进长长吸了一口气,看准一处,脚一用力,便腾身而起,不想身子竟冲天而上,高达三四丈才停下来,开始下落。 他没想到自己竟能跳这么高,事先想好的措施一点都用不上,手足无措间竟不知如何是好,身子已是越落越快。危急时,仕进的内息竟自动运转,提气上升,身子便渐渐缓了下来,最后轻若鸿毛般落在了地上。 “这难道就是提纵之术?”仕进喜出望外,又试着跃了数次,慢慢掌握了转换内息、提气轻身的窍门。他瞧准了山壁上突出的一块石头,脚尖微一用力,已是纵身而上,轻飘飘地落在了上面,再一用力,又上升数丈。 渐渐地,仕进身子不断往上攀升,越来越高,他的身法也是越来越熟练,于在空中如何转折,如何前滑,如何后退,如何下沉等等,都有了一定的了解。待仕进爬累了,停下来歇息,他低头看了一眼,竟头晕目眩,不敢再看,那谷底看上去就象巴掌那么大,木屋这时也成了一个黑点,小得可怜。他抬头看了看上面,竟还是云雾飘荡,看不到头。 “就到这儿吧。”仕进这样想着,便开始下滑。他看好每一个落脚点,沉气下落,每经一个就顿了一下身形,这样交替着下落,片刻间就回到了谷底。 又多学了一门功夫,仕进自然分外高兴。他回到屋里,决定做一顿丰盛大餐来犒劳自己。于是淘米下锅,加柴点火,手法熟练无比,比之酒楼名厨也不遑多让。 仕进往灶里塞了几根柴火,便出到外面,摘了几把树叶,就拣芽尖嫩黄的那些摘,拿回到厨房,放好。又来到水潭边,一猛子扎进去,只见水面荡起几圈涟漪,便不再有动静。半晌,只听波的一声,仕进已从水里冲了出来,手里还捏着一尾鱼,尾巴还在不停地乱甩。 仕进浑身滴着水,却也不管,只看着那鱼,裂嘴笑了,他这时早就不害怕杀鱼了,看着鱼,就让他想到了红烧鱼那美妙的滋味,口水竟要流了下来。回到屋里,仕进拿出柴刀,轻轻一拍,那鱼便不动了。 他接着去鳞开膛,取出内脏,留下那鱼肠,其余的都扔掉了。他用水洗了一下鱼,把它放在木板上,抬刀便剁,刀法快捷轻灵,一会儿工夫就弄好了,就等着下锅了。那柴刀只是早就没有了当年那般锈迹斑斑了,却是镫亮锋利,寒光闪闪的,这还多亏了仕进对它爱护有加,经常使用它。 这山谷中没什么可吃的,当年所存的干腊之物或者是吃完了,或者是早就变质不能吃了,弄得仕进只能变着法子找吃的。他每天都要搞些实验,那些草儿、花儿、树叶,还有野菜,他都找来或炒或煮,尝一下是否能吃,好吃的就留着,这样倒真让他找着不少可以入口的,加上那水潭里居然有鱼,自是让仕进大饱口福。 那鱼儿也是可怜,在这荒无一人的山谷水潭中活得自由自在,不想来了仕进这一个煞星,一条条都成了那试验菜肴中的一员。 “嗤”的一声,仕进把切好的鱼倒进锅里,顿时冒起一阵轻烟,仕进手执木铲,俨然厨中老手,左翻右炒,动作好不轻快。待到了一定火候,他便把以前弄好的各种调料撒在了鱼上,洒上些许水,然后盖上木盖,任它自己烧着。 仕进这时也没闲着,又跑到那边看一下饭煮得怎么样了,还往灶里加一根木柴,让火旺一点。等他走回来后,那锅里飘出了鱼香味,浓郁诱人。仕进赶紧把鱼起锅,盛在了盘子里。过了一会儿,那米饭也熟了,他便停了火。这一顿饭仕进是吃得又香又甜,竟扒了三大碗饭,那锅底都刨得光洁可鉴了。 吃完饭,歇了一会,又练了一下拳,仕进又跳进了水里,继续昨天的练习。今天出拳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冲出去的水柱竟把远处的鱼儿打晕了,慢悠悠地浮上了水面。仕进来来回回地挥拳,收拳,也不间断,那拳劲把平静的水潭搅得一团糟,暗流涌动,水里的鱼到处乱窜,也不知惹了那方神圣,竟不知往何处安身。 若是有人在谷里,必然能看到这一幕奇景:那静静的水面竟自动旋出了旋涡,还不时有一股水柱冲出来,再化成漫天水花落了下来,而且还有鱼飞到了岸上,跳了两下,不动了。 如此练了许久,仕进忽然觉得甚是无趣,忆及爬山时的感受,心想:“若我调运一半内息沉气下坠,一半用来出拳练招,不知会是怎样的光景呢?”他马上开始行动。这法子居然管用! 仕进在做腾身而起、提气出掌的招式时身子总不由自主想往上窜,但丹田内马上生出一股气息下坠,硬硬把人给压住,所以仕进身子只是晃了一下,便即刻稳住了。看到自己没有如上次一样浮起来,仕进不禁大喜,他稳了稳心神,继续体会着这种感觉。每练一招,他都觉得大有所获,于种种精细微妙的地方也有了隐隐的感悟。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仕进却毫无所觉,只顾着思考着那内息变换的方法。他把以前的做法都改了,早上起来就是去攀爬峭壁,午时便在水底练拳。渐渐的,仕进的身法已更加灵活自如,转折进退之间也是如行云流水般,当快则快,当慢则慢,收发由心。 这时他对急速变换内息已是驾轻驭熟,全身劲力倾涌而出,却能在将及人身时生生收了回来,或者是劲道由刚猛凌厉转为轻巧柔和,或者化柔为刚,或者三分柔七分刚。 他不知道他的这些运劲之道在武林中人眼里是如何的惊世骇俗,平常人只要掌握一种,便能自成绝技,称雄江湖,更何况他是揉众法于一身。但仕进却懵懂不知,他只是觉得把种种变化加以演绎出来,甚是有趣,又可以打发时间,也没有多想。如果有人知道他这种想法,肯定骂他不是傻瓜就是笨蛋,多少人苟苟钻营,面上笑脸,背后藏刀,为的不都是能学得神功,好扬威武林,称霸江湖吗? 如此又过了半年,仕进把一切都练得精纯无比,自觉已无可再练,寂寞开始袭来。他有好几次已是快要爬到山顶,就差那么几步路,而且他还有余力,最终却自己放弃了。 他知道已经可以出去了,但就是不敢踏出那最后几步。每天的功课已经停了,仕进只是慢慢踱着步子,一点点看过山谷中的每一棵树,每一根草,每一寸地方。 那树林这时刚开始结果,就象刚来时的模样,想起那果子的苦涩,仕进就不由心生甜意;水潭没了旁人的搅拌,也静静地没有一丝涟漪,就好象从没有过变化。 是啊,天地万物都自有其固定轨道,不会因为别的事物而改变,就算偶尔有过客闯入其中,最终还是会退出去的。仕进感慨万分,他不知自己为何这般多愁善感,他告诉自己不会出去,但在谷中已是无事可做,他不知再留下来还能做些什么,已没有理由再呆下去,出谷就是不可逆改的了。 仕进坐在潭边,呆呆地想着,他觉得自己离不开这山谷,他害怕外面的世界,谷中的每一样东西都留有他的痕迹,他熟悉这里的一切,但对外面却一无所知......想着想着,一时竟痴了。 (全本) 第八章 梦萦魂牵 这一夜,仕进躺在床上,圆瞪着双眼,看着眼前无边的漆黑,竟是辗转反侧,久不能寐。往日都是带着一身疲累,筋酥骨软的,朝床上一躺,两眼一闭,便可酣然入睡,雷打不动。但今日却是满腹心事,自是难以入眠。 仕进脑子里乱成一团,诸般往事,竟纷至叠来,或喜或悲,或笑或哭,都一股脑儿涌了出来。 他想起了带他到这山谷的老头,现在细想,虽说老头把他抛在这儿不管,却让他得到了数年的安稳生活,况且他也感觉到了,老头当年是如何的矛盾挣扎,一路上的一举一动都在说明这一点。说到底老头没有一丝害人之心,他还应该感激他呢,毕竟他在这里学到了许多东西。 “不知过去了多少年了?老人家说过要来接自己的,不过到现在还没来,想来在谷中的时候没有十年吧。”仕进怅然地想着。 仕进又想起和镖局众人一起的日子,那番热闹情景至今还让他心头一热。那个一路上默默关怀着他,细心照料他饮食起居的刘大叔,那为了逗他一笑而挠头搔耳装猴子的王大哥,还有出口闭口“龟儿子”的满脸须虬的赵老大...... 一张张本来模糊的脸现在都慢慢清晰起来,浮现在他眼前,让他倍感亲切。“他们还记得自己这个他们路边拾来的孤儿吗?怕是忘了吧。嗯,不知他们现下都怎么样了,还好吗?希望他们都平平安安吧。”仕进想着,微微一笑,似乎他们就在眼前。 谷里静悄悄的,不知那条鱼儿半夜睡不安稳,翻了个身,搅得潭水起了点响动,打破了这种宁谧,却又慢慢地缓下来,安静了。 仕进思绪不由自主地荡远了,他想起了家门口的那棵老槐树,葱葱郁郁的,就象绿色的大伞,遮盖了好大一块地方,酷暑时便成了乘凉之处。他每次看书累了,抬头从窗口望去,都可以看到那苍翠的树梢,还有小鸟不时傍在上面,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似是为他消愁解闷。 “那个整天为自己送饭的应该是福伯吧。”仕进记得福伯每次进书房之前都在外面站一会,确信他已经停下休息,这才提着食盒进来,放下,揭开盖子,取出饭菜,端到桌子上,然后为他收拾书桌,把凌乱的书籍整理好,就站在他后面,笑眯眯地看着他吃,还不时唠叨几句,说什么“老爷真狠心”、“少爷真可怜”,或是“少爷真聪明,这么小就认识字,老奴就斗大的字都不识一个”这样的话。 待他吃完,福伯便摸摸他的头,示意真乖,然后拾掇好碗筷,轻手轻脚地出去了。仕进记得福伯眼袋浮肿,好象永远睡不够的样子,但他却总挂着和蔼的笑容,似乎从来没有难过的时候。只是在父亲分发银子遣散下人时,福伯却号啕大哭,老泪纵横,不肯离开,一直等到他在乡下的儿子苦劝半天,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去。仕进想道:“如果父亲不那么固执就好了,大家就不用分离了。” 夜在缓缓流逝,仕进终于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半昏半睡着。恍惚间,仕进觉得自己飘飘荡荡的,就象游魂一般,被一根线扯着,不由自主地向前掠去,千山万水一晃眼间就远远的抛在身后。他好象完全没有了意识,象个行尸走肉一样,又好象前面有人在呼唤着他,那呼唤轻轻拨动了他的心弦,让他情不自禁地想瞧清楚是什么。 这样想着,仕进只觉身子飞掠的速度霎时加快,还没有反应过来,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仕进定睛一看,身子不由一震,竟是那棵老槐树,依然挺立如旧,紧紧守卫着它所拥有的一切回忆。树前方那两扇熟悉的紫黑大门慢慢开了,等着他进去。 仕进慢慢地走了进去,看着眼前的一花一草,一石一木,一切都还是那么亲切、熟悉,没有一点变化,他颤抖地伸手出去触摸一下,却如刺了手般马上缩回来,不敢再碰,他怕一切都是虚幻,会让他空欢喜一场。 仕进呆呆地望着这一切,竟有点想哭的冲动。他以为自己早已把这一切彻底遗忘,却不知只是自欺欺人,不过是把它深埋在心底,一经触及,便如火山爆发一般,哗的一声全涌了出来,占据了整个脑海。 院子里没有一个人,空荡荡的,仕进却似乎可以看到那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当年父亲就是站在这里,意气风发地迎送来往的亲朋戚友,也迎来了头盖红巾,身穿大红花裙的母亲。 母亲对他说过,嫁给父亲之前从未见过他,那时她心里是忐忑不安的,惟恐所托非人,当下了花轿时,隔着红巾只能看到父亲那稳健的脚步,那一瞬间,她心里竟马上安定了下来,只觉一辈子有了依靠。 仕进当时也听不出什么,只是母亲说起那时的情景时,脸上突然变得很柔和,微微起了红晕,不知想起了什么。母亲那时应该很幸福吧。仕进想起这些,心里暖暖的。 想着,仕进绕过厅堂,到了后院。那里有他的书房,它承载了他童年所有的欢乐与痛苦,仕进竟不由自主地走了过来。后院种了不少花花草草,都是母亲叫人栽的,说是让他看书累了,可以放松一下。 靠着窗台有一丛微微散发着清香的菊花,现在还是如此的娇艳,让人心旷神怡。仕进记得很清楚,那次,他正在背诵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当读到“先天下之忧而忧”时,一只毛茸茸的小黑猫跳上了书桌,静静地伏在桌面上,眨巴眨巴眼睛,盯着他,那碧绿的眼珠就象漂亮的祖母绿宝石,闪耀着光芒,似乎会说话一般。 他一时好奇,停了下来,观察着那小猫。小黑猫也毫不在乎,自顾舒服地躺着,不时伸出爪子舔一下,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不料这时父亲进来了,一声怒斥,仕进一激灵清醒过来,忙端起书本装模做样地读起书来,偷眼望去,小黑猫也是一惊,全身光滑顺亮的黑毛都耸立起来,“喵”的一声,一跃到了窗台上,再跳时竟恰好落在了花儿里,那花顿时折了,雪白的花瓣片片委地,惨不忍睹。 虽说“落红不是无情物,化做春泥更护花”,但想来那花儿也不想做这样的护花使者罢。猫儿却顾不上欣赏自己的杰作,一溜烟跑了个没了踪影。 为此,母亲还着实心疼了一番,叫人把它扶好,培土浇水。仕进眨了一下眼,却见到了那黑猫儿赫然出现在窗台上,只见它四脚用力,弓身一跃,在空中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线,重重地踩在了花丛中,它也不停,撒腿便溜,一晃眼转过了屋角,不见了。再看那花,却是完好如初,好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在院里呆了好一阵,仕进终于看向了书房那扇门,一时却没有勇气推开来,只一动不动站着。他不知自己该怎么办,该哭还是该笑?那门上的漆已经开始脱落了,却还结实,但决不是推不动。 仕进看着,犹豫不决。门旁的青砖砌得十分紧密平整,缝隙间竟满是青苔,还有象锯齿一般的厥草,油绿发亮,一阵风来,就自在地摆动,没有一点困窘之态。 仕进缓缓抬起手,按在门上,一推,门开了。他跨过门槛,走了进去。书房还是老样子,干净整洁。这都是福伯每天操劳的结果,他闲不着,天还没有亮就起来,进到书房,这里擦擦,那里抹抹,恨不得把所有的灰尘都擦掉似的。 仕进一样样地看着,眼睛竟湿润了。窗台边上就是书桌,桌子后面是一把宽大的椅子,这时竟似乎变小了,殊不知不是它变小了,而是人长大了。再往后就是书架,层层叠叠,堆满了书,经史子集,各种各样的书都有。 仕进记得清楚每一本书都放在什么位置,在第几行第几列可以找到。他到现在都困惑,福伯不认识字,却能在收拾时把每一本书都放回原来的地方,究竟是何缘故呢? 仕进轻步移动着,仔细打量着每一样东西,用手轻轻抚摩着,感觉当中的亲切、温馨,渐渐的眼睛竟模糊了。忽然间,仕进听到了一个声音,轻飘飘的,就象杨絮般轻柔,分明就是把他呼唤回家的那个声音,竟异常清晰。 仕进转身一看,泪眼朦胧中,只见一个柔丽娇弱的身影端坐在那椅子上,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孩童,正娓娓细说着什么。仕进侧耳倾听,却什么也听不到,但那声音却自他心底响起,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吾儿,看来娘亲陪不了你多久了,你要好好记着娘亲跟你说的话。你须得好生照顾好自己,做个好人,以后有出息了不要随便欺负别人。还有,你也要好好照料你爹爹,听他的话,不要惹他生气,他若打你骂你,不要顶嘴,忍一下就好了。你不要怨你爹爹,他心里也苦,其实你爹爹他也很疼你的,只可惜娘亲帮不了你爹爹。唉!现在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呢?你也听不懂,为难你了,我可怜的孩儿!......” 那柔和的声音中不时夹杂着一两声咳嗽,显得格外刺耳。那小童儿似懂非懂地点着头,甚是乖巧。仕进抹了一把眼睛,待再看时却又是踪影全无,竟是幻象。 但他心里清楚,自那以后,母亲就再没来过书房,那些话竟是母亲的遗言。直到父亲一脸灰白地进到书房,扯着他来到母亲房里,他才再次见到了她,但那时母亲已是奄奄一息,再也说不出话来,就那样的走了。 他那时很想哭,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只穿戴着孝服跪在灵堂里,看着吊唁的人们假惺惺地安慰父亲,看着父亲颓丧着应付诸般事端。想到这里,仕进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已象掉了线的珍珠,哗哗地落了下来,在空中闪闪发光,砸在地上,却碎了,四处飞溅。 蓦地,仕进只觉一股大力扯来,他已身不由己地飞了出去,眼看着那书房,那老槐树越离越远,直至消失。他大声嘶喊,奋力挣扎,企图挣脱,回到家里。他不愿离开,他想母亲,想父亲,那里充满了他们的味道,他要靠父母近一点。但他还是被扯进了那无边的黑幕里,不知所踪。 第二天,仕进醒了,却是两眼红肿,木枕旁也是泪迹斑斑。他怔怔地坐着,不解自己为何做了这样一个梦,但他突然有一种回家的强烈**。那种犹豫不决的想法已是一扫而空,仕进终于决定出谷去,回到家乡看一下,至于以后将要怎样,到时候再计较吧。 来到屋外,看到熟悉的一切,仕进却又开始不舍了。他慢慢走着,每一处地方都留连半天。进到果林里,仕进纵身摘了一个果子,搓了搓,放进嘴里,又苦又涩,他却贪婪地吮吸着,好象吃的是琼浆玉液、神桃仙果一般。 当年砍掉树的地方现下已冒出了新枝,生气勃勃的,仕进抚着那嫩绿的叶子,想起那三根木头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应该早就烂了,不禁心生歉意。他踱出树林,走到水潭边,坐了下来,伸手进水里,还是一般的清凉,丝毫没有改变,只是人已经变了。 仕进这时却想到另一个问题:“为什么这潭水好象从来都没有变化过?既不增加,也不减少?”他笑了笑,暗道自己真是脑筋出了问题,居然想起这样的事来。“既然要走了,就好好玩最后一次吧!” 仕进顿时豪情大发,脱下身上那件乱七八糟的衣服,长啸一声,跃进水里。平静的水面顿时被砸开了花,水花四溅,晶莹透亮,煞是好看。仕进在水里钻来窜去的,就象个小孩子似的,自由自在地放声大叫大笑,那笑容竟无比灿烂,就象太阳一般。 他知道只有在山谷里,他才能放开自己,若是到了外面,他又不得不在脸上装一副面具。或许这就是仕进不愿出谷的原因吧。 玩着玩着,仕进一时性起,便拳打脚踢,也不管那什么招式,想打那就打那,只见水潭顿时波涛汹涌,水柱到处飞扬,整个水潭好象被一只巨手搅拌一样。 最后仕进大喝一声,双臂一振,冲天而起,在空中微微一顿,轻轻转身,两手一挥,滑回到了岸上。那水面竟砰的一下爆开了,当中竟出现一个陷下的大窝,水在快速地旋转着,成了旋涡,把周围的水花都卷了进来,整个水潭动荡不已,许久才停了下来。 仕进最后走进屋子,仔细看了一遍。他把那三本书整理好,整齐地放在桌子上,一如当年。那《纪效新书》却是随身带着,他想这是赵老大送的,一番心意,不能随便丢弃。 弄好这一切,仕进便想走,想了想,好象还有什么东西遗漏了。他找了一下,进了厨房,却见那柴刀安静地躺着,丝毫不知它的主人将要远离。仕进拾起刀,慢慢擦拭起来,直到那刀一尘不染。 在山谷中这么久,他倒是和这刀一起最久,多少有点舍不得,于是把那刀插在腰间,想留着作个纪念,但马上又迟疑了,“还是让它在这里等待新的主人吧。”仕进想了想,才找了个干燥的地方,把刀收好。 他呆了半晌,终于猛一顿脚,转身冲出木屋,快步疾行而去。来到山壁下,仕进抬头望了一下高耸入云的峭壁,又回头看一下山谷,心里默念:别了!便纵身而上,贴在岩壁上,飞快地攀缘起来,片刻间,便没入了那茫茫的云雾中。 (全本) 第九章 涉世之初 仕进仰脸朝上看了看,就要到崖顶,他迟疑了一下,手猛一用力,拔身而上,脚尖在岩上点了一下,人已是冲过了顶部。 只见他身形在空中一个转折,两膝一弯,轻轻落在了地上。还没来得及高兴,却看到眼前群山起伏,绵延不断,根本不知往哪里走。仕进看着满目的青山绿树,内心一阵迷茫,该何去何从呢?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他忽地想起这句词,喃喃念道,“嘿嘿”地笑了一下,心想:“你虽是归思难收,起码还知故乡在何处,可茫茫林海,我的家又在何方呢?”顿时一阵心伤,只觉天地虽大,却无一处可容身,刹那间,竟冲动地想一转身返回山谷中,永不再出来。 但仕进毕竟没有意气用事,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瞧准了一个方向,飞身掠去,他想:“只要出得山去,就可以找人问一下路,总能寻到回家的途径吧。”想着,心下隐隐有一种雀跃之感。 在谷中数年苦功现在终于显现出来了,仕进只觉两旁密密麻麻的绿影一晃而过,冷风扑面而来,竟无比畅快,不禁张嘴长啸,啸声宛如游龙,雄浑悠长,直震得林间无数飞禽走兽惊走失措,不明所以。 每遇到迎面撞来之树,仕进内息微转,身形已是贴着树滑了过去,却是有惊无险。随着一路上的狂奔,仕进只觉内息越转越快,仿佛长江大河一般滔滔不绝,催着他不断加快速度。到最后,林间竟只能看到淡淡的灰影掠过,还有地面卷起的轻尘。 饶是仕进如此快进,奔了半天,入目竟还是无边的苍翠,就好象还停留在原地一样。但仕进却知自己已远离了那荒谷,就算再想回去,只怕也找不到原路返回了。 当初老头带他入山后,走了足足十天,才到了山谷,现在要想半天就能出去,不啻痴人说梦。仕进抬头看了天色,却已不早了,于是决定歇息一晚,明天再赶路。他寻了一处宽敞地方,准备休息,却听到肚子咕咕作响,才记起没吃东西。 在谷中他也是经常忘记用饭,常常饿着肚子到第二天。仕进轻笑一下,心想:“出来的第一天,应该吃点好东西了。”于是往林中一钻,寻起野味来,这一手却是当年跟老头学的,再用时还是熟络自如。 也不知是仕进运气好还是那野狸子倒霉,他刚寻到一点野兔的踪迹,正待细加辨认,一只山狸子却傻呼呼的跑了出来。它看到仕进,呆了一下,正想跑,仕进已是一手抄了起来。 篝火猎猎作响,那狸子肉已经油光四溢,诱人至极。仕进吞了吞口水,差点忍不住要下手了,却竭力忍住。老头告诉过他,若是火候未到,那肉的味道总是差了三分。 如此过了半晌,肉香已经直往仕进鼻里钻,挠得他心痒痒的,一看肉的表皮色泽已呈金黄,显是恰到好处,忙一把从架上把肉扯了下来,也不管烫口与否,伸嘴便咬。 一入口,却是满嘴油脂,滑腻顺口,妙不可言。许久没尝到如此美味,仕进都要把自己舌头给吞掉了,还意犹未足地舔了舔嘴,遗憾地看着手中被啃得精光的骨头,再伸进嘴里吮了几下,才把它扔掉。 仕进坐在火堆旁,看着那闪动的火花,心里还暖烘烘的。这一顿饱食多少让他坚定了回到人世的决心,起码在山谷便没有这样的美食。火渐渐暗了下去,熄了。仕进找了块大石头,和衣躺在上面,慢慢地睡着了。 习习的凉风拂来,分外宜人。山中寂静,只能听到树叶哗哗轻摆,不时还有几声蛙叫。夜深了,月儿姗姗来迟,羞得半遮着面孔,不敢见人了。月光却自在地倾洒着,为大地笼上一层淡淡的轻烟,有几丝银光不老实,硬硬自枝间叶缝钻了过去,调皮地在地上画了不少或圆或方的光斑。一切都是如此静谧,温柔,没有了日间的火气。 仕进惬意地伸了伸懒腰,又沉沉地睡过去,一点都不担心会有危险。事实上他还以为自己在谷中,那用操心什么危险。荒谷中人迹罕至,野兽更是没有,偶尔有鸟儿光临,也是不屑地转悠一圈,扑扑翅膀飞走了。在谷中,仕进就算睡个十天十夜也不会被打扰,现在刚出了谷,心理还没适应过来,自然是毫无防备,又怎会意识到危险呢? 睡着睡着,仕进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之气喷鼻而来,还隐约听到微微的喘息声。他睁开眼,只见一条长长的舌头正在他脸上荡来荡去,似是在试探一下他是什么东西,那粘乎乎的口水自舌跟流下,在舌尖聚成一团,浓浓的随时都要掉下来。依稀间还可看到尖利的牙在闪着寒光。 仕进觉得一阵恶心,大叫一声,腾地跳了起来。那东西也骇了一跳,连着退了好几步。 仕进借着月光一看,却是一条饿狼。那狼在月色下全身灰暗,只在额上有一小搓白毛,身子板很魁梧,竟到了仕进腰间。它那碧幽幽的眼珠直瞪着仕进,目露凶光,正吐着舌头低低地喘着气,口水不断地滴了下来。 仕进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不停地往后退。他着实害怕,虽说没有见过狼,但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书上都说狼是一种异常凶狠残暴的野兽,又狡猾谨慎,每次猎食,都务求一击必中,而且专门撕咬要害,老虎虽是百兽之王,却没有狼那么可怕,因为狼生性坚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想到这些,仕进身子颤了一下,差点摔倒。那狼缓缓逼近,沉重的鼻息声清晰可闻,但它也不敢轻举妄动。其实它在山间转了半天,没找到食物,肚子饿得慌,看到睡在地上的仕进,一时大喜过望,但又担心是陷阱,正小心翼翼地凑过来的时候,却凑巧弄醒了仕进,到口的食物不翼而飞,心里委实不是个滋味。 仕进再退几步,身后已碰到树干,却是无路可退了。他大惊失色,转眼看到旁边有根树枝,连忙抓了过来,警惕地瞪着那狼。狼也不敢过分进逼,只在不远处蹲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的猎物,喷着鼻息。仕进闻到一阵阵的腥臭味传来,不由浑身僵硬,不敢乱动,却忘了自己学到的东西。一人一狼就这样对峙着,都不敢稍有松懈。 山风吹来,树林哗哗作响,啪的一声,一根枯枝掉了下来,打破了这种尴尬的僵局。那狼终于忍不住了,倏地立身而起,蓄势待发,便要冲过来扑杀。仕进忙一扬手中的武器,作势敲下,它又停了下来,绕着那树转起圈来。 仕进赶忙跟着转起来,目光不敢稍离野狼。只见狼转着转着,额上的白毛忽地一耸,尾巴一顿,便弓身一扑,张大血盆大口,朝仕进脖子咬去。 仕进对那狼的每一个动作都瞧得清清楚楚,但身子僵硬,行动也随之迟缓起来,只堪堪避了开去,手中的树枝却是掉了。灰狼扑了个空,落在地上,却不气馁,又转起圈来,待仕进松懈时便再次发起攻击。 仕进躲开了几次,身子渐渐没有那么沉重,对狼的恐惧之心也消退了,心想:“狼其实也不是怎么可怕嘛!”他想着,离开了靠着的树,盯着狼,慢慢移到了空地中间,准备试试和狼斗上一斗。 狼看到这一幕,心下疑惑,停了下来。但它终于抵不过饥饿的感觉,又跃了过来,锋利的爪子都伸出来,企图插入仕进身上的要害。 仕进定了定神,闪身避开。就这样,仕进身法慢慢灵活起来,胆子也大了,把拳法用了上去,东抓一把,西掏一拳,却没用上力。他想到自己在谷中时一拳能打碎大石头,生怕用力会把狼给打死了。 但拳头打在身上总会疼的,那狼嗷嗷乱叫,竟开始畏惧起来,就想跑。但这时仕进打上了瘾,那里能放它走,只见那狼往那走,他就出现在那,如影随形,拳头还是照样砸在狼的身上。最后那狼索性不动了,夹着尾巴,呜呜叫着,可怜巴巴的望着仕进,没有了半点的凶狠相。 仕进这时也打够了,心情大畅,看到它如此,不禁笑道:“算了,你走吧。下回看人要看准一点。”挥了挥手,那狼如蒙大赦,灰溜溜地钻入林中,很快没了踪影。 仕进回味着刚才发生这一切,终于意识到自己所学的东西挺有用的,心想:“看来以后我可以保护好自己,不用怕被人欺负了。”经这么一闹,仕进再也睡不着,就决定连夜赶路。 只是他这么一跑,自己高兴了,却扰了这山中无数酣睡者的美梦。不少鸟儿扑腾着飞了起来,绕着树林上方转了几圈,看到那可恶的肇事者不见踪影,这才纷纷落了下来,继续被打断的甜梦。如此过了两天两夜,仕进越过了无数的山岭,终于可以看到山外的世界了。他停住了脚步,慢慢走着,心里又是兴奋又是惶恐,双拳捏得紧紧的,手心都冒了汗,湿湿的。 攀上最后一个山头,仕进极力望去,只见山脚下一片油绿,却是稻田,谷穗还没有抽出来,青青的叶子,挺拔的身躯,甚是有神。 再过去不远是一个小小的村庄,现在已是黄昏时分,农人们都纷纷扛着农具从田里回家,袅袅炊烟这时也冉冉上升,慢慢在空中飘散了。 仕进还不时听到了呼喊,却是农家妇女们唤自己的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他看着这一切,惶恐的心马上宁静下来,这世道还是平静的啊!仕进到了山脚下,青青的禾苗都轻轻地摇摆,似乎在欢迎远方来的客人。那儿有一条弯曲的小道,穿过稻田,直通村子。 仕进走在上面,呼吸着那清新的稻禾香味,一时不禁心旷神怡,直希望这条路永远走不完。快到了村口,仕进却停下来了,他看看自己的那件破烂不堪的衣裳,不由得踌躇了,“这样进去怎么见人嘛!” 想了一会,仕进开始为自己鼓气:“不用怕,不用怕......不就是问个路吗,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如此畏畏缩缩?”想着,他缓缓走进村子,但头却是低着的。 村民们忙了一天,这时都在自家门前歇息着,把简陋的桌子抬了出来,端上饭菜,吃起了一天中的晚饭。有人捧着瓷碗,拿着筷子,蹲在地上扒着饭;有人早早吃完了,带着小板凳到村中的大榕树下乘凉,三五人凑在一起,高谈阔论,唾沫横飞。此时看到衣衫褴褛的仕进,众人俱是一楞,马上指指点点着议论起来,分明是对这个外来者的警惕。 仕进只觉得脸皮很烫,就好象火烧一般,恨不得地上马上有个洞可以钻进去。他头耷得更低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忘了如何开口求取一件衣裳,还有问路的事。一位老农盯了他半晌,摇摇头,转身进了屋子,出来时已是捧着饭菜。 他来到仕进身边,把饭菜递过去道:“后生仔,饿了吧,快点吃吧。”仕进终于回过神来,愕然道:“什么?”他旋即意识到了别人都把他当成乞丐了,连忙摆手道:“不,不,老爹,我并非是来乞食的。”老农楞了一下,道:“那......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仕进心想自己的事说出来恐怕没人会信,便道:“老爹,实话告诉你吧,我前些时候遭遇强盗,被掳进了山寨,直到这时才逃出生天。看到这里有人家,便想过来借取一件衣裳蔽体,不知老爹能否行个方便,日后必当加倍奉还。” 一口气说完这些,仕进心里忐忑不安,生怕会遭拒绝。他想:“我也没有说错话,确实是强盗掳走自己,自己也是刚从谷里出来,算是逃出生天吧。” 老农看仕进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说话又斯文有礼,对他的话已是深信不疑,更认定他是一时落难的贵介公子,须得好好招待,连忙满脸堆笑道:“公子哪里用说这种话,不过一件衣服而已嘛,不成问题!就怕我们穷人家的衣服粗旧,不合公子之意。” “老爹说笑了,落难之人那敢嫌弃什么!”仕进只觉得甚是困窘,都不知如何应对了。老农看仕进脸嫩,忙道:“那有什么话我们进屋再说吧,公子请。”“您请先,您请先!”仕进想起父亲所教的礼数,忙现炒现卖,却也甚为得体。 两人推让着进了院子,老农一进院子就大嚷:“二楞子,快出来迎接贵客!阿,顺便叫你媳妇做多两个小菜。”仕进赶忙急声道:“老爹,这如何使得。看我这副模样,那里算什么贵客?我又怎好意思多打搅你们呢?” 屋里走出一个壮实的青年,赤着膊。他看到仕进的样子,面露诧异,不禁暗暗皱眉,冷声道:“爹,你这是干什么?”老农看出了儿子的心思,斥道:“不要在贵客面前失礼了!你带客人到里屋去,挑一套干净的衣裳,让客人换上。快去啊,还楞着干什么?” 他又转头对仕进笑道:“乡下人不懂事,公子莫要见怪。”仕进连忙摇头,他也看出了那青年不欢迎他,尴尬地随着青年进了里屋。青年选了衣服,扔给仕进,冷冷道:“给!”也不多言。 待仕进换好衣服,理一下杂乱的头发,再站到人前时,青年只觉眼前一亮,小乞丐竟变成了风度翩翩的少年郎,衣服虽普通,却掩不住那种温文秀气,不由得恶感渐消。 仕进本待借得衣裳便告辞离去,不想老农盛意拳拳,终于难却盛情,留下来吃了一顿家常饭。都有数年没吃过这样的饭菜了,吃着吃着,仕进竟想起母亲做的小菜,思乡之情更浓了。那青年也不再给他脸色看,客客气气的。这一晚,仕进就在这户人家中住下了。 (全本) 第十章 新的人生 夜深了,万籁俱静,仕进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心里很乱,重回人世的感觉非常奇怪,喜忧参半。如果真的知道了回家之途,又该怎么办?那还是自己的家吗? 离开都已经有八年了!白天仕进已经问过那位老农,知道现在是万历八年了。当初不顾一切出了谷,到了这里,他才发现一大堆问题随之而来,煞是烦人。“难道真的是出来错了?在谷中根本不用烦恼这些事,唉!”仕进睁开眼睛,定定地瞪着屋顶,脑子里净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仕进正自想得出神,却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是从隔壁传来的,原来是那父子俩正小声地交谈着。 仕进心想:“都这般深夜了,他们还要干什么呢?”刚想仔细听一下,但一想非礼勿听,便捂住耳朵,闭上眼,准备入睡。那边说着说着,竟说到仕进身上来了。 仕进不觉凝神倾听,那话一句句马上清晰入耳。“爹,我真纳闷,您为什么把那人带进家里呢?虽说他好眉好貌,但也不过就一乞丐罢了,用得着对他这么好吗?” “呵呵,你怎么不明白呢?还是愣头愣脑的,真不懂事!我看他言行举止,分明是富贵人家的子弟,一时逢难而已。如今逃过劫难,日后必是大富大贵,福泽无穷。当然,我不仅仅是因为这样就请他回家。你看他斯文诚恳,不似说谎的样子。若是施恩于他,他来日说不定真有回报于我们之时。儿呀,看事要看长远一点。这几年日子是好过了点,没有了许多的征敛赋税,听说这是朝廷上一位大官看我们老百姓苦,特意减轻的。但这朝廷......唉!不说了,那位老爷也不能当一辈子的官。因此我要为你们小两口以后留些后路,我这把老骨头也熬不了多少年,总得给你们留些东西才能放心走啊!” “爹,看您说的。您肯定还能再活一百岁!但我还是不懂,他明天这么一走,以后又怎能帮得到我们呢?”“谁说得准呢?就算我这是白忙活一场,但与人为善总是好事。你要记住,自己方便时也要给予别人方便,做人对得住自己的良心就行了。” “嗯,爹,您说得对!是我脑子太笨了,怎么都没想到这些呢?”“对了,你知道那位老爷的姓讳么,我们须得为他老人家立个长生牌位,日日供奉才行。”......两人谈着谈着,却说到别的事上了,仕进听多几句,看事不关己,便不再听下去了。 仕进听老人如此看重于他,不觉暗自苦笑,心想:“老人家这回却是错了,只怕要大大失望了,我那里是什么富家子弟呢?如今一贫如洗,连回去的盘缠都在犯愁,又怎么能帮得上他们一家呢?”但他马上又想:“人家这般厚待自己,如有机会,定当竭力襄助!”这样胡思乱想了一些事后,仕进慢慢地睡着了。 第二天仕进一早就起来了,但老人一家却比他起得更早,都忙忙碌碌地张罗着早饭、干粮,显是为仕进准备的。看到仕进起来了,老人过来跟他打了招呼,便端来水让他洗漱,仕进那能让老人干这些事呢,忙上前抢着端过来,连声说道:“老爹,您让小子折寿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老人也不推让,却笑吟吟地看着他,道:“公子,昨天还不觉得怎样,如今一看,才知道你是天生的贵人相啊!”仕进愕然地看着他,不解何意,老人却不再说了。原来仕进在荒谷中呆了这么多年,几乎是不见天日,整个人甚是白皙,昨天来到村子时已是黄昏,天色昏暗之下,老人也没注意到这些,现在才发现这一点,不禁更是坚定自己的信念。 仕进洗漱完毕,便犹豫着想问老人,话还没出口,就被老人拉去用膳了。桌上只有那父子俩,青年的妻子是个腼腆朴实的农家妇女,把饭菜端上来就一个人进了厨房,呆着不出来了。老人不住地劝仕进吃多点,青年也是满脸的憨笑,十分的热情。仕进只觉肚子快要撑破了,但脸上还得勉强挤出笑容,甚是辛苦。 好不容易吃完这顿饭,待那农妇收拾好碗筷后,仕进终于忍不住问道:“老爹,您知道如何才能到浙江的杭州呢?”问完,他定定地望着老人,满心期待着,却又生怕得到否定的答案。 老人楞了一下,苦思了一会,摇摇头道:“公子,不好意思,老汉这一辈子没去过什么地方,都是呆在这穷乡僻壤,委实是不知。”他马上转向青年,道:“二楞子,你知道吗?” 仕进初听老人说不知道,心顿时往下沉,这时却又看向青年,心里七上八下的。青年憨憨地笑了一下,道:“爹,我还不是和您一样,怎么会知道呢。不过,我听村里出去的人说过,在村子东面一百多里的地方,有个大大的城子,不知是不是公子打听的什么杭州?” 仕进摇摇头,大失所望,一脸的沮丧。老人安慰他道:“公子不要灰心,不如你到那大城市里去打听一下,说不定有人知道。不过路途遥远,公子一个人去怕是不安全。” 仕进稍稍振奋了一下精神,想道:“也只能如此了。”他对老人道:“老爹,看来我是要到那里走一趟了。您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他又道:“老爹,给您添了不少麻烦,我也该告辞了。” 老人忙道:“公子说那里话呀!这么快就走了吗,住多两天再走也不迟呀!”仕进摆手道:“打搅了老爹您一晚上,我已经十分过意不去,又怎么好意思再麻烦您呢?况且我离家这么久了,都不知家里如何,也该快点回去,好让他们安心。” 他嘴里说着这些,心里却黯然道:“现在又有谁会为我担忧呢?”老人看他去意已决,便道:“好吧,既然如此,老汉便不留公子了。只是路途坎坷,又甚是遥远,公子一人前行恐怕不好吧,要不我让二楞子送公子一程?”仕进连忙推辞,老人又劝说一通,最后看仕进甚是坚决,只好作罢。 这时青年拿了一个包袱出来,那包袱鼓囔囔的,装了不少东西。老人接了过来,塞到仕进怀里,道:“公子,乡下地方,没什么好东西可见人的。这里是一些干粮,还有一套衣服,好让公子路上换洗,还请公子不要嫌弃。” 仕进推让道:“老爹已经帮了我很多,我又怎能再要老爹的东西呢?”但老人坚持让他收下,仕进却不过,只好收下了。只见仕进接过包袱,推金山倒玉柱,伏身向老人拜下,口中道:“老爹的恩德无以为报,小子只能在这里叩谢了!” 老人受宠若惊,忙低身想扶起仕进,道:“公子快快请起,老汉那里受得起呢?”仕进却道:“所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一拜老爹无论如何都要受下。”他坚持把头叩完这才起来,老人却那里扶得起他,只好生受了。 时近午时,仕进终于走出了老人家的院门,老人父子俩跟在后面,却不想看到一大群人围在门外,三人都面面相觑,心想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不知道那些村民们看到老人把貌似乞丐的仕进带进家里,还招待着住了一晚,都是大为好奇,想来看看仕进是何方神圣。 待看到三人出来,都哄的一下闹开了,指着仕进议论纷纷。仕进顿时满脸通红,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老人一边对众人道:“看什么,看什么,没见过贵人吗?真是孤陋寡闻。”神色甚是得意,一边对仕进道:“公子别见怪,乡下人不懂规矩!”仕进这时那里顾得上什么,只盼能快点离开。老人送仕进到村口,又寒暄了几句,终于目送他的身影离去,渐渐不见了。 仕进一到了没人的地方,便展开身法,飞快地向前奔去。如此过了一个时辰,远远可以看到高耸的城墙了。仕进放缓脚步,开始慢慢走着,象个普通人一样。 他这时已经知道,拥有轻功的人在老百姓眼里就象神仙一般,所以不能随便施展。快到城门了,仕进放眼看去,只见那城墙全部是用尺长见方的大青砖砌成,甚是雄伟壮观。但去近一看,上面已是班驳脱落,青黑的厚苔覆满了底下的砖,显然是饱经风霜雨露,让人不由心生沧桑之感。城门上方“三阳城”三个大字饱满有力,写的人颇有功底,不过年代久远,那字迹已是黯淡无光,充满了日落西山的愁绪。 守城的军士无精打采地立在门前,看到进城的百姓便软绵绵地挥挥手,放行了。仕进经过他们身边时,他们也不多加盘查,只瞥了一眼,就不耐烦地道:“走走走!”一伙人便自顾着自己说话了。 仕进隐约间听到几句,却是什么“这日子丫的也太无聊了!”、“本来以为当兵是个好差事,有油水捞,唉!”、“你也甭怨了,上头还不是一肚子气!听说是上面的首辅推行新法,才卡了我们的财路。真希望首辅那混蛋快点翘辫子!”、“也快了。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听说上面很多大人们准备联合起来对付他。”、“真的?快说说看,怎么回事?”......他听到这些,心里有点怪怪的,却没有多想,走进了城里。 甫一进城,仕进感觉就象从一个荒无人迹的原野掉进了一个热火喧腾的世界,耳朵刚才还静悄悄的,才那么一下子,便轰的一下,各种各样的声音便疯涌而来,你推我拥的争得不可开交,却又不约而同地往耳里钻,分外突兀。 他呆了一下,心想:“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热闹的场面啊!”不由得兴奋起来,快步走着,一路兴致盎然地看着。沿途都有设摊叫卖的小贩,个个是使出浑身解数,扯开嗓子大喊,把自己的东西夸得是天上有地上无,脸上更是笑得象朵花,也不怕笑了一天脸会抽筋。不过他们都是经过千锤百炼,想来不用担忧这一点。 摊上什么东西都有,蔬菜鲜果,布匹古董,胭脂水粉,多得是让人目不暇接。街上铺着青砖,本来都是有棱有角的,这人来人往下,却是没有了傲气,都被磨得圆滑起来。 日头不小,街上是灰尘弥漫,夹着热乎乎的空气,还有汗臭,胭脂香味,水果甜香,各种各样的气味混在一起,甚是呛鼻。但行人们却毫无所觉,依然走得若无其事,还能和小贩们讨价还价,争个面红耳赤。 角落里躺着几个乞丐,衣服上破了不少洞,露出了里面黝黑的肌肤,不知多少天没有清洗了,厚厚的一层泥垢,衣服也是黑得发亮,想来是鼻涕口水都往上面擦所致。那地板是热气腾腾,他们却闭目酣睡,甚是享受,就好象现在躺的是皇帝的龙床一样。睡着睡着,嘴边是口水长流,淌了一地,不知梦里吃了什么好吃东西。 仕进觉得什么都新鲜,不时驻足观看,还拿起摊上的东西细细把玩,许久才放。他走着走着,忽然看到一个卖书画的摊子,心中一喜,走了过去。 他拿起一幅,打开看了起来。那小贩看他虽衣着朴实,但举手投足间甚是雍容,心想必是一个有钱的主,不由得满脸堆笑,连声道:“公子慢慢看,随便看!我这里卖的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名画。啊,公子真识货了,您手中这一幅就是唐伯虎的《岁寒三友图》了!说起那唐伯虎了,可是赫赫有名,却是江南四大才子之首,琴棋书画是样样皆通!他的画,多少人是求都求不到呀,公子您有福了,我亲戚的朋友恰好是唐伯虎的邻居,这不,我才能弄到他的画。您可别不信,您去问问这街上的老少爷们,我王甲华是从不说假话,童叟无欺,铁价不二。嗯,对了,公子您能出多少价呢?我保证给您最低的价钱!” 他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通,仕进听着有趣,就停着看他都能说些什么,况且仕进对外面的事情差不多是毫无所知,这时也就听得津津有味。待他说到最后,仕进才醒起自己身上是分文全无,不禁脸上一红,讪讪地放下画,赶紧落荒而逃。 小贩本来还满心欢喜,以为来了个大客,这下马上变了脸,朝着仕进远去的身影恨恨道:“呸!穷鬼一个!没钱瞎瞧什么,莫要摸脏了我的东西。”仍自愤愤不平,脏话一连串地吐了出来,端是丰富多采,变换莫测。但下一个顾客到来后,他又换了脸色,四喷着口水,介绍起这些所谓的唐伯虎的“名画”。 仕进自然不知自己被人骂得狗血淋头。他这时正苦恼着该找谁问路呢。很快,他就决定向老人问路,毕竟老人见多识广嘛。仕进的心怦怦直跳,他怕又一次失望。那面容消瘦,留着两缕长长白胡子的老人瞧了他一眼,道:“年轻人,你要到杭州去吗?路可不近哪!”言下之意,他是知道路的。 仕进大喜,忙恭敬道:“还请老丈指教。”老人捋了捋胡须,道:“要到杭州,须得经过安徽境内,还要过江苏一省。当然,还有别的路径,但这是最近的。嗯,我现在跟你也说不清楚,你顺着东南方向走,一路问人,如此这般,才能到得杭州。” 仕进知道了具体方向,心下已是定了,忙谢过老人,寻思起路上的种种事宜。其实问题只有一个,只要他能找到盘缠,什么都能迎刃而解。 仕进边走边想着,却委实找不出法子来。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谋生赚钱,又那能找到回家的路费呢?当年父亲教了他很多东西,惟独没有教如何谋生,父亲总说:“贾人牟利,非君子所为。”现在好了,浑身力气,却不知往哪里使唤。仕进正郁闷着,却听到前面一阵喧闹,不少人围着,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不禁挤了前去,想看个究竟。 (全本) 第十一章 夺牌之战 还未近得前去,却又是阵阵喝彩之声传来,仕进正想着为何,身子却被人冲撞开了。 只见无数人一听到这阵喧腾,便蜂拥而来,挤得不可开交,个个都要争着到前头,嘴里都嚷着:“快让开!快让开!已经开始了!”仕进心中困惑,好奇心不禁大炽,也跟着用力挤进去。 他的力气自然不是普通人所能阻挡的,不少人一下子就被挤到了一边,踉跄着想跌倒。那些人马上对他怒目而视,直欲扑上去殴打他一身。 仕进不用回头,却能感受到无数刺人的目光盯着他,顿时只觉背上凉飕飕的,再也不敢太用力了,只能慢吞吞的随着人群前移。人潮不住的涌来,街道虽然宽,这时也被堵得死死的,半天才能移动一点。 仕进只觉得热气不断袭来,浑身是汗,不由得后悔来凑这个热闹,却又想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竟能吸引这么多人。 他身旁有人也不知道什么,只是见大伙儿一块冲来,就跟着来了,这时那人便问别人:“哎,大兄弟,前面究竟出了什么事呀,你们这么激动?”那人瞥了他一眼,眼色里满是狐疑,似是奇怪他连这个都不懂,但马上不屑地撇撇嘴道:“一看就知道你不是我们三阳人,居然连四年一度的夺牌之战都不晓得。不跟你说了,我还得赶着到前面去呢,再迟就找不到好位置了!” 问的人一听,恍然道:“哦,原来是夺牌之战呐!怪不得呢。看来我也得赶紧寻个前面的地儿,免得落下了那精彩的场面。”看样子他已经知道什么是夺牌之战,故才一听便已了然。但旁边的仕进听着,却更是云里雾里,不明所以。他不得不奋力前挤,好看个究竟。但他也不敢太过于用力,生怕再惹恼别人。 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仕进终于前进了不少的距离,但这时那街道却忽地豁然开朗,前面是一个大大的广场,四面八方都有人涌来,朝着中央过去。仕进这时可以轻松一点了,很快便挤到了前端。 他定睛一看,脚下画了一条白色的石灰线,离线约么三丈处是一座方台。所有观看的人都在白线之外,隔不了多远就有一个劲装打扮的青年维持秩序,不让看众靠近方台。那方台五丈见方,高约一丈,却是用坚固的木料建成,看上去便是用大铁锤狠砸,一时之间也难以砸坏。 只是那木板都有些旧了,这方台看来落成已有一段时间了,不少地方都可看出换修的痕迹。台子左右两侧都有阶梯,好方便人上落。这时台上正有两人在撕打着,你一拳我一腿的,打得很是激烈,衣服不少地方都撕破了。 仕进看了一眼,已知那两人只是普通人,虽然看似打得热闹非凡,却不会有生命危险。但看众们那管这许多,难得四年一次的盛事,自是叫好声连天,便如同海上巨浪,一潮接一潮,层叠在一起,把场上的气氛带动起来。台上的人听得叫好声,便更加卖力地显弄起来,索性扭打在一起,在台上滚来滚去的。 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被拦在白线外,方台对着仕进的那一面搭了一个木棚,虽然是草草修建,却也费了不少心思,看上去整整齐齐的。木棚里摆了一列椅子,显然是用来观看的,这时那些椅子有些还空着,周围这么多看众,日头下个个是大汗淋漓,那木棚甚是阴凉,却没有一个人过去坐下,都是强忍着炎热,耐心地瞧着台上的打斗,不时爆出一阵喝彩。 仕进很是诧异,便朝对面望过去。那边只有五六个人坐着,他们身后却站着十来人。 当中的是一个面相威严的老人,枣红脸,头发半白,五缕长髯垂了下来,风一来便轻轻飘动,却丝毫无损老人的威猛。老人正闭着眼,一动不动地养着神,对台上的闹剧是不屑一顾。他身旁坐着几人,有男有女,年纪都已不小,正小声地讨论着。老人虽合着眼睛,但旁边数人却不敢说得太大声,生怕惊扰了他。 最边上坐的是一个白衫青年,脸色甚是倨傲。他此时正怀抱长剑,凝神养气,表面看是从容自如,但从他不时飘往方台的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焦躁。 仕进看了一眼,没看出什么来,便把目光转到台上来。方台上的两人终于分出了胜负,一人力气大一点,从撕缠中挣脱开来,凑巧那时两人到了台边,他一推,另一人便掉到了台下,跌了个四脚朝天,好半时都还没能爬起来。 待他能自己爬起时,众人一看,却是脸上全是淤青,脖子被抓出了几道血痕,衣服也烂得不成样子了,不禁都哄然大笑。那人满脸羞愧,耷拉着头,灰溜溜地钻进人群中,马上不见了。 台上那人也是鼻青脸肿的,疼得不时裂嘴嘶气,忙伸手按住,轻轻揉着。他兴高采烈地对台下众人道:“哈哈哈,各位三阳的乡亲父老们,看吧,我刘大牛说话算话,说了今年要拿个开门红,这不,就轻而易举地拿到手了!哈哈......哎哟!”他笑得正欢,手上不觉用多了劲,摁到了伤处,不由叫起痛来。 看众们均是捧腹大笑,都差点喘不过气来。仕进看了,也不觉莞尔,对这刘大牛顿时心生好感。可惜他的运气很快就到头了。 这时一灰衫汉子从台下飞身而上,却故意卖弄,只脚尖点在台边,身子摇摇欲坠的,似乎随时都会掉了下去。刘大牛一看急了,“哎呀”一声叫了出来。灰衫汉子再一用力,人便似大鸟一般腾了起来,落在刘大牛面前。 他正想出声,说几句客套话,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这憨汉子打下台去。他每一步都计算好了,该如何说话,然后又如何迎接大伙的欢呼,把一切做得漂漂亮亮。但刘大牛却先出声了,他虽然是粗脑筋,但从刚才那一下也看出了自己与别人相差太远,于是道:“嗯,我决定了,我认输!不打了!” 灰衫汉子那里想到他会如此快就认输,先前的算计一下子全落空了,心里不觉倍是愤恨,但却无可奈何。按规定,一方认输后便不能再动手了。刘大牛从阶梯一步步下去,却是昂头挺胸,好象打赢的是他,正在接受人们的欢呼一般。 他兀自振振有声:“我是不屑与他打,知道不!我只说了拿个开门红,我说话算话,就打一场!不过呢,我决定四年后再来采这个二堂彩,瞧着吧!”看众们一阵大笑,却又都纷纷叫好。 灰衣汉子看到这种情景,心中更是恼怒,憋着一肚子气,就等着谁上来让他好好发泄一番。他没等多久,一个青脸汉子上台了。灰衣汉子一看对方稳重的脚步,心下不觉一凛,知是劲敌,马上收起轻视之心,认真对待起来。 青脸汉子也知对手难缠,但想到那块牌子,只有豁出去了。两人也不多话,只是一拱手,便展开架势,斗在一起。仕进看着台上的拼斗,心里却甚是不解,打斗的两人几乎全身都是破绽,为何他们熟视无睹呢? 就象这一招,青脸汉子使的是金丝盘手,两手划弧,侧取对方胁下,但自己胸前却露出老大一块空隙。灰衫汉子只须斜身跨步,再直取中堂,一招黑虎掏心便可克敌制胜。但他却撤步后退,伸臂格挡。 这时他的下盘已自不稳,青脸汉子只要前步冲拳,待对方闪避时,再来一个扫堂腿,便可扫倒灰衣汉子,他却也是视而不见,居然斜退一步,蓄势以待,生怕对手有什么厉害的后招。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仕进又怎知对手过招之时,时机俱是转瞬即逝,难以把握,两人武功在普通人眼里自是厉害无比,但一与真正的高手比起来,相差就不是以道里计的了,他们又那能看得出这许多呢。 仕进生平只见过数人过招,却都是绝顶高手,无论那一个来到此地,都只须一根指头便可立即击倒这两人,况且他自己在山谷中苦练之时就已经渐渐触摸到了那武学至理,虽说缺乏经验,但眼光又岂是常人所能企及,两人在他眼里自然是处处破绽,不堪一击。 仕进这时眼睛虽还在台上,但脑子里却浮现了当年单南虎与老头对战的情景。单南虎的掌招大开大阖,气势雄浑,对敌时对手往往被其气势所夺,未战心便先怯了。江湖上说到半天云三字,已自惮了几分,可见他之威势。 更有好事者把他和武林中其他高人并称,誉为“六绝”,武功之高,已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但在老头面前,他却占不了半点上风。老头只是单手应敌,却是应对自如。他的招数几乎是无迹可寻,有如山间清风,不带一点火气;又似海涛巨浪,汹涌不绝。 如果说单南虎是一代宗师的话,那无名老头便是比那宗师更跨前一步的人。但江湖上只知有“六绝”,只晓得“六绝”代表了武学的颠峰,却不懂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又有多少绝世高人不为人所知呢?仕进想着那一招一式,心里喜不自胜,竟又感悟出了不少心得。 台下众人看着台上两人你来我往,起高伏低,斗得甚是激烈,不由采声大作,直呼过瘾。 却也有人唱了反调:“喂,那穿灰衣服的,狠狠打啊!照那厮脸上打!最好打爆他的头。哇,踢到了!嘿嘿,真爽!哎哎哎,你这青脸鬼,快回家抱孩子去吧,怎么软绵绵的没有半点力气,往死里揍他阿!哎呀,去你娘的,又打不中......” 好在他的声音在巨大的声浪中显得微不足道,若是让台上两人听到一字半句的,怕是会即刻化敌为友,连武都不比了,就跳下台来,找到这罪魁祸首,把他痛殴一身,让他知道祸由嘴出,以后好学乖了。 灰衫汉子身法轻灵,进退敏捷,使的是一套灵猴拳,举手投足间竟真是颇有几分猴子相。青脸汉子性子沉稳,用的是简练刚猛的大成拳,但身法迟缓,对着忽前忽后的灰衫汉子煞是吃力。 他企图以不变应万变,不为其身形所惑,奈何身手终是逊了灰衣汉子一筹,渐地落了下风。对面木棚里的人对这场比斗竟也产生了兴趣,都往台上看去,白衫青年几次想站起来,但他往自己身边看了看,最终还是乖乖坐着,只是目光已定定看向台上,不再移动。中间的老人睁开眼睛,扭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轻叹一声,又闭上眼。 仕进回过神来,注意力又集中到了两人身上。他看了一会,便知道青脸汉子败局已定,所差者不过时间而已。果然,只见那灰衫汉子右拳击出,呼的一声,甚是猛烈,左手却虚掖在腰,似是留有后着。 青脸汉子虽说已是疲于奔命,但还是看到了对手的动作,忙凝力抬手,眼睛却死死盯着对手的左侧,准备把这一拳带过去,再防备他的后手。青脸汉子左手一格那拳,心中便马上喊糟。 那拳一荡便开了,竟是虚招。灰衫汉子已是猛起一脚,直奔他的胸膛而去,端是狠辣无比,若是被踢中,只怕会没了半条命。青脸汉子这时虽已看到了那脚,却已经来不及招架,无奈之下,只得运气护体,硬着头皮受了这一脚。 他整个人已是凌空飞起,直掼出了三丈之外,滑到了台边,险些掉了下去。他慢慢坐了起来,脸色忽青忽红的,终于“哇”的一下喷出一口鲜血,洒在台上,斑斑点点的散成了一朵红花。再看时,人已是委琐不振。 灰衫汉子见对手已再难动弹,马上假意上前,歉声道:“兄台,你没事吧?真是很抱歉,适才一时间留不住手,竟误伤了兄台,兄弟真是罪该万死啊!” 青脸汉子无力地抬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颇为复杂,却也不做声,只是挣扎着起来,摇摇晃晃走下了方台。 观众们看到方才那血腥的一幕,都纵声欢呼起来,似乎是在庆贺有人流血受伤一样。这时看着青脸汉子下到台来,却是嘘声四起,对这失败者不留半点情面。 青脸汉子显然是清楚看众们的习惯,也不恼怒,只是木着脸,挤出了人群。仕进看着,却心有不忍。他愤愤地想:“这是什么的夺牌之战嘛!竟会允许无故伤人身体这种事发生,真是......”他想找些话来骂一下,却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怎么骂人,只得作罢。 灰衫汉子得意洋洋地立在台上,等着下一个挑战者的到来。开始时的不快已经烟消云散,只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甚是畅快。 不想马上有人破坏了他的好心情,却又是刘大牛这位满头是包的安阳汉子。只见他坐在白线边上,手捂着疼痛处,嘴里却道:“哎,我真是后悔呐!若是四年前我说了打两场的话,现在站在上面的就是我了。不过我这人一向谦虚,只要完了两场,我就下台,不会再呆在上面,翘着尾巴到处炫。很了不起吗?” 他看到灰衫汉子如此假惺惺的模样,心里不禁有气,忍不住拿话来讽刺他。灰衫汉子顿时铁青着脸,眼睛里好象要冒出火来,恨不得把这憨汉撕成两块,方消心头之恨。 刘大牛也不示弱,马上回瞪一眼,但扯到了伤处,又“哎哟”的叫了起来,却是破坏了这一瞪的威力。 灰衫汉子又看了他一眼,目露寒光,只一闪而现。他心想:“哼!我记住你了。若是让我在什么地方碰到你,定要把你大卸八块,扔到山里喂狼!走着瞧!” 仕进这时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但见身后密密麻麻的人群,对那拥挤的情景还有些后怕,只得继续留在原地,勉为其难地看着。 (全本) 第十二章 高手纷现 灰衫汉子这时把一人击到了台下,又赢了一场。他这回却没有痛施辣手,因为对手颇弱,威胁不到他,而且他又想给人一种宽厚的感觉,故此便游斗半晌,才轻轻托着对手,顺势一带,把人扔到台下。 胜了这一场,灰衫汉子心情大好,便对着台下的刘大牛斜目而视,好象在向他示威。但这次刘大牛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顾着和身边的人说说笑笑,不时爆出一阵狂笑。 这汉子是个粗脑筋,刚才看到那灰衫汉子对敌手手段毒辣,却又惺惺作态,一时气愤,便多说了两句,这时早已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灰衫汉子看到他如此轻视自己,不由怒气又起,但大庭广众下却难以发作,只得悻悻地退到木棚了,寻了一张椅子,坐着生起闷气来。一时咬牙切齿,自是不须多言。 台下的观众们议论纷纷,说的正是这夺牌之战的由来,仕进在一旁细听,终于明白为何有这许多人来观看了。 却说这江湖多事,你争我夺,尔虞我诈,种种丑事是层出不穷,加上仇恨追杀,正邪两立,弄得是血雨腥风,千里哀啼,无数孤儿寡母是失父丧夫,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端是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于是便有两位武林高人决定扭转这种局面,改变这个世道,可惜人力有穷,就算他们武艺通天,神功盖世,也只能解一时之结,断断无法真正的转变已经乱成一团的江湖。 他们眼看着各种不平事不断发生,心里自是心痛不已。两人一起冥思苦想了数天,终于想出了一个法子,可以把武林纳入一个固定的轨道,如此,固是为了减少流血伤亡,也可把那些桀骜不逊的粗豪汉子约束起来,消磨他们的杀气。 但这时他们还默默无闻,即使想实行自己的计划,却也没人会听从他们的。为了立威,他们分头行事,各自前往武林各大门派,下帖挑战那些高高在上的掌门人,并以无上神功击败他们,待他们心服口服后,才道出自己的计划,让他们去执行。 那些执掌一方的掌门人有的对这些仇恨撕杀也是心急如焚,一听之下便马上同意;有的钦佩这两位高人的武艺精湛,也是欣然允诺;虽然也有心中不满的,但在高人的威慑下只能答应。 这样江湖上所有的名门大派,还有黑道上的枭雄豪杰们,联合起来向武林发出宣告:今后每四年在黄山举行论剑大会,各门各派都可派人参加,没门没派的也可以参加,若是能在会上技压群雄,便可获那“天下第一”的称号。 但鉴于参加的人太多,不得不规定了名额。若想参加剑会,必须夺得代表剑会的象征——一方令牌,状如巴掌大小,却是用特殊质料所造,仿冒不了。 各个门派都有这样的令牌,但他们也不能据为己有,须得再开武会,凭真材实料夺到手才能作数。三阳是三阳剑派的所在地,此地的武会便由他们主持。 那端坐中央的老人正是三阳剑派的掌门人马天雄,他号称“剑霸河朔”,一手七星剑法厉害无比。他身旁的人是他门下的弟子,却都是姓马的。 那白衫青年唤作马维汉,是马天雄的孙子,这次正是由他代表三阳剑派参加比试。虽说这“天下第一”未必就真是货真价实,但江湖中人却趋之若骛,每四年江湖上都要掀起一场浩浩荡荡的夺牌之战。若是未能如愿,便在四年里痛下苦功,为的就是这一块木牌。两位高人的目的也勉强算是达到了,几年间,武林中确是少了不少争斗。 仕进听得甚是入迷,却被一个洪亮中带着点阴柔的声音惊醒了。那声音道:“唔!各位乡亲,这位河间朴错朴大侠已经连赢三场,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因此,我宣布:朴错大侠获得第一个决赛席位!”说话的是刚才一直站在方台角落里的中年人,他圆胖的脸上笑容可掬,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那灰衫汉子自木棚间站了起来,摆出自认为最潇洒的笑容向看众们挥着手。观众们顿时纵声大喊,有欢呼的,有嘘声的,也有吹口哨的,算得上是五花八门,千奇百怪了。 中年人待场中声音小了一点后,又道:“在场的哪位英雄要上来呢?还有八个决赛席位,数量有限,再不上来就没有了啊!快点行动吧!不要再等了,迟了就没有机会了。想想吧,天下第一啊!这可是天下第一啊!快啊!”他的话颇有煽动性,话音未落,台下便窜上了三人。 一人身形矮小,两眼炯炯有神,双手甚是粗大,指节突起,满是老茧,一看便知他练的是指上的功夫。他也不多话,只沉声道:“商丘许泰阳。”众人一听脸色俱是一变,上来的两人更是振恐。 也难怪他们会吃惊。这商丘许泰阳为人沉默寡言,看似不声不响的,但他的大力鹰抓功却是一绝,人若是被他手指抓中,骨头定要碎裂,很少有例外。他对敌时出手狠辣,从不留情,他手下从来都是非死即残,几乎没有能完整无缺的。 他这次到三阳来对这“论剑牌”是志在必得,四年前他负于别人,痛失了一次机会。他回去后便闭门苦练,等自信自己的鹰抓功夫已练得出神入化,这才出来,也因此四年里许多人便得以保存了肢体。 坐在中央的马天雄也睁开眼睛,精光一闪,端坐起来,显是想不到才一开始便来了如此好手。那河间朴错本来得意洋洋的,这下也是脸色一白,心里忐忑起来。那白衫青年马维汉抓剑的手一紧,又慢慢松开了。 台上的两人却甚是尴尬,进不是退不是,有一人脑袋灵活一点,抢先道:“既然台上已有两位选手了,在下就不方便留下了。失陪了!”说完连忙跃到台下,一溜烟的钻进人群中,跑了。 留下的人瞧着许泰阳阴沉的脸,心里马上慌了,但碍于脸面,却是不能认输的。他颤声道:“在......在下武风,请......请指教!” 他拱手后便后退两步,摆开拳势,心里马上安定了,暗想:“说不定他只是徒有虚名,还当不了我一拳呢!”这样想着,胆气又恢复几分。 许泰阳只微微拱手,示意可以开始了。那武风见对方不先出手,按捺不住,便前步劈出一掌,直取许泰阳左肩。许泰阳倏地行动了,五指成抓,捏向武风手腕关节处,迅如狡兔。 武风大惊,他料不到对手动作竟这般迅速,急忙后缩,另一手出拳冲去,架住了这一捏,人也马上退后,企图拉开距离,求得喘息的时间。 但许泰阳那会容许他有缓气的一刻,一旦出手便如暴风骤雨,既快且狠,密击紧拿,竟是步步进逼,丝毫不让。武风一时间手忙脚乱,连连后退,脚步凌乱,眼看就要中招。 许泰阳已算准下一着必是拿住对手的肩井穴,那时只要五指用力,便可听到那清脆的碎裂声,想着,他板着的脸竟露出了淡淡笑意。 那知武风竟走了大运,急忙间左脚拌在右脚上,身子顿时稳不住,一交跌倒,肩膀堪堪躲过了那一抓。他连滚带爬的离得老远,再也顾不得面子,嘴里喊着:“我认输!我认输!” 想起刚才的一抓,他不禁冷汗涔涔,知道自己险些就要被废了。许泰阳微微有些失望,但没有出声,只是收了手,静静的站着。 看着台上立着的矮小身影,竟没人敢上去,一时全场都鸦雀无声。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无人应战。 仕进却在想着自己的事:“他刚才这般击来,我可以如此闪避,顺势加以还击,他势必要这般招架,然后我可以如此......”他想了一会,发觉自己完全可以击败台上的人,不由得沾沾自喜。 那中年人再等了一下,便到了台中央,大声道:“既然没人上来挑战,那第二个决赛席位便由商丘许泰阳获得!下面进行第三个席位的争夺!”他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说完便站回到角落里。 许泰阳大步走进木棚里,坐了下去,也不说话,只是进去的时候深深地看了马天雄一眼。那河间朴错看到他进来,马上浑身不自在,真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但别人却连看他一眼都嫌费事,进来就一动不动了。 接下来马上就有人上来了。时间渐渐的过去,观众们的情绪也慢慢低落起来,喊的声音也有气无力的,不少人都在下面窃窃私语,也不管上面打得如何的惊心动魄。 “你说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上去呢?就算夺得决赛权,一个许泰阳就能把他们打得筋断骨碎了!”“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只要获得决赛资格,便可以得到五十两纹银,白花花的银子,谁不想要啊!我若是也会功夫,早就上去了!”“但他们就不怕......”“怕什么,只要到时立马认输下台就行了。说你笨你就是笨!” 仕进听进耳里,不觉心中一动,自己不是正缺盘缠吗?想着,竟有点蠢蠢欲动了,但想到要站在无数人面前,他便有点心怯,迟疑起来。 这时已经决出六个席位了。台上那人又连赢两场,只待第三场便可获那第七个决赛权。人群中却起了一阵骚动,破口大骂之声此起彼伏,只见黑麻麻的人头不住往两边分开,又合了起来,竟是有人在往里挤。 近得前来,却是一个如铁塔般的大汉分开人群进来。人们虽是口出脏言,却不敢动手,只看那身形,魁梧高大,寻常人都比他矮了一头,身着紧身劲装,浑身的肌肉一块块隆了起来,看见都怕人。 他急速地喘着气,好象是赶了老长的路才来到的。待恢复了一点,他便往台上一跳,只听砰的一声,台子似乎晃动了起来。他出声道:“在下嵩山郭铁,前来领教高招!”那声音也和他的人一样,粗大洪亮,响遍全场。 他的对手虽有点吃惊,但还是稳住心神,拱手示意。他见那郭铁身子高大,想来灵活必是不够,便开始快速移动脚步,准备用游斗来击败对手。 郭铁却看都不看他,左手划圆,右手一拳击出,呼的一声,狂风乍起,连台下的人都感觉到了那惊人的气势。他的对手只觉得那拳头越来越大,分明是朝着他来的,心里不禁惊骇,但无奈之下,只得停下脚步,运劲于掌,双掌迎了上去。 那劲道疯狂涌来,他顿时蹬蹬蹬的连退数步,这才稳住身子。但还没回过神来,那拳头又是冲了过来,他伸手招架,却又是退了几步。等第三拳掼来时,他已是一脚踏空,跌到了台下。 众人都不由耸动,那郭铁何许人也,竟能三拳把这名好手击下台去?木棚中的许泰阳心里也是暗暗吃惊,但脸上还是面不改色。马天雄也是泰然自若,但心里已是暗自发愁:“怎么这一次来了这么多高手?汉儿能敌得过他们吗?”他忖度便是自己对上他们,也难有必胜把握,想着,不禁更是担忧。 等中年人宣布第八个席位争夺开始后,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人已站在了台上。他一副儒生打扮,面白无须,手中执着一把折扇。 只见他手一挥,打开了扇子,尖声尖气道:“在下乃是来自河北,闻道此间有此盛会,不觉心中一喜,便来凑凑热闹,希望诸位莫要见怪。在下姓夏,单名一个龙字,草字斯任,取的便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之意。所谓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在下秉承圣人教训,这才来劳动一下筋骨。不知那位要上来指教一下?” 众人听他自报名讳,又是大惊失色,心想怎么又来了一个难缠的家伙。那河北夏龙恶名昭著,江湖传闻他喜食幼儿脑髓,不知害了多少无辜孩童,若是有婴儿啼哭不止,那母亲只须轻呼一声:“夏斯任来了!”婴儿便立即噤声,不敢再哭,可见他之凶恶。 不少正派人士激于义愤,纷纷出手拿他,但他为人阴毒,狡猾多变,武功又高,却是屡次逃脱。这次他敢出来,是因为那黄山剑会有规定,若是参加了剑会,在此其中任何人都不能对他加以伤害,除非是在比赛中。 他这次委实是被追得无路可逃,这才现身夺牌的,只要他能夺得论剑牌,半年内他就可以安枕无忧了。虽是逃难,他还是喜欢附庸风雅,半文不白的表现自己的斯文。但别人一听他的声音立刻起了鸡皮疙瘩,又哪会注意他说的是什么呢? 半晌,却是无人敢上去。这样夏龙便不费吹灰之力就取得了决赛资格。他走进木棚时心里却毫无喜意,他在台下看了许久,知道这里最少有数人自己没有胜算,但那些追逐他的武林人士现下已到了三阳城外,说不得也只能硬着头皮参加了。 许泰阳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坐着不动;那嵩山郭铁却是对他怒目而视,紧握着拳,骨节都格格作响,显是知道他的恶名,但碍于规矩,不能发作。 若是平时让他遇见夏龙,怕是马上要暴起作难,为民除害了。马天雄却是皱着眉头,他想不到竟又来了个难以对付的高手,不禁得惴惴不安,为今年的论剑名额担忧起来。 仕进在台下听到人们议论,知道了夏龙的恶迹,心里非常震惊,他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凶残的人,直恨不得冲上去揪他下来,问问他为何这般残忍? 观众们看到高手纷纷出现,竟压下了本地人的气势,不由焦急起来。忽有一人大喊:“马老英雄,让他们看看我们三阳城的威风啊!”霎时间,应和之声四起,渐渐连成一片,就象钱塘江潮一般,一波接一波地涌来,有节奏地拍动着:“三阳!三阳!马家!马家!......”那喊声振耳欲聋,直冲云霄。 (全本) 第十三章 冲冠一怒 全场的人顿时激动起来,把气氛推到了**。木棚里的马家众人都欣喜地站了起来,看着那些疯狂的看众,马天雄也是面露微笑,立起身来,向着众人挥手,先前的忧虑都在这股狂热的驱赶下跑得无影无踪。 许泰阳看着这一幕,鼻子轻哼一声,竟是颇为不屑。郭铁还是盯着夏龙,黝黑的脸上露着愤恨之色,根本没注意其他事。夏龙却摆出一副看戏的模样,轻摇折扇,好不逍遥。 马维汉一直紧绷的脸皮这时也松了下来,人变得自在多了。他在此之前对自己是信心满满的,更对祖父夸下海口:“夺不到论剑牌,便不再是马家人!”要知道这是非常重的誓言,被家门扫地出门便等于身败名裂,再也不能见容于世了。 但看到一个个高手出现,马维汉不觉心怯,整个人都绷紧起来,手心满是冷汗。马天雄驭家极严,若是失掉了这次的名额,只怕真要把他赶出马家。但现在看到有这么多人支持,马维汉信心开始膨胀,人也放松了。 仕进心中正自愤愤,听到这些狂呼,不由心想:“看来这马家挺得人缘的嘛!”愤怒也慢慢消减了。他很少能记得别人的坏处,刚听到夏龙的凶残时马上义愤填膺,但注意力很快就转移了。 想到上去比赛可以获得银两,仕进脚忍不住要往前挪,却被他生生制止了。只要想到那无数眼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仕进便害怕。 人们还在起劲地喊着,仕进忽地听到旁边有人在小声议论。“怎么马家的人还不上场啊?”一人道。马上有人接上了口:“哈!你真是孤陋寡闻,连这个都不晓得!” “何故呢?快说吧!我真的不知道!”另一人回答了他:“人家马家早就自动得了一个席位,又那须在上面拼死拼活阿!”“上一次马家可是漂亮地赢了!不过这回来的高手多了,也不知还......” “呸呸!你说什么啊!我们三阳人那里会输!”“就是嘛!听说今次上的是马维汉那小子,不过只要他为我们三阳争一口气,我就为他加油!” “是那小子啊!看他虽然有点傲气,人却不错,在城里安安静静的,不象有的纨绔子弟,整天花天酒地的,我也支持他!”“人不错?哼哼!你们只是不知道而已。” “难道不是吗?”“当然不是了,你别问他。他人胆儿小,不敢告诉你的,让我说给你听吧。”“嘘!小声点!你想找死吗?”“好!好!你过来一点,我告诉你呀,马家那小子表面是安稳,但一离开三阳城,便不知道有多疯狂,听说他每次出城打猎都弄得鲜血淋淋的回来,不少是人血。城郊都有人看到他在河里清洗血迹了。” “真的吗?”“不要说这么大声,小心让马家人听到。你甭听他的,他什么都不清楚,净道听途说。知道吗,我舅舅住在三阳城外,有一次他到山里砍柴,却看到那马少爷一脸苍白的从树林里出来,心神恍惚的样子。我舅舅很是好奇,进去一看,你道看到什么?” “什么?”“你倒是快说啊!”“嘿嘿,他看到一个女子躺在里面,赤身**的。唔,你们可别想歪了。那女子早死了,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我舅舅回家后整整吐了三天,才勉强吃得下饭。他本来守口如瓶的,但后来却告诉了我。” “哇!那以后我得离他远一点才行!”“你害怕什么,他不敢在城里干这些事的。听说马老英雄管得他很严,所以他才要跑到外面去啊!”几个人在那里小声谈论着,仕进却已是字字句句,听得一清二楚。 他对马家的好感顿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愤怒和悲哀,他以为这世界很干净,但接二连三听到的事却彻底推翻了这种想法。随着心中愤怒的翻腾,仕进竟有一种肆意破坏的**。 这时,方台上的汉子已经打下了两人,正得意洋洋地想:“看来五十两银子可以到手了。嘿嘿!”这最后一个席位竟然没有多少人争夺,台下虽还有不少武林好手,但看到木棚中端坐的几人,自知便是赢了也无济于事,于是都只默默地看着。 只有少数贪财的无赖豁了出去,爬到台上扭打起来。留下这一人看来是平时打的架多了,打了两架,这时居然还有力气。他心里其实也挺害怕的,若是呆会上来一个难缠的主,自己的小命只怕要糟。但人为财死,说不得只有拼了。 看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还是没人上来,那无赖蓬蓬直跳的心慢慢静了下来。但他马上又把心提了上去,只见一个人影正踏着阶梯走上来,一脸的阴沉,却是仕进。 仕进很少对什么事恼火,母亲在他心里植下了凡事要忍让的信念,所以他甚是随遇而安。但今天仕进真的压抑不住怒火,他想狠狠地发泄一下,看到台上人那副得意的嘴脸,他终于忍不住,走上台去了。 那无赖本还担心,等看到上来的只是一个少年,他马上裂嘴笑了,心想:“这样的小兔崽子还不是手到擒来,怎么说我也是三阳的打架王!”仕进虽愤怒,但也不会缺了礼数,他学别人那样,拱手道:“浙江李中,请指教!” 父亲给他起名李仕进,表字却单只一个字——中,本来是寄托了金榜高中的希望,但可惜父亲却永远看不到了。仕进这样说却也没错。 那无赖大笑道:“喂,乳臭未干的小子,快回家吃奶去吧!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哈哈哈!”仕进听他一说,怒火更增,猛一发力,身子已倏地来到了无赖跟前,一拳抡过去,无声无息,却又让人觉着窒闷,直欲把面前所有的东西都捣鼓得粉碎。 木棚中观看的人中数人倏地都站了起来。许泰阳这时才变了颜色,看到这一拳,他忽地心如死灰,知道自己今年又是白忙一场了,他颓然坐下,刹那间,人变得苍老起来。 马天雄双手颤抖,要靠扶着椅凭,才能支持着站着。郭铁也站了起来,瞪大了双眼,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他知道要出拳迅捷,给人以狂风大摧之势,这虽然困难,却也有不少人能做到,但如仕进这般悄无声息的出拳,就他所知,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夏龙也看出了这一点,但他只是片刻的震惊,马上就沉静下来,眼珠子骨碌碌的乱转,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利用这一点,人也慢慢地坐下去。其余众人看到他们都满脸变色,心中困惑油然而生,都把目光转到他们身上。也难怪,在众人眼中,仕进不过是上前一拳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 那无赖还在笑着,浑不觉自己已命在旦夕。他认定仕进只是小小一少年,根本不会对他造成威胁,想到那白花花银子就能装进口袋了,他笑得更开心了。 仕进拳头已经要触及他的肚子了,只要打实了,那力道便会爆了开去,他整个身子马上就会碎裂,仕进曾经用同样的劲道打过一块坚硬的花岗石,那石头就是瞬间四分五裂,想来人的身子不会有花岗石那么坚硬吧。 仕进在最后一刻想到这一点,连忙收回内劲,如潮的内息马上倒卷而回,就好象汹涌湍急的急流遇到了横躺的大堤,不得不伏伏贴贴地臣服,乖乖的回去。但这样也让仕进一阵难受,毕竟如此急速的变换内劲并不是易事,饶是仕进已经习惯这种感觉,但一时的翻腾滚涌还是难免的。 他心中甚是气恼,只好在那无赖身上发泄,那拳头狠狠地抽在了无赖的肚皮上。虽说收回了内劲,但被人揍一拳的感觉总还是难受的,那无赖正笑得欢,却“呃”的一声,生生止住了笑声,他笑不出来了,肚子里闹起了架,正翻滚得高兴呢!午时他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撑得肚子胀胀的,这会都往上涌,便要呕了出来,却被他硬硬抑制住了。 仕进退到一旁,心里的怒火都在这一拳中倾泄出去,人也慢慢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周围是众目睽睽,个个都瞪大了眼睛瞧着他。他们看到仕进还在原来的位置,好象从来没有动过,但那无赖正在地上抱腹翻滚的痛苦样却告诉他们,刚才的情形并不是幻觉。 许泰阳他们又一次震惊了,他们把那一拳看得清清楚楚,料想中拳之人是必死无疑,但现在却只是一时的难受,分明没有伤到要害。难道自己刚才眼花了? 他们没有想到居然有人能把自身的内劲收发自如,于是都认为是幻觉,是自己看错了。许泰阳也勉强提起了点精神,告诉自己:“一定是幻觉!一定是!”但心中不免惴惴,先前来时的信心已是弱了不少。 马天雄也是这般想,他心道:“那少年不过十五六岁,断不可能有如此高的武功,看来我是老眼昏花了,竟连这都看错。唉!老了!”想着,他竟感叹起岁月无情来。但人已是坐了下去,稳如泰山,他身边的马家众人才松了口气,这时又提了起来,生怕自己哪里做错了,回到家中又挨一顿家法。 郭铁却不这么想,他困惑地盯着仕进,想道:“难道我真看错了?不!我分明看得清楚无比,一定没有错!难道那少年可以把自身的内息收回去?这可能吗?但除了这样解释,就没有其他原因可以说明这种情况的了。他才多少岁啊!” 想到那种最可能的情形,他不禁张大嘴巴,惊讶地观察起仕进来,可左看右看,却也看不出什么异象来。夏龙却是安坐着,不发一言。 仕进这时很是尴尬,脸甚是燥热,都不敢往台下看去,只好把目光转向躺在地上的无赖。看到那无赖痛苦的样子,他心里隐隐一阵畅快,但又觉得自己的这种想法不对,别人痛苦的时候自己不应该幸灾乐祸,一时之间他都忘了正是自己才造成了眼前局面。 那无赖滚了一会,疼痛恶心渐渐缓了,便喘着起气爬了起来。他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就挨了这一拳。他看了看仕进,只见仕进安然地站在原地,一脸歉意地望着他,不由得转头向周围看一下,却什么也没有。 “啊!鬼啊!救命啊!”他忽地尖声大叫,他没有意识到是仕进打了自己,却认为有鬼,想是生平亏心事做多了,自己心里有鬼,竟吓得傻了。只看他在台上跑来跑去,扯着头发,嘴里喃喃作声,最后一脚栽到方台下,扑的一声,摔得晕过去了。 众人看到这一幕,都鸦雀无声,静静地把目光移向仕进,但这种寂静只维持了数刻,很快又闹开了,他们都以为仕进对那人施了什么妖术,纷纷议论着。有人说应该拿黑狗血来,妖怪怕污秽之物;有人说城外有所三星观,应该叫那里的道士带桃木剑来驱邪辟妖;有人说大伙一齐拥上去,把那妖怪撕成碎片...... 仕进看着场下人众都用一种充满敌意的眼光盯着他,心中不觉大是委屈,自己根本没做什么,那人就糊里糊涂的疯了。 好在还有人清醒,那中年人这时站了出来,展臂大呼道:“不要喧哗了,听我说!听我说!”众人看到如此,嘈杂之声慢慢息了,都望着他,以为他会告诉他们怎么办。 结果中年人道:“现在这位李中少侠赢了,还有没有人上来啊?”底下又哗开了,但慑于马家的威势,倒未敢做些什么。 有几个自恃勇武的汉子嚷着要上去打妖,但都被别人拉住了。他们还挣扎着不乐意,但旁人说了:“难道你们比得上丧门三吗?他可是我们三阳的打架王啊!况且那人还有妖法,就那么比画两下,便让你趴下了!我们可是为你好啊!”听这么一说,那些汉子才肯罢休。 这样仕进上到台来只动了一拳,便赢得了第九个决赛席位。也不知是幸运还是倒霉了。他走进了木棚,本来想问能不能要了银子然后弃权,但话到了嘴边,却吐不出来,只好郁闷地坐下来。 木棚里的人都紧盯着他,好象在看什么怪物似的。仕进顿时满脸通红,低着头望着地下。郭铁盯了许久,却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索性站起身来,大步走向仕进。 仕进看到一个巨大的身影立在身前,不由抬起头来,只见那黑脸大汉正望着他,却是毫无恶意的样子。 郭铁终于道:“小兄弟,我叫郭铁,不知能否和你交个朋友?我本来以为自己算得上不错了,但看小兄弟的武功却是胜我百倍,这才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看来我以前是自大了。”态度甚是诚恳。 仕进忙站了起来,嗫嚅着道:“啊,您见笑了,我......我其实也不会多少东西,很高兴能认识您。”他一紧张,顿时语无伦次了。 众人都看着他,希望能从嘴里知道些什么,但一听,都大失所望。不过那心里还在忐忑的人这时才真正放下心来,仕进如此表现一看就知道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少年,加上他身穿的朴素衣裳,不免让人心生轻视。 郭铁也怀疑起自己的想法来,但他马上喜欢上了仕进,道:“小兄弟,你别这么见外了,我这么大还没个兄弟呢,不如你就叫我一声郭大哥吧,不要您、您的喊了,我才大你多少啊!”他性格就象他的外表一样的粗豪,几句话不到就要认起兄弟来。 仕进抵不过他的热情,叫了一声:“郭大哥!”郭铁顿时开怀大笑,一把扯过一张椅子,和仕进坐在一起,天南地北地扯谈起来,不过大都是他在说,而仕进只是在一旁点头,不时回答一两句。 两人谈得开心,浑忘了还有一场夺牌之战呢。那中年人看着他们,心想:“怎么他们一点都着急呢?好象不把这论剑牌当一回事!”职责所在,他只好轻咳两声,提醒他们将要进行决赛了。 (全本) 第十四章 林中遇袭 听到这声音,郭铁才回过神来,他想起自己到这里的目的,呵呵的笑了一下,对仕进道:“兄弟,你是来取这张论剑牌的吗?若是你要,那我帮你把那些讨厌的家伙打掉,反正我瞧他们挺不顺眼的。” 仕进慌忙摇手道:“不不,我到这来本是凑热闹而已,只是一时昏了头,才跑到了台上。说出来只怕你要笑话了,其实我是没了盘缠回家,在下面又听说打赢了可以拿到银两,所以......”他也不把话说完,只尴尬地笑了笑。 郭铁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硕大的身子抖动了几下,那椅子顿时吱吱作响,似乎在抗议他的胡乱施压。旁人看他如此大笑,以为出了什么事,都把头转向他,满是疑惑,待看到仕进困窘的样子才知不关己事,又回过了头。 郭铁边笑边道:“咳咳,我不笑了......我不笑了,哈哈,啊,真的不笑了!”他拼命忍住笑意,好半会脸上的肌肉才停止抽*动。 他微笑着道:“兄弟,你家在哪?我陪你去一趟!有我在,你便不用担心盘缠之事。”仕进感激道:“谢谢郭大哥你的好意了!我家挺远的,在浙江杭州,听说要走不少的路。我也不好意思麻烦你,至于回家的路费,我身强力壮的,总会找到法子的。” 郭铁恼怒道:“你这是什么话。我既然认了你这兄弟,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休要多言,就这么说定了,我陪你回去!”他脸色缓了缓,又道:“告诉你吧,我现在左右没事,陪你一趟正好游山玩水,让你好好见识一番这个江湖。” 仕进见他如此热心,不忍拂了他的心意,况且自己不大认识路,有个人在身旁指点也不是坏事,便点头答应了。 那边中年人正待宣布决赛开始,马天雄站了起来,走出木棚,抬头看了看天,便招呼中年人过来,低声说了几句。 中年人点了点头,回到方台中间,大声道:“各位乡亲父老,各位朋友,现在天色已暗,决赛便留待明天进行。欢迎大家明天再来观看,明天将会是精彩绝伦的一天,错过了会是大家一生的遗憾。记得要来哦!” 众人看他如此说了,虽然以前都是一天完成所有的比赛,但推迟一天也无可厚非,便议论着三三两两的散开,走了。还有十来个闲散的懒汉在广场上游荡,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什么东西。 马天雄回到木棚里,脸上已满是笑意,对众人道:“今日能遇到这么多豪杰俊士,马某真是不胜之喜。马某添为地主,无论如何也要好好招待各位。还请各位移步寒舍,让马某好设宴摆酒,一尽地主之谊。请!” 众人都想:“左右决赛明天才举行,今晚须得好生歇息,养精蓄锐,明天才有力气夺牌,马家这番邀请正合时宜。想那三阳马家也是名门正派,断不会对我等如何的!”于是都起身准备到马家去。 仕进想起台下人说的话,心中涌起一阵恶感,对郭铁道:“郭大哥,我不想去!你能跟他说一下吗?我只要取了那银子便走,也不用参加什么决赛了。” 郭铁一听,楞了一下,马上笑道:“当然可以!我对这高门大派也不大感兴趣,正好陪你。”他过去跟马天雄说了起来,马天雄以手拂须道:“这个没有问题。只是两位这么一走,倒显得马某失礼了。没能招呼到两位好汉,真是可惜啊!” 郭铁道:“只是我这兄弟不喜热闹,才会拂了马掌门的好意,还望莫要见怪。我们明天定会再来的。”马天雄还是笑着,他叫过一个一直立在他身后的汉子,小声吩咐了几句,那汉子点着头,还回看了仕进两人一眼,才转身走了。 不一会儿,便有人捧来一个托盘,上面银光闪闪,竟有二十锭银子,都是十两一锭。马天雄接过托盘,对郭铁道:“郭少侠和李少侠既然执意要走,老夫深感惭愧,这是老夫的一点心意,还请收下。”郭铁道了声谢,也老实不客气,伸手接了过来。马天雄看着两人身影渐渐远去,这才回头对一直等在那的众人连声道歉,带着他们走了。 郭铁一路走着一路和仕进搭着话,仕进也说了许多,但他只说自己和父亲外出,父亲病逝,就流落在外,现在才想起来回家,至于老头把他扔在荒谷之事却没说,他觉得这事太过离奇,说出来也没人会信。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拖得老长,渐渐隐没在长街里。 两人找了个酒楼坐下,郭铁招呼小二端上酒菜,便吃了起来。仕进看在眼里,暗暗记在心里,免得下次遇到这种情况时犯窘。 吃饱喝足后,郭铁笑着对仕进道:“兄弟,有没有兴趣一起到城外吹吹风啊,睡惯了高床软枕,偶尔风餐露宿一下也挺有意思的。”仕进本就不习惯人多的地方,一听马上便同意了。 两人便往城外奔去。郭铁开始时只是稍稍迈开步伐,但看仕进若无其事的样子,便加快了度。那知直到他用尽全力,仕进还是脸不红,气不喘,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这时两人已到了一处树林里,郭铁停了下来,吁吁喘着气问道:“兄弟,你师傅是哪位啊?竟能教出你这样的轻功!”仕进诧异道:“师傅?我没有师傅啊!” 郭铁本以为仕进不愿说真话,但看他一脸的诚恳样子却不象说谎,便道:“那你这一身的功夫谁教你的?” 仕进笑道:“那是我无聊的时候自己练的,我也不知道练得怎么样。对了,很多东西我就是从这本书上练的。”他说着,便从怀里掏出那本《纪效新书》,递给郭铁。 郭铁忙推回去不看,仕进奇道:“郭大哥,你为什么不看呢?这也是别人送我的呀。”郭铁这才拿到手里,他翻开一看,却都是那些普通的武功招式,他惊奇地对仕进道:“难道你练的就是这些东西吗?” 仕进还未来得及说话,郭铁忽地小声道:“噤声!有人来了!”仕进早就听到不少人在树林外走动,但他以为只是路过的人,看到郭铁如临大敌的模样,心情不禁也紧张起来。 郭铁听了半晌,把:“上树!”说罢,轻轻一纵,跃到了树梢上,也真难以想象,他那么巨大的身子竟能站在那只有儿臂大小的树干上,仕进这时也落在了他身边,毫无声息。 郭铁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光,便示意他看下面。其时已是入夜,树林里朦胧昏暗,树影婆娑,分外诡异。仕进凝神细看,只见十多个黑影慢慢地掩过来,围住他们刚才站的地方。 呆了一会,那些黑影看到中间空空无人,不禁对望起来,甚是奇怪。仕进这时已知他们是为自己两人而来的。 郭铁让他留在树上,自己却如老鹰一般凌空扑下,扑扑扑几声,已打倒了三人。那些黑影一时之间惊慌失措,不知有多少敌人,呆看清只有一人后又倒了一个。 他们清醒过来后,人影便散开成一圈,围住了郭铁,手中兵器也是纷纷出手,招招狠毒,竟是一副要人命的模样。郭铁大喝一声,一招苍龙出海挥出,取的正是眼前抬刀砍下的人,对那刀是躲也不躲。 仕进差点惊呼出声。那人正喜得手之际,忽觉一阵气闷,胸口已是陷了下去,连人带刀被郭铁这一掌拍得飞了出去,跟着撞倒他身后几人,眼见不能活了。那被撞的人也是口吐鲜血,软倒在地,动弹不得。 那些黑影不想郭铁竟如此勇武,不禁后悔招惹上这样的强敌,但如今说什么也晚了,只得拼命了。剩下的还有**人,只见当中一人呼哨几声,他们便不再硬攻,而是展开游斗,绕着郭铁身子转起来,不时抽冷子捅上一下。 郭铁虽然武功群,但毕竟敌众我寡,防不胜防,马上落入了下风。 仕进看着着急,也纵身跃了下去。只见他伸手一抓,提住一人衣领,随手一扔,那人便飞了起来,在空中手舞足蹈着,最后砰的一声跌在地上,晕了过去。 仕进也不停手,脚下不住挪动,出手便是对方不及防护的空门,俱是一抓一扔,无一例外。郭铁张大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竟忘了出手。他也知道仕进武功不俗,却万万没想到竟会是如此的凡入圣。 那些人很快就被仕进全扔到了地上,一动不动了。仕进做完这一切后,掠到郭铁身边,急声道:“郭大哥,你没事吧?”郭铁苦笑道:“你这么厉害,我哪会有什么事呢!” 仕进这才注意到那些人已经全部躺下了,不禁惊道:“真是我打倒的吗?我......我,是我做的?”“不是你做的难道还是他们自己拿块石头砸晕自己吗?”郭铁气恼道,他以为仕进故意装傻,口气里便带有斥责之意。 仕进却没听出来,他心里很是混乱,他本也知道自己力气很大,跑得也快,却不晓得居然能在一下子放倒这么多人。一瞬间,仕进终于意识到在荒谷中所学的东西真的很有用,他忍不住呵呵傻笑起来,“原来自己真的很厉害!”他得意地想。郭铁看他这副模样,想到这一天所接触的情形,顿时明白自己误解了仕进,不由一阵惭愧。 郭铁过去,扳过一人的身子,扯下那蒙脸的黑巾看了一下,却不认识。他把手探进那人的衣服找了一下,还是没有半点可以辨认身份的线索。 仕进这时出声了:“郭大哥,你这是干什么?我们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郭铁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他大声道:“谁说我要他们的东西了?你难道不知道他们是来杀我们的吗?我当然要看一下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找上我们?他们身上的东西可以告诉我们很多线索,你懂吗?唉!看来不让你一个人回去是个明智的选择,你对这些江湖上的事情简直是一窍不通啊!” 仕进才知道是自己犯傻了,忙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郭大哥!我......”郭铁打断了他的话:“你不用说对不起,所谓不知者不罪,以后多学一点,在外行走不懂得这些东西很吃亏的。其实我当初刚出来的时候也跟你一样,什么都不懂,混上一两年才算了解了一点。我不怪你。” 他摇醒了这人,准备从他嘴里问个明白。郭铁想仕进一个流浪少年,应不会有所结怨,那这些人的目的肯定就是自己,但他甚是纳闷,在三阳这边自己应该没有仇家才是。 那人自昏迷中清醒过来后马上现所有的人都倒下了,而那个大个子正蹲在自己面前,瞪着自己。他一惊,顿时挣扎几下,却是浑身不能动。 郭铁看他醒了,问道:“我们跟你们有仇吗?”那人摇头道:“没有!”“既然无怨无仇,那你们为什么要来杀我们?”郭铁语气渐渐严厉起来,他本以为是自己仇家所为,但如此看来,却是另有其人。 那人沉默了半晌,道:“我们是一伙杀手,只要有人出了价钱,我们便会杀人,那管有没有仇。我知道你想问谁要杀你们,我不会告诉你的。这是我们杀手的行规,对顾主是要绝对保密的。你还是杀了我吧,反正迟早有这一天,我也认了!”他说了这些,便闭上眼睛不再出声。 看他的样子甚是坚决,竟一下子堵住了郭铁将要提的问题。郭铁沉吟起来,他知道再问下去已经没用了,他又不是那种可以行刑逼供的人,该如何处置这些人呢? 仕进在一旁看着,他听到那人说为了钱可以胡乱杀人,大是震惊,但这两天遇到的事情已可让他冷静的思考了,便不出声,看郭铁怎么解决问题。 郭铁想了一会,对仕进道:“兄弟,你说该如何办?大哥听你的!”仕进不想郭铁竟把问题扔给他,慌了一下,便道:“要不就放了他们吧。反正我们又没事。” 那人本来抱着必死的念头,倒也镇静,如今听仕进这么一说,心马上蓬蓬的跳了起来,眼睛也睁开了,紧紧盯着郭铁,惟恐他说出反对的意见。 郭铁笑道:“也好!我们现在好端端的,他们却损失惨重,也算是给他们一个教训吧!”他过去拍开那人被封住的穴道,对他道:“剩下这些人你就自己解决吧,我用的只是普通的封穴之法。以后少做点孽吧!杀人并不是一件好玩的事。你们杀手双手血腥,只怕死后要堕到阿鼻地狱去。若是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那人活动了一下手脚,忽地抬头对郭铁道:“今日不杀之恩,日后定当回报!我奉劝阁下一句,趁早离开三阳城吧!”郭铁听了,若有所思。 天色渐渐亮了。两人走在三阳的大街上。郭铁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走到城里后,他忽然对仕进道:“兄弟,我本来最痛恨那种满手杀戮的人,你知道我为什么放过昨晚那些人吗?” 仕进摇摇头,他只觉得放掉他们是理所当然的事,哪里需要什么缘由!“其实我是想起了我师傅对我说的话。 他说:‘表面上凶狠残暴的人往往是最可怜的人,而那些可恨的人却总是戴着一副很漂亮的面具。’我以前不懂这话,总以为他老人家是在和我说笑,但昨晚我却一下子明白了其中之意。你看那杀手虽然来杀我们,结果是拼得死伤大半,得不偿失。若是他们得手了,不过是换得些许钱财,真正得益的却另有其人。说穿了他们不过是别人的工具,一些可怜虫罢了。而有些人......哼哼!” 仕进看着郭铁,却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是见郭铁脸上甚是阴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往事,心情并不好。郭铁又沉默了,待快到那比武的方台时,他才对仕进道:“等会儿你不要上台去,我们在下面看看再说。”仕进点点头,只是不解何意。 第十五章 突生变故 今日这广场人不但不少,反而多了,到处是熙熙攘攘的的黑人头。怎么说今天都是决赛,谁都不会愿意错过这样的好戏的。 郭铁带着仕进站在一个角落里后,便不一言,只盯着方台上的情形。他的背这时变得佝偻了,一个气宇轩昂的汉子顿时矮了个头,变得不怎么引人注意了。那些看众也没有看出身边的人就是昨天的获胜者,只顾着往台上瞧,谈论谁会是最后的胜利者。 仕进朝木棚里望了一眼,只见马天雄还是面带笑容地坐着,五缕长须随风飞扬,煞是雍容泰然,一副长者风范。许泰阳却是满脸红光,神采飞扬,与昨日的深沉静默形成鲜明对比,俨然两人。 仕进不禁啧啧称奇,暗道人可真是擅于变化,一晚不见,就可以脱胎换骨,成了另外一人。那河北夏龙却是不见了踪影,比赛将要开始了,他还是迟迟不肯出现。不过台上众人都是心头暗喜,没了一个强大的对手,无形中便多了几分胜算,又如何不喜? 那马维汉还是一身白衫,抱着长剑,只是脸色甚是复杂,也不知是欢喜还是悲哀,抑或是一种憎恨,一种无奈。郭铁看着这些,心中的想法渐渐动摇了。夏龙的缺席还可以理解,他的仇家本就不少,若是夺不成这论剑牌,便成了众矢之的,大劫难逃了。想是他心虚,趁早逃之夭夭了。但许泰阳也安然无恙,却委实不合常理!郭铁疑惑难解,只得继续看下去。 很快决赛就开场了。十人如今少了三人,本来难以分配的,但有一人这时弃了权,拿了银子到台下当起观众来,恰好分成了三对。 先上场的是马维汉和一个壮实的中年汉子。那汉子是有名的五虎断魂刀的传人,名叫彭亭虎,在江湖上也闯出了不小的名气,还没有碰到过象样的敌手,所以他自恃甚高,总以为天下无人,便决定夺取论剑牌,再去黄山去争那天下第一的名号。 那彭亭虎手持断魂刀,挽了两个刀花,便停下来朝对手拱手,示意可以开始了。老实说,他打心眼里瞧不起马维汉,认为他不过是仗着家里的余荫这才能站到台上来,根本没有真材实料。 但基本的礼数还是必须做足的,他退后两步,轻松地摆开了起势,刀刃侧横,只待出手了。马维汉心神好象有点恍惚,但他马上镇定下来,铮的一声抽出长剑,众人眼光一亮,都不由暗叹:“好剑!”那剑身一泓如水,一看便知是宝剑。 彭亭虎一凛,心想不能大意了,便低声道:“出手吧!”马维汉知对方不肯先行出手,剑诀一引,剑尖轻颤,斜斜刺向对手肩膀。 彭亭虎知对方手中持的是宝剑,自己的刀不能与之相碰,便侧步绕前,避过那剑,刷的一刀削出,取的也是肩膀。他想:“礼尚往来,我怎也不能让你这小子占了先!”霍然声中,两人已过了数招,却是难分上下,不过马维汉占了兵器的便宜,稍稍抢了先机。 台下那些普通人只能看到上面刀光剑影的,却看不出啥东西来,便大声争论起来。“我看马家那小子危险!”“呸!乌鸦嘴!不懂就不要乱说话。我说他便要赢了!” “嗤!难道你就看得懂吗?还不是在这说瞎话!”“看不懂又怎样,我们三阳人什么时候会输给别人?”“对啊!虽说那小子混帐了点,但始终是我们三阳人,你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我不过多说了一句罢了,你们用得着那么激动吗?”“哼!激动?我看你去了一趟外面,便忘了自己是三阳人了。你居然帮起外人!” “我那有啊,你别冤枉我!”“我说老刘啊,你要好好管教一下你们家的小三了。你都不看看他说的是什么话呀!”“一定!一定!我会狠狠教训他一顿的。小畜生,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回家去好好反思一下,祸由嘴出,你难道不知道吗?”...... 彭亭虎越打越憋气,自己的刀质地虽好,却也比不过人家的宝剑,刀剑不能相碰,许多招数便使不出来,对手也并不如自己所想那样不堪一击,那剑光星星点点,倾洒而来,直晃得自己眼花缭乱,节节败退。 退着退着,竟到了台边,他咬了咬牙,反手一刀撩上,架住了那削往胸口的利剑。只见火星一溅,那刀已是缺了一口,但他已经缓过了一口气,刀在空中划了一条圆弧,便呼的一声劈下。马维汉这时长剑已被荡开,回防不及,只得退后几步,避过这一刀。彭亭虎一招得手,更不让人,刷刷几刀连环砍下,企图夺回先机。 马维汉再后退数步,稳住了阵脚,只见青光一闪,又展开了攻势。数招之后,刀剑又碰到一块,只听“卡嚓”一声,那刀已是断了一截。缺了一截的断魂刀使着不顺手,彭亭虎更是手忙脚乱,落入了下风。 马维汉这时胜局已定,只见他嘴角闪过一丝残酷的笑意,出招更加狠辣。 仕进看着,皱了皱眉头,心里又想起了听到的话,对这马家更添恶感。郭铁看了两人的比斗,知道这马维汉不是许泰阳的对手,便想:“难道真是我想错了吗?” 许泰阳这时感觉自己浑身是劲,异常的精力充沛,又见昨日的强敌已全都消失了踪影,剩下的虽是好手,却也不是自己的对手,不禁心情大畅,竟忍不住翘起嘴角,笑了起来。 他本想保持一贯的沉静,但脸皮还是慢慢地放松了,犹不自觉。马天雄眯着眼睛盯着台上的比斗,心里却甚是不满。他以为除了少数几人外,自己孙儿应付起来是绰绰有余了,但瞧眼下的情形,他虽是占了上风,却是沾了兵器的光,便是赢了也不光彩。想着,笑容渐渐敛了起来,虽然没有大雷霆,但旁边的人都感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马维汉正自得意着玩弄着对手,无意中瞥见祖父的脸色,心中不觉一沉,连忙加强攻势,手中长剑已是如暴风骤雨般攻了过去。彭亭虎自知难逃一败,虽然不服,也只能认命了,便待认输,对手本来软绵绵的剑势却骤然加快,逼得他顿时喘不过气来,哪里又有空隙来认输呢? 数招间,只见血星点点溅了出来,彭亭虎已中了数剑,都是在险到了极点之处才堪堪避开。他已经感觉到了阵阵辣痛,心想再不认输,只怕今日便要命毙此处了。 他赶忙一阵急退,想着拉开距离然后出声罢斗。他退到了台边上,张嘴道:“我......”还没说完,马维汉已跟了上来,一剑砍下,竟是毫不留情。 他无奈之下,只得抬起断刀招架,却听得“喀嚓”一下,那刀不堪一击,又去了一截,但这剑却只顿了一下,马上滑了下来。彭亭虎微微侧开了身子,躲过了那当头一剑,却只觉得手臂一凉,睁眼看去,那刀带着一截手臂掉在了台上。 他这时才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不由闷哼一声,身子一下踉跄,便欲跌倒,他却甚是硬气,生生站稳了,左手捂住伤口,脸上血色霎时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苍白。 马维汉还不肯罢手,剑身一振,便待取了对手性命,那边马天雄看在眼里,已是勃然大怒,长身而起,人便如离弦箭一般窜了出来。 马维汉手猛一用力,只见寒光闪动,重伤的彭亭虎闭上了眼睛,他已做好了丧命于此的准备了。但等了半晌,那剑却迟迟没有砍下来。他睁眼一看,只见马天雄枣红脸上满是煞气,大手捏住了马维汉执剑的手腕,另一手便是几个耳光。 “啪啪”的声音响起,马维汉白皙的脸上出现了红红的五指印,嘴角也渗出了血丝。马天雄打罢孙子,马上甩开他,快步来到彭亭虎身边,落指如风,顿时封住他手臂上的几处穴位,本来泉涌而出的鲜血慢慢停了下来。 马天雄急声道:“彭兄弟,你的伤势如何?我马上给你请三阳城里最好的大夫!唉!都怪老夫家教无方,这逆孙竟大胆妄为,伤了彭兄弟你,都是老夫的罪过啊!” 彭亭虎忍着伤痛,沉声道:“马掌门的好意在下心领了。是在下技不如人,便要了彭某的性命,那也怪不得马少侠,何况只是区区一条手臂!”他单手用劲,胡乱包扎一下伤口,便拾起地上的臂膀和刀,对马维汉恨声道:“马少侠这一剑之恩,来日必当回报!告辞!”也不多话,便下得台去,朝外面摇晃着走去。 众人见他满身是血,甚是可怕,都不觉让开了一条道,看着他走远了。马天雄焦急地望着那远去的身影,却是无可奈何。他转身朝马维汉看去,脸上可以刮得下一层霜。“小畜生!”他又扇了一耳光,马维汉脸扭曲着,目光里流露出愤恨的眼神,但他很快平复下来,乖乖地一动不动,任打任骂。 仕进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禁对那彭亭虎甚是同情,他对郭铁道:“郭大哥,那马老英雄很是正直嘛!”郭铁也不答话,只喃喃道:“真的吗?只怕未必!”马天雄骂了一会,看见众人都眼睁睁地观看着这一幕训话,只得恨恨道:“进到里面去!”人已是向木棚了跨去。马维汉跟在了后面。 看到马家赢了第一场,台下众人这时都欢呼起来,对出到台上的一对比赛选手更是嘘声大作。那两人本也想到在人家地头上多少会吃点亏,却没想到观众的力量竟如此巨大,那声音震耳欲聋,一浪接一浪,好象要把地皮给掀翻了似的。 下来的比武远没有前面的精彩,那两人出招都是有气无力的,明显是被观众给吓着了。很快这场就结束了,两人打到后来好象约好了似的同时弃权,不比了!好在他们脸皮够厚,不然在这么多人面前中途而废,便有个天大的洞也不够他们钻的了。 轮到许泰阳出场了,他的对手也是充满自信。两人一交手便是以快打快,才小半柱香的时间就过了数十招,端是快捷无比。 仕进瞧着两人的招数,觉得快则快了,却缺乏沉稳之势,只须稳守固防,瞧准时机,便可一击而中。郭铁却皱起了眉头,他们武功虽好,郭铁却自信不输于他们,他这时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却不晓得是什么。 许泰阳越来越快,五指成抓,骨节都捏得青了。他只觉得真气绵绵不断,无休无止,便是颠峰之时也没有现今的感觉好,不禁纵口长啸,出手更是迅捷,快如闪电。他的对手只觉压力登时加大,渐渐地落了下风。 在许泰阳的一番抢攻之下,那人慢慢后退,脚步开始凌乱起来。许泰阳眼看胜算在握,便决定一鼓作气,解决掉这个对手,好准备下一场的拼斗。这时他感到真气缓缓回落,有点力不从心了。他只以为是正常现象,也不在意。 那人见无力回天了,便纵身后退,喘息着抱拳道:“许大侠武功盖世,在下自认不如,这场算在下输了!”他倒是豁达,便这般当面认了输。许泰阳也抱拳道:“承让!”他也不想再斗下去,能保存多几分气力总是好事。 接下来的一场便是最后的决赛了,众人都屏着呼吸,等待着比赛的开始。仕进对郭铁道:“郭大哥,我看那姓许的能赢!”他看了这么久,也看出了许泰阳武功远在马维汉之上,便先斗了一场也是胜券在握。 郭铁摇头道:“只怕你要猜错了!”他隐隐觉得结果不会那么简单,却始终看不出来是什么。仕进听他这么一说,不由诧异道:“为什么?”郭铁道:“看下去便知道了!” 许泰阳休息了半个时辰后,觉得真气恢复得差不多了,便立身而起,道:“开始吧!”马天雄出声道:“许兄真的不须再歇息一会吗?”“没这个必要!”许泰阳冷声道,便大步上了方台。 马天雄道:“那好吧!”他对马维汉厉声道:“刚才的事回去再跟你算帐!现在上去请许前辈指点你几招吧,莫要以为学了点三脚猫的功夫就可以趾高气扬了!上去吧!”马维汉应了声是,便执了长剑上台了。 他脸上的指印犹在,鲜红夺目,台下的人看了都哄然大笑,指指点点的。他脸上肌肉一阵抽*动,左手紧紧攥着拳头,但又慢慢放松了。他朝许泰阳拱手道:“前辈,请指教!”许泰阳只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马维汉执礼甚恭,使了一招“堂前礼佛”,以示后辈之礼。许泰阳甚是满意他的态度,心想也不用特别为难于他。两人马上交错在一起,马维汉虽是手提兵器,却没有占上丝毫便宜,好在许泰阳打算让他输得好看一点,没有一出手就用绝招,只是随手应付着。 正当许泰阳决定结束这场比武时,马维汉突然加快剑势,顿时剑光霍霍,星星点点般笼罩了许泰阳。他盘算着也该是时候了。 许泰阳沉声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哼!”当他提气还招时,忽地现体内真气一瞬间荡然无存,先前轻而易举的动作现在却变得重若千斤。 那剑已要临身,他勉强避开,却再也避不了第二剑。马维汉浑忘了尊老,脸色狰狞着刺了下去。许泰阳只觉得胸膛一凉,那剑已对穿过去,他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胸前那剑。 这一切变化太快,所有的人都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变故,霎时都目瞪口呆。马维汉把剑一抽,鲜血顿时喷了出来。许泰阳退了两步,心中转过千般念头,最终把目光投向了木棚里。他知道自己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定是有人暗下毒手。 他张大嘴巴,想要说点什么,却只有血沫涌出。模糊中,他好象看到了那五缕长髯在轻轻飘动,似乎在笑。他再也支持不住,砰的一声倒在了台上。 第十六章 讨回公道 马天雄这时从木棚中奔出,怒形于色,好象对这场变故大为震惊,更对马维汉不遵他的训教大是恼火,看样子便待到得他前面,一掌将他立毙当场。 一条身影这时却落在了他跟前,拦住了他的去路。这人正是郭铁。他其时正想着事情的蹊跷之处,对场上的变化始料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许泰阳中剑倒下. 待马天雄有所行动时,他才惊醒过来,匆忙吩咐仕进一声:“你呆在这不要动!”便飞身上了方台,他意味深长的看了马天雄一眼,便转身来到许泰阳身旁,看看他能否有救活的希望。 才第一眼,他便知道已是回天乏术了,那剑自许泰阳心口旁插过,虽没有正中心窝,却也只能让他吊着一口气而已。郭铁摇摇头,心里燃起了熊熊怒火,他对许泰阳本来没有好感,但这一幕明显就是阴谋,许泰阳显然就是这起阴谋的牺牲品,他性子本就耿直,对此自是满腔不平,竟欲替许泰阳出头。 马天雄没有想到郭铁会出现,呆了一下,脸上变了颜色,人也生生地顿住了。半晌他才勉强笑道:“郭大侠怎么现在才来,许英雄如何了?......”说了两句,他马上讪讪着说不出话来,因为郭铁紧紧握住拳头,站了起来,两眼瞪着他,直欲喷出火来,全身格格作响,便要马上动手的样子。 马天雄不禁一惊,退了几步,蓄势以待,深恐被杀个措手不及。那边马维汉也是脸色大变,长剑一挥,靠了上来。仕进看着台上情势紧急,便要一触即了,甚是担心,但郭铁叫了他呆着不动,他也只能干着急了。 郭铁胸膛不住起伏,愤怒便要冲破束缚了,但他也知无凭无据,自己单人匹马是奈何不了人家的。这样想着,他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再开眼时人已平静下来,握着的拳头也松开来了。他也不理会那爷孙俩,蹲下去,扶起许泰阳,看他有什么未了的心愿。那两人心头一轻,对望一眼,忧虑又绕上了眼里。 许泰阳强撑着一口气,他很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朦胧中,他看到有人在低头盯着自己,便动了一下,翕动着嘴巴,却出不了半点声音,好象有千斤重担压着胸膛,他感到有人在一点一滴地抽取自己的力气,想反抗却是徒劳。 郭铁看着他迷离无神的眼睛,心头一痛,急忙大声道:“你醒醒啊!不要再睡下去了!还有很多人等你呀!你这个懦夫!”喊着,他似乎觉得眼前人变成了另一人,揪得他的心老紧老紧的。众人都静静地看着,不一声,死亡毕竟是一件沉重的事。 喊了半天许泰阳眼神才渐渐清晰起来,他定定地瞧着郭铁,眼里竟出炽烈的光芒,他忽地大叫一声:“我好恨呐!呃!......”他眼睛睁得大大的,手掌也攥了起来,那指甲竟钻进肉里。 一瞬间,他眼里的光芒顿时没了,变得暗淡起来。郭铁只觉得眼前的情景煞是熟悉,许久才回过神来,轻轻合上许泰阳的眼睛,他想把那握着的手掌掰开,一拉,却动也不动。 郭铁低声道:“你的仇会有人帮你报的!放心去吧!”他抱着尸体,走到了台边,让尸体坐着,正对着中央。马天雄爷孙俩看到许泰阳胸口那个血洞,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观众们鸦雀无声,他们多少也嗅出了点火药味,一时之间都不知该不该出声。 郭铁弄好这一切后,回身对马天雄道:“马掌门,在下路上遇上了些小毛贼,打他们费了些时候,因此迟到了,不知还有没有资格参加这决赛呢?”他的语气很平淡,似乎什么事也没生过。 马天雄张口结舌,半会才回话道:“可以!当然可以!”惊慌失措的样子浑没了平时的风范。“那马少侠好生歇息吧!郭某随时恭候!”郭铁话毕便盘坐在许泰阳身边,一语不。 马天雄脸色灰白,呆了半晌才回到了木棚里。马维汉也随着他走回去,也是一脸的难看相。他刚想坐下,马天雄已是一个巴掌过来,骂道:“没出息的家伙!看把事情弄成什么样了!”打完便颓然而坐,心乱如麻。 他以为一切做得是天衣无缝,马家很快就可以风风光光地参加黄山之会,即便夺不了什么,单只能到黄山参赛也够三阳剑派威风的了,那想到半路竟杀出个程咬金。若是郭铁大声斥责于他,更大打出手,那他倒没这么难受,这么多人在,又岂会怕了一个外乡人。 但人家分明已经知晓所有的事,却不动声色,只谈比赛。这招正中了自己的要害,昨日看了那黑脸汉子出手,小畜生比起人家差得远了,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到手的论剑牌不翼而飞?这样马家的脸面何在啊?马维汉抚着辣痛的脸,心中也在不住咒骂,骂郭铁不识趣,竟选了这个时候出现;但骂得最多的还是马天雄。 他就是被马天雄打骂着长大的,自己父亲生性懦弱,作为一家之主的马天雄便把希望寄托在了孙子的身上,督促甚严,稍有松懈便拳打脚踢,半点情面都不留。他的怒火已积存了很久,却无处可泄,只能在心里诅咒几声老不死,或者偶尔出去找些事情泄一下了。 现在自己一切都是按照他的吩咐去做,临到头来却只换来一记耳光,马维汉直恨不得用剑把面前的老人剁个稀巴烂。想着,他竟蠢蠢欲动了,眼神游离不定,但等马天雄一抬眼看时,他便如冷水浇头,不敢再胡思乱想了。 仕进看到郭铁坐下来,心里才定了下来,老老实实地等着事态的变化。马天雄越等越烦躁,心想:“我等只须一拥而上,便可将这汉子宰了,那论剑牌便是囊中之物了。嘿嘿,到时.......” 他又想:“但众目睽睽下,如何找得到出手的机会呢?若台下全是我们三阳人还好说,偏生来了不少外地的,他们只消在江湖上说一声,那三阳派也要完蛋。啊!难道真要放弃吗?”他左思右想,却始终想不出个法子来,眉头都纠成结了。 郭铁足足坐了一个时辰,才起身道:“不知马少侠准备好了吗?”声音平静,情绪没有丝毫的变动。马维汉瞧了马天雄一下,看他楞在那里,没有什么动静,只得硬着头皮道:“好了。”人也往外走去。马天雄这才回过神来,方要出声阻止,声音却堵在了喉咙,伸出的手无力地垂下了,他找不到任何理由来阻止这场比斗。 郭铁还是木无表情地立着,马维汉抬眼看去,心头却不由一颤,忙提起长剑道:“请指教!”他知道再说客套话也是无济于事,只有把对手打倒,他才能留在马家,才有机会坐老头子那位置。输了便都是一场空了。 马维汉稳住心神,进步曲肘挥剑,使了一招白鹤亮翅,砍向郭铁腰间。他也不指望这招能起什么作用,心想着若对手撤步后退,便可趁势进逼,抢得先机。自己怎么说也占了兵器的便宜,未始没有制胜的机会。 郭铁果如他所料斜退一步,他不禁大喜,手腕一抖,七星剑法中的进手招数源源不断的使了出来,只见剑尖闪动,剑刃顺着郭铁的身子擦身而过,险到了极处。 马维汉嘴角微微露出了笑意,心想:“原来这厮也不过如此,我当他真的很厉害呢!”郭铁只是闪避,偶尔还上一两招,动作看上去甚是笨拙。马天雄却越看脸色越难看,最后索性闭上眼睛不再盯着台上,人却瑟缩着象个孩子一般。 马维汉无意中瞧了一眼对手,却现郭铁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没有一点担忧害怕的样子。他心里忍不住毛,便要加紧攻势之时,郭铁终于爆了。 只听郭铁大喝一声,便如舌绽春雷,震耳欲聋,拳头已是冲出,使的正是少林虎战拳中的黑虎掏心,却是力道十足,精、气、神俱臻完美,大有锐不可挡之势。 马维汉听得这声呼喝,咋的一惊,手上一慢,那拳头已来到眼前,无奈之下,只得单掌迎上,拦住了这一拳。他登时退了几步,只觉手掌麻,胸口也是气血翻涌,一时缓不过气来。郭铁也不打话,虎战拳已是施展开来,台上顿时狂风大作,马维汉就象大海中的一只小船,在波涛中颠来覆去,半点不由自己。 他勉力还招,却已是捉襟见肘,顾此失彼了。他越打越是心惊,这黑脸汉子的拳头竟逼得他节节后退,那剑还没有近得身已被弹了开去,半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马维汉一口气喘不过来,已是胀得满脸紫红,那拳风压得他想张口都难。但郭铁毫不留情,一趟虎战拳使完,便换了一套十字拳,威力更甚。 最后,只听他长啸一声,跨前一步,左手后拉,右手变拳为掌,一掌击出,马维汉已是强弩之末,哪里避得开,这一掌结结实实地印在了他的身上。篷的一声,他踉跄着后退几步,瞪大了眼看着郭铁,又回头望了马天雄一眼,甚是不甘,却终地扑然倒地,嘴边汩汩地流着血,样子甚是恐怖。 郭铁知道这一掌已经震碎了他的五脏六腑,便是大罗神仙下凡也难救了。他默默地走到许泰阳身边,轻声道:“你安心走吧!仇我已经帮你了了。” 郭铁转头对木棚里的马天雄道:“不好意思!一时收手不及,误伤了马少侠,还请见谅!”他本来没有这般尖酸刻薄,人都死了还要说上几句风凉话,但想起若不是仕进在身边,自己只怕要丧生在那帮杀手手里,更见许泰阳死得如此悲惨,心头火起,便说了这样的话。 马家中人本就群情激愤,这时一听,便要冲上去报仇,马维汉的父亲更是奔了出来,伏在尸体上号啕大哭。马天雄却拦住了他们,他知道这是保存马家声誉的唯一办法了,对方显然只是求一个公道,并不想把事情闹大。 若是事情真的传开了,说道马家名门正派,居然让人暗杀决赛对手,更使出下毒这样卑鄙的手段,那江湖之大,马家便真是没了半分立足之地。为了马家着想,这口气只有忍了。 马天雄望了儿子孙子一眼,颤声道:“那只能怪他......学艺不精,怨不得别人,老......老夫真的很惭愧!......”他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郭铁从他手里接过了那块他本来视若珍宝的紫黑木牌,扬长而去。而自己却呆呆的站在台上,凝望着孙儿,痴痴不语。 马家人看到郭铁离去,正想上前阻拦,但瞧马天雄没有出声,只好作罢。等他们回头时,却都大吃一惊,马天雄这时整个人苍老了,头已是全白,就象一个悲伤的老人。在场的观众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局,都无言地散开了。走得远了,却又纷纷议论起事情的缘由,一时间出现了无数个版本。 出到了城外,郭铁放下许泰阳的尸体,对仕进道:“兄弟,我们把他埋了吧!”仕进本来对马维汉甚是厌恶,但当他吐血身死之际,却又不免恻恻,仕进不明白郭铁为什么一定要置他于死地,他看得出来,若是郭铁下手之时轻了数分,马维汉原是可以活下来的。 但郭铁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扛着尸体向城外走去,他只好跟在后面。这时听到郭铁出声了,仕进应了声是,心想:“郭大哥肯定有他的理由,自己也无须多想了。”便把心神放在了安葬尸体上。 那边郭铁正想找些东西做工具挖坑,仕进却一拳捣在地上,真气运转,冲了进去。那真气本来凝成一团,钻进地下后便爆散开来,轰的一声,地上已出现了一个大坑。 郭铁心情本来挺沉重的,如今看仕进这么一下,不由得惊讶起来。他想不到仕进身上竟有如此多的奇事。好在多少有了点心理准备,也就没有出声。两人葬了许泰阳后,郭铁便坐了下来,良久无语。 仕进陪着他坐着,也不说话。郭铁思忖许久,心想兄弟这般单纯,江湖中的险恶风波定是一窍不通,须得好好给他上一课才行。便道:“兄弟,你知道我为什么对那马家少爷下如此重手吗?” 仕进摇了摇头,他确实不知,瞧郭铁的模样是要告诉他了,不由得凝神细听。郭铁又道:“那你知道昨晚为什么会有人来袭击我们?那许泰阳你也说了会赢的,他为什么突然间就不行了呢?这些你都晓得吗?” 仕进一想,的确是疑团甚多,便道:“郭大哥,难道你知道?”郭铁叹息道:“只要是稍有脑子的人,把事情前后联系起来,答案便呼之欲出了。只是你不懂得这些江湖伎俩罢了。”他便把自己想到的东西一股脑儿说了出来,仕进越听越心惊,世间竟有这样的事?但他仔细想了一下,却不得不承认郭铁说的合情合理。 末了,郭铁对他道:“兄弟,你知道你的武功有多厉害吗?”仕进赧然道:“嘿!我也不知道,应该不错吧!”郭铁严肃道:“不止是不错了,而是非常厉害。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不要太多的在人面前使用它,这会给你带来很多的麻烦的。” 仕进不解道:“为什么?”“武林中人最在意的就是武艺的高低了。你若是让人知道有如此高的武功,不知会有多少人觊觎垂涎。或许明刀明枪你不怕,但暗箭难防啊!老实说,我自己就很好奇你的武功都是怎么练成的!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要记住了!” 仕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其实我不过是照着书上练,也没想过用它来干什么,难道这都会有事吗?” 郭铁神色凝重,说道:“你一定要记好了!不要随便使用!我是为你好!”他顿了顿道:“以后路上碰到什么事你先不要乱动,一切由我来应付,实在不行你再出手。” 第十七章 言传身教 仕进虽然不怎么懂人情世故,却也看出了郭铁是真心实意的爱护自己,短短的两天,他已经接受了这位大哥,因此尽管不大明白郭铁的话,他还是老实地点头同意了。 郭铁瞧他的模样,便知他对自己的话不尽了然,想道:“唉!有些事须得亲身经历方才知晓,我便说得天花乱坠也没有多大用处。漫漫江湖路,兄弟他以后怕是难走喽。”他虽是貌似粗犷,但内心着实细腻,对这刚认的兄弟一见如故,不由得暗自为他打算起来。 “走吧!”郭铁出声道,站起身来,仕进也跟着起来。郭铁看了看那隆起的土堆,心想不久之后这里怕要长满野草,又有谁会知道底下躺着一位名震江湖的豪杰,不禁无限感慨,轻叹一声,迈开大步前行了。 仕进倒没什么感觉,人死了便一了百了,倒也不是他心狠,不过是少年心性,事情一过去便忘得差不多了。他看到郭铁走远,连忙跟了上去,并排而行。留在身后的只有一方新培的土,还有旁边摇曳的野草,除此以外,别无他物。可叹许泰阳在阳间时是孤零零一人,便做了鬼也还是没有邻居,所谓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也不过如此罢。 郭铁一路上把种种江湖忌讳细细说与仕进听,可以说是煞费苦心了。每逢到了空无人烟的地方,郭铁都要和仕进切磋一下,让他增长点经验。看了仕进以前无意间的表现,郭铁本以为他的武功真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某日便兴致勃勃地要和他比试一番。 郭铁自出道以来大大小小的场面也见了不少,对自己的武艺颇为自信,但遇上仕进后却大为沮丧,因为他现,在这个小小少年面前,苦练了十数年的功夫显得是那么肤浅,好象一切的辛苦汗水都白费了一样。 但郭铁很快振奋起来,便想既然有个现成的高手在,多少可以找到自己缺陷的地方,好加以改善。他一直告诉仕进,莫要把他练功的法门告诉旁人,但彼此过一下招总该没有问题吧。 仕进也挺高兴的,在三阳里自己看到别人拳来脚往的,真是心痒难耐,恨不得也能和人大打出手,痛快一回。但真的出手了,却都是情急之下,稍纵即逝,根本没啥感觉,如今便能真正体会一下比武过招的滋味,自是欢喜了。 郭铁知道仕进武功远在他之上,也不客气,拧腰挥拳,使了一招横扫千军,端是气势十足。仕进瞧得清楚,心想这招应该可以破解,他胁下因为出拳而露出了破绽,只须闪身避过,进而可以直取胁下。但没等他想好招数,那拳头已中途变向,攻向了面门。 仕进一时来不及思考,只好退了几步。郭铁揉身前进,左掌竖直斫下,凌厉的掌风让仕进几乎喘不过气来。他以为仕进是在考较他,招数更是猛烈。 仕进一时之间也反应不过来,只能不住地闪避着,他对身法的控制上却是不错,即便是屡遇险着,也能在间不容处躲了开来,偶尔脑子灵光一闪,施以还击,却能让郭铁冒一身冷汗,迭退不已。 郭铁认定了仕进留有余力,便什么看家本领都使了出来。只见拳似闪电,掌若流星,郭铁把一身的技艺挥得淋漓尽致,畅快无比,平日里稍有滞逆的地方也是豁然开朗,连绵不绝地施展了下去。 到了最后,郭铁忍不住长啸一声,倏地收住招式,满头大汗,看来甚是尽兴。仕进微微喘着气,这么一点运动量对他而言并不算大,他只是迷惑为什么真正过招时头脑一片空白,只会凭着本能去躲避,根本不知道如何还招。 郭铁哈哈大笑道:“兄弟,你可真行啊!我用尽全力了,居然连你的一片衣角都摸不着,哈哈!不过多亏了你,我可是大有收获啊!”仕进却道:“郭大哥,其实刚才我才狼狈呢!只能躲来躲去,一点机会都不能把握。” 郭铁一楞,道:“难道你刚才不是让我的吗?我瞧你身法轻盈,那里有狼狈的样子啊?”仕进红着脸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郭大哥,告诉你吧,看你和别人比试的时候,我能把你的招数一一破解,但真和你过起招来,我却不晓得该如何是好,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郭铁想了一会道:“在这之前你和人动过手吗?”“没有!我单只看见过别人动手。”仕进摇头道。 郭铁听了后一拍大腿道:“是了!你这是缺乏经验的缘故。可惜了,上好的一块璞玉,却还没有经过雕琢。”他又摸摸脑袋道:“难道这一身功夫真的都是你自学而来的?不可置信!太不可思议了!” 他上上下下地瞧起仕进来,好象看的是一个怪物似的。仕进不知有多尴尬,不自在地来回搓着脚。经此之后,郭铁便留了心,不住地拉他比武,给他做示范,让他知道如何面对各种招式。仕进也是用心牢记,他本只是经验上的问题,听郭铁一讲,很快就领悟了,不由得欢欣雀跃。 但郭铁对他道:“我所知的只限于拳掌方面而已,能教你的有限,你只有接触到各种各样的武林人氏,才能学到更多东西,把自己的潜力真正的掘出来。”仕进把这话记住了,心道:“有机会的话得见识多点世面才行!” 两人这一日来到了淮南,进得城来,却见行人来往穿梭,端是热闹,比起三阳来更胜一筹。仕进一路上经过了不少城市,倒也见识了一番,如今已没有了当初刚出来时的兴奋了,但见到了新鲜的东西还是要驻望一阵的。 走着,仕进眼睛突然一亮,现了一个卖面具的摊子,不由得凑了过去,瞧了起来。郭铁只好停了下来,等着他。仕进看了一会,忽然被一个木制面具吸引住了,伸手拿了起来。 那面具不知用什么木料做成的,取的是钟馗的面容,那手工甚是精致,横眉怒目间竟给人一种霸气十足的架势。仕进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看上了这面具,拉了拉那系住两侧的弹筋,便往头上一戴,转头对郭铁道:“郭大哥,你瞧怎么样?” 说着,身子也端正起来,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郭铁一看,心中一凛,只觉面前站着的不再是那个腼腆害羞的少年,而是一位散着浓浓威势的强者。不禁暗暗称奇,忙道:“不错!你若喜欢就买了它吧!”说完,他便掏出银子付了钱。仕进高兴道:“谢谢郭大哥!”他把面具取了下来,爱不释手,不住地把玩着。 仕进跟着郭铁走进了一家酒楼。那牌匾上写道“醉仙楼”三字,仕进瞧了一眼,心中暗笑道:“那字也太难看了吧!”店小二这时迎了过来,哈笑道:“公子,里面请!需要点什么?我们醉仙楼可是淮南最有名的,无论什么菜,只要您能点出来,我们就能给您办到......”他对仕进唠唠叨叨的说个不停,以为郭铁不过是仕进的下人。 也难怪,仕进已经换上了一套天蓝长衫,戴上方巾,加上面皮白皙,俨然一位出外游玩的书生带着一个魁梧黝黑的保镖。仕进抬眼望向郭铁,便待向他求助,郭铁却摇摇头,让他自己解决,而自己只在一旁微笑地看着。 仕进定了定神,想起郭铁以前的样子,道:“先给我们找个位置,再来几样你们店里有名的小菜,哦,记得上一壶好酒!”他忽然记起郭铁喜欢喝酒,忙加上一句。小二得了令,屁颠屁颠地下去张罗了。仕进刚才挺紧张的,但话一出口,便马上放松了。郭铁坐了下来,对仕进翘起了拇指,示意赞赏。 很快饭菜便端来了,两人便用起饭来。郭铁刚灌了一口酒,忽地停住了,目光转向楼梯口。他听到正有数人上楼,却都是武林中人,脚步甚轻。只见一人走了上来,紧接着几人。 当前一人一身黑衣,腰板挺得笔直,精神抖擞,才上得楼来,便环顾周围一眼,然后瞧准一张空闲的桌子,大步走了过去。他身后跟着的是几个年轻人,都是顾盼飞扬,正高声说笑着,旁若无人。 他们来到了桌边,等黑衣人坐下了才依次就坐,把手中的刀剑搁在桌上,但仍是说说笑笑着。郭铁认出那黑衣人是武当派的高手,人称“密云手”的张时飞,这“密云手”说的是他使的太极拳绵绵汩汩,密不透风,一经施展便如云丝密织,缠得对手严严实实,难以动弹,只能自动认输。看样子那些年轻人都是武当的青年弟子,跟着张时飞出来行走一番,见识世面。 武当现时正是武林的泰山北斗,与少林并称于世,门下的弟子也都是心高气傲,自认处处高人一等,在这个小小的酒楼自也不会有什么顾虑,整个酒楼上下都能听到了他们肆无忌惮的狂笑声。 张时飞对这些晚辈甚是喜爱,但也知道这样在大庭广众下高谈阔论影响不好,便出声道:“少说两句,好生歇息一番,我们还要赶路呢!”青年们这才小声一点。 郭铁再望了一眼,便低头继续喝酒,事不关己,还是少管闲事为妙。仕进根本不理会这些,慢条斯理地动着筷子,细细品尝着菜肴。食不言,寝不语,这他还是记得的。 那四个青年犹自喋喋不休,声音不住地传了过来。“这斯真可恶!又让他给跑了。若是抓到了他,定要千刀万剐,以泄我心头之恨!”“行了吧,三师弟!上次不就是你的剑招软弱无力,这才被那斯硬硬冲了出去,亏你还好意思说。” “二师弟,不要这么说,那人武功确是厉害,当时师叔又不在,我等拦不下那人原也怪不得三师弟。只是让那人逃了,不知又有多少无辜孩童惨遭不幸了!唉!”“大师兄,你别丧气!我们不是知道了那斯的行踪了吗,我们只须快些赶路,取在前头截住他,不须师叔出马,我们四兄弟便可把那斯斩杀于剑下,如此到了黄山剑会时我们武当也倍添光彩啊!” “大师兄,四师弟说的正是,其实只要你们在一旁掠阵,我一人便可收拾他了。哈哈!”“二师兄,好象你是被人家一招逼退的吧!若是大师兄出手,这话犹自可信,你吗?唔......难说!” “好了,好了,师兄弟间有什么好吵的!有本事留着对敌用吧!”......郭铁一听,心中不由一动,“难道他们说的是那夏斯任?若真是他,我也得去瞧瞧了,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他一向不喜与名门正派来往,但想起那夏龙干下了这许多伤天害理的恶事,留之无益,武当这些人要赢过夏龙虽是易事,但他狡猾无比,见势不对便会溜之大吉,还是自己亲自去看看才放心。 郭铁一打定主意,便猛灌了一杯烧酒,拿起筷子夹菜吃了起来。仕进惊奇地瞧了他一眼,旋即解怀了,又慢慢吃着。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吃东西不能狼吞虎咽,虽说在山谷中偶尔会尝试一下,但还是细嚼慢咽的时候多。 张时飞独自一人喝着酒,也不理四个师侄在那里胡扯。他为人沉稳,但对晚辈却甚是照顾,也没什么架子,所以晚辈们都喜欢他,在他面前也是无拘无束的。 这次下山,掌门师兄让他带着四个师侄去追杀那做恶多端的夏龙,临行告诉他让他们好好锻炼一下,为黄山之会做一下准备。 所以张时飞都在关键时刻离开,让四人独力面对强敌,为的就是增加他们的经验。他看过夏龙的出手,知道四人里随便一个都可胜过夏龙,但都是临场怯敌,挥不出全部的实力。 他便决定玩一下猫捉老鼠的游戏,数次在紧要关头暗助夏龙一把,让师侄们可以练多几次。夏龙也是暗自纳闷,自己屡次遇险,身陷绝境,都绝望万分了,却总能逃过大劫,难道真是上天开恩? 郭铁匆匆用了饭,便拉着仕进下楼去了。他从四人的话里知道了他们将要到城南外的枯石岭,心想若是比他们早到一步,碰得上夏龙的话便可先下手为强,自己了结了这凶徒,若碰不上的话也可在那里等他们,可谓一举两得。 走在街上,郭铁忽地一顿,想起了仕进的事,只怕到时候仕进被迫出手,武当派名震天下,他们若是往江湖上一说,不消两天,仕进便会变得大名鼎鼎,就算想躲也是无处可藏了。 沉吟一会,郭铁笑了,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便扯着仕进进了一家布料店,让店主为仕进挑一身衣裳,要的是全黑的。仕进莫名其妙的,不知道郭铁要干什么。但他也顺从了,乖乖地换上了那身衣服。黑白映衬下,仕进颇增了几分英气,一下子没了刚才的文弱感觉。郭铁上下瞧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把银子给了那一直在点头哈腰的老板。 仕进满腹疑问,等出得城后,他终于忍不住问道:“郭大哥,你让我换了衣裳干什么?”郭铁也不答他,只是问他:“你前面买的面具还在吗?”仕进点头道:“在啊!我把它放包袱里呢!你要吗?”他从包裹里取出面具。 郭铁摇手道:“不是我要。我是让你把它戴上。至于什么事,呆会你就会明白的了。”仕进知道再问也是无益,便把面具套在了头上。只见全身素黑长袍衬着那狰狞的面具,无形的气势便油然而生,仕进只是那么一站,郭铁虽明知底细,却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良久才回过神来。 他想:“难道兄弟要如此才能挥出他自身的实力吗?真是无奇不有啊!啧啧!”他也不多想,见仕进准备好了,便拉着他前行。 那枯石岭很小,却有一片小树林,树木葱绿葱绿的,叶子都舒展着,贪婪地吸收着阳光,把握着每一分钟的生命,从不浪费。郭铁看林中无人,便带着仕进跃上树梢,静静等待着。 第十八章 林中异人 两人等了半晌,树林外传来了轻轻的足音,郭铁心情一紧,马上收敛气息,隐入了叶丛中,仕进也有样学样,一动不动。 只听一阵吟诵之声随风飘来:“风日流美,晓树满星,夕野皆火,如此美景,当浮一大白!妙哉!妙哉!”仕进听了忍不住想笑,却生生止住了将要出口的声音,他想道:“此人定是附庸风雅之辈,这话用在别处还算可以,但放到此地则未免过于荒谬。” 虽然仕进心里暗自笑,但听到这些文绉绉的话还是倍感亲切。从小生长在书香门第,仕进早已习惯了父亲言必之呼者也的话语,只是少小流落,碰到的俱是粗豪不通文墨之辈,也就随之改变许多,但孩童时的积淀并不是那么容易抹去的,这时一听,便勾起了种种前事,仕进不禁睁大了眼睛,紧紧盯住下面,想瞧瞧究竟何许人也。 郭铁却没他那么多想法,听到这声音便知来的正是夏龙,不由大喜,心道:“你这恶贼今天撞到我手里,算是倒大霉了!不将你碎尸万段,又怎对得起那些惨死的孩儿!”便待下去,但一想时机尚未成熟,若是惊动了他,只怕追之不及,到时便后悔也于事无补了,郭铁便按捺住马上动手的念头,身子也缩了回去。 夏龙正手捧书卷,摇头晃脑地念着,一脸的陶醉相。虽然明知背后有人紧追不舍,他还是镇定自若,一步轻一步缓地往树林里踱着。他一袭天蓝色儒生长袍,头顶儒士方巾,就象暮春夏初之际出来闲游的无用的人哪里会晓得眼前这人却是叱咤江湖的奸雄。 夏龙慢慢地进了树林,这时念的却是庄子的句子了:“山林与,皋壤与,使我欣欣然而乐焉!真乃妙不可言也!”仕进这时也听出了夏龙的声音,想起他的恶迹,对郭铁这般躲藏已是恍然大悟,但闻得接下来这句,却不由暗自点头,这话使得不错,山水之乐确是更甚于其它,若不是心怀故居,自己倒是愿意一辈子呆在谷里,外面真的是世界太复杂了。 郭铁一路上的言传身教让他懂得了不少,许多事情都听得他惊心动魄,无法置信。这时听到如此话语,不禁心生共鸣,对夏龙无形多了几分好感。他实在无法相信这瞧上去书卷气甚浓的书生会是穷凶极恶之人! 正思忖间,夏龙已到了他们藏身的树下,手拿着:“此话怎解呢?唉!真是费煞心神!难不成吾便天生愚笨,不堪造就?”想着,不禁苦笑道:“眼看便要大难临头,还看这破书作甚么!”扬手便欲将书扔掉,却终是舍不得。 郭铁见他这番举动,不由纳闷,但惩奸除恶的心情让他没有多想,便欲凌空飞下,攻他个措不及防。这时却传来话语阻止了他:“兀那书生,怎的不念下去了?”声音懒洋洋的,便在林中。 众人俱是惊骇,夏龙转身望去,只见不远的树上坐着一人,身着布衫,腰间别着长萧,正打着哈欠,似是刚睡醒的模样。郭铁出了一身冷汗,这人是如何出现的?若是他在自己到来时已在林中,那还说得过去,但自己进来之前却是仔细巡视一番,林中分明无人。若他是随着夏龙而来的,那他武功之高,便真是骇人听闻了,都近在咫尺了自己居然还毫无所觉。 那人眉毛一抬,眼光移向了郭铁藏身之处,嘴角一弯,忽地笑了笑。郭铁已知对方现了他,大是忌惮,心想:“自己可不是人家的对手!不知他所为何事呢?”夏龙本以为是追兵来到,正打算豁出去了,见是一个陌生人,暗自松了口气,听他如此一问,便待回答,林外又传来了脚步声。 他心想:“他们真的来了,嘿,今日便做个了结吧!”目光已转了过去,也忘了那人的话。那人却也不恼,仍只是伸了个懒腰,便斜倚着树干,似笑非笑的,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来人正是张时飞和那四个年轻人。当先的是那三师弟,他被师兄抢白了一顿,这时见到夏龙,马上铮的一声抽出长剑,高呼道:“恶贼,看你这回往哪里逃?”便欲出手。 这三师弟名叫赵堂水,生得倒是虎背熊腰,但那性子却和名字大相径庭,甚是急躁,便如一团火,没有半分水的清凉之意。他和大师兄李堂木、二师兄钱堂火、四师弟孙堂金是武当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四人在门派里说得上是呼风唤雨,长辈们又宠着,一生中没碰上什么挫折,这次出来本以为追杀一个小小恶贼还不是手到擒来,却不想屡次被夏龙逃脱,四人心中着实憋了一肚子火。 但事到临头,却只有赵堂水这急性子冲了上去,身为大师兄的李堂木颇为老成,一把拉住赵堂水,低声道:“师叔在这,你着什么急嘛!”赵堂水一听,顿时蔫了,他知道门中有规定,长辈在场,做晚辈只能听从吩咐,万万不能逾越,便是极需出声,也要事先请示长辈,获得允准之后才能说话。 虽说平时张时飞很和气,但遇到规矩原则之时却还是会严肃起来的。钱堂火在一旁冷笑着,等着瞧他怎么挨训。孙堂金这时却是满脸同情地望着赵堂水。张时飞甚是气恼,但外人在场,也不好责备于他,便狠狠瞪了他一眼。赵堂水耷拉着头,乖乖地退到了后面。仕进瞧着赵堂水气势汹汹的向前,却又突然退了回去,变得垂头丧气,不禁满头雾水,心道:“他们这是为何呢?这些人真是奇怪!” 树上那人一直看着这番情形,这时却大笑道:“有趣!有趣!哈哈哈!那老牛鼻子的徒子徒孙可真是有趣啊!下回见了他可找到话说了。哈哈!”他笑得前俯后仰的,但身子还是稳稳地粘在树干上。 张时飞这时才注意到树上有人,他心中大惊,却不动声色,也不理会夏龙,仰头朝树上人拱手道:“前辈有礼了!在下武当张时飞,携师侄四人到此缉拿眼前这凶徒。这恶徒无恶不做,天人共愤,不知前辈可肯助我等一臂之力?”他一眼就看出了树上之人武功甚高,生怕他插手其中,便事先拿话兑挤于他,让他不能随便出手。 那人笑声一收,脸色一肃,寒声道:“若是我不让尔等出手擒他呢?”“那我等只好退出此处,但前辈虽则武功盖世,却也难逃天下悠悠众口。”张时飞摸不准这人的底细,又并不是急着杀了夏龙,犯不着多树强敌,便说了这句。 赵堂水一听大急,便欲出声阻止,李堂木扯了他一把,他立即醒悟过来,暗呼好险!那人绷了一会脸,又舒展开来,啧啧赞道:“好!好!不愧是武当高徒啊!绵里藏针,暗敛锋芒!唉!瞧瞧还真眼馋,我现在都有点后悔没收徒弟了!还是牛鼻子精明,找了一堆跟班的,前呼后拥的多威风!啧啧!赶明儿我也找个使唤使唤,气气那牛鼻子!” 他停了一停,眯着眼端详起夏龙来,就象瞧着手里的货物一样,要仔细认真的鉴定一番。夏龙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甚是不自在,却又不能出声说:“你不要看了!”他知道在场的每一人武功都在他之上,自己如今只能企求上天再次保佑了,现在就算那人剥光了他衣服看,他也只能是忍着。好在他脸皮厚,被人这样上下扫着还能装着若无其事。 那人盯了夏龙一会,终于收回目光,夏龙顿时浑身轻松,他誓,以后便是对上千百个敌手也不愿再被人象瞧猴子一样盯上半天了。那人往后靠着树干道:“瞧在牛鼻子面上,你们最好快点完事,不要在这吵着我睡觉。”说完便合上眼睛,也不管众人,不消一会便鼾声大作。 张时飞听那人说的话,似乎是认识自己师傅的,便一直猜测他的身份,等他目光定格在那人腰间的长萧上,心里不由咯噔一下,难道是他?他越想越象,想起那人的种种疯狂之事,不禁暗暗庆幸,还好自己刚才没有顶撞于他! 夏龙见那人闭上眼睛,已知他不会干预这事,心想:“看来天亦要绝我!”他缓缓把书塞进怀里,又取出折扇,准备拼死一战了。张时飞一直不出声,另四人也不敢行动,但他们瞧着树上那人如此嚣张,而张时飞却一再示弱,心里早就愤愤不平,这时见夏龙有所行动,更是恼火,便连冷静的钱堂火也已把手按在剑柄上,只等张时飞一声令下了。 良久,张时飞才回过神来,他马上打定主意:“这回不能再演戏了,战决,免得那人一时不高兴又要出手。”他沉声道:“你们几个四下看好了,我来出手拿他!”四人都甚是惊讶,一路上都是他们动的手,师叔只是一边看着,更出话说了要锻炼他们,为何这时却又要亲自动手呢?但他们马上兴奋起来,各自寻了一角站好,便等着见识张时飞使的功夫。 夏龙见出手的竟是张时飞,更是绝望,嘶声道:“好啊!看来吾今日是难逃一死了。废话少说,动手吧!”折扇一扬,点向张时飞期门穴,竟先下手抢攻了。张时飞右手轻按,左手上扬,柔软若丝,拂开折扇。脚步似缓实快,已跨前一步,两手划圆,把夏龙圈在圈内。 夏龙也不管那近身的绵掌,不要命了地攻向对手要害,他想:“便真不是你对手,也要拼个同归于尽!”出手更加疯狂了。张时飞那会惧怕这些,只见他招招连贯,绵绵不绝,真气便如缕缕细丝,慢慢织成一张大网,把夏龙裹在里头。 旁边四人看了,都惊叹不已。李堂木喃喃道:“原来这就叫‘务须使招数节节贯串,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当真精妙啊!”钱堂火急转动着脑子,想把这些招数记下来。赵堂水却是把剑插在地上,人已是舞动起来,时不时停下看一眼,满眼红光。孙堂金抽出长剑,思考着剑招与拳招的共通点,不时挥动一下剑。 在武当山上,长辈虽也会演练拳掌剑招,但那与真正对敌动手时根本两样,很多精髓之处他们也是现今才领悟到。仕进从上面往下看,也是暗自点头,心道:“这人攻防之间甚少破绽,要赢他须得以柔制柔,否则便只能用极刚破他了。” 太极运用的正是四两拨千斤的道理,以柔克刚,但万事物极必反,柔虽能克刚,但刚又何尝不能破柔呢?张时飞在江湖中已是一流高手,仕进却还是一眼看出了他的弱点。 夏龙只觉左右支绌,折扇环转间已是颇为不易,手足更是疲软无力,而对手却还是游刃有余,不由万念俱灰,手上动作竟尔一顿,张时飞那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便趁隙而入,右掌倏地穿出,直迎夏龙章门穴。 夏龙危急间脑袋忽然清醒,求生意念又占了上风,折扇一转,奋力戳向对手手腕。那掌轻巧地转了个弯,取向夏龙肩膀。夏龙无奈,只能勉力缩了一下,那掌还是拍在了他肩上,扑的一声,便收了回去。 夏龙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强忍住了要出口的鲜血,自知已是无力回天了,便愤声道:“尔等不是要我的性命吗?嘿嘿!无须你们动手,我自己便可了断!只恨苍天无眼呐!”他一脸的悲愤,仕进瞧得清楚,不觉生起怜悯之心。 夏龙已是抬起手掌,便往头顶拍下,眼看便要脑浆迸裂,死于非命。只见人影一闪,那正在酣睡的人已出现在他身旁,伸手架住了这一掌。那人脸盘方正,下颌微微有须,乍一眼看去似乎正气凛然,但他眉毛上挑,鼻子高挺,却又显得放荡不羁。 他扣住夏龙手腕道:“你为何道苍天无眼?说个理由出来,或许我可以保你一命。”他还是笑嘻嘻的,没有半点正经模样。夏龙奋力一挣,那手却稳如磐石,动也不动。他怒声道:“有什么好说的!我自寻死,干你何事?”又再挣了一下,却还是动不了。张时飞见那人出手,便止身停手,出声道:“前辈可是风子斋老前辈?不知此举是何用意?” 那人呵呵一笑道:“想来是那牛鼻子跟你说过我。嗯,我也不做什么,只是问他点事,若是听着高兴了,便帮他一帮,若是......嘿嘿!随你便了!”话到了后面,顿时变得森然阴冷,夏龙不由打了个寒战。 张时飞显然知道他这种喜怒无常的性子,只好道:“既是如此,前辈便问吧!只是这种恶贼的话如何信得过呢?”风子斋瞥了他一眼,道:“信不信得过自有我来判断,何须你多言!”张时飞马上噤口,不再出声。 李堂木四人这时也围了上来,他们到底年轻气盛,便对张时飞道:“师叔,这人如此可恶!让我们教训他一番吧!”张时飞低声怒道:“你们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乖乖站到一边去!”他心里不禁惴惴不安,深怕风子斋恼怒之下出手教训这群后辈。 风子斋瞧了他们一眼,摇头道:“牛鼻子的徒弟要得,徒孙却不怎么样嘛!”说完,便对夏龙道:“你说说,老天怎么不长眼了?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哼!你便是想死我也能把你从阎王殿里拖回来!”那话不要说夏龙,便是站在旁边的人听了也直冒寒意。 四个年轻人更是意识到了这人的厉害,都不敢再出声了。夏龙终于听出了这人有为自己出头之意,不禁大喜过望。刚才身陷绝境,百般无奈,自己才心萌死志,其实又有谁不爱惜自身性命呢? 郭铁二人在树上看着下面情况瞬息万变,都凝神屏息,等待着下文。郭铁虽极欲亲手诛杀夏龙,但眼前情形已非自己所能控制,只好静观其变了。 第十九章 高手过招 夏龙脑海里掠过千般往事,只觉万千委屈,如梗在喉,不吐不快,便待痛痛快快的说了出来。风子斋放开他的手,静待他的回话。 夏龙张开嘴巴,想了想,话却出不了口,他突然垂下了头,沮丧地道:“算了,一切都无须多言!还有甚么好说的呢?吾本就罪孽深重,死有余辜,这也怨不得旁人。” 风子斋等了半天却换得这句话,脸色立时沉了下来,杀机顿起,森森道:“你真的不说?嘿!还没人敢不回我的话,你想做第一个吗?”他一把扣住夏龙的肩井骨,微一用力,夏龙顿时痛彻心扉,豆大的汗珠霎时冒了出来,自额上滑下,顺着鼻子滚到嘴边,渗进嘴里,咸咸的。 他强忍着巨痛道:“吾确是犯下了不少罪孽,便百死也难赎,你还是杀了吾吧!”风子斋看他如此说话,心中怒火却消了几分,转头问道:“小子,这人到底是杀了人还是放了火,竟要劳动牛鼻子的徒弟亲自出马?我瞧他连这四个小子中的一个都不如,你们五人一起,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张时飞见他问到自己,忙答道:“此人姓夏名龙,生性残忍,竟嗜食孩童脑髓,此等作为天理不容,我们武当秉着为民除害的宗旨才追杀于他,并非无故生事,还请前辈明鉴。” 风子斋还没出声,夏龙已是狂呼:“你撒谎!吾手上虽也沾了不少血腥,却从未做过那种灭绝人寰的恶事!你若是为别的取吾性命,吾无话可说,但要把此等罪名加于吾身,却是万万不行!”他本来青白的脸这时涨得通红,急剧地喘着气,显得甚是激动。 他又道:“吾从前的确杀过无辜之人,但从未曾对妇孺老幼下过手,更不消说食取脑髓这等冷酷无情之事。吾知道你们认定了吾是恶人,便说甚么你们也不会信,此事吾问心无愧!”他慢慢平静下来,面色从容,没有半点心虚的模样。 风子斋瞧了他半晌,放开了他,对张时飞道:“你说他如此这般,可有证据?”张时飞从风子斋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也不知他怎么想的,便斟酌着该如何说才好,只听一声冷哼:“快说!” 他吓了一跳,赶紧道:“此事有河北赛孟尝王有德王老英雄可以作证,王老英雄亲眼见他食用脑浆,大口大口的吃,简直令人作呕,旁边还有一个血肉模糊的孩儿。王老英雄撞见这一幕时便差点晕了过去,若不是他见机得快,只怕也要遭了这恶贼的毒手。” 风子斋听完,盯着夏龙,等着他的辩解。夏龙哂然一笑,道:“吾当年瞧那王有德的儿子不顺眼,打瘸了他一条腿,王有德嚷着要报仇很久了,却总寻不到人。他便编了这样的谎言,不想你们这群所谓的正义之士二话不说,就对吾紧追不舍,不问青红皂白!哼哼!当真可笑!” 张时飞怒声道:“王老英雄堂堂一派耆宿,岂会诬陷于你。你这恶贼分明在狡辩!”风子斋脸皮稍稍松了些,出声道:“那王有德我也知道,哼!虚伪透顶!他的话不信也罢!你还有话说吗?” 张时飞急道:“江湖上人人都这么说,难道还有假吗?前辈莫要受这贼子蒙蔽,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他虽是不急于击杀夏龙,但最后还是要完成掌门交给的任务的,若是风子斋说一声放人,他辈分甚高,话一出口,他们便不能再出手了。饶是张时飞素来冷静,这时也着急起来。 风子斋眉毛一扬,冷声道:“人云亦云,如何能信!你休要多言,若再没有别的证据,这人我是护定了!”夏龙一阵狂喜,他自忖今日必死无疑,却不想柳暗花明,另有生机。 张时飞仔细想想,却是哑口无言,找不到丝毫有说服力的事例出来。风子斋瞧他的模样已知是无话可说,便笑道:“想不到就不要想了,这事我自会跟你师傅说的。哦!我都忘了那牛鼻子早就不当家了。唔......你回去就说是我开口说的放人,有意见的话便来找我。” 他马上收敛笑容,对夏龙森然道:“今日我救了你,不代表我就信了你,若我查出你话里有丁点不实之处,哼!你便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揪你出来。到时你会后悔今天所说的话!”夏龙自然看出眼前这人神通广大,不然一向嚣张的武当派也不会低声下气,唯唯诺诺了。 他连忙点头道:“前辈救命之恩,永世不敢有所忘怀,又岂会有半分欺瞒?吾所说之话,句句实言,如有虚假,天打雷劈,人神共愤!”夏龙确是真心实意说这话的,倒没有撒谎。 树上的仕进心道:“我说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残忍的人呢,原来都是编的。那人号称赛孟尝,名字倒好听,人却甚是卑鄙啊!看来这世上欺世盗名的人还是有的。” 郭铁却半信半疑,想道:“这斯的话不知可信不可信!瞧他的样子不象说谎,莫非真只是传言而已?”正想着,风子斋抬头笑道:“树上的朋友瞧热闹也该够了吧,还是现身吧。我可不想费劲揪你下来。”他这时又恢复了开始嬉皮笑脸的模样。 其余众人都吃惊地仰看去,不意这林中还有人在。郭铁无奈,知道再也藏不住了,只得自树上跃下,巨大的身子穿过稠密的枝叶,哗啦的一声。 夏龙认得眼前这黑大汉便是当日对其咬牙切齿,愤恨不已的人,心想不会又有麻烦吧,不由一阵心虚。武当诸人看到郭铁,只觉甚是眼熟,却记不起在那见过。也难怪他们记性不好,在酒楼里郭铁只盯了他们一眼便低头喝酒吃菜,他身形魁梧,但一坐下来便与普通人无异,他们又哪会注意到一个不起眼的食客呢。 风子斋微笑着,只觉心中甚是畅快,似乎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等瞧了郭铁下落的身法,不由一怔,道:“少林的回龙身法?哈哈!想不到连少林都来人了,看来今天可真是热闹啊!哈哈哈!”正笑着,突然间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大变,怔怔望向郭铁身后。 众人睁眼望去,只见一人漆黑长袍,头戴面具,从树上轻飘飘地滑下,不带一丝声响。那面具有几分象城隍庙里的判官,又有点象庙会游街时扮演捉鬼的钟馗,浓黑的眉毛斜扬向天,不怒自威,纠成一团的须虬乱而有力,根根如刺,似乎闪着寒光,随时准备刺穿一切阻碍。 众人不由一凛,只觉气息一滞,无形的压力迫人而来。此人正是仕进,他见郭铁已经下去了,便随之飘下。还未站稳,只见众人目光都投在自己身上,心里一颤,不觉慌张起来,但感觉到那面具贴在脸上的温热质感,心中忙安慰自己道:“没人会认出自己的!不用害怕!”如此一想,胆气马上一壮,腰也挺得笔直,透过面具,扫了众人一眼,眼光甚是清澈坚定。 张时飞觉得那目光便如有质有形一般,直直穿过自己的眼睛,重重地敲在心里,胸口马上一闷。他赶紧调运内息,一个周天过后,方始好受一些。 夏龙和其他四人却没这么好运了,都好象有大铁锤狠狠地砸在胸膛上,脸色一白,人摇摇晃晃的便欲倒下。好在仕进即刻收敛了目光。他好奇地看着他们的样子,心里甚是纳闷,怎么好端端的突然都象生病了似的。他自然不知道自己凝神一瞪的威力,这对普通人没有什么伤害,但练武之人对气势甚是敏感,他这么一瞪眼,便等于出招攻击了众人。 这一下,也看出了众人修为的深浅。张时飞只是脸色微变,稍有不适而已。四个年轻人都晃动了,但程度也略有不同。李堂木只是动了一下便站稳了,赵堂水和钱堂火都是面容苍白,身子抖,而孙堂金则是打了个踉跄,显是功力不及三位师兄深厚。夏龙最差,竟象喝醉了酒似的,脸色通红,抖了半晌才停下来。 风子斋瞧着这一幕,更是吃惊。他是无聊之下见了夏龙在摇头晃脑的读书,便跟进了树林,想找些事打打时间。不意竟听到有人潜伏在树上,他心中大喜,终于有热闹看了。 接下来的事情果然精彩,但当仕进出现时,风子斋委实是惊诧莫名,他起先只听到一人在林里,这时却有第二人站在面前,他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 风子斋毕竟是见过大风浪的人物,马上镇定下来,他已知眼前人武功定然不在自己之下,不觉热血沸腾起来。 郭铁背对着仕进,也不清楚生了什么事,只见众人都瞪大了眼盯着自己身后,回头一看,见是仕进,正想问他什么时候下来的,但马上意识不妥,也装做吃惊的样子。 仕进甚是机敏,知道郭铁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便沉默不语。他感觉很奇怪,戴上了这面具,知道有了一层遮蔽,心中便豪情勃,只觉天下无不可为之事。 众人本以为事情已了,不想又横生枝节,不禁定定地看着仕进,等着瞧他意欲何为。风子斋先出声了:“阁下来此不会是看风景的吧!若真是的话,可否加我一份!这里其实挺无趣的。哈哈!” 仕进不意他竟说出此等话,一怔,旋即道:“风景是不看的,但热闹嘛,偶尔轻松一下也是人生一大乐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只是顺口就出来了,不过他还是记得把声音变了一下,低沉浑厚,没有少年的那种清脆尖细。 风子斋仰天大笑道:“哈哈哈!想不到兄台竟有这般雅兴!哈哈!”他忽地止笑,正经道:“不知兄台可有兴趣指教几招?风某好斗成性,但天下之大,却找不到多少令人欣喜的对手,委实憋闷的慌。今日观兄台身手,不觉手痒难耐,还请赐教!” 郭铁一听,暗自为仕进担忧,他并不知风子斋是什么人,但一眼就可以看出他身怀绝技,仕进经过他这段时间的训练,经验确是增加不少,但要说应付风子斋这样的高手,却还是嫩了点。 张时飞大吃一惊,他知道风子斋的威名,也知晓象他这种高手轻易不会出手,但如今他竟向这黑衣人求战,可知这黑衣人是如何的厉害。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江湖中有仕进这样的高手,不禁暗想:“看来武林中卧虎藏龙,端是不能骄傲自大啊!” 他想到门下弟子个个都是眼高过天,轻慢无礼,不由冷汗涔涔,意识到以后须得好生教训教训他们了。四个年轻人下山时本来颇为自信,认为除了师门长辈外,天下大可所向纵横了,不想今日屡遭挫折,雄心早已消减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畏惧。 仕进听了一楞,但马上爽朗道:“就在此地吗?好吧!”老实说,现在和郭铁过招已不能满足他的**了,他总希望能找到更好的对手。就象在山谷中一样,每逢练功获得突破,仕进便有很长时间闷闷不乐,直到增加了难度,再次有了挑战他才会开怀。 自从戴上这面具,仕进就好象变了一个人似的,瞬间充满了自信,对风子斋的邀战是一口应承,毫无半点迟疑。郭铁楞在一旁,他感觉自己似乎不认识仕进了,眼前仿佛就是一个陌生人。但他又欢喜仕进这番样子,“这样才有男子汉气概嘛!”他裂嘴笑了。旁人都莫名其妙,不懂他在笑些什么。 风子斋郑重地拱手道:“请!”他平时虽不怎么正经,但真正对敌时却总是全力以赴,不敢有丝毫的轻视之心。仕进觉得身子竟热了起来,好象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便抑制住激动,沉声道:“请!” 风子斋先出手,只见他一掌缓缓推出,看似轻飘无力,但仕进却甚是忌惮,斜向后退一步,避过锋芒。还没见有所动作,他的人已出现在风子斋跟前,五指捏拳,横扫过去。 风子斋伸臂一格,两人俱是全身一震,都退了一步。看上去是平分秋色,但仕进却清楚自己功力终是逊了对手一筹。因为他主攻,风子斋主守,进攻一方多少占了点便宜。 风子斋自然知晓这一点,但他也甚是佩服对手,虽才互过一招,但对手功力之强,也出乎他意料之外。仕进也不气馁,挥拳再攻,使的是一招简简单单的黑虎掏心,但劲道十足,精气内敛,出手方位飘摇不定,已是臻至拳招的完美境界。 风子斋眼睛一亮,大喝道:“好!”也不甘示弱,绕步前跨,右掌刁向仕进手腕,两人顿时你来我往的过起招来。仕进身形时而飘忽不定,让人难以捉摸;时而凝重如山,缓慢舒展。风子斋却始终是以不变应万变,只以一路掌法对敌。只见他矫若游龙,动如脱兔,静似处子,确有绝顶高手的风范。 旁边众人都看得如痴如醉,不能自已。张时飞在之前便对师侄们道:“你们须得瞧仔细了!便错过半点,只怕你们也会后悔终身!”四人都点头应是。事实上不用张时飞说他们也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由都手心捏汗,凝神屏气,深恐遗漏什么。 但武功修为也非是看一眼就能学到的,看了半天,他们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却老是抓不着那东西。 张时飞比他们高出不少,领悟的东西确也不少。只见他面带微笑,两手圆抱旋转,沉浸在全新的太极天地中。郭铁日日与仕进过招,武艺本已精进不少,这时再观两大高手比斗,更是获益非浅。 夏龙瞧了一会,却没办法看懂多少,只觉得两人的招数都普普通通,毫不出奇,转眼一看,旁人都是一脸的全神贯注,根本没注意到他,心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便趁着这机会慢慢退了几步,见还是没人理会他,便加快了脚步,蹑手蹑脚的溜走了。 第二十章 六绝无常 仕进刚开始时动作还有点生疏,反应常常慢了半拍,好在他在峭壁上练就的轻功身法极为了得,风子斋虽然攻势如潮,他还是能从容躲避。尽管稍稍落了下风,风子斋要击败他也非易事。 渐渐地,仕进招数环转间流畅了起来,动作也变得自然舒展,开始能真正的放开手对敌了。他越打越兴奋,只觉得浑身血液滚烫滚烫的,炙得整个人忘乎所以,真气也曲折起伏,汹涌澎湃,涨得经脉似乎有断裂的感觉,但这却让他产生难以言说的快感。 到最后,仕进忍不住纵声长啸,浑忘了什么的戒忍戒躁,也不再理会什么世情冷暖,仿佛自己便是苍天的主宰,所有一切只能低匍匐在自己脚下,若有抗逆不从者,便施以雷霆一击,使之挫骨扬灰,不留半点渣滓。 这一下啸声便如九天龙吟,清越激昂,雄浑厚重,带着一股藐视天下的威严和气势,顿时惊醒了沉迷在新获体会中的诸人。 他们定睛望去,只见那黑袍之人长飞扬,飘飘若仙,那张面具怒目狰狞的损了他几分飘逸,却重重增加了那种君临天下的威势;素黑衣袍便如吹满了气似的,鼓荡震颤,显是真气外溢,充盈其中。 四个年轻人见了,竟差点想伏倒拜下,两腿已是猛地颤抖。张时飞竟也产生一种己身异常渺小的感觉,似乎自己只是一粒微尘,那人只须随手一挥,便能将自己扫到九霄云外去。 他惊骇不已,心道:“此人是谁?便是师尊他老人家也没有此等威势啊!”郭铁则是惊讶中带着狂喜,他想道:“我就知道兄弟终非池中之物,来日只怕......”他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只好呵呵的傻笑,黝黑的面容满是欣慰。 风子斋也被仕进激起了斗志,大喝一声:“吃我一掌!”身子一旋,借助腰力,左手奋力出掌,掌力未消,右掌闪电击出,呼的一声,竟后先至,前后劲道叠在一起,便如惊天巨浪,疯狂前涌。 还未到半途,竟呼啸作响,尖锐刺耳,那声音便好象冰封大地,突然的烈风横扫,刮着冰块的吱吱响声。 郭铁见了这一掌,不禁大惊失色,担心起仕进的安危来。张时飞却暗暗点头,忖道:“师尊说的一点没错,这位前辈虽是以一管长萧名震江湖,但其实掌法更是一绝。观此一招,迅猛疾烈,便是丐帮的降龙十八掌也不过如此罢!” 仕进也不闪避,径直出拳,存心和对手硬碰硬试试。这时他已是热血沸腾,面前便是座山,他也会一拳摧之,何况只是区区一掌。 拳掌相触,仕进只觉对方内劲疯涌而至,自己的内息只支持了一会,便不住后缩,瞬间侵入了体内。他嘿的一声,真气一吐,便把对手劲道推了回去。 但风子斋此掌已是全力以赴,哪会如此容易让他击溃。一股大力涌来,仕进立时蹬蹬蹬的往后退了十几步才稳住了身形。但风子斋也不好受,他也退了数丈,脸色一阵青白,胸中气息翻滚不已,良久才平伏下来。仕进也是不能动弹,好一会方始缓过气来。 风子斋也不再出招,微喘着道:“阁下果然高明!哈哈!许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哈哈哈!”他大笑着,下颌微须也跟着乱抖。 仕进虽然不象他那样狂放,但心情也是大畅。他等了一会,待风子斋笑声渐止,便道:“可要再战?” 风子斋摆手道:“免了,免了!你我若不拼个数千招,只怕也是胜负难分!我还须留着力气找些老对手玩玩呢!以后有机会定要与你再来一战,不过到时我可要用兵器了哦,你使的甚么兵刃?” “随便那样都可以!”仕进想了想,答道。事实上仕进是想不出自己究竟该使什么,每一样自己都会,也没有特别擅长的。他想到那柄柴刀,便加了一句:“真要选的话,便使刀吧!” 风子斋道:“好!果然好豪气!刀乃百兵之胆,确是好兵器!若不是要到少林找那老秃驴,我便忍不住现在和你过招了。” 仕进还未答话,郭铁已抢过了话头:“你到少林干什么?”风子斋一楞,随即呵呵笑道:“我都忘了,你应该是少林弟子吧!唔,告诉你也不打紧。我已经几年没找玄空那秃驴打架了,突然心血来潮,手便痒得要命,不好好打上一架如何对得住自己。不过旁人太不经打了,无奈只好找那些老家伙了!” 他把头转向张时飞,道:“告诉你师傅,下一个我就找他!”张时飞一怔,便苦笑着道:“前辈的话晚辈一定带到,但师尊应承与否,晚辈便不得而知了。如若前辈到时找不到晚辈师尊,万望饶过晚辈一次。”他从自己师傅口中得知了风子斋的性格,知道拒绝也是无用,只好先讨了个话,免得风子斋届时迁怒于自己。 风子斋还未答话,郭铁已是怒道:“玄空大师正是在下师尊,前辈虽是高人,但也不能出口侮辱家师。否则晚辈虽是技不如人,却也要誓死以拼。” “想不到你竟是玄空那老......老和尚的徒弟啊!啧啧,好一条汉子!不过性子一点都不象那老......唔,老和尚!好,我改口,我改口总行了吧!”风子斋忍着笑意道,他倒不是怕了郭铁,只是见着郭铁人甚是有趣,便逗弄逗弄他。 郭铁也听出了他话中的揶揄之意,马上怒目而视,便欲作,但一想人家已经留了口,算是给了自己面子,再继续纠缠下去终是无用,因此虽还是怒气冲冲,但也不再出声。他暗自盘算:“自己须得回去告知师傅一声!只是兄弟这边便如何是好?”不禁暗暗愁。 风子斋又对仕进道:“阁下可否告知姓名,来日便是要找阁下也有个去处啊!”仕进淡淡道:“阁下又何必执着呢?如若他日碰上,便痛痛快快打上个三百回合,碰不上,便只能怨老天不开眼。姓名又何足道哉!” 风子斋呆了一下,便又笑道:“呵呵,是我着相了!江湖说大其实并不大,应该会有相逢的一天!想我自诩洒脱,竟连这点都看不透,当真惭愧啊!哈哈!既然如此,那便后会有期了!告辞!”他朝仕进一拱手,也不理会其他人,便腾身而起,瞬间远去了。 张时飞瞧了仕进一眼,心想:“江湖竟还有如此高手,须得尽快回山告诉师傅和师兄才行。”打定主意,便对两人拱手道:“告辞!”也不多说,便带着四个仍然迷迷糊糊的少侠们离去。 走在半路上,赵堂水忽地惊呼道:“啊!竟让夏龙那恶贼逃了!师叔,我们快去追吧!”张时飞气恼地道:“还追甚么,你没听到人家都话了,以后你们见了夏龙也不要动手了。听到没有!”他最后竟是声色俱厉,浑没了平时的和气。 四人都吓得不敢吭声。后来赵堂水想了想,暗自扯了扯孙堂金衣袖,努努嘴,示意他问一下。孙堂金拼命摇头,他瞧得出张时飞现在正在火头上呢,那敢在老虎头上捋须啊。 但终是却不过师兄的拉扯,加上自己确是好奇,便嗫嚅着道:“师叔,林子里那位老前辈是谁啊?我们武当怎么说也是江湖第二大门派,门里高手如云,用得着害怕他吗?”说到后来,他不由得意起来,声音也大了。 张时飞只觉胸膛都快气得炸开了,想不到经过这番教训,他们还是如此的不知天高地厚!但转念一想,自己当年初涉江湖之时还不是和他们一样,要怪也只能怪那些拼命吹捧武当的江湖人氏了。 阿谀奉承的话听多了,难怪这些小字辈们心气高,便是自己,听了那些话也是飘飘然的,以为天下除了少数的几人外,武当弟子已是难寻对手了。直到今日,见了一个籍籍无名的黑衣人便能与那传说中的人物打个平手,自己才心生警惕,他们小的又哪里会知晓这些呢? 张时飞强忍住怒气,出声道:“你们懂什么叫人外有人吗?不要老是以为武当便是天下第一,这个江湖可是藏龙卧虎,不知有多少深藏不露的高人,你们该好好反思一下了。” 孙堂金撇嘴道:“师叔你过虑了吧!便不说师祖他老人家,单是师叔您,太极拳剑早已是出神入化,江湖中人哪个听到张大侠之名不是心悦诚服,竖起拇指赞一声:好汉子!我瞧今日那两人,虽然武功不错,但比起师叔来,多少还差那么一点吧!” 赵堂水这时用力点头,道:“师叔,师弟说的对啊!咱们武当......”旁边两人还未出声附和,张时飞已是暴喝一声:“住口!”四人吓了一大跳,乖乖闭了嘴。 张时飞脸色铁青,心想:“不跟他们说清楚怕是会害了他们,也罢,他们四个是年轻一辈里最优秀的,是该压压他们的心气,免得他们夜郎自大,妨碍以后的进步。” 便道:“哼!小小年纪,你们懂些什么!你们知道那位前辈是谁吗?告诉你们吧,便是你们师傅见了他也要恭恭敬敬的。哼!你师叔我虽有些微末之技,但在人家眼里却是不值一哂。若不是我认出了他的随身之物,也象你们一样的狂妄无知的话,只怕我们五人此时已走不出那树林了。” 四人不禁半信半疑,最后李堂木大胆问道:“师叔,那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啊?”张时飞脸色稍缓,微笑道:“你们听过江湖六绝之名吗?”四人见他松了脸,也大胆起来。 孙堂金更是抢道:“知道!我知道!我们师祖便是六绝之一。”赵堂水见被抢了先,不由一脸沮丧,待张时飞问道:“那你们知道六绝都是那些人?”他赶紧道:“这个我知道!六绝包括我们百忌师祖,少林无空方丈,玄空大师,还有浙江的半天云单南虎,江南正气堂的雷正刚雷大侠,还有一位号称无常人的,名字却不见经传。”他一口气说了出来,甚是得意。 一旁沉思的钱堂火突然道:“师叔,难道那人便是无常人!”他这一说,众人都恍然大悟,暗道只怕就是他了。 果然,张时飞道:“你猜得不错,那人确是六绝之一的无常人,他名叫风子斋,你们方才也听到了。他绰号无常,说的便是他性格喜怒无常,稍有不顺意之时便要迁怒他人。他与你们师祖是故交,今日才会对我们格外宽容,换了平时,你们在他面前说的那些话,哼哼,便可让你们见不了明天的太阳。这些我可都是听你们师祖说的,你们师祖说了,便是他老人家对上那风子斋也不敢说定有胜算。” 四人都不禁咋舌,心道好险!张时飞又道:“不说那风子斋,单是那黑衣人,我自忖在他手里走不过二十招。你们可以想想,这天下如此之大,难保不会有更多象那人一般的高手。所以呀,你们应该好好清醒一下了,莫要小瞧了天下英雄!” 四人俱是默然,显然都被张时飞的话震动,暗自想着自己的事来。张时飞见他们把话听了进去,不由安慰地笑了。 等其余人都走了后,郭铁才急匆匆对仕进道:“兄弟,甚是抱歉了!我恐怕不能陪你回家,唉!那人究竟何许人也?恩师对我情义深重,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旁人伤及他老人家,所以......” 仕进还沉浸在适才的漏*点中,听到郭铁话才回过神来,忙道:“郭大哥,没事的,你放心走吧,我会照顾自己的。又有什么人能伤到我呢?”他的话里豪情满怀,甚是自信,竟也感染了郭铁。 郭铁紧张的心情稍稍缓了缓,道:“是啊,是我多心了。其实以恩师的武功,寻常人又哪里近得了身。那姓风的即使再厉害,想来也就和恩师在伯仲之间,我根本不用害怕!”他话虽是如此,但心里委实放不下。 仕进道:“郭大哥,其实我一直想自己闯一下,瞧瞧这世界到底怎样。有你在身边,什么事都不用干了,我感觉自己真就象百无一用的书生了。”郭铁怔了怔,想不到他会这么说。 但转念一想,事实确是如此。只好苦笑道:“看来是我多事了。好吧,是该让你自己见识一下真正的江湖了。兄弟,可以想象,能和你称兄道弟怕会是我一生的幸事,你便如那蛰伏的大鹏,终有一日会遨游九天的,我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的!”他说到后来,竟变得激动起来,仿佛那扶摇直上的大鹏便是自己一样。 但末了,他又沉声道:“我只担心你经验不足,上了别人的当。其他事我是帮不了你什么,但多少比你见多了点人,你须得记住了:防人之心不可无!凡事多个心眼!”仕进听出了他话中拳拳之意,甚是感动,点头道:“郭大哥,我记住了。我会小心的!” 郭铁自包袱里掏出一个小包,塞给仕进,道:“你带好这些银子,好生花使,应该够回到杭州了。”仕进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忙推回去道:“郭大哥,你也要花钱,怎么能给我呢?”“让你收下你便收下!难道做大哥的一点心意你都不接受吗?” 仕进听他的语气,知道再妞妞捏捏的便过于虚伪了,便道:“好吧!既然如此,那我便收下了。只是,你身上还带有银两吗?”他终是不安心。 郭铁笑道:“兄弟,这个你便不用操心了。好歹我也在这江湖上混了些日子,钱财方面是难不倒我的。”他顿了顿,又道:“好了!话也不多说,我要走了。男子汉大丈夫,也不用象娘们似的,爽快一些!我走了!哈哈!”话一说完,转身便行,也不再回头。 仕进看着那魁梧的身影越行越远,忙大声道:“郭大哥,一路保重!珍重啊!”叫喊声在林间回荡着,久久不息。仕进忽地一阵心伤,还没有几天,自己又是孤孤单单一人了。 第二十一章 小惩大戒 在树林里呆呆的定了许久,仕进才开始往外走去。刚来得林边,他忽地停住脚步,摸摸自己的面具,想:“就这样出去未免太惹人注目,还是除下来吧。”伸手往脑后一探,把面具拉了下来。 仕进只觉眼前黑了一下,马上又亮堂起来,顿时一阵眩目,仿佛扯掉的是与自己身体血肉相连的一部分似的,身子不由晃了一下。 待把衣服也换过之后,仕进又变回那个弱质书生,似乎手无缚鸡之力,没了半点不久前的强悍之势。 仕进慢慢行出了树林,心中却一直在回味着林中的激斗,那种全身热血沸腾的感觉隐约还在,不停地拨撩着他,但这感觉却已经慢慢沉淀下来,再要唤起须是难如登天了。仕进怅然一叹,知道自己本性淡泊,不喜争斗,那不过是昙花一现的冲动罢了。 出了淮南城,仕进心胸倏地舒畅,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只见沿路青草蔓曳,生机勃勃;远处群山如黛,眉目如画。其时正当黄昏,落日余晖漫洒,瞬时流金轻溢,不住向大地四方倾泻,延至天边,所到之处,无不金黄灿烂,圣洁庄严,俨然西方极乐净土一般。 仕进背着落日,不时地轻跳两下,斜眼瞄了一下自己晃动的影子,又瞄瞄四野的美景,忍不住笑出了声,就象个孩子一样。他觉得自己这时是个快乐的人,满腔的喜悦不由自主地从心底涌了上来,浑忘了一切苦恼忧愁。 正在此时,前方路旁大树下转出了两人。远远望去,他们头眉毛都沐浴在金光下,便象那宝相庄严、身披金甲的天神一般,威武异常。 仕进正自愉悦,瞧着这两人也格外的顺眼,竟有向他们打个招呼的冲动。但还没等他出声,对方已经先开口了。 只听一人操着浓重的淮地方言道:“呔!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这过,留下去买路财!”仕进不禁吓了一跳,想不到会碰上强盗。 走得近了,仕进定睛一看,那踱上去的金光早已失色,露出了他们的本来面目。眼前一人脸庞松肿,腮帮子软乎乎的垂了下来,正眯着眼嘿嘿冷笑。 说话的人手持匕,脸颊上一道长长的疤,一说话,那疤就不停抖动着,就象蠕动的蚯蚓一样。 仕进本来高兴得紧,这下却完全败了兴,正想说话,那疤脸汉却对那水肿脸道:“大哥,为何要这么罗嗦!照我说呢,最好是把人一刀捅死,他身上的东西还不照样是我们的?”他肆无忌惮的喷着口水,根本不把仕进放在眼里。 水肿脸嘿声道:“行了,快办事吧!”仕进看他们的样子,就象是把自己当成任人宰割的羔羊,怒气登生,但他压住火头,道:“尔等所需多少,若是不过分,便给了你们又如何。”他不知自己这话说得多外行,让人一听便知是没见过世面的雏儿。 两人都惊奇的瞄向了仕进,以为自己听错了。疤脸汉马上粗声道:“你瞎了眼吗,竟还敢讨价还价!快把所有值钱的东西放下,嘿嘿,大爷心情好了,说不定会饶了你一条狗命!” 水肿脸接过口道:“我说小书生啊,你还是听我兄弟一言,乖乖留下东西走人吧,他性子粗,若是惹得他毛火,只怕会有些不便。” 仕进见眼前情形,知道已是无法善了,虽说他不怕这小小强盗,但总归是个麻烦,心想:“理他们作甚,难道我还躲不起吗?”两人见仕进沉吟不语,脸上却是阴晴不定的,以为他是害怕了,都笑吟吟地等着他开口求饶。 两人干这门营生已有些年头了,跟头倒是撞过几个,但碰上的大都是跪地哭爹喊娘,没多少反抗的。瞧仕进文质彬彬的,料想读书人胆子小,还不是手到拿来。 却不想仕进拔腿就跑,霎时已从他们身边掠过,呼的一声带起一阵凉风。两人一楞,还是水肿脸事先反应过来,一推那疤脸汉,怒声道:“还不快追!呆着干啥!” 仕进怕太过惊世骇俗,只是稍稍用了点力,但后头两人使上了吃奶的劲,却还是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瞧着仕进越离越远,终即消失了。 跑在前头的疤脸汉顿住脚步,气吁吁的,破口大骂:“直娘贼的穷酸丁,操你祖宗十八代的,没事跑那么快,看把大爷我累得......” 水肿脸这时也赶到了,他伸手扶着疤脸汉的肩膀,弯腰直喘粗气。疤脸汉仍自不停地咒骂着,精神倒是挺足的。 他最后埋怨起水肿脸来:“我说大哥,若是按我的法子,一上来就撂倒他,那便什么事都不会生,他也跑不了。你偏偏说什么先礼后兵。呸!我瞧他的包袱鼓囊鼓囊的,银两定是不少,应该够我到小桃红那儿快活几天了,哎呀!真***可惜啊!” 只听啪的一声,水肿脸给了他一个响头,怒声道:“你竟敢教训起我来了,阿!整天想着小桃红,当心有一天死在她肚皮上。阿!今天是你侄子满月的好日子,怎么说也该为他积点德吧!阿!谁又想到那小书生竟跑得比兔子还快!阿!还是留着力气等下一只肥羊吧!得了,我答应你,过了今日,你便喜欢把人剁成肉酱我也由你,这总行了吧!” 疤脸汉嘟囔道:“干吗又敲我的头?爹娘总说我笨,说不定就是被你敲出来的毛病!”他马上又兴奋道:“嘿!我可不喜欢肉酱,不过砍成个十段八段的就刚好了!想想吧,一刀捅下去,血哗的一下喷了出来,马上见个大窟窿,血肉模糊的,多让人兴奋啊!”说着,竟舔了舔嘴唇,两眼直冒光。 两人正打算回到原来的地方守株待兔,突然眼一花,一人出现在他们面前,遍身的素黑长袍,狰狞的恶鬼面孔,冷冷地盯着他们。 这人便是仕进。他本来准备一走了之的,但越想越气愤,竟会被两个小毛贼打劫,也太窝囊了点,最后他停了下来,换过衣服,折返回来,便欲给他们一个教训。 听了几句话后,仕进更是愤怒,于是从隐身处出来。两人都吓得连退数步,疤脸汉更是骇得两眼圆瞪,高声尖叫:“有鬼啊!......”水肿脸却马上看出了来者是人,而且是自己惹不起的那种人,忙扯了疤脸汉一把,低声道:“快住口!”心里不免惴惴。 仕进火气慢慢退了下来,饶有兴趣地瞧着,也不急着动作。疤脸汉这时清醒过来,知道眼前不是鬼后,他胆子顿时大了起来,道:“我道怎么回事,还是大白天,怎么就有鬼出来呢?原来是你在装神弄鬼呀!喂!你找死是吧,竟敢吓唬你大爷我,大爷若不卡嚓一声拧断你的脖子,还真对不住自己!” 匕一扬,整个人扑了上来,真是一见面就动手,决不含糊。水肿脸拉之不及,暗道糟糕。只见仕进衣袖轻挥,疤脸汉刚行得几步,就马上倒飞了回去,砰的一声跌在水肿脸身边,全身动弹不得,只剩嘴巴和眼珠子能动了。 他黑眼珠骨碌碌乱转,奇道:“你使的是什么妖法,我怎么会动不了的。”水肿脸出声道:“蠢蛋,快闭嘴!”他扑通一声跪在仕进跟前,连连磕头,泣声道:“大侠饶命啊!小人家有八十老母需人奉养,下有三岁小儿无人照料,都等着小人回去照顾呢,还请大侠放小人一条生路吧!” 疤脸汉这时道:“咦!大哥,我侄儿不是才刚满月吗?什么时候竟长到了三岁?这也太离奇了吧!” 水肿脸见仕进不一语,心里甚是惶急惊恐,嘴里顺口便把那捻熟的的口诀吐了出来,都忘了自己儿子才出生不久。 他听到疤脸汉的话,心一沉,想道:“完了!”不禁对疤脸汉抱怨不已,一巴掌便扇了过去,道:“呆子,要你乱说!你想找死啊!”疤脸汉见大哥动了真怒,忙听话闭嘴,不敢再多言,但他心里暗想:“事实本来就是这样嘛!又乱打我,哼!若是我早生几年,挨打的就是你了!” 仕进本想他们若是反抗,自己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教训他们一顿了,但还没来几下,对方就跪地求饶了,不由倍觉无趣。 但既然来了,总得做个样子,于是冷声道:“你们刚才说什么?嘿嘿!‘便把人剁成肉酱也随你’,哼!好威风!好煞气啊!” 水肿脸听了,不觉冷汗涔涔,心想:“难道今日便要命丧于此吗?”他不知道其实仕进只是在装门面而已,他根本不晓得该怎么处置他们两人。 照理说,他们两人掠人钱财,害人性命,便是死上十次也不足姑息,但仕进心中从无杀人念头,而放过他们,只怕又会祸害他人。仕进不住地扫着他们,心里委实两难。 疤脸汉不知道自己命在旦夕,只是不说话甚是难受,便在心里琢磨:“这人使的是什么妖法,手脚不动,却能把我给扔了回来?啧啧,若是我能学会它的话,嘿嘿,以后抢人的时候就如虎添翼了,到时数不尽的金银财宝滚滚而来,哇!我就了!哼!小桃红这贱人,每次去都要给我一番脸色看,到时我一定要她跪在面前舔我的鞋底!呸!到了那个时候,谁还理会那个破烂货,要找便找那些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她们细皮嫩肉的,皮肤象缎子一般光滑,一把抓上去,滑不溜丢的,啊!多爽啊!哈哈!哈哈哈哈......”想到畅快处,他竟忍不住笑出了声,嘴边也挂着长长的口水。 仕进听到他的声音,瞄了他一眼,心中一动,喜道:“对了,便该如此!”他记起了书上记载的关于人体气血循环的状况,马上来了主意。 水肿脸瞧着自己兄弟的傻样,又见仕进动了,心道:“我命休矣!”仕进森然道:“哼!你们两人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今天碰上了我,也算你们倒霉,你们就认命吧!”他顿了顿,水肿脸马上瘫在了地上,吓得魂都没了。 仕进又接着道:“不过姑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便杀了你们也是污了我的手,就留你们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水肿脸听了前半句,魂立马回到了身上,腰也挺了起来,但又马上软了下去。仕进大袖一拂,疤脸汉只觉一阵清风掠过,自己又可以动弹了,忙扭脖子伸脚的,呵呵的傻笑着,高兴极了。 水肿脸正忐忑着不知要受些什么活罪,却只觉脖子一酸,那黑衣人已到了他们身后,动作快得不可思议。仕进道:“你们以后若再继续作恶,后果.......哼哼!先让你们尝一下苦头吧!”说罢,两手同起,一股暗劲便托着两人飞了起来,再重重的摔了下来。 疤脸汉还没回过神来,便被跌得头昏脑涨的。紧接着,他忽地觉得脖子酥痒难耐,不由“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水肿脸也是如此,他只觉好象有千万只爬虫在噬咬着自己,全身是绵软无力,连根指头也动不了。 他们不住地哀号着,但仕进的话却清楚入耳:“记住我的话,只要你们不再为非作歹,这苦头便不会再作,反之,嘿嘿!你们会知道什么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别说我没有提醒你们!” 仕进其实不过是封住两人的一处血脉交接点,平时安分的话是不会有事的,但只要稍加用力,气血加快,痛楚就随之而来,便会象眼前两人一样,痛苦万分。 两人嚎叫了半天,疼痛才慢慢消失,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满眼惧色的盯着仕进,深怕他再来一次。疤脸汉这时终于意识到害怕了,畏缩着靠紧自己的兄长。待仕进说了声:“滚蛋吧!”他们才巍颤颤的离去。 仕进哈哈一笑,心情甚是愉快,转身扬长而去。他知道两人以后定会老老实实的,那就有不少人免遭荼毒了。 想到自己为别人做了点事,仕进只觉得飘飘然的,心想:“以后便以这副面目在野外行走算了,免得遇上恶人时不好动手,况且还可以管管闲事,左右自己也无事可做!” 他觉自己喜欢上了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似乎可以掌控一切,为所欲为。仕进告诉自己,这是为民除害,但内心深处却说:“用得着说得那么好听吗?其实不就是为了享受那种优越感吗?” 以后除非进城,否则仕进便一直戴着面具。但一路上却再也碰不上敢来招惹他的人了,想来是恶人们远远见了他凶神恶煞的样子,都吓得避之大吉,便有胆子大一点的不信邪,想试上一试,但几番掂量,总是得不偿失,只好作罢。 仕进本想找些事来管上一管,却不料弄巧成拙,居然平安回到了浙江境内,不禁甚是无聊。 第二十二章 嘉兴风云 这一日,仕进还回了本来面目,便汇入行人中,一起进了嘉兴。江南水乡之地,委实是名不虚传,便连那呼吸的空气都隐隐透着温润的感觉。仕进睁大了眼睛,四下瞧着。他是第一次到嘉兴,却觉得眼前情景既陌生又熟悉,一种亲切之感油然而生。 嘉兴与杭州同处江南一隅,风物人情该是相差不大吧,想到这一切可能就是自己家乡的面貌,仕进不禁又激动又兴奋,但欢喜中又有点畏惧,真是酸甜苦辣,难以言说。人说近乡情怯,他便是这样了。仕进对自己道:“不用怕,不用怕!杭州还远着呢,现在瞎担心什么呀!”想着想着,也便释然,心情慢慢的平静了。 仕进这段日子穿州过省的,确是长了不少见识,对人应物已是游刃有余,当初刚出山时的局促之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人变得老成起来。不过他还是不大喜欢与人多言。仕进早就闻说嘉兴南湖烟雨楼是一处胜景,既然到了地头,自是不能错过,便问了去路,径直行向南湖边上。郭铁留给他的钱银颇为丰裕,倒也不虞无钱付帐。 烟雨楼格局精奇,只见飞檐如龙,琉瓦似金,端是气势非凡。它大门洞开,楼中直立着一块大木牌,写着“太白遗风”四字。再抬头看时,只见楼头上一块极大的金字招牌,写着“烟雨楼”三个大字,字迹刚劲,旁边写着“东坡居士书”五个小字,却是苏东坡所题。大门两侧题了一副对联,写道:“补种莲花疑太液,更栽杨柳赛西湖。” 仕进细揣其中意味,又惊又喜,暗想:“单观此联,便已让人心神俱醉,不知楼上更是何等的风光无限了。想来定是不虚此行!”便拾级登楼,拣了个靠窗的座儿坐下,胡乱点了几道小菜。楼上人并不多,不少是士子书生,正浅斟细饮,摇头晃脑的,一派悠闲自得。只有一桌三人显得甚是突兀,却是三个和尚,桌旁搁着几根熟铁短棍,想是他们的兵器。见到仕进上来,众人都只是抬瞥了一眼,毫不在意。 这烟雨楼地处南湖之旁,湖面上轻雾荡漾,水色隐约朦胧,蓝色天空倒影其中,显得甚是空蒙轻灵。半湖水面都浮着碧油油的菱叶,高及人头,碧水翠叶,宛若一泓碧玻璃上铺满了一片片翡翠。几艘小舟穿梭其中,正是采菱少女在忙着采收菱子。嘉兴南湖有一项名产,是绿色的没角菱,菱肉鲜甜嫩滑,清香爽脆,为天下之冠。 碧绿菱叶迎风轻摇,不时飘过一抹粉红,却是少女鲜艳衣裙。只见纤纤玉手衬着油绿,肤白如雪,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说的只怕便是眼下光景了。俄而,少女们唱起了小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声音糯软甜腻,远远的飘来,楼上众人都不禁停下手中的动作,侧耳倾听,脸上露出了淡淡的会意的微笑。仕进也是听得如痴如醉,叹道:“如斯美景,如斯风情,当真是世所罕有呐!” 这时那三个和尚站起身来,准备结帐。一人招呼酒保过来,另两人则沉默不语,立在一旁。随后三人行色匆匆的下了楼。仕进奇怪的瞄了他们一眼,他早就看出了三人都有一身好武功。但事不关己,仕进也不甚在意,漫不经心地吃着东西,精神全放在了欣赏楼外的风光上。 在烟雨楼留连了许久,仕进终于恋恋不舍的付帐离去。他忖道:“中原大地不知还有多少如此的美景胜迹,如不能一一饱览其瑰丽风光,恐怕会是毕生的遗憾呐!李太白不是有诗云:‘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看来将来也得学学前贤,尽情游历一番才行!” 日渐西斜,仕进缓步踱向了城外。他总觉得客栈里过于嘈杂,不合他喜好安静的性格,一般不会前去投宿,都是在野外露宿,求个清净。仕进也不急,兴致勃勃地瞧着路边的一切。忽地一人自他身后越过,匆忙出城,身影甚是熟悉。仕进盯着那人,微一思量,便认出了那人,却是那时暗自溜走的夏龙。 他好奇心顿起,心想:“此人来嘉兴所为何事?唔,他的名声不佳,不知是否要伤及无辜。此事须得管上一管。”主意打定,他便跟了上去。仕进的跟踪技术委实不怎么样,竟亦步亦趋,跟得老紧,稍稍细心一点的人便都能觉有人尾随其后。但夏龙不知是瞎了还是聋了,还是急着什么事,竟没有回头一次,一直快步前行。 到了郊外,仕进也意识到自己的做法过于明目张胆,忙停住脚步,良久才再次跟了上去。夏龙对路途似乎十分熟悉,乡间小路俱是东折西环,曲折交错的,他却不假思索,越行越快。仕进更是奇怪,决心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也加紧了脚步。 夏龙到了一个小村外便止住步履,不知在烦心什么,左右徘徊着,不时想跨步进入村里,却始终没有动作。仕进隐到了不显眼处,瞧他会有些什么举动。夏龙转过了脸,只见他满是欢喜的表情,但又带着一丝激动,一丝担忧,一丝畏惧,还有一点点羞涩,白皙的面皮在夕阳的霞光下泛起了微红。每逢村里有了什么动静或是农人们自村口归家,夏龙都闪身躲了起来,深恐被人现。 夜幕渐渐笼罩下来,村子慢慢安静下来,不时传出几声“汪汪”的狗叫,田头角落里的蛙儿也不甘寂寞,大声聒噪起来。夏龙开始行动了。只见他矮着身形,躲躲藏藏的进了村子。到了一处小院外,夏龙顿住脚步,人也呆呆地望向院里,不知想些什么。屋内孤灯如豆,着微弱的光,屋里人还未安寝。 犹豫了半天,夏龙终于轻轻的敲了一下门,顿了一会,再连着敲了几下,剥剥的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甚是突出。门呀的一声开了,一个老汉提着油灯从门里探出头来,眯着眼瞧了许久,才满脸喜色地将夏龙迎了进去,两人显然是认识的。 仕进在暗处等了约么半个时辰,才见夏龙出来。他似乎非常的激动,浑身哆嗦着,拳头握紧了又放松,如是数次。他也不理会老汉的殷勤挽留,径直向村外快步行去,步伐踉跄不稳,却是越走越快。待到了村口,夏龙更是拔腿狂奔。仕进跟在他身后,甚是纳闷,也不晓得究竟出了什么事。 思及呆会可能需要出手,仕进顿住脚步,自背后包袱里取出衣裳面具,匆忙换上。才那么一会工夫,夜幕茫茫,却已不见了夏龙的踪影。仕进不禁大呼糟糕,只好瞧准一个方向,展开身法,飞掠而去。 话说夏龙心神大失,直冲冲的往前飞跑,根本不辨东西南北,就象没头苍蝇一般。他只觉心中悲愤莫名,见前方隐约有火光,便转向那里,希望找个人来泄自己心里的痛苦。去得近了,却是一处破烂的土地庙,庙门大开,摇摇欲坠。里面三名僧人正围着火堆低头密议,正是仕进在烟雨楼中所见之人。 他们见到夏龙冲了进来,不由都惊讶起身,还未待出声,夏龙已是象个疯子似的扑了上去,并掌如刀,切向为的僧人,一招未了,又曲肘撞出,顶的正是右手边的僧人,同时起脚,朝左边踢去。一瞬间,他便同时向三人出招,竟是不问青红皂白。为的僧人年约三旬,面色沉稳,见到如此突变也不慌不忙,那掌刀便要及身,他顿喝一声道:“好胆!”竖掌横削,斫向夏龙手腕。两人腕掌相触,僧人嘿的一声,劲力涌出,夏龙身子一震,顿时连退数步,袭向旁边两人的招数也就不功自破。 夏龙稳住身形,楞了一下,知道惹上了强敌,但他这时已是理智全无,狂性大,又扑身上去。为僧人甚是细腻,已经瞧出了夏龙神志有点失常,道:“法智,上去!无须伤他性命,制住他便可。”左边僧人法智应声道:“是,师兄!”抢前招架住夏龙。 法智和尚武功在夏龙之上,但夏龙似乎是不想活了,招招尽是拼命,浑不顾自身的安危,法智一时之间也奈何不了他。两人翻翻滚滚地缠斗在一起,劲风四涌,吹得火苗乱摆,庙里变得忽明忽暗的,每个人脸色都变幻不定。 右边僧人名叫无智,他借着火光瞧了半晌,忽对为僧人玄智道:“师兄,此人似乎是江湖盛传的恶人夏斯任,不知为何如此了?”玄智森然道:“你可确定?”无智道:“我当年见过此人一面,确是他无疑!”玄智顿然喝道:“好!法智,我等身负重任,不能多加耽搁,便不用再留情了!使上兵器,杀了他!”甚是决断。 法智早就不耐烦了,听得此言,便抽出随身的熟铁短棍,挥了上去。夏龙本就不是对手,刚才还说是对方手下留了三分力,才能支持到现在,这时法智使上全力,夏龙顿时陷入险境。他这时才清醒过来,便想出声罢斗,抽身离去。但法智杀心已起,又那会让他有开口的机会,只见短棍横扫直戳,上挑下盘,便如那吐着舌信的毒蛇,伸缩变化,灵动无比。 又过了数招,只见法智使了一招老树盘根,扫向夏龙下盘,夏龙急忙跃起身来,躲过这一扫。那短棍一端却忽地跳了起来,指向他的胸膛。夏龙忙探手按在那棍头上,借力后退,这一下使得已十分勉强。他才刚落地,法智早已抢到跟前,铁棍结结实实的敲在他的腹部。夏龙只觉一阵剧痛袭来,不由凄然一笑,心道:“如此正好,反正再活着也是了无生趣!”他退后几步,双膝一软,顿坐在地上。 法智却毫无半点怜悯之心,大喝一声,短棍呼的一声砸向夏龙脑袋。眼看就要脑浆迸裂,死于非命,夏龙却闭上眼睛,心里甚是宁静,也不理会那越来越近的铁棍。 仕进寻了数里,却是毫无所获,正在着急,忽地听到了打斗声,忙循声而来。待赶到土地庙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情景。仕进并不想让夏龙死,但出手援救已是来不及,心急之下,他忽然灵机一动,右脚猛的顿地,嘭的一声,地面好象摇晃了一下,地上的小石块都纷纷跳了起来,仕进看得精准,屈指弹去,只听嗤的一声锐响,小石块破空而去,撞在了铁棍上,当的一声巨响。 法智只觉一股大力涌来,短棍竟拿捏不住,便欲脱手而去。他“啊”的大叫一声,使尽全力攥紧兵器,但力道太大,竟推着他噔噔噔的退了十来步,这一下便杀不了夏龙。那石块碎成了粉屑,飞溅开来,落在旁边两人脸上,竟一阵刺痛。法智惊魂甫定,只觉手心湿湿的,抬手看去,虎口已裂了开来,鲜血正慢慢涌出。 旁边两僧大惊失色,转眼望去,只见庙门处站有一人,面目狰狞。玄智心想:“此人武功当真厉害,便是师尊出手,也不过如此而已。不知是那一位前辈?”忙定了定神,出声道:“不知前辈驾到,有失远迎,小僧这里赔罪了。只是不晓得前辈尊意如何?还请赐教!” 仕进见他称自己为前辈,不禁哑然失笑。但观夏龙萎顿在地,也不知情况如何,便道:“留下此人,你们便可以走了!”无形之中,他的话充满了傲气。无智和法智见他言语甚是无礼,不由望向玄智,瞧他如何定夺。玄智寻思犯不着为了区区一个夏龙而得罪如此强敌,便道:“既是前辈开了金口,晚辈自当遵从!若是无事,请恕晚辈等告辞了。” 他想面前之人喜怒难测,便多留一刻也是危险,自己身肩重担,须是大意不得,当即干脆地提出离开。仕进也不阻拦,挥挥手道:“不送!”另两人见己方如此谦逊,而他却傲慢无比,浑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不禁都脸有怒色。玄智止住他们,便待离去,却见仕进身形一晃,还没见如何动作,人已出现在夏龙身旁,迅若鬼影,三人都是一惊,连忙退出土地庙,连夜赶路。 第二十三章 无常难久 夏龙这时已呈昏迷状态,一动不动的。仕进一探他的脉搏,跳动微弱之极,再延内息搜索,却已是五脏俱裂,便是大罗神仙来也是难救了。仕进喟然一叹,心里甚是伤感,眼瞧着一条生命在自己手里溜走,那种滋味确实很不好受。仕进摇摇头,把这种想法驱掉,郭铁曾教过他如何运气助人疗伤,他想道:“不试过又怎知救不活呢?尽力而为吧!瞧他还有什么未了心事!”便握住夏龙手腕,自列缺穴渡过一股真气,沿手太阴肺经,再经手厥阴心包经,随后转入任脉,护住他的心脉。 良久,夏龙才闷哼一声,缓缓睁开眼,却是目光呆滞,毫无生气,浑不觉有人在身边。仕进瞧着甚是不忍,便道:“你可有什么心事未了?”听了此言,夏龙身子一震,眼神开始凝聚起来,喃喃道:“心事?心事!......”他忽地挣扎起来,急声道:“我要见她!我要见她!......”仕进忙按住他的身子,却觉得手下的脉搏跳动开始增强,不由暗暗称奇,便道:“莫要着急,不要乱动,你的伤势很重。你要见谁?”夏龙这才现仕进,他马上认出了眼前人正是当日树林里出现的高人,便是此人的存在才让自己逃过一劫,今日想来又是这位前辈救了自己,不禁心存感激。他激动道:“前辈,前辈!麻烦您带我去见她!求您了,我要见她,当面问个清楚,否则我便死也不会瞑目。求求您了,麻烦您了!”语音哽咽,两行清泪滑了下来,显是此人对他极为重要。仕进见他已经奄奄一息了,却还念念不忘着那人,便叹道:“好吧!我便送你过去!”夏龙连声感激,便欲挣扎着起身,却全身乏力,难以动弹。仕进伸手托起他,问道:“你要见的人身在何处?”夏龙喘声道:“她就在附近的地方,不会很远的,您只需如此......” 他初时精神大振,话语甚是流畅,但慢慢又萎靡起来,声音也渐地低沉,变得断断续续的。待强撑着说完路径,夏龙头一垂,又不闻声息了。仕进吃了一惊,伸手探探他的鼻息,隐约好有气息,不禁松了口气。但马上又担忧起来,不知他能否支撑到地点。仕进一手托着夏龙身子,一手不停地输送真气过去,两脚已是迈了开来,风一般的飞前行。虽然行进飞快,但仕进身子始终保持着平稳,免得颠簸到夏龙,又加剧他的伤势。好在仕进早就习惯了如此的奔跑,倒也不吃力。正自行着,夏龙却开始说起胡话来。仕进脚下不停,心神却转到了他的话来。他不知自己救下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但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既然出了手,总要管到底吧。 “为何你不守信诺!为什么?为什么!你说过要等我的,为何连话都不留一句,却匆匆另嫁他人?我不明白!你告诉我为什么!......”他的声音充满了哀伤和愤怒,就象受伤了的野兽,面对绝境时那无助的咆哮。虽然满腹怨恨,夏龙却无半点不敬之词加于那女子身上,显然很是看重那女子。慢慢地,他的声音低了下来,不知是梦到了什么,语调变得温柔起来,似乎是呓语,似乎是回忆,自语道:“唉!不知是否真是冤孽。我夏龙前半生纵横江湖,快意恩仇,虽说名声不好,却是何等的洒脱自在!不意那次救了你,我便把心完完全全给丢了,人也被束缚住,难以自拔。”仕进甚是不解,低眼瞧去,虽是深夜暗淡,但高空繁星点点,已足够他看清夏龙的脸容。只见夏龙嘴角含笑,满脸的柔情。他又道:“那几个流氓简直不堪一击,我三拳两脚便打了他们。待我转身想瞧一下自己救了谁,身子却如中雷击,登时定住,再难动半分了。脸色苍白的你,正用怯生生的眼神望着我,刚才还彷徨无依的眼里却忽地迸了光芒,满是欣喜和崇拜。我从来不晓得一个人的眼睛能有如此多的变化。那一瞬间,我告诉自己:‘完了,你完了!你这辈子完了!’完了就完吧,反正我是不在意的。不知你为何孤身一人到这么远的地方,我没问,我便送你回家。你知道吗,我的心蓬蓬直跳,脸一直热,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你也不说话,只顾低头走路。我那时就像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一般,你肯定是在笑我吧!” 夏龙长叹一声,也不知是欢喜还是悲伤。“路途坎坷,你一个女孩子哪里行得惯?不到几步,你便崴了脚。我虽说心里有点欢喜,但还是犯难了。你在我眼里就是那天上的仙女,那敢稍有亵渎啊!等了半天,最后还是你出声了,让我背你回去。你的声音真甜,我只觉魂儿都不见了。你脸红了,就像块大红布,不过很好看。我想我的脸比你更红吧,我只觉得连耳脖子根都滚烫滚烫的。你的身子真软,又轻得像棉花一样。我一路走得也像坠在了云堆里似的,轻飘飘的,像神仙般的快活。我多希望这路能永远没有尽头,那我就能永远这样快活了!唉!可惜它终于要到头了。你家在一个漂亮的小村子里,但它要夺走你,我便觉得它讨厌起来。瞧着你的背影慢慢离去,我忍不住了,我结结巴巴的说出了我的心里话,你身子一顿。我巴巴的等着你的裁定,紧张得直哆嗦,便是对上天下第一高手也没有这么紧张。你没有出声,又一拐一拐的向前走。我觉得整个心都碎了,好象天塌了下来,天地一下子全没了颜色。当希望跌到了谷底时,你却回嫣然一笑,驱走了我全部的阴霾。‘回眸一笑百媚生’,说的不就是你吗?你真是爱折磨人的小精灵,一下把人从深渊捧上云霄,我的心都快受不了,好似要爆炸了。我当时真的好快活,真的!一辈子都没这么快活过!我直恨不得把这消息告诉全天下人!啊!” 说到这,夏龙呼吸忽地急促起来,显然甚是难受。仕进赶忙加输真气,他瞄了夏龙一眼,只见那痛楚的表情只是一瞬间,马上又被那焕的柔情所抚平,取而代之的是幸福和快乐。夏龙的话,仕进是听得一清二楚,不禁对其中欲迎还拒的儿女情态悠然神往,他想道:“诗经云:‘窈窕淑女,君子好求。’用到这还当真合适。情之一字,真有如此奇妙吗?金人元好问曾赋词曰:‘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此人命在旦夕,却还念念不忘昔日伊人,也算是生死相许了。嘿!情是何物?确是难懂!” 夏龙安静了良久,又再次自语道:“那段日子是我一辈子最开心的时候了。在那个小山丘上,我舞剑给你看,一剑刺下了三朵红花,你在一旁拍手直叫好,笑容很是灿烂!刺花算什么,便是天上飞着的鸟儿我也能刺它下来!你却皱眉说不喜欢血腥。好!你不喜欢,我便不杀生了。以前我是杀过很多人,下手时眉头从不皱一下,但自从遇上你,我便连蚂蚁都不敢得罪了。我一切都顺了你的意,你说东我不会去西,你说南我不敢往北,往日的豪情万丈在你的如花笑颜中化为绕指绵柔。忽地有一日,你不高兴了,说不喜欢武功,说它残人身体,恶毒无比,说喜欢有学问的人,要我放弃武艺。嘿!有学问顶个屁用,我一根手指就能把他戳倒。这些话我是不敢对你说的,只敢在心里暗暗的想,怕你恼了我。我认字不多,就是一个大老粗,自然不会学问。不要紧,我去学!你跟我约定,等我考了个秀才回来,便风风光光的迎娶你过门。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用心去学了,便是遭人诬陷,被人追杀的时候,我也从没停下来过。我很努力了,为了你,我什么都肯做!你便要我死在面前,我也决不眨眼,引颈待毙。可是......唉!你说过会等我回来的!说过的!说过的......”说到后来,声音渐渐变得哀怨凄婉,仕进不觉鼻子酸酸的。他不懂什么是情,也不明白夏龙的想法,但夏龙的痴心,却让他觉得可悲可悯。到了此刻,仕进也听出了事情的大概,不禁对那从未谋面的女子愤慨不已,只觉她忒也无情了。 天边逐渐泛白,夜幕不情愿的褪了下去,四处的景物变得清晰可辨了。晨风迎面扑来,呼呼作响,甚是新鲜清冷,仕进长吸了一口气,顿觉压抑的心情舒解不少。他认清方向,又开始前行了。夏龙已经清醒过来,默默不语,不过眼神中的忧郁却越来越深。再穿过一个山丘,入目便是一个小镇,在夏龙的指点下,仕进左绕右穿,终于到了地点。那是一户独门小院,整理得甚是整洁利落,看得出主人很爱干净。仕进停了下来,望着夏龙,瞧他如何打算。夏龙也不做声,只怔怔的凝视着那门,便如痴了一般。 他忽道:“前辈,我......我该怎么办?您教教我,我......我还是走吧!”仕进见他如此惶急无措,不由软声道:“你舍得吗?这种事我不懂!你自己看着办吧!”夏龙终于道:“那......前辈,我......我想悄悄瞧她一眼,行吗?”话里满是哀求的意味。仕进四下里瞄了瞄,便托着他,闪身上了屋顶,悄无声息。伊呀一声,门开了,一个秀丽少*妇端着东西出到了院里,开始忙碌起来。不一会儿,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也跟了出来,手持书卷念着。他不时停了下来,怜惜地瞧着少*妇,说些体贴的话,少*妇却摇头轻笑,甚是温柔的样子。两人恩爱的情态落在仕进眼里,只觉他们非常般配,再瞧瞧夏龙,心里不觉矛盾起来。夏龙定定的盯着那俏丽的身影,脸色千变万化,忽尔咬牙切齿,忽尔柔情似水,忽尔黯然神伤。最后夏龙幽幽长叹道:“前辈,我们还是走吧!”少*妇似乎听到什么,脸色一变,抬头看去,屋顶上早已是空无一人,不觉自嘲地笑笑,又忙起自己的事来。 仕进带着夏龙到了荒野,道:“你还有什么事没有?我会尽力为你办到!”夏龙感激道:“没了,不敢再劳烦前辈您了!”他又笑道:“我突然间想通了,既然她能过得如此幸福,那她和我一起时便不是真的喜欢我,恐怕只是一时的报恩心理,我还能再说什么呢?嘿嘿!此地山清水秀的,我甚是喜欢,能长眠于此,未尝不是老天开恩,我也不能再奢求太多了。只是又要麻烦前辈了。”他苍白的脸变得红润起来,挣扎着盘坐下去。仕进放开手,知他是死意已决,不由伤感万分。夏龙缓缓闭上眼睛,嘴里喃喃有声,断断续续的。仕进一听,却是:“一切恩爱会......无常最难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仕进等了许久,四野里寂然无声,再看时,夏龙已含笑而逝。 仕进寻了个面朝小镇,地势高伏的山头,把夏龙埋了。他想:“或许这样你会更欢喜一点吧!”仕进坐在坟头,甚是茫然。当年他父亲逝世之时,他年纪小,虽是伤心难过,却没有多想什么。但自再现人世后,仕进接二连三的目睹了死亡,而且俱是在他眼前生。这大大的刺激了仕进,他不由想起父亲之死,几件事交织在脑海里,盘成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困扰着他。人总归有一死,这是毫无疑问的。便连那号称长寿的彭祖,活了八百八,终也逃不过阎罗王的勾魂令。既是如此,早死晚死都是一死,那人辛辛苦苦的活着又是为了什么?仕进很害怕想这个问题,但它却不放过他,一直缠绕着他。仕进只觉自己活在世上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就像当初出谷,他还是借着回家的籍口来说服自己,但到家之后呢?之后又当如何?“啊!——”仕进忽地仰天长啸,把一切郁闷都泄出去,便展开身法,飘然远去。 第二十四章 心伤杭州 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本就繁华,加上赵构的迁都,终整个南宋朝代,杭州都是一片昌盛荣华的景象。虽然经过八十多年元朝统治者的破坏,杭州城墙被拆,宫殿遭到洗劫,古迹败坏,西湖荒芜,再经历了元末的战乱,已变成“出门何所见,但见瓦砾场”了,但它还基本保持着原有的风貌,随后历代明朝官员的大力修葺展,杭州又再次回复了昔日的熙熙攘攘,歌舞升平。 仕进慢慢行在杭州的街道上,“泽国繁华地,前朝旧此都,青山弥百粤,白水入三吴。”他喃喃的念道,想道:“这难道便是杭州吗?”不由一阵惘然。虽是出生于此地,仕进却没有机会去认识自己的家乡,归家游子现今变成了往来陌客,如何不让人万分感慨? 仕进问清了西门所在,便赶往西门。他委实不知道家门的确切位置,只是当年随父亲离家时走的西门,便想着能否循着去路返回。好在记忆隐约还存,仕进慢慢摸索着,倒也没走了岔路。 正自行着,忽地看到三个僧人急匆匆的走过,便是使夏龙命丧黄泉之人。仕进大奇,心想他们到杭州干什么?于是跟了上去,却见他们进了一间庄严肃穆的大屋,抬眼望去,上面写的赫然是“正气堂”三字。仕进也不晓得正气堂是什么处所,见半天他们都没有出来,甚是无趣,想:“这又不关自己的事,理那么多干啥?”便回到原地,再次寻路。 待到了西湖边上,仕进顿住脚步,心想:“早就听了,西湖之景,美绝天下,当年无暇细观,如今可不能错过机会!”便踱上白堤,欣赏起湖光山色来。只见桃柳明媚,迎风轻舞;波光溶溶,荡纹若绫;山色青黛,净如绢拭,一派的空灵晶莹之气,确是名不虚传! 但仕进神不守舍的,哪里瞧进去了半分?他脑子里乱哄哄的,不过是借西湖来逃避一下而已。他不敢回去了,生怕见到自己不愿意瞧见的情形。湖上忽地传来歌声:“侬住西湖日日愁,郎船只在浙江头,凭谁移得吴山去,湖水江波一处流。”歌声清扬婉约,情意深切,不知是哪里的女子在向情郎表达爱慕之意。 仕进听了,呆了半晌,便快步下了白堤,疾行而去。他听那女子竟敢如此大胆的倾吐心声,浑不怕世俗礼教的约束,而自己身为昂昂七尺男儿,却是畏畏缩缩,不禁暗自惭愧,当下打定主意,不再回避。 话虽如此,但当一步步的行过那陌生又似乎熟悉的小径时,仕进还是有点胆怯。仕进停了下来,他记得清楚,只须转过前方那处墙角,便可望见那棵亲切的大槐树了。他顿住不动,不敢再迈前一步,心里蓬蓬直跳,仿佛要自喉咙里蹦了出来。 末了,仕进长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跨出一步,转身望去。他登时楞住了,那让他梦萦魂牵的大槐树已经荡然无存,屋子还是那间,大门却也换了颜色,一切都和记忆中迥然不同了。仕进定定的站着,一动不动,仿佛痴了似的。不时有路人行过,都狐疑地打量着他,心想:“这后生莫不是傻了?啧啧!真是可惜了这副好样貌啊!” 仕进不住的对自己道:“死心吧!睁大眼睛看吧!这本就是意料中事,你的家早在数年前就没了,一切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醒醒吧!”可这个结果真的很难接受,仕进只觉心里堵得慌。呆了许久,仕进终于叹了一声,便天大的事也须有人担当,无论如何,他还是承认了事实。既然已经到了门口,也算是了了自己的心事吧!仕进安慰自己道,他苦笑一下,转身走了。 也不知到了哪里,仕进胡乱进了一间酒肆,坐下便大呼拿酒来。酒上来之后马上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旁若无人。“如今连唯一要办的事也这样办完了,茫茫人世,叫自己何去何从?”仕进只觉悲从中来,大声唱道:“我醉欲眠君且去,我醉欲眠......我醉欲眠.......”两滴清泪渗了出来。酒客们都盯着他,纷纷议论着。仕进酒量浅,不多时便昏昏沉沉,醉态可酣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了酒肆,迷糊中仿佛有人到过身边,摆弄着什么。 待清醒过来时仕进现自己已身躺一处荒凉祠庙边上。他用力甩甩头,心想:“酒这东西说好也真好,怎么说也可以消愁解闷,忘记烦恼;就只这酒后滋味不好受。唔,头可真疼!”仕进定了定神,起身睁眼望去,只见自己的包袱躺在地上,里面东西散落一地,甚是凌乱。想来是那个无赖流氓欺他酒醉不醒人事,趁机摸走了里面的银子。不过他倒不贪心,其他东西都没拿。 仕进自嘲地笑笑,也不在意。他抬头看那祠庙,顶上门牌斜下来一半,就那么悬着,满是尘灰蛛网。仕进好奇心起,取下牌匾,拂去灰尘,上面写的却是“钱王祠”三个大字,早已班驳脱落。 这钱王祠是北宋年间所立,表彰的是五代十国中的吴越王钱镠。当年中原大地遍地烽烟,兴兵杀戮的枭雄们数不胜数,钱镠便是其中一个。但他拿下吴越大地后,便安稳的不再与人争锋,治下的人民于是得到了休养生息,甚少受到战乱的影响,也自此奠定了杭州繁荣的基础。为了称道他保卫两浙之功,杭州郡守特地建立了钱王祠,诗人苏东坡也为之立有《钱氏表忠观碑》于祠侧。 刹那间,关于钱王祠的掌故便掠过仕进心头。他放下牌匾,在附近寻了一下,果真于荒草丛中找到苏东坡所立石碑。仕进手抚石碑,想道:“嘿嘿!想钱镠立下偌大功绩,更有时人为其建祠供奉,不过数代而已,便已没入野草荒堆中,与草木共朽。那他辛辛苦苦,却是为何?草茫茫秦汉陵阙,世代兴亡,到如今世事难说!嘿!世事难说,当真是世事难说啊!” 如此胡思乱想了半天,天色开始昏暗下来。仕进收拾好包袱,换好衣裳,决定再回家一趟。夜色茫茫,仕进悄无声息的潜回了自己当年的书房前。后院也被整修了大半,仕进摸着那粗糙的墙壁,不觉阵阵悲酸,涌上心头。 正自心伤间,仕进心中忽地一动,忆起一事来。那年福伯不知从哪里寻得一块质地甚是奇特的黑木头,笑呵呵地说要给仕进雕一个可爱的小木偶。他是怜惜仕进终日苦读,想着给他做点东西让他高兴高兴。那知仕进却不乐意,说是不喜欢木偶,说木偶没点生气。 正好这时母亲过来,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便把木头要了去,说是做好了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让他自己去找。仕进记住了母亲当时的表情,却把她的话给忘了。尔后更是孩童心性,根本就把这事抛诸脑后。现在想起,仕进不禁微微一喜,便欲细细搜寻一番,看是否还在。但此刻夜深人静,这里又已不再是自己的地方,是断然不能大肆翻索的,该如何办呢? 仕进侧耳倾听一下,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显然是无人在内,不由暗呼:“天助我也!”便轻轻推开房门,闪身进去,再返身合上门。屋子里漆黑一片,但仕进功运双目,倒是能隐约看清其中的摆设。此处仍是一个书房,但很多东西都经过移动,书架上的书也缺了许多,看得出书房已经变成主人附庸风雅的地方,而不再是静心研习学问的处所。不过书桌位置还是没变,依旧靠着窗。 当年父亲变卖一切时,屋子里大部分物件都不曾带走,全部留给了新的主人,这房子里很多事物都还是原物。仕进没有马上动手找东西,而是慢慢挪到桌子旁,缓缓坐下,甚是伤感。 依稀中,仕进仿佛见到母亲立在书桌旁,纤手拈着那块黑木头,浅笑道:“仕儿,让娘亲来给你做个好东西,你一定会喜欢的!唔,不过不能直直送给你,免得你养成不劳而获的习惯。为娘会把它藏在这里的某给地方,你只要动动心思,是能找到它的。只有你自己寻到它才是你的哦!”母亲抿嘴轻笑,眼神里透着狡黠,表情甚是生动。福伯也在一旁笑道:“少爷,你可有福了!夫人的手艺可不是一般的好哦!” 仕进盯着空空如许的前方,脸上慢慢绽开笑容。母亲的眼神不住的四处瞟掠,似乎在寻找着可以藏东西的地方。仕进也顺着她的眼睛四下瞄去,最后目光定在了墙上的一幅画上。仕进忽地喜道:“对了!就是这里!”这画还是当初那幅,仕进掀开画,慢慢摸索起来。这里本来有个小洞,缺了一块砖,父亲便用画把它遮住。仕进闲着无事时就找了东西塞住洞口,说是有什么好玩意就可以收到里面。仕进抽出塞着的东西,伸手进去一探,摸着一个软绵绵的东西,里面似乎装着硬物。他顿时欣喜若狂。待取出一看,是个锦囊。仕进心跳得甚是厉害,马上把锦囊塞进怀里,贴肉收着,也忘里把屋子里的东西收拾好,出了屋门,便匆匆离去。 待到西湖边上坐下时,天色已经大明,垂杨绿柳都在拼命地舒展着柔枝嫩叶,高高兴兴的开始新的一天。仕进拿出锦囊,只见上面针脚密密麻麻的,致密精巧,更用金线绣了两个小字:“仕儿!”字旁缀有绿叶鲜花,虽然经过这么多年的不见天日,却还是栩栩如生,整个锦囊显得格外秀气淡雅。 仕进心中一阵激动,哆嗦着打开锦囊,把里面的硬物取了出来。一看,原先那不起眼的黑木头这时已变成了一方精致的小木牌。木牌用七色的彩绳系了起来,显然是给佩在腰间的。仕进抚摩着木牌,感觉着它温润的质感,却摸到上面刻有东西,忙端起对着亮光仔细瞧着,木牌两面都雕满了东西,却全是西湖的景象,那雕刻纹理纤细,竟密密的囊括了西湖著名的景色,每一景都刻得生动形象、纤毫毕露,把景色的神韵雕绘得淋漓尽致。 仕进只觉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他当年从了西湖美景,更知就在附近,便念念不忘着要看看。想不到母亲把这给记住了,竟费尽心思为他雕了这木牌,更不料母亲的技艺是如此的高,这雕刻端是让人叹为观止。仕进抚摩着木牌,心想:“不知母亲还隐藏着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唉!”他把锦囊小心收好,将木牌系在腰间,顿觉心里有里依托,人也精神起来。 仕进站起身来,轻吁了一下,湖光山色这时在他眼里立时鲜活起来,瞧着,不觉心旷神怡。仕进忽地听到一阵斥骂扑打之声,转头望去,只见几个青皮汉子正殴打着一位老人,不觉眉头一皱,走了过去。 那几个汉子骂骂咧咧的,下手甚是粗重。老人头戴圆帽,脸盘狭长,衣衫褴褛,满是风霜孤苦的颓迹。他身边伏着一条同样瘦弱不堪的老狗,正呜呜的鸣着。老人用身子护住狗,愤愤地瞪着几人,却闷声不吭的任人踢打。 仕进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快住手!朗朗青天,岂能容尔等对如此老人家下这等毒手!”那几个汉子斜了他一眼,哼声道:“小子,别多管闲事!小心老子连你一快揍,还不快点滚开!”仕进怒气益甚,便道:“你们如此丧心病狂,定会遭老天报应的!” 便有一个汉子冲了过来,骂道:“小兔崽子,你是不想活了,是吗?不给你点颜色瞧瞧,老子就不叫活太岁了!”还未近得身来,他已是扑的一声摔了个跟头。原来是仕进垂着的手腕轻转,曲指弹去,指风撞在他的膝盖上,顿时掀倒了他。那边的汉子们俱是楞了一下,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又是一个个的摔倒在地。 仕进忍住笑意道:“瞧吧!老天爷的报应可真快,恶有恶报,果真是丝毫不爽!哈哈哈......”最后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青皮汉子们爬了起来,听到仕进此言,又观附近根本无人,也不见仕进如何动作,不由满脸惊惧之色,顿时哄然四散,不敢再停留半刻。 第二十五章 奇人奇事 仕进上前扶起老人,触手之下,竟是皮包骨头,难为他受了这么多苦还能一声不吭。仕进不由恻然道:“老丈,您没事吧?”老人瞄了他一眼,拍拍身上的尘土,低头摸摸那条狗,细声道:“苦了你啦!”声音甚是沙哑。那狗轻快地摇着尾巴,不住蹭着老人的腿,甚为高兴的样子。仕进颇为尴尬,也不好发作,便静静的站在一旁。 老人抬头盯着仕进,忽道:“少年人,你身上可带有银两?”仕进不意会有此问,不由一怔,才讪笑道:“本来昨天还有的,不过酒后无状,被人给取了去。”老人微笑道:“如此甚好,我身上还携有几个小钱。走!我请你喝酒!”仕进见老人如此景况,哪里肯应承,忙道:“老丈,如此怎么敢当呢?不成!不成!” 老人一瞪眼道:“你莫要以为帮我解了围我就会感激你,就愿意请你喝酒!哼,寻常人便是堆一座金山在我眼前,央我瞧他一眼,我还不屑一顾呢!我不过是瞧着你挺顺眼的,心里一高兴,才开口邀你,你莫非是瞧不起老夫,以为我不配和你饮酒,这才如此的罗里罗嗦?再说了,长者赐,不敢辞,我怎么说也痴长你几十年,虽说是老而不死,多少也算个长者吧!你还要推辞吗?” 仕进大窘,只好道:“既是如此,小子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老人这才笑道:“如此才爽快嘛!”便招呼那狗一起走。他对仕进道:“少年人,你心地倒是挺不错的,不过为人有点虚伪。行事但求随心所欲,那来那么多规规矩矩!”仕进怔了一下,心想:“老人家的话确也没错,自己是有点婆妈,顾忌太多了。”不由恭敬道:“小子受教了!”他见老人放荡不羁,出语皆奇,分明是一位奇人,不时为何竟沦落到如此破落的地步,心里涌起老大一个疑团。 待到了一间简陋的酒肆,老人寻了一处座儿坐下,便招呼仕进同坐,道:“少年人,老夫也只能请你到这种地方了,别的可是请不起啦!呵呵......”说罢便轻笑起来,毫不以为意。那狗乖乖地伏在老人脚下,甚是机巧。仕进也笑道:“天大地大,哪里还不都一样?那么多讲究干吗?”老人拍桌道:“好!老夫果然没有看走眼!店家,快上酒来!今日如不痛饮一番,如何能休!” 酒肆里甚少客人,掌柜的正伏在柜台上打盹,听到喊声,不禁吓了一跳,马上睁开眼睛,脸上霎时堆满了笑容,嘴里道:“客官您......”刚说得这几字,待看清老人的面貌,他马上改了口,皮笑肉不笑道:“哟,原来是文长公呀!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又从哪里混来了钱?”边说着,边慢吞吞地取酒端上来。掌柜的看到仕进坐在一旁,楞了一下,堆笑道:“原来您老遇上了贵客,难怪,难怪!” 老人脸上闪过一丝青色,喝道:“罗嗦什么!忙你的事去罢!”又对仕进道:“瞧吧,世态人情,其实就是如此!见得多了,瞧得也淡了。”仕进点头称是。掌柜的悻悻地退回柜台上,低声道:“哼!还是这副臭脾气,难怪把人全都得罪完了!”仕进听得清楚,想道:“其实老人不过有点急躁而已,他们怎么都不多点宽容呢?” 两人开始饮酒,三杯下肚,老人话闸子便打开了,却是纵横肆虐,无所不谈。仕进一旁连连点头,不时插上几句。老人胸中似藏有一段不可磨灭之气,嬉笑怒骂,毫不掩饰地嘲讽当前社会的种种弊病,却俱是正中要害,入木三分。仕进只觉眼前的世界无形中涨大许多,很多闻所未闻的事件一一窜了出来,不住的冲击着他的心灵。 老人谈着谈着,便把话题转到了诗文经解上。他的观点却多与书上迥异,颇多匠心独出、奇而又奇的看法。仕进这时也能多说两句了,他所说多是前人的观点,不过被他熟记而已。老人一听,兴致大涨,狠狠地驳斥了他一顿,道:“须知尽信书不如无书!千百年来,世人尊奉孔子为绝代圣人,人人称颂,但事实真相呢?嘿嘿!当政者需要愚昧百姓,于是把孔子捧为政治家,以‘六经’为致治之说,多偏重于微言大义,殊不知功利性十足,又狂妄自大;另外一大帮书虫死心钻进书里,便把孔子当成史学家,以‘六经’为孔子整理古代史料之书,偏重于名物训诂,虽是考证得头头是道,却未免太过烦琐;更有朱熹把孔子奉为哲学家,把‘六经’当作孔子载道之具,偏重于心性理气,如此飘渺虚无玄想,流弊更甚!说穿了,那些所谓的前人贤者不过是把孔子当成是扯线木偶,来实现自己的想法罢了。可怜孔老夫子虽是被捧做了神,他真正的思想却被利用成了工具,支解得破碎不堪了!” 说完这番话,老人甚为唏嘘,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仕进听罢,不禁大为叹服,深以为然。他感觉老人见识广博,学问渊深,所说的很多自己都是初次听闻,所知的远胜自己百倍,不由肃然起敬,便忍不住把憋在心里的困惑摆了出来:“老丈,小子心中存有不少疑惑,不知可否指点一下迷津?” 老人哈哈笑道:“老夫别的不会,嘴皮子的工夫却是不差,便连这一生的困苦潦倒,也全拜它所赐。说吧!看看我这回能否帮得上忙!”“世人拖着一具臭皮囊来到这世上,庸庸碌碌也好,轰轰烈烈也罢,最终俱要化归尘土,烟消云散。如此,世人到人世走这一遭却为的什么?”老人听了,拈着酒杯沉吟起来。 仕进只觉如梗在喉,不吐不快,更有见识过人的智者在前,良机难再,当下便把心中想法一股脑儿倒了出来:“小子现在是父母双亡,亲戚全无,孑然一身,无家可归。自然,这些生生死死的事,小子倒是看开了,强求不得。至于自身处境,也随遇而安吧。只是茫茫人世,悠悠百年,却委实找不到前行的方向,只觉百无聊赖,活着甚是无趣,直想一死了之算了。难不成真的来一个‘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吗?老丈有以教我?”仕进说完这些,不觉舒畅许多,满怀期待的望着老人。 老人微微笑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想法竟如此的消极。也罢,你愿否听一下老夫生平之事?”仕进见他把话题转了,不由一楞,旋即意识到老人是借机指点他,不由点头答应。 老人低沉着声音道:“老夫是绍兴人,姓徐名渭,自己起了个外号曰青藤,还有个号叫天池。唉!说这些枝末之事作甚!老夫二十岁时于山阴县考中秀才,当时确是意气风发,神采焕然,以为前路将无限光明......” 原来这老人便是江南一带鼎鼎大名的徐文长。徐文长才华横溢,诗、书、文、画,是样样精通,更有人尊他为明朝文坛第一人。他本应是天之娇子,却因为思想与朝廷相抵触,于是遭受了种种歧视,到处碰壁,可谓一生坎坷,甚不得志。他当年曾应邀出任胡宗宪衙门里的幕僚,屡出计谋,为讨伐倭寇建立了不少奇功。胡宗宪死后,他却是屡遭排挤倾轧,更曾被下狱论死,被囚了七年方才出狱。 仕进越听越是惊心,他想不到这位奇才惊羡的老人一生竟是如此的悲惨。“......其后,我经历了六年的漫游生活。那些年我是放浪形骸,姿情山水,走遍了齐鲁燕赵之地,更是北上,穷览了朔漠黄沙漫天之威。近些日子才回到杭州。”徐文长叹息一声,顿了半晌,似是沉湎在过去的往事中。仕进也不打搅他,默默不语。酒肆里顿时一片寂静。掌柜的这时从柜台上抬起了头,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又有谁会不知道你的事呢?唉!可悲可叹呐!” 徐文长很快振奋精神道:“我自视一世事无可当意者,舒心的事可说是寥寥无几。哼!阮籍曾有穷途之哭,我徐渭遭遇之多舛,难道不甚他百倍吗?我是否也该像他那样好好痛哭一场?哼,如此岂是大丈夫所为!我徐渭岂会这般小儿女状!命运多舛又怎的,我是越挫越奋,断不能示弱。我昔日登泰山之时,脑海里总浮现着李太白的诗句:‘太白与我语,为我开天关。愿乘冷风去,直出浮云间。举手可近月,前行若无山。’便冲着这一番中原大好河山,我就不后悔到这世上一遭。” 他喘了一口气,接着道:“我且问你,你现在可活在这世上?”仕进奇道:“当然!”徐文长喝道:“既然如此,你来到这世上已是不争的事实,任天皇老子也无法改变这一点。那么,你便要接受这个事实,何故还要苦苦纠缠于人生的意义?这东西虚无飘渺,难说得紧,何如索性抛开一切,自己去创造这个意义?男子汉大丈夫,当断则断,本就该如此!”他顿了顿,又斟满一杯,饮了下去,接道:“老夫话就这么多,你自己斟酌着看吧!” 仕进只觉心中的迷雾一点点的散开,脑里渐渐的明朗起来,想道:“人生在世,随波逐流,无所事事是一辈子;奋力拼搏,有所作为也是一辈子。既是无法改变自己存在的事实,剩下的就是选择什么道路走的问题了!我真傻!胡思乱想那么多作甚!船到桥头自然直,纵有百山拦路,一一翻越便是,等在原地永远不会找得到出路。当真是糊涂啊!”不觉茅塞顿开,忙推开椅子,起身两步,伏身拜下,道:“承蒙老丈指点,感激不尽!请受小子一拜!”徐文长心安理得地受下这一拜,轻转酒杯呵呵笑道:“孺子可教也!起来吧!” 仕进起得身来,顿觉眼前的世界已大不相同,想是心境变化所出吧!徐文长端起酒壶,正想斟酒,却发觉早已空空如也,不知不觉中,一壶已是见了底,他不由哑然失笑道:“当真是败兴啊!居然在此等时候无酒!唔,老夫身上的钱也就够付这一壶酒的帐,多了是不行的啦。也罢,虽不称意,但能认识到如此英气少年,也算是老怀堪慰了!店家,结帐!” 掌柜的行了出来,笑道:“看您老今天这么开心,这酒钱就算了,当是我请两位的客!”徐文长哈哈一笑道:“你今天算是做对了一件事了!如此正合我意,又能省下一笔了!哈哈!唔,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的字吗?今天就写几个给你!”掌柜一听大喜,赶忙到柜台处取来笔墨,更摊开一张上好的宣纸,也不知他是不是早有准备!徐文长已微有酒意,笑道:“你倒机灵!”便一把执过笔,蘸满墨汁,也不思量,刷刷几笔,当真是援笔立就。他抛开笔,大笑道:“好了!”仕进一看,写了三个字:“酒不错!”那字运笔奔放,淋漓尽致,逸气横生,便与前代名家相较,也是不遑多让! 掌柜的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捧着,轻吹着墨迹,生怕一时污了。徐文长对仕进道:“老夫要走了!你也无须多送,有缘再会吧!”他拍拍身旁的狗,出了酒肆,慢慢远去,当真是说走就走,干脆利落。仕进看那一人一狗的身影俱是有点蹒跚,也不知是醉酒了还是其他,不禁万分感慨。 掌柜这时已经收好了字,来到仕进身边,也定定的瞧着远处的身影。他忽然出声道:“他其实不应该生在这个时代的!”仕进奇道:“哦!何解呢?”掌柜道:“他的确是个不世出的天才,每个认识他的人都对这一点心悦诚服!但他性子太冲,凡事不留情面,几乎把人都得罪光了。嘿,我也被他怒斥了几回,对他可是又敬又恨!若是他生在一个能容忍他的时代,他定然是光芒万丈,人人景仰,这是毫无疑问的。我是坚信这一点的!可惜啊!”仕进不禁默然。 新作盟作品推荐:《江湖之路》;作者:夜寒星;作品类型:武侠 内容简介:五十年前,天下第一大派玄心派掌门,一代武圣莫文锋力抗西域密宗第一高手洛伽大师,阻止了魔门的复兴,使得江湖平静了五十年。 五十年后,江湖四大世家勾心斗角,西域武林蠢蠢欲动,魔门也开始兴风作浪,平静了五十年的武林顿起波澜。就在这时,武圣莫文锋的徒孙玄心派阴阳宗弟子方天踏入了江湖…… 链接:?bl_id=18106 (全本) 第二十六章 长枪一战 仕进又回到了西湖边上。面对着粼粼波光,他认真地思考着下一步的打算。思来想去,还是理不出个头绪来,仕进忽然想起郭铁跟他提起的黄山剑会,又忆及与风子斋的那场激战,不由长身而起,豪气登生,自语道:“我便去会一会这天下英雄吧!” 他打定主意,便开始行动。待打听到附近还有一场夺牌之战,仕进就换好衣裳,戴上面具,赶了过去。虽然一天不到,仕进已深深体会到一文钱逼死英雄汉的窘境,于是决定赚上些银两再说。那地方与三阳略有不同,却也是人山人海。 仕进的出现顿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他的打扮甚是奇特,也难怪旁人频频注目。仕进定了定神,便上台参赛。他很快便连败三人,进了决赛。待坐到决赛席上后,马上就有人端上了热茶,仕进端起正欲喝下,忽地心中一凛,想起马天雄的手段,又慢慢把茶放回几上,没有沾口。他想:“郭大哥说过,防人之心不可无,确是大意不得!” 仕进也不打算多留,当下弃权取了银子就走。在场之人见这怪人竟弃权而去,不觉哗然。他们见识到了仕进的武功,本来以为当是夺冠热门,却不意他如此轻易放弃,不由议论纷纷。 仕进到了无人,掂了掂手中银钱,轻笑道:“这倒是个生财的好主意!反正离黄山剑会之期还有数月,便先干干这攒钱的营生好了!”如此,武林中人大都知道了这样一件怪事:各地举行的夺牌之战中,一位黑衣蒙面怪人都参加了比赛,却总在最后关头离场而去,好象是专程为了钱财一样。 仕进这时正在河北境内,他坐在树干上,闭目养神。他此时全身上下都裹在一团黑色中,就连手上也戴了黑色的手套,只有面具略带着其它颜色。看似平静,仕进内心却是有事,他想道:“郭大哥说得不错,自己的确是经验不足。这些日子碰上了不少高手,使的兵器是各种各样,端是让人眼花缭乱。自己虽然在最后时刻赢了,却赢得是险象环生,很多时候都是自己大意轻忽所致。看来得好好磨练一番才行!夺牌之战也差不多要结束了,索性便去登门求战算了!好!便当如此!” 这番转战江湖,仕进已对武林中的成名人物了解不少。附近便是承德城,他知道承德里有一处岳家门,门主岳慕云人称断魂枪,一杆长枪使得是出神入化,难逢敌手,名气端是不小。仕进飞身下了树,他决定了,第一个挑战对象就是岳慕云。 刚行得两步,仕进想:“自己总不能老是空手对敌,须得使一下兵刃才行!用什么呢?唔,对方使的是枪,我也用枪吧!甚久没使过枪法了,不知会否生疏了呢?”他找了一棵挺直的细树,瞧准根部一掌劈断它,修理了一番,手上顿时多了一根木棍。仕进掂了掂分量,笑着想道:“没办法了,就以棍代枪吧!顺便也好熟悉一下棍法,一举两得呢!”他耍了一套枪法,再练了一套棍法,便收棍立定,欣慰的想:“虽然久不习此法,总算没有完全忘掉!” 这岳家门甚是好找,在承德城里,仕进只随便问了一下,便知去路。仕进提着长棍,慢慢走着。他心里多少有点忐忑,不知自己能应付得来,毕竟从未用过兵器与人交手。前面就是岳家门了,仕进抬眼一看,两扇漆黑的大门映入眼帘,门上两个巨大的铜环冷冷地发着幽光,门前阶下两头石狮怒目呲牙,霸气十足。 仕进抚摩了一下腰间的木牌,顿时胆气一壮,踏上几步,挽住铜环,扣响了大门。开门的是一个劲装少年,满脸精明之色。见到仕进的样子,他不禁退了一步,警惕道:“阁下要找谁?”仕进自怀里掏出挑战书,递过去,沉声道:“我找你们门主!”少年接过战书,一掠上面的字,不敢怠慢,道:“请稍等一下!容我禀告一下!”他一看仕进的装束,很快想起了江湖上的传闻,现在更有战书在手,登时凛然而去。 仕进一手提着棍,一手轻轻地摸着母亲雕的木牌,在门前静静的等着,紧张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很快,少年再次启门恭声道:“家师有请!请随我来!”当下在前引路,仕进随在后头。这宅院甚是宽广,到处折转,好半会少年才道:“到了!”仕进一看,前方是一个宽敞的演武厅,现在却密密麻麻的满是人,不由吓了一跳。 他不知岳慕云在承德威势可说是如日中天,好生隆盛。路人就算嘴里提起他,也会必恭必敬的称一声“岳老爷子”。他门下的弟子自也是把其奉为天神,如今竟有人敢来挑战,消息一传开,所有的弟子门人都放下手中的事情,涌了过来。仕进一路上很少碰到人,便是这个缘故了。 仕进稳步向前,穿过人群,来到厅中。众人目光都紧盯着他,都想瞧清楚来者是何方神圣。仕进心里有点不自在,表面却丝毫不露。人群当中站着一位老人,紫膛脸,身子微微发福,却仍是精神矍铄。他迎前数步,面对着仕进,盯了他一会,朗声道:“尊驾光临寒舍,老夫没能亲身恭迎,还请恕罪!尊驾挑战老夫,不知为的何故?可否见告?”他听了传闻,说那黑衣怪人武功精湛,赢得都甚为轻松,委实不能轻视,心想:“虽说传闻未必是真,但总归不想和此等强敌过招!” 仕进沉吟起来,他也搞不清楚自己为的什么,或许是为了让自己有个目标吧!他目光渐渐明朗,道:“岳门主可知天下有谁能称武功第一?”岳慕云一楞,道:“这个......若说到武功远超众人,则当推武林六绝。他们六位俱是一代宗师,武功深不可测!少林无空方丈更是德高望重,统领武林。至于武艺谁高谁低,却也难说,只怕都在伯仲之间吧!武功第一,我想暂时还无人敢称此号!” 仕进悠悠道:“那门主可知武学的至高境界是什么样的?”岳慕云失笑道:“老夫不才,自认在武学方面也颇有一番心得,但武学至高境界嘛,嘿,怕是皮毛还摸不着半点呢!”仕进见他语出诚恳,不由好感大增,道:“我挑战门主,为的便是向这武学的至高境界进军!”说到这里,仕进浑身散发出慑人的威势。 众人俱是哗然,更有急躁的青年弟子大声嘲讽起来,显然对他的话不以为然。岳慕云挥手止住了门人的喧哗,他也是不相信的,但又隐隐觉得当是如此。他道:“尊驾怕是在说笑吧!便是六绝这等高人,也不敢说到了至高境界。”仕进话说了出来,本还是随口而出罢了,但听他这一说,内心开始坚定了这个想法。他沉声道:“我从不说笑!还请门主赐招!” 岳慕云见他如此,只好道:“尊驾既是执意要战,老夫也只好奉陪到底!不知尊驾用的什么兵器?”仕进扬起手中长棍道:“你用枪,我便用此棍!”岳慕云见那木棍粗糙简陋,一看就是草草弄就的,不由怒气陡生,道:“既然尊驾如此看不起老夫,好!就让老夫见识一下尊驾的绝世武功!”大喝一声道:“拿枪来!”声音震耳欲聋,仿佛平地起了一声霹雳。仕进见他火起,不知什么原因,也不好问,只好闷声不语。 那开门少年快步上前,恭敬地捧着一杆精钢铸就的丈二长枪,枪头别着几绺血红的缨穗,鲜艳刺目。岳慕云接过手中,大声道:“你们退下去!”话罢,手中钢枪轻舞几下,如若无物,却倏地停下,随手一沉,枪杆顿地,砰的一声,那坚硬的方砖立时裂开几条缝。仕进一看,不由一凛,道:“门主,请!”手中长棍划了一圈,斜点在地,摆开了架势。岳慕云这时也凝神观心,压住怒气道:“请!” 仕进知对方不会先出手,手腕一用力,棍头荡了起来,点向岳慕云胁下章门穴,喝道:“看招!”岳慕云跨步避过,枪身提起,一脚踢在枪杆下端,呼的一声,那枪尾已戳向仕进胸膛。那枪全身精钢,分量已自不轻,加上他脚上的劲道,这一下端是势大力沉,不可轻视。 仕进双手执棍,轻轻一拨,枪杆便自身边滑过。岳慕云不待枪势用老,手臂缠上枪杆,拧腰一转,钢枪扫向仕进腰部,气势更烈。仕进大惊,知是不能用棍硬格,若是如此的话,只怕木棍会立刻断成数截。他伸棍往枪身一点,人已腾身而起,跃在空中。枪杆猛的自他脚底掠过,确是惊险万分。仕进还未落地,那枪却生生顿住去势,转而挑向仕进下盘,正是招招紧逼。 仕进不意岳慕云枪法竟如此神奇,忙凌空一个鸽子翻身,脱开枪势范围,却已是出了一身冷汗。旁观众人看到师傅甫一出手,便大大占了上风,不由都欢呼起来。岳慕云却毫无所觉,脚下闪动,手中枪又宛如游龙般扎向仕进心窝。他与人对敌时总是全神贯注,力求打倒对手,不会轻易分心。正是这一点沉稳让他击败了无数成名高手,博得眼下威名。 仕进定神应对,手中长棍却还是遮多攻少,落了下风。他只觉对方的枪似乎有灵性一样,枪枪连环,迅捷刚猛,出人意料,自己好象被人牵着鼻子走一样,处处受制于敌,不由大是烦躁,招数间更是凌乱。岳慕云加紧攻势,心里却渐渐宽了,想道:“也不过如是而已!” 再过数招,岳慕云凌空跃起,一招力劈华山使了出来,只见长枪化做一条黑线,重重的砸了下来。仕进已避无可避,惟有硬硬招架一途。只是他的木棍质地脆弱,碰上钢枪无异于以卵击石。只见仕进把长棍一抛,大喝一声,拳头已迎了上去,竟是空手接这一枪。 岳慕云见他如此,手上用力,枪身横移数寸,避过他的拳头,仍是全力劈下,不想仕进的拳头也随之而来,砸在了枪杆上。岳慕云这全力一劈竟撼不动仕进半分,反而从枪杆涌来一股大力,把身在空中的他生生推了回去,长枪也险些脱手。岳慕云落地后再退数步,这才稳住身子,但双臂已是酸麻不堪,不由大为惊骇。旁观之人见情势急转直下,不由都鸦雀无声。 仕进接住掉下的长棍,闭上眼睛,沉思数刻才睁开。他对岳慕云道:“岳门主,刚才一时情急,还请见谅!我们再来!”岳慕云涩声道:“尊驾如此功力,老夫自知不是阁下的对手,哪还敢再献丑?”他见仕进棍势生硬,连接间也露出不少破绽,以为仕进武功不过尔尔,但观仕进单凭拳头就能把他震退,功力之深厚,可想而知,不禁大为沮丧。仕进转念间已知道他的想法,便道:“门主可是认为我在戏弄于你?” 岳慕云也不做声,只是脸上愤愤有色,已经回答了他。仕进无奈道:“或许我空手对敌能发挥更大威力,但于枪法一技上,我确是还不如门主,这才特意登门讨教,还望门主莫要误会!”岳慕云听了,脸有讶色,火气也慢慢平息了。仕进接着道:“今日是我第一次运用兵器过招,使得不好,倒让门主见笑了。这枪法属于武学一技,要寻求至境,当不能缺了它。本来想同样以枪法来领教门主高招,不想情急之下,惊慌失措,竟丢了兵器。我现下甚是惭愧呐!” 岳慕云听他语气甚是真诚,终于不再恼火。仕进又道:“仔细想想,刚才那一招原是可以如此破解的。”他用长棍比划几下,取的正是岳慕云招数间的破绽。岳慕云见了,马上被吸引住,道:“尊驾这一招虽妙,老夫用一招回龙缠丝便可消解,再使一着横扫千军,攻你不备!”他说着,也把招式演练出来。 仕进见他动作,已暗自记在心里,待他演完,便立刻说出数式,再破了他的招数。岳慕云甚为不服,连说数招,仕进也不示弱,心念急转间,也相应化出招数破解。两人就这样进行一番激烈的口斗。旁观的门人弟子看见自己的师傅竟与人争得面红耳赤,不由得面面相觑,感觉很是奇怪。 (全本) 第二十七章 平凉恶少 最后却是仕进技高一筹,说得岳慕云哑口无言,不得不认输。岳慕云沮丧了一会,忽然奇道:“尊驾在枪法上的见解已在老夫之上,为何方才会落了下风呢?”他对自己的落败毫不介怀,只是心有疑惑,便问了出来。仕进道:“纸上论兵,当然能侃侃而谈了!但到了真刀真枪的实在较量中,我是比不上门主的经验老到的!” 岳慕云恍然道:“哦,原来如此!”仕进又道:“门主,我们再来比过!”他觉得自己刚才是过于慌乱,重新再来的话自己未必会如此狼狈。岳慕云口上输了一仗,自也想扳回一局,便爽朗道:“好!尊驾请进招吧!”手中长枪一舞,圈了数个枪花,便马上顿住。那锋利的枪尖却犹自不住震颤,悬着的血红缨穗也微微晃动着。 仕进豪情大发,大声道:“门主,看招!”手执长棍上端,持于背后,脚尖用力,人已窜了过去,便欲欺进岳慕云怀里,以短制长。岳慕云微微一惊,双脚交错挪动,身子横移数尺,但仕进近在身前,长枪却是施展不开,不由佩服仕进的心计。仕进单手持棍,拧腰横扫,竟和岳慕云当初攻他的那招如出一辙。岳慕云矮身稳住身形,双手持枪,横于腰间,奋力一格,木棍便给荡了回去。仕进不慌不忙,顺势一个旋身,长棍呼的一声,自另一侧扫来。一上来,仕进就展开连番攻势,让岳慕云不得不采取守势。 岳慕云沉着应付,守得滴水不漏。仕进长棍虽然变幻万千,棍影重重,却是难以攻破岳慕云的铜墙铁壁。岳慕云不甘于单只防守,也开始反击。仕进此时已不再像那样拙于应付,而是有守有攻了。渐渐的,岳慕云攻势大盛,仕进又被迫转为防守,处于了下风。两人翻翻滚滚的斗了数百招,甚是激烈。仕进只觉得越来越得心应手,又慢慢挽回了劣势,两人顿时斗得旗鼓相当。 仕进忽地听到呼呼的喘息声。原来岳慕云虽然雄风不减当年,但毕竟年老力衰,时间一长,就显得气力不继了。仕进倏地收棍退后道:“门主,我们就此罢手如何?”岳慕云拄枪喘着粗气,知道对手体恤自己,不由心生感激,道:“嘿嘿!老了,不中用啦!尊驾果然厉害,老夫就快要招架不住了!” 仕进道:“门主过谦了。我倒是应该感谢门主才对,此番前来,委实获益非浅!”岳慕云缓过了气,道:“看尊驾样子,似乎是对这江湖中事不太了解,嗯,怎么说呢?好像刚出道不久似的,尊驾莫要怪老夫直言,不知老夫说的可对?”他想说得委婉一点,却还是直说了。 仕进道:“门主说得不错,我是刚从山里出来,见识确实十分短浅。”他见岳慕云胸怀宽广,说话间也不多加隐瞒。岳慕云叹道:“看来尊驾当真是要追求武道至境了!不知尊驾以后有何打算?”他见仕进如此武功,非有数十年苦功不可,便以为仕进是隐在深山里练了几十年的功夫,才会不晓得江湖中事,不由得暗自佩服。 仕进抬眼望向厅外的天空,道:“我想我会一一向天下英雄求教一番!”冲天豪气自话语间透露出来,厅中众人心中都不觉一颤。他停了一会,接着道:“只是我孤陋寡闻,也不知天下都有哪些英雄人物。岳门主见多识广,不知可否告知一二?” 岳慕云笑道:“既然尊驾如此豪情,老夫又岂会吝啬这区区数言!也罢,老夫便将这天下英雄豪杰一一笔录下来,看他们当中有谁能阻挡住尊驾的脚步。哈哈!请稍待片刻!”他吩咐门人好好招待仕进,自己就匆匆离去。 仕进随人到了客厅,坐下四下打量着。良久,岳慕云才出来,却已换了一身衣裳。他手中拿着一个折子,递给仕进,道:“老夫观尊驾武功,怕是寻常的武林高手难入法眼,便只录了数十位有名的一流高手,若有失漏之处,莫要见怪啊!”仕进翻了翻,里面满是人名,后面一一标明了所出门派、性情爱好、使用兵器等,端是无一遗漏。他不由感激道:“岳门主此番盛情厚意,我也不知该如何才能报答,当真是感激不尽呐!”岳慕云笑道:“其实老夫也是存有私心的。老夫真的想瞧瞧尊驾如何的大展雄风,也不知这天下第一的武学境界会到个什么地步,当真令人向往啊!哈哈......” 两人再寒暄几句,仕进便起身告辞。岳慕云本想留他下来招待一番,但见他去意已决,只好送到大门外,挥手告别。自此之后,仕进开始东漂西荡,不停地挑战着高手,以磨练自己。 这一日,仕进来到平凉城。他觉得戴着面具甚是惹人注目,便在外面加了一顶竹笠,遮住了面具。这面具仕进已经很久没有摘下来了。它伴着仕进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激战,给予了他说不出、道不明的信心和勇气。仕进不敢把它摘下,生怕一除下来自信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平凉是西北的一个小城,与江南富饶之地相比,多少显得有点荒凉。仕进一路赶来,风尘仆仆的,当下进了一个小饭馆,打算歇一下再行动。他要了一份酒菜,静坐在角落里,自斟自饮着,甚为悠闲。只是他心里奇怪,自从进城后,所有人盯着他的目光都有点怪怪的,进了这里之后,掌柜的也似乎吓了一大跳,忙亲自上来招待,甚是热情。客人们也都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仕进也不是很在意,自己无牵无挂,无欲无求,还有什么事能让自己放在心上? 正自饮着,仕进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掌柜听了,脸色大变,慌忙躲回到柜台里。客人们也是赶紧付帐离开,似乎害怕得紧。很快,饭馆里只剩下仕进一个客人了。仕进奇怪地看着他们离开,心想:“发生了什么事?嘿,反正也不关自己的事,理它作甚!” 忽地一个苦苦哀求的声音传来:“公子,你快回去吧,别听那些人乱说!堡主吩咐过奴才,这段时间不让你出堡,你就别为难奴才了!快回堡去吧!”另一个骄横傲慢的声音也跟着传来:“哼!狗奴才,要你罗嗦!当心我打断你的狗腿!整天在我耳边唠唠叨叨,你烦不烦啊!怕什么!我倒要瞧瞧是什么的大胆狂徒,难不成长了三头六臂,竟敢来挑战我老爹?让我先打瘸他的腿,免得老爹费心。去去去!死贱种,别挡了本公子的道!哟嗬,没听到本公子话是吧,来人,把他扔一边去!” 也不知是哪里的纨绔子弟,竟如此蛮横。仕进皱了一下眉头,慢慢抿了一口酒。只见饭馆大门处涌现一大群人,一个青衣小厮不住打躬哀求着,人却不停往后退。当中一人锦衣玉袍,脸色青白,年纪并不大,却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他一把推开那小厮,往饭馆里扫了一眼,盯住仕进,大声道:“你!过来!让本公子瞧瞧长得什么样!”就好象使唤家里的狗一样,颐指气使,目空一切。仕进环顾周围,空无一人,才意识到叫的是自己,不觉失笑,想道:“天下竟有如此蛮横之人,倒是难得!难怪这么多人都怕得像惊弓之鸟,原来是这个二世祖的缘故!”也不做声,仍然悠闲地品尝着菜肴,浑若无人。 那二世祖见仕进理都不理他一下,不禁恼羞成怒,他几时受过这种气啊!便腾腾腾的冲了过来,他身后的人也跟着过来,一路上只听噼里啪啦的响声不断。原来是这二世祖嫌这桌椅碍事,碰上就一脚踢飞,才弄得这么大的响动。不意如此一来,那些桌椅乱七八糟的堆着,更是难以通过。二世祖火气更大了,双手叉腰,大声叫道:“笨蛋啊!你们快点把这堆东西全砸烂了,一个不留!碍手碍脚的!”那群人都是只有一些蛮力的汉子,听到吩咐,马上冲了上去,手脚并用,生生把桌椅拆成一堆碎片,直弄得是鸡飞狗跳的。 掌柜的缩在柜台里,听到响动,却是老泪纵横,呜咽不止,心中无比心疼。仕进本来是瞧着好玩的,待听到掌柜的哽咽之声,才意识到他们太过分了,忙冷哼一声,道:“住手!”声音并不大,那些人却觉得心里一抖,一股寒意冒了上来。二世祖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他见拆得也差不多了,便喊停下。其实不用他出声,蛮汉们都已经停了下来。 二世祖大摇大摆的来到仕进面前,道:“本公子的话你没听见吗?乖乖的拿下你那遮脸的东西,让本公子瞧瞧长了啥模样,该不会是满脸麻子吧!哈哈哈,如此更要看了!兴许本公子高兴了,会放你一马!”仕进是动也不动一下,就当他是空气。“好哇!你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哼,来人哪!给我掀了他的斗笠!”二世祖气得直跳脚,仗着人多势众,也不怕仕进,便想来硬的。 那些蛮汉平时作威作福惯了,也不知道害怕,便有人扑了上来,伸手过去。东西还没碰到,人已是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摔在了那堆碎木头上。二世祖一楞,竟没看出厉害来,又叫嚷着:“见鬼了!真没用!你们快上啊!给我狠狠的揍他,往死里打!”蛮汉们见了前面那人的样子,心里直发毛,但一看自己这边那么多人,胆气顿时一豪,一涌而上,都想:“看你这回怎么作怪!” 只听扑通扑通声连连响起,蛮汉们一个个翻倒在地,叫喊声立时此起彼伏,饭馆里马上充满了“哎哟,哎哟”的叫苦声。二世祖耳边听着这些声音,再看身边就只剩有一个青衣小厮,终于害怕了,脚步慢慢往后退,嘴里却道:“你等着!你给我等着!我叫我老爹来收拾你!你等着......” 仕进哪会怕他的威胁,伸手一抓,他便到了手里。仕进饶有兴趣道:“你老爹是谁?说来听听!我倒想知道什么人能教出你这样的垃圾来!”二世祖只觉浑身酥软,没有半分力气,登时吓得大哭起来,眼泪鼻涕一起出来,嘴里喊道:“你干了什么?你干了什么!呜呜呜!我告诉我爹听,有人欺负我!呜呜呜!......”仕进皱皱眉头,鄙夷地瞥了他一眼,松手放开了他。二世祖却瘫在地上,犹自哭个不停。 仕进朝旁边缩着的小厮招了招手,轻声道:“你过来一下,我有话问你!”小厮这时已吓得筋酥骨软,听到这话,不敢有违,忙挪了过去。仕进问道:“你们堡主是谁啊!给我说说。”语气里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小厮颤声道:“我们堡主是......是平凉城莫......莫家堡的主人,名叫莫金鹏。这是......是堡主的独生爱子,叫......叫莫佳昭。请......大侠饶过我家公子......公子吧!”他只觉两腿发抖,就要站不稳了。 “莫金鹏?莫金鹏,年约四旬,性格暴躁,最好护短,一身小擒拿手变幻莫测。”仕进喃喃道,不由轻笑道:“倒真是巧了,我还没去找他呢,他的儿子反先找上门来了。呵呵!有趣!真是有趣!也好,省得我再跑一趟!”他自语几句,然后对那小厮道:“你也看到了,这是你家公子欺到我头上来的,可不是我借故生事哦!这样吧,你回去把你们堡主请到这来,我亲自给他解释一下。你们公子嘛,唔,就留下来陪我喝两杯。你认为如何呢?”他好声好气的与人商量,但小厮哪敢说半个不字,只会连连点头。 仕进等了一会,见他还站着不动,眉毛一扬,道:“怎么还不走?舍不得你家公子吗?”小厮这才惊醒过来,连滚带爬的往外跑去,一下子没影了。那些蛮汉都爬了起来,见状也想偷偷溜走。仕进笑道:“你们就留下来陪陪你们家公子爷吧!”五指轻弹,缕缕指风激射而出,他们登时定住不动,却是各种各样的姿势都有,令人忍俊不禁。 (全本) 第二十八章 莫氏父子 莫佳昭哭喊了半天,终于发现自己身子一点事都没有。他停下声音,爬了起来,见仕进仍是不慌不忙的吃着东西,又见自己的人都傻乎乎的站着不动,心里害怕极了,却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嘴巴一扁,又想哭起来。 仕进瞥了他一眼,指着对面的长凳道:“坐下!”莫佳昭吓得连退好几步,道:“我不坐!我不坐!”他以为仕进要使什么恶毒的手段来折磨他,不禁连连摇头,死也不答应。仕进也不理会他,伸手运劲一吸,莫佳昭只觉身子被一股大力扯了过去,不由得哇哇大叫着。仕进把他拖了过来,按在长凳上,便不再言语,自顾着吃东西。 莫佳昭等了半晌,见仕进还没有动静,忙松了一口气,知道暂时不会有事了。他一辈子欺负人惯了,乍一遇上个能制住他的人,便怕得像老鼠见到猫一样。他静静的坐着,乖顺得像一只小猫,低眉贴眼的。掌柜的偷偷从柜台里探头出来瞧瞧,不由大为诧异,心想:“这小皇帝今天怎么那么听话了?”也顾不得难过了。 话说莫金鹏听了小厮的回报,不由心急如焚,一掌劈飞了那可怜小厮,马上带齐了堡中高手匆匆赶去。莫佳昭是他的独子,从小就如珍似宝,百依百顺,生怕他有一点不称心。如此娇纵之下,莫佳昭长大之后,便喜欢无故欺凌弱小,甚至弄出了不少人命事件,莫金鹏最多也不过轻说他两句,再把事情给压下去,在平凉城内他莫金鹏就是皇帝,便连官府也要看他的脸色,区区几条人命,确是不在话下。 自从江湖上出现一个黑衣怪人,连连挑战成名高手,莫金鹏便盘算着终会轮到自己。不久前听闻黑衣怪人找上了兰州八面玲珑方彦龙,更以一柄木刀破了方彦龙的绝招夜战八方,随之飘然而去。莫金鹏知道下一个就是自己了。他和方彦龙是莫逆之交,相互知之甚深,两人武功各有千秋,方彦龙手中缅刀轻灵如风,一招夜战八方更是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他的小擒拿手虽是紧密如雨,脆快如鞭,但对上方彦龙,至多也不过是不分上下。 那黑衣怪人既然能击败方彦龙,自己料想是毫无胜算的了。莫金鹏倒不担心这个,他听闻那黑衣怪人从来不伤人性命,心想自己至不济也就是输了一仗而已,那么多名气比自己大得多的高手都败在那人手里,自己即使输了也于名声无碍。他担心的是自己的宝贝儿子,伤了几个平头百姓是小事,自己和官府结交甚密,可以轻松摆平,但惹上武林高手的话,却大大的不妙了。所以他一直告戒儿子这段时间不要出去,更吩咐全堡上下盯得紧一点。不想儿子还是出堡惹事了,而且是碰上了最不该惹的人。 莫金鹏越想越揪心,狠狠的想道:“你若是敢伤害昭儿半根寒毛,我莫金鹏即便不是对手,也要跟你拼了,便搭上全堡人的性命也在所不惜!”想着,脚下动作更快了。城里的居民看到莫金鹏带着大队人马气势汹汹的冲来,都吓得关紧门户,不敢出声,心里却想:“不知又是哪个不识相的家伙要遭殃了?” 莫金鹏到了饭馆,瞥眼间,已看到自己儿子坐在一个身着黑衣、头顶竹笠的人对面,一动不动的。在他印象中,莫佳昭几时能如此安静过?不禁心胆俱裂,以为儿子已遭了毒手,悲嚎道:“昭儿——”人也冲了过来。 他们父子倒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阻路的蛮汉们顿时遭了殃,被莫金鹏双臂一振,立时飞到两边,偏生身子不能动弹,只能张大嘴巴哇哇叫着,屋子里马上乱哄哄的,闹成一片。不过老子毕竟不像儿子那般脓包,眨眼间已到了桌旁。 莫佳昭本来安稳得很,待听到父亲的声音后,就像装了弹簧似的,一下子蹦了起来,转身扑进莫金鹏怀里,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直哭得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好不伤心。他边哭边道:“老爹,呜呜!我给别人欺负了,你一定要替我报仇!呜呜!把这杀千刀的贼子碎尸万段!呜呜!一定要报仇!现在就要!呜呜!......” 莫金鹏进他哭得如此精神,浑身上下也不像有伤的样子,登时如释重负,却又被他哭得心烦意乱,连忙哄道:“好了,好了,昭儿乖!别哭了。报仇,报仇!爹给你报仇,这总行了吧!”一时之间,这以火暴脾气闻名的武林大豪浑没了半点脾气,变成了溺爱儿女的慈父。跟来的人都忍不住掩嘴偷笑。 只听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不知堡主要如何报仇呢?”仕进这时已经除下斗笠,问道。莫金鹏听到此言,才醒起当事者就在旁边,不由得尴尬万分。他自然知道是自己儿子理亏,换了平时,他哪会理睬什么有理没理的,惹到他儿子的就先打一顿再说。现在他也只能讪笑道:“犬子玩笑之语,当不得真的,阁下莫要见怪!” 莫佳昭听父亲的口气似乎并不打算为他出头,一急,便想撒娇,仕进冷眼瞥来,顿时吓得他不敢出声。仕进道:“我倒没什么,毕竟也没缺胳膊少腿的。只是令公子一进来就和这个小地方怄气,把它砸了个稀巴烂。我想,此事若是与我无关,我自然是睁一眼闭一眼,但令公子似乎是冲着我来的,若真是因为我而使此地遭了殃,心里多少有点过意不去,也就多管闲事那么一回。不知堡主对此事怎么看呢?” 莫金鹏舒了一口气道:“此事好办!我定会给阁下一个满意的!”他回头吩咐几声,便有人取了两锭金子出来,放在桌子上。莫金鹏道:“不知这些可够补偿此地的损失?若是不够,还可以再加!”仕进道:“那就要看掌柜的说法了。” 掌柜的颤巍巍的走了出来,对莫金鹏作躬道:“莫堡主,您老好!”莫金鹏微微颔首,算是作了回答。方才有人低声告诉他,堡里最好的点穴名家也无法解开那帮人被封的穴道,他心中一凛,又多几分忌惮。 他身边的人对掌柜大声喝道:“小老儿,你可要算清楚了,这金子可够抵你铺子里的东西?”掌柜的盯住那金光闪闪的锭子,眼里冒了金光,喃喃道:“够了,够了!不知多出了多少!”他蓦地清醒过来,连忙改口道:“不!不!我怎么能收呢?莫公子只是一时贪玩而已,些许损失,就当是请莫公子的客吧!”他只怕收下之后,那怪人一走,自己就要遭受灭门之灾了,所以迭口推辞。 仕进转念一想,已知他顾忌什么,冷笑一声道:“嘿嘿!莫堡主,看来令公子还挺受百姓的爱戴嘛!”莫金鹏不禁恼火起来,对掌柜道:“给你就收下,罗嗦什么!”他性子本来就急,今日见儿子安然无恙,又见对方虽只一人,武功却深不可测,才把火气憋了下来,偏生这掌柜的好不识趣,又把他的火头给撩了上来。掌柜的不敢再多言,连忙收下金子躲到一旁去,他心想:“看来今晚就要收拾东西,连夜赶路,离这平凉城越远越好!” 仕进见忙完这一切,自怀中取出写好的战书,手一扬,那一页薄纸已轻飘飘的荡了过去。他道:“今日来平凉,本就是为了讨教堡主的高招,既然堡主来了,择日不如撞日,就在此地切磋一番如何?”莫金鹏接过那纸,手上一沉,险些掉了下去,上面蕴涵的力道不小,差点让他出了洋相。他知道躲是躲不过的,当初通化城的白面神笔洪锦对此不屑一顾,却被那怪人堵住门口,七天七夜不能出入,最后只能迎战。说老实话,他今天确实憋了一肚子气,心想:“你若是真如传闻中那般神奇还罢了,如若不然,嘿嘿,今天就让你出不了平凉城!” 莫金鹏粗声道:“阁下千里迢迢到来,我是不会让阁下失望的。请!”他脱下外袍,立时有人上来接过。他的身子精壮有力,紧身劲装下是一身鼓鼓隆起的肌肉,显然平时练功不缀,并不为声名所累。 仕进随随便便的站着,道:“请!”莫金鹏拱手道了声“请”,便抢先出招。只见他手臂一伸,缠向仕进手腕关节,同时曲肘撞过去。仕进心里叹道:“原来也不过如此罢了!”单手同样以擒拿手应对。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仕进眼界已大大开阔,经验也甚是丰富了,已能灵活运用招数,寻常的对手已经当不了他的三招两式。莫金鹏见对手只用单手与他过招,甚是轻视他,不由发狠想道:“我纵不是你的敌手,但要说单手就能胜我,我却是不信!你既然如此托大,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想着,两手连环出击,迅猛紧凑,俱是拿向关节要害。 仕进也不想一下子击败他,就放缓了招式仔细瞧起他的路数来,不过手上也不闲着,随手拨开攻来的招式。围观的人只看到莫金鹏来回纵横,拳招臂影把仕进罩在里面,而仕进却是定定的站着,便以为莫金鹏占了上风,不由得大声叫好。莫佳昭更是咬牙切齿的喊道:“老爹,打死他!打死他!” 莫金鹏身在其中,却暗暗叫苦。他本来壮志满怀的想打破这怪人的不败记录,但十数招过去,他的心马上凉了半截,知道对手武功之高,已经不是自己所能想象的了。自己招式虽快,对方却似看穿了自己的想法一样,手总会出现在自己气力衰竭的交接点,更有数次对方的手已经按在了自己身上要穴,却又缩了回去,不知想的什么。 他忽地跳了出来,大叫道:“不打了!不打了!”莫佳昭不由急道:“老爹,怎么不打了?快上啊,打死他!”莫金鹏心情甚是糟糕,闻声便转头怒喝道:“闭嘴!”莫佳昭登时吓得傻了,父亲从来对他都是好声好气,没有过半句重话,今天却仿佛吃错药了,要吞了他似的。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是怕父亲的。 莫金鹏呼呼喘着粗气,对仕进道:“阁下何故如此戏弄于我?须知士可杀不可辱!若不给出一个理由,莫某纵然不敌,也要和阁下拼个同归于尽。”仕进叹息一声道:“对手难寻,不如此又如何排遣寂寞?”莫金鹏登时哑口,他也听出了那话中的寂寥之意,知道便全部人一齐涌上也不是人家的对手,只好悻悻道:“我自知不是阁下的对手,今日一战,我输了!不知阁下还有何见教?” 仕进瞄了一眼莫佳昭,淡淡道:“令公子性子似乎有点乖张,堡主是否应该好好管教一番了?说不定哪时候我无事可干了,也来学学个怎么行侠仗义,到时只怕令公子会有些不妙!”语气便如那古井不波。莫金鹏却听出了其中的杀意,不禁打了个寒战,回头瞧一眼呆在那里的儿子,低声道:“阁下教训得是!我一定好好管教他!”他也意识到自己再这样宠着儿子,就算这怪人不出手,也会有其他人出手,到时这独根苗只怕就要没了。 仕进道:“堡主能识大体,那自是最好!告辞了!”话音未落,人已到了门外。只见他顿了一下,反手挥去,那些蛮汉们才恢复了动弹。仕进也不多加逗留,身影霎时远去。莫金鹏见了他的身法,本就吃了一惊,待看到他使出传闻中的凌空解穴,心里已不知道有多震撼了,不由暗自庆幸儿子今日躲过一劫。于是招呼众人,默然离去,莫佳昭这时不敢再出声,乖乖得跟在莫金鹏身边。 新作盟作品推荐:《生命的印记》;作者:草履虫;作品类型:仙侠 内容简介:道非道,魔非魔 正义在心间 世间又何时有过绝对的正义? 修真?亦或是找寻生命中的道义? 由正入邪,由邪入正,生命轮回不休 战争,爱情,江湖恩怨...... 本只想平淡过完一生,却无奈被历史所左右 是退缩,还是承担?天与又将如何抉择? 链接:?bl_id=28856 (全本) 第二十九章 伊人初现 仕进此时端坐在泸山之巅,俯瞰着底下清亮如镜的邛海,听着山间寺院传来的悠扬钟声,只觉心里甚是平和,隐隐有一种出世的感觉。山风甚急,只见仕进黑飞扬,衣袂猎猎作响,端是飘逸若仙。“如果能一辈子呆在这样清净的地方就好了!”仕进长叹一声。阅历越深,武功越高,他就越感觉自己离人世越来越远,隔阂也是越来越深了。“该是时候回世间看一下了!” 这个小镇民风淳朴,但地处交通要道,来往的人客不少,镇里有眼光的人便顺势开了一间酒楼,生意确实很是红火。仕进正坐在酒楼靠着窗的座位旁,悠闲地自斟自饮。他已经把装束换了回来,只是久不见日头,肤色显得更白,人也变得更是文气。仕进的酒量经过一阵磨练,也已变得不小,只是他素来斯文,自不能像那些粗人一般牛饮,所以往往有了半分醉意他便顿住,不再往下。 酒楼现在的客人倒是不少,推盏酣饮的,浅尝辄止的,猜枚赌拳的,面红耳赤的,形形色色,五花八门,热闹非凡。仕进笑吟吟地瞧着这一切,不时抿了一口酒,心情甚是轻松,只觉自己还是这俗世当中的一员。 这时又有人上楼了。仕进转眼望去,只见一位约莫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扶着一位老人上来,老人怀里抱着一把胡琴,显然是江湖卖艺之人。小姑娘瓜子脸,甚是消瘦,伶仃而立,浑似一阵风就能吹飞了她。她身着粗麻衣裳,都已经洗涤得白,却很是干净朴素,只是和这楼上的人相比起来,不免有点寒酸。 老人满脸的风霜之色,看不出具体年纪,不过看得出他身子甚是虚弱,颤巍巍的。来到中央后,他挣开小姑娘的手,朝楼上众人拱手道:“各位客官,老汉这里有礼了。老汉父女俩路经贵宝地,盘缠用尽,走投无路,只好靠唱些小曲混口饭吃。各位若是听着唱得好了,胡乱给几个小钱也行,若是听着不好了,也只能请多多包涵了!” 老人寻了一处座儿坐下,调了两下音,便拉起曲儿来。仕进一听那曲调,却是一曲《平湖乐》,不觉凝神细聆。待老人拉了几下,小姑娘微抬下颌,嘴唇轻启,顺着曲子唱了起来:“采菱人语隔秋烟,波静如横练......”歌声清脆婉约,把曲中那似喜实悲的深浓乡愁表达得淋漓尽致。仕进听到“江山信美,终非吾土,何日是归年?”这几句时,眼前不由浮现了西湖那潋滟波光,半晌才回过神来,忍不住叫道:“好!好曲!”便带头使劲鼓起掌来,楼中顿时响起了稀稀疏疏的掌声,显然很多人对唱的这曲并不感兴趣。 那小姑娘不禁感激地瞧了仕进一眼,那眼睛晶光粲烂,清澈如水,仕进只觉心神一颤,顿时涨红了脸,低下头去,心里蓬蓬直跳,心想:“她的眼睛可真好看!”小姑娘看到他那样子,不由抿嘴轻笑。 正在此时,一个破锣嗓子喊道:“唱的什么破烂曲子嘛!简直比乌鸦叫还难听!嘿嘿,不过人长得倒是挺水灵的,小美人呀,给大爷换一听听,说不定大爷高兴了,重重有赏!”仕进抬头一看,不远处的桌子旁坐着几个粗鄙汉子,说话的是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他脸的两侧各长了几颗麻子,远看就像芝麻沾在上面一样,他正一脸不怀好意的盯着那小姑娘。他的同伴也是嘿嘿秽笑着。 仕进一阵气愤,不由偷眼瞄了那小姑娘一眼,只见她脸色煞白,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身子微微颤抖着,倔强而又无助地站立着,就像一株在寒风中簌簌抖的小花树,甚是惹人怜惜。拉琴的老人却扯了小姑娘一把,道:“笑儿,乖,听这位大爷的话,咱们换一,换一,就唱那《忆王孙》,呵!”小姑娘看了老人一眼,才委屈地点点头。 老人换了个调,又拉起曲子来。好一会儿,小姑娘才再轻启薄唇,唱了起来。开唱之后,她就似乎把自己全副心神都投入到歌声中,轻颦浅笑,面上的表情甚是丰富。“......骂你个俏冤家,一半儿难当一半儿耍。”仕进瞧着她那副娇嗔使气、风情万种的脸容,顿时痴了,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这回却是那芝麻脸最先喊好了,只见他嬉笑道:“小美人,哟,你那个俏冤家是不是就是哥哥我啊!我可是望穿秋水地等着你来骂我呢,快来呀!哈哈哈!”他旁边的人也都哈哈大笑起来,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 那小姑娘本来还沉浸在曲词当中,脸上神采焕,容光照人,听到这话,却一下子黯淡下去。她咬了咬苍白的嘴唇,眼里水光闪动,却又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也说不出是气愤还是难过。仕进怒气陡生,心里却想:“她的样子真的很难过,不过还是很好看,咦,我怎么也跟着难受起来?哼,这帮败类当真是坏人兴致,看来得给他们点教训尝尝才行!” 仕进正想出手,却已有人抢先动了手。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芝麻脸挨了一耳光,跌到两丈开外,他原来的地方已站着一名白衣秀士。那白衣秀士剑眉星目,样子倒是挺俊气的,只是眉目间流露着一股轻浮。他冷声道:“哼,这等垃圾也出来丢人现世,没的污了这位姑娘的清眼!”芝麻脸捧着肿的脸爬了起来,气急败坏,哇哇叫着朝白衣秀士扑了上去。他的同伙也是气愤难当,一齐拥了上去,决定给这不识好歹的家伙一顿饱拳。 小姑娘见到有人出头教训这些人,俏脸上方才浮起喜色,但见几个大汉扑了上去,拳头就要落在那白衣秀士身上,不由得惊呼一声,脸上又变了色。白衣秀士却一声长笑道:“姑娘无须担心,区区几个流氓无赖,我还不放在眼里!”话音未落,已捏住一人冲来的拳头,稍一用劲,只听喀嚓一声,那人腕骨已是断了开来,顿时杀猪般惨叫起来。楼上的客人本来都在一旁瞧着热闹,听到这声惨叫,不禁都吓得退开几步。小姑娘也是皱了一下眉头。 白衣秀士也不停手,数下间已把他们全部放倒,或手或腿,俱是骨头断折,下手甚是狠辣。末了,他又狠狠的给了芝麻脸一脚,喝道:“以后记着规矩点,莫要再犯了!滚吧!”这几人哪里还敢再呆下去,连帐也不付就互相搀扶着狼狈而去。 掌柜的本来就一直在祈祷不要把东西砸坏了,这下见到那些人竟连钱都不付就此走人,只觉心里似乎被剜了一刀一般,鲜血淋淋的,却又不敢把人给拦下来,不由得狠狠的瞪了那白衣秀士一眼,怨他多管闲事,心里更在盘算着如何把这笔损失给捞回来。 白衣秀士得意洋洋地来到小姑娘身边,道:“姑娘,你没事吧!有什么事尽管出声,我一定帮你办到!”小姑娘大方答道:“多谢侠士助小女子解围,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白衣秀士大手一挥,显得甚是大气道:“姑娘言重了。这算什么!行侠仗义本就是我辈分内之事!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是能扶危济困,帮到别人,那我也是义不容辞。何况不过几个小流氓,更别说是帮像姑娘这样的天仙了。”仕进看着两人有说有聊的样子,心里一阵不舒服,也不知道为的什么。 一直在旁看着的老人却叹息道:“公子恩德,老汉这里谢过了!笑儿,咱们走吧!这里是不能再呆了!”小姑娘垂头低声道:“爹,对不起!因为我......”老人摇头微笑道:“这有什么!你是我的女儿,我也不想你被人欺负啊!”小姑娘却道:“爹,可是......”老人却打断她的话:“走吧!”小姑娘无奈地扶着老人便欲下楼。 白衣秀士一急,道:“姑娘怎么就要走了?多唱几曲嘛!况且还没请教姑娘芳名呢!既然有缘相识一场,总该留个名吧!”小姑娘回头轻笑道:“有劳公子了,告辞!”白衣秀士还不死心,正待出声,忽地有人出声道:“且慢!”已经来到楼梯口的两人顿住脚步,回转身来。原来仕进见两人要走,心里一急,忍不住出了声。 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直盯着仕进,她对这个爱脸红的书生挺有好感的。仕进脸腾的一下又红了,他强打精神,不看那小姑娘,对老人道:“小生适才听老丈所奏一曲《平湖乐》,不觉心旷神怡,确是清音妙谛,令人叹为观止!”便从怀里取出一锭十两的银子,道:“这是小生的一点心意,还请老丈收下。” 小姑娘大喜道:“爹,您的病......”老人却摆手止住她的话,对仕进道:“公子好意,老汉心领了,若是公子随便给几个铜板,老汉定是却之不恭。但十两银子太多了,老汉受之有愧哪!”小姑娘大急道:“爹,您还等钱去看大夫呢,收下吧!我求您了!” 白衣秀士这时也插嘴了:“老丈,你便收下吧!嘿嘿,本来我也想表示点心意,但往身上一摸,浑身上下没个子了,呆会还不知道该如何付帐呢!呵呵!”他尴尬地笑了起来。仕进趁机道:“老丈,反正小生也不缺钱用,这银两留在身上也无甚用处,您就收下吧!难道一曲《平湖乐》还值不了十两银子吗?”老人这才接过银两。他对小姑娘道:“笑儿,还不快快谢过这位公子?” 小姑娘敛身施礼道:“多谢公子厚情盛意!”仕进顿时手足无措,连声道:“不敢当!不敢当!......”小姑娘瞧着他那副窘困的模样,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端是春花灿烂,眩人眼目。仕进定定地瞧着她,一时没了魂似的。小姑娘脸也红了。老人咳了一声,道:“两位公子,我们这就告辞了。后会有期!” 两人已下楼走远了,仕进仍自呆呆不动,心里念道:“笑儿,笑儿,这个名字真好听!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她一面!”白衣秀士拍了他一下,笑道:“朋友,别再看了。影都没了还看!唉!说来也真遗憾,竟没问出那姑娘的芳名,啧啧,可惜,可惜!” 仕进回过神来,嗫嚅道:“阁下也认为她很好看吗?”白衣秀士嬉嬉笑着拉他到桌边坐下,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小姑娘确实挺漂亮的。我本来想来个英雄救美,好赢取美人芳心的,不过人家睬都不睬我一下,真是失败啊!” 仕进见他没有半点难过的样子,不由奇道:“你怎么反而很开心的样子?”白衣秀士道:“嘿嘿,天涯何处无芳草,这又有什么可伤心的!” 他又神秘地道:“朋友,怎么说大家也算认识了吧!呵呵,你瞅那掌柜的一副黑脸,说不定正盘算着等我拿不出钱付帐时剥光我的衣服抵帐呢!所谓出门在外,江湖救急,呵呵,麻烦朋友呆会顺便把我的帐也一起付了吧!”仕进见他这人挺有趣的,便颌答应了。 白衣秀士马上精神大振,一拍大腿道:“就知道朋友是个爽快之人,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我叫罗轩,可不是敲锣打鼓的那个锣哦,唔,是罗成那个罗!罗成你知道不?就是隋唐演义中那个罗成!嘿嘿,厉害吧!轩嘛,就是那个......那个像房子一样的东西,你肯定听明白了!朋友怎么称呼?” 仕进淡笑道:“我叫李中,很高兴能认识你!”罗轩也不理会仕进一副冷淡的表情,只管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仕进倒是一个很好的听众,他觉得罗轩未免有点夸夸其谈,却还是一直微笑着听下去。 罗轩刚从师门出来,准备回家省亲,一路寂寞,难得碰上个说话的对象,哪里止得住口,于是便从天气衣食一直说到江湖逸事,说到口干处,随手提起酒壶咕咕灌了两口,又再接下去。 他忽地问仕进道:“你知道现在江湖中最轰动的一件事是什么吗?”仕进心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谁有空理它啊!”便摇摇头道:“我一介书生,无牵无挂,寄情于山水游玩之间,你说的什么的江湖我可是一窍不通啊!”罗轩笑道:“你说的也是,好吧,我就给你说说这江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唔,从哪里说起呢?”新作盟作品推荐:《妖皇之煌——百妖御》;作者:皇旒;作品类型:远古神话 内容简介:一个地处边远的神秘公寓中,出没着很多性格奇特的非人类房客;一辆度赶“生死时”的破烂大巴,潇洒随意的出入妖界和人界…… 皇煌——黄白花猫(妖)一只,又胖又懒又馋,口头禅是“看书第一,灌水第二,写书第三,”不断进化ing 青旒——俊美帅哥一个,温文尔雅、亭亭玉立……不过遇到皇煌就会严重走形,妖类,曾经以埃及王的打扮出现过,这预示着他和埃及这个拥有古老文明的国家,尊称“旒殿”。 链接:/shoap?b1_id=23899 第三十章 断臂折肢 罗轩沉吟半晌,道:“所谓江湖嘛,就是一大群三大五粗的汉子凑在一起打打架,闹闹事,嗯,就是这么回事。对!就这回事!哈,我也是这群粗人中的一个。我瞧你白白净净的,如果到江湖上走那么两天,准马上变得不成*人样!” 罗轩一拍自己脑袋道:“艾,说那么多题外话干啥呢!就说吧,自古以来,这江湖就是你杀我,我杀你,谁也不服气谁,总要争个高低,弄得是好生凄惨!我师傅曾经给我讲过,他年轻的时候,在外行走总是提心吊胆的,生怕一觉醒来脑袋就搬了家,那时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啊!话说直到无空大师横空出世,才改变了这种情况。无空大师当时只是少林寺的一名普通僧人,不知怎的他继任做了少林的方丈。想是他天赋过人,后来居上之故。当上方丈之后,大师他大刀阔斧,雷厉风行,把少林整顿得是好生兴旺。” 他顿了下,又道:“如果单是这样,那也没什么,大家最多赞他一声是个称职的管家而已。大师虽是佛门中人,却也有降魔伏妖的热肠,在江湖上干了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诛杀了数个大奸大恶之人,这让他的声名哄传武林,一时无两。再往后,他和数大门派掌门联合组织了黄山剑会,从此之后,江湖上少了许多撕杀,多了几分和气。人们都说这全是无空方丈的功劳,经此,他便隐隐成为武林名副其实的第一人,所说之话,江湖豪杰是无不凛遵。虽然还有几人武功能与大师比肩,但说到声誉之隆,却无人敢望其项背。” 仕进见他无缘无故说起这少林方丈,甚是纳闷,只能耐着性子听他说下去。“你一定以为我在说废话,呵呵!我说无空大师其实就是为了说明这件大事。你知道吗,现在就有一人,啧啧,几个月的时间,名声之盛,就快要赶上无空大师了!你说厉害不厉害?你知道这人是谁吗?”仕进心中一动:“莫非是......” 罗轩也不待他回答,接着道:“这人每次都是一身黑袍,一副钟馗面具,甚是吓人。短短几月,他就走遍大江南北,一一挑战那些威名赫赫的一方豪雄。偏生他武功高得出奇,似乎什么武艺都懂一样,与人过招总是用跟对手一样的兵器,想那些成名英雄哪一个不是在自己的兵刃上浸淫了数十年的苦功,却都一一败在他手里,从无例外!” 仕进听他说的正是自己,不由暗喜想道:“想不到我竟然这么有名,感觉真好!”“更奇怪的是,这人如此大的名声,却无人知道他师出何门,从哪里来,到这江湖为的什么,也无人知晓他的庐山真面目。这人就好象凭空冒出来的一样,端是扑朔迷离,让这无数的江湖中人摸不着头脑。” 罗轩呵呵笑道:“这人武功高深莫测,各种技艺更是随手拈来,简直就和武林六绝不相上下了。要我说呢,肯定是不知哪一位前辈高人一时兴起,就给江湖开了这么个大玩笑。唔!会是谁呢?” 他想了一会,忽道:“难道是正气堂的雷大侠?他老人家武功卓绝,倒是满符合条件的。不会!不会!雷大侠为人温和端正,断不会开这种玩笑的。该不会是六绝中的无常人吧?脾气是很像,嗯,有这个可能!或者是......”他一连猜了数人,却都自己给否定了。 仕进瞧他如此煞费苦心的样子,不由暗自笑,道:“兄台何必劳神苦思?时机一到,真相自会大白!天下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他是何人,到时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罗轩大笑道:“正是!正是!我理他那么多干啥,又不关我的事!想我这种江湖的无名小卒,哪会有机会能认识那样的大人物?该罚!该罚!”说完,一口气喝完了手中的酒。 仕进想道:“你不但认识这人,还和他一起喝过酒呢。呵呵!”想到自己已经成为武林中的大人物,他不禁有点沾沾自喜,也喝了一杯。 罗轩又道:“不说这些了。对了,兄台要到哪里?若是顺路的话,我们一同结伴而行如何?我这正要回江西老家呢!唉!几年不回去了,也不知爹娘过得怎样了,当真好生挂念啊!”说到这,他脸色有点黯然,但又马上恢复了。 他接着道:“还有我妹妹呢!当初离家的时候,她才这么高,喏,就刚到我胸口。这几年不见,想来定是出落成花朵般的大姑娘了吧!唔,她以前念念不忘着要我削把木剑给她。嘿!女孩子玩什么剑嘛!不过算了,我包里就有几把小木剑,拿回去逗她开心吧。只不知她现在还喜欢不喜欢。一定喜欢的!怎么可能不喜欢呢?这可是我辛辛苦苦做的啊!我这番回去,他们肯定非常高兴。一想到就要回家了,我就忍不住要笑。呵呵呵呵!” 一说到家人,罗轩眉目间都洋溢着笑意。仕进看着他的笑脸,心中一痛,勉强笑道:“当真是不巧了!我此番正要入蜀游览,委实无法与兄台把臂同游了,真是遗憾啊!” 罗轩也不在意,又说起了他的家人,特别是他妹妹。在他口中,他的妹妹精乖可爱,聪明漂亮,是全家人眼中的珍宝,宝贝得不得了。说着,他忽然斜了仕进一眼,道:“我瞧兄弟跟我那妹子年纪差不多,又是一表人材,要不我介绍她给你认识一下,大家结个亲家?” 仕进一时措不及防,不由闹了个大红脸,呐呐着说不出话来。他心里却想起那唱曲姑娘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两人又聊了许久,终于要结帐分别了。 那掌柜也确实了狠,一碟普通的宫保鸡丁竟报了平时数倍的价钱,酒钱也涨了许多。好在仕进对这些也不上心,如数给了他。罗轩却在一旁冷嘲热讽了那掌柜一番。掌柜的十分了得,脸不红色不变,瞧着罗轩,两眼直往上翻,好象在说:“我就高兴!你能怎么着?” 罗轩下了楼,还直往楼上比着中指,嘴里道:“哼,势力眼!那天大爷我不高兴了,就来拆了你这酒楼!”仕进瞧在眼里,不由忍俊不禁。末了,仕进又给了罗轩数十两银子做盘缠。罗轩也老实不客气,他嬉笑道:“就当是给未来大舅子的见面礼吧!哈哈!” 看着罗轩远走的身影,仕进心里有点乱,眼前总是浮现那双晶亮的大眼睛。等到了无人之处换过衣裳,仕进心情才平静下来。每当穿上这身黑袍,他就感觉自己变了另外一个人,心态甚是苍老。整天被人前辈前辈的叫,他也不由自主地把自己当成了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了。 夜凉如水,仕进飘飘荡荡的往前掠去。夜行的人只觉眼前一花,仿佛有东西过去,但再细瞧时却什么也看不到,不由暗呼奇怪。仕进也不管这么多了,他这次的目的是峨嵋。自然,他知道再挑战下去自己也不会有太大的收获,但总须要有些事情做做才不至于无聊。 如此过了两日,仕进来到邛崃城外。天色已暗,他也不进城,在荒郊胡乱吃了些干粮,便寻了棵大树,坐在树杈上,倚着树干歇息起来。附近是一条大河,四野无声,惟有江水的呜咽阵阵传来。如此黑夜,如此幽声,寻常人只怕早已是心惊胆战,情难自已了。仕进却安之若素,只管闭目养神。 夜色昏黑,星光也甚是暗淡,仕进忽地竖起双耳,身子也端正起来,隐约有嘤嘤的泣声入耳,甚不真切。仕进惟恐自己听错,便飞身下了树,往江边走了两步,声音果然清晰起来,真是幽幽的哭泣之声。“到底是谁在这般深夜荒郊还伤心流泪呢?”仕进寻思着,人已是循声寻去。 江边泊有一船,并不是很大,哭声正是从船上传出。忽地一声粗吼响起:“哭!哭!哭什么!哭得老子心烦意乱的!我倒要瞧瞧谁哭得最大声,待会就先从他下手!哼,陈三,快点磨刀,刀子锋快一点,也好让他们少受点罪。” 另一个声音接着响起:“刁二哥,这回真要我动手吗?我心里有点害怕!况且......况且他们都还这么小,我......我怕我下不了手!”想来说话的便是陈三。 刁二道:“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刀子一落,咔嚓一声,马上止血包扎,手脚利落一点,很快就好了。我都不知干过多少回了。有我在旁边看着,不会有事的,你尽管放心好了!其实我也不想你动手的,干这活说来挺憋心的,能不受这份罪当然最好。只是上头说了,你没有动过手,就不算真正的兄弟,将来分红时也没你的份。都是为了混口饭吃嘛!” 陈三犹豫道:“只是......只是二哥,一见到他们的样子,我就想起家里的孩子,这......这简直就是造孽嘛!” 刁二道:“唉!造孽就造孽吧,谁叫我们入了这一行呢?嘿,我第一次动手时比你还要差,连刀子都拿不稳,那孩子一叫,我就吓得扔了刀。后来被上头派来的人狠狠揍了一顿,这才硬下心来,闭上眼睛,刀子一挥。啊,就这么一下,我整个人就轻松了,以后干起来也是游刃有余的。过了开头的一关,一切就会好起来的。唉!这世道就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哪!” 刁二又道:“陈三哪,摊上我看你动手算你运气好,换了别人,就冲你说的这些丧气话,便该用皮鞭狠狠抽你一身。喏,看吧,我手上这疤就是当时给打下的,现在还清清楚楚呢!嘿,当时那个疼啊,说出来我还有点害怕呢!” “好吧!二哥既然这样说,我也豁出去了。艾,二哥,你看这刀子行了吗?我瞧也够快了吧!”陈三问道。只听那刁二道:“还不行,再磨快一点!” 只听霍霍的磨刀声响起,良久陈三又道:“刁二哥,要不......要不等一下动手时找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太小的我真的下不了手。” 刁二道:“也好!这样吧,这里最大的就是这个小姑娘,待会你就负责她行了,其他的由我来操刀,反正上头只要你动过手就够了。嘿嘿,不说我还没注意呢,这小姑娘还挺标致的嘛!要不是行规所限,嘿嘿,我现在就把她给做了!” 陈三也跟着赔笑道:“二哥,你若真有此意,兄弟我包管不出声。反正此地也无旁人,只要二哥能分小弟一杯羹就行!嘿嘿,我家里那黄脸婆瞧着就生厌,我早就想换换胃口了!” “哈哈,瞧不出你小子平时挺老实的模样,一到关键时候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唔,还是算了!行有行规,我们可不能破了戒!行了,动手吧!” 仕进本来只是一时好奇,但在船外听了许久,虽不知他们要干什么,却也知不是好事,于是身形一晃,已到了船头上。他定睛一看,船舱中一角缩着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大的有十一二岁,小的却只有五六岁,油灯火焰闪动,他们俱是一脸的油绿,显然是吓得不成样子了。 两个身穿衲衣的汉子正朝另一角缩着的人影过去,一人还提着把刀子,手却不停地颤抖着。两人也不知舱口来了人,只见那个满脸横肉的精壮汉子拉起缩着那人的手,啧啧道:“嘿嘿,这手还真滑啊!可惜!可惜啊!转眼就要没了!”听声音分明就是刁二。 那人浑身无力,却满怀怨恨的瞪着他们,一双眼睛在昏暗中亮如明星。仕进一楞,认出了这双眼睛。他马上定住了神,哼了一声。陈三身形瘦小。他本就紧张万分,听到声音,手一抖,刀子顿时掉在了船板上。刁二也是吓了一大跳,霍然转身瞧去,瞄见那狰狞的面孔,不觉双膝一软,就想坐倒在地。 仕进也不与他们多话,随手点倒他们,然后来到那唱曲的小姑娘身边,伸手探了探她的脉搏,温声问道:“你觉得身子怎样啦?要不要紧?” 新作盟作品推荐:《赤婴》;作者:冰虫;作品类型:吸血家族 内容简介:赤云翻滚,血浪滔天。百万人喋血的长平之战,注定成为一部悲壮的英雄史诗。强秦悍赵,肆意地炫耀着她们的强盛;千古名将,尽情地展现他们的才华;金戈铁马,纵情地释放着它们的勇猛…… 四十万被坑杀的冤魂,四十万赵军的赤血,孕育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强横生命…… 跳出三界,不在五行,他以生灵鲜血为食;穿越千年,纵横寰球,他以左右历史为乐…… 链接:/shoap?b1_id=25782 第三十一章 怒惩凶徒 小姑娘虽不能动,却还能出声。但刚才那群小孩哭泣之时,她却一声不吭。待看到仕进进来,也不见如何动作,那两个凶徒就飞到了船头,一动不动,她便知道救星来了。小姑娘初见仕进面目,心里还有点害怕,待看到藏在面具下那双精光闪闪的眼睛,只觉胸中一热,也不是如何的害怕了。 听到问话,小姑娘勉力回答道:“这些恶人不知给我吃了什么,我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力气。”仕进已知她中的是江湖寻常的蒙*汗*药,心下大定,便从船中取来勺子,舀了满满一勺子的水,用手捧了轻洒在小姑娘脸上,再一一泼在那些孩子身上。 好半晌,诸人终于可以慢慢动弹了。小姑娘才刚能站起来,便拣起了船板上的刀子,踉踉跄跄着奔向船头,火光照耀下,俏脸上满是恨意。仕进拉住了她,问道:“你要干什么?” 小姑娘用力一挣,却挣不开,于是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身子也软坐在地上。她边哭边喊道:“这些恶人害死了我爹爹!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声音凄婉哀怨,仕进听了,只觉心中一阵刺痛,不禁想起当年的自己,岂不是也如她一般的伤心欲绝? 仕进来到小姑娘身边,蹲了下去,轻轻抚摩着她的秀,柔声道:“别哭了!不要难过了!再伤心人就不好看了!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就像一个长辈一样安慰着她。 小姑娘心里难受,听到这话,不由扭身扑进仕进怀里,哭得更大声了。旁边的小孩子本来呆着不敢乱动,这时也跟着哇哇大哭。温香软玉在怀,仕进却只觉心中悲切,忍不住叹息一声。 许久,小姑娘声音才小了点,她抽泣着把事情说了出来。原来他们父女俩得了仕进的银两赠予之后,看了一番大夫,抓了几剂药吃,老人身子也好转了些。两人就商量着到另一个地方转转看看。等他们快到邛崃城时,却突然冲出一大群大汉,扯着她就要把她拉走。老人自然不肯,于是不顾身老病弱,提起胡琴就砸向他们。这番举动惹恼了他们,连串拳打脚踢之后,老人登时奄奄一息,不多时便咽了气。 小姑娘虽奋力扭打,却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于是便被送到这船上来。她这才现还有其他跟她一样被拐抢而来的,而且还是一些孩子。细听之下,才知道他们抢这些人来,是为了让小孩子来骗钱。他们把每个人或手或脚,都断臂折肢,再逼他们上街乞讨,利用这些惨像来欺骗好心人的钱财。 说了这么多,小姑娘也止住了哭声。她这才现仕进的胸前竟被她的眼泪弄湿了一大片,不由脸一红,缩了起来。仕进却没注意到这点,他以为自己早已脱离愤怒了,这时才知道不是。联想到刚才那两人所说的话,一切已是了然于心。 仕进站了起来,斜眼瞧了船头两人,道:“这两人可是杀害你爹爹的凶手?”小姑娘抬眼瞧着那黑色身影,昏暗朦胧间,只觉他无比的高大,仿佛可以撑起整个天地,不由瞧得痴了,待仕进再问一次,她才回答道:“不是!那些凶手便化成灰我也认得,不是他们两个!” 仕进轻声道:“那就好!”他来到船头,拍开刁二的穴道,冷声道:“我不想跟你罗嗦。我数三声,说出你的上头在什么地方,不要说不知道的话,哼!”他随手往外一斩,刁二随着他的手势望去,只见本来平静的江面忽地被炸开了花,砰的一声,激起了漫天的浪花,便连稳在江边的船也受到波及,一上一下的摇荡着。 仕进阴冷的声音又再响起:“你若是认为我不能让你化为飞灰,尸骨无存,那就尽管试着不说!一,——”微风拂来,他身上的黑袍轻轻动了起来,在昏黄的灯光下荡起了诡异的旋律,整个人就像来自九幽地狱的魔鬼。还未数到二字,刁二已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哀声道:“大侠饶命啊!我说!我说!” 晨曦初显,本来是美好一天的开始,仕进心情却很糟糕。他赶着刁二和陈三,身后随着一群孩子,进了邛崃城。城中早起的人不少,见到这奇怪的队伍,不免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仕进这时也知道了小姑娘的姓名,叫张含笑,很好听的名字,他却提不起半点喜悦之情,他正想着如何解决眼前之事。 离邛崃城衙门还有十数步的模样,仕进已抬手一掌凌空击出,掌风击在门前的大鼓上,“咚”的一声巨响,在静寂的早晨显得格外刺耳。刁二和陈三本来就腿软了,听到这一声鼓响,顿时瘫在了地上,再也动不了了。他们知道一旦进了衙门,自己就算完了。 仕进手提着两人,也不瞧那守门的兵士一眼,径直走了进去。兵士见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更见他手提两条大汉却如若无物,哪里敢阻拦,便任由他进去。张含笑领着一群小孩,迟疑了一下,也畏缩着跟了进去。 县官搂着姨太太睡得正香,被击鼓声吵醒,不由骂骂咧咧的穿起了官服。他睡眼朦胧的来到大堂,坐了下去,张口便骂:“哪里来的大胆刁民——”被仕进目光一扫,县官睡意登时全无,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做了这许多年的官,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有的,一见仕进那傲然挺立的身躯,便知道这种人最好少惹。 仕进对张含笑道:“你把事情经过说与大人知晓,他定会为你秉公处理的!”含笑于是又把事情复述了一遍,说到动情处,她还是声泪俱下,堂上之人俱是唏嘘,心想:“这等恶人确是该死!” 待她说完,眼睛又是红红的了。仕进对县官森然道:“此事大人想来知道该如何处理了吧!我希望日后会听到大人严惩恶人的佳话!不然,哼!”一顿脚,转身便去,含笑也跟着他出去。那群小孩却留了下来,他们甚是害怕这黑衣怪人,这公堂上虽然严肃,感觉却好多了。县官见他如此放肆,心头火起,正欲开口叫人拦下,却瞥见那坚硬的花岗岩地板上竟出现一个脚印,深约数寸,平如刀削,他不禁打了个冷战,不敢再出声。 出了衙门,仕进折往东城,越走越快。含笑在后边快步跑了起来,但距离还是渐渐的拉开。她也不吱声,只咬紧牙奔跑着。正自跑着,含笑只觉腿一软,竟跌了一交,不由“哎”的一声叫了出来。她心里不禁满是委屈,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她却强忍着不哭。 含笑揉了揉摔疼的膝盖,再抬头时,却看到仕进就在自己跟前,盯着自己,眼神里充满了歉意,她心里没来由的一暖。仕进一时之间也忘了后面还跟着一人,待他听到声音回头看时,心头禁不住一下抽搐,人已倏忽间来到她身边。 仕进柔声道:“你不要紧吧?我都忘了你一个女孩子家走路不快,对不起呵!”含笑暗自抹了一把眼睛,起得身来,脸上已满是欢容,她笑道:“没事!我能跟得上!”仕进摇了摇头,伸手扶在含笑腰间,道:“不要再逞强了!我带着你走吧!” 含笑看着两边的屋子不停的往后飘去,感觉到腰间扶着那手力量的澎湃,刚才是委屈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她慢慢地把头靠向仕进肩膀,想道:“他的肩膀好宽啊!”只觉得甚是温暖,人也是无比的安心。 仕进转望去,含笑竟闭上了眼睛,显得甚是安详。他不由得一怔,随即想道:“她一个柔弱女子经受了这么打击,能坚持到现在,也够难为她的了。可能是累得睡过去了吧。”仕进此时心中只把她当成落难的孤女,心如止水,也没有多想。 半个时辰后,仕进已站在一所大宅前。他松开手,拍拍含笑道:“快醒醒,到了!”含笑不情愿的睁开眼,厌恶地瞪了一下这屋子。仕进轻声道:“呆会进去你跟在我身边,不要走开,我自会保你周全!” 他大步上前,也不敲门,一脚踹了过去,两扇大门已是飞了开去。仕进牵着含笑的子。他一向谦和,便是一路挑战也是彬彬有礼,不曾失了规矩。但连番经历也让他知道,有时候说理是没用的,惟有拳头才是道理。他这次真是愤怒了,江湖上的恩怨仇杀他可以不加理会,但为了一己私利就残人肢体,而且还是无辜的小孩子,这种行为恶毒无比,天理不容,已经触动了他的底线,他决定了要好好强硬一次。 含笑只觉得眼前的身影便如那无敌的天神一般,睨视天下,无所畏惧,不由想道:“他难道总是这样,不需旁人帮手,便可解决一切难题吗?”不知何解,心底竟有一种失落感。 仕进压下怒火,静静的等待着。里屋陆续有人冲出来,但一时之间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团团围住他们。仕进一个个人瞄了过去,只见他们个个衣着华丽,却都在不显眼的地方打了数个小小的补丁。 仕进对含笑道:“这里可有杀害你爹爹的凶手?”含笑激动道:“他们全都在这!我认得他们,那个!那个!还有那个......”她手指一个个点了过去,话音里透着森森的怨恨,被指到的人都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只觉背脊冷飕飕的。一个年约五旬的锦衣老者显然是他们的主事人,他踏前一步,厉声道:“阁下为何无故私闯民宅?须知我们丐帮可不是能任由你来去的地方!” 仕进却不理会他,点点头道:“很好!很好!”含笑紧紧抓住仕进的手,恨恨的盯着人群中那几人。她忽地觉仕进把自己的手松开了,不由一阵心惊,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得砰砰砰砰数声响起,几条人影已朝她飞来。 正自伤心害怕间,含笑却一下子安定下来,因为仕进的手又回到了她手上。那些人重重的摔在含笑面前,正是她所指之人。仕进道:“这些凶手就在眼前,你想怎么处置他们?” 含笑还未答话,锦衣老者见仕进视己等如若无物的样子,虽慑于他的武功神奇,却也忍不住怒道:“你到底是谁?要知道我们丐帮可是江湖数一数二的大门派,帮中高手如云,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是吧,竟敢来招惹我们丐帮!”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 含笑瞧着他凶狠的样子,不由得退了一步。仕进柔声道:“不用怕他们的!你只管说就是了!”他又峻声道:“不要说区区一个丐帮,就算全天下人一齐来到,我也不会让他们伤到你半根毫毛!”语气之冷,让院中之人都心头一凛。 含笑心安道:“怎么处置他们?我......我......”她俏目扫过地上几人,想起父亲在他们拳脚下苦苦挣扎的情景,不由得狠狠道:“我要杀了他们为我爹报仇!”仕进颔道:“好!就如你所愿!” 他伸手一吸,人群中有人已抽了兵器出来,这时只觉手中一震,刀已到了仕进手里。众人大惊失色,连退几步。仕进把刀递给含笑,道:“一切都由你自己决定!你喜欢怎样就怎样吧!”含笑接过刀,行前数步,瞪着眼下几人,举起钢刀,对准一人心窝,却颤抖着一直没有扎下去。 新作盟作品推荐:《歌唱》;作者:飞过天空;作品类型: 内容简介:一本被误认为是关于唱歌的书,一本其实是纯粹荐与魔法的,这就是歌唱,无可替代。 链接:/shoap?b1_id=23711 第三十二章 峨眉之行 锦衣老者这时也顾不得害怕了,他怒道:“阁下既然如此蛮不讲理,那就休怪我等无情了!来人哪!一起上,杀了这两人!”他一挥手,院中的人都拥了上去。 他想:“无论你武功有多高,这么多人一齐拥上,只怕你也是难以抵挡。就算你不怕,能逃得出去,但在混乱中要想保住这女娃子,却是难如登天。只要抢得这女娃在手,还不愁你乖乖束手就擒?嘿嘿!” 他躲在众人身后,打好了如意算盘,不由嘿嘿冷笑几声。只可惜他错估了仕进的能耐,那些人根本进不了以含笑为中心三尺之内的圈子。只见仕进身形一晃,指弹掌击,或抓或拿,一溜烟下来,除了锦衣老者,其余人等已全部被仕进点倒。锦衣老者张大嘴巴,难以置信的望着仕进,心里直冒寒意。 仕进背着手,来到含笑身边,道:“是不是下不了手?这也真难为你了!”含笑本来就犹豫不决,听得此言,把刀一扔,扑的一声跪在地上,哇的一声哭开了,道:“我真没用,我真没用!呜呜!连自己的杀父仇人都不敢下手报仇!呜呜!……” 仕进长叹一声,柔声道:“你不是没用,你只不过是太善良了!嘿,敢杀人的算得了什么,那不过告诉别人他生性残忍罢了!唔,不要哭了!还是我来帮你一把吧!”他掌力轻吐,**波的数下,地上的几人俱是直挺挺的跳了一下,随即不动了。 含笑睁着通红的双目怯生生的问道:“你……你把他们全杀了吗?”仕进反指弹出,指风点住了想偷偷溜走的锦衣老者。他微笑着道:“没有!我也从来没有杀过人,我知道杀人的滋味不好受。他们不过是被我封住了血脉,以后就形同废人,再也不能作恶了。也算是为你爹爹报了仇吧!” 含笑听得似懂非懂的,“哦”的一声,立起声来。她忽然问道:“他们成了废人,那他们的家人以后该怎么办?没有了依靠,多可怜啊!”仕进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倒是个问题!” 他对含笑道:“你不恨他们了吗?”“狠!我恨!我怎么能不恨呢!我恨不得把他们剥皮拆骨,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但一想到他们的妻子儿女从此就要孤苦无依,流落街头,心里就是不自在!”含笑俏脸上涌现一阵激动,却又慢慢褪了下去。 仕进道:“我还可以让他们复原,你想清楚,要不要放过他们?”含笑咬着薄唇,看着这些人,犹豫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道:“反正我爹已经不能再复活了,何苦再让别人也跟着受苦呢?” “也罢!你爹爹会为有你这样的女儿而骄傲的!他会安息的!你不用再难过了。不过,多少也得让他们受点罪!”仕进叹道,便在他们身上拍了几下。本来不能动弹的人开始动了,却是翻来覆去的,不停地蹭着身子,更以头抢地,奈何身上提不起半分力气,只能在嘴里嗬嗬的叫着,脸皮扭曲着,显然是忍受极大的痛苦。含笑都有点不忍心看下去,别过了脸。 仕进来到锦衣老者身边,他此时心情已平复许多。他拍开老者身上的穴道,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丐帮是什么身份?”老者耳边听着那些惨叫声,心惊胆战的,却仍自嘴硬道:“老夫乃丐帮邛崃分舵舵主都有德,今日技不如人,为你所擒,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日后帮中的十万兄弟自会为老夫报仇,你等着瞧!” 仕进瞄了他一眼,冷冷道:“我闻道丐帮素有侠名,帮中人等,个个是英雄好汉,行侠仗义,扶危济困,那是不消说的了。帮主飞天神龙鲍云楼更是武艺群,威名赫赫,我是素来敬仰的,正想过些时候便登门造访,讨教些武功招数!” 都有德听他说起了丐帮的好话来,不禁面带笑容,心想:“你现在知道我们丐帮势大,就想找个台阶下了。哼!你如此羞辱我们,此事岂能轻易干休!”待听到最后一句,再一看仕进的装束,蓦地想起江湖上哄传一时的人物来,不由得大惊失色。 仕进话音渐渐严厉起来:“今日一见,嘿嘿,丐帮英雄,果然是好生了得。竟能对一些无辜孩童施以这等手段,采生折割,逼人行乞!丐帮丐帮,名是乞丐,但做乞丐也能做得像都舵主这般光鲜,难怪会有那么多人好端端的营生不做,抢着入丐帮了。你瞧见地上这几位丐帮英雄没有,哼,竟能一位老迈病弱,风烛残年的老人家拳打脚踢,痛下毒手!人道说闻名不如见面,我今日总算领教了。原来丐帮的大好名声就是这般得来的,看来贵帮鲍帮主的赫赫威名,只怕来得也颇有玄机,我也无须再白费力气跑那一趟了!如此高人,不见也罢!” 都有德听出了仕进话中的刺,虽是冷汗涔涔,无言以对,却暗中松了一口气。其实这些事都是他瞒着上面搞出来的,平时弄得都是滴水不漏,不出一点差错,却不意惹上了这个大煞星。好在他不会找上帮主。只是日后碰上帮中之人,他只要这么一说,自己就难逃刑堂长老的重刑了。 仕进道:“请转告贵帮帮主,若是再让我听闻有这种事生,到时定当亲上贵帮总舵,嘿嘿,好好瞻仰一番!”仕进牵着含笑的手,转身行了出去。都有德本来一直强撑着,这时终于一屁股坐在地上,瞧着满院子横七竖八的人,心里好生愁。 仕进带着含笑出了邛崃城,问道:“你家在哪?家里还有亲人吗?我送你回去吧!”含笑眼睛一红,道:“我一直都和我爹相依为命,漂泊江湖,也不知自己还有没有家。”她吸了一下鼻子,低下了头,两滴清泪已是滑了下去,砸在地上,马上融入了泥土中。 仕进喃喃道:“和我一样呢!唉,天下间不幸的事怎会如此之多呢?”含笑听到了这话,不由一楞,抬起头来瞧着那落寞的身影,想道:“难道……难道他这般大本领的人,也是无父无母的吗?他是怎么练成这身本领的呢?想来一定吃了很多苦头吧!”心头怜惜之情油然而生,觉得他比自己更需要人来安慰,心中的难过也稍稍减弱了些。 仕进目眺远方,心里想着如何安置含笑,让她跟着自己那是万万不行的,但就此丢下她不管仕进自问也做不到。前面不远就是峨眉山了吧!仕进心中一动,想道:“闻说峨眉派的慈真师太心地仁慈,峨眉又多是女弟子,让她到峨眉去正好合适!” 他对含笑道:“你既是无家可归,那我送你至一处地方让你好好安顿下来,你可愿意?”含笑心里可不情愿,呆了半晌还是不出声。仕进奇道:“难道你不愿意吗?”含笑只好无奈道:“我——一切听从你的安排吧!” 这一日,仕进带着含笑到了峨眉山上的牛心亭,他放开含笑,淡淡道:“我们歇息一会吧!”虽然含笑都无须使力,但迎面的冷风把她吹得直缩脖子,仕进便时不时的停下来,让她缓口气。 含笑环顾四周,只见绿树幽幽,流水潺潺,亭下怪石嶙峋,巧夺天工;远处小桥弯弯,清新自然,一派素雅秀气的景象,不觉心旷神怡,心想:“若是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不由得幽幽一叹。 她转头瞧去,只见仕进已不知从哪里取来一截树干,正掏出小刀慢慢削着。含笑好奇心起,去到他身边,蹲了下来,盯着他的动作。虽然看不到仕进面容,但含笑看他动作的轻巧谨慎,便知他正全神贯注于手中事物。 仕进削了几下,又轻轻地摩挲着腰间木牌上的纹理,凝思一下,再继续下去。每次挑战之前,他都要做一柄木兵器,做得多了,技艺也精进不少,他这才现自己母亲的手艺是多么的惊人,木牌上每一刀、每一刻都能让他有新的体会,新的欣喜。 含笑瞧向那木牌,只觉玲珑精致,不由问道:“这是谁做的?真好看!”仕进蓦地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紧盯着含笑,含笑心里一阵不自在,也不知自己是否问错话了。良久,仕进才移开目光,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语气很是平淡,含笑却听出了当中所包含的深情,不禁想道:“他心里藏着很多事呢!也不知谁有幸能知道!” 仕进忙了许久,终于把手中的木头削成一把长剑。含笑瞧那长剑纹理自然,手工精细,不由赞道:“真是好手艺!”仕进却道:“它离真正的好还差得远呢!”话语中半是懊丧,半是自豪! 含笑忍不住问道:“你……你削这把剑为的什么?能告诉我吗?”仕进瞄了她一眼,把长剑插回腰间,道:“这是我挑战前的一个习惯了!”“挑战?什么挑战?”含笑奇道。 仕进看着她闪着晶光的双眼,只觉得便把心里话说与她听也无妨,于是道:“我打算一一挑战这天下的武功高手!唔,所谓武功,就是用来自卫,防范他人伤害到自己的一种技艺。就像我制服那些恶人时用的工夫就是武功。我送你去的地方就在这山上。山上有个清音阁,是峨眉派的所在地,她们的掌门慈真师太仁慈宽厚,一定会收留你的,你也可以在此地学得一身武功,将来便不怕别人伤害到你了。不过,先我要领教一下她们的柔云剑法。” 含笑又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挑战全天下呢?”她急切间突然想了解这人的一切,问题一个接一个。“为什么?嗯,为什么呢?……”仕进喃喃道,他长叹一声道:“我若是知道为什么的话,我就不用挑战他们了!”语气中流露出一种迷茫和萧索。 含笑心中隐隐作痛,忙转过话题道:“你要怎么处置这把木剑呢?”仕进失笑道:“还能怎么处置?用完了自然就烧掉呗!”含笑急道:“那怎么行!嗯,嗯,你能不能把它送给我呵?” 仕进一怔,道:“你想要吗?为什么呢?真是奇怪了!你想要就送给你吧。不过这样光秃秃的送人也不太好看,我再做个剑鞘给你吧。”待做好剑鞘,试了一下,刚好合适,仕进便把它递给含笑,道:“你就带在身上吧,等到了上面我再借用一下就是了!” 含笑把它紧紧抱在怀里,顿时觉得心里有了寄托,嘴角轻轻一弯,笑了起来。仕进嘀咕道:“真是个奇怪的小姑娘!”再歇半晌,仕进就带着含笑继续上山。 山间秀丽幽深,确是人间美景。含笑却想:“难道我以后真的要在这呆一辈子吗?这里虽然很美,但是……”想到心伤处,含笑只觉得眼前的如画之景顿时黯然失色。 转过一弯,眼前立时豁然开朗,只见山间这一小块平地上,屹立着十数栋雅致的阁楼房屋,错落有致的,端是赏心悦目。仕进放下含笑,道:“到了!你可喜欢这个地方?”含笑勉强笑道:“喜欢!” 房屋前有数十名少女在练剑,只见纤腰旋转,玉手轻挥,剑光霍霍,动作整齐优美,煞是好看。有人眼尖,看到仕进他们,招呼了一声,少女们都停了下来,叽叽喳喳的涌了过来,一脸好奇的盯着他们。 仕进只觉得颇为不自在,长吸了一口气,掏出战:“无名之人前来拜访慈真师太,事出仓促,还请见谅!”声音不大,却能在所有人耳中清晰响起,仿佛就是在自己身边说的话。 当前一名年纪稍长的少女接过那凌空飞来的战书,脸色变了变,正欲进去禀告。最里处的阁楼里已传出话来:“高人到访,慈真有失远迎,当真失礼啊!还请莫要见怪!”不多时,一位慈眉善目的白衣老尼来到了场中,身边跟着几个年长的道姑,她们都是满脸惊奇的看着含笑。 这黑衣怪人的到来早是意料中事,她们倒也不如何的惊讶,只是素闻他一向独来独往,今日怎么会多了个小姑娘呢? 新作盟作品推荐:《乱世何时了》;作者:问心剑;类型:历史架空 内容简介:一个是亡国王孙,胸有万策,却心地仁厚,自甘淡薄,不愿动乱. 一个是皇朝将军,手握雄兵,翻云覆雨,以江山为盘,百姓为棋,纵横天下. 一个是侯国郡主,身为女儿,却不甘无名,举旗一呼,天下震动. 乱世之中,这样的三个人,又会有这样的传奇生呢...... /shoap?b1_id=2749o 第三十三章 武学之道 仕进抱拳道:“师太有礼了!我此番前来的目的,想来师太已有耳闻,这里便不多说废话,一会还请师太不吝赐教!此事之前,我却有一事相求于师太,万望师太能应承在下!” 白衣老尼正是慈真师太。她闻言一愕,不由道:“施主言重了。只是施主纵横江湖,威震武林,又有什么事情办不到呢?若是连施主都无计可施的事,贫尼又何德何能,胆敢应承?”她想能令这黑衣怪人开口相求之事,必是千难万难,纵倾尽峨眉全派之力,也未必能成,所以还未待仕进说清是何事,先自开口拒绝了。 慈真师太心肠虽软,但对于派中之事,向来是看得很重的。仕进若是来比试,那纯属个人之事,她不会太在意,但瞧他来势,所央之事只怕与整个门派有关,她自然是慎重万分。 仕进道:“师太莫要过谦了!素闻师太一向慈悲为怀,菩萨心肠。此事于我而言,确是大大的难事,但在师太眼里,却只是小事一桩,微不足道罢!其实我所求之事,便与我身边这小姑娘有关!” 慈真师太奇道:“哦?”转眼瞄向含笑,见她眉目清秀,身子单薄,足下轻浮,显是不谙武功的寻常之人,不由与身边的道姑交换了一下眼神,心想:“这小姑娘的出现果然非是无因,还是暂且听听他说些什么吧!” 慈真师太于是道:“既是如此,那就请施主明言吧!若是贫尼有出得了力的地方,定然不敢有所怠慢!”言辞之下甚是恭谨。仕进的江湖之行早已传得是沸沸扬扬,慈真师太自是知道他的事迹,心知本派之中并无一人能是眼前之人的敌手,更因仕进一直以来总是温和有礼,从不曾伤人性命,在这以武力争雄的江湖上堪称奇迹,她生性淡泊无争,心下对这一点也是暗生敬重! 含笑见慈真师太和蔼谦逊,气度雍容,可见也是一位大人物,却对仕进如此恭敬,心中不由黯然道:“他如此的高高在上,离自己是那么的远!我不过是他偶善心救下的小丫头罢了,几天之后,说不定他就把我给忘了!唉!想那么多干吗?我怎么老是想着他呢?我连他的真面目都没见过!” 仕进道:“我本来闻说峨眉派的柔云剑法绵里藏针,变幻莫测,是武林中的一大绝学,不由得见猎心喜,故一路翻山越岭,赶来峨眉山,希望能有幸得见高招!” 峨眉众人听了,俱是面露微笑,心里甚是舒服。慈真师太道:“施主过誉了!”仕进又接着道:“不想前日来到了邛崃城外,却撞上了一桩人间惨事!……”他把当日之事一一道来,条理清楚,却是在路上早已想好的说辞。 慈真师太听着,脸上的笑容渐地隐没,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嘴里更是不停地念着佛号。那群少女很多都开始伸手拭泪,瞧向含笑的目光满是同情,都觉得自己与之相比,不知幸福了多少倍。含笑听着仕进的叙说,又想起了当日之事,身子也是微微颤抖,样子更惹人怜惜。 “……我一时激于义愤,出手救下了这落难孤女。但她此时已无依无靠,如何安置好她,却令我好生为难。我想峨眉乃是武林正派,如若闻知,对此事定不会置之不理,加上峨眉门下又以收留女弟子为主,便斗胆带她前来峨眉,望峨眉诸位师太怜她苦楚,大慈悲,收归门下,也让她好有个依靠之所!如此也正好解了我的难题,一举两得!不知师太意下如何?” 慈真师太叹息一声道:“阿弥陀佛,施主对此弱女施以援手,大仁大义,海内同钦!贫尼既知此事真相,自是义不容辞,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只是想不到啊!丐帮居然出了这等恶徒!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她身旁一名脸色粗黑的道姑抢言道:“有什么想不到的?丐帮那个帮主年少轻狂,整天趾高气扬的,在他的管理下,什么样的恶人会没有?”也不知她与鲍云楼有什么过节,居然说出这话。 慈真师太道:“慈静,你又是冲动了!丐帮帮众之多,素为武林各大门派之,良莠不齐,那也是难免的,又怎能怪罪到鲍帮主头上呢?你呀,你该在修心养性方面多下工夫了!” 慈静悻悻道:“掌门师姐教训得是,慈静受教了!”她目光一转,盯着含笑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过来让师太好好瞧瞧,就让师太做你的师傅,好吗?”她听了含笑的事,便一直暗暗留意含笑,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不由越看越喜欢,于是提出了收徒的想法。 那知几个年长的道姑都是与她一般的心思,闻言也纷纷抢着要收含笑为徒。含笑见她们都一大把的年纪了,却为了自己争得个面红耳赤的,不由呆住了。仕进拍拍她道:“放心吧,师太们会好好照料你的!你看她们多喜欢你,都抢着要你呢!”含笑勉强笑了笑。 最后慈真师太出声了:“你们莫要吵了!让我来收这孩子为徒吧!”见掌门开了口,众道姑只好无奈停下争夺,她们对自己的掌门还是素来敬服的。慈静却嘀咕道:“掌门师姐也真是的,我好不容易瞧准了一个徒弟,却又生生抢了去!” 慈真师太柔声对含笑道:“孩子,你过来!你愿意拜贫尼为师吗?”含笑见慈真师太平易可亲,不由行前数步,却又回头瞧了仕进一眼。仕进挥了挥手,道:“去吧!这可是大好事啊!” 含笑只觉心中悲苦,快步跑了过去,扑进慈真师太怀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慈真师太搂着她,慢慢抚摩着她的秀,轻声道:“乖,别哭了,呵!”众道姑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安慰着含笑,都以为她是感怀身世才有此一哭。 仕进见含笑身处众人包围当中,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失落,却又欣慰的想:“总算了了这桩心事!她以后应该平平安安了吧!” 慈真师太轻轻推开含笑,把她让给慈静,目光瞧向了仕进。仕进一阵长笑道:“恭喜师太收得高徒啊!”慈真师太微笑道:“如不是施主高义,贫尼又如何能收得了这么好的徒弟?”她收含笑为徒,大半是因为她身世可怜,还有一小半是见她骨骼匀称,颇有练武的天赋。 仕进道:“此事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唔,此事已了,接下来就领教一下慈真师太的高招吧!”慈真师太道:“出家人本不应妄动争斗之心,但施主仁厚过人,贫尼好生钦佩,今日便破一下例吧!”她接过长剑,挥退众人,立势以待。 仕进道:“含笑,借用你的木剑一下!”含笑只觉腰间的剑鞘微一晃动,仕进手中已多了一把剑。她摸着剑鞘,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悲伤,想道:“他叫了我的名字!他叫了我的名字!……唉!又有什么用呢?没用的,没用的,他就要走了!……” 慈真师太见他手执木剑,也不动气,知是他的惯例,便道:“请指教!”当下剑随身走,斜斜划向仕进肩侧。仕进随手挥剑,剑面相交,铮的一声,格开了这一招。他想瞧瞧柔云剑法到底有何精妙之处,便留神观察起来。 只见白衣飘逸,慈真师太剑法使得是轻柔绵密,便如仙女织布,来往穿梭,妙不可言,更如那白云悠悠,清新而不带一丝火气。慈静瞧了,不禁心服口服,对含笑道:“你瞧你师傅的剑法!我都不知哪年哪月才能赶上她!不过,你以后也要练到这种程度才行哦!要加油哦!”其他人也是赞叹不已,都是暗自揣摩,记在心上。 含笑却只定定的盯着那潇洒进退的黑色身影,痴痴的出了神。仕进心里十分失望,单以剑法而言,慈真师太已是他所遇之人当中最好的一个了,但对于此时的他而言,却已经带不来半点的新奇和刺激了,这如何不让他沮丧万分?他忽然想起与风子斋那一战,心想:“或许,只有那样的对手才有意思吧!” 再过数招,仕进一剑刺出,点在慈真师太剑身上,力道涌出,顿时把她震退三步。慈真师太收剑而立,她心里清楚,对方已是手下留情了。适才她已是倾囊而使,自觉已挥了最高的水平,但对手只是随手招架,信手拈来,毫不勉强,高下之分,已是十分的明显。 仕进道:“师太承让了!”语气甚是萧索。慈真师太把剑交给门人,合什道:“施主武功盖世,贫尼输得是心服口服。本来还以为柔云剑法多少有些独到之处,那知在施主眼里,却变得不堪一击!惭愧哪!” 仕进瞄了含笑一眼,忍不住道:“柔云剑法确是精妙绝伦,是不可多得的武林绝艺,只是它过于追求绵柔,关键时刻总不能放开手脚,以致于刚性不足啊!”慈真师太只觉他的话正说中了自己数年来一直萦绕于心的困惑,不由肃然问道:“不知施主对此有何高见?” 慈静这时却嚷道:“你武功之高,我们峨眉是自叹不如的,但对于柔云剑法,你一个外人又能知道多少?不要不懂装懂的在这里指手画脚!” 仕进瞥了她一眼,随手挽了个剑花,当即刷刷刷使了数招剑法。慈静一看,不由得目瞪口呆,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慈真师太和那几个道姑也是大为震惊。仕进使的这几招有点像柔云剑法,却又似是而非,不过比起真正的柔云剑法来,不知精深奥妙了多少倍。她们平时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些许疑惑,但此时却一下子茅塞顿开,很多苦思不透处登时迎刃而解。 仕进一抬手,那木剑已倏地插回到含笑腰间,准头之精,令人叹为观止!他朗声道:“天下武学,虽说是万家流派,林林总总,多不胜数,但万法归宗,到至高处总能殊途同归。所谓物极必反,极刚处即是极柔,至柔至软也可以化为至刚至硬,欲刚则刚,欲柔则柔,刚柔并济才是武学至理。柔云剑法占尽了一个柔字,剑法绵绵不绝,确是守得滴水不漏,但缺乏刚劲,难免底气不足,为敌所乘!我话就到这!恕我托大,说了这许多不中听的话。师太,告辞了!” 他只觉心中甚为烦闷,便想快点寻个无人的地方,好好泄一场,于是也不看含笑,朝慈真师太一拱手,转身迅然离去。瞬间已到了远处,随即不见了踪影。刚转过拐弯处,他便忍不住长啸一声。啸声鼓鼓荡荡,绵绵悠悠,阵阵传来,震得众人飞鸟都吓得扑簌簌的窜上了蓝天。 山上众人俱是面面相觑,心中骇道:“好深湛的内力!”年轻的少女们自是听不懂仕进所说的话,待仕进一远去,松了一口气,便把含笑围了起来,叽叽喳喳的说起话来。慈真师太和几个年长的道姑却都是静默不语,暗暗消化仕进这番话。慈静嘟囔一声道:“好猖狂的人!”心里却在默诵着仕进说的每字每句,只觉眼前豁然开了一扇大门,里面无穷无尽,不知有多少东西等着人们去探索。 含笑却望着仕进远去的地方,心想:“他为什么临走之前不看我一眼呢?难道我在他心里就留不下半点东西?……”只觉心伤欲裂,便想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等看到这么多人关心自己,她心里的苦闷稍解数分。只是抚摩着手中木剑之时,阵阵心酸,又上心头。 话说仕进一口气奔下了峨眉山,心中郁闷才缓解过来,自知这番追求已经走到了尽头,再强求也是无益。百无聊赖间,仕进便在江湖东游西荡,到处瞧瞧热闹,偶尔管管闲事,也甚是逍遥。 新作盟作品推荐:《歌唱》;作者:飞过天空;作品类型: 链接:/shoap?b1_id=23711 第三十四章 普门和尚 黄山奇峰劈地摩天,峥嵘崔嵬,烟云飘渺,直如那天上人间。它有东岳泰山之雄伟,西岳华山之峻险,南岳衡山之烟云,匡庐著名之飞瀑,峨眉奇异之宝光,雁荡独特之巧石。凡诸名山之美妙,黄山兼而有之,且风貌独具一格,故有“震旦图中第一山”之称,又有“天下美景集黄山”之谓,更有“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之赞。 转眼间进了九月,仕进终于来到了这集伟、奇、幻、险于一身的黄山。离剑会之期还有数天,黄山上已到处可见江湖豪客,三三两两的,个个都是兴奋不已,大声喧哗,扰得这寂静的山好生心烦。 仕进心情有些郁闷,只想安静一下,便躲过这些人,悄然一身,慢悠悠的游览着这天下第一奇山。曾有人云:黄山无峰不石,无石不松,无松不奇,无石不巧。仕进在黄山盘桓数日,对此话深以为然。他觉得黄山巧石星罗棋布,大者如石林耸峙,石笋罗列;小者玲珑剔透,鬼斧神工,委实令人叹为观止。更有那云海迷漫,似白浪滔滔,浩瀚无际;奇石险峰如浮于海面之仙岛,时隐时现,似见非见,瞬息万变。 人人都道天都峰乃黄山第一峰,仕进自然不会错过。虽说他一身绝顶功夫,但天都自古以来因险峻而闻名,他也是几经艰险,才登上了峰顶。放眼远眺,一铺万顷,顿觉飘飘欲仙,另是一个世界。下得峰来,仕进还久久沉浸在那瑰丽奇幻的风光中,只觉得此行不虚,眼界大开。 不知不觉中,仕进来到了朱砂峰下。忽地听到附近竹林里传出一阵打斗声,仕进精神一振,心想:“哈,这下可好了,又有热闹看了!”他心情正自畅快,心态也放开了些,于是慢悠悠的踱了过去。竹林幽幽,落叶腐积,厚厚的一层,踩在上面感觉甚是松软舒服。 仕进穿过竹林,只见前方一大块空地,只稀疏的长着些野草,再往前便是陡峭的山崖。山崖下,两人正缠斗在一起,仕进瞄了一眼,已看出他们武功稀松平常,只空有一身蛮力。他的目光被另一人吸引住了。 这人是一个中年和尚,他正大呼小叫的想把两人劝开,说什么的“拳脚无眼,伤到人便是罪过了”、“施主须怀慈悲宽宥之心,则天下事俱是小事”……两人理都不理他一下,只管埋头苦战。 和尚咬了咬牙,便想靠上去分开他们,但稍一近前,眼前闪过那呼呼作响的拳头,他又吓得退了开去。但过不了多久他又冲了上去,如是再三,甚是滑稽。仕进瞧着有趣,便袖起双手当起观众来,心情很是不错。 中年和尚鼓足了勇气,决定闭上眼睛,什么也不管了,只直冲冲的撞上去,只要能分开他们就行。他无意中瞥见有人站在一旁,不由大喜过望,连声道:“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佛祖保佑!……”便兴冲冲的朝仕进奔了过来,一脸惶急道:“我佛慈悲,施主可有什么良方隔开他们二人?如此大打出手,稍不留神,便会伤及身子,何况伤了谁都是不好!不好!” 中年和尚身形颀长,面如冠玉,一派儒雅雍容之气。只是他不知是从哪里迢迢赶来,风尘仆仆的,满是疲惫的神情。仕进瞧着他不安的样子,又瞄向打斗中的两人,见一时半刻也不会出事,忽地生起逗弄这和尚一下的念头。 仕进道:“要分开他们二人原也不难,方法是有的,不过我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呢?他们与我素不相识,又无亲无故的!”中年和尚合掌正色道:“阿弥陀佛,施主此言差矣!此二人若是继续比斗下去,难保不会两败俱伤,一命呜呼。我等若是能劝开二人,岂非无上功德一件?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是两条性命了!” 仕进对佛经也稍有涉猎,这时便道:“大和尚,我并非佛门中人,却也知佛祖曾言,菩提应离一切相,不应住色生心。综观芸芸众生,不过都是过眼云烟,幻梦空相,大和尚为何如此执着呢?须知此着已是偏离佛祖意旨了!” 和尚一楞,辩道:“佛祖虽曰不住于相,但为救白鸽,佛祖割肉喂鹰,壮举感天,更有舍身饲虎之行,以证大道。普门虽然不才,但佛经日诵,也知诸佛诸菩萨俱有大慈大悲、怀悯世人之心,遇上此等事情,定然不会置之不理的!” 仕进一时之间也找不到话来驳他,便道:“大和尚,就算你说得没错,但你也该问一下他们是否愿意停下手来?若是他们打得正高兴,你却生生分开人家,岂不是大大的扫兴?若是老鹰早就吃得饱饱的,难道佛祖还能硬硬摁着鹰头,说:‘喏,这是我的肉,你快来吃啊!’”说完,他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高明。 普门和尚张口结舌,呐呐道:“这……这打架还有高兴的吗?有……有这个道理?真是难以置信!阿弥陀佛!” 仕进忍住笑意,心里却早已笑开了花。他觉得这和尚很是老实可爱,便道:“你若是不信,可以上去试试!你如果怕他们伤到你的话,只须双手抱头,如此冲进二人中间,他们定会立刻止手,你就可问一下他们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了!你都说佛祖割肉喂鹰了,难道连这小小事情都不敢做吗?” 普门和尚点点头道:“施主说的也是!好吧,我姑且试上一试,便惹得他们不高兴了,这桩恶罪就由贫僧一人承担了!阿弥陀佛!”说完,念了一声佛号,深呼吸一下,坚定地瞄了那两人一眼,便紧紧闭上眼睛,“啊——”的一声狂吼,呼呼的冲了过去,颇有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悲壮。 仕进看得又好气又好笑,心里微微有点歉意,觉得如此作弄这位忠厚老实的和尚,甚是不该,于是暗中留神,免得两人伤到了他。 此时两人拼斗正酣,难分难解。那身形壮实的青年使得是北方流传极广的查拳。这查拳与谭脚、花拳、洪门一起,并称北拳四大家,俱是拳术中的入门功夫,任何练拳的人都略知一二,本是极为普通的拳法。但这青年脚步沉稳,出拳有力,颇得查拳的精要,一套寻常的拳法竟使得是虎虎生风。 与他对敌之人约莫四十来岁,身矮膀宽,嘴唇贴着两撇八字胡,一脸的懊恼之色。他本是来黄山看热闹的,知道现下黄山是藏龙卧虎,高手如云,一时之间倒也不敢如何的生事。只是平时大爷当惯了,憋了几天,心里难受得紧。 今日来到这竹林,瞧见这青年正就着泉眼喝水,嗓子也干燥起来,以为不过是一个普通山间青年,便上去推了青年一把,让他给自己留个位置。那知这青年是个火暴脾气,以为此人是来找茬的,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也不给来人解释的机会。 青年这时使了一招弓步架打,右拳呼的一声击出,直扑对方面门。八字胡已不及避让,只得使一招如封似闭,双掌推出,准备硬架这一拳。两人招数一出,已知不能奈何对手,早已盘算着下一招的路数方位。 不想普门和尚竟在这时插入了他们中间,眼看这一拳双掌就要落在他身上。千钧一发之际,那青年大吃一惊,连忙使劲一偏,拳头自普门和尚耳边擦过,他人也连带着打了个踉跄,端是险到了极点。 八字胡却狰狞着面孔,狠狠的击了下去。他想:“你无缘无故的跑了进来,便死了也是活该!又不是老子故意的!”普门和尚只觉耳边掠过一阵烈风,刮得好生疼痛,胸前又传来一阵气闷的感觉,不由得连呼佛祖保佑,眼睛更加不敢睁开。 青年稳住了身子,却瞥见对手双掌便要印在那和尚身上,不由惊呼一声,甚是焦急。奇事发生了,八字胡身体莫名其妙的飞了回去,在地上翻了几个跟斗,才灰头灰脑的爬了起来。青年看得呆了,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八字胡心里更是惊骇莫名,他只觉得一阵凉风拂来,自己便退了回来,根本是身不由己。他惊疑不定,眼光瞥见了一身黑衣的仕进,心里咯噔一下,想道:“不会真是他吧!这下跟头可栽大了!” 这青年八字胡倒不怕,只是这新来的主可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也顾不得拍掉身上的枯叶泥尘,趁着摆脱了青年的纠缠这机会,拔腿就跑。这事可一点都不丢人! 青年回过神来,急嚷道:“喂,你这贼厮,你别跑!咱俩的帐还没算完呢!”便欲追上去,却被普门和尚一把拉住。普门和尚刚睁开眼,心还在怦怦直跳,甚是后怕。但一见青年的动作,他马上拽住青年的衣袖,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再打起来了。 他道:“阿弥陀佛!小施主,须知得饶人处且饶人!他既已离去,正好化干戈为玉帛,两全其美。所谓心念净处,万相皆空,万望小施主能够消解心中之嗔念,化解戾气,求得一方清净之土,如此方能不妄起争斗之心!阿弥陀佛!……” 青年越听越恼,怒极反笑,大喝道:“闭嘴!”使劲一甩,摆脱了那扯着自己的手,再想追时,那八字胡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 普门和尚却仍自喋喋不休道:“阿弥陀佛!小施主此时妄动无明之火,心中嗔念大盛,非是吉兆啊!此地有佛祖遗下的法眼泉,泉水清冽凉人,正好降解小施主的火气!贫僧也是听闻有此一说,这才赶来黄山的!贫僧生平有一宏愿,便是寻得一清灵之所,用化缘所得筹建一所禅院,今日见此地空幽宁静,正是最佳处所……” 青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只听得快要吐血了!“这和尚哪里来的,竟如此的烦人,真是气煞我也!”他双拳攥得紧紧的,虎目圆瞪,直欲喷出火来,便想把这聒噪的和尚的一巴掌拍扁!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啊——”的大喊一声,转身往竹林冲去,照着那挺拔青翠的竹子一阵拳打脚踢,就像疯子一样。他又不能真的揍这和尚一顿,只是心中实在憋火,还好有这片竹林让他发泄。一时之间,绿叶飘飘,如雨点般落了下来。 普门和尚伸手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纳闷问道:“施主,你说这位小施主为何做出这般举动?真是令人好生不解!” 仕进哈哈大笑道:“大和尚,我都说了他打架正高兴,你却去搅了人家的局,让他一下没得玩了,他心里不痛快,只好找这竹林代替了!若是你能跟他打上一架,他心里高兴了,没准就会停下来!哈哈!” 普门和尚道:“贫僧可不会打架!出家之人怎可有争斗之心呢?”仕进一听,笑得更大声了。他都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会有如此好的心情开玩笑,只觉得普门和尚和这青年都很是顺眼可爱。 刚才这青年若是不收手,直直打向普门和尚,仕进定会让他吃点苦头。那八字胡便是因为心肠太狠,才让仕进给掀了几个跟头。这青年不愿出手伤了普门和尚,心地倒是挺好的,仕进瞧他顺眼就是冲这一点。但他的性子太急躁了,被普门和尚这么絮叨两句便受不了,竟跑出跟竹子过不去,真是太好笑了! 普门和尚也跟着笑了起来,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要笑。那青年听到他们的笑声,竹子也不打了,腾腾腾的跑了回来,瞪着仕进,吼道:“你笑什么笑呵你!藏头露尾的,一副见不得光的贼相,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 新作盟作品推荐:《帕瑞提斯战记》;作者:veallud;作品类型:战争幻想 链接:?bl_id=26501 (今天心情很郁闷,屋漏兼逢连夜雨,为什么倒霉事总往我身上冲呢?补这几句话,也算修改吧!)(全本) 第三十五章 憨徒拜师 仕进摸了摸脸,奇道:“我吗?我藏头露尾?我怎么的不是好人了?”眼里满是笑意。他自然知道青年说的是他的面具,不过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戴着脸上这东西了。 他只觉得脸上有个面具是顺理成章的事,世人不是都喜欢往自己脸上套副面具吗?只不过他们的是无形的,而自己的可触可摸罢了。都是一样的遮掩自己的内心,毫无二致。所以对于别人如何的评说,他早已是毫不在乎了。 青年气呼呼的,怒道:“光天化日之下,却戴着个面具,遮遮掩掩的,是好人都有限了!说不定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怕被人发现,就在脸上套个东西,以为这样就没人知道了!哼!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普门和尚这时插嘴了:“阿弥陀佛!小施主此言差矣!这位施主不欲旁人知晓他的面目,那自有他的道理,如此又能说明什么呢?要知道一切表皮外相,俱是虚幻,观人须观其本心!这位施主虽然形迹不露,但观其骨骼清正,气象祥和,必是一位谦谦君子!小施主不应作如是说法!” 青年大声道:“你这和尚也太聒噪了!去去去!滚一边去!我自与他说话,碍你什么事了?别以为我不会揍你,惹得老子火起,一脚就踢飞你!” 仕进笑道:“大和尚,你的说教对他是不管用的。要让他听话,得用另外一种法子!”普门和尚奇道:“什么法子?这位小施主火气挺大的,能有什么办法说服他?” 青年听两人说着自己,就像说的是邻家顽皮的孩子一般,怒气更甚,便道:“我倒要瞧瞧你有什么能耐让我听话!哼,我先扯下你的面具,看看都长了副什么面目,要如此遮掩。看招!” 他伸手便往仕进脸上抓去,不过手指并未用上多大力。眼看手指就要触到面具,青年却已觉力尽,手臂停在空中,差那么一寸。他以为自己眼花,瞧得不准,便又踏前一步,右手一屈,再次抓出,取的还是面具。 他此次是势在必得,右手拿出,左手已暗中蓄劲,等着对方闪避之时出击。那知仕进似乎动也不动。青年正喜得手之际,那面具还是离指尖约莫一寸,居然碰不到。 他楞了一下,狠劲上来,心想:“我就不信拿不下你这破面具!”人已跨了上去,单手闪电拿出,动作比前两次不知快了多少倍。 普门和尚见他又要动手,不由嚷道:“小施主,你怎能又出手打人呢?”仕进却笑道:“大和尚,不用担心,他伤不到我的!”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青年这一抓又落了空。 普门和尚瞧着那青年双手如暴风骤雨般攻了上去,招招都像要落在仕进头上,不由得胆战心惊,不时叫一声:“施主小心!阿弥陀佛!” 仕进却是轻轻松松的,上前进一步,向右挪一步,往后退一步,就那么简简单单的几步,但总能及时避开青年双手。青年怒吼连连,出手更快,却总是差那么一点才能碰上面具。 他抓了半天,终于停了下来,喘着粗气道:“你这混蛋,有本事就不要动,躲来躲去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普门和尚舒了一口气,接口道:“阿弥陀佛,小施主,你这话又说错了!若是这位施主不动,那你伸手过去,自然就能轻而易举的摘下他的面具,如此不如叫他自己拿下来好了。况且不动就是有本事吗?当真如此的话,那最有本事的可算是山川大地了,因为它们自远古时代就一直不动如山!咦!仔细想想,小施主你这话也有几分道理哦。万物运转,天道循环,人世间兴盛衰落,屡起更迭,只有这自然万物亘古不变,真的是本领通天了……” 他一张嘴就滔滔不绝,仕进听着甚是好笑。那青年脸皮一阵扭曲,只觉得这声音如同千万只苍蝇在耳边嗡嗡作响,吵得脑袋似欲涨裂一样,再听下去只怕整个人都要发疯了。 青年咬牙切齿的,倏地转过身来,面朝着普门和尚,突然大吼一声,声音震耳欲聋,甚是吓人。普门和尚也被吓了一跳,停下话来,一脸不解的盯着他。 青年脸色却忽然垮了下来,对普门和尚作躬道:“和……噢,不,不,是这位大师,求您了,能不能不要再说话了?佛门中人不是一向以慈悲为怀的吗?您就放过我吧!不要再出声了!好吗?您就发发慈悲吧!……” 普门和尚想不到他会来这么一下,张大嘴巴,却真是说不出话来了。仕进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一辈子也没碰到过如此好笑的情景,如何能不笑呢? 青年转脸瞪着仕进,怒道:“这有什么好笑的!哼,看你也是有功夫在身之人,咱们堂堂正正的比试一番,我肯定能把你打趴下!”脸色变得倒是挺快的。 仕进呵呵笑道:“我为什么要跟你比试?”青年道:“比武还要找理由吗?我听说江湖上有个不知是什么样的人就整天找人家比武,难道他也有理由吗?” 仕进楞了一下,意识到他说的恐怕就自己,不由得笑了,想道:“这比武还真是不需要理由!” 青年道:“来!咱们开始吧!你若赢了,我赵黑子马上拜你为师,三跪九叩之礼决不会少;你若输了,嘿嘿,我要求也不高,你只要摘下你的面具让我瞧一下就行!” 仕进道:“奇怪了,我要你做徒弟干吗?我又不是闲着没事干,找个徒弟整天跟在后面的,很好玩吗?”青年脸一红,道:“你又怎知一定能赢我?废话少说,我要出招啦!你可不能再闪来闪去的,再躲的话,就算你输啦!” 他心里盘算着:“若是自己输了的话,有这么个武艺高超的师傅倒也不错,反正自己就想学些更高明的武功,以后才能扬名立万!若是他武功不济,哼,那我正好出口恶气!嘿嘿!”想着,他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似乎高兴,似乎奸诈,似乎阴险。仕进一见,心里不免嘀咕:“这小子怎么让自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赵黑子此时双掌一错,使了一招快打三拳,好象凭空生出三个拳头一样,狠狠的砸向仕进。仕进自然不会怕他,缓缓伸手出去,抓住他的拳头,轻轻把他推了回去。 赵黑子稳住身子,惊呼道:“你使的是什么妖法?”他又马上冲了上来,嘴里喊道:“老子就不信打不着你!”两臂挥舞,连环数招击出。 他打架从来不后退,只知道打到对手求饶为止,村头的泼皮无赖都怕他这一点,不敢轻易惹他。刚才那八字胡就是被他死缠不放,仕进才有机会遇上他。 仕进五指轻挥,拨开他的拳头,笑道:“你这拳法使得可不怎么样哦!瞧,这一拳再偏右三分就能打到我了!唔,还有,这一脚再进一寸,我就会被你踢倒了!啧啧,你这招左右跨打,出拳太慢,也不知道你是怎么练的……”他们两人这一来一去,加上仕进嘴里的评说,倒真的很像师傅在教训徒弟。 普门和尚本来还有点担心,但时间一长,他放下心来,也瞧出些门道来,心里想道:“阿弥陀佛!看来这位施主还真能治住他的脾气!” 最后仕进朗声道:“你还不认输吗?”轻出一掌,印在赵黑子肩上。赵黑子只觉一股大力托着自己飞了起来,又轻轻的落在地上,一点事都没有。 他一时之间定在那里,瞪着仕进,也不知心里想些什么。仕进以为他还不服,笑道:“你若不服气尽可再来!” 赵黑子却清醒过来,腾腾的冲过去,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咚咚咚的叩九个响头,嘴里说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他磕完这九个头,便抬起头来,额头上还沾着几片竹叶,一脸的欢喜之情。 如果说到现在他还看不出眼前这黑衣人武功之厉害,那根本是骗人的。赵黑子天性喜武,但家里只是略有薄田,请不起师傅。他只是跟村头走镖的族叔练了一套查拳。但经年累月的苦练下来,倒让他练出了一身的本领,在村里是可以称霸一时。 正当赵黑子沾沾自喜的时候,教他拳法的族叔告诉他,他学的东西根本微不足道,这让他沮丧万分。不过他很快振作精神,决定出来寻访名师,学习更高的武功。刚出来不久,听说了黄山剑会,他便兴冲冲的跑过来,寻思着可以找到好师傅了。 这回开始时他倒真是生气,但到后来,他却看出了,仕进武功之高,可以说他所见之人当中,没有一个及得上的。这让他如何不欢喜?“如果能找这么一位师傅,那能学到多少东西啊!呵呵……”他现在是打心眼里偷着乐呢。 仕进一怔,道:“我什么时候答应做你师傅了?”赵黑子立起身来,道:“弟子说过,弟子若是输了,就认师傅为师的,难道师傅已经忘了吗?”他拂去额上的叶子,满脸的狡黠之色。 仕进怒道:“我可没答应!你别表错情了!”赵黑子道:“那我可不管!既然这三跪九叩的大礼都行了,以后我就跟定师傅了!” 仕进道:“你……”竟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想不到看热闹竟会惹来这个麻烦,一时脑子急转,便想着怎么摆脱这个麻烦。 他转眼瞄见普门和尚,不由一喜,便对普门和尚道:“大和尚,你说我是不是不应该收这个徒弟呵?”他想普门和尚的嘴巴正是治这狡猾青年的一**宝,正期待着他能再次把赵黑子说晕。 那知普门和尚道:“阿弥陀佛!贫僧在这里恭喜施主得收高徒了!”一脸的宝相庄严。仕进那个气呀,就想在那光秃秃的脑门上敲开个洞。 他闷声道:“你喜欢跟就跟吧!反正我可不认这个便宜徒弟!”说完便往竹林外行去。赵黑子叫道:“师傅,师傅,等等我!”也兴冲冲的跟了上去,不过他不忘回头朝普门和尚眨眨眼,裂嘴笑了笑。 普门和尚瞧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合掌念道:“阿弥陀佛!”脸上慢慢绽开了微笑。 出得竹林,仕进一言不发,便朝莲花峰行去,赵黑子尾随其后。他心中惴惴不安,想道:“是不是我这样惹师傅生气了?难道师傅真的不要我?难得遇上这么好的师傅,武功之高不说,人还如此的和气,就算生气也不板起脸来骂人!唔,我一定要跟紧!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相信师傅一定会收我为徒的!”他心里一定,步履变得轻快许多。 仕进甚是郁闷,只觉身后老是有个人阴魂不散的跟着,那种感觉很不自在,很不习惯。他专门找那些险僻陡峭的山路走,心想:“哼!我倒要瞧瞧你能跟到什么时候!怎么说也要给点苦头你尝尝!” 这种山路对赵黑子而言,委实是难走了些,刚上了半山腰,他已是气喘吁吁,倍觉吃力。他抬眼望着前面黑衣飘飘的身影,走这路好似闲庭信步一般,仰慕之情油然而生。“我一定不能放弃!”他咬紧牙关,手足并用,继续往上攀爬。 仕进虽说想教训他一番,却多少有点担心,不时停下身来等着他。但他不愿赵黑子看穿他的心思,便不时的嘲讽他两句。 赵黑子爬了半天,手足俱软,不得不停下来歇一口气。仕进蹲在他头顶的岩石上,似笑非笑的盯着他,嘴里道:“怎么啦!吃不消了?实在不行就下去吧,不要跟上来了!” 赵黑子抹了一把汗,低头望了下面一眼,再瞄一下继续向上的仕进,想道:“我不能停下来。师傅肯定是在考验我,我不能让他笑话!”也不知从哪里生来的力气,又迅速的往上爬去。 仕进斜扫了艰难向上的赵黑子一眼,心里不由赞道:“这小子不错!有这么个徒弟好像也并不是怎么的坏事!看看再说吧!”他也不想想自己其实比人家还小,居然叫人家小子。 新作盟作品推荐:《我欲乘风去yy》;作者:哎哟喂;作品类型:东方玄幻 链接:?bl_id=29542 新作盟作品推荐:《傲世中华之东京攻略》;作者:云梦;作品类型:东方玄幻 链接:?bl_id=26957 (全本) 第三十六章 光明绝顶 当赵黑子拖着磨得破烂的双腿爬上峰顶时,只见仕进正背着手,抬目远眺,似乎沉浸在眼前的无限风光中,险恶的路途对他而言仿佛通坦大道,根本不值一哂。衣袂飞扬间,仿佛天地间只得他一人,余人俱不足道。 赵黑子敬慕之心益甚,他喘着粗气想道:“师傅好厉害啊!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就上来了。想想自己也真是可笑,傻头傻脑的要跟师傅比试!师傅只要一根手指就能打倒自己了!不知这天下还有没有人是师傅的对手?他们之间的过招又会是什么样呢?想到那种情景,当真是热血沸腾,令人期待啊!” 莲花峰顶甚是奇特,方圆丈许,绝顶中央低凹,四周隆起,就像艘石船一般,中间积有绿幽幽的池水,不盈不溢。仕进待赵黑子爬了上来,才放下心来,真正的欣赏起四围的景色。 置身于此莲花绝顶,黄山诸峰皆伏其下,仕进顿生顶天立地之感。此时适逢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视野开阔,可东望天目,西瞻庐山,北面长江一线,九华峰影亦隐约可见。一种辽远壮阔之感油然而生。 仕进将其与天都峰相较,不禁想道:“其实黄山第一峰该是此峰才对!也不知世人是如何评断的!唔,不过后人定会修正此说法的,只不知要到什么时候而已!” 赵黑子歇了一会,只觉得口干舌燥的,便伏身在池中喝起水来。那水经年累月的积了下来,却是清冽可口,乍一入喉,一股冷意顿时传遍全身。仕进瞄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歇够没有?我可是要走了哦!”他也不多等,大袖一挥,便自峰顶跃了下去。 刚下得数丈,仕进便停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上,听到上面毫无声息,不禁苦笑想道:“这下总算把这小子给摆脱了!他不敢跳下来,自会另寻路径下去,也无须多加担心了!还是走吧!”他哪知突然来这么一下子,赵黑子根本没反应过来,一时楞在那了。 仕进心里甚不舒服,甩甩头,正欲下峰去,崖顶上却突然传来声音:“师傅,等等我!我来了!啊呀——”一条黑影从上面急速坠了下来,转眼间已到眼前。仕进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心里却多少有点安慰,想不到他竟真的跟了下来,这下麻烦是真的摆脱不掉了。 仕进纵身而起,迎向赵黑子,伸手抓住他的腰带。仕进只觉手中一沉,拖着自己便往下坠。他嘿的一声,真气运转,在空中轻旋几下,把下落之力化为圆旋平移力,再照着几块突出的石头点几下,才稳住了下坠之势。 仕进扶着赵黑子,只见他一脸发青,双目紧闭,显是吓得傻了,不由微微笑了,于是拍拍他的脸道:“傻小子,醒醒!不要再装死了!”仕进也不知为什么,感觉挺高兴的。或许后面有个跟班的是个不错的想法。 赵黑子本来也是抱着必死之心跳了下来,但脚才刚离开地面,眼角瞥见底下深不见底,不由得惨叫一声,连忙紧闭双眼,心里道:“死了!死了!这回真的死定了!唉!我为什么要那么傻呢?明知道师傅不会收我,却傻呼呼的跟了上来,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隔了许久,他才发现自己身子居然停了下来,那种呼呼下落的声音也没了,一时好像一切都静止了。“难道来到地狱啦?怎么这么安静!”听到身边有人说话,他睁开眼,只见仕进正盯着他,眼里充满赞赏之色。 赵黑子呆了半晌,这才意识到自己拣回了一条小命,不由颤抖着嘴唇道:“师……师傅,以后……能……不能不要玩……这样的游戏了?我……我好怕啊!” 仕进微笑道:“这有什么好怕的?要做我的徒弟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哦!”言下之意,已是认了他这个徒弟。赵黑子楞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有点不敢置信,半是惊喜半是迟疑着问道:“师傅,你……你真的要我做弟子?真……真的吗?” “你既然都愣头愣脑的跳了下来,我难道还能不收吗?瞧好了,今天就给你上第一堂课!”仕进纵声长笑,提着他跃了下去。 赵黑子正大喜过望,却觉得身子忽然凌空,不由又惊呼一声。仕进一边向下,一边指点着他如何的提气轻身,如何的借助外物,如何的避开障碍。 赵黑子刚开始还是害怕,但慢慢的胆子壮了起来。于是到了山脚时,仕进已经放开扶着他的手,任由他自己纵跃而下。他也玩得是不亦乐乎。 到了平地时,赵黑子抬头瞧着那高耸入云的山峰,不禁乍舌道:“我……我真是从上面下来的吗?”他裂嘴傻笑着,也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了。他转眼望向仕进,眼里已满是狂热的崇拜。 仕进沉吟许久,对赵黑子道:“我瞧你没有半点内功根基,现在就教你一章内功心法吧!你要用心记下了,以后只要慢慢揣摩就行!” 赵黑子兴奋得连连点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仕进让他把内功心法硬背下来,再说一点注意事项,便让他自己练习。这内功心法并没有什么艰深难懂的地方,正是老头为仕进量身定做的那一篇,用来扎实基础正好。赵黑子从无练习内功的经验,这功法对他而言恰恰合适。 仕进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便让赵黑子打坐练功,自己去抓了些野味,点起火,烤了起来。赵黑子坐了半天,却什么进展都没有,只能听到肚子里咕咕直叫。 仕进瞄了他一眼,淡淡道:“过来吧,知道你坐不住了!刚开始的时候是没什么感觉的,日子长了,效果才会慢慢显现出来。想一步登天是不可能的!喏,烤好了,尝尝!” 赵黑子接过那香喷喷的烫手的烤肉,张嘴便啃。“唔,师傅,你的手艺可真好!太好吃了!呵,师傅,你怎么不吃?”仕进立起身来,拿着一片肉,也不回答,慢慢走进了暗处。 赵黑子纳闷的啃了一口烤肉,心想:“师傅这是怎么啦?真怪!也不知师傅为什么要戴着面具?这当中怕是有着一段伤心往事吧!听师傅声音,年纪应该不小了吧!难道是师母去世了?所以师傅就立誓再不以真面目见人!还是……”他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但终是抵不过手中香肉的诱惑,三口两口的吃了起来。 如此过了两天,黄山剑会正式开幕,无数的江湖好汉纷纷沿着大道,接踵摩肩的涌上光明顶,参加这四年一次的盛会。更有不少人,数天前已上了光明顶,露天席地的度过了这几天。 仕进带着赵黑子,自另外一条路径上山。他一方面是为了磨练一下这个新收的徒弟;另一方面是不想和一大堆人挤在一块。赵黑子甚是紧张,他从来都没见过什么大的场面,难免心怯。 光明顶,又名大悲顶。因为峰顶上有一座大悲禅院,故名大悲顶。黄山七十二峰,都是各具特色,但说到山巅之处,那是大同小异。惟有光明顶独树一帜,不与别同。 它平坦而高旷。立身其上,黄山四方云海,东秀西幽,北奇南雄,尽在一览之中。也惟有光明顶如此平旷之地,才能置纳下黄山剑会这大大小小的数千英雄。 此时方是清晨,曦光初现,四方云海涌动,波涛翻滚,煞是壮观。大悲禅院前方的广场上已满是英雄豪杰。虽说四处都设有彩棚,置有座椅,但这都只是为各大门派所设,寻常的江湖好汉那能得其门而入。不过群豪俱是粗鲁之辈,只要有热闹瞧,哪会理那么多,东一堆,西一扎的,都是席地而坐。 上得绝顶来,乍眼瞧去,人头涌动,熙熙攘攘,到处都是一片热闹的场景。只有中间空了出来,立着一座雄伟的方台,离地约莫一丈。群豪绕着方台,各自寻着熟人攀谈。 有那交游广阔的武林豪杰,正满脸堆笑地和每一张熟悉的面孔打着招呼,客套话是一句接着一句,滔滔不绝。虽然他心里未必就真的瞧得起眼前之人,或许还会想:“这厮一身的庸俗之气,武功又低微,一口黄黑板牙让人瞧了就恶心。说实话,真的就想拧头便走!……”但他绝对不会这么做,难得如此盛会,把各路英雄都聚在一起,再不好好结交一番,联络联络一下感情,日后又怎么能安安稳稳的做自己的一方豪雄呢? 也有故作矜持的江湖人士,脸上一直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却不会多说一句话,转眼四顾中,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但眼里不时闪动的光芒却在告诉别人:“他很兴奋,心情很激动!” 更多的是随师长前辈一同来的青年弟子,兴奋之色溢于言表,正和不知是师兄师弟,还是师姐师妹的热烈地谈论着这黄山剑会的来历掌故,谈论着到场的都有些什么成名英雄,有名的武林美女又来了多少。他们不时爆出一阵大笑,但又马上噤声,偷眼瞧向师长,生怕会被责骂。过不了多久,却又大声的谈论开了。 但也有不愿融入这热闹气氛当中的冷僻之人,孤单单的站在角落上,冷眼瞧着前面的喧闹,仿佛眼前的热闹只是一场笑话,而他自己就如那遗世独立的孤独者,明知道这是个笑话,却又忍不住受它吸引,想来看看这笑话将会是如何的收尾。 仕进和赵黑子便站在这样的一个角落里。赵黑子瞪大了双眼,嘴里不住的惊叹道:“哇!人可真多呵!啧啧,太热闹了!……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人!师傅,我可以过去瞧瞧吗?” 仕进淡淡道:“随便你,你高兴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赵黑子嘿了一声道:“谢谢师傅!我就去一会儿,马上便回来!”话未说完,人就冲了出去,很快汇入了人群中。他这里转转,那里瞧瞧,活象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他显然是会错意了,仕进不喜欢凑这种热闹,自然也不想他过去。仕进苦笑一下,心想:“看来这徒弟可不怎么听话!希望不会惹出什么事来。唔,也不知今天会有些什么样的高手出现?令人期待哪!”他压下心中隐隐欲动的兴奋,盘膝坐在一块高起的岩石上。 这附近有一株奇松,破石而生,盘根错节,苍劲青翠。正好遮住了仕进的身子。仕进凝望着那松树粗糙如鳞的表皮,想道:“它虽貌不惊人,但身体里所蕴涵的生命之强韧,不知道会愧杀多少在肥沃舒适环境中长大的草木?可惜世人接人待物俱是取貌,便连武功也是花里花俏的,净得个空架子,真正有点内涵的技艺是少得可怜啊!……” 仕进想着自己的心事。不知不觉中,已过去了一盏茶的工夫,赵黑子还是没回来。仕进长身而起,心想:“难道真的出事啦?还是这小子玩得忘了事?”想着,他便行上前去。 绕过那株松树,整个广场便映入眼帘。仕进缓缓搜视了一遍人群,果真是出事了。赵黑子也不知怎的,竟和人打起架来,一大堆好事者围着,瞧着热闹。 仕进皱了皱眉头,大步走了过去。虽说甚是恼火赵黑子给自己招来麻烦,但毕竟是自己新收的徒弟,多少有点担心。 人群中有人认出里仕进,惊呼一声道:“是他!他来了!”一时之间,这话一传十,十传百,顿时传遍了整个广场。人们都好奇地盯着这个传奇人物,却都自动的给他让开了道。 不过那帮看热闹的江湖人士并没有注意到现场的诡异气氛,仍在大声叫嚷着。仕进抬眼扫了过去,很多都是熟悉脸孔,俱是他的手下败将。他们有的含笑点头示意,显然对失败并不介怀;有的则别过脸去,不敢看向仕进;有的脸色一红,讪讪地笑了笑……仕进也不多加理会,径直来到了赵黑子打架的地方。 新作盟作品推荐:《圣境风云之终极领域》;作者:冒牌老大;作品类型:玄幻 链接:?bl_id=26925 新作盟作品推荐:《科尔传之金色的黄昏》;作者:胡水;作品类型:异世大陆 寂静的小镇来了一群祭司,他们携带着危险的神器。.最后,其中一位少年却发现,自己已经来到几年以后...... 链接:?bl_id=28955 (全本) 第三十七章 临场教徒 此时赵黑子情势危急至极。他左右拙挡,节节败退,显然非是对方敌手。与他过招的是一面目鹰隼的倨傲少年,一身丝绸黑衫,腰间却缠着白色腰带,黑白分明,甚是精神。他这时冷笑连连,下手却明显留了情,好像在戏耍猴子一般。 仕进瞄了一眼,看出这少年使的正是崆峒派的飞鹰掌法,招式狠辣稳重,已有了几分火候,知他是崆峒派的门人弟子。这飞鹰掌法是崆峒派的不传之秘,掌法气势如虹,开阖沉稳,招式甚是精妙多幻,非是崆峒的亲传弟子不授。 “也不知自己这徒弟是怎么惹上的崆峒派的人?”仕进想道,出声了:“黑子,回来吧!你不是人家的对手!” 赵黑子正感身软力竭,再难支持下去,突然听到仕进的声音,心中一喜,马上精神大振,也来了力气,顿时连扳数招。他缓过一口气来,大声道:“师傅,知道了!”便欲抽身退后。 那少年冷笑道:“想走吗?没那么容易!哼,你这土包子武功如此粗浅,想来你这师傅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个练了几下庄稼把式的乡下人竟然自不量力,跑到这高手云集的黄山来,哼哼,当真可笑哪!”说话间掌式加快,把赵黑子给缠住不放。 哪知赵黑子听了他这话,也打消了撤身的念头,和身一扑,竟拼起命来。只见他两眼血红,招式间空门大露,双拳尽寻对方的要害,一副与敌偕亡的疯狂模样。虽然才几天不到,但仕进在他心目中,早已是如那高高在上的天神一般,那少年竟敢辱及仕进,叫他如何不怒? 赵黑子气愤难耐,心里想道:“就算不是你的对手,我也要跟你拼个同归于尽!”出手更没了章法。那少年轻轻避让开来,嘴里讥笑道:“哟,居然发起癫来了!啧啧,你们说,这像不像一条疯狗在乱咬人啊!真是有趣!” 在他预料之中,必定会有一阵哄笑。但事实恰恰相反,全场鸦雀无声,都定定的瞪着他,哦,确切点来说,是瞪着他的身后。他只觉气氛甚是怪异,正想说话之际,耳边却传来淡淡的声音:“少年人,说话不要太过分!”还未反应过来,衣领已被人抓住。 仕进本不想对这少年怎么的,但听他说话如此难听,心中怒气陡起,便打算让他吃点苦头。伸手便领住他的脖子,随手一扔。那少年身子跌了开去,他想在空中一个燕子翻身,来个稳当当的落地,那知身子一酸,根本使不上半点劲,于是重重的摔在地上,砰的一声。他的几个同门连忙过来扶起他。 赵黑子还想冲过去,仕进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冷声道:“我说的话难道都不管用了?”赵黑子一腔怒火这才冷了下来,他低头委屈道:“师傅,那厮竟敢对你不敬,我一时气不过……” 仕进瞥了那站着发呆的少年一眼,对赵黑子道:“气不过也不能像头蛮牛一般胡打一气呵!对敌过招时须得心平气和,知道吗?”“哦!师傅,我知道错了!”赵黑子乖乖的认了错。 这时无数的江湖人士都围了上来,其中不乏名门大派的长老耆宿。只见一名紫衣老者排开众人,走进圈中。很多人认识此人,他正是崆峒派的名宿紫衣神鹰王猛,那少年是他的三弟子卜安风。他来到少年身边,询问了几句,又回头望了仕进一眼,似在确认着他的身份。 仕进此时已知事情的缘由。原来赵黑子逛到此处时,那少年和几个同门对他指指点点,轻言讥笑,他虽听不清那话语,却也知是在笑话自己,不由瞪了他们一眼。那知他们竟冲了过来,大声质问他,眼神里满是不屑。赵黑子牛脾气一上来,便和他们顶撞起来。一言不合之下,就动起手来。 仕进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心中豪情登起,想道:“既然来了,索性便把事情闹得更大一点!瞧瞧这数千好汉当中,是否有真的英雄!”于是便朗笑一声,来到王猛身前,拱手问道:“这位老英雄,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不曾去过崆峒,故而不认识王猛。 王猛大概了解了情况,知道只是一时的意气之争,心头一松。见仕进问及,他便答道:“老夫崆峒王猛!久仰尊驾大名,今日得见,大是幸事。这是小徒卜安风,他们年轻人之间的一时口角,原是当不得真的,还望尊驾莫要见怪!来,安风,给这位前辈赔个不是!” 卜安风不情愿的站上前来,心里嘀咕道:“这人真有这么厉害吗?师父也太小心了吧!”他已经知道仕进是谁,但心中却甚为不服。 仕进这时道:“此事我这徒弟也是卤莽了一点,哪里怪得了卜少侠?”卜安风安心地舒了一口气,心道:“算你识趣!哼,一副见不得人的模样,想来也是浪得虚名之辈!” 王猛年老成精,却知还有下文,便道:“那——不知尊驾有何高见呢?”仕进长笑一声,把赵黑子拉到跟前,对王猛道:“王老英雄,他是我前两天刚收的弟子,都还没教过他些什么。令高足说我使的是庄稼把式,那也不错!我学的确实是庄稼把式,登不了大雅之堂,便教了徒弟,也只会传他一些粗浅功夫。” 王猛心头一紧,想道:“原来为的这个!安风这小子嘴巴也太不严实了,竟会说出这种话来,惹来此等对头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于是打了个哈哈道:“尊驾说笑了!这天下谁不知尊驾武功盖世,难逢敌手,使的又怎会是庄稼把式呢?小徒有眼不识泰山,言语中有所得罪的地方,尊驾还请多多包涵!”他以为仕进说的是反话,顿时提高警惕,生怕仕进会暴起发难。 仕进道:“哪里!哪里!其实我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教教我这徒弟,让他知道便是庄稼把式也有庄稼把式的使法,免得他老是乱打一通,贻笑大方!难得这里有这么多高手!” “哦?只不知尊驾要如何调教令高徒呢?”王猛奇道。他也闻说仕进性子温和,行为颇多怪异之处。开始他还不信,现下却已信足了八分。 仕进笑道:“我想让他再与卜少侠切磋一番,趁机指点他一下。不知王老英雄意下如何?”王猛一下楞住了。他听弟子所言,对面那青年翻来覆去只会一套查拳,看来武功甚是低微,自己随便哪个弟子都能轻易击败他。难不成这人当真有通天的本领,当场就能调教出一名高手来? 他正迟疑间,卜安风已是抢言道:“师父,让我去吧!我绝对不会坠了崆峒的名声的!”王猛犹豫一下,终于点头同意了。他想这么多的武林同道在此,也不会真出什么事。他还不忘加上一句:“注意点!”也不知是要徒弟注意不要伤了赵黑子,还是注意不要输了。 赵黑子却犹豫了,他低声道:“师傅,我真的不是那厮的对手!我……”仕进打断他的话道:“怕什么!有我在,你只管上去就是,不用担心!不过记得听我的吩咐。” 赵黑子走上前去,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心里很是紧张,浑没了刚才拼命时的勇猛。卜安风却嘿嘿的笑着,仿佛猫盯着自己爪下的老鼠一般。他想道:“我刚才不过是逗弄着跟你玩呢!呆会我可不会再放松了,一定会倾尽全力,赢得漂漂亮亮!” 围观的群雄目光都不差,早已瞧出了赵黑子气息不匀,脚步不稳,只是一个空有一身蛮力的普通青年;而卜安风却气定神闲,一派高手风范,高下之分已是什么明显。他们都想瞧瞧仕进这位传奇人物能否再次创造奇迹。 两人开始动手了。卜安风这下全力施展,不到两招,赵黑子已是瞧不清对手动作,只能连连后退。众人俱是一脸的失望之色,两人的差距太远了! 卜安风再使一招鹰击长空,右掌疾撩而上,削向对方前胸。赵黑子只觉得劲风扑来,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已是再难抵挡。正自沮丧之际,耳边却传来仕进的声音:“仆腿穿掌!”他也来不及细想,便依言使了一招仆腿穿掌。不想他这一低身下去对手那一掌正好削了个空。 “弓步架打。”声音再次传来,赵黑子也不理对手如何攻击,使了一招弓步架打。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已是豁了出去。自己一下虽架在了空处,却恰好避开了卜安风变撩为斫劈下的一掌。 “踏步击掌、插步摆掌、弓步劈打……”仕进一招招的念了下去,赵黑子也一丝不苟的演练下去。他渐渐的心定下来,招数也使得自然多了。 卜安风却甚是恼火,他本来以为很快就能结束这场比试,哪知道每一下都在最后关头落了空。旁观的群豪只觉得又好笑又惊骇,赵黑子现在竟闭上了眼睛,只管练他自己的拳;而卜安风则像个傻子似的,拳掌总是擦着对方的身子过去。 他们眼睛自然不会看错,赵黑子使的确确实实是普通的查拳,分毫不差,但就是这样平凡的拳法,那精妙绝伦的飞鹰掌法却奈何不了它半分。本来还有一些人心中不服,以为仕进的武功只是以讹传讹,但瞧了此战,看向仕进的眼光都已带上了畏惧。 仕进却生气了。他欺身上前,一把拿住赵黑子,把他提了回来。众人只觉眼睛一花,场中就只剩卜安风在那里挥舞着招式,不禁又是一惊。 赵黑子睁开眼,却见到仕进目光里全写着不满意三字,不由得嗫嚅道:“师傅,怎么啦?我又做错了吗?”仕进怒道:“谁叫你闭上眼睛的?” 赵黑子呐呐道:“我觉得那手掌老是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心里怕得紧!反正他也打不到我,我只要照着师傅的吩咐去做,闭上眼也不打紧呀!” 仕进气得就想照着他的头狠狠敲个响头。他大声道:“现在是你跟他打还是我跟他打?我就是要你睁大了眼睛,瞧清楚他为什么打不到你,你又该如何的反击!真是个笨蛋!” 仕进忍不住骂了他一句,他接着道:“还有,那招踏步击掌你为什么朝前击去?你只要偏左三分,就能打到对手了,你难道没看见吗?” 赵黑子却道:“可……可这一招要求是向前击出的啊!”仕进道:“谁告诉你踏步击掌一定是向前,它向后不行吗?向左向右不行吗?还有那招插步摆掌,掌势到了半途可以横转,化掌为拳,直击你面前的对手啊!那招垫步踹腿你可以把腿摆低两寸,就可踹中对手了……” 仕进一口气点出了十几处地方,都是可以轻易取胜的所在。赵黑子听得目瞪口呆的,他以为自己能躲过对手的攻击就算不多的了,那知道还能击败他!他瞧着仕进,已不知如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了。此时就算仕进叫他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去。 群豪也是面面相觑的,只觉他说的招式虽然匪夷所思,却都是妙谛天成,恰到好处。“难道这就是他无敌的秘诀?”众人心中都升起这个念头。更有心思敏捷之人想到点什么,冥神苦思起来。旁边的卜安风却听不进半点。他心里正憋着火呢,对手无缘无故的没了踪影,原来却在一旁受着教育。 他大声道:“你这小子躲够了没有?你以为临时抱佛脚就能赢我吗?你这是做梦!快点出来!”话语之间,狂傲之色表露无遗。群豪听了此话,俱是摇了摇头,显得不以为然。王猛也是皱了皱眉头,想道:“这么多江湖好汉在此,这孩子也不懂得收敛一点。真是的!” 仕进拍了拍赵黑子肩膀,大声道:“记住,睁大眼睛瞧好啦!哪里有空隙就往哪里打,一时找不到就暂避锋芒。出招时心中不要有杂念,但求随心所欲,不用理它什么查拳不查拳的!知道吗?” 新作盟作品推荐:《科尔传之金色的黄昏》;作者:胡水;作品类型:异世大陆 寂静的小镇来了一群祭司,他们携带着危险的神器。.最后,其中一位少年却发现,自己已经来到几年以后...... 链接:?bl_id=28955 (全本) 第三十八章 八大门派 赵黑子迷迷糊糊的走了上去,心里琢磨着:“师傅的意思是不是叫我乱打一通?不过这样真的能赢吗?”他只觉心中仿佛有点光芒在闪动,只是再怎么努力却还是瞧不清楚里面有些什么。 卜安风也不打话,落鹰扑兔,苍鹰展翅,飞鹰回翔,三招连环施出,顿时劲风涌起,团团围住了赵黑子。他这三招俱是飞鹰掌法中的精妙杀招,变幻多端,狠辣无比。 “这么多人瞧着,自己居然收拾不下一个土包子,叫我颜面何存哪!哼,便拼着挨师父一顿责骂,今日也要将你毙于掌下,以泄心头之恨!”卜安风狠狠的想道,已是倾尽全力,眼看赵黑子再难幸免。 赵黑子此时也清醒过来,心头大骇,暗呼道:“糟糕!这下我该如何的随心所欲呢?师傅快救我啊!”仕进却不慌不忙道:“抱虎归山。” 赵黑子看着对方双掌便要及身,哪里还敢怠慢,连忙依言使了出来。只见他身子一旋,避开了那快速劈下的一掌,跟着虎腰微弯,作抱虎状,卜安风那刚劲凌厉的一掌又恰好自他头顶掠过。若他不弯那么一下,那一掌铁定劈烂了他的脑袋。 群雄瞧在眼里,心情也跟着跌宕起伏,都想道:“竟然还可以这样?还能找到比这招更合适的吗?妙哉!妙哉……” 卜安风见如此犀利的招数还是无法制敌,不禁又是惊骇又是恼怒,双掌一错,更加疯狂的攻了上去。但赵黑子在仕进的指点下,自保已是无虞。 瞧着那屈伸变化的手掌,赵黑子再也不敢合上眼睛,只死死的盯着它,生怕漏了点什么。凝神观察之下,倒真让他瞧出了几分玄机。每次变招错身之际,对手招式难以遮掩全身,或多或少露出一点空隙,却都是稍纵即逝,很难把握住。 想起仕进的话,赵黑子心里不免踌躇:“真的有用吗?会不会还没出手就被打爆头了?……”虽然迟疑,但恐惧之心一去,他这时已多少能看清对手来势,及时加以闪避了。 仕进的指点越来越少,最后索性只有一个字,“腰、鼻、肩、胁……”任凭赵黑子自己揣摩出招。当然遇到险招时仕进还是会多说几个字的。 卜安风此时两臂交错划弧,准备使一招双雷贯耳,直取对手两侧太阳穴。赵黑子很快瞧出对方胸前将会露出空门,心想:“我要不要进攻呢?再呆下去只怕师傅会生气了!” 正自犹豫之时,耳边传来一声断喝:“嘿!踏中宫,直击!”他咬了咬牙,“拼了!”于是大步踏前,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然后呼的一拳捣出。 卜安风此时双臂正好洞开,拳头从中间穿过,砸向他胸前。若是他把这招双雷贯耳使全的话,只怕还未碰到敌人,自己先已中拳。 卜安风有气又恼,无奈只得仓促变招,回掌胸前,架住这一拳。他只觉双臂一震,退了一步。赵黑子却蹬蹬蹬的退了三步。 虽然攻敌不备,但他练习内功心法还不到两天,只靠力气出拳,自是比不过对手。但这一下却让赵黑子信心大增,出拳不再犹豫了。接下去他十招间已能还上两三招,开始有攻有防的了。 赵黑子一边见招拆招,一边细细体会着这种洞察先机的新鲜感觉,不禁又惊又喜,知道自己从此便迈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仕进随口提点着,心想:“终究还是时日太短,居然连个崆峒派的小弟子都赢不了!真是的!”在他眼里,赵黑子的表现不能令他满意。但在群豪眼里,赵黑子已不知是多么的惊世骇俗了。 他们都是明眼人,赵黑子刚开始时只怕连三招都招架不住,但仕进只指点了几句,他便可以灵活躲闪,进退自如了,现在还能施以还击。前后差别如斯之大,全是因一人之故。想到这一层,他们瞧向仕进的眼神里已说不清是畏惧,是惊羡,还是嫉妒了。 王猛眉头紧琐,眼看着弟子由大占上风到优势尽失,他心里颇不好受。他抬头看看天,脸容一展,便对仕进道:“尊驾你看,这辰时快到了,剑会马上便要开始了,是否该让他们停下了?” 仕进点点头,他瞧着再比下去赵黑子也占不了多大便宜。王猛高声喊道:“安风,今日就到此为止,两方罢手吧!”仕进也出声道:“黑子,退下吧!” 赵黑子闻言撤步后退,马上收了手。卜安风却充耳不闻,猛地扑了上去,双掌狠狠的击出。仕进身形一晃,挡在了前面,也不招架,只是背着双手,隔着面具冷冷的盯着他。 卜安风狞笑着全力击出,想道:“嘿,收拾了老的还怕整不死小的吗?”但被对方目光一扫,他却不由得心生寒意,暗道奇怪。当双掌触及仕进身体,卜安风觉得拍中的只是一团棉花,半点不着力。 正自惊骇间,掌下涌来一股巨力,雄浑却不霸道,登时把他给弹开了。好在仕进瞧着王猛的面子,不想给他难看,否则便不是退后几步那么简单的了。 王猛狠狠的瞪了卜安风一眼,对仕进道:“这个……尊驾,这个……老夫教徒无方……这个……”这种情况之下,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神色甚是尴尬。 这时禅院钟声响起,辰时已到。仕进淡淡道:“剑会开始了,王老英雄,请!”便带着赵黑子走开了。卜安风环顾四周,只见众人瞧向他的眼光俱是不屑,不由低下头去,却满眼的怨毒之色。 王猛瞧着自己的弟子,不禁叹了口气,想道:“本来以为他天资颇高,日后会成为争夺掌门的最佳人选,哪知道竟会如此的形色外露,既不懂收敛锋芒,又是狂妄自大!嘿!居然会看走眼了!”也不理会他,转身往方台行去。 群雄也散开了。不过他们仍在议论着这黑衣怪人,都道武功深不可测,确实名不虚传。他们很快就忙开了,各自寻找着适宜的观看位置。 群豪大部分都参加过几次剑会,便有青年弟子首次与会,但在师长前人的指点下都有秩序的站好了,一切有条不紊。也有少数为了一处好处所而争吵不休,差点大打出手,好在维持秩序的僧人都甚为沉稳干练,一番劝说之下,总算平息了风波。 赵黑子跟着仕进站到了人群后边,瞧着前面黑压压的人头,不由急道:“师傅,我们也到前面找个好位置吧!这里看不到好戏了!” 仕进微笑道:“才刚教了你,武学之道贵在变通。这为人处世、接人待物也一样的道理,须懂得变通,知道吗?”赵黑子点头应是,心里却在嘀咕:“隔着这么多的人,再怎么变通也瞧不到东西啊!” 只见仕进轻飘飘的掠到崖边,双手一抄,托起两方平坦粗糙的巨石返了回来。赵黑子张大嘴巴看着,两手比画着那石头的大小,喃喃自语道:“天哪!我最多能搬动这一块石头的一半,师傅却好像不当回事。这……师傅好大的力气啊!” 仕进把两方巨石垒在一起,瞧着甚是稳实,便拍了一旁正在发呆的赵黑子一下,道:“傻小子,上去吧!”这石头堆在一块差不多有一人高,站在上面,前方顿时豁然开朗,中央方台上的情景也是一览无遗。 赵黑子立在上方,得意洋洋的想:“你们前面的尽管挤吧!少爷我此刻可是自在得很哪!”待看到仕进盘膝坐下,他也有模有样的坐下去。只是才一会儿就忍不住,屁股不时扭动几下,偶尔还伸伸腿。仕进却如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 禅院大门缓缓开启,自里面鱼贯行出八人,俱是威势十足,气度非凡。当先之人身形高壮,脸盘尖细,两眼眯成一条缝,偶尔眼皮撑开一线,只见寒光一闪,杀伐之气顿时倾涌而出,令人不寒而栗。他身着宽大衣袍,披着杏黄袈裟,乃是一名僧人。 接下一人儒衫飘飘,方脸长髯,星目剑眉,甚是风流儒雅,气宇轩昂。他淡淡地微笑着,每个被他目光扫过之人都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仕进一见他便心生好感,心里赞道:“如此风流人物,不知是哪一位英雄好汉?” 此人身后是一名道士,方脸阔鼻,须眉戟指,面相威猛,顾盼间气势油然而生。赵黑子兴奋道:“师傅,你瞧那道士多威风啊!嘿,要是有一天我也能像这般,在这么多人面前摆摆架势,那该多好哇!”他闭上双眼,一脸的陶醉,也不知心思都飞到哪了。 仕进也不言语。这道士脚步稳实,两眼精光闪闪,确是一流高手。但仕进自忖三十招内必可败他。 道士后面紧跟着一个乞丐,约莫三十来岁。说他是乞丐,衣服却挺干净的,只是上面缀有七八个补丁而已。他手持一根碧油油的竹棒,眉目飞扬,神色得意,甚是意气风发。他不时回头和后面一个灰衣老者低声说着什么,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 那灰衣老者身子有些发福了,圆圆的脸庞让整个人看上去很是和蔼。他此时正满脸堆笑,随口应对着前面的青年乞丐,就像个和气生财的商贾掌柜。 老者身后之人仕进却是认识,是峨眉派掌门慈真师太。她还是一脸的淡然,仿佛这天下英雄济济一堂的盛况并不能影响她的心境。仕进瞄见她时,心中一动,想道:“不知那叫含笑的小姑娘有没有跟来?” 赵黑子顺着仕进的目光望去,忍不住问道:“师傅,这道姑是谁啊?”他见仕进似乎颇为关注慈真师太,心中好奇,便问了出来。 “嗯!”仕进只淡淡的应了一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赵黑子讨了个没趣,也不敢再问,只能盯着慈真师太看个没完。可横看竖看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想:“难不成这道姑竟是师傅的老情人?看来以后我得好好巴结巴结这位师母才行!……” 他胡乱的想着,注意力却移到了最后两人身上。这两人前一人龙形虎步,面目粗犷。“此人也是英雄好汉!”仕进暗自想道。他只觉这人甚是方正,一股正气凛然而生,不禁心生敬重。 后一人清癯的面容,乍一看颇有道骨仙风的气度,只是他半闭着眼睛,似醒非醒,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如此什么风度都打了折扣了。 仕进观察了他们许久,估量了一番,想道:“除了前面二人,余人皆不足虑。那僧人看上去不像个吃斋念佛的和尚,倒有点像身经百战的无敌将军,那一身的杀气不经过无数次的生死搏斗,是断然不会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的。要是与他过招,不拼个数十百招,定是难言胜负。自己即使赢了下来,也必须一番惨烈的拼杀才行。这天下英雄果真不容小觑!” 他把目光挪向第二人,心想:“此人却更是捉摸不透,深不可测。要说那僧人像一把出鞘利刃,轻鸣不已,锋芒毕露,只待痛饮敌人鲜血,方才肯止鸣归鞘;此人便是那深藏于匣的无名宝剑,若不出匣,就无人知晓里面是如何的锐气逼人,一旦脱匣而现,只怕就是龙腾九天,鸣惊世人了!嘿,此番来黄山却也不枉了!” 仕进心中战意开始燃烧,直欲立马上前邀战,痛痛快快的比试一场。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难得这里一下子出现了两个可堪一战的对手。 赵黑子忽地觉得全身热血沸腾,难以抑制,甚是难受。他转眼瞧向仕进,却见他全身衣袍鼓胀而起,好半晌才慢慢贴伏下去。赵黑子此时才感觉好受一点。他奇怪地想:“刚才怎么回事?难道跟师傅有关?嘿,想那么多干吗,反正师傅总不会害我吧!” 原来仕进想起人家正在举办盛会,自己总不能此刻上去,扰了这在场许多英雄豪杰的兴致,于是生生压下了上前一战的念头。 (呵呵,忘了给人家做广告了,补上,补上!不要见怪啊。感兴趣的就看一下!不然就拉倒!) 《灾星》 ?bl_id=28791 《好色天使翼》 ?bl_id=31972 (全本) 第三十九章 剑会开幕 这一番气势波动,那八人却都有所感应,目光齐齐的投了过来,见到盘坐于石上的仕进,眼睛俱是一亮。先是那乞丐向众人告罪一声,便转身向仕进迈来。那僧人低声说了几句,于是余下七人也跟着折了过来。 方台下的群雄都等着这八人登台,却见他们改变了方向,不禁议论纷纷,目光都转到了石上这两人身上。赵黑子见这无数道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脸刷的一下红了,连忙跳了下去,不敢再呆在上面。 仕进却仍是端坐不动,直到八人来到近前,他才轻飘飘的落地站立。他朝慈真师太道:“师太有礼了!多日不见,师太还是风采依旧哪!” 慈真合什道:“施主有礼了!贫尼来给施主介绍一下,这几位都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英雄人物,想必施主早有耳闻!” 原来那僧人便是这大悲禅院的主持智空大师。他师出少林,是那少林方丈无空大师的师弟,此番剑会就是由他与身旁儒生模样的人一同主持。这智空和尚原是一名江湖大盗,武功了得,难逢敌手,只是后来被无空收服,便归了少林。他为人冷静干练,江湖传闻,下一任少林方丈便是由他担任。 那儒生却是江南正气堂的副门主欧阳天堂,为人精明能干,又饱读诗书,温文尔雅,甚受江湖同道的敬重。那道士则是武当掌门灵清道人,他正是张时飞的师兄。灰衣老者是华山派掌门陈飞扬,那方正稳重之人则是崆峒派掌门屠洪亭。 而那似乎精神不振的老者则是昆仑派掌门白楼,他虽然总是一副半睡半醒的样子,却无人敢小瞧于他。昔日太行山群盗七剑霸四方何等的气焰嚣张,还曾扬言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白楼单人匹马闯上山去,长剑七出七回,便转身扬长而去,只留下七具再也说不出话来的尸体。 本来此事他做得甚为隐秘,不欲人知,只是山上还有许多匪徒,目睹了他上山的经过,七剑一死,都哄然四散,于是在江湖上这么一传,人们才知道七剑为他所杀。经此一役,昆仑派上任掌门才下定决心传位于他。此时他只是朝仕进点点头,便不再多言。 那乞丐是丐帮帮主飞天神龙鲍云楼,他这时踏前一步,拱手道:“久仰阁下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鲍某经慈真师太传讯,才得知丐帮出了都有德此等败类,当真是惭愧哪!若不是阁下出手救助弱女,撞破了都有德之恶行,丐帮数百年的声誉,只怕终会毁于一旦。阁下之于丐帮,实有再造之恩,丐帮上下,同感阁下恩德!以后阁下吩咐一声,只要不违背侠义之道,丐帮全帮上下,无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众人都惊讶的盯着鲍云楼,想不到他来此是说这番话的。仕进谦逊几句,心想:“此人年纪轻轻便能当上一帮之主,果然有其过人之处。如此磊落的气度,确实令人心折哪!”以前对丐帮的恶感,此时也消去了大半。 陈飞扬呵呵笑道:“鲍老弟,你这说得我们都是满头雾水的,究竟什么事啊?”鲍云楼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道:“那厮已被本帮刑堂钟长老拿下,正准备论罪处刑呢!” 听了这件事,智空和欧阳天堂俱是不动声色,慈真则低眉念着佛号,白楼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屠洪亭却冷哼一声,道:“此人该杀!” 陈飞扬笑道:“难怪鲍老弟这几日如此的易动肝火,原来是为了此事。能够清除掉派中浊秽,那可是可喜可贺的好事啊!”灵清此时出声道:“各位莫要多言了!这剑会可是等着我们呢!” 欧阳天堂微笑着对仕进道:“不知尊驾有否兴趣同到就座?尊驾武功卓绝,做这剑会的评判那是最合适不过的了!”鲍云楼也道:“对呀!早就闻说阁下武功盖世,要评点那些少年人的得失那是绰绰有余!一同上去吧!”慈真也是出声邀请。 仕进长笑道:“既然各位盛意拳拳,不才只好却之不恭了!我也想见识一下这武林都出了些什么少年英雄!请!”众人一同往方台行去。赵黑子迟疑一下,也跟了过去。他心里乐滋滋的,想道:“想不到这些大人物也对师傅恭恭敬敬的!看来我真是找了个了不起的师傅!呵呵……” 上得台来,台下蓦地爆发了一阵欢呼,声如狂潮,呼啸而来,良久方息。台上设有八个锦椅,椅后都站着数名青年弟子,显然是为这八大门派掌门所置,此时又多加了一个。 各自坐好后,欧阳天堂来到方台中央,两手一按,台下嘈杂之声顿息。灵清眉毛跳了一跳,低下眼皮。欧阳天堂大声道:“各位武林同道,承蒙各位厚爱,都抛下各自手头的事情,千里迢迢赶来黄山,就为了参加这四年一度的黄山剑会,欧阳在此代诸位掌门帮主道一声多谢啦——” “欧阳先生客气了!”“我等是心甘情愿的!”“快点开始吧!”……群豪纷纷出声,台下闹成了一团。 待了一会,等声音稍小,欧阳天堂又道:“此次剑会由欧阳与智空大师共同主持,各位若有什么意见,或是对剑会活动有什么不满的地方,都尽可大胆的提出来,我等定会虚心纳教,尽心竭力为各位办好!” 群豪俱道:“欧阳先生好说了。智空大师威名赫赫,欧阳先生也是一代英杰,我们信得过你们!” 欧阳天堂微微一笑,道:“既是如此,我便不多说废话。我在此宣布:第七届黄山剑会,现在——正式开始——”他话音刚落,轰的一声,台下顿时欢腾开了。 仕进坐在锦椅上,瞧着欧阳天堂面不改色的说着一大堆废话,一个个介绍着台上的众人,不禁暗自佩服,想道:“这门功夫我可比不过他!”介绍完人后,欧阳天堂退了回来。 只见身影乱舞,三十六名精壮的少林僧众跃到了台上,或持长棍,或弄戒刀,为群雄演练了一番少林罗汉阵。他们自然不会把精要之处耍弄出来,练的都是些花俏好看的招数阵势。 只见矫健的身影来往穿梭,腾越翻滚,瞧得台下群豪是眼花缭乱,轰然叫好。赵黑子也是看得津津有味,想道:“真过瘾!” 仕进瞧了却悚然一惊。这些人的身手在他眼里不算什么,但这一结阵应敌,威力却不知增大了多少倍。他想道:“只要数十名江湖好手摆出这一阵势困住自己,自己怕是在劫难逃,只能生生累死在阵里了!” 念及这一层,他不禁凝神观察这阵势的变化来。瞧了良久,仕进吁了一口气,心想:“这阵法严密无比,一时三刻也看不出什么来!但只要在阵法发动之前随便击破一环,阵势自然不攻自破!” 接下来的是峨眉派姑娘们的剑舞。仕进扫了一眼,并无含笑在内,想道:“她才刚入门几天,料想也学不到些什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不由苦笑了一下。 这回群豪叫好之声更加响亮了。黄山七十二峰,峰峰都回荡着光明顶上的喧闹。赵黑子看得是眉开眼笑的,心道:“这些姑娘真漂亮!幸亏沾了师傅的光,自己才能瞧得那么清楚!”这些都是比武前的娱乐活动,让大家先开心一下。如此也是让剑会更加热闹,免得有些江湖人士不喜撕杀拼斗,对剑会产生厌烦之感。 台上众人瞧着眼前的活动,表现却是各异。智空索性闭上眼睛,闭目养神。欧阳天堂还是一副高深莫测的笑容,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灵清则瞪大了双眼,却也不看前面,只喃喃有声,样子有些紧张。 鲍云楼翘着二郎腿,手中竹棒一下轻一下重的敲着大腿,神色甚是悠闲。陈飞扬呵呵笑着,不时和鲍云楼谈上几句,当峨眉派上演时注意力却一下子移了过去,津津有味的瞧了起来。 慈真还是一副恬静的样子,捏着佛珠低声念着经文。屠洪亭坐得端端正正的,认真地看着表演,每逢精彩处便微微一笑,轻轻的鼓了几下掌。 白楼坐在仕进身边。他自上台以来便一直盯着仕进看,许久才喃喃道:“世道要变喽!”仕进不解何意,转头看时他却又闭上了眼,似乎从未说过话。仕进甚是纳闷,这白楼武功虽然不如他,却给他一种扑朔迷离的感觉。“或许他在自言自语吧!”仕进想了想,还是决定放下这件事。 等最后一个节目——武当的北斗七星剑阵表演完,日头已经偏西。欧阳天堂于是宣布剑会第二天继续。他来到仕进面前道:“天色已晚,禅院准备好了厢房,尊驾今晚就在禅院里歇下如何?”众人都立起身来,瞧着仕进,等着他的回答。 仕进婉言拒绝道:“欧阳先生的好意心领了!只是我习惯了幕天席地的生活,再说了,这黄山奇景美不胜收,夜间游玩也是别有一番趣味的!先生雅人,定能了解我之苦心。” 欧阳天堂哈哈一笑道:“尊驾既有如此雅兴,欧阳便不再勉强了!若不是事务繁忙,欧阳也想与尊驾一道,明月清风,疏林竹影,好生放肆一番了!” “先生若有此意,日后机会多得是呵!”仕进笑道。欧阳天堂有点黯然道:“唉!事情太多了,抽不开身哪!” 智空此时忽然开口了。他冷冷道:“施主明日还来不来?”仕进一楞,随即答道:“自是会来。如此盛会,怎能错过?”他心里奇怪。这智空和尚话语很少,剑会名为他与欧阳天堂主持,事实上只有欧阳天堂一个人在说话。这时他没头没脑的来这么一句,仕进不惊讶才怪! 智空道:“如此甚好!”便不再出声。众人心中都有疑惑,却也不好问出来。再寒暄几句,众人便告辞步入了禅院。 赵黑子伸了伸舌头,高兴道:“他们总算走了!有他们在,我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多憋闷啊!呵呵,师傅,我们这是去哪呵?”仕进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跟来就是,问那么多干吗?”下了方台,仕进便沿着大道下山,只是行得甚慢。他想好好看看这四周的景色。 群雄大都留在了光明顶。除了少数有身份的人士能进入禅院就宿之外,其余的都在绝顶上摊开了帐篷,兴高采烈的准备过夜。四处都分布有骠悍的少林弟子,为的是防止顶上群豪因私人恩怨而仇杀。每次都有这种事发生,今年防范更加严密了。 赵黑子学着仕进的样子东张西望,心里却在想道:“不过是些黑不拉几的树木和破烂石头罢了,师傅瞧那么仔细干吗?”仕进忽地停下脚步,对赵黑子道:“你去前边等我,我很快便过去!” 赵黑子奇道:“师傅,有什么事吗?我留下来帮你!”“要你多事!快走!”仕进恼道,他可不想这憨徒弟给他添麻烦。赵黑子不敢多言,只得乖乖的离开。 仕进待赵黑子远去,便闪身上了旁边的松树。他听到有个人一直跟着他们,从顶上跟到半山腰,于是心中好奇,想瞧瞧到底是何人。 过了一会,只见一个瘦弱的身影急匆匆的跑过来,四处张望着,甚是焦急。仕进晃身到了此人背后,却觉得那背影很是眼熟。天色尚未大暗,她转身过来时,仕进已瞧清了她的模样,原来是含笑。 含笑看到有人在身后,吓了一跳,退了几步,待看清是仕进时,脸却一红,低下头去,一言不发。她怀里抱着一把长剑,正是仕进送她的那把。 下面是广告时段: 《转世风流》?bl_id=32068一个颠覆采花贼的故事! 《幻侠志》 ?bl_id=31124 总有一段历史让我们唏嘘慨叹,总有一个故事让我们泪流满面 (全本) 第四十章 疏理传功 仕进怔了一下,不由问道:“你怎么会在黄山呢?”他又恍然道:“哦,定是你师父带你来的,想让你见识一番,对吗?”含笑也不言语,只微微的点了点头。 仕进抬头看看天,怒火不禁涌了上来,寒声道:“都这么晚了,你一个小女孩,不好好待在师父身边,跑下来干吗?你不知道这样子很危险吗?真是不懂事!”他想这晚上在山间游荡的江湖人士也不少,龙蛇混杂的,她万一碰上个恶徒,后果便不堪设想了。 含笑抬起头,瞄了仕进一眼,又别过脸去,支吾着道:“我……我……”仕进喝道:“我什么?有什么紧要事非得跟下来?要不是我停下来,你准备跟到什么时候?”含笑张了张嘴,又慢慢垂下头去,却不出声。 仕进瞧得真切,泪珠已在她眼眶里打着转,一副泫然欲滴的模样。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语气过重了,心头一软,只得和颜悦色道:“好了,我不说你了!你想清楚了再说,我不逼你!”他负着手,抬头看天,等着她说话。一时间,现场变得寂静一片,只有山风拂松的哗哗声。 仕进只觉思绪混乱,心想:“她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何必那么在意她呢?她不过是我随手救回来的小女娃罢了,我都给她安排好了后路,她为何还要苦苦纠缠于我呢?难道要我照顾她一辈子不成?” 又想:“真是奇怪!看到她难过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想捧在手心里呵护,心情也会跟着不好。她到底有什么魔力呢?她也是无父无母,孤苦伶仃,我再不关心她,那就无人在意她了!或许是同病相怜吧!” “哼!她真是不懂得爱惜自己,山路这么险峻,稍不留神就会摔下万丈深渊;而且各种各样的人都有,要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想起来就有气!” “唉!我好像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看待了!嘿,看来自己真是快要变成老头子了!孩子?哈,我才多少岁?嗯,想那么多作甚!” “她有什么事吗?她若真求我办事,我定然不会拒绝!她跟着下来肯定有事,只不知是何事?算了,不想了,她若开口,便尽力为她办到就是……” 仕进想着自己与含笑之间的关系,只觉错综复杂,难以理清头绪。他索性不去想它,低眼瞧向含笑,看她有何话说。 含笑犹豫了许久,终于抹了一把眼,抬头盯着仕进,坚定地道:“我……我想跟你学剑!”仕进不禁哑然失笑,想不到她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柔声道:“你为何要跟我学剑?难道慈真师太没有教你剑法吗?”含笑低声道:“师父是教了我,可是我脑子笨,总是学不好。我知道你的剑法比师父好得多了。师叔师伯们在一起时总说你的剑法如何如何的高明,连慈静师叔暗地里也说她望尘莫及!我……我想学好剑法,我要学好剑法!你……你不肯教我吗?” 仕进沉吟一番,道:“慈真师太都教了你些什么?你练一下,让我瞧瞧!”含笑抽出木剑,在平坦的山路上使出一套剑法来。 这套剑法并非柔云剑法,仕进猜想应该是峨眉派入门必修的基础吧。他瞧了几个招式,已知这剑法的优劣所在,含笑除了出招无力之外,事实上已经深得其中精髓,刺、撩、削、挑,每一下都恰到好处。一个刚入门几天的弟子能达到这种程度,想必峨眉派定是在含笑身上花了很多心血,但含笑的天赋更是不容置疑。 仕进有点疑惑道:“你学得很好啊!谁说你笨了?”含笑收住木剑,这一番动作让她微微气喘,脸颊也是通红通红的,只是天色昏暗,瞧着不甚分明。 她垂下头去,丧气道:“一点都不好!所有的师姐们都能轻松的击败我。我什么时候才能超过她们,将剑法练得跟师父一样的好?而且……而且……我什么时候能练得像你一样的高明?”末一句她已是细若蚊声,只有她自己听到了。 仕进想不到她竟如此的好强,才学了几天功夫,就想着与别人争雄了。他像是对含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道:“唔,你的天赋很高,应该能把剑法练到一个极高的境界,不过嘛,需要的时间是长了点。有什么方法解决吗?嗯,该怎么办呢?……” 仕进来回踱着步,苦思良策。含笑不敢出声打扰他,静静的立在一旁,但心里却甚是忐忑。 仕进顿住脚步,对含笑道:“你剑法学得很好,这一点你一定要自信。只是你的内力不足,也没有对敌经验,不过你才学剑几天,有这些缺点也不足为奇。你想跟我学剑,我可以答应你,把所有对剑法的体会都倾囊相授,只是现在的你恐怕理解不了。” 含笑瞪大了双眼,亮晶晶的眼睛不停的闪着光,好奇道:“我为什么理解不了?”仕进随手抽出含笑手中木剑,道:“我给你做个示范!”他随意挥出一剑,剑风凌厉,嗤的一声,竟在石路上划了一道深痕。 他瞥了含笑一眼:“你知道这是什么招数?”含笑摇了摇头。仕进笑道:“这不是什么招数。我不过胡乱比划了一下。不过这天下能有几人接得下这一剑?”话语间豪气冲天。 他接着道:“我要告诉你的是,到达一定的境界后,剑法已不再需要拘泥于招式,它就是随心所欲,任意挥洒,不滞于尘俗。比如刚才那一剑,力道足够,对方要么退后,要么硬硬招架,别无它途。还有,如果你的剑足够快,对方还没抬手,你的剑就抵在了他的喉咙,如此,你只需直直一刺,根本无须用什么招数了!你懂吗?” 含笑茫然地望着仕进,她哪里能听懂仕进说的话呀!仕进叹了口气,道:“你不懂不要紧,把它记住就行了。所谓的返朴归真,说的便是这个意思。一切的武功越到最后便越是平凡。使剑其实只有刺、劈、抹、斩、架、撩……这些简单的动作,你只要能灵活运用这些动作,再辅以雄厚的内力,这天下何处不任你纵横?” 仕进看含笑还是一脸的惘然,知她是领悟不了,于是道:“不要多想了!这些话你记住了吗?”含笑点了点头,她意思是听不明白,但话却牢牢的刻在了心里。 仕进忽地问道:“你怕痛吗?”“不怕!”“那好,你的内力不足,这是没办法的事。我也帮不了你多少!你跟我来!” 仕进引含笑到了路边一个隐秘的处所,让她盘膝坐下,道:“我帮你疏通一下经脉,让你以后练习内功时事半功倍!可能会有点痛苦,你要忍着点。”含笑点点头,她知道仕进是不会害她的。 赵黑子等了很久,天都黑了,还不见人来。他正着急,想动身去找仕进。这时仕进才慢慢地走了过来。赵黑子忍不住问道:“师傅,什么事啊?你去了这么久!”仕进沙哑着声音道:“别问那么多!你今晚该好好练功了。”抬步便走。 仕进还在想着刚才的情形,当真惊险万分。他以为疏通经脉并不需要花太大力气。但真气一输送过去,他便知道自己错了,内息几乎是寸步难行。 仕进加大力度,一寸寸的推进,半天才通了一条脉络。这时含笑已经是满头冷汗,银牙咬得格格直响。仕进瞧着心疼,道:“你还行吗?要不就停下来吧!”含笑道:“这样足够了?”声音在发抖。 仕进叹息道:“除非能全部打通,否则便达不到最佳的效果了。”含笑坚定道:“那你继续吧!我能忍得住!”仕进瞧着她紧抿着的苍白的嘴唇,心道:“她为何要如此坚持呢?真是倔强!” 他自怀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含笑,道:“你把它咬在嘴里!我要开始了!”仕进耗费了五成的功力,才打通其中的三条脉络,含笑痛晕了几次,每次都又被生生疼醒过来。 仕进咬咬牙,豁出去了。虽然心疼,但忍一时之痛,她将来便多几分自保的能力。于是倾尽全力,终于把她全身奇经八脉打通,从此她练功可谓一步登天,甚是轻松了。 仕进喘着粗气。他几乎耗尽了全身功力,只觉身子疲软,连动都不想再动一下。他看着含笑那皱着眉头强忍痛苦的表情,怜惜之情油然而生,想道:“她真的很孤单!唉!……” 仕进抱着含笑,飞身折上光明顶。此时含笑晕了过去,他也不知该送她到哪,只能慢慢寻着峨眉派的住所。含笑身子很轻,好像根本没有重量似的。仕进瞧着她慢慢放松的眉毛,心想:“你该好生照料自己才是!可惜我又不能呆在你身边。希望慈真师太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嘿!” 仕进虽然只剩一点功力,顶上也是戒备深严,他却轻松的躲过众人,找到了峨眉派所在。他轻轻放下含笑,凝视了一眼,便敲敲门,马上闪身离去,身后传来一阵惊呼。 赵黑子发现仕进神思有点恍惚,脚步也没了平时的沉稳,竟有些踉跄。他心里甚是惊慌,想道:“难道师傅遇上了厉害的大对头?我真是没用!若是我武功高一点的话,师傅也不会撵我离开,自己面对强敌了。师傅什么事都摆在心里,但我知道,其实他身爱护我的!我真是该死!”他脑子里乱想着,连忙紧紧跟着仕进,生怕他一不小心就掉进山涧里。 这一晚,明月当空,清冷而皎洁。黄山诸峰都隐入了一个迷离轻灵的世界。月光如水,荡漾着托起那硕大的银色的莲花。鳌鱼峰在莲花下静静的伏着,似乎舍不得那莲花幽幽的清香。 不远处,观音峰与合掌峰隐隐重叠起来,宛如那圣洁庄严的观音大士正合什等着登上她的莲花玉座。老人峰也动了。老人咳嗽着躬腰等待,等待着观音大士挥洒甘霖,好让他病体早愈,健康健壮起来。 朦胧中,一切仿佛都在活动着,都在焕发着生气。今夜的黄山,正散发着惊人的美丽。 仕进却无暇欣赏着迷人的夜色。他损耗得太过厉害了,一个晚上的运功调息,他只恢复了不到六成的功力。赵黑子见仕进一坐下便不再动弹,心里急得要命,一晚都不敢合眼。 清晨的空气特别清新,仕进深深的呼吸一下,吐掉胸中的浊气,睁开了眼。虽然不能恢复全部功力,对付寻常之人却也是绰绰有余了。 他立起身来,却见赵黑子坐在他身旁,顶着两个黑眼圈,连连打着呵欠。他稍一思量,便知赵黑子担心他,为他整整守了一夜,心中不禁涌起一番感动。 赵黑子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人拍了他一下,忙腾的一下蹦了起来,嘴里大喊道:“谁?休要伤害我师傅!”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仕进。 仕进正笑吟吟的盯着他。虽然他瞧不见脸,但那眼神里的笑意却还是看得见的。他脸红了一下,道:“师傅,你醒啦!”仕进和声道:“时辰还早呢,你先歇息一下,到时候我叫你!” 赵黑子甩了甩头,大声道:“不用啦,师傅!我壮得像头牛一样,不睡一晚上也没什么!我们这就出发吧!听说今天开始比武,我都快等不及了!” 仕进这次没有说他,只点了点头。两人到了绝顶,群雄早就爬了起来,纷纷涌到方台边,翘首以待。自然,也有嗜睡的好汉正呼呼梦着周公,那震耳的鼾声此时却显得甚是微弱,早已淹没在群豪的欢呼中。 广告时段: 尘梦浮生 类别:奇幻修真|专栏作者:未聆风 ?bl_id=26988 足球竞技类《冠军之路》 ?bl_id=27460 内容简介:一个足球梦想…… (全本) 第四十一章 再逢故人 仕进刚坐下不久,各大门派的人也陆续登台,却比昨日多了十数人,都是些青年俊彦,想是准备上场比武的。打过招呼后,众人纷纷就坐,那些青年也都坐到了各自长辈身后。今日台上添了不少座,俱是为他们所设。 除了武当来了四人外,余下都只一人。这四人仕进却也认识,便是那一直追杀夏龙的四师兄弟。含笑也上到了台上,站在慈真身旁,一脸乖巧的样子,看样子精神不错。仕进心头大石终于放了下来。 含笑不时偷眼瞥向左首,那个浑身黑色的人却始终一动不动,没有转脸过来瞧她一眼,她不禁微微失望。昨晚经脉的疏通让含笑疼得是死去活来,她却硬硬坚持了下来。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变强,变得跟那人一般的强。为什么要如此,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下意识就做了这个决定。 昨晚醒来后含笑便一直偷笑不已。她心里很高兴,因为仕进会为她担心,还和她说了那么多话。虽然她不明白话里的意思,却知道仕进一点都不怪她突兀,并耐心的教了她很多东西。她不在乎学到什么,而在乎他对她的态度。显然仕进没有把她当外人。 师姐们都问含笑发生了什么事,说听到敲门声出来就看到她晕倒在地上,她没有回答。她不想把心事拿出来与别人分享,即使是关心她的人也好。今天含笑央着师父带她上台观看,为的便是能靠近他一点。可惜仕进看到她无恙后就把注意力移到其他,一直没有再瞧向她。 含笑正想着自己的心事,欧阳天堂已经宣布了比武规则,黄山剑会最重要的一项——比武,终于缓缓的拉开了帷幕。方台甚是宽大,被划分为八个区域,每次同时进行八场比试。八大门派都分别派出了两名长老作为裁判。只听得八声哨响,八对选手同时出手,开始过招。 仕进低声对赵黑子道:“你瞧仔细了!想想自己能否避得过他们的招数,能否还击,能否打败他们?心中有什么问题就问我,就当是我在教你东西!”赵黑子刚才只是看热闹,这时忙凝心屏气,认真观察起来。仕进一旁不时回答着他的疑问。 灵清此时回头对四个徒弟不停地嘱咐着话,看来对这剑会十分着紧。陈飞扬还是和鲍云楼谈笑着。他呵呵笑道:“鲍老弟,你们丐帮此次让什么高手上场呵?瞧这位兄弟甚是面生哪!” 鲍云楼微微笑道:“这位是本帮五袋弟子杨大眼。大眼,来见过陈掌门!……老哥哥,说老实话,我只打算让杨兄弟上场见识一下,长些经验,其他的可是不敢奢求啊!” 陈飞扬道:“深有同感,深有同感哪!我这徒儿云飞心高气傲的,嘿嘿,他哪知道这天外有天,山外有山的道理啊!此番就是让他撞个大跟头,长长记性!”他背后的青年龙云飞听到师父如此谈及自己,不由一脸的愤愤不平,甚不服气。 陈飞扬又道:“我本来还有个弟子要上的,可惜突然患病,不能上场。不过不来也好,看到现下这副情景,高手云集,他性子轻浮,武功不扎实,来了也是白搭。哈哈哈!” 鲍云楼侧首想了想道:“那老哥认为谁能最终夺冠?我可是看好智空大师背后那位哦!”陈飞扬瞥了一眼那始终闭目肃坐的和尚,笑道:“这台上有实力的可不止他一人,像欧阳先生那边的司马玄司马少侠武功也是深不可测。听说下面更是来了不少奇人异士,这最后的结果,难说哇!” 说话间,台上已分出了胜负。又换了八对选手上台。仕进忽地咦的一声,定定的盯住了台上一人。虽然八年不见,他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人。那人正是当年拦截镖车的单北豹。 多年不见,单北豹仍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八年的风霜在他脸上留不下什么痕迹,一张娃娃脸不变分毫。只是当年的稚嫩之气已经脱掉,换而代之的是看破世情的玩世不恭。 仕进一瞬间竟失了神,前尘往事纷涌而来。便是单北豹的出现,让他的生活从此变了个样。突然间人又出现了,这叫他如何不感慨万分?他忽然笑了笑,想道:“过去的事还想它作甚!他来此是为了夺冠吗?唔,他兄长武功超凡脱俗,想必他也不差!看下去再说吧。” 单北豹笑嘻嘻的和对手东拉西扯,唠叨个没完,也不急着动手。可对方却不会跟他客气,待哨声一响便抢攻上去。 “哟,来真的了!兄弟,不要这么急,等他们打完咱们再开始嘛!着什么急呀!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还有句话说欲速则不达。我知道你想要这个天下第一,没问题!兄弟我一定鼎力支持!不过凡事要慢慢来,一口吃不出个胖子来……”他一边不停的说着,一边笨拙地招架,看上去手忙脚乱的。 欧阳天堂瞄了他一眼,眼神里微微露着惊讶。智空也是睁了睁眼,很快又再闭上。赵黑子瞧了一眼,撇了撇嘴,道:“师傅,那个贫嘴的家伙功夫也太差了!我就不看他那组了吧!” 仕进却意味深长道:“瞪大你的眼睛,瞧准一点!要知道,在比试时好的眼力便是胜利的基础。唔,这次你就专门盯住他行了!记着,瞧他的脚步。” 赵黑子听仕进如此一说,知道其中必有玄机,于是全神贯注的紧盯着单北豹脚下的动作。只见单北豹双手胡乱挥舞着,脚下也是乱七八糟的转动,好几次差点被对手击中。赵黑子纳闷地想:“什么东西都没有哇!难道我昨晚没睡觉,晕头晕脑的,听错了师傅的话?嗯,肯定没错!可能我一时瞧不出来而已。接着看!” 其他几对选手都陆续分出了高下。单北豹笑道:“兄弟,看吧,人家都结束了我们还在打,这面子上可不大好看!算了,你就痛快一点,送我下台吧!咦,你怎么下去了?啊,对不起呀!我一时收不住脚,我以为兄弟你武功盖世,区区一脚还不是小事?哪知道你为了成全兄弟,竟不闪不避!兄弟啊,你太伟大了!你的大仁大义,我是永世不忘哪!……”他絮絮叨叨的走下台去。他的对手却气得翻了白眼,晕了过去。 赵黑子还是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呐呐道:“师傅,那个……我看不出个啥来!”他低下头去,不敢看仕进。仕进无奈只得解释:“他脚下踏的是伏羲八卦,每一步都按一定的方位跨去……”他花了很大工夫才让赵黑子弄明白什么是八卦,不禁心想:“这个教徒弟真是烦人!没事干吗答应收他呵?嘿嘿,自己是自讨苦吃啊!” 赵黑子回想方才情景,顿时恍然大悟,高兴得裂嘴傻笑起来。这些天仕进除了教他一篇内功心法外,什么东西都没传他。他却知道仕进已不知教了他多少东西,单是这份见识已是难以形容了。 仕进这种独特的教授方法其实与他的经历有关。他一习武练的便是百家杂说,先天上就让他眼界大为开阔。以后转战江湖,纵横南北,见识之广博更是骇人听闻。这份经历让他知道了武学之道并不在于多么精妙的招数,只要心思活络,眼界开阔,很多技艺便可以触类旁通,举一反三。所以仕进一直不传赵黑子具体路数,只是让他拼命的观察别人,慢慢的增加他的见闻。 此时台上那些个名门子弟也开始出战了。第一轮的对手并不强,他们俱是轻松获胜。那始终肃然的和尚法号空智,他一出手便迅如闪电,一招制敌,干净利落。正气堂的司马玄则客客气气的和对方斗了数十个回合,直到对方自动认输。其实他的实力要一招制胜也是轻而易举。 峨眉派出战的是一名叫穆英的少女。她娇俏可人,甚是灵慧,一手柔云剑法使得是清灵大方,隐隐含有当日仕进所演招式的剑意。“看来峨眉派并不固执于一家之言,也懂得截长补短啊!如此就好!”仕进想道,瞥了含笑一眼。含笑似有所觉,也转眼瞧来。两目对视,含笑不禁嫣然一笑,端是笑靥如花。 昆仑派的刘冲年少气盛,剑招迅捷无比,刷刷三招便把长剑搁在了对手脖子上。白楼却叹息一声,并不以之为喜。君子野是崆峒的选手,他不像卜安风那般轻佻,招数稳重严实,不务伤敌,先求自保。屠洪亭拈须微笑,显然对这个弟子甚是满意。 龙云飞是陈飞扬的大徒弟,他这时赌气般的猛攻对手,直至对方吐血认输才肯罢休。陈飞扬呵呵笑道:“这小子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得啊!” 武当四人组已经收敛许多,没有当初仕进遇上他们时的那般飞扬跋扈,武功也是大有进展,三两下就赢了对手。灵清看到四个弟子轻易取胜,不由红光满面,甚是得意。丐帮的杨大眼并不算如何出众,花了二十招才击败对手,进入下一轮。 赵黑子看到这些与自己同龄之人意气风发的样子,不由一阵郁闷。他瞄了仕进一眼,又马上信心百倍,心想:“师傅这么厉害,只要我努力去学,一定能超过他们的!” 台上翻翻滚滚的斗了许久,第二天的赛事终于到了尾声。除了那几个名门子弟,能引起仕进注意的只有一个名叫郝强的少年。他身形瘦小,一直面无表情,甚是冷漠。但仔细一瞧,他板着的面孔好像动了起来,眉目间满是如火般的热情。极冷与极热揉和在一起,在他脸上却不显得突兀,仿佛本该如此。 如果单是这样,仕进也不会留意到他。郝强虽然个子小小,却是用拳头生生把对手轰下台去。让人难以想象的是,他如此瘦弱的身躯居然能爆发那般巨力。 瞧着他,仕进似乎看到了那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他想道:“ 不知郭大哥现在在哪?他也夺了论剑牌,不过他应该不会来争这个虚名!唉!” 离开时仕进仍自想着心事,不发一言。含笑痴痴的望着他的身影,终于决定以后不再上台了。她想:“我从现在起就要拼命练功!什么都不想!……” 夜色深沉,月色溶溶,仕进瞄了一眼正打坐练功的赵黑子,飞身上了旁边的松顶。此树侧枝密集,盘曲于四周,向外平伸,针叶簇集顶部,树冠平整密集,形如僧人盘坐的蒲团。仕进盘坐下去,耳中传来赵黑子均匀的呼吸声,只觉心头甚是宁静。 仕进忽地自嘲着笑了笑。他本来是上黄山瞧热闹的,顺便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对手。哪知道莫名其妙的收了个徒弟,注意力反倒转到了他身上,整天想着如何调教好他。“嘿!真是好笑!” 广告时段:《江湖之路》 ?bl_id=18106 新作盟作品推荐:《仙欲》;作者:未聆风;作品类型:奇幻修真 链接:?bl_id=26988 (全本) 第四十二章 酣战淋漓 夜在流淌,不知不觉中,时间轻轻的掀开了夜幕,也不管它情不情愿,推到了一旁,上前迎进了灿烂明媚的晨曦。 今日的争斗开始激烈起来。能通过第一轮之人均非泛泛之辈,谁也不肯示弱,各种奇招怪技层出不穷,让人直呼大饱眼福。赵黑子今天的问题少了许多,心神都放在了观斗上。仕进也乐得清闲,合上眼养养神。 一轮下来,又淘汰了不少人。午时选手们休息了一刻钟,又开始了新的角逐。此时人数更少了,台上只有两对选手过招,地方宽敞许多,腾跃挪移显得自在多了。 单北豹仍是嘻嘻哈哈的,但神色间也慢慢凝重起来。空智还是一言不发,速战速决,决不拖泥带水,多浪费一滴力气。他自始至终使的只是一套少林龙爪手,变招极快,往往一刹那便结束了比试。 仕进瞥了智空一眼,心想:“弟子已然如此,做前辈的更是可想而知!嘿,真是手痒啊!”司马玄武功很杂,招数从头到尾都未曾重复过。他动作潇洒大方,显得极是从容,很快击败了对手,微笑着回到座位上。欧阳天堂却想:“到底是年轻人,虽然已经极力敛藏锋芒,却还是忍不住买弄了!” 丐帮的杨大眼和峨眉的穆英使尽全力,却终是技逊一筹,败下阵来。穆英低头回到慈真身边时,竟忍不住嘤嘤的哭了。慈真念了声佛号,低声劝了一下,穆英才慢慢止住了哭声。旁边的年青弟子也过来拉着她的手,好言劝慰着。 杨大眼满脸羞愧的,鲍云楼拍拍他肩膀,微笑着安慰了他几句。陈飞扬也插嘴了:“哈哈,这位兄弟,莫要丧气,想来我那不成器的徒弟很快就会下来陪你的!” 龙云飞的对手正是那奇怪少年郝强。郝强出招极是凶猛,横劈竖斫,掌风中带着一股惨烈之气。龙云飞虽然招式精妙,身法轻灵,却明显没碰过郝强如此强硬的对手,一时缩手缩脚的。 郝强步步进逼,面上冷冰冰的,不带一丝表情。龙云飞只觉心下一阵抽搐,寒意冒了上来,人也不住的后退,终于一步踩空,被郝强生生逼下台去。虽然他以一式优美的身法轻飘飘的落了地,却改变不了失败的结果。他回到台上,坐下便一直耷拉着脑袋,甚是沮丧。鲍云楼正想出声,陈飞扬却笑道:“由他吧。不吃点亏怎么会长大呢?让他自己好生想想吧!” 武当派这边也被涮下了两人,是赵堂水和孙堂金。这回钱堂火没有出言讽刺,只轻轻拍拍赵堂水,以示安慰。灵清脸色沉了一下,却又勉强笑了起来,心想:“还有两个,他们应该不会让我失望的!应该相信他们!” 这轮番下来,最后台上只留下了八人。却是少林空智,正气堂司马玄,崆峒君子野,武当李堂木,钱堂火,单北豹和郝强。除了单北豹两人,其余六人俱是名门子弟,可见大门派之不凡。 “第四天捉对比试,决出两名决赛选手。第五天将是最后的决赛。哈,也不知谁能笑到最后!师傅,你说谁会赢啊?”赵黑子兴奋的问道。仕进淡淡道:“自己猜去!”赵黑子郁闷了一会又马上兴高采烈的,没有半点心事一般。 夜月开始残缺,幽幽的月光甚是清冷。仕进有点心神不定,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不知哪里出了问题。“或许是自己多心了吧!”仕进盘膝坐下,屏除杂念,静静的进行着调息。夜一下子安静起来。 旭日初升,霞光万道,煞是壮观。黄山剑会进行到了最激动人心的部分。八名选手开始抽签选择自己的对手。很快结果出来,第一场,由空智对阵郝强。 两人对面而立,久久不动。群雄鸦雀无声,等待着那热血沸腾一刻的到来。“嘟——”两人倏地扑了上去,只听噼里啪啦一阵脆响,两人已是交换了七招,端是快得不可思议。台下之人只见两人一合则分,根本瞧不清动作。 郝强再也保持不了淡漠的表情,两眼圆瞪,泛着潮红。他双手成鹰爪状,矮身躬背,蓄势待发,就像一头等着噬人的野兽。空智退后一步,神色甚是凝重,对手之强悍,早已引起了他的重视。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又晃身斗在一起,俱是以快打快。群雄只看得眼花缭乱,赞叹不已,深感不虚此行。郝强虽然勇猛,奈何出招慢了半分,也不及空智功力深厚,渐渐落了下风。 “啊——”郝强一声狂吼,动作顿时加快数倍,嘭篷两声,空智踉跄着退了三步,大腿上已多了一个鞋印。郝强却倒飞了一丈,落地时膝盖一软,半膝跪地,头也垂了下去。半晌,他才慢慢抬起头,立起身来,脸上又恢复了淡漠。他冷声道:“我输了!”转身便欲走下方台。 刚才他冒险强攻,虽然踢了对手一脚,自己却也中了一掌,内伤着实不轻。正自迈着步,郝强忽觉一阵凉风拂来,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小兄弟,不错!”他转眼瞧去,只见一只黑色手掌轻轻的拍了过来。郝强哪里肯让人拍到,扭身便躲。但任他万般变化,那手掌还是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肩上。他觉得一股暖流涌来,沛沛然无比浑厚,霎时自己的内伤已好了七分。 再看时,那人却是台上全身裹黑头戴面具的怪人。仕进见他伤重,便有心助他一把。郝强深深的望了仕进一眼,记住了那对眼睛,低声道:“谢谢!”也不多话,缓缓的离去,身影甚是孤独。 仕进慢慢回到位置上,却见台上众人都瞪着他。连智空和尚也睁开了眼,瞥了他一眼。他刚才的动作看上去缓慢悠闲至极,但众人都知那不过是错觉。试想以郝强的速度,居然躲不开那一拍,可知他的速度是如何的惊人了。赵黑子心中满是自豪。其他人则想:“盛名之下,确实无虚!这么多英雄豪杰败于他手下,已可说明他的高明!看来不能太大意了!” 第二场是司马玄对钱堂火。钱堂火自当日树林一战后便痛下苦功,虽只数月,技艺已是大进。他看似为人刻薄,但四人当中,获益最多的就是他。尽管如此,他心中还是惴惴不安,对方一脸的从容微笑,相较之下,他的气势已低了三分。 钱堂火果然非是司马玄的对手,在一百一十七招时被击飞长剑,不得不伏首认输。灵清额上已暴起了青筋。他狠狠的瞪了钱堂火一眼,要不是为了维持这掌门人的风度,他只怕就要破口大骂了。 第三场的李堂木和君子野却是棋逢对手,斗得难分难解。最终还是君子野稳重一些,瞅准了李堂木一时急躁而露出的破绽,欺身上前,右手在对方胸前天突穴轻按一下。李堂木自是知对手动作,长剑一时顿在空中。他回头望了望灵清,咬咬牙,终于垂剑认输。瞧着最后一名弟子被打败,灵清黑着一张脸,也不知都在想些什么了。 最后一场便是单北豹和昆仑的刘冲。单北豹笑嘻嘻道:“小兄弟,呆会你能否把剑舞慢一点?你要知道哦,现在太阳可不小,你这么哗啦啦的挥着剑,会弄得我眼前白晃晃的一片,什么都瞧不到了。当然,我不是怕输,只是眼睛这么一刺激,我以后不就变了个争眼瞎?嗯,就算变个瞎子也不要紧,只是……” 如果说前两天还会有人被他这副笑脸所迷惑,那么,今天再无一人敢轻视于他。刘冲听他唠叨个没完,忍不住一阵心烦。他长剑一扬,大声道:“废话少说,出招吧!” 单北豹露齿笑了笑道:“哈,小兄弟你现在心浮气躁的,情况可不大妙哦!须知对敌时要平心静气,切忌急躁。只有冷静的面对敌手,才能瞧清招数的来势,及时的判断,及时的应对……” 他若一本正经的说这番话,刘冲可能还会警惕,但他偏偏摆着一副取笑人的嘴脸。所以刘冲恼火了,他怒声道:“你不动手便休怪我不客气了!”剑诀一引,刷的一剑刺了过去,眨眼间已到了对手跟前。他这一剑快则快了,只是仓促出招,难免乏力。 单北豹无视将要触喉的剑尖,两指竖直一夹,夹住了剑尖,同时身子旋转,手臂前带,似乎要夺走长剑。刘冲情急之下便回力一拉,一时忘了细想。 单北豹此招本是虚招,他这时顺势窜了过来,动作霎时快了数倍,另一手同时探出,闪电般拿住了刘冲的脖子。刘冲想不到自己竟会一招败北,不由呆住了。单北豹松开了手,退开几步,伸手摸了摸鼻子,笑道:“小兄弟,承让了!”事实上若不是对手被他一番言语弄得心烦意乱,他也无法趁机得手。 白楼瞧着自己弟子灰溜溜的回来,淡淡道:“坐下吧!这也未尝不是好事!”这边陈飞扬转过头来,问道:“白掌门,你可知此人来历?”白楼有气无力道:“此人姓单,江湖有名高手中姓单的只有半天云一人,我可不知他们二人有无关系。” 鲍云楼道:“此人我也知道,他是一名浪子,七八年间在江湖上东游西荡,闯下了一番名堂。应该与半天云无关吧!”陈飞扬笑道:“不管有关无关,此人武功可实在厉害,老夫是自叹不如的!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白楼也喃喃道:“是呀,这世道是该要换了!不知道我这副老骨头能不能熬得过去?” 到了下午,出人意料的是,司马玄竟自动认输退出了比赛,如此空智便取得了决赛资格。群雄都在议论纷纷,都甚为不解。不过他们的注意力很快转到了单北豹和君子野的比试中。 单北豹此时终于用上了真本事。仕进瞧了一会,只觉隐隐有其兄长的影子,却没有单南虎掌中的那股豪气,带了三分拘谨。君子野明显不是对手,他却力战不屈。单北豹足足花了七十招,才艰难击败他。君子野昂首挺胸的回到屠洪亭身后,没有半点失败后的丧气。 散场之后,仕进一直不发一言。来到半山腰时,仕进忽地问道:“这几天瞧了那么多人动手,你有何感想呢?”赵黑子低声道:“他们每一个我都打不过。”仕进皱了皱眉道:“就这些?”赵黑子低头想了想,昂首大声道:“给我两年时间,我一定不会再怕他们!” 仕进点点头,道:“很好,你懂得这么想就对了!能教你的我都教了,以后成什么样子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不知何解,一离开人群,他就心生感触,这话颇像是在交代后事一样。赵黑子闻言一谔,不明白他为何要说这番话。他心眼直,也听不出话中的深意。 (对于以下广告,希望大家谅解.我是新作盟的成员,有这个义务为其他人做广告,同时也享受着别人为自己做广告的权利.大家尽可当作看不见.感兴趣的也可以瞧一下.) 、新作盟作品推荐:《圣境风云之终极领域》;作者:冒牌老大;作品类型:玄幻 链接:?bl_id=26925 13、新作盟作品推荐:《科尔传之金色的黄昏》;作者:胡水;作品类型:异世大陆 寂静的小镇来了一群祭司,他们携带着危险的神器。.最后,其中一位少年却发现,自己已经来到几年以后...... 链接:?bl_id=28955 (全本) 第四十三章 智空邀战 今天仕进觉得很奇怪,智空和尚不再穿那身宽大僧袍,而换之一身劲装。如此一来,他的样子显得更加肃杀阴森。“他要干什么?”仕进盯着台上决赛两人,心里却想着此事。 到了这最后一战,台下群雄积蓄了数天的漏*点终于完完全全的爆发出来,一时群情如沸,都在嘶声竭力的为自己支持的对象打气,整个光明顶就像一个沸腾的水炉,里面的水激荡翻滚,似乎永无停歇之时。不过大部分观众都是向着空智的。 单北豹摸了摸鼻子,呵呵笑道:“大师的观众很多嘛!不过我是不会认输的!今天就不多说废话了,就当是尊重大师。大师,请!”他神色肃然,开始正经起来。 空智并不着急,寺里发话了,这剑会冠军的头衔要不要都无所谓,所以他只是稳当当的扎实身形,并没有进攻。单北豹大喝道:“既然大师不愿先行赐招,在下只能得罪了!”嘿的一声,使了一招白虹贯日,直取对方胸膛。 空智动了。眨眼间他五指成爪,出现在对手肩膀上。单北豹前跨一步,左手曲肘顶出,右手圆转挥出,呼的一声。他观察过空智的出手,知道自己速度比不过对手,便决定以力取胜。 空智连退几步,只觉劲风激荡,甚是难受。他缓过气来,揉身再上,一招二龙抢珠插向对手面门,手到中途又变为狮子搏兔,反脚踢向对方腰间。一瞬间,他已连换数招,快捷迅猛,却俱是还未近身便不得不缩了回来,因为单北豹拳风太过猛烈了。 单北豹招数开阖激烈,冲劲有力,空智根本近不了身,只能采取游斗之势。如此过了数十招,空智渐渐被对手掌风所困,行动变得迟缓起来。 智空此时却咳嗽一声。空智闻声奋力一击,脱开掌力笼罩范围,冷声道:“且住!”单北豹收了招,道:“大师有何见教?”空智道:“我认输!”台下俱是一片哗然。但形势甚是明显,空智确实稍逊一筹,落败是迟早的事,他们只是觉得决赛才过了这么几十回合,不够精彩。 单北豹表面甚是平静,丝毫不以获胜为喜,但心情却激荡起伏,想道:“大哥,你看到了吗?你曾经做到过的事,我也能同样做到!我不会丢你的脸的!”原来单南虎当年也是于黄山剑会上一举夺魁,这才名声渐起,声名日隆,终至六绝之尊。 单北豹虽则心结已解,但单南虎之神武形象早已高高的屹立在他心头,让他凡事俱以兄长为目标。他在江湖上浪荡许久,自觉武功大成,已有了兄长的七成火候,这才奔赴黄山,参加此次剑会。想到自己终于如愿以偿,达到了兄长曾经屹立的高度,单北豹真正开心的笑了起来,只觉此生此世,已自不枉了。 欧阳天堂拍了拍有些失落的司马玄,来到方台中央,扫了众人一眼,大声道:“第七届黄山剑会比武大赛冠军是——单北豹单少侠——”台下顿时掀起一阵欢呼,他们虽然看好少林,却也不吝给以胜利者掌声。 仕进瞧着那微笑接受人群喝彩欢呼的单北豹,只觉一阵羡慕,心里酸酸的,想道:“若我也参加的话,哪里轮得到你站在那?” 赵黑子忽然自语道:“哪一天我也要像他一样!”声音低细却坚定。仕进瞥了他一眼,只见他紧盯着单北豹,脸上既有羡慕和渴望,又有坚决和刚毅。仕进不觉一阵怅然,心想:“能给自己定下个目标,想来他以后的日子会很充实了!唉,目标?我的目标又是什么?是什么?……”他此时甚是落寞,目光幽幽的飘向远方。 欧阳天堂微笑着在台上说了一些套话,正欲宣布剑会结束,智空却站了起来,走上前去,道:“且住!”欧阳天堂脸色微微变了变,道:“大师还有何话说?”群雄目光全落在智空身上,都等着他出声。 智空也不说话,径自转到仕进面前,道:“闻说施主武功卓绝,请指教!”他素来沉默,说了这话便止住不语,只盯着仕进眼睛。不过意思已十分明显,智空要挑战仕进。 自智空皈依少林后,便很少听说他与人动手过招。江湖传言,无空方丈出了严话,不准他无故动手,以防他又再出手伤人,累添罪业。而仕进自出道以来,大大小小数十战,已创下了一个不败的神话。群雄平时都在猜测:“这个神话何时是个尽头?” 如今智空说出这话,群雄俱是又惊又喜,惊的是智空竟然会主动出手邀战,喜的是有幸得见两大绝世高手过招,更有可能是一个神话的终结之战。他们俱想:“智空大师一出手,这个神话只怕要结束了吧!” 仕进盯着智空半晌,倏地立起身来,道:“好!大师,请!”抬步便到了台中央。其实就算智空不出声,仕进也准备开口了,只是想不到智空会抢先一步而已。智空也是干脆,往前一站,便摆好了起势,道:“施主,请!” 欧阳天堂看到两人都无止手之意,只好无奈道:“两位既已决定了,那就让欧阳来做个公证吧!”他退开数步,神色凝重,知此二人过招定是非同小可,须得全神以待才行。 赵黑子心情激动,紧紧抓住面前的锦椅不放,手上青筋暴起,可见用力之紧。他想道:“我还没见过师傅真正动手的样子呢?这回可不能错过!一定不能眨眼!一定不能眨眼!……” 白楼一扫平时懒洋洋的神态,身子端坐起来,脸色也变得严肃了。慈真这几日都在低声念着经文,手中念珠已不知数了多少遍。此时她也停了下来,目不转瞬的盯着前方。灵清脸色本来很不好的,这时也精神一振,紧盯着台上两人。 其他人也是心情紧张,浑没了平时的悠闲,毕竟这两人名气太大,不得不认真对待。单北豹此时也在台上坐了下来。他望着两人,心想:“不知他们二人武功怎样?有机会定要比试一下。” 仕进盯着智空双眼,想道:“你摆出这龙爪手的起势,是要跟我比快吗?哼,就算比速度我也不惧你!”两人心有灵犀一般,不约而同的窜了出去。智空五指拂向仕进肩膀下侧三寸巨骨穴,同时提膝弹腿,踢向仕进小腿丰隆穴。 仕进竖掌如刀,剪向智空手腕,脚呼的一声抡起,扫向智空腰部。智空手腕轻转,反手抓往仕进虎口,脚尖同时用力,欺进对方怀里,一拳冲出,捣向仕进心口。 仕进毫不畏惧,变扫为踹,手指轻弹,拂开袭来之手,身子跟着一扭,避开那一拳,右手突起一掌,拍向智空期门穴。智空闪开踹来的一脚,起手迎向那一掌。两掌相触,二人俱是退后三步,消去涌来的劲道。 群雄只觉眼睛一花,两人同时失去身影,再看时两人又站在了原地,中间只有啪的一声轻响。他们都张大嘴巴,不住的问着自己:“已经动手了吗?已经动手了?……”空智却是冷汗涔涔的。他以为自己的速度算了快的了,现下一看,当真是坐井观天,狂妄自大啊! 仕进适才半分便宜也占不到,不禁暗暗佩服对手武功。他瞥了赵黑子一眼,慢慢摆了个查拳起势。智空刚才试探了一下,知道对手的速度不输于己,也改换招式,再次攻了上去。 赵黑子瞧仕进的动作,正还奇怪,却见仕进来来回回的只使一套查拳,动作连贯迅猛,协调舒展,看似简单,却往往用得恰到好处。他心中一阵感动,知道仕进是特意使给他看的。他聚精会神的看着,细细的揣摩着,全身心的体会着仕进拳中之意,只觉许多地方都豁然开朗。 智空使了一套十字拳,中途又改为虎战拳,数十招后又换成了少林十八手,接着是金刚掌、罗汉拳、般若掌……一套套拳招掌法使了出来,让人瞧得是眼花缭乱的。他的每招每式俱是劲力十足,刚猛凌厉。 这回两人动作都放慢了,群雄瞧得是清清楚楚。见到智空招数变幻多端,或朴实简练,或华丽幻变,或狂风暴雨,或涓涓细流,每一种武功都深得个中三味,精妙无比,他们不禁赞道:“智空大师半路出家,却于少林武艺如此谙熟,武学天才,果然名不虚传哪!” 待看到仕进从头到尾只以一套平凡的查拳应对,却始终不落下风,他们心中之惊叹,已不知该如何形容了。智空退开三步,微微喘着气,这一番激斗下来,饶是他功力深厚,也差点吃不消。 他大喊一声道:“兵器!拿来!”便有数名僧人抬着两个兵器架上台来,上面十八般兵器,样样皆有,看来是早有准备。仕进瞄了他一眼,知他空手过招不过瘾,打算跟自己斗一下兵器。 智空抽了一柄戒刀,道:“请!”仕进笑道:“大师用刀,我便陪大师练一下刀法!哈哈!”他取过刀来,用力一抖,斜垂下去,刀尖不住的颤动,等着开始。 智空大吼一声,疾行数步,凌空跃起,一刀劈了下来。仕进只觉身子已被锁定,锐利尖风扑面而来,似乎往哪里躲都逃不过这一刀。他暗暗赞道:“这才是真正的刀法!”仕进不敢怠慢,飘向后去,避过刀势最凌厉的一点,挥刀撩起。“铮”的一声脆响,两刀相碰,溅出了几点火星。 智空自知不能一刀制敌,落得地来,身子跟着旋转,刀随臂转,呈圆弧形呼的一声削了过来,刷刷刷已出了三刀,一刀紧似一刀。仕进哪能让其专美,挺刀向前,“铮铮铮”格开这三刀,也不停顿,随手一刀斜劈而下。 手起刀落,霎时闪着寒光的刀刃已到了智空胸前。智空身子后退,手中戒刀一横,摆在了胸口,挡住这一刀。仕进得势不饶人,手中钢刀劈、砍、撩、削,每一刀都只一个动作,简练却又实用,而且快若闪电,激烈无比。 群雄瞧得目瞪口呆,心道:“传闻他武艺样样尽皆炉火纯青,当真不假哪!”智空刀法显然不及仕进,只堪堪招架住仕进的招数,想要反击已是无力。仕进再次扬刀劈下,只听喀嚓一声,智空手中钢刀已断成两截,竟是不堪劈砍了。 智空把断刃一抛,取过九节鞭,大声道:“再来!”眼里已泛起了红光。斗了数十招,仕进手腕一振,长鞭倏地挺直,鞭梢宛如灵蛇吐信,直取对方胸胁。智空回鞭防护,只见仕进手中用力,鞭梢呼的绕了回来,缠住对手长鞭,使劲一拉,措不及防之下,智空手中鞭又已脱手。 智空这次不再说话,取过一杆长枪,又攻了上去。很快他又换了流星锤,锁子链…… 广告时段: 起点新作盟作品推荐:《永不沉默》;作者:月影天魔;作品类型:异术超能 董哲~严羽扬,他究竟是谁?天仪~雨莹,谁才是他真正所属?一帮兄弟,一个又一个疑团,他将何去何从?阴谋,雄心斗志…… 链接:?bl_id=11713 新作盟作品推荐:《王道》;作者:阿玮;作品类型:远古神话 成长的艰辛,传奇的旅行。少许血腥、少许暴力、少许言情、跌宕的情节,无穷无尽的幻想。 一切都为了——做最终的王! 链接:?bl_id=3560 (全本) 第四十四章 深夜有约 除了在拳法上能与仕进一较高低之外,智空诸般兵器都用上了,却全败于仕进之手。此时长剑又断成数截,智空头也不回,反手向兵器架抓去,准备拿到什么就使什么,哪知道却抓了个空,原来兵器已经被他用光了。 智空怔了怔,望着面前挺立着的黑色身影,目中红光慢慢褪了下去。瞧着地上狼籍一片的兵器,他苦笑了一下,合什道:“阿弥陀佛,施主高艺,贫僧佩服!贫僧是自愧不如哪!” 仕进却觉殊无欢喜之意,心想:“虽然得遇此等强手,酣畅淋漓的大斗一番,却终是败于我手,殊无趣味。想那欧阳天堂也不过与伯仲之间,再比也不过是同样结局。嘿嘿,想要求取一败居然还如此困难!看来须该找那传闻中的六绝才是!” 想到单南虎和风子斋那绝世风姿,他不禁热血沸腾,想道:“自己能打败他们吗?”他又想:“这智空和尚性格冷僻,看也不像喜好争斗之人,此番拼斗,却似乎早有准备,不知是何用意?嗯,不管是何居心,我孑然一身,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况且那少林派号称武林泰山北斗,料想也不会如宵小一般卑鄙的!或许是我多心了!” 仕进于是笑道:“大师,承让了!大师诸般武艺皆能精熟,在下也是好生钦佩哪!”智空摇了摇头,显得不以为然,念了一声佛号,便不再出声,倒真是惜语如金。 台下群雄还是沉默不语,他们此时心中正翻江倒海,激荡不已。台上两人所展现的武功千变万化,他们是看在眼里,惊在心里。别的还好说,只是精妙绝伦,瞧着甚是刺激;但那与他们本身所学相通之技,却让他们如痴如醉,惊叹不已,都想道:“自己所学武功竟能至善如斯?精奥如斯?太不可思议了!……” 赵黑子此时正张大嘴巴呵呵傻笑着,就好像自己赢得了天下第一。“师傅就是师傅!果然是无人能敌!哇,这样厉害的人居然是我师傅!”他得意洋洋的瞄了一眼台上那些目瞪口呆的青年们,只觉前时还高高在上的天之娇子如今不过是不足道的微尘罢,尾巴翘得是半天高。 那些掌门人都盯着仕进,眼神里甚是复杂。他们已经尽量高估仕进了,想不到却还是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他们都沉默不语,各自盘算着自己的心事。 单北豹本来志得意满,颇以为天下英雄俱不足道。现在他脸色很是难看,就像一个头脑发热之人被人迎头淋了一盆冷水,那种滋味,甚不好受。看了二人的动手,他已知眼前两人武功都在己之上。或许相差不远,但武学之道,差上一分已是天壤之别。“刚才自己还想和人家比试一番呢!嘿,真是可笑!” 他忽然想起兄长当年所说之话:“……人外有人这句话人人都会说,真能记在心上的没几个。我希望你能把它铭记于心,不要小看了这天下人,说不定路上随便一个糟老头子就能把你打趴下。要牢记了……” 单南虎当时的神色甚是奇怪,似乎怀念,似乎惊讶,似乎恼怒。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竟失了一下神。想到这些,单北豹叹息一声,脸色马上舒展开,又恢复了笑脸。他原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一时感慨,顷刻便过去了。 沸沸扬扬的黄山剑会终于缓缓落下了帷幕。江湖群豪也都纷纷下山,各自散去。他们此时议论的不是那会上夺冠的黑马,而是那始终神秘莫测的黑袍怪人。此次剑会上,他又为自己的不败神话添上了重重的一笔,也是辉煌绚烂的一笔。若说此前还有人不闻那黑色神话,那么此刻仕进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群雄都在猜测:“不知这怪人与武林六绝相较,谁高谁低?这天下从无人敢说武功第一,他会是第一人吗?” 仕进此时正站在朱砂峰下那片竹林旁。他忽地问赵黑子:“你还记得那位大和尚吗?”赵黑子马上笑了起来,道:“师傅,我怎么会忘了他呢?唔,他既迂腐又唠叨,挺烦人的,一顿话下来,准能把人的脑袋一个说成两个大。不过要是再遇上他,我一定好好答谢他一番才是。如果没有他,我又如何能碰到师傅呢?” 仕进看着他憨憨的笑容,又问道:“你以后有何打算?”“打算?当然是跟着师傅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啦!”赵黑子楞了楞,马上眉飞色舞道。 仕进叹息一声道:“跟着我你永远不会成长,所以今日便是你我师徒分别之时!”赵黑子一听这话,脸色即刻垮了下来,他急声道:“为什么呢?师傅,为什么?你不要丢下我不管!我知道,我知道,我这人嘴巴有点贫,还喜欢耍点小聪明。师傅你一定是因为这样才赶我走的。可是……可是,师傅,我会改的,一定会改的!求求你了,让我跟在你身边伺候你吧!……”说着,一条昂昂大汉眼睛竟红了,话里带了哽咽之声。 仕进蓦地仰天长啸,啸声声传四里,登时把赵黑子给震住了。仕进厉声道:“男子汉大丈夫,做这副扭扭捏捏的儿女之态干吗?我问你,你可知我这身武艺是如何得来的吗?” 赵黑子嗫嚅道:“不……不知道。”“告诉你,我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个师父,所学的一点一滴都是自己摸索而来!”仕进声音愈加严峻,也带着浓浓的自豪。 他接着道:“我不知道有师父的指点是个什么滋味!但我敢说,比起那天下许许多多亦步亦趋跟随师父而行的人,我强过他们太多太多!”赵黑子忍不住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是实在话。 “你是我的徒弟,但我不会教你一招一式,你必须走自己的路!我把自己全部关于拳法的理解都授与了你,至于如何体会并灵活运用,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难道还要我手把手的教你吗?”赵黑子赶紧摇了摇头,虽然他是想这样。 仕进声音渐渐缓和起来:“是的,我还会许多其他的武功,但是我不打算教给你。你可以说我藏私,但我告诉你,武学之道,万流归宗,你若能悟透这其中的道理,我便不教你,你也能自己学会!” 赵黑子点了点头。他此时也只懂摇头点头,不敢胡乱出声了。 仕进又道:“你若无打算,我便指点一条路给你。那个大和尚虽然人迂腐了点,却也是位得道高僧。你也听到了,他要四方奔走化缘筹建禅院。这是好事,那和尚手无缚鸡之力,你去找到他,保护他完成这一宏愿,顺便磨练一下自己,找找自己的路该怎么走。” 他见赵黑子面露难色,并不愿意,道:“自然,你若不情愿我也不会勉强。总而言之,今日之别,是势在必行!”赵黑子听了,道:“师傅,可是……我……”他想说自己不愿意离开他,但瞧着仕进瞪着他的双眼,将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仕进柔声道:“唉!你我相处时日虽短,但师徒情分还是有的。你心性急躁,跟在那大和尚身边有助于你澄心滤性,修养性情,更好的悟道。况且这天下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你我总会有相逢的一天的,又何必难过呢?” 赵黑子低头想了一会,艰难地点了点头,道:“师傅,我……我答应你!好好保护那个和尚,好好学习你教给我的东西!我……”他说不下去了,一滴虎泪掉了下来。 他跪了下去咚咚咚的磕了几个头,迟疑了一下,毅然转身走了。他边走边想:“等再见面时,师傅,我会大声对你说,师傅,我没给你丢脸!”人渐渐的走远了。 仕进站着一动不动。良久,他才慢慢摊开一直握着的右手。黑色手心上是一白色纸团。原来散会之时,仕进忽地感觉一缕细风弹来,他随手一接,瞥了一眼。见是纸团,他想起这几天心神不定,这恐怕便是根源吧。念及这一层,他才遣走赵黑子。不过让赵黑子跟着普门,磨练磨练一下他,这也是好事。 纸上只寥寥数字:“子时,排云亭。”字迹温婉中透着峥嵘。仕进心中一凛,武林中人很少有人能把字写得如此好的。他吁了一口气,平复一下心中的紧张。 仕进笑了笑,想道:“真厉害!单只几个字便能给人如此沉重的压迫感,看来今晚有一番恶斗了!”心里不禁涌起阵阵兴奋。他开始盘膝坐下,匀调气息,吐纳运功,为子时之约做准备。 残月已如钩,泛着幽冷清光。群雄早已散去,黄山又恢复了往日的幽静。嘎嘎的鸟叫声衬得这寂静的夜更加阴森。 仕进此时已接近了排云亭,这排云亭他当日也曾游过,乃是一方形长亭,是花岗岩石结构,石柱石顶,甚是古朴凝重。此亭背靠丹霞峰,亭前有一块百余平方的平坦之地,前临幽深莫测的西海峡谷,在此可凭眺西海诸景。因石亭之下多云雾,故名排云亭。 仕进来到亭前,突发奇想道:“这倒是个很好的埋身之所!无论谁丧命于此,往茫茫云海中一扔,那便结了!” 他目光马上被亭中那人的背影吸引住了。此人并不十分高大,腰也并不如何挺直,微微有点弯曲,幽明昏暗中瞧得不甚清楚。此人瞧上去甚是普通,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特别之处。 仕进顿住了脚步。他忽然想拜伏在地,只为表达自己的景慕之情。仕进感觉很是明显,此人给人一种可以依赖,可以信服,可以安心的感受,就似那春风拂面,又好像那细雨丝丝,沁人心脾。 仕进心想:“此人若是敌人的话,自己只怕也会心甘情愿的伏首就死。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看来今晚之战,是打不起来了!”他忽然觉得此人和欧阳天堂有点像,不过欧阳天堂若是那长江大河的话,那此人便是汪洋大海,浩瀚无际了。“正气堂门主雷正刚?”他脑海里蓦地闪过这个名字。 那人似已知仕进来到,转过身来。虽然夜色昏沉,不甚明朗,仕进却已瞧清了他的相貌。他面容清瘦,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全身上下看似儒雅温文,却又隐隐透着棱角分明,想来年轻时他定是一位翩翩美男子。 他招呼仕进道:“请坐!”待仕进于石凳上坐了下来,他也慢慢坐下。他温声道:“在下雷正刚,想必你也听过我的名字。”“果然是他!”仕进点了点头,样子有些拘谨。在雷正刚面前,他总感觉自己像是在受教的学生,尽管论起武功来,雷正刚也未必就能赢他。 雷正刚爽朗地笑道:“你不用太严肃,我约你到此只是随便聊聊,并无恶意!”仕进放松了些,道:“聊些什么?”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自然一点,傲气一点,如此一来,人也平静了下来。雷正刚瞄了他一眼,目光里隐隐有赞赏之意。 广告时段: 5、新作盟作品推荐:《为你而生》;作者:菊香悠然;作品类型:言情 爱没有原因,就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出现。也许有了无条件的甚至包括生命起源的相许,爱会焕发出更加绚烂的光彩。。。 链接:?bl_id=29592 6、新作盟作品推荐:《春色又满江南》;作者:色字头上一把刀;作品类型:校园都市 链接:?bl_id=29309 (全本) 第四十五章 促膝长谈 雷正刚喃喃道:“聊些什么呢?”他眉头一舒,笑道:“就聊聊各自的生平吧!你的大名这几个月可说是如日中天,却无人知晓你的出身来历。我对此甚是好奇。如果你信得过我,可以略说一二。”他语气平和,就像与一个许久不遇的执友一般促膝长谈。 若是旁人如此问仕进,他定然拂袖而去。但话从雷正刚嘴里出来,仕进却丝毫不以为意,只觉这是理所当然之事。他轻笑道:“我之出身说来甚是普通,便说了出来也无妨。倒是门主响誉武林,生平事迹定是精彩万分。我此刻可是心痒得紧,正欲洗耳恭听呢!” 雷正刚微微一笑,道:“你倒是不肯吃亏。你想听我便说与你听。嘿嘿,数十年匆匆而过,都是过眼云烟,过眼云烟罢!” 他沉吟半晌,终于缓缓说了起来:“我出身于一个书香世家,每日诵读经书,那是不消说的了……”仕进端端正正的坐着,认真的倾听。雷正刚声音柔和中带有点粗重的方音,给人一种沧桑之感,深深的吸引了仕进。 “……我十七岁那年,世道很乱,每天都有许多不平之事发生。那种凄惨,此刻想起……唉!有时我实在看不过眼,上去跟人理论。嘿,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谁会理睬我这个无用书生呢?他们都是一脚把我踢了回来……” 仕进听着,仿佛身临其境一般,正看到一个少年书生怒瞪着几个凶徒,大声直斥其非,却被满脸横肉的歹徒蛮横的踢倒在地。他虽无力反抗,但目光里满是不屈。 “……如此惨事见得多了,我终于压抑不住,决定弃文从武,好好管一下这世间的不平之事!我对自己道:‘但要有一口气在,便决不放弃自己的信念!’……” 仕进瞧着他刚毅的面孔,心想:“他如此小的时候便能有如此坚定的决心,立下了如此大的志向,对比自己,当真是羞愧啊!”对其敬佩之心又增了两分。 在雷正刚的娓娓述说中,仕进慢慢了解了这位名震天下的豪雄波澜壮阔的一生。雷正刚定下目标之后,便不顾家人的反对,外出寻访名师,几经艰难,练就了一身高绝武艺,并创建了正气堂,为无数惨遭劫难的孤苦之人施以了援手。 听他把过程说得轻描淡写的,仕进却想:“一个文弱书生在那纷乱的世道中行走江湖,其中的艰辛,又岂足以向外人道也?况且创建一个门派并使之成为天下数一数二的大派,又岂是轻易之事?他心志之坚毅,智慧之渊深,便可见一斑了!” 雷正刚忽地笑道:“其实当初我学成武艺之时,也曾想如你这般,剑试天下。可惜时世太过混乱,世间惨事遍地都是,我虽有那追求武道极致之心,奈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哪!” 仕进恭敬道:“门主惠及万民,如此仁心善行,世间罕绝,海内同钦。我只为一己之私,即便当真天下第一,比起门主来,那也是自愧不如!而且天下之大,奇人异士多不胜数,单只门主武功便胜我百倍。我这数月来的举动,甚是愚昧,倒惹门主见笑了!” 雷正刚正色道:“你不必如此过谦。这几日来我在暗中观察你许久,论及武功招数,你已经不弱于我。或许在内力方面,你是稍逊一筹。不过你要赶上并超过我们这帮老的,那只是时日问题而已。你虽然把自己声音变了,但我想你的年纪不会很大。可能数年之后,这天下第一,便要落在你头上了!不过……” 他顿住了话语,良久才笑道:“不说这些了。来说说你的事情吧!我很感兴趣呢!”仕进得雷正刚如此推许,心里微微有些得意。待听他说起自己的伪装,却不由一惊。 闻得此言,仕进便道:“其实我与门主来历挺相象的,也是出自书香门第。我五岁那年,母亲便病逝了……”说到这,他沉默了,淡淡的哀愁涌上心头。 雷正刚见状不由笑道:“你的母亲一定很美丽!”仕进听了高兴道:“对呀!她很温柔,很美丽!我想这天下再也没有比她更美的人了!可惜……”他情绪又低落下来。 好一会儿,仕进才接着说下去。他从父亲带他出来一直说到老头送他到山谷,再说自己出谷后的点点滴滴。不过说到单南虎时,他含糊着只说是个山贼。他还把出谷的时间挪后了十年,使自己年纪显得更大一点。 雷正刚心中甚是吃惊,想不到竟有如此离奇之事。他没有怀疑仕进所说,毕竟仕进没有理由骗他。他面上还是淡淡的笑容,听得甚是认真。 仕进最后道:“当日一位长者告诉我,只要人生有目标,生活便有了意义。我一时冲动,便把追求武道作为自己的目标。现在是沉溺其中,不可自拔了。门主见多识广,认为如何?” 雷正刚微笑道:“话确是如此不错!立下了志向,人生才不至于空虚,才有了前进的动力!不过人心各异,谁也无法保证别人的目标愿望就一定与己相同呵!”说到末一句时,他的样子像是不胜感慨。 他忽然问道:“你说古来帝王千百,为何人们只记住了秦皇汉武,唐宗宋祖?” 仕进不虞他有此一问,楞了一楞,道:“或许因为他们开创了一个朝代,为普天下的老百姓营造了一个稳定的社会吧。自古以来混乱的时代百姓最遭殃,他们希望过安安稳稳的日子,自然是谁给他们稳定就记住谁!” 雷正刚又道:“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更毋论帝王之业,死的人只会百倍于前。你说,又该如何评断那些英明君主为求稳定而不择手段,铲除异己?” 仕进迟疑了一下,道:“我想,为了大局着想,他们的手段是必要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嘛!不过,换个角度来说,那些被牺牲之人确实有点冤了。如果能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那就最好了!” 雷正刚苦笑道:“两全其美?这天下事十之**是不能如意的,想面面都顾及到,只怕很难!” 他神色忽然间变得很是疲倦,道:“即便是那些呼风唤雨,叱咤一方的大人物,又何尝不是困扰萦身,难以自拔吗?外人瞧着是气派风光,嘿,又有谁知道他们内里的烦恼痛苦呢?” “门主,你……”仕进甚是诧异,他想不到这位令人尊敬的老人会露出如此疲怠的神态。雷正刚从见面到现在一直是精神奕奕的,突然老态毕露,难怪仕进惊奇。 雷正刚道:“怎么啦?身居高位者也是人嘛!偶尔也喊累的。听说有个叫洪应明的人编了一本书,叫《菜根谭》,写得不错!你知道吗?” 仕进摇了摇头,他确实没听过。他奇怪雷正刚为何一下又把话转到那里。 雷正刚用手指弹了弹石栏,微笑道:“我知道里面有一句话,委实写到我心坎里去了。这句话是:‘福莫福于少事,惟苦事者,方知少事之为福。’嘿嘿,我此刻真的甚是羡慕普通人家那种平平淡淡的生活,粗茶淡饭,调弄儿孙,其乐融融。唉!……放不下,放不下啊!” 他的样子很是遗憾,又有点感叹,有点悲哀。仕进正想说些什么,雷正刚脸色一整,又恢复了精力充沛的模样。 他倏地立起身来,笑道:“不知不觉,竟聊了一夜。哈哈哈,我可从来没和人如此放松的聊天了。能认识你这位奇人,这番黄山之行已自不虚了!我门中还有许多事务等着我处理呢,话题便到此为止,如何?” 仕进也跟着站了起来,他笑道:“既然门主事务繁忙,我便不敢扰驾了。能认识门主,那可是我三生之幸哪!” 雷正刚似乎还有话要说,他想了想,却是顿住了。仕进奇道:“门主有何吩咐,尽管明言,我若能办到,定然不敢有辞!” 雷正刚道:“还是不说了。每个人都有自己追求的理想,己所不欲,毋施于人,凡事是不能勉强的。我说了出来,只怕你难受,我自己也不好过。嘿,听天由命吧!” 他又大声道:“好了!废话便不多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他拱了拱手,转身大步便走,腰板也挺直了不少,样子甚是豪迈。 仕进听出了他话中有话,正自思忖间,见他告辞而去,也大声道:“门主后会有期——” 瞧着雷正刚远去的身影,仕进心想:“无论他是为何目的约我来此,我相信他定然不会存有恶意。他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前辈,也是一个普通的可亲的老人。希望他以后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仕进甩了甩头,带着满肚子的疑惑,慢慢下了排云亭,来到松林峰下。此峰寻遍上下,并无它树,只有苍松郁郁,古松如海,堪称一绝。 此时天色微明,一人立身路中,等着仕进。仕进走近两步,只见那人方脸浓眉,长手长脚,年约四十,虽是一脸的风霜,却也难掩其中的豪气,竟是阔别已久的单南虎。 仕进刚才见过了雷正刚,再遇上单南虎也不如何的惊奇了。只是故人重逢,见他多少添了些岁月的痕迹,难免有些感慨。 单南虎瞪了他许久,忽地大笑道:“你好像一点都不奇怪我在这里。难道你发觉了我一直跟在你身边?” 仕进心中一凛,想道:“难怪这几日总是觉得不大对劲!嘿,竟被两人连续跟踪了几天都毫无所觉,真是惭愧哪!”他却不动声色道:“我想,你等在此地不会是单纯和我说这句话吧!” 单南虎道:“你越来越让我捉摸不透了!哈哈,我本来是想瞧瞧兄台是何等人物,竟然闹得这武林沸沸扬扬的!顺便印证一下武学,我很久没碰到过真正的对手了,一时手痒难耐。我想你既然挑战了别人,自然也不会拒绝别人的挑战!” 仕进道:“哦?堂堂六绝的半天云也来挑战于我,那我可真是荣幸了!”单南虎奇道:“你认识我吗?我可很久没在江湖上露面了!” 仕进淡淡道:“有过一面之缘吧!不过,我猜你到黄山不全然是为我而来吧!”单南虎脸色变了变,马上笑道:“兄台何出此言?” 仕进微笑道:“你是为你的兄弟而来的。这里要恭喜你一声了。做大哥的武功盖世,做弟弟的也不甘落后!真是可喜可贺!” 单南虎仰天大笑道:“哈哈哈,想不到兄台竟把我的老底给掏尽了。只是我看兄台却是隔云隔雾的。我纳闷得紧,兄台曾经在哪里碰到过我?兄台如此人物,只要我见过,一定不会忘却。可否明告一二?” (全本) 第四十六章 又生变故 仕进摇摇头道:“阁下威震江湖,记不住我这无名之辈,那是情理之中。过去往事,何必再提?”单南虎笑道:“不提便不提。兄台此番剑会一直在场,相信也瞧了我那兄弟的表现,觉得如何?” 仕进沉吟半晌,道:“阁下要听真话还是假话?”单南虎道:“自然要听真话!兄台只管直言就是。他虽然侥幸夺冠而归,但不入方家之眼那是自然之事!这个我是知道的。” 仕进道:“令弟能摘下魁首,自是说明他武功卓绝,在年轻一辈中数一数二。只是……依我看来,他的武学路子走错了!他似乎在拼命模仿某人的武功,却不知如此一来便与自己的本性背道而驰了。我想,如此他终难臻至绝顶之境。” 单南虎沉默了一下,道:“兄台能否解释一下?”仕进瞧他的神色便知他已有所觉,加上自己对这两兄弟甚有好感,于是仔细斟酌了一番,盘算着该怎么说才好。 他最后道:“如此我就实话实说了。令弟生性飞扬灵脱,不拘小节,使的武功却大开大阖,气势雄浑。遇上武艺低于他者,自然所向披靡,不在话下;若碰上不相上下之人,或者远高于其者,一时半刻打不开局面,他自会气势低落,缩手缩脚,武功也随之打了三分折扣,如此焉能不败?若是由阁下使这般武功,我看倒是恰到好处!” 单南虎低头沉思半刻,抬头笑道:“多谢兄台明言!嘿,事情还是要靠他自己解决,我操再多的心也是无用!想想这数年确实太婆妈了,一切随他去吧!” 言语中,单南虎甚是感慨。虽说是开了口,让单北豹自己闯荡江湖了,但他还是放心不下。于是这些年里,他抛开了所有的事务,随着弟弟东漂西荡,暗中跟随,生怕他有什么闪失,又担心他得不到锻炼。单北豹几次遇上强敌,险到极点之时,他总会出手相助。 单北豹虽然见对手有时会莫名其妙的露出破绽,却只认为是老天助己,暗呼好险,趁机进逼,打败对方。他从来没想过兄长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单南虎一直这样患得患失的跟着弟弟,差不多把他少年时的冲天豪气消磨得七七八八。他如今不像个武林大豪,倒似个婆婆妈妈的放心不下子女的慈父,表面装着不以为意,内心却着实关切。 良久,仕进打破了这个僵寂的场面。他微笑道:“阁下不是要考较在下的武功吗?我现下正心痒难当呢!” 单南虎道:“我本来是有此念头,但看你被雷前辈邀去整整谈了一夜,能得他老人家如此欣赏的人不多。有他老人家在此停留,我今日便不能与你过招!”说起雷正刚,他也是一脸的恭敬、仰慕之情。 仕进奇怪道:“阁下与雷门主同列六绝,份属同辈,为何称雷门主前辈呢?” 单南虎瞄了他一眼,微微笑道:“六绝当中,以我和那疯子年纪最少,其他几位都比我们长了几十年,称呼前辈又有什么希奇?况且你也见过了雷前辈,你认为他当不起前辈如此称呼吗?” 仕进恍然道:“哦,说的也是!雷门主确实是一位慈祥长者,人所共仰!连我这初次见面的人都忍不住对他仰慕万分!” 单南虎感叹道:“我对雷前辈又岂是仰慕而已?六绝之中,无空大师雄图伟略,气势磅礴,确实令人钦佩。但只有雷正刚前辈,才能让我死心塌地的敬服。” 他顿了顿,又道:“当年我也曾参加过黄山剑会,并一举夺魁。那时的万人瞩目,春风得意,嘿,现在想起都觉得飘飘然的。后来我跑到山上当起山贼来,一时之间,天下哗然,都说我自甘堕落,脸色转变之快,嘿嘿,……后来雷前辈亲自找到我,很和气的安慰我,劝我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你不知那时我心里感动得……嘿嘿,还说这些干吗呢!” 他笑了笑,又道:“雷前辈一定与你说了不少心里话吧!”仕进点点头道:“我们都各自谈了些生平之事!” 单南虎有点黯然道:“其实武功到了我们这个地步,在江湖上是寥寥无几。虽然是高高在上,无人敢来招惹,但能真正说几句话的人却越来越少了。虽是江湖朋友抬爱,把我们六个名字凑在一起,但事实上却是天南地北,难得见上一面,嘿,连说句话都是难事。所谓的高处不胜寒,说的便是这种感受了!” 仕进怔了怔,道:“我此次来黄山,曾登上了这里的第一高峰天都峰,上面空寂一片,百无聊赖,确实甚是寂寞。但我觉得上面的瑰丽风光,壮美景色,却足以填补此缺憾!阁下何故如此伤感呢?” 单南虎笑道:“那是你在上面待的时间不够长!武学之道,浩瀚如海,无穷无际,谁也无法真正穷尽。想必你也知道,我们六人十多年前就号称武功最高了。这么多年来,照理说总该有些进步吧!事实上我们每个人的武功却都是停滞不前,原地踏步!你知道为何吗?” 仕进摇了摇头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武学进境越来越慢,只怕也要如他们一般了。 单南虎怅然道:“那是因为我们都知道一件事,一旦再往前一步,看似攀上了颠峰,却要付出忍受一辈子锥心刺骨之孤寂的代价!你现在还不懂,过些日子就会明白了!我们都不敢踏出那一步,现在还好,起码举目四顾,还能找到几个同类。” 他长叹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感伤。仕进却笑道:“或许真如你所言。但是练武之人,明知前面还有路可走,而且更加壮丽辽阔,又怎能按捺住心中的渴望呢?” 单南虎盯着仕进瞧了许久,道:“或许你将是跨出这一步的第一人吧!我瞧了你和智空和尚的过招,实话说吧,你的功力比起我们来还稍有不及。若想要赶上我们,并再进前一步,你还须继续努力!” 仕进沉默了。他半晌才道:“你为何要跟我说这些?”单南虎大笑道:“因为我们都走到了这一步,我们是同样的人!哈哈!想必雷前辈也跟你说过一样的话吧!我虽然不敢再往前了,我却期待着有人能做到这一点。你会令我失望吗?” 仕进只觉心中有一股滚烫的热流在涌动,便要喷涌而出。他想不到这些叱咤风云的绝顶高手都如此看重自己。 仕进倏地振臂长啸,啸声扶摇直上,却又如波涛般推着空气,向四方滚滚而去。单南虎面露笑容,也是纵口长啸。两股啸声便宛如那并翼齐飞的狂傲飞鹰一般,一声激越清扬,生气勃发;一声雄浑宏博,老成持重,直震得无数的飞禽走兽瑟缩颤抖,匍匐在地,不敢抬首。 黄山诸峰林立,都回荡着这两声啸声。尚留在黄山的江湖人士脸色大变,惊骇不已。他们自然知道这是高手所发,但黄山又怎会一下子出现两名绝世高手呢?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仕进已觉中气衰竭,难以再继,啸声也回落下来;而单南虎的啸声却还是浩浩荡荡,激扬云霄。他心中一凛,想道:“他们所说的确是实话!论功力我暂时是不及他们深厚!”他已把胸中积蓄着的漏*点倾泄出来,当下止住啸声。 仕进朗声道:“当不敢有负阁下希望!”两人相视一笑,顿生惺惺相惜之意。 单南虎笑道:“嘿,唠叨了这许多话,心情舒畅很多!兄台,就此告辞了!” 仕进也觉精神振奋不少。他道:“何必急着走呢?你我把臂同游黄山,好好倾谈一番,岂不痛快?” 单南虎笑道:“我也是心有此意。只是在此见到雷前辈,想起自己数年间毫无建树,庸庸碌碌,心中好生有愧哪!若非如此,你们谈话之时我便可出现,根本不用等到现在。我是不敢见他老人家呵!” “比起雷门主,这天下哪个不心中有愧?”仕进想起那双平和深邃的眼睛,不禁感叹道。 单南虎脸上带着些怀念,微笑道:“也有多年没回山寨了!不知他们是否安生!我该是回去瞧瞧了!”仕进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多留阁下了!后会有期!”“后会有期!”单南虎脚下用力,已自飘然远去。 仕进笑了笑,心想:“这两天怪事真多,竟然连连有高人找上自己!嘿嘿,没准待会儿又出现一个呢!”他马上把这个奇怪的念头抛开,哪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可惜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就真有这么奇巧的事发生了。仕进刚走得两步,背后忽地劲风扑来,甚是急速,眨眼间已然及身。 仕进大骇,来人身手已远超他的想象,竟比智空和尚的动作还要快速。他已来不及转身应敌,于是脚尖用力一撑,身子向前激射而出,企图拉开距离再从容应对。 哪知道对方看出了他的意图,紧紧随身而来,不离不弃。仕进只觉背后脊椎的至阳穴被那劲风刺得好生疼痛。他心知再如此下去只怕真要丧命于此,于是脚步一顿,同时反脚踢出,呼的一声,身子也跟着旋转。 仕进踢了个空,背后空无一人。来人紧跟着他旋转,依然自他身后攻击。仕进冷汗涔涔,只觉所遇高手当中,便以此人武功最高。碰上其他人他尚有一战的勇气,如却连还手之力都没了。 仕进哪里甘心束手待毙。他听风辨位,反手迎向来人攻招。虽然看不到,仕进还是听出了对手使的一招笑指天南,直击他的至阳穴。 至阳穴乃脊椎大穴,就在命门之上,寻常人稍稍碰一下都可能全身酥软,甚至于瘫痪不能动弹,更不要说武林高手如此全力一击了。 仕进五指屈伸,拿向对方手腕。只消碰到手,他便有自信捏住对手脉门。如此一切攻势便烟消云散,不足为惧了。昔日绍兴的鹰爪王铁易行,平凉的莫金鹏,两人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擒拿宗师,却都不堪他一击。来人就算武功再高,对这些擒拿手法总不会高于他们吧。 谁知道他刚触及对方之手,对手也跟着变招,反拿他的脉门。指掌弹击中,仕进已背着身和来人过了数招,却丝毫占不到便宜。而且对手擒拿手法似乎在他之上,渐渐的占到了上风。 仕进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他不知转了多少个身,可对手还是藏在他背后。仕进想道:“若是能正面对敌,纵使不敌,也不至于如此狼狈啊!” 他蓦地大吼一声,反手全力一掌推出,顿时狂风呼啸,地上的沙石都席卷而起,砸向来人。 仕进对这一掌并不抱希望,他跟着凌空一个倒跃,眼角余光终于瞥到了一个黑影闪动。他紧盯着那黑影,身子跟着旋转。待落地时,两人终于面对面了。 (全本) 第四十七章 百感交集 仕进急速地喘着气,如此大敌,当真是他前所未遇的。那人也是全身素黑,头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他沙哑着声音道:“小子,做得不错嘛!” 仕进缓过气来,沉声道:“阁下是谁?为何无故偷袭于我?”那人也不答话,目光上下扫着仕进,就像瞧个什么怪物一般,嘴里啧啧有声。 仕进感觉他的眼神甚是奇怪,心底一阵发毛,怒道:“阁下意欲何为,明说就是!这般古古怪怪的,像个什么样子!”来人桀桀笑道:“小子,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话语里揶揄之意毕露无遗。 仕进气极道:“你……阁下既不肯明告,手底下见真章就是!要知道我可不怕你!”话虽如此,事实上他极为忌惮此人。 以往所遇高手,纵使最高明之人,仕进也能约略估计出其武功高下,心里有底,所以应对时从不慌张,甚是沉稳。如今他却觉心里发虚,来人武功深不可测,他根本摸不着半点边。 料敌先机向来是仕进制胜的法门,突然出现一个捉摸不透之人,他心里不由惴惴,很是紧张。那人肩膀微微动了动,仕进霎时飘身后退,凝势以待,生怕再被攻个措手不及。 那人不过是耸耸肩罢了。见仕进如此动作,他不禁哈哈大笑道:“哈哈哈!你也太小心了吧!虽说小心使得万年船,却也不至于如此紧张呵!”仕进脸红了红,好在也无人能瞧见。他的气势却顿时松懈下来。 那人还在大笑,直笑得仕进怒气陡生。仕进正欲出声斥责之际,那人却暴起发难了。他右手倏地探出,拿向仕进肩井穴。手方抬起,人已到了仕进跟前,中间一丈的距离恍若无物。 仕进甚是恼火,想不到他又来突袭。先机已失,仕进堪堪避了开去,那人招数已是源源不断的使了出来,顿时让他陷入疲于应付的境地。 开始十数招,仕进十招中仍能还上三四招,但时间一长,他便完全处于挨打的地位,纯粹只能防守了。 仕进越斗越吃惊,那人武功之杂,比起他来也不遑多让。而那人招数运用之精,趋前退后之自然,是他远远及不上的。 只见那人指掌屈伸,或拳或掌,或凿或爪,或拂或带,或捺或挑,变换灵动,挥洒自如。让人分不清他使的究竟是掌法、拳法,抑或是擒拿手法,一切是如此的浑然天成,任他随心所欲。 仕进竭力支撑着,心中却涌起一阵狂喜和惊讶。他想道:“这难道便是再前一步的境界吗?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想不到居然已经有人先行达到!此人到底是谁?有此武功的人江湖上应该是绝无仅有的呀!” 心念电转间,仕进忽地想道:“难道是他?……”他瞧那人身影,渐渐的就和记忆中之人重合起来。仕进越想越是肯定,不由出声问道:“是你?” 那人怔了怔,手下缓了一缓。仕进趁机奋力反击,脱困而出,后退两丈,全神戒备。那人呵呵笑道:“小子,你认识我吗?知道我是谁了?”他此时声音已不再沙哑,变得浑厚中带着点苍老。 仕进已完全肯定了那人的身份,精神一松,也放下了戒备。他定定的瞪着那人,眼神甚是复杂,也说不清是怨恨还是欢喜。那人也是一时无语。当下一阵沉寂,其中又弥漫着淡淡的感伤。 仕进终于开口道:“当年你留言道要来带我出谷的,我等了八年,却始终不见你有所踪影。我想问一句,你为何不守信诺?”声音里甚是疲惫。面对这个改变了他一生的人,仕进此时五味俱全,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那人沉默半晌,叹息道:“想不到竟被你认了出来!”他随手扯下了蒙头的黑巾。那人须发皆白,仍是乱蓬蓬的纠成一团,样子没变多少,一身黑衣映衬下却显得精神矍铄,仿佛年轻了十岁。此人正是当年丢下仕进一人,让仕进独自在荒谷里呆了八年的无名老头。 老头神色间甚是尴尬,也难怪他如此。当年他就觉得有愧于仕进,至今不曾安心;现在一上来便是连连偷袭,一副恨不得置仕进于死地的模样。虽然他本意并非如此,但总归是不好意思。脸皮再厚的人碰上这等状况也会尴尬的。 老头轻咳一声,笑道:“呵呵,你是如何认出我来的?我开始还不敢确定是你呢!但和你过了几招,我便知就是你这小娃儿了!呵呵,想不到才短短几年时间,你的武功就到了如此这般境界,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呵呵……”他干笑几声,企图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仕进也不理他,只伤感道:“当年我年纪小,很多事情不懂,那便罢了。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我心中的疑问是越来越大,越来越深。你为何要带我到那山谷?为何只留几本书就离开?为何一定要我靠自己脱困才能知道真相?……你若是要收我为徒,直接授我武艺就是;你若要害我,一掌便可结束我之性命。你却如此大费周章,究竟为的什么?我现在是自己出的那个荒谷,并无旁人帮忙,你也该告诉我答案了吧!” 老头神色变幻,阴晴不定,良久他才严肃道:“我是要告诉你真相的,只是……现在还不能说!本来若是你的武功并不太高,我会马上答复你的。只是你的进度远出乎我的想象。我必须考虑清楚了才能答复你。” 仕进瞧老头的脸色,其实已对答案不抱太大的希望,听了这话,他只觉心中一阵无奈,反应并不如何的激烈。他无力道:“什么时候?” 老头沉吟半刻道:“你何时能够打败我,我便何时答复你!”“打败你?”想起老头武功之高,世上只怕已无敌手,仕进不禁一阵沮丧。但他马上振奋起来,想道:“你既然能达到如此境界,我也一定能做到同样的事!我现在还年轻,时间多得是!”想着,他的眼神变得火热起来。 老头忽道:“你还戴着这劳什子的面具干吗?除下来让我瞅瞅,现在都长什么样了?”仕进迟疑了一下,终于把面具取了下来。老头一瞧,眼睛一亮,啧啧道:“人是长大了,还如此的俊气!嘿,以后不知道会惹来多少女孩子呢?” 仕进听了脸马上变红了。老头感叹道:“一下子这么多年就过去了!嘿嘿,当年你九岁的时候,才长得这么一丁点,喏,就这么高!”他用手比划着,样子甚是兴奋。 仕进却疑惑道:“九岁?那时候你在谷里吗?”老头嘿嘿笑道:“其实我一直在谷里呆了两年。后来外面有点事要处理,我便离开了山谷。想不到前段时间回去,你已经走了。我听说江湖上突然间冒出个厉害高手,心想会不会就是你?这才过来试探一下!呵呵……让我一试就试出来了!” 有些话他没有说出来。仕进当时年纪太小,真让老头放心把他一个人扔在那里是不可能的。所以老头躲在暗处悄悄看护着仕进,一直到他能自己照顾自己为止。仕进却马上懂得了他的意思,心中仅余的对他的埋怨,这时也烟消云散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老头问道:“你这身功力是怎么练成的?武功招数虽然繁复,但一理通百理通,可以瞬间顿悟,你能体会其中的道理,知道化繁为简,那说明你天资过人。但内力修为却半分都勉强不得。你此刻功力之深厚,便如同下了数十年的苦功一般,难不成是你吃了什么奇珍异果?还是千年人参?还是……” 仕进摇了摇头,当下把自己如何在水中练功的前后细细说了出来,半分都没有遗漏。他只是知道该如何去做,其中的道理却不甚明了,老头武功精湛,必定是见识过人,想来会知个中奥妙。 老头越听越是惊讶,喃喃道:“竟有这般的练功法门?当真奇怪!奇怪……”他忽地一拍大腿道:“对了!定是这样!哈哈哈……”他也不说话,大声的狂笑起来。 仕进只觉摸不着头脑,不由问道:“什么这样那样的?我说错话了吗?你倒是说明白一点嘛!” 老头激动道:“你没说错!哈哈!你真是个天才!我现在真想找到那强盗头两兄弟,好好亲他们一口!哈哈,想不到你小子行啊!这样都让你练了出来……” 仕进听他的话里有点语无伦次的,知他现下甚是激动,只得耐着性子等他平静下来。 老头良久才停下傻笑,他想了想道:“小子,其实你这个方法前人已有所述,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破釜沉舟……一大堆,说的都是这个意思。只是以前没人想过把它用到练习武功上面来。真是难以想象,居然被你给撞上了,呵呵!” 仕进想起那次溺水的惊险,不由得撇撇嘴道:“我可不觉得是好事!”老头笑道:“你小子别不知足!要不是被这么淹一下,你这身功力会无缘无故从天上掉下来砸你?” 仕进想想也是,于是问道:“这个怎么的置之死地而后生?”老头道:“你可知当一个人面临生死关头之时,往往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来?” 仕进点点头道:“这个自然知道!一个平时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遇到家门失火时,也能手提重重的两木桶水,健步如飞。那是半点都不希奇的!” 老头正色道:“这便对了!其实每个人自身都拥有无穷的潜力,平时看不出来,一到危急时候却往往能突显而出。世人能力有高下之分,不过是发掘自身潜力的程度不同罢。我们练武之人千般苦练,说穿了就是使自身的潜力得到更好的体现。” 他顿了顿,又道:“不少人闭门埋头洒汗十年,到头来却比不上一个在江湖上拼杀一两年的人,为何呢?因为身处危难关头,人更容易激发深藏身体的力量,进而获得突破。看来你便是这样的例子了!” 仕进奇道:“这道理很是简单嘛!为什么就无人去练呢?”老头瞪了他一眼,道:“你道人们都是疯子啊!遇敌撕杀,那是迫不得已。谁会傻乎乎的整天找死呢?况且这种做法根本就是赌博,一旦输了赔上的便是性命。就算最疯狂的赌徒也不敢轻易尝试啊!” 仕进点头道:“哦,原来如此!”心里却盘算道:“看来以后练功时要多注意一下这样的情况了!” 老头瞥了他一眼,道:“你想继续尝试对吧!唔,虽说是有点冒险,但是借助自然之力获得突破也未尝不是个好方法。对敌时或许会有突生变故,这自然天威看似吓人,却不会骗人。呵呵,这种法子也只能你们年轻人试试,我这把老骨头是不行的了!” 他笑得几声,神色却慢慢由喜悦转为哀伤,喃喃道:“天意难测哪!大哥,你瞧到了么……”声音低不可闻。仕进不由问道:“你说什么?” 老头精神一振,笑道:“说什么?我有说话吗?你小子耳朵有问题吧!嘿嘿!……对了,娃儿,你以后有何打算呢?” (全本) 第四十八章 第一之论 仕进楞了一下,皱起眉头来,注意力也转了过来。他来回踱了几次,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大声笑道:“我要潜心修炼!我要打败武林中所有的高手!我要打败你!我要成为天下第一!啊——” 他平素甚是收敛,断不会对人明言自己的心事。这两日却连遇奇人,个个对己是推崇备至,这不禁激起了他深藏心底的雄心壮志。加上老头对仕进而言,身份特殊,有着特别的意义。在老头面前,仕进感觉无须遮掩什么,便痛快淋漓的将心底之话大声说了出来。 老头脸色沉了沉,显然听着不是很高兴,但又马上笑笑道:“以你的天赋,要成为这天下第一,想来只是时日问题。不过还好,你没有以本来面目行走江湖!” 仕进奇道:“为何这样说呢?我戴这面具是一时的冲动,后来习惯了就一直戴着,没什么特别意思呵!难道以本来面目出现在武林有什么不妥吗?” 老头叹息道:“寻常之人当然可以。只是你年纪太轻,更是孤身一人,无门无派,无依无靠,最糟糕的是你武功太高。你想想看,在江湖上,像你这般年纪的,有多少出名的少年好手?” 仕进仔细一想,那黄山剑会中年龄最轻的都有十**岁,像他这样十五六岁的确实没有。仕进摇了摇头,问道:“这年纪有什么紧要之处吗?” 老头道:“看来你还嫩了点。嘿,若是你出身名门大派,江湖人士最多会说你天才横溢,名门出高徒,前途无限,只有眼热羡慕的份,倒不敢有什么动作,说不定还会万般巴结讨好你!嘿嘿,这就是大树底下好乘凉了!” 他接着道:“现在的你若是露出了真实身份,那可是捅了大篓子了!”“捅了什么大篓子?”仕进好奇问道。 老头道:“想想吧,武林中人见到你这副模样,震惊之余,各种各样的问题便出现了。你是如何能在这样的年纪练就如此之高的武功?是不是有什么神奇莫测的宝物?还是有何玄奥精深的神功秘籍?还是…… 他们马上会或明或暗的接近你,和你套近乎,或者直接下手擒获你逼问,企图得知其中的玄机。你的武功或许能震慑他们一时,却无法令他们止手。贪婪和**会使他们利令智昏,无所不用其极。你只有一个人,他们不会怕你的!你就算再神通广大也无法一一找他们算帐!” 仕进忍不住道:“可这几个月来我走遍了大江南北,都没有发生过你说的此等情况啊!” 老头笑道:“那是托了你把自己弄得神神秘秘的福。他们不知道你来自何处,师出何门,身后又有何势力。这些都会令他们忌惮三分,不敢轻举妄动。” 仕进不禁默然。他并非愚笨之人,其中利害关系自是一点就通。仕进偶尔也会想想这些问题,都是触及边缘便缩了回去,不想深入。这次被老头**裸的揭了开来,他心里颇不好受。 老头抓了抓乱发,又道:“事实上那些都不算啥问题!嘿嘿,天下第一,名头倒是好听,拿来唬唬人是可以的,真说能有啥好处,却是不见得!嗯,娃儿,你觉得我的武功怎么样?” 仕进一怔,道:“你的武功应该比单南虎高上一筹吧!他们六绝武艺相若,你既能胜过单南虎,差不多该是天下第一了吧!” “哈哈哈……当年我们想的也和你一样,自以为是无敌天下,无所畏惧了,结果却吃了大亏,弄得我们不得不隐姓埋名,不再理会世事。唔,不过如此我们却乐得逍遥,无名无姓的潇洒自在,别提多快活了!看来又得感谢他们了!哈哈哈……”老头大笑起来,笑声中带了几分苍凉。 仕进却疑惑道:“我们?除了你还有谁吗?”老头“呃”的一声顿住了笑声,支吾着岔过话题:“总而言之,这个天下第一的名头嘛,纯粹虚名,不要也罢!你只须打败我,就能知道自己是武功最高的了,也无须再找其他人过招了!” 仕进道:“这天下第一能是自封的么?不经旁人认可,心里可也不塌实啊!” 老头忽地一脸凝重的盯着仕进,问道:“娃儿,你为何一定要争这个天下第一呢?你不像是个看重虚名的人啊!” 仕进身子一震,脸色瞬息数变。他瞄了老头一眼,见他脸上满是关切之意,不由得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仕进突然反问老头道:“你知道老庄吗?” 老头微微笑道:“我虽然不算什么渊博大儒,书还是读过不少的。老子的《道德经》和庄周的《逍遥游》也曾涉猎。你问这个干吗?” 仕进感叹道:“他们二人的文章,我甚是喜欢。我记得《道德经》里有这么一句话:‘夫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还有这一句:‘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所以我总想,这天下事纷纷扰扰,争来争去,却为的什么? 想那三皇五帝,善行美举,名传千代;秦始皇帝,赫赫霸业,震烁古今;一代天骄,铁骑纵横,所向无敌……这无数的帝王霸业,到如今又如何?他们人死灯灭,已然是早无所觉,这便不消说了;便连他们创下的基业,又何曾留下什么痕迹?或许他们是在历史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如此却又有何用? 我是极为向往一种清净无为的境界,就如老庄二人所描述那样‘……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或者‘……邻邦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若非如此,我又怎能独自一人在那荒谷中呆上八年?” 老头静静的听着,神态郑重,也不打断仕进的话。他知道仕进此刻只需要安静的倾听。 “……照理说,我不喜欢争斗,也不会在意那些虚名了。虚名浮禄,一切俱是过眼云烟。我向来是如此认为的。……但是,自出山谷以来,我大大小小挑战了数十位成名英雄。此时的我,追逐名利之心,似乎比旁人来得更厉害些。唉!” 仕进叹息一声,又道:“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这是孔子说的话。或许我现在就是此等情况吧。我自小没了爹娘,又孤零零的一个人直到现在。老实说,我觉得自己很孤单,很寂寞!我或许已经习惯了这种寂寞,但是我却想着改变一下。 我常觉得自己心里空荡荡的,心好像找不到着落了。你知道吗?我每次打败一人,从周围人的眼里看到惊惧和畏缩之时,我感觉很满足,觉得自己并非空虚的了,这让我有一种存在的实在感。 这天下第一的确是个虚名,但众人的欢呼和瞩目能切切实实的证明我不是孤单一人的,我还存活在这世上。这些东西听起来甚是玄虚,嘿嘿,连我自己都不免怀疑是否在自欺欺人。 或者你可以认为我是个伪君子,嘴里说的一套,手上做的又是一套。老实话说,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想些什么,各种自相矛盾的念头一齐涌来。如果都把心底的东西摆出来,我只怕是个卑鄙龌龊的无耻之徒了……” 两人都沉默了。良久,老头才道:“你的想法太过沉重了,不是你这个年纪该有的。唉,看来我当年真是做错了!如果当初让你在外面的世界生活,接触到人群,你现在心态就不会如此苍老了。” 仕进道:“不关你的事,是我想得太多了而已。要知道,一个人呆久了,无事可做,难免会胡思乱想的!”老头勉强笑道:“你应该多一点朝气,活泼一点,找多一些朋友,多说些话。慢慢的,你便不会胡思乱想了!” 仕进笑了笑道:“或许吧!不说这些了。你似乎反对我去挑战其他人,能说说原因吗?” 老头道:“道理很简单,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武林中某些人士是不会容忍一个绝对置身于他们之上的绝顶高手。当然,我说的这些人士不是普通的江湖中人,而是那些手握实权的一方豪雄。除非这个绝顶高手是个不存在的人,换句话说,就是死人。 死人是不会去管他们的,所以他们可以放心的把这个虚有的绝顶高手摆上神坛,当摆设,当傀儡。你此刻表现虽然突出,却还不足以威胁到他们。嘿嘿,一旦你越过了他们的底线,数不清的明枪暗箭会随之而来,让你疲于应付,苦不堪言。” 仕进想起雷正刚的身影,摇摇头道:“你的想法过于偏激了。可能会有一些心存妒忌之人不忿出手,但大部分人应该是好人吧!” “好人?好人跟坏人是很难界定的!就说吧,一个老实巴交的村汉,保证人人都说他是好人,若是你拿住他的妻儿胁迫于他,叫他去杀另一无辜之人,他肯定会毫不犹豫。那你说他该是好人坏人?有时候好人未必不害人,那要看在什么情况之下了!”老头嘿嘿冷笑道。 仕进一时为之语塞,半晌才道:“现在想那么多干吗?现下武功胜于我者比比皆是,这个天下第一也不是那么好拿的。我现在只想找个地方,痛痛快快的饱餐一顿,然后好好的睡上一觉。以后的事,慢慢再打算也不迟!” 老头一拍脑袋,终于露出笑容道:“嘿,我都忘了!你一晚上没休息,也该歇下了。你想去哪?” 仕进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走到哪算哪吧!”老头笑道:“那你自己要小心了。我就不陪你了!” 仕进忍不住问道:“喂,你不会又想就这么跑了吧!到现在我还没知道你名字呢!” 老头干笑道:“呵呵,我是有事,有事!至于名字嘛,你知道我,我知道你,这不就行了?记那破名字干吗?” “那我以后怎么找你?”仕进急道,他可不想又白白等上八年。老头大笑道:“哈哈哈!只要你一在江湖上出现,我便能找到你!你放心吧,我一处理完事情就去找你。就怕到时候你还是打不赢我哦!” 仕进扬眉道:“嘿嘿,过上一年,到时就算你再偷袭我也不怕了!我一定能打败你的!” “有这份志气就好!可要多加努力哦!我走啦!不要送了!”老头一个闪身便没了踪影。仕进怅然地瞧着空处好一会,才慢慢戴上面具,下了黄山。 钱塘江,位于浙江省北部,是东南沿海的一条著名的大江。说它有名,只因一提起钱塘江,人们自然会想起那举世闻名的海宁潮。海宁潮,又名钱江潮,是海洋中的一种潮汐现象,是一种壮观无比的自然奇景,其和“雷州换鼓”、“广德埋藏”、“登州海市”一起合称为“天下四绝”,可见其景之壮美。 当江潮从东涌来时,似一条银线,渐渐地,玉城雪岭际天而来,大声如雷霆,吞天沃日,势极豪雄。不知不觉中,仕进又回到了杭州,于是顺便到了这海宁盐官镇,来瞧瞧这闻名天下的奇景。 (全本) 第四十九章 钱江怒潮 “八月十八潮,壮观天下无。鲲鹏上击三千里,组练长驱十万夫。红旗青盖互明灭,黑沙白浪相吞屠……”仕进低声吟着苏轼的这首《观浙江涛》,瞧着那似乎永无止歇,滚滚而来的浪涛,心想:“这中秋大汛已过,潮水犹有如此威势,不知那八月十八潮,又该是如何的震天撼地!”不禁对那无缘得见的壮景悠然向往,一时痴了…… 仕进来到盐官镇时,正是九月下旬,观潮之人比起中秋大汛时,已是少了许多。但还是有不少慕名前来的游客,三三两两的站在大堤上,举目远眺着钱塘江出海的喇叭口。 仕进此时书生打扮,立在大堤边沿。只见江面宽阔,笼罩着一层若隐若现的薄雾。昂首东望处,一片风平浪静。仕进却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心突突的乱跳个不停,想道:“这是否暴风雨前的寂静?不知这江潮会以何等面目出现?真令人期待啊!” 仕进得知这钱江潮的讯息,全部是由书中而来。庄子《南华经》中写道:“浙江之水,涛山滚屋,雷击霆碎,有吞天沃日之势。”杜甫曾写过:“天地黯惨忽异色,波涛万顷堆琉璃。”宋代范仲淹也道:“海面雷霆聚,江心瀑布横。”…… 想起历代文人墨客对这钱江潮的描绘,念及将要到来的奇景,仕进不禁又是兴奋,又是紧张,身子也微微颤抖起来。 极目远眺,水天相接之处开始有了动静,轻轻的荡漾起来。“来了!就要来了!快看哪……”人们都惊呼起来,纷纷拥到堤边,伸长了脖子翘望着。此时仕进反而平静下来,心想:“暂且瞧瞧它有何等威力吧!” 远方的海面慢慢的沸腾起来,隐隐传来轰隆之声,似乎有无数个空着的大木桶在滚来滚去,互相触击,碰撞,发出巨响。 慢慢地,一条白线横贯江面,缓慢的朝前延伸而来,响声更甚,震得人们心头直抖。 再近些,那白线却化为千万只白鸟,正并翼齐飞。那宽阔的江面仿佛成了它们的戏耍之地,白色的羽翼不住的震颤,啾啾的欢快着叫个不停。 人们都吸了一口凉气,目不转睛的瞧着,没有一点杂音。渐渐地,江潮更壮,犹如那万马奔腾,齐头并进,眼里雪蹄翻飞,耳中声响如雷。只见白涛飞沫,雪墙玉岭,漫天卷地而来,那场景端是蔚为壮观。 “惊涛来似雪,一座凌生寒。妙哉!妙哉!……”一名中年儒生摇头晃脑的吟诵着,脸上满是惊喜赞叹之色。 仕进瞄了他一眼,再看时潮浪已近在眼前。那浪涛便如一座厚厚的城墙,生生的压了过来,颇有“滔天浊浪排空来,翻江倒海山可摧”之势,令人凛然生寒。 人们不由都后退几步,满脸的惊惧之色。仕进却一动不动,张开双臂,拥抱着那哗然扑面的水气,只觉清凉温润,甚是惬意。 他身旁那名中年儒生退开数丈,却瞥见仕进还站在堤沿,不禁急声道:“年轻人,危险!快退回来!”只是波涛激荡,响如雷霆,震耳欲聋,他的话刚出得口来,已是迎风而散,旁人根本听不到半丝声音。 那堵白色厚墙重重的撞上了大堤,蓬的一声闷响,人们都觉心头一震,大地似乎摇晃起来,左右上下的摆个不停。在这天地之威面前,人们都是脸色苍白,恐惧中带了几分兴奋。不少人还打了个踉跄,差点站不住脚了。 仕进本来定定的立着,此时却蹬蹬蹬的退了三步,神色甚是奇怪,既带了点惊诧,又有点激动和兴奋。原来江潮压来之际,他运劲于掌,凌空虚拍,想试一下掌力能否抵挡得住这怒潮,那知道自己却是不堪一击。那数丈高的狂潮直直的冲了过来,不曾停顿半分。 仕进呆了呆,想道:“都说人力有穷,确实不虚!任你在世间如何的武功盖世,所向无敌,在大自然面前,却终究渺小得可怜!嘿!天下第一?真是可笑!……” 那中年儒生靠了过来,大声道:“年轻人,知道厉害了吧!那边上最是危险,稍有不留神,一个站不稳,掉了下去,到时便是神仙也难救了!”此时潮水澎湃,声如巨雷,就算靠近说话,也得扯开了嗓门才行。 仕进望了他一眼,见他满脸的孺子待教的表情,忽地笑了笑,也不给他再开口的机会,大声喊道:“谢谢先生关心了!”他随即哈哈大笑,扬长而去。反正最壮观的一幕已经见识了,接下去的不看也罢。 中年儒生“哎”的叫了一声,想叫住仕进,但人已然去远。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也跟着笑了起来,喃喃道:“好不容易抓了个说教的对象,还没开讲呢,就让他给跑了!真是的!难不成孔孟夫子之道当真无人感兴趣?” 是夜,大地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仕进又到了大堤上。他静静的盘坐调息,等待夜潮的到来。自从听了老头一席话后,仕进便清楚了,自己要想功力再进一步,只有将自己置于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借此来激发自身的潜力,否则只能循序渐进,一步一个脚印了。 想来想去,仕进终于想起了家乡的钱塘怒潮,天下闻名,正是他练功的绝佳之地。只是白天人流太多,众目睽睽之下,仕进也不敢就那么直直的跳进江里,无奈他只能在晚上前来。好在这江潮有早潮晚潮之分,夜潮平时很少有人观看,才让他得了个清净。 听到涛声怒吼,仕进站起身来,知道江潮快要到了。只见朦胧昏黑中,远处一条黑色巨龙滚滚而来。仕进瞧得并不十分明朗,只觉那江涛气势雄壮,一往无前,非是凡人能挡。 仕进迟疑了一下,终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纵身跃下了大堤。身形飘飘中,仕进已沉下数丈,触及了那堤坝的斜侧。他打算在这斜侧停下,看看自己能在怒潮冲击下支持多久。 这堤坝之侧被江水日夜冲刷,滑不溜丢的,根本停不住人。仕进大喝一声,十指顿时坚硬如铁,生生插进了石砖里,他人也伏在了上面。只是双脚毫不着力,甚是难受。仕进又在底下踢开了两个小洞,双脚放了进去,整个人便稳在了上面。 听着身后越来越响的声音,仕进心下不禁一阵狂跳,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兴奋。他忽地心想:“若是我抗不住这怒潮的冲击,丧命于此,不知会有谁记得我呢?嘿,想来没几个人吧!或许那个傻徒弟会念叨两声吧!不过他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便念叨也是那个无名之人。唉……” 正自出神之际,背后劲风扑来,江水也已漫过了脚踝。仕进登时一凛,嘿的一声,全身劲力集中于双臂及后背,准备硬挺这江潮的撞击。 白天之时,仕进已试过江潮的威力,知道自己是难以抵挡的,但总存了三分侥幸,认为当时还未尽全力。但当浪涛重重的砸在背上的时候,仕进知道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那潮水便如万钧巨锤一般,砰的一声砸下,仕进只觉手指脚趾一阵剧痛,似已断折,双臂也是格格作响,便欲断裂,背后的压力似乎永无止境的涌来,便要将他压贴在堤上。 一瞬间,仕进竟想起了母亲。就在那间小小的书房里,母亲抱着他,眼神里似乎蒙上了一层水雾,朦胧而温柔。她轻轻摇晃着,还唱着小曲。曲儿名字不记得了,只知道那声音软软的,带了一种温暖的感觉。他静静的听着,听着,慢慢的睡了过去。“这样最好,不用再烦恼了!就能见到娘亲了!真好!真好!……” 仕进双臂已渐渐的弯了,只待下一波的冲击来折断它了。他蓦地回过神来,想道:“我还不想死!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我不能死——”“啊——”的一声狂吼,仕进真气疯涌而出,聚集于双臂,死命硬撑着。 不消半刻,仕进全身功力已是消耗殆尽,疲软不堪了。好在此时潮水已上缓上了一缓,仕进竭力拔出双手,全身贴在了堤上。他知道再硬撑下去的话,下一个浪头便能折断自己双手,到时候想不死都难了。 果然,江潮再次回卷,撞了过来。仕进脸庞贴着冰冷滑腻的砖面,只觉身后的潮水似乎要把自己生生压进石头里一般,全身筋骨欲碎,酸痛难耐。 好在大部分力道都由堤坝承受了去,仕进只须贴在上面,性命已是无虞。恍惚中,仕进想道:“自己不过才受了浪涛轻轻一击,便如此不堪。这堤坝却是承受了怒潮数百年的撞击而不动如山,当中需要多大的力量啊!若是能练到如此地步,天下又有谁能挡!……”慢慢地,他昏了过去,任由江水不停的冲刷。 仕进是被一阵惊呼声吵醒的。他抬眼一看,已是天色微明,堤上来了数人。有人发现他伏在堤侧,似乎受了伤,不由得出声呼喊。当下全部人都拥了过来,纷纷议论着,商量着该如何救人。 仕进一阵窘困,生怕被人认出,于是以袖掩面,脚下用力,人已是腾空而起,飘身上了大堤。他也不停顿,刚一着地便疾掠而去,转瞬间不见了踪影。堤上之人只觉眼睛一花,堤下已是空无一人,不禁面面相觑,大呼见鬼。 去到无人的处所,仕进停下脚步。他觉得此时精力甚是充沛,真气竟比平时浓厚了几分。想不到才短短一夜的工夫,功力已颇有进境,仕进不禁笑了起来。“看来这法子倒是可取的!” 才一会,仕进却觉手指刺痛不已,低眼一看,十指已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看来伤势确实不轻。想起当时的情形,仕进不禁打了个寒战,这比和无数江湖高手拼杀更令人惧怕啊! 仕进草草的包扎了一下伤口,本来因为功力进步而甚是欢喜的,现下却变得愁眉苦脸的了。“此处虽好,人却是太多,根本不能安心练功!唉!真是没有两全之策吗?怎么办呢?……看来得另寻一处安静无人之所,才能专心潜修了!真是好事多磨呵!” 仕进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到有什么好地方可去。他想:“嘿,反正也不急,就顺便游山玩水,好好轻松一下吧!”主意一打定,仕进就收拾好东西,待伤势一好,便飘然远去,足迹遍及五湖四海,寻访起那最佳的练功处所。 (第一卷到此结束,下面将开始第二卷的内容) (全本) 第一章 雨过天青 天沉甸甸的,重重的压了下来,压得人心头发闷,直欲窒息。泼了墨似的云团层层叠叠的堆在一起,揉在一起,不分你我,都黑着一张脸。 天地间没有一丝风,沉闷,寂静。这山头也被笼罩上了一层暮色,花草树木个个都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的,似乎蔫了一般。无数的飞禽走兽也都乖乖的安静起来,等待着老天爷的雷霆一怒。 天色越来越暗,浓黑的云把整个天空都遮了起来,大地似乎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当中。不知从哪里来的一丝凉风,枝上绿叶轻轻的颤悠一下。这是仿佛黑暗之中仅存的动静了。 蓦地,长长的青白色的电光裂开了浓云,也裂开了黑暗。它照亮了整个天空,也照亮了整个大地,宛如一把巨大无比的光刃。 紧接着,轰喇喇的一声雷鸣,宣告了寂静的末日到来。瓢泼大雨登时倾泻而下,豆大的雨点仿佛无数支利箭,倏地直插而下,电光闪耀下,箭尖都露着幽幽冷光,慑人心魂。 风渐渐的大了,脾性也变得狂暴起来。到处肆虐张狂,把山头的树木拨弄得东摇西荡的,沙土石块也被刮得四处飞扬,不得安宁,也不知它哪来的那么多力气。 在这雷电交加,风雨飘摇的天气里,一条修长的身影却在山间冒雨盘旋飞掠,似乎找着什么。 又一下电闪,此人身形面孔已是清晰可辨。他一身的青布长袍,腰间束了一条黑带。年纪约莫五十多岁,脸上却甚少皱纹,显然保养得很好。他唇上的胡子刮得精光,下颌却黑乎乎的一圈弯曲的毛须,瞧上去甚是精明沉稳。 可惜现下他一脸的雨水,加上气急败坏的表情,什么风度气质都变得荡然无存了。他苦寻不得其果之下,只得掠上山头最高处,立身其上,环顾四周,大声道:“小鬼头,快点出来!不要再躲了!” 雷鸣雨声中,他的声音却传遍了整个山头,可见他一身的功力不弱。他把话重复了三遍,却无人应答,连影子都没半个,只有那呼呼的风雨前来相应。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气极道:“小鬼头,你给我听着,这回不要让我逮到你!嘿嘿,若是落到我手里,定要将你剥皮抽筋,好好整治一番不可!你给我记住了!”一声长啸中,他已是朝山下飞掠而去。他估计要找的人早已不在此地,便决定往它处寻觅。 风雨依然飘摇,哗啦啦的下个不停。山头上空无一人,似乎从未有人来过。 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天空的黑云很快消散得无影无踪,露出了蓝得发亮的天幕。树木经过此番清洗,都昂首挺胸的,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那水滴在绿油油的嫩叶上凝成水珠,晶莹透亮,阳光照射下,折射着七彩的光芒。 太阳方处中天,似乎恼怒刚才黑云的遮掩,此刻拼命的挥洒着热量,直要把大地蒸干了才肯罢休。 山头上,一方巨石下忽然探出了一个脑袋,套着一顶破毡帽,左右瞧了一下,看见没人,这才放心的爬了出来。他拍拍胸口道:“嘻嘻,多亏了这场暴雨,否则又会被那个死老头抓了回去!”声音清脆甜美,甚是悦耳。 这人瞧上去年纪不大,是个少年。他身子纤细修长,穿着一身破烂衣裳,脸上黑糊糊的一片,瞧不清面容。不过他的眼睛甚是灵动,一双大眼乌溜溜的转个不停,满脸精乖之气。 少年的衣服虽然破旧,口袋却是不少,东一个西一个的,也不知都装了些什么。“嘻嘻,想起来就开心!既能跑了出来,逍遥自在,又顺手牵羊拿到了这些宝贝!我可真是天才啊!哈哈哈……”他一笑之下,那白得发亮的贝齿衬着漆黑的脸,显得甚是灿烂。 少年蹦蹦跳跳的到了半山腰,却突然跳出了三条大汉拦住去路。左边那矮胖汉子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大,老三,我说得没错吧!等在这准能逮到这小贼!” 右边那精壮汉子却粗声道:“说那么多废话干吗?让他把东西交出来!” 中间之人脸型瘦长,就像马脸一般。他显然是领头之人,此时上前一步道:“小蟊贼,你可真是胆大包天了!竟敢偷我们青云庄的东西,想是活得不耐烦了是吧!识相的就乖乖把东西交出来,或许大爷还能饶你一条狗命!否则,嘿嘿……” 他见少年甚是年少,便阴笑几声,想是要吓唬吓唬这少年一下。他想着这少年害怕之下,便会听话取出东西交上,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当是上策。 少年乍见这三人,脸色变了变,随即镇定下来。他黑亮的眼睛转了一转,笑嘻嘻道:“三位要的可是这玩意?它好像很容易碎哦!”他从一个口袋里掏出了个细巧精美的鼻烟壶,一上一下的抛弄着。 那马脸汉子一见大惊,忙道:“小兄弟,小心点!可不要摔坏了!”他转眼间便把称呼改了,显然对这鼻烟壶甚是着紧。少年笑道:“你们庄主是不是叫什么的刮地三尺周剥皮?名字倒是挺有趣的嘛!我听说这东西好像是他的心肝宝贝,片刻不离身,一天不在就会唧唧哼哼,难受万分哦!我当然会仔细小心的啦!” 那精壮汉子却瞪大了眼睛狠声道:“是又怎样!马上把东西交上来!”说话间,手中利刀虚劈一下,恫吓之意毕露无遗。 那矮胖汉子连忙扯了他一把,堆起笑脸道:“小兄弟莫要怪他!他是个粗人,啥事都不懂,净会瞎胡闹!”说完,他又低声对那精壮汉子道:“老三,你这个笨蛋,他要真把东西弄坏了,回去该如何交代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庄主的脾气,便连芝麻绿豆大的东西不见了都会心疼万分,更何况这珍若至宝的鼻烟壶?站一边去,你不要再出声了,省得吓坏了那小贼!” 精壮汉子仍是狠狠的盯住那少年,人却退到了边上。他心里嘀咕道:“谁是笨蛋待会就知道了!这小贼一看就知道是奸猾无比,三两句话就想把东西要回来,那是痴人说梦!还不如直接动手抢过来快!” 但他知道,若是少年真弄坏了鼻烟壶的话,回去他们二人定会把帐推到自己头上,不由得后悔刚才的强自出头了。“还是静观其变吧!”他打定了主意,便不再出声。 矮胖汉子接着对少年道:“呵呵,小兄弟,这鼻烟壶在你手里只怕没啥用处吧!这样吧,我们送你十两银子,你把东西还给我们,如此我们既可以交差,你也不用如此落魄了,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之呢?” 他看少年衣着破烂,想必是生计艰难,这才沦落到偷窃的地步,便打算以利诱之。马脸汉子楞了一下,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心想:“这法子好!只要东西一到手,这小子是圆是扁,还不是任由我们搓捏?嘿嘿!”于是也不出声。 少年瞄了他们一眼,笑嘻嘻道:“十两银子?好多的钱哦!我可以买多少只大鸡腿了?光想想就兴奋万分了!呵呵!” 三人紧盯着那一上一落的鼻烟壶,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的,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拿不稳,到时也好扑上去接住。听了此话后,三人俱是大喜,以为少年同意了。矮胖汉子更是故做诚意的样子,取出钱兜,道:“小兄弟,你等着,我这就给你银子!” 少年却道:“慢着!我是想要那银子,但我却怕你们一拿到这鼻烟壶,就马上翻脸不认人。你们想想,你们三个人都是牛高马大,威风凛凛的大英雄、大豪杰;嘿嘿,我呢,却是孤身一人,身子板还没有你们半人粗,你们真要不认帐了,我又能找谁说理去?”说到“牛高马大”之时,他还特意瞄了那矮胖汉子一眼,嘴角弯弯,似笑非笑。 马脸汉子连忙一拍胸膛道:“小兄弟放心,我们青云三杰从来是说话算话,所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们又岂会骗你这小小孩儿呢?” 那少年听他说“小小孩儿”几字,两眉一竖,便欲发作,但又慢慢平静下来,叹息道:“唉!我还是信不过你们。算了,说那么多废话,最后还不是一样要被你们狠揍一顿?索性豁出去了,把这个罪魁祸首砸个稀巴烂吧!”说话间右手高举,使劲往下,把一样东西狠狠的摔了下去。 三人俱是大惊,高声喊道:“不要!”马脸汉子和矮胖汉子更是窜了出去,企图接住那东西。精壮汉子刚踏出一步,却马上顿住了身子。他已经瞧清楚了,那东西并非鼻烟壶,而是一个黑糊糊的圆球。他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忙道:“小心!” 窜出去的两人也已看清一切,却是止不住身子了。少年退在一旁,笑吟吟的瞧着眼前的一切,甚是得意。虽然精壮汉子没有中计,他却毫不在意。 啪的一声脆响,那圆球炸裂开来,顿时冒出了一股青烟。马脸汉子和矮胖汉子刚闻了一口,便马上软绵绵的倒了下去,人事不省。 精壮汉子吓了一大跳,赶紧捂住鼻子连退数丈。少年笑嘻嘻道:“莫要慌张,这东西不伤人,只会让你乖乖的做个好梦而已!来,尝一口试试?包你一觉睡到明天此时,绝对真材实料!” 精壮汉子待青烟散去之后,这才放下手来。他恶狠狠道:“小贼,任你百般花言巧语,我是不会上你的当的!我可不像那两个笨蛋!乖乖的把东西拿出来吧!”他提着钢刀便冲了上去。 少年扬手道:“你再上来的话,这回就真摔给你看!”精壮汉子顿了一顿,又冲了过去,满脸狰狞道:“谁怕谁呵!大不了回去被那头肥猪剁手剁脚!老子今天非把你这小兔崽子逮住不可!” 少年想不到他竟如此凶狠,一时慌了手脚,才堪堪避过那迎面劈来的一刀。精壮汉子真的是发了狠了,刷刷刷几刀劈出,刀刀夺命,毫不留情。 少年虽然古灵精怪,功夫却平常得很,顿时险象环生,连连后退。他心想:“真是倒霉,竟会碰上如此泼狠之人!再不想个法子,今天怕是要呜呼哀哉了!” (帮别人做一下广告,有怪莫怪) 心飞翔篮球梦 ?bl_id=28438 《好色天使翼》 ?bl_id=31972 (全本) 第二章:诡计连连 那少年忽地诡异的笑了笑,计上心头。他一边闪躲着,一边伸手进口袋里捣鼓着什么。待精壮汉子再次近身袭来之际,少年倏地抽出手来,朝着对方一扬手,还大声喝道:“看镖!” 精壮汉子听声顿时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伤敌,连忙生生斜退开去。一时之间惊魂不定,出了一身冷汗。 待回过神来,定睛一看,什么破烂镖嘛,连草都不见一根。精壮汉子登时勃然大怒,又冲了上去,嘴里高嚷道:“好你个小兔崽子,竟敢戏弄你家三爷!看三爷我不将你生吞活剥才怪!” 他先前虽说是招招狠辣,毕竟留了三分余力,不想弄出人命。现在大怒之下,精壮汉子已是倾尽全力,下手更不留情。 过得几招,少年险险的避过了横削而来的一刀,那顶破毡帽竟被刀风扫得歪了。他心里蓬蓬直跳,大声道:“且慢!” 精壮汉子楞了一下,手中长刀停了停。少年却突然甩手道:“看镖!”精壮汉子情急之下,也不疑有假,又狼狈的躲了开来。这回又是空无一物,根本无镖可躲。 精壮汉子气得火冒三丈,又攻了上去,心里却是打定了主意:“再也不能听他胡诌了!” 如此过了两三招,耳中又闻“看镖”之声,精壮汉子横刀于胸,哈哈大笑道:“小贼,你家三爷可不会再上当了,你受死吧!哈哈哈……呃,你……”他的声音似乎被什么东西切断,生生顿住了。 精壮汉子两眼瞪得像铜铃一般,满脸的诧异和不甘。身子晃悠了几下,他向后一仰,砰的一声摔倒在地,昏了过去。他大腿上赫然可见一枚小巧的银镖。 少年往脸上抹了一把汗,那黑乎乎的脸顿时出现几道白痕,隐约可见肌肤似雪。他嘻嘻笑道:“我一向不会骗人的,你以后可要牢记哦!嘿,想不到他中了我的酥心散,居然还能出声!唔,回去得好好研究一番才行!嗯,问题到底出在哪呢?……”他喃喃低语着,上前把那银镖给拔了下来。 他把三人拖在了一起,拍拍手道:“嘻嘻……这样刚好!你们回去之后,就等着那个胖得像猪一样的笨蛋好好奖赏吧!哈哈……” 忽然,自少年背后传来一阵拍掌之声。“哈哈,好手段!好计谋!不愧是我苏某人教出来的好徒弟啊!看来,要不了多久,你就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到时,只怕我反而要拜你为师了!哈哈……” 说话之人正是那雨中寻人的青袍老者。他此时正满脸欢色,笑容可掬,那一身湿透了的青衣也已晒干,衣袂迎风飘飘,倒是恢复了几分道骨仙风之气。 少年听到声音,身子僵了一僵。他眼睛溜溜一转,两手都伸进衣服上的口袋里,飞地摆弄着,青衣老者处于他背后,也没现他的小动作。少年也不回头,手上弄着,同时拔腿就跑。 青袍老者也不着急,拈了拈下颌的卷须,冷笑着瞧着他的动作。待少年跑开了数十步之后,老者身形拔地而起,几个起落间,已赶到了少年的前头。 他的脸色渐渐的严峻起来,道:“嘿嘿,小鬼头,才夸了你两句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想在我手里开溜,你的道行还不够!哼,我就知道你奸猾似鬼,定然还是躲在这山上,所以特意守着这下山的要道,等你乖乖的自投罗网!你是跑不了的,快跟我回去!” 此时少年手上的动作已经完成,从口袋里抽了出来。他笑嘻嘻道:“原来是师父您老人家呀!我还以为来的是哪位大英雄呢?啧啧,如此的神功盖世,举世无双,除了师父您,还会有谁呢?我真是笨啊!本来一看见您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英俊不凡……” “停——”青衣老者大喝一声,道:“够了!别以为拍几个马屁我就会饶了你!嘿嘿,嘿嘿!回去就让你尝尝我新改良的绝世好药,你应该知道笑断肠的厉害吧!哼,看你还敢不敢偷偷溜走!”虽说是马屁,却也拍得青衣老者飘飘然的,说话的语气也已缓了下来。 少年撇了撇嘴,显得不以为意。青衣老者瞄了他一眼,笑道:“你以为还是以前的笑断肠吗?嘿嘿,经过我的精心改进之后,包你笑到以后说到笑都抽筋!哼,现在这药不但嘴巴笑,就连骨头底里都会笑出声来!这可是我的杰作!哈哈哈……” 他仰天大笑起来,笑声里有掩不住的得意。少年脸色变了变,轻轻抚摩了一下手中鼻烟壶,马上镇静道:“师父您错怪弟子了!我私自离开,其实是有苦衷的!” 青衣老者“哦”了一声,心底里却是不信他的话。他知道自己这个唯一的弟子诡计多端,但自恃艺高胆大,却是不怕,便想瞧瞧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少年接着道:“师父您看到了这三人吗?他们都是山下青云庄的护院,与我无怨无仇,为何要来找我麻烦呢?告诉您吧,因为我偷了他们庄里的东西。” 青衣老者一脸笑意的盯着那少年,等着他说下去。刚才他也在近旁,虽然看不大清楚,却也略知其中缘由。 “弟子在师父身边差不多有一年了吧,多少知道点师父您的脾气。您爱好古玩之物,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这是天经地道的,于是弟子便想为师父收集一些。我听说这青云庄有一件几百年的古董,便寻了上来。心想若是能取来送给师父您,您定是会开怀大慰,心情大畅。如此弟子也能多学点东西。因此,弟子才胆大妄为,私自下山!师傅您可莫要见怪呵!” 青衣老者嘿嘿笑道:“我们山里离此地有数千里之遥,你倒是神通广大,连这么远的地方上有些什么东西都清楚!莫非你是未卜先知的神仙?”话里揶揄之意甚是明显。 少年干咳几声道:“咳咳咳……这个……这个,说不定是能知道的!”青衣老者又冷笑道:“看你说得振振有辞的,这个暂且放下。我问你,刚才为什么一见到我就像见了鬼一样跑?” 少年呐呐道:“嗯……嗯,这个,是这样的,我以为师父您在这边,所以喜不自胜,撒腿就跑,其实是希望能早点见到您,早点聆听您的教诲!嘿嘿,没想到居然会跑错了方向!”说完,低下头去,一副惭愧的模样。 青衣老者想不到他竟会以如此理由来搪塞自己,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心头的怒火却渐渐的消了去。他道:“知道你嘴巴能说了!也罢,就饶了你这一回吧!嗯,你不是说有件什么古董吗?拿来给我瞧瞧!” 少年连忙恭恭敬敬的捧上那个鼻烟壶,道:“我听这青云庄的人说了,这鼻烟壶据说是南宋年间著名大诗人陆游所有,展转流落到了他们庄主手里。您瞧瞧看,是真是假?”他满脸的肃然,但眼底深处却闪过一抹狡黠之意。 青衣老者一见了那鼻烟壶,登时两眼光,再也顾不上其他,劈手就把东西夺了过去,细细抚摩着上面的花纹,激动得喃喃自语道:“当真是南宋时代之物!一点没错!唔,是绍熙年间的呢?还是嘉泰年间的?嘿,都有可能!哈哈哈……这回可是得了一个宝贝啊!” 少年暗暗数了三声,突然抢过鼻烟壶,赶紧放腿就奔,竟跑得比兔子还快。青衣老者大怒道:“小鬼头,你干什么?”正欲追过去,却觉浑身乏力,难以动弹。 他怔了怔,不由得怒声道:“你竟敢用酥心散和散味灵对付我?你还跑!哼哼,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青衣老者气呼呼的,勉强伸手进怀里掏出一瓶药来。好在他平素接触多了药物,倒也对这药有了些抵抗之力,否则早就晕倒在地,哪里还能动?他竭力打开瓶盖,凑到鼻下闻了一闻,他登时浑身打了一个激灵,慢慢的有了力气。 青衣老者铁青着脸,顺着少年逃跑的方向追去。居然会被自己的弟子暗算,也确实丢脸了点,难怪他如此恼火。 追了一阵,少年还是踪影全无,青衣老者停下脚步,脸色却是和缓不少。他嘟囔道:“想不到这小鬼居然懂得将用来酥麻筋骨的酥心散跟消除气味的散味灵混在一起使用,连我都着了道!也不知他再学下去会搞出什么花样来!唉!真是栽到家了!”话语间带了七分恼怒,三分得意。 话说那少年急匆匆的一阵乱跑,犹如惊弓之鸟一般。毕竟他所学的东西都是那老者所教,若是老者有所防备,下的药制不住他,那就会被抓回去了! 少年四里瞧了一下,看到无人追来,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喘着粗气,这一阵好跑,累得他是疲软不堪,连连大呼吃不消。 往前行了两步,少年忽地听得轰隆之声传来。看看前面,却是高耸石壁,别无他物。他继续向前,只觉越来越是凉快,隐隐间有水气扑面,湿润清凉。天上的太阳虽烈,此时也不觉如何的炽热了。 少年甚是好奇,仔细寻找之下,终于让他找到了一条狭窄的缝隙,刚好能挤得下一人。他自其中穿了过去。待站稳后,他定睛一看,登时呆住了。 眼前是一条巨大的瀑布,飞泻直下,无比的壮观。“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当是如此了!”少年惊叹的想着,仰脸瞧上去,竟望不到顶部在哪,怕是落差有数十丈吧! 一时只见飞瀑如龙,直冲而下,中间毫不停顿,颇有一往无前的气势。下面是一幽幽深潭,深不见底。贴近山壁处是一方突起巨石,瀑布冲击之下,中间已是凹下去一块。 飞流滚滚而下,撞入其中,轰然而响,宛如雷鸣。洁白的浪花四处飞溅,空中到处弥漫着淡淡的水雾,如烟如云,温约而迷离,让人如坠迷梦,飘飘忽忽,不可自拔。 荡起的急流扬到高处,又再落下,栽进了那深潭之中,四周顿时汹涌翻腾,一个个打着漩的涡儿此起彼伏,吐着洁净的水泡。 再远一点,那潭水却慢慢的平静下来,碧幽幽的深邃无比。不见有水流出去,也不知这些水最后都到了哪。 (这一周我每个章节都会有两个广告,都是帮盟里的人打的,希望大家见谅!) 3.流氓龙将 /shoap?b1_id=27566 4.之全民公敌 /shoap?b1_id=336oo 第三章 弄巧成拙 少年半晌才回过神来。他大声欢呼着冲了过去,什么疲劳也忘了,并且没有注意四周,直直的从高高的岩石上跳了下去。下面是一大块延绵开去的平坦大石,岩面离潭水只有数寸。 少年半跪在岩石上,捧起那清凉的潭水便往脸上泼去,顿时冲去不少黑迹。洗了一下脸后,少年索性抓过顶上的破毡帽,甩到一边。一头柔软如云的青丝便如那倾泻的瀑布一般,自他头上滑了下来,乌黑亮丽,又顺滑无比。 少年把长浸入水里,慢慢地搓洗着,样子甚是惬意。忽地有人轻咳一声,少年大为惊骇,倏地直起身来,转头望去,那长也随之甩了过来,一长串晶莹剔透的水珠在空中掠过,闪着亮光,竟有说不出的美感。 只见那少年肤白如雪,柳眉弯弯,瓜子脸蛋,稚气中带了点顽皮,一双大眼里正满是骇色,分明是个女子,却作男子打扮。她眼光掠到岩石的另一侧,不由得惊呼一声。 在那山岩的阴影下,一名身穿背心,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斜躺着,脸色微红地盯着她,看到她望过来,目光连忙飘到别处,不敢再瞧。 少年连忙坐了起来,那裸露在外的手臂还隐隐可见水痕。他的肌肉并不达,乍眼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人,但仔细一瞧,却能感觉到肌肉中流淌着强大的力量。此人正是李仕进。 此时离上次黄山剑会已有一年的光阴了。仕进东寻西找,四处奔波,终于寻到了此处瀑布。他观此瀑布下冲之势,与钱江潮头相差无几,顿时大喜过望,马上在潭边结庐而居,准备静心修炼。 好在当初仕进比武赢了不少银子,虽说他对钱银没个记数,花钱也是漫不经心的,此时却还剩了一些,生计问题倒是不难解决的。仕进去了附近市镇一趟,置购了大量的粮食用品,这才开始练功。 一开始,仕进根本爬不上那块突岩。那岩石滑溜溜的不着力不说,单是那四处飞撞的湍流就能将他生生的冲走。每次等仕进千辛万苦的靠近那附近,人早已是筋疲力尽,只能眼睁睁的瞧着那白花花的浪头劈头而下,砸得他是昏头昏脑,不得不沉入水底小憩一番。 慢慢地,仕进觉自己的内息已有所增长,虽然不是很明显,却足以让他欣喜若狂,更加卖力的每天玩水。近些日子以来,仕进终于能够爬了上去,虽说马上就被冲了下去,他却知道,自己已经真真正正的迈前了一步,只要能在那凹坑的中心停住,承受得起飞流的冲撞,功法才算是真正大成,人才可以离开。 今天在上面又多支持了半刻钟,仕进欣慰之余,身子骨却像散了架一般,肌肉四处撕扯着,酸痛不堪。他游回到潭边,爬上了岩面,便滚进阴影里呼呼的睡着了。 待醒来之际,仕进现不远处正有人洗涤着头。他仔细一瞧,那人装束像个男子,但长散披入水,闪着耀眼的光泽,却又像个女子了。 那人似乎没有现有人在旁边,仕进只得咳嗽一声。待那人转脸过来之后,仕进不由为之目眩,心中惊叹道:“好美的人儿呀!” 那少女脸腾的一下全红了。她呆了半晌,终于清醒过来,赶忙手忙脚乱的拢起那披散开来的黑。仕进瞧着她的动作,微微笑了笑。 那少女一手持着滴水的长,俏脸生寒,瞪着仕进道:“喂,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言语里半是恼怒,半是尴尬。仕进微笑着摇了摇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乌犹自不停的滴着水,少女瞥了一眼,感觉样子甚是不雅,忙使劲将其捋干,盘了起来,再拣起那顶破毡帽,戴了起来,一连串动作迅无比。 忙完这一切后,她俏脸上的红晕也渐渐消退下来,于是又开始瞪起了仕进,气呼呼道:“喂,你干吗不说话?哑巴了?”仕进摊开双手道:“我该说些什么?” “说什么?说说你是谁啊!难道你没名字吗?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到此有何意图,突然吓了我一跳是何居心?通通给我报上来!说话呀!你倒是说啊!……”少女双手叉腰,问题连珠炮般的冲了出来。 仕进不禁又好气又好笑道:“姑娘,拜托你瞧清楚一点,这里可是我家!我还没问你是何居心呢,你倒好,先问起我来了!” 少女顺着仕进目光瞧去,只见上面不远处一栋小木屋正依着山壁而立。她脸又是一红,放下了叉着的双手,当仍是大声道:“那告诉我你名字总该行吧!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大家总算相识一场,交个朋友吧!” 她话语里已没了开始的强硬,变得缓和起来。少女脑袋里急地转着,想道:“此人孤身一人住在这荒山野岭的,肯定有什么秘密不欲人知。打听清楚了,说不定会有不少好处呢!嘿嘿!” 仕进见这少女容貌秀丽,说话却像个江湖汉子一般,不由笑道:“问人名字之前,似乎应该先说自己的名字,这是个礼貌问题!姑娘,你懂吗?” 少女气道:“……哼,不说便不说,稀罕!”她一向颐指气使惯了,即便是在那青衣老者身边,因她天资聪颖,青衣老者也对她倍加看重,哪里受过这等恶气? 少女跺了跺脚,愤愤的想:“不给点颜色你瞧瞧,你还以为姑奶奶怕了你!哼!”想着,她背着仕进,伸手揉了揉脸。 待转身之后,少女脸色已换了过来,她柔声道:“这位大哥,那个……我刚才贪图这潭水的清凉,也不辨个东西南北的,就那么的跳了下来。现在一看,才知道这里是如此之高,我只怕是上不去了!大哥,你能帮我一把吗?” 仕进瞄了一眼,这岩石高约丈许,普通人确是上不去。他点头道:“好吧!” 他伸手提着那少女手臂,脚尖用力,腾空而起。那少女只觉手臂一紧,那抓着自己的大手甚是有力。她不由心中一荡,但人马上就清醒过来,另一手已自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纸包,手指快拨弄着。 待脚一落地,仕进便松开她的手。哪知那少女手一扬,面前顿时白粉弥漫,到处都是,两眼不能见物。少女退开两步,眉开眼笑的瞧着,心道:“嘻嘻!待会你就得任由我宰割了!到时候看你说不说名字出来!哼!” 虽然事出仓促,但仕进又岂会怕了这小小的伎俩?他微微一笑,张嘴便是一吹。少女正自得意,却见那白雾倏地倒卷而回,登时吸进了两口。她身子一软,立刻瘫在了地上。 等白雾散去之后,看见仕进正笑吟吟的瞧着自己,安然无恙,少女心中又气又急,嘴巴一扁,哇的一声哭开了。她边哭边道:“呜呜……你欺负人家!你欺负我!呜呜呜……” 仕进笑容一僵,愕然道:“我怎么欺负你了?姑娘,你说清楚一点!分明就是你想暗算我,却自作自受,现在居然倒打一耙了!真是的!” 少女也不能动弹,只能眨巴眨巴眼睛,想挤出两滴泪来,却是徒然,她只好放弃,仍旧呜呜的干嚎着道:“呜呜……你是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我不过是个弱质女子,你便让我暗算一下又有什么打紧嘛!呜呜……我不管,你就是欺负我!呜呜……” 仕进说不出话来了。他知道这少女是在强词夺理,却实在是生不起气来,不由得行前两步,想问问她如此解开这白粉的药性。 少女却立时止住了哭声,柳眉倒竖,尖声大叫道:“你要干什么?不要过来!淫贼!滚远一点!”眼神里满是警惕之意,若是能动的话,只怕她会马上将仕进撕成几块,以确保安全。 仕进见她哭了半天,连半滴眼泪都没有,现在更是被她冠以淫贼之名,不禁头疼万分,只好道:“好,好!我不靠近你!我走,我走!行了吧!让你在这晒晒太阳也不错!呵呵!”仕进笑了两声,转身便往自己的木屋行去。他是不懂如何跟这位大小姐相处的了,只好避之大吉。 刚走了几步,却听到那少女大声嚷道:“喂,我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嘛,你干吗就走了?喂——你聋了吗?你干吗把我一个人抛在这?喂——哼,你这没良心的东西,狼心狗肺,猪狗不如,千刀万剐,万箭穿心,株连九族…… 你等着,告诉你,只要我一能动,我一定要让你尝尝千穿百烂丹的厉害。让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全部烂掉,让你头眉毛掉个精光,让你七孔流血,死得惨不堪言。还有,我要喂你吃千夜哭,吃乱心丸,吃三日痛骨灵,把你晒成干尸……” 虽然身子无力,但她嘴巴却甚是有劲,滔滔不绝的骂了下去。仕进苦笑一下,摇了摇头,快步走进了木屋,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少女骂了半天,终于口干舌燥,停了下来。她见木屋里还是毫无反应,又呜呜的哭开了。她此时开始后悔起来,想道:“我为什么要用软骨粉呢?我应该用酥心散才对!只要往他手上那么一抹,便什么事都成了!哪像现在,居然要在太阳底下熬上几个时辰……” 她又想道:“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呢?好神秘啊!我如此精密的计算都让他躲过了,看来武功很是厉害!不知道比起那个死老头来怎么样。也罢,我就原谅他这一回!然后请他去对付那死老头,最好弄个两败俱伤,到时候我就能好好出一番气了!嘿嘿!而且,我还能回家了呢!” 想到回家,少女慢慢的绽开了笑脸,甚是开心,被太阳晒得通红通红的脸蛋上满是幸福之意。 她正欲出声向仕进求饶,外面却突然传进一个声音:“小鬼,我知道你就躲在里面,快出来!你若是乖乖的出来,我就不计较刚才的事,否则……哼哼!”虽然瀑布水声隆隆,那声音却清晰入耳,正是青衣老者的声音。 少女顿时白了脸,连忙屏紧呼吸,不敢再出声。那声音响了几下,再不复闻,人似乎走远了。少女松了一口气,心想:“好险哪!差点就被那死老头给抓住了!” 广告:5.《梦幻三国之汉末风云》 /shoap?b1_id=2822o 6.《大亨传说》 /shoap?b1_id=3oo35 第四章 显字留人 此时太阳已然偏西,少女怦怦乱跳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以为能够躲过一劫了。她忽地现身前多了道阴影,正好帮她遮住了阳光。她头不能转动,也瞧不到什么,于是高兴地想道:“没想到连老天都帮我,那死老头走了,还多了个东西挡太阳!嘻嘻……” 但少女心马上提到了喉咙眼上,全身血液也似乎冷凝了一般,因为她听到了青衣老者那阴恻恻的声音:“乖徒儿,你在笑什么?说来听听!” 那阴影晃动几下,少女便看到了青衣老者寒若冰霜的脸。她俏脸白,战战兢兢道:“师父,您老人家好!”“好——我好得很!起码还没被你给气死!”青衣老者冷哼一声道。 说老实话,他可舍不得惩罚这么聪明伶俐的徒弟,但她屡次出逃,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就算这回抓到了她,只怕难保日后不生同样的事。所以他板起了一张脸,决定好好教训她一顿。 少女见青衣老者没有一上来就给她一下,知道暂时是没事了,惊恐之心慢慢的消了去,心神也渐渐的定了。 她脑筋转了转,马上装出一脸的焦急模样道:“师父,您快走!此地有个大恶人,他平生最恨我们百毒门的人,说是见一个杀一个。弟子便是被他制住,他还要将弟子暴晒而死,残忍无比。师父,您老人家快走吧!那个恶人武功厉害无比,徒儿担心……”她故意顿住话头。 青衣老者眉毛一扬,冷冷道:“担心什么?担心我不是人家的对手?还是担心你的花言巧语骗不了我?”他心知自己这个徒弟花样特多,不久前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对她的话是一点也不能相信。 但他环顾四周,看到了那座木屋,登时一楞,想道:“难道这小鬼没有说谎?我可没听说过本门有什么大对头啊!” 半信半疑间,青衣老者瞄了少女一眼,奇道:“咦,你怎么会中了本门的软骨粉?此药只有本门中人才有,莫非你闲着无聊,拿自己做一下试验?” 那少女瞧青衣老者的脸色,知他不信,好在此地真有旁人存在,她于是胸有成竹道:“师父您错了!其实这正是那大恶人所为。我探听到此处有本门的大对头,便想过来除掉他,以解师父心腹大患。 我想既是本门对头,自不能让他死得那么痛快,于是对其使了软骨粉,想着擒下他来,交给师傅处置。谁知道徒儿技不如人,那恶人又厉害无比,随口一吹,便把软骨粉都吹了回来,弟子措不及防之下,便成了现在这模样! 师傅,您老人家万金之躯,千万不要因了徒儿而身陷险境啊!还是快快离开吧!”她脸蛋涨得通红,一副忠心护师的模样。如若此时她手脚能动的话,配合这番话,只怕更是慷慨激昂。 少女的话里倒有九分是真的,真真假假之下,那青衣老者也迷糊了,不由忖道:“看这小鬼不像打诳的样子,莫非本门真有个对头藏在此处?难道是师父的敌人?……不对,这小鬼哪会如此好心?定然又是诡计!” 他脸色一肃,冷声道:“管他什么的恶人,有你师父在此,难道还会怕他吗?我来问你,你为何在那鼻烟壶上涂了酥心散和散味灵?嗯?”他语气已转为森然,只待少女一个答不对,他便一掌劈下,结果了她的性命。 虽说徒弟聪明是好事,但若是徒弟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谋害自己,那可是万万不行,再聪明也不能留在身边。免得时刻提心吊胆的,没个安生日子。 少女眼珠一转,放软了声音,撒娇道:“师父,您老人家英明神武,难道还会怕了这区区毒药?徒儿不过跟您开个小小的玩笑嘛!”青衣老者本来就十分自负,加上对少女又甚是喜爱,这么捧了一下,他便马上释然,也就不计较前事了。 少女忽地娇声嚷道:“里面的大奸贼听好了,这是我师尊百毒药王苏子翁。他老人家不但武功卓绝,天下难逢敌手,更兼有一身奇毒之术,淡言轻笑之间,便能杀人于五步之内。这天下无意冒犯他老人家的人不计其数,却一一死于非命,无一例外。 你若是怕了,便乖乖的出来,向他老人家跪地求饶,或许我还能为你说上两句情,求他老人家从宽落!否则,你将死无葬身之地,死得惨不堪言,惨上加惨……”她嘴里说着,心里却是紧张万分,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青衣老者听她话里过多夸张之语,也不点破,心里却想:“那里面当真有人?这可奇怪了,我怎么对这对头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冥思苦想之下,却是不得其果,只好取出药瓶,解了少女身上之毒。他边忙边低声问道:“你说的这个大恶人是何等模样?” 少女活动了一下麻的手脚,心中已有了计较,于是也放低声音道:“那人全身上下一片素黑,脸上却戴着个恶鬼面具,吓死人了!对了,他腰里还别着个黑色木牌,挺别致的!师父,您知道这个人吗?” 苏子翁越听脸色越沉,喃喃道:“难道会是玄木令主?本门几时惹上了这等强敌?”少女故意问道:“师父,玄木令主是谁啊?” 苏子翁心情沉重,随口答了几句。他见木屋里毫无动静,不由得瞥了自己徒弟一眼,见她镇定自若,不像作假,于是拱手道:“不知尊驾何人,为何与我百毒门为敌呢?还请出来一见!” 他想若是小事的话,自己态度恭谨一点,好生赔礼几句,料想该是无事;但若是深仇大恨的话,只怕今日师徒二人不能生离此地了。 念及此层,苏子翁脸色白了白,对少女低声道:“你到我背后来!”他此时对弟子的话已是深信不疑。少女乖巧地点点头,退后几步,心里一阵感动。但感动归感动,要不让她逃跑,那可是万万不能的! 木屋里沉寂半刻,木门呀的一声洞开了,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瞧不到,就像张着大口等着噬人的凶猛野兽。 只听嗤嗤嗤的几声锐响,十数粒石子倏地穿空而来,疾若闪电。苏子翁闻及那破空之声,脸色登时一片惨白,自知闪躲已是来不及,但要招架却是力不从心,无能为力。他马上闭上双眼,不敢再看,身子微微颤抖着。 少女却自他背后探出头来,好奇的盯着眼前情景,想道:“莫非这人真的非常厉害?”苏子翁等了许久,耳中似乎还回荡着那尖细锋锐之声,但身上却无半分疼痛之感。“难道我到了地狱吗?” 他睁眼一瞧,眼前空空如许,依旧如故。只听少女惊呼道:“师父,地下!”苏子翁连忙低眼瞧去,只见那些石子整齐的排成了两字:“免了!”他顿时连退数步,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太不可思议了!” 若要随手在地上掷出字来,苏子翁自问也能办到。但要像这般平空急飞来,却能齐整的摆出字来,毫不紊乱,力道控制之精,简直是闻所未闻,世间罕绝。他额上冷汗涔涔,知道两下相差太远,先前心头存有的一点侥幸也立时烟消云散,不敢再想。 苏子翁定了定神,恭声道:“既然尊驾不肯露面,苏某也不能强求。如若无事,不知我师徒二人能否告退?”少女见苏子翁如此模样,不禁乍舌想道:“真是撞上宝了!这人年纪轻轻,想不到如此了得,竟能让这死老头如此惧怕!”但听他这么一说,她心里顿时焦急万分,生怕仕进会答应苏子翁。 破空之声又起,苏子翁此时已知是传字示意,不由得镇定下来,仔细瞧着。那石子瞬间已到了他的胸前,却猛地顿住,直直落了下去,仿佛地面是磁石一般,一触即停。地上马上出现了五字,比人用手摆放还整齐。 “你走,人留下!”苏子翁喃喃道,瞄了少女一眼,不由朗声道:“尊驾可是要留下小徒?不知所为何事,能否见告?”他马上想道:“莫非此人看上了这小鬼?这小鬼虽然古古怪怪的,容貌却是不弱!定是如此了!哼,真是岂有此理!” 苏子翁怒气陡生,但还不敢作。此次回答的字又多了几个:“你问她想留想走!”苏子翁一怔,望向了那少女。 少女退开几步,笑嘻嘻道:“师父,您老人家便不用担心徒儿了!我都说了此人好生了得,会损了您的万金之躯的!您还是快快走为上策吧!弟子留在此地,正好舍身饲虎,报答师父您的大恩大德!嘻嘻……” 苏子翁转念间已知自己又被她耍了一次。他心中怒火腾腾,脸色转瞬数变,便欲上前要了她的性命。但仔细一想,却又怒火全消,只觉啼笑皆非。 这短短一年里,那少女已不知捉弄了苏子翁多少回。他性情古怪,稍有不如意处便要大开杀戒,毫不留情。却只对这唯一的徒弟无可奈何。 百毒门虽号称一门派,但事实上只有苏子翁一人而已。直到他遇上这少女,见她聪慧无比,便马上收她为徒。百毒门里,他这才不算是孤家寡人。少女每次犯下事来,都装得是可怜巴巴的,嘴里更是扯得天花乱坠,什么火气都让她给说到没了。 思及此处,苏子翁苦笑一下,又想:“不知她这回是如何傍上了玄木令主这等大靠山的,竟能让其为她出面?嘿,真是费人心思!” 他盯着那少女,上下扫着,忽地嘿嘿笑道:“很好!很好!不愧是我的乖徒弟!哼,须知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看看你是否真是青出于蓝了?” 少女低下眼去,只觉心中毛,浑身不对劲,还打了个冷战。苏子翁朝着木屋朗声道:“尊驾要留下里很快就有了回应:“随你!”苏子翁哈哈大笑道:“如此多谢尊驾!告辞了!哈哈哈……”他得意地瞥了那少女一下,低声道:“乖徒儿,我在外面等着你!嘿嘿,你可不要在这里呆上一辈子哦!哈哈哈……”他转身大笑而去。 广告:7.《妖皇之煌——百妖御》 简介:一只小猫妖的成长历程~ /shoap?b1_id=23899 8.《天地重光之苍穹变》;作者:赖飞;作品类型:东方 七百年后的仙术世界,一群孤儿的成长史,人类世界的能否涅槃重生? /shoap?b1_id=22624 第五章 玄木令主 少女脸色一阵青白,想道:“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我为何偏偏如此倒霉呢?那死老头在外面守株待兔,出去肯定是逃不了!这里面的人却又鬼鬼祟祟的,况且刚才自己又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他定然是恼羞成怒,要留下我来,存心想折磨一番。我……我该怎么办呢?……” 内忧外患之下,她终于忍不住嘤嘤的哭了起来,人也慢慢的蹲了下去,甚是彷徨。她虽然精灵古怪,说到底只是一名柔弱女子,一遇上难以解决的难题时,便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这回倒是货真价实的哭泣,半点不作假。 仕进起初听那少女将自己骂得是狗血淋头的,嘴里虽不做声,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恼怒的。其后更被骂成是“大奸贼”、“大恶人”,他心头便如扎了一根刺,颇不好受。他打定主意,不理会他们师徒二人。 但听他们谈及玄木令主,仕进不禁好奇心起,暗自忖道:“那说的不就是自己吗,怎么会变成了什么的玄木令主呢?嘿,那姑娘话里的意思倒是挺隐晦的嘛,似乎不愿意跟她师父走!也好,我便助她一臂之力,顺便问一下情况吧!” 那仿佛炫耀一般的暗器手法果然震住了苏子翁,仕进沾沾自喜的想:“这一番苦练果真没有白费!劲道拿捏之间恰到分寸,手法比以前圆熟多了!嘿嘿!” 仕进跨出木屋,慢慢来到少女身旁。都说眼泪是女子最厉害的武器,仕进虽然武艺群,但遇上这等少女流泪之事,还是不免手忙脚乱的。此时他心中的不舒服已然全无,只觉她抽泣着肩膀微微颤抖的样子楚楚可怜,端是惹人怜惜。 仕进温声道:“喂,姑娘,不要哭了!”少女听他话里没有见怪之意,心里定了定,想道:“那老头总不能时时刻刻都守在外头,一定还有机会溜走的!眼前这人好像不是很凶的样子,应该不会对自己怎样吧!还是先和他扯好关系,再图后计吧!” 少女想到便做,甚是干脆。她一抹眼泪,吸了一下鼻子,站起身来,马上笑道:“这位大哥,你好!小妹刚才言语间多有冒犯,你大人有大量,想必是能多多包涵的哦!嘻嘻……” 只见雪肤莹莹,泪痕犹存,猛然间却绽放笑靥,宛如那带雨梨花,明艳之极!仕进呆了一呆,别过脸去,瞧着那哗哗直下的飞瀑,慌乱中答道:“什么?……哦,没事!你不用放在心上了!” 少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先前的郁闷心情早就跑到九霄云外去了。她心神一定,话便多了起来:“大哥,你的武功好厉害哦!那死老头平时趾高气昂的,什么人也不放在眼里。对了,上次那个什么的神刀震关东的王志飞惹了他,被他单手就放倒了。嘻!他还赏了那人一颗乱心丸,让那人痴痴呆呆的一辈子!真好玩!现在死老头见了你,却像老鼠遇上猫一般,咯咯咯……真是好好笑哦!” “死老头?他不是姑娘师父吗?我瞧他对你挺好的嘛!”仕进奇道。少女吐了吐香舌,笑笑道:“我可不认他这个师父!叫他死老头还算客气了!哼!当初他连问都不问我一下,一见到我,就两眼光,扯着我就跑,说是收了我做徒弟。我当时崴了脚,又吓晕了,结果被他带走了!哼!现在我不过是想回家而已嘛,他又追着我跑了几千里,害得我要扮成个小乞丐,东躲西藏的!呜呜……我想爹娘,我想家!呜呜……他干吗不让我回去!我要这样的师父干吗!呜呜……” 说着说着,她激动起来,慢慢的哭了,身子也转了过去,背对着仕进。仕进沉默无语,半晌才道:“你有告诉他你要回家吗?”他直觉告诉自己,苏子翁并非那种绝情之人。 少女摇了摇头,哽咽着道:“我干吗要告诉他?说给他听,那我就更加走不了了。分明是他强迫我跟他走的,难道我回家都有罪吗?”她吸了吸气,强忍住哭声,但纤弱的肩膀还是一抖一抖的。 仕进叹息道:“我想,如果你认真的跟他说一下,他会同意的!我看得出,他真的很看重你!”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说这几句了。 少女倔强的摇头,道:“我才不跟他说呢!我就是要逃跑,看他能拿我怎样!哼!死老头,大坏蛋,让老天打雷劈死你!劈死你……” 她喃喃低语,咬牙切齿的,良久才转身笑道:“嘻嘻……我为何要说这些呢?真是奇怪了!对了。大哥,你这么了得,莫非真是玄木令主?我听说他神神秘秘的,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说不定就是你了!”她刚才一时激动,便把真实性情流露出来,现在清醒过来,又马上加以掩饰了。 仕进看着她假装出来的笑容,心里甚是苦涩,不由勉强笑道:“我正想问你呢,究竟玄木令主是个什么样的人?”“什么?你连玄木令主是谁都不晓得?真够孤陋寡闻的!嘿,虽然我才在江湖上跑了些许日子,却也知玄木令主的名号武林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当真不知道?”少女嘴巴张得大大的,满脸的惊讶和怀疑。 仕进苦笑道:“我为何要骗你?玄木令主的名字我今天是第一次听闻。我一直以来都待在此处,外面的事知道得不多!”少女狐疑地瞄着仕进,半晌才道:“看来也不像!人家据说已经一把年纪了!你嘛,太小了!不像,不像!” 她仔细推断一下,终于抛开怀疑,兴致勃勃的说起来:“告诉你吧,玄木令主呢,就是一个身穿黑袍,脸上戴着恶鬼面具之人。听说他刚出道时,就四处参加夺牌战,却又出人意料的半途离场。他第一次出现是在……在黄山剑会之上,他施展百般玲珑手段,击败了少林寺的智空和尚,声望一时无两。江湖人士因为不知道他的来历踪迹,又因他腰侧总悬着一枚黑色木牌,便称之为玄木令主,那枚木牌就叫玄木令。奇怪的是,玄木令主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至今已有一年不见踪影!嘻嘻,我可是将他当成我的偶像哦!” 仕进听着自己的种种经历,感觉甚是奇怪,多少有点自豪,却又微微有点伤感。“唉!一年就过去了,逝者如斯夫!想不到外面传得那么厉害!玄木令?嘿!”他微笑不语,心里却是很乱。那木牌此时正在贴身藏在仕进身上,他轻轻抚了一下胸口,也不知是喜是悲。 少女唧唧喳喳的说了一大堆,却瞥见仕进神不守舍的,不由娇嗔道:“你干吗了?怎么就我一个人说!你也说两句嘛!” 仕进身子震了一下,回过神来,摇摇头笑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姑娘,我要练功了!只好怠慢你了!”他返身回了木屋,片刻间便出来,却是换回了那件背心。 少女好奇的盯着仕进,问道:“你是怎么练功的?你要到水里练吗?咦?你真到水里去?真是奇怪哦,居然有这样练功的!……”她说个不停,待仕进游到了突岩那边,她才止住话语,坐了下来,边荡着双脚边看着,甚是悠闲。 少女瞧着仕进爬上去,站了不到数刻,就被冲下来,又爬上去,又下来,如此反复不断。她不禁咯咯笑了起来,只觉仕进的样子很是滑稽。她想道:“其实这人还挺好玩的!嘻嘻……” 少女瞧了一会,慢慢觉得很是无聊,便自口袋里取出一大堆瓶瓶罐罐,左右摆弄着,玩得不亦乐乎。末了,她又拿出一些精致玲珑的小玩意,那个鼻烟壶赫然在内。她瞧瞧这个,望望那个,不时的娇笑着,眼里的光似乎都变成绿色的了。 仕进自觉甚是疲累,但尚有三分余力,便马上游回潭边,停止了练功。平时他都是要到筋疲力尽时方肯罢休,只是今天有外人在,他便多了个心眼。 少女瞧着仕进气喘吁吁的样子,娇声笑道:“大哥,你这是在练功,还是在折腾着玩水呀?真是奇怪了,我还没见过这样的练功方式呢!” 仕进慢慢的缓过气来,微微笑了一下,道:“你说是玩水也可以,反正都是要耗力气的!练功不就是在白耗劲力吗?” 少女盯着仕进,脸忽地红了一下,长长的睫毛轻抖了几抖,垂了下来,支吾着道:“这个……大哥,小妹有个不情之请,嗯……你能答应我吗?” 仕进心里咯噔一下,想道:“瞧她的神色,似乎不是什么好事,还是拒绝算了!”虽说如此,但他嘴上已是道:“唔,你说说看是什么?若是我力所能及的,嗯,我会考虑的!” 少女神色忸怩,道:“我……小妹名叫冰儿,想……想跟大哥结拜为异姓兄妹!”她低下头去,眼珠子却在骨碌碌的乱转,心道:“快点答应呵!还等什么?嘿嘿,只要成了兄妹,他便不能对我动手动脚的;何况他这么厉害,以后就算是惹出了什么事情,也有个靠山来消灾解难!嘻嘻……” 仕进为难道:“这个……”虽说接触时间不长,他已看出了这名叫冰儿的少女甚是狡黠,说的话未必是真。况且一下子冒出个妹妹来,他心里一时之间也适应不了。 冰儿抬起头来,眼神里满是幽怨,道:“我知道,自己喜欢说些假话骗骗人,所以大哥不信我的话。但我真是很仰慕大哥你!我孤零零一个人,武功低微浅陋,只能靠一些下三滥的毒药吓唬吓唬人,碰上厉害一点的人,就得任人宰割了!大哥如此了得,我想若是能认了你这位哥哥,那便有了依靠,日后行走江湖,也能安心许多。只是……原来……原来一切都只是我自己的痴心妄想。我真是愚蠢!大哥是英雄好汉,哪里能看得上我这种低三下四的小丫头呢?”她心知有时候说些真话反而能达到目的,便装得可怜兮兮的。 仕进心头一软,很快笑了,想道:“反正认个妹妹也不吃亏!”他点头道:“好吧!你如此漂亮,能做你哥哥,那倒是我的福气了!呵呵!” 冰儿登时嫣然一笑,欢呼道:“好耶!”她心里乐滋滋的,一把牵过仕进之手,对着瀑布道:“大哥,我们也不要那些繁文缛节了,直接拜两下就行了!好吗?” 仕进觉得那小手绵软滑腻,不禁心中一动。他马上镇定心神,笑道:“好啊!只要心存诚意,确是无须注重那些世俗之礼!”两人朝着飞瀑拜了几下,互报了自己的生辰八字,仕进比冰儿足足大了五个月,大哥是当之无愧了。 广告:9.妖魂 /shoap?b1_id=32299 1o.《追风》,一个关于“追求”的篮球故事。 /shoap?b1_id=3614o 第六章 家有顽女 当夜,仕进让冰儿住进了木屋,自己则来到潭边,打坐运功。冰儿本来生怕出点什么意外的,心中不免惴惴。但当仕进弄了一大堆浓郁喷香的饭菜后,她便眉开眼笑的,狼吞虎咽起来。 仕进瞧着她开心的样子,只觉心里热乎乎的,那种许久未遇的家的感觉油然而生。如果说开始他认这个妹妹还是敷衍了事,此刻,他便真的认可了冰儿。冰儿将饭菜一扫而空之后,大哥大哥便叫得更是亲切甜腻,对仕进的戒心已是放下了大半。 如此过了数天,冰儿完完全全的安心之后,仕进便开始遭罪了。冰儿隔三岔五的就央着他,让他试试她新研制的药物。仕进虽有心拒绝,奈何总是却不过冰儿的水磨神功,只得满心不甘的让她在自己身上做试验。 几天之间,仕进便享受到了酸、痛、麻、痒……等种种苦楚,弄得他一见到冰儿就心寒。不过他可不愿意在这小妹面前出丑,于是暗运真气,总是能强强的忍住那钻心的感觉,面不改色。 冰儿不由得大是沮丧,老是嘀咕着:“怎么可能没感觉呢?难道是赤褐草分量不够?还是七叶兰的药性太弱?不可能啊!……不行,我一定要研制出比死老头更厉害的药来!” 又过了数日,仕进早上起来,却现冰儿不见了踪影。他轻舒了一口气,便仔细看了看,木屋里还留着冰儿的各种小玩意,应该不会不辞而别。 再等了数天,还是不见人影,仕进有些担忧,到外面一看,苏子翁也已不见了踪影。他已是了然:“定是她耐不住寂寞,跑到了外头,被苏子翁抓了个正着!也罢,她走了正好,自己也不用再受苦了!嘿嘿!” 如此一想之后,仕进便放下心来,毕竟苏子翁应该不会加害自己的徒弟。没有一个人在旁边瞎搅和,他觉得日子清净许多,而这正是如他所愿的。不过冰儿一走,仕进又微微有点遗憾,有点失落。 秋去冬来,雪花开始漫天飞舞,天气也已转寒,到处白皑皑一片。此时瀑布已然水凝,生成了千千万万,大大小小,姿态各异的冰柱。最大的一根正是那瀑布的主流,望之巍然硕长,晶光闪闪,犹如鬼斧神工造化的玉雕。 仕进已是无法练功,只能每天静静的呆,或者进到山里,胡乱抓些还出来走动的野物,逗弄着玩。某天,他想:“如果还像以前那般练法,只怕再难有寸进,是该尝试一下另外的法门了!”他微微的笑了起来,已然有了定算。 仕进换过衣裳,准备出去一趟。他身着黑色棉衣,脚下裹着皮靴,头上套着顶深色毡帽,遮住了半张脸,样子就像个山村猎户。 到得外面,仕进寻了一家打铁铺,沉声道:“给我打一块三尺见方,厚约两寸的铁板!”那满脸黝黑的打铁师傅奇怪问道:“客官,您……您能不能……说清楚一点?”也难怪,他打铁打了一辈子,还从未有人要打过这么大的铁板。 仕进耐心的重复一遍。打铁师傅这才惊疑的点头,估算了一会道:“好的!不过……客官,这……须费些时日!小店窄小,没有那么多材料,只怕……”他迟疑着没把话说完。 仕进看他的样子,便扔下了一颗一两银子的福珠。打铁师傅忙飞快的接了过来,那满是青筋老茧,污秽漆黑的大手攥得老紧,生怕银子跑了。他连连哈腰道:“谢谢客官!谢谢客官!”便欢天喜地的忙活起来,脸上全是笑意。他平时半年才能挣到一两银子,如今竟让他碰上了个大主顾,一下子就拿到了这么多钱,叫他如何不欢喜? 仕进瞧着那打铁师傅忙前忙后的,甚是快活,不禁一阵羡慕,想道:“日子过得是简单了点,但小小东西就能让他开心不已,似乎平凡也是一种福气呢!……嘿,真是乱七八糟的想法!” 仕进隔了两天,过来取回了铁板。这铁板少说也有数百斤,好在要求简单,打起来也不困难,不过搬动起来就麻烦了点。打铁师傅还想着叫人帮忙抬到仕进那里,被仕进推辞了。他看着仕进单手托起铁板,大步而去,不禁惊呆了,良久方才动弹,嘴里喃喃道:“看来碰上活神仙了!活神仙哪!多大的力气啊!……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 待瀑布解冻,仕进便开始了新的练功生涯。那铁板被扔到了瀑布之下,每次上去,他都会试图将其提起来,可惜费尽九牛而虎之力,那铁板还是纹丝不动。仕进毫不气馁,每天重复着同样的事情。 春日溶溶,很快飘走了;夏日炎炎,脚步也甚是匆匆;秋风飒飒,冬雪飘飘,一年四季,晃眼就过去了。瀑布再次凝住,仕进又长了一岁。 他打了几只雪鸡,拔毛去脏,清洗一番,便下厨整了一大桌的好菜。随便吃了几口,却是索然无味,仕进黯然地叹息一声,孤单寂寞之意再次袭来。木屋里昏暗一片,甚是安静,却衬托得仕进更是人单影只。 呀的一声,木门被推开了,冲进了一股冷风。一名身着锦袍的少女跳了进来,深吸了一口气,娇笑道:“就知道大哥的手艺高明,老远就能闻到香味了。我来的可真是时候啊!”她一下子跳到桌边,抓起筷子,也不客气,便狼吞虎咽起来,样子就像个刚投胎的饿鬼。这少女正是冰儿。 仕进楞了一下,他刚才一时失了神,居然没听到外面的动静。他马上笑了,只觉胸膛间慢慢热乎起来,那鸡肉再入口,也变得滑嫩甘甜,美味可口起来。“有个人在身边的感觉真好!”他也不出声,只瞧着冰儿,心中洋溢着异样的欢快。 冰儿很快把东西席卷而空。她抬头嘿嘿笑道:“大哥,你怎么不吃啊?……嗯,不好意思,太好吃了!”仕进微微一笑,收拾着碗筷,道:“没什么!我也不饿。倒是你,难道几天没吃东西了?抢得这么厉害!” 冰儿吐了吐舌头,道:“你还真猜中了!大哥,告诉你吧,我两天没东西下肚了!”仕进一怔,问道:“怎么啦!遇上了什么困难?” 冰儿脸红了一下,道:“没什么!不过是碰上了一些对头,被他们认了出来,就像兔子一样躲来躲去的。嘻嘻,好在我机灵,换了一身衣服,这才骗过了他们。” 仕进怒道:“都是些什么对头?说出来,我帮你出气!”他现在已经认定了这个妹妹,自然看不过别人欺负她。 冰儿一把拉过他的手,娇声道:“算了,反正吃亏的是他们!我们出去玩吧!”来到屋外,冰儿放开了手,跳进了那已然结冰的水潭,欢快的转着圈,大声对仕进道:“大哥,我好高兴哦!我终于可以回家喽!耶——好开心哦!……” 冰儿此时着了女装,不像以前穿男子衣服时那么英气,带了一种说不出的柔媚。只见衣袂飞舞,长飘飘,修长的身子在白得耀眼的冰面上翩翩起舞,无形中生出一种惊人之美。 仕进看得呆了。他甩了甩头,微笑地听着冰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来真是好笑,那死老头一听我说要回家,脸色马上变得很难看!嘻嘻,不过他却是同意了,还送了我很多东西,说是给我家人。他真是个笨蛋,那么多东西,我能带得动吗?……大哥,如果不是你让我跟那死老头说出来,只怕这回又是千里潜逃,狼狈不堪了!…… 嘻嘻,大哥,我路上碰上了山下青云庄那个长得像马脸的人,瞧着他呲牙裂齿的,真好玩!不过他找了一大群人,个个凶神恶煞的,吓得我现在心还怦怦跳呢!不过我带他们到山里捉迷藏,嘻嘻,耍得他们团团转……” 冰儿也不知为什么,要特意千里迢迢的过来跟仕进说一声,她只觉得心里高兴,要有个人分享一下,便过来了。她滔滔不绝的说了半天,也跳了半天,却丝毫不见劳累,精神头足得很。 仕进正盘膝坐着,静静的听着,却见冰儿忽地一脸诡笑的止住不语,跳了上来。他眉毛跳了跳,只觉大事不妙。冰儿蹦到了仕进身边,手中已是多了一个药瓶。她嘿嘿笑道:“大哥,在这么高兴的日子里,你可不能扫了小妹的兴哦!试试吧!” 仕进打了个冷颤,苦笑一下,把瓶子接过来,拔开塞子,伸鼻闻了闻。冰儿定定的瞧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生怕漏了点什么。哪知道仕进脸色如常,只淡淡道:“你在这等着,我去练一下功!”话刚说完,他便飞身到了冰柱下,背对着冰儿,胡乱的打起拳来。 冰儿拿过药瓶,皱着琼鼻,低声道:“这样对大哥都没效果?不可能啊!我已经按照配方放了三倍的分量,这都不行?” 她哪里知道,仕进此时正苦不堪言呢!他感觉筋络上似乎爬满了蚂蚁,毫须在慢慢的撩拨着每一个细胞,那细细的嘴在狠狠的啃着血肉,麻痒难耐,又让人忍不住想笑出声来;事情还不止如此,浑身骨头仿佛被拆开后又重新组合起来一般,痛到了极点。 仕进面容扭曲着,手脚之间用力越来越大,他希望借此来疏散一下满身的痛楚。那些冰柱哗啦啦的碎裂开了,纷纷掉了下来,到处飞溅着冰屑。 冰儿瞄了状若疯狂的仕进一眼,心道:“当真不管用?难不成我这些日子以来的苦功都白费?不行,我试一下!”她拔开塞子,嗅了一嗅。 随着冰屑及身,冰凉冰凉的,仕进感觉舒服了些。他忽地听到“哎哟”一声惨叫,转头看去,只见冰儿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嘴里却咯咯咯的笑个不停,笑声里既有一些痛楚,又有一点懊恼。 仕进心下大惊,连忙飞掠回去。他正想问出了什么事,却瞥见了地上的药瓶。他强忍住笑声,急声道:“解药呢?在哪?”又顺手点了冰儿的穴道,让她不要乱动。 找到解药,仕进飞快的服了一颗。冰儿正自痛苦着,也没现他的动作。仕进喂着她吃了药,便拂开她的穴道,笑道:“你这是怎么了?难道还不知道这药的功效吗?” 冰儿坐起身来,撅着小嘴道:“坏大哥,看见我受苦居然还笑话我!哼,我不理你了!……那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自己还没来得及试呢!” 仕进得意地笑了笑道:“都说了,你的药对我而言,是没有半丝效用的!你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广告:11.杀无赦 /shoap?b1_id=27229 12.仙欲 类别:修真|专栏作者:未聆风 /shoap?b1_id=26988 第七章 突破之障 冰儿气呼呼的别过脸去,了一会闷气。她很快换回了笑脸,握紧小拳头道:“大哥,我一定能找出制你的方子的!你等着,下次来到,就有你好看了!哼哼!” 仕进身子微微抖了抖,道:“你为何一定要我试药呢?别人不行吗?”老实说,他真是害怕了,也不知下次冰儿会弄出什么来,不想受苦,最好的办法就是打消她的念头。 冰儿瞄了仕进一眼,笑嘻嘻道:“大哥,你害怕了?嘿嘿,谁叫你那么厉害,什么药都不管用!……哈,我明白了。不是我的药不行,是你功力太深厚了,生生逼住了药性。嘿嘿,只要分量够足,一样能毒倒你的!嘻嘻……” 仕进只能无奈低头认输,道:“好吧,算我怕了你,行不?是,我是很怕再做你的试验品了,那种滋味太不好受了!你以后不要让我试药了,好吗?” “嘻嘻,那就等下次再说吧!如果到时候你能逗我开心了,嘿嘿,我就放你一马!……哎,对了!大哥,我上次留下来的东西呢?你不会把它们扔了吧?”冰儿俏皮的笑道。她念念不忘着那些小玩意,当下便提了出来。 仕进郁闷了一下,没好气道:“都在屋里呢,我帮你收了起来!嗯,那些都是一些古旧之物,好像很珍贵,你是如何得来的?”仕进仔细观察了一下,那无一不是精品,他虽然对古董没有研究,却也能看出它们的不凡之处。 冰儿忸怩道:“这个……我……这些东西……都是……都是我偷的!大哥,你……你会怪我,会看不起我吗?”她支吾着说了出来,脸色白了一下,可怜巴巴的望着仕进。她此时真的很怕仕进大声斥责,说出她不愿意听到的话。 仕进楞了一下,皱起了眉头,想道:“偷东西?嘿,若是父亲在此,定然会说:‘为人须当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岂可为偷窃此等宵小之事?’我是否该如此对冰儿说?……”他幽幽长叹,陷入了苦思。 冰儿瞧见他的脸色,不禁黯然道:“大哥,你定是看不起小妹了!心里一定在骂我,说我是个小贼!我……”她眼圈一红,险些掉下泪来。 仕进心里一软,摇摇头道:“你不要多想了!这些东西都甚是珍贵,拥有者肯定是非富即贵,便少了它们也没什么损失,最多是不见了九牛一毛而已。我不会怪你的。” 他顿了顿道:“为人处世只要问心无愧便好!你若认为自己是对的,尽力去做就是,不用理会旁人的看法。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妹子,知道吗?好了,好了,开心一点,不要哭丧着脸了!” 冰儿登时转忧为喜,拍拍胸口道:“吓了我一大跳!大哥,我还以为你会因此而看轻于我呢!嘻嘻,那些东西的主人都不是好人,我是看不过眼这才里,翻出那些东西,冰儿举起一个鼻烟壶,半是解释半是炫耀道:“这个是从一个大胖子那里拿的。大哥,你知道吗?那个胖子有个外号,叫刮地三尺周剥皮,就在这山下而已。我一听这外号就有气,便偷偷混进他那庄子里,趁他不注意,轻而易举就摸了这个鼻烟壶。那胖子没了这个东西,只怕会心疼得哼哼哈哈,浑身不舒服呢!嘿,对了,当时我被那死老头追得正紧呢……” 她眉飞色舞的描述着当时的情形,仕进轻轻摇了摇头,马上津津有味的听了起来。过了一天,冰儿终于依依不舍的离开回家了。离家的这段日子里,她天天想着逃跑,积郁了不少心事,却从无一人可以诉说。只有在这里,她才能安心的倾诉。仕进不是一个好的交流对象,却是一个很好的听众。所以冰儿渐渐的喜欢上了在他身边的感觉。 春暖花开,忽忽间又过了数月。仕进两手托着铁板,持于胸前,脚下跨着马步。连续不断的急流冲撞着铁板,那力道都让他承受了去。 仕进双手不住的震颤,两脚也在簌簌抖,随时都有可能倒下来。他只觉身子酸麻不堪,只怕再难支持下去。仕进已经如此的支撑了半个时辰。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全身真力早已枯竭,只能凭体力苦苦坚持,居然撑了那么久。 胸口一股浊气四处奔突,所到之处无不豁然而开,只余任督二脉在坚守阵地了。仕进隐隐感觉到了,就差那么如纸一般薄薄的一层薄膜没有冲破了,他似乎能听到内息不住撞击的吱吱之声,仿佛薄膜马上就能破开。但是,薄膜依然无比坚韧的守着自己最后的关卡。 仕进无奈扔下铁板,把全身放松,任由水流将自己冲到潭里,心想:“今日又是无功而返了!也不知道要再过多久才能冲破这任督二脉。唉!” 回到木屋,仕进换过衣服,便吐纳调息,开始每天必行的功课。外面瀑声隆隆,忽地隐约传来喝斥之声。仕进倏地长身而起,惊喜道:“莫非是冰儿回来了?出去看看吧。”循着声音,仕进宛如一缕轻烟般的飘了过去。 山间处有一斜石坡,冰儿正站在上头。她又穿回了那套破烂衣裳,右手还提着一个大口袋,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鼓囔囔的。她神色间甚是疲累,却仍倔强的站定身子,面对着坡下众人。 坡下有二十多人,老老少少的,个个手持兵器,气急败坏的,都想冲上坡来。冰儿放下手中口袋,只听丁零当啷的一阵脆响,良久方息。她掏出一个黑球,三指拈着,举了起来,娇喝道:“我手上的东西你们也见识过了,嘿嘿,虽然要不了你们的命,但其中滋味,想必已不用我说了。现在还有谁敢上来?” 众人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全都却住步伐,显然都吃过这黑球的亏。隐在一旁的仕进却皱了皱眉头,感觉有点不妙。冰儿笑声中少了以前的顽皮天真,却多了一抹阴寒之意。 坡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他们围起来低声商议几句,一名身着道袍的老道士上前几步,大声道:“小妖女,我们大伙合计过了,我们就跟你耗上,看谁先支持不住。嘿嘿,你被我们追了两天两夜,快撑不住了吧。哈哈,你只有一人,我就不信你还能坚持多久。识相的就把东西交出来,否则,有你好受的!” 他说完此番话后,便仰天哈哈大笑,下颌的山羊胡子一抖一抖的,样子甚是得意。其余人等也都大笑起来,纷纷出言讥讽着冰儿不识抬举。更有人嘿嘿淫笑道:“小妖女,看你涂得满脸黑的,身材倒是不错嘛!嘿嘿,大爷还盼着你不识相呢!到时候,大爷可是要痛痛快快的跟你玩玩!哈哈哈……玩玩!”“祁大哥说得对!哈哈哈……大伙轮流陪你玩玩!”“就是嘛!辛辛苦苦忙了这么多天,没点补偿怎么行呢?”…… 听着他们的污言秽语,冰儿气得浑身抖。她咬了咬嘴唇,又笑嘻嘻道:“谁怕谁啊!大不了把这些东西砸个稀巴烂,大家一拍两散!” 坡下众人都是一噎,不敢再出声。他们被偷之物都异常珍贵,自是不能忽视。他们又商议一番,老道士道:“你听好了!你偷走的都是我们各门各派的镇山之宝,随便到哪里都是死路一条。大伙念你小小年纪,只要乖乖的留下东西,我们便既往不咎,放你离开!你可要想好喽!” 冰儿嗤笑道:“我千心万苦才拿到这些宝物,又哪会还给你们?真是痴人说梦了!你们若是防范够严密,东西又岂会落入我手?嘿嘿,我这是给你们点教训,这些就当是学费好了!嘻嘻。” 坡下之人都气得暴跳如雷。有人便道:“大伙冲上去,怕她作甚!”“对!那东西虽然厉害,但我们只要过去得一两人,擒下她来,又哪怕没有解药?”“正是如此!大伙冲啊!”……七嘴八舌之下,众人都被挑起了劲头,呼的一声全往上冲去。 冰儿紧咬银牙,用力一掷,黑球脱手而出,落入众人之中。啪的一声,一股浓烟涌起,四处散开,不慎吸进之人无不翻倒在地,扼喉撕衣,痛苦不堪。不过他们也都留了神,纷纷避开烟雾所在,除了几个倒霉蛋之外,大都没有中招。众人胆气更是大壮,脚步也加快几分。 冰儿瞧着那一张张冲近的狞笑着的凶脸,心头涌起了阵阵绝望。她身上的毒药已经用得差不多了,那黑球已是她最后的撒手锏了。现在连它也不管用了,真的只能束手待毙了。 脚下一软,冰儿打了个踉跄。她抓起那大口袋,狠狠想道:“一不做,二不休,我便摔了这些东西,让你们痛苦嚎哭去!……反正我还留有最后一手,怎么也不会让你们碰到我。……唉,大哥,你在哪?我心里好苦啊!你快来救救冰儿!你再不来,冰儿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冰儿已心萌死志,她嘴里含着苏子翁秘制的剧毒,只要牙关轻叩,毒性便马上蔓延全身,神仙也是难救了。心神一阵恍惚,冰儿举起了口袋,便欲摔下去。 正在此刻,忽地嗤嗤嗤裂空之声不绝,当先那名老道士最先中招,他只觉身子一麻,便顺着斜坡滚了下去,连带着撞倒了几人。其余之人也都纷纷摔倒在地,一个个像倒地葫芦一般,叽里呱啦的滚了下去。“哎哟”“哎呀”之声此起彼伏。 冰儿听到石子破空之声,登时松了一口气,紧绷着的神经也慢慢松懈下来,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吐出毒药,晃了几下,终于支持不住,软倒在地。她昏了过去,那长长的睫毛却还不时抖动几下,眼角慢慢渗出了一滴水珠,从脸庞滑过,划出了一道雪痕。 众人方才稳住身子,互相瞪着,满脸惊疑之色。他们都摔得鼻青脸肿的,样子很是难看。忽地一阵轰鸣自他们耳边响起:“滚!”声如雷鸣,震得他们个个东倒西歪,战栗不已。待回过神来,坡上的冰儿已不见了踪影。他们不知所以,却也明白人是追不到了,只好悻悻而归。 广告:13. 非传统的。全书都以‘游戏’为重点,里面描写了多变的环境,精美的服饰, 千奇百怪的魔物,怪异绝伦的任务,以另一种方式来描写游戏!让读者感觉不一样的! /shoap?b1_id=31952 14.女神闹三国 /shoap?b1_id=23294 第八章 凄楚无助 “我为何不早些出手呢?真该死!竟让冰儿受了如此大的委屈!如果冰儿因此出了点什么事,我便百死也难赎其咎啊!冰儿,你究竟出了什么事,样子变得如此憔悴?”仕进侧坐于床边,瞧着昏睡中的冰儿,心中已是悔恨万分。 冰儿脸上的污迹已经洗去,现出一张苍白惊惶的小脸。她猫着身子,蜷成一团,瑟瑟抖,便连睡梦中都在害怕着什么。也不知她遭遇到什么事情,竟让精乖大胆的她怕成这样。仕进心中做了千百种揣测,却都毫无头绪。他心情烦躁,好半会才平静下来。 仕进拂开冰儿额前那几缕绒,仔细的端详着她。虽说两人相处也有些日子了,仕进却从未像现在这样,认真的正面瞧过她的样子,或许是不敢看吧。他自小就少与女性接触,天生就对女孩子有一种畏缩感。所以冰儿在的那段日子里,仕进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的时间都不会过一秒,生怕她会看出自己心里的不安。 冰儿眉头紧锁,皱成了川字形。弯弯的眉毛很稀,很淡,宛如在白纸上用黑墨轻点几下,疏疏落落的,不时的跳动一下,似乎准备着随时惊醒过来。挺直的鼻子小巧圆润,轻轻翕动着,鼻头渗出几滴细汗,粒粒闪着晶光。下面是薄薄的嘴唇,本应是润泽无比的,现下却不见一丝血色,惨白得怕人。 冰儿肤色本来就甚是白皙,如今更是苍白如纸。她秀气中带上了一点憔悴,让人一见便心生怜惜。仕进瞧着瞧着,一时竟失了神。他伸出手去,轻轻抚摩了一下冰儿嫩滑的脸蛋,却又倏地缩了回来,抬手就给自己一记耳光,喃声道:“混蛋!真该死!……” 仕进再深深的望了冰儿一衙门,便离开床边,生火熬起粥来。“冰儿应该是被那帮人追了几天吧,那她肯定没吃东西。便煮些肉粥吧,待她醒来后也好有东西下肚,补补身子!” 仕进将熬好的热粥盛了一碗,端到桌子上,又来到床头。冰儿本来安安静静的躺着,这时却忽地扭动着身子,额上冷汗涔涔滚下,那紧闭的双眼慢慢的流出了两滴泪水,凝成水珠,顺着娇滑的脸颊,缓缓地滑下。她嘴里却是喃喃低语,呼吸也变得浓重起来,也不知都梦到了些什么可怕情景。 仕进看着她两手往空中乱抓,似乎要拿着什么东西才肯安心,连忙伸手过去。冰儿一把紧攥着那手,终于渐渐的平静下来。但身子还是在瑟瑟抖。 仕进只觉痛心无比,想道:“你都生了什么事?怎么才几个月,就变成了这样?到底为的什么?老天爷,你说话呀!……” 时间渐渐的流逝,半个时辰后,冰儿那长长的睫毛抖了几下,终于缓缓撑开了眼皮。以前亮如明星的双眸,此刻却是黯淡无光。仕进甚是欢喜,毕竟人醒过来了,只要人还安在,什么事情都是有解决的法子的。 他凑近一点,柔声道:“冰儿,你好些了吗?”冰儿紧盯着仕进的脸,双眼里隐约有水光闪动。良久,她却忽地满脸欢容,坐起身来,笑嘻嘻道:“大哥,是你救了我吗?嘻嘻,我这回可是偷到了很多宝贝哦!对了,我的东西呢?” 她环顾四周,马上瞥见了床脚下的口袋,于是弯腰提到床上来。仕进一旁瞧着,心中却宛如刀割,甚是疼痛。冰儿低着头解开口袋,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取了出来,娇笑道:“大哥,你瞧,这是太清观的黑木拂尘,这是飞龙帮的飞龙令,这是无量山庄的无量玉尺……哇,好多宝贝哦!这些我可是花了几个月才一一弄到手的!大哥,你说我厉害吗?你肯定说是了!我们……” 仕进瞧她将玉尺当成拂尘,将铁牌当成玉尺,将玉雕当成铁牌,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再看她身子不停的颤抖,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凌乱,不禁心痛喝道:“冰儿,够了!你清醒一下吧!究竟生了什么事?” 冰儿身子一顿,抬起头来,眼里已满是水雾。她呆了半晌,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着边扑进仕进怀里,紧紧抱住他,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够安心。那些宝贝之物登时四散开来,不少掉了下去,丁零当啷的响个不停,有几件立时摔得粉碎,也不知是哪一家的宝贝。若是他们知道自己的镇派之宝就这么没了,只怕会气得即刻吐血而亡。 仕进听着冰儿凄凉的哭声,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楚。他轻轻的抚摩着冰儿的长,柔声道:“冰儿乖,不要害怕,有大哥在你身边!告诉大哥,生了什么事?” 冰儿伏在仕进怀里,抽抽搭搭着,断断续续的说道:“我……家没了!一……一场……大火全烧……烧光了!爹娘……爹娘,呜呜呜……也没了!哥哥不见……不见了踪影。大哥,大哥……我心里憋得……憋得慌,好……好难受,真的好难受啊!我满心欢喜的回去,谁知道……谁知道……大哥,你说,你说!我该怎么办?呜呜呜……”哭声中无比的彷徨。 仕进轻言安慰着她,心里却是隐隐作痛。他忽地想起了,当年也有一个女孩这样诉说着自己的痛苦,现下却是轮到冰儿了。“唉——为何我身边的人总是会遭遇不幸呢?”仕进忍不住长叹一声,轻轻拍拍冰儿肩膀,温声道:“乖,不要哭了!天大的事也有大哥帮你顶着,呵!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现在最紧要的是保重身体,知道吗?” 他扶起冰儿,又道:“呵,冰儿乖,擦干眼泪!大哥给你熬了肉粥,还热乎着呢?来,起来喝一口!”冰儿乖巧的点点头,肩膀却还是一抖一抖的。之前她只觉世界全部塌了下来,彷徨无依。此时有仕进在身边,感觉才好一点,心头也慢慢暖了起来。 仕进扶着她来到桌边坐下,伸手端起碗筷,却“哎呀”的惊叫一声,苦恼道:“都忘了,已经摆在这半个时辰,凉了!”冰儿瞧着他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多少冲淡了些屋内的悲切之情。 仕进拍拍她,欣慰的笑道:“不要紧,锅里还有,我去换了!你等着,不要乱动啊!”他重新端了一碗过来,捧到冰儿跟前。冰儿却是一动不动的,两眼泪汪汪的紧瞧着仕进。仕进楞了一下,马上笑道:“好,就让大哥来喂你!”他又小声嘀咕道:“我从小到大还没喂过别人吃东西呢!嘿,真奇怪!” 仕进动作非常小心,显得有点生硬。冰儿吃了两口,忽地又流下泪来,哽咽道:“大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傻丫头,对你好还需要理由吗?不要多想了,呵!”仕进轻轻笑道,手上自然了些。 仕进坚持之下,冰儿终于吃完了整整两碗热粥。她此时精神稍稍好了些,转眼间却瞥见地上碎裂的什物。她惊呼一声,忙蹲下身去,伸手拣了起来,心疼万分道:“怎么会碎了呢?我可是花了很多的心机才到手哦,一下子没了!哎,大哥,这可怎么办?” 仕进苦笑一下,拉了她起来,柔声道:“不要管这些东西了。这些东西再好,也及不上冰儿你一根头珍贵。乖乖去休息,呵?”冰儿眼里又浮起了水雾,却听话的点头道:“哦!” 仕进大手一挥,将床上的杂物都扫下地来,清空了床铺。冰儿瞧在眼里,疼在心里。听着那一声声的脆响,她脸色一下比一下难看,只觉得是在剜着自己的肉。 待刚躺下身去,冰儿却眨巴着大眼,盯着仕进道:“大哥,你弄坏了我这么多宝贝,你一定要赔我才行!记住哦,我要比这些更珍贵的宝物!”仕进哭笑不得道:“好,我赔!你便想要天上的星星,我都给你摘下,行不?” “这是你说的哦!我可没有逼你!嘻嘻……”冰儿满意的点点头,刚闭上眼睛却又突然睁开,蹦出了这么一句:“不行,我还是不放心!除非咱们拉勾!”勾了勾尾指之后,冰儿顺势攥住仕进之手,这才安心的合上眼。 仕进瞧着冰儿渐渐舒展开来的眉头,苦笑着想道:“我明明不会照顾人,怎么上天老是把人送到我身边呢?还以为可以无牵无挂,逍遥自在的过一辈子呢,现在看来,只怕是难喽!冰儿现下孤苦伶仃的,我不能让她再受苦了……” 胡思乱想了许久,仕进觉得被抓住之手有点酸了,便想抽了出来。冰儿脸上泛起了惊容,手下却紧紧用力,不肯放开。仕进摇摇头,只得换了个姿势坐着,心中却想:“原来有个人依恋自己的感觉真的不错。” 过了数日,冰儿脸上笑容渐渐的多了起来,人也开朗了不少。仕进终于了解了事情的真相。原来冰儿回到家乡时,只见到了一片荒草芜生的废墟。她大惊之余,忙问了邻居之人。那些人早已认不出眼前锦衣玉帽的少女便是以前精乖伶俐的小丫头,于是一一说了出来。 冰儿这才知道,两年多前的一个傍晚,她的家燃起熊熊大火,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根本无法扑灭,里面的全部人等,都随之化为灰烬,无一生还。她出外求师的兄长这时赶回到家,只来得及办理后事。他处理了一切之后,便满脸煞气而去,从此不知音讯。问了起火原因,邻居们都说不知怎的,火就起来了,而且蔓延很快,就像有人故意纵火一般, 冰儿当时听闻噩耗,登时如中雷轰。浑浑噩噩的过了两天之后,她便开始疯狂的偷东西,然后拼命的逃跑。只有不停的追逃之间,劳神和疲累才能让她稍稍忘怀家门惨变。一追一逃之间,终于来到了这里。 这一天,冰儿望着刚从潭里爬出来,浑身湿漉漉的仕进,问道:“大哥,问你一个问题。你练这么高的武功干吗?”仕进一怔,顺手抹了抹脸上的水,侧头想了一会,才摊手无奈道:“我也不知道。这个问题我也曾想过,只是翻来覆去的想,最后答案还是——不知道。我只觉得,不练功,我该干些什么?我能干些什么?” 冰儿兴致顿时来了,扳着手指数了起来:“事情很多啊!比如我们俩一起行走江湖,行侠仗义。遇到土匪恶霸,强盗贼子,我就先出马,用毒药毒他们两下,让他们乖乖的做个好人;若是我罩不住场面了,嘿嘿,便轮到神功无敌的大哥你露面了,到时你一抬手,就将他们打得屁滚尿流,闻风而遁。哈哈哈……多威风啊!又或者,我们闭门隐居,我研制出新药来,便找大哥你来试它一下,只要能把大哥放倒的话,那便算成功。还有啊,我们……” 她又刹不住话头,滔滔不绝的说开了。仕进微笑着听她描述想象中的场面,心里欣慰极了,想道:“她终于慢慢走出了阴影,开始了新的生活。真好!”末了,冰儿歪着脑袋,忽闪着大大的眼睛盯着仕进,困惑道:“有如此多的事,怎么会是无事可干呢?难道大哥你说谎?是不是在这里有什么阴谋啊?”她嘿嘿的笑了起来,样子甚是滑稽。 第九章 一举破障 “嗯,总得等我打通了任督二脉,这才抽得空来。我这些年来苦练不止,为的便是这个。做事不能半途而废吧!”仕进想了想道。冰儿惊呼道:“打通任督二脉?那要等上多久啊!听说只有传说中的绝世高手才能打通它,寻常人就算花上一辈子也完成不了此事。大哥,我知道你很厉害,但也不能这么夸张啊!” 仕进瞧着她满脸不可置信的神情,心中豪气顿生,傲然道:“你大哥可是就差这最后一步了!快则半年,慢则一载,我定能冲破障碍。到时候,你想去哪,我都陪你!大哥说话算话!” 冰儿怀疑的神色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信任。她知道仕进不会骗她的,于是雀跃欢呼道:“我就说嘛,自己的眼光是不会错的!嘻嘻,居然傍上了这么一位绝世高手做靠山,嘿嘿,那我以后在江湖上岂不是可以横着走了?哇,到时候我一定要把那些名门大派的镇山之宝都偷个遍,瞧瞧有什么稀奇之处!听说武当派的是当年张三丰留下的手抄《太极拳经》,华山派的则是什么玉鳞宝剑,崆峒派好像是九齿剑令……哈哈哈……” 瞧着她乐得手舞足蹈的样子,仕进忍不住笑道:“别笑得那么嚣张!如果到时候全天下的人都来找你算帐,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能对付得了哦?”冰儿吐吐舌头道:“最多我少偷几样,这总该行了吧!” 仕进慢慢敛了笑容,正色道:“你也该学点正经东西了!虽说你那些毒药颇多奇效之处,但终究登不了大雅之堂,只能呈一时之快。没有一点武功傍身,那可不行。”冰儿抱住仕进胳膊,撒娇道:“不是有大哥在身边嘛!有谁能过得了你这一关?我可是一点都担心。” 仕进微怒道:“若是我不在你身边呢?或者我武功全失,需要你要保护呢?到时又该如何是好?”冰儿苦着一张脸。她素来不喜欢练武,苏子翁怎么也算得上一流高手,她却学不到多少东西;倒是那些空空妙手,奇毒异药,她一见就会,天赋之高,让苏子翁连连惊呼:“后继有人,后继有人哪!……”直裂嘴傻笑,暗喜自己眼光过人。 冰儿很快就堆起了笑脸,娇声道:“那你就教我那些既简单实用,又能马上学会的武功吧!我知道大哥你一定有办法的!嘻嘻……”仕进心中暗叹,知她确实厌恶习武,只能无奈道:“好吧!你让我想想!” 他闭上眼,来回踱着步子,脑海里霎时闪过了千千万万的武功招式。“简练?……实用?……”仕进定住了脚步,张眼笑道:“你既然想投机取巧,我便如了你愿!嗯,我想到了五招,你应该很快就能学会。来,我这就教你……” 他臂掌轻舒,演了五个招式,动作都并非繁琐,只是出手方位甚是玄妙,令人捉摸不透,难以招架。冰儿这回倒是高高兴兴的学了。不到半个时辰,她便熟练自如了。 仕进正色道:“这五招用来对付普通江湖人士还行,碰上真正的高手便不管用了。你要慎记!”他又打趣道:“人家程咬金有三板斧,我多给了你两板,可要好好练,不要丢了我的人哦!” 冰儿咯咯咯的笑道:“大哥,你那么认真干吗?学会就行了,又不是当真要用上!”仕进却还是不放心,又教了她一套步法,这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就算是不敌对手,也能仗之保命。冰儿却是不情不愿的,仕进叹息道:“你呀,现在我求着你学都不想学!想当初,还有人巴巴的求我教她呢!” 冰儿撇撇嘴道:“想必是那三大五粗的鲁汉子,看见大哥你如此厉害,这才开口求学的!我一个女孩子,舞刀弄枪的多难看啊!”仕进随口答道:“那人也和你一样,是个姑娘家!” 冰儿本来懒洋洋的坐着,这时却浑身打了个激灵,挺直了身子,急声道:“姑娘家?她是什么样的人?”仕进瞧着她的样子,奇怪问道:“你怎么啦?问这个干吗?” 冰儿却急不可耐道:“她漂亮吗?”仕进楞了一下,眼前浮现了含笑清秀的面容,于是微笑道:“漂亮!跟你一样的漂亮!”刚听了两字,冰儿脸色霎时暗了下来,听到仕进说她漂亮,这才慢慢恢复过来。 她低着头,小声问道:“那……大哥,你是喜欢那位姑娘了?”她偷眼盯着仕进,却见他脸红了一下,心中不禁甚是苦涩。仕进喃喃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我只是偶尔会想起她,感觉很奇怪呢!我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唱了一曲《平湖乐》,很好听。唉,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这人!” 冰儿气鼓鼓道:“唱曲儿?我也会啊!”她张嘴便唱,唱的却是江西一带的俚歌。脆生生的声音穿透了隆隆的瀑布声,飘入耳中,感觉甚是熨帖。仕进听了半晌,拍手赞道:“好!唱得真好!我虽然听不懂你唱些什么,但声音很好听!” 冰儿扬眉得意道:“那当然,也不瞧瞧我是谁!”她又马上放低了声音道:“大哥,我唱得比你那位姑娘怎么样?”话里带着浓浓的酸味。 仕进却哪里听得出这般小儿女情思,皱眉道:“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这两样根本不同,没法比啊!”冰儿倏地长身而起,脸刷的白了。她幽怨的瞪了仕进一眼,语带哽咽道:“大哥,你是个大坏蛋!”转身便往木屋奔去。 仕进摸了摸头,纳闷道:“我又哪里得罪了这小姑奶奶?奇怪了!肯定是我说错了什么话,让她想起那些伤心之事,真是该死!”他正盘算着该如何向冰儿道歉,她却又脸色如常的走了出来,依旧言笑风生。仕进心中不禁感叹:“都是女人心,海底针,果真一点不假!” 第二天,冰儿却不见了踪影,这回连带着她的东西也不见了,分明是自己溜走的。仕进担心之余,不免庆幸自己教了些东西给她,她多少也有点自保之力。他想:“冰儿肯定是在气头上。也罢,等她气消了,自会回来!”可惜如此过去了半年,冰儿还是没再出现。 仕进双手托着铁板于头顶,心中却想着冰儿的事。半年来,他的功力可以说是突飞猛进,只看他脸不红气不喘的样子就知道了。“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冰儿还不见人?莫非是回她师父那里了?还是仍在生我的气?……咦?” 仕进心中忽地一动,心神马上转入了自己体内。那薄膜开始有了松动的迹象。他登时喜出望外,马上全力催动内息,直冲任督二脉。那薄膜还是死死的顶住了真气的冲击,却显得有点力不从心了。 一时之间,四周哗哗的水流,双手不断承受的巨力,脚下深约数寸的脚印……一切都似乎不存在了。仕进进入了一个物我两忘的境界。天地间只剩一堵薄薄的宽阔的巨墙,而仕进立身于前,手中持着利刃尖刀,正竭尽全力劈砍着。 巨墙吱吱作响,正在苦苦撑着不愿退却。仕进退开数步,马上疾冲而上,凌空腾起,双手用力,全力往下一拉。轰的一声,仕进脑子一片空白,却又马上回到了现实世界中。他回过神来,却感觉浑身说不出的舒畅惬意,飘飘然的直似身处云堆一般,又仿佛欲乘风而去,飘逸若仙。 仕进只觉全身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手中铁板已不再如往日一般的沉重了。仕进知道,他成功了!欢喜霎时蔓延遍了他全身,每一寸肌肤都似乎在欢笑,在雀跃,在兴奋的跳动,便连那身上的水滴都在凝聚着圆圆的喜悦。仕进双臂一振,铁板冲霄而去,推着宛如白龙般的飞流倒卷而起。仕进一声长啸,微一用力,身形已穿过水幕,来到了潭边。 良久,铁板才跌回实地,砰的一声闷响,却震得人心头抖,大地也似乎在摇晃,仿佛在后怕着这挟天地之威的一撞。响声随即湮没在隆隆的水流冲击声中。不少石屑被卷流包裹着带了出来,原来那铁板下坠之势,已然砸烂了底下的岩石。 仕进惊讶的瞧着瀑流中生的情形,又举起两手看了一下,有点不敢置信。“这真是自己做的吗?哇,太不可思议了!……嘿嘿,原来这样就打通了任督二脉,好像不是很难嘛!感觉真怪!以后怕是无聊喽!”他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刚开始时的狂喜早已荡然无存,一种复杂难明的感觉油然而生。 抬眼望着外面湛蓝的天空,仕进心中慢慢的涌起了一阵强烈的渴望。他渴望着能放开手脚,在广阔的江湖中肆意飞扬,痛痛快快的任我纵行;他渴望着能俯瞰众生,光芒万丈,由着千万人虔诚的鼎礼膜拜,匍匐于前。 与此同时,仕进内心却又滋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为自己此时的力量所恐惧。“还能有谁是我的对手?我接下去还能干些什么?我……”这恐惧便如那毒蛇一般慢慢的噬咬着他的心,虽然并不激烈,却持续而漫长。 仕进微微喟叹,返回了木屋。再等了一月,冰儿还是没有回来。仕进终于按捺不住,离开了这住了差不多有三年的地方。他在屋里留了言,冰儿若是回来,定能瞧见。只要她消了气,自然会来找他的。 数年中,仕进都没有怎么的深入世间,对人世的印象还保留在当年的所见所闻。在他记忆中,那时的老百姓虽然不富足,却还是能饱食着衣,甚是安乐。此次一路漫游,他现一切都变了。除了那些繁华的大城镇之外,大部分百姓都显得很是疲惫,脸有隐忧。 乡村路间,甚至有人伏卧在地,奄奄一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放在此处,却是丝毫不差。仕进心情甚是沉重,虽然他想伸之以援手,但救了几人之后,却现事情越来越糟糕,人是越来越多了。他只能硬起心肠,快步走开。 “想那佛祖法力无边,菩萨慈悲心肠,天上诸般神仙更是数不胜数,却都没有出来救助这世间无数困苦无依之人,若不是他们名不副实,就是知道世道轮回,种种事端,皆有定数,一切强求不得,故此索性不闻不问,倒落了个清净。……嘿嘿,恐怕是自己安慰自己吧!算了,我一个小小凡人,理那么多干吗?”仕进想着,心情慢慢开朗起来。 仕进又回到了杭州。杭州城表面还是如常,一样的繁华,一样的喧闹,但仔细观察,却多少有些异样。无数配剑挂刀的江湖人士穿行其中,神色间都甚是匆匆,隐约露着紧张不安的神情。那正气堂的大门洞开,出出入入的人络绎不绝,既有怒马鲜衣的一方豪雄,也有仙风飘飘的得道高人,更有奇装异服的怪人异客。也不知幽深的大门里头都有些什么,让这些江湖翘楚都蜂拥而来。 仕进随意寻了间酒肆,要了一壶酒,几样小菜,便自斟自饮着,心里却在思忖:“看来要有大事生了!只不知是什么?嘿,反正无事可做,今晚就探一下正气堂,看看到底是什么!”想起雷正刚那炯炯有神的眼睛,想到就快能见到这位可敬的老人,他不禁心头一热。他又想:“这样是不是不大好呵?贸然私闯人家的地方,怎么说都不合礼数!唔,小心一点,应该没人能现吧!……” 第十章 夜探正气 当晚,夜色如墨,浸润遍了天地之间。杭州城内里却还有不少地方灯火通明,耀如白日。只见温香软玉,倚红仗绿,喧声腾腾,笙歌阵阵,好一片热闹之地。 位于杭州城西的正气堂此时显得有些孤寂冷清,门前灯火并不是怎么的明亮,四处笼罩着暗黄的光晕。入得内里,屋宇连绵,高低错落,倒甚是广阔。那些建筑黑暗中只隐约有个轮廓,却给人古朴典雅之感,隐隐透着祥和之气。 看似平静松弛,却很少有江湖中人敢私探正气堂。撇开武林人士打心里尊敬其门主雷正刚,不敢稍有轻慢之外,单凭正气堂那深藏不露的实力,就足够震慑宵小,让其凛然生寒,不敢轻越雷池半步了。江湖上没人知道正气堂真正的实力有多强,因为雷正刚懂得敛藏锋芒之道,总是告戒门人要低调行事。但观黄山剑会之上,欧阳天堂只是区区一个副门主,却能成为主事之人,便可知正气堂之大气了。 虽说正气堂里外松内紧,暗处不知隐有多少武艺精绝之人,无数双利眼犀利的紧盯着每一个角落,不让任何心存侥幸者有丝毫机会潜入。但仕进还是轻松的避开了所有人,深入到了正气堂内部。立身暗处,他心里却犯愁了,他不知道路该怎么走。 思量许久,仕进开始行动了。他无声无息的掠上了那最高的楼阁之顶。乍眼俯瞰下去,黑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瞧不到。仕进运足眼力,慢慢的终于约略的瞧清了正气堂的布局。 在东北方向处,有一处小小的庭院,孤零零立在那里,似乎很寻常,但仕进却看到不少人出入那里,目的地**不离十便是那了。他飘身而下,便往前掠去,宛如一缕轻烟。 刚到了庭院前不远,仕进心中一凛,隐住了身形。他听到了十数个细微绵长的呼吸,将院子四周都围了起来,隐隐互为犄角,成护卫之势。这些人武功委实不弱,与那在黄山剑会上露过面的司马玄相差无几。 “想不到这里如此之多好手!要进去只怕有点麻烦了!”仕进倒不是怕他们,只是他对正气堂心有好感,不想与他们为敌。仔细想了想,仕进决定来一招投石问路。他手腕轻抖,一粒石子无声的弹了出去,跌在地上,啪的一声,微不可闻。寻常人即使聚精会神,也无法听得到这般细微的声响。但仕进知道,这些人肯定能听到。 就在那所有人注意力都转开的一瞬间,仕进猛然力,身子一窜,人已然到了院内。他站在角落里,细细打量着。这小小庭院甚是干净,植有几棵大树,枝叶茂密,黑影森森。树影婆娑间,流露出了几分清幽。仕进闪身上了靠窗的一株高树,刚好能瞧见屋里的情形。 只见窗门四开,雷正刚正端坐于桌前,低头翻阅着一叠厚厚的案卷,不时用手中朱砂笔圈点着,有时又停下来,侧头思考着,但很快又再忙碌起来。油灯火苗微微颤动着,映着他鬓边星星白,忽明忽暗的,却都同样的闪着灰白的亮光。 仕进鼻子酸了酸,觉得自己这样窥探这位老人甚是不该。他正想离去,听到院外有了动静,却是又来了客人。仕进只得按下离开的念头,静静的等待着。 当前一人正是欧阳天堂。夜色朦胧中,只见他依然是白衣飘飘,从容不迫。他身后跟着两人,一人是司马玄,另一人仕进却不认识。那人隐在了欧阳天堂阴影里,面目瞧得不甚分明。来到门外,欧阳天堂跨进门去,两人就留在了门外。 门里灯光投了出来,仕进终于看清了那人。他是一名二十五六的英挺青年,浓浓的黑眉让他整个人瞧上去甚是精神。他此时正肃然而立,侧身静待着,毫无半丝不耐烦之意。司马玄一路上跟他有说有笑的,这时也静了下来,不敢打破了这庭院的静谧。 欧阳天堂方才进到屋里,雷正刚马上惊觉,于是立起身来,瞄眼过去,眼里满是询问之意。欧阳天堂上前低声说了几句。雷正刚立时面带笑容,拍拍欧阳天堂,抬步向屋外行去。欧阳天堂跟随其后。 司马玄见到两人出来,马上恭敬的问了一声好。雷正刚摆了摆手,便瞧向了那青年。那青年本来平静的脸容顿时起了波澜,变得甚是紧张。他连忙上前,恭恭敬敬的拜伏在地,大声道:“华山后进弟子云辉涛拜见雷老前辈!”声音微微有些抖。 雷正刚伸手扶他起来,爽朗的笑道:“不用客气了,起来吧!哈哈,果真是年少不凡,你想必是华山后辈弟子中的第一人吧,啧啧,华山后继有人喽!” 那青年云辉涛样子有点激动。雷正刚辈分之尊,便连他师父陈飞扬都要称呼一声:“前辈!”更何况,雷正刚之名,在江湖上可说是妇孺皆知,人人俱赞一声:“万家生佛!”如今雷正刚竟会亲自出来迎接他,还如此和气的称赞他,怎能不让他感到受宠若惊呢? 云辉涛很快平静下来,稍稍有点拘谨道:“前辈过誉了!华山之上尚有数百师兄师弟,胜于晚辈之人,不知凡几,晚辈岂敢妄自尊大?前辈明鉴,家师在晚辈出门之际,托晚辈代他老人家向前辈问好,并祝前辈您福体安康!” 雷正刚牵着云辉涛进到屋里,笑道:“陈掌门有心了!贤侄如此谦虚,来日定是武林栋梁之材。呵呵……来,坐下再谈!小玄,叫人奉茶上来!”他末一句是对司马玄说的。此时欧阳天堂已离开去忙别的事。 云辉涛诚惶诚恐的,连声谦让,等雷正刚坐了下来,他才慢慢的侧着半身坐在椅子上。“对了,贤侄此次前来,不知所为何事?”雷正刚别过脸来,目光定在了云辉涛身上,等着他的回答。 云辉涛有点不大自在,于是定了定神,自怀中取出一信,恭敬的捧着,递了上去,道:“家师只让晚辈送信前来,一切事情,家师都已在信中说明。他老人家还说了,让晚辈一切听凭前辈吩咐。” 雷正刚笑笑道:“贤侄客气了!”他随手接过信来,撕开一道口子来,取出里面的信笺,细细的看了一遍。他神色慢慢的凝重起来。沉思半刻,他将目光转向云辉涛,询问道:“贤侄,恕雷某冒昧的问上一句,消息是否当真?” 云辉涛早已知道信中内容,便不卑不亢道:“此事千真万确!本派有一师兄与那些人有所交往,隐约听到了风声,便冒险深入,历尽艰辛才探得这个消息。因为事关重大,家师这才名晚辈带同数十位师兄师弟暗中前来,听候前辈的差遣。” 雷正刚盯着他瞧了一会,微微笑道:“事情既是属实,那便须从长计议了。贤侄你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只怕未曾好好休息过。还是先下去歇息一晚,待明日有了定计,我再派人通知于你。”他对守在门外的司马玄道:“小玄,你送云少侠下去休息。记得要好生招呼客人!” 云辉涛恭谨的执了一礼,慢慢的退出门去,和司马玄静静的来到院外,这才开始有说有笑起来。雷正刚缓缓坐了下来,右手扶于桌上,叹了一口气,凝望着窗外,深邃的眼神里满是沉重。他定定的入了神,右手食指下意识的轻弹着,剥剥的脆响声甚有节奏。 一会儿,门外来了一名须半白的老仆,端着一个托盘。他瞧见雷正刚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头,轻轻敲几下门框,出剥啄剥啄的响声。雷正刚蓦地惊醒过来,转脸看见是那老仆,脸上的皱纹缓缓舒展开来,微笑道:“老雷,你来啦!” 老雷进了屋子,放下托盘,这才出声道:“少爷,都这么晚了,你还是歇下吧!不要太劳累了,身体要紧。唉,都说过多少遍了!”语气里带了点埋怨之意。 雷正刚瞥了一眼桌上那厚厚的案卷,苦笑着道:“我也想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事情多,总不能拖到明天吧!嘿,老雷啊,你每晚说的都是这句,说了几十年了吧!也该换句新鲜一点的了,说不定我会听上一回呢!呵呵呵呵……”他轻笑起来,人显得轻松很多。 老雷无奈地笑了笑道:“除了这句,少爷,你让我还能说些什么呢?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吗?都几十年了!嘿!”雷正刚盯着老雷瞧了一会,忽地长叹一声,道:“老雷,你注意到了吗?你白又多了不少哦!岁月催人老,都是白头人哪!” 老雷抬眼瞄了瞄他的双鬓,嘿了一声,言下之意甚是明显:“你还不是一样?”雷正刚望向窗外,目光飘忽悠远,道:“我记得当年离家而去之时,你便随在了我身边。呵呵,那时少年懵懂,倒是惹出了不少笑话。你当年的脾气不晓得有多火暴,整天为了我被人欺负而打架,吃了不少苦。想不到匆匆几十年过去了,大家都老了,你火气倒是消了不少。唉!” 他长叹一声,额上皱纹微微扭动一下,似在诉说着同样的沧桑。老雷也是静默不语,沉浸在对往事的追忆中。 “都说岁月不饶人,嘿,可真一点不假。你……咦?”雷正刚定定的盯住了窗外的高树,目光里隐隐有些惊诧。老雷本来暗淡无神的眼里立刻精光暴长,微曲的腰也挺直起来,整个人顿时威势十足。他抬步跨到了雷正刚前面,警惕的瞪着那树。 老雷自己听不到半丝声息,不清楚有什么事情。但自雷正刚惊讶的声音里,他却知肯定生了什么状况,便马上做出了行动。雷正刚行前两步,与老雷并排而立,朗声道:“不知是何方高人大驾光临?雷某有失远迎,还请恕罪!请下来一叙如何?” 仕进待在树上,见到雷正刚感怀身世,老态弥现,不禁微微心伤,身子稍稍动了动,却不意竟被雷正刚给现了。他摸了摸脸,确信面具还在,这才飘身进到屋里,尴尬道:“这个……雷门主,今晚在下心血来潮,做了一次梁上君子,倒是失礼了!请门主原谅则个!” 雷正刚见到是他,怔了一怔,马上面露笑容,正欲出声。此时老雷却冷冷的道:“阁下视我正气堂全部防卫如若无物,轻易突了进来,身手之高,胆气之豪,端是令人敬佩。想是阁下以为我正气堂无人了,是吧!老朽只是正气堂里一个下人厮仆,在此想领教一下阁下高招,还请赐教!” 雷正刚与老雷虽名义上为主仆,事实上却情同兄弟。正气堂中人见到老雷,全部都得必恭必敬的,便连身为副门主的欧阳天堂也对他礼让三分,尊称一声:“雷老!”老雷跟随着雷正刚一步一步的建立了正气堂,正气堂能有今日的声望,其中也有他的一份心血,那些守卫弟子更都是经他一手训练出来的,花费了他无数的精力和心机。 他嘴里不说,心里却是坚信:正气堂内里看似松懈,但未经允许,便连一只苍蝇都休想飞进来。而守卫弟子个个更是精英中的精英,随便那一个到了江湖上都是名噪一时的风云人物。一句话,正气堂的防卫便宛如铜墙铁壁一般。但如今,却有人轻而易举的潜到了门主所在之地,而全部人手俱是浑然不觉,这分明是在打他的嘴巴。因此,老雷心里憋火得很,一心想挽回点面子,便提出了挑战。 第十一章 正气夜谈 仕进顿时不知所措,瞄向了雷正刚,眼里满是为难之色。雷正刚拍拍老雷的肩膀,道:“刚说了你年纪长了,火气也消了。怎么现在又心浮气躁的?不要让客人见笑了!” 老雷看了他一眼,这才愤愤的收回瞪着仕进的眼光。雷正刚呵呵笑道:“老雷,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呃,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玄木令主!”他迟疑了一下,因为他也不知道仕进的真正来历,只能用上了武林中传闻的称号。 仕进松了一口气。刚才老雷瞪得他心里直毛,他虽然不怕老雷,但毕竟是自己理亏,心中先已虚了。他这时插嘴道:“其实这个称呼我也是最近才知晓,听起来挺别扭的!” 雷正刚又给仕进介绍了老雷道:“这是跟在我身边几十年的好兄弟,雷正天!”仕进恭敬道:“雷老你好!”他看得出来,这位老雷武功绝对不低,若是换了数年之前,与其对敌,他只怕也未有必胜的把握。仕进现在总算见识到了,正气堂中果然是卧虎藏龙,高手如云。 老雷却冷哼一声,算是做了回应。他被雷正刚一说,心里的闷气无法泄,只想找个地方出气。老雷转向雷正刚道:“少爷,我出去了。一会我回来收拾东西。”便大步行了出去。老雷也不担心雷正刚,因为能被雷正刚看重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他的。雷正刚对仕进苦笑一下道:“他就这个脾气,你别见怪!”仕进忙道:“哪里!是我不好意思才对!” 一会儿,外面传来了老雷的怒吼斥责之声:“你们这群废物,眼睛都长哪了?居然让人家溜到眼皮底下都不知道!哼,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明天换班之后加紧训练,听到没有!让你们练到脱了一层皮为止!谁不好好用功,嘿嘿,那就等着……”声音却是渐渐的远了,想是边走边说的。 屋里两人相视一笑,仕进刚才的窘困之意慢慢的消了,人也放松下来。雷正刚取过一把椅子,道:“请坐!”仕进等他就座之后,这才坐了下来。他转眼打量起屋里的摆设来。除了一个大大的书架,上面满是书籍之外,屋里就没有多少其他东西了,显得很是清简。 仕进再把目光转向桌上。那厚厚的案卷摊了开来,油灯摆在边上,灯火摇曳间,上面的字已经飘进了眼里:“……丙子年三月十七日,山西太原城东七十里乌家村遭疫,助银三百五十六两;同年四月五日,河北石家庄恶霸王一刀欺凌弱女致死,杀之……壬午年八月二十五日,黄河决堤,灾民流离失所,协助官府赈灾,助银五千两;同年十月九日,再助三千两……” 仕进瞧着瞧着,忍不住捧了起来,细细翻看着。雷正刚也不在意,只是静静的等在一旁。仕进瞧了一点,这才醒悟到雷正刚还在旁边,不由讪讪的放下案卷。他肃然起敬道:“到今日,我才知晓何谓侠义之道!正气堂正气二字,果然当之无愧!” 雷正刚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悲悯之色,道:“正气堂虽然竭尽全力,能帮助到的人也不过寥寥。世间孤苦不平之事如桓河之沙,那是数不胜数的。我们做得根本不够!唉,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哪!” 他顿了一下,面有颓色道:“有时候我总想,明知事不可为,却还要强行为之,是不是失于明智了?想着,于是心灰意冷的,便想放弃算了!嘿嘿,最终还是坚持下来,尽尽人事吧!……” 仕进瞧了他一眼,忽地现,比起当年来,他已是苍老了许多,额上的沟沟壑壑无一不在诉说着这位老人的辛劳。仕进一阵心酸,只觉无言以对。 雷正刚沉默良久,才朗笑道:“不说这些了!”他将托盘端了过来,笑道:“可要尝用一些?”仕进瞄了过去,上面只有一小碟炒花生,一小壶酒,于是摇了摇头。 雷正刚笑道:“这是我的消夜,都成习惯了,晚上不吃点东西睡不着!”他慢慢吃着花生,不再说话,也不因为有人在边上而窘困。他慢条斯理的,动作甚是优雅大方。仕进静静的等着,也不动气。古语云:“食不言,寝不语。”他是知道的。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时间,雷正刚把托盘递到一边,这才笑道:“让你久等了!”他上下打量了仕进一番,点头道:“几年不见,你的武功进境很快啊,我现在都瞧不出你的深浅来了。不错嘛!” 仕进连连摇头道:“哪里!还是比不上门主的。”雷正刚正色道:“我跟你一见如故,说话便不再隐讳了。虽说谦虚是一种美德,但过分了就不大好了。老实说,我看你武功早已在我之上,不然我不会这么久才现你!” 仕进赧然的点头称是。雷正刚道:“好了,我现在直问你一句,你今晚来此,所为何事?”仕进不好意思道:“我这几年不闻世事,也不清楚这江湖究竟出了什么事。来到杭州,却见到大批的江湖人士出现,想着怕是有什么大事生。我左右无事,便进来瞧一下。想不到扰了门主,真是惭愧!” 雷正刚沉默不语。仕进以为他生气了,心里不禁惴惴。雷正刚却叹息道:“原来如此!嘿,你真是猜中了,江湖上是要有大事生了,只怕会使整个武林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来。我只是不知道这个变化带来的结果是好是坏而已。唉,天意难测,寥尽人事吧!” 他盯着仕进良久,道:“你知道我数年前为何突然找上你吗?”仕进正在为他刚才的话而震惊万分,这时摇头道:“此事我至今百思不得其解。” 雷正刚悠然道:“那件大事本来数年前就该进行了,不过你的突然出现,使事情增加了变数,这才拖延到今时。我当时找你,就是想了解一下,这个变数会带来什么影响。现在事情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了。” 仕进楞住了。他听得出来,因为他的出现,使得江湖推迟了一项庞大的计划,而雷正刚,似乎就是这项计划的负责人。“到底是什么事情如此诡秘?雷门主不是坏人,事情应该是好事啊,为何要遮遮掩掩呢?为何我的出现会增加变数呢?会有什么变数?到底事情怎样?……”仕进一时心乱如麻,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雷正刚欣慰的笑道:“我多少有点识人之术。虽然与你接触不多,但我看得出来,你不是喜好争名夺利之辈,对此事不但无害,反而有益。”他睿智的双眼却又闪现一丝担忧:“不过……”他瞧向仕进,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难以启齿。 仕进一时之间还消化不了雷正刚说出之话,良久才定下神来,道:“门主有话不妨直说。”雷正刚站起身来,行到门前,瞧着外面漆黑的夜空,许久无语。仕进望着他微微有点佝偻的背影,也立起身来,静待着。 雷正刚倏地转身,急切道:“我想求你一事!或许对于此时的你而言,只怕很是难办,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仕进惶恐道:“门主言重了。有事但说无妨,只要我力所能及,定然会竭尽所能,为门主办好!” 雷正刚盯着他双眼,坚定的道:“我们六绝齐名武林,私下也曾切磋过几回,武功是各有千秋,没有谁敢说一定能力克他人,所以彼此之间都甚为忌惮。这个平衡已经保持了很多年了。我所求之事便是——请你不要挑战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人。” 仕进登时怔住了。望着雷正刚那热切的眼神,他真的很想立刻答应这件事;但内心深处却隐隐有个声音在不停的拒绝:“不能答应!为什么要答应?千辛万苦练得这身武艺,怎能没有一个印证的对手呢?况且,不挑战他们,如何能得天下第一?……”他左思右想,只觉得十分为难。最后只好勉强道:“门主,此事……能否容我好好思考一下?” 雷正刚眼神暗了一下,马上从容微笑道:“你也无须勉强自己,随自己心意去做就行了!我也不要你此刻答复,只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而已。”仕进这才松了一口气。 雷正刚忽地笑道:“你可是闲着无事?”仕进点头应是。雷正刚道:“你刚才在外面也看到了,那个华山派的少年人送来了一个消息。你可知说的是什么?” 仕进微微笑道:“我又岂能知道?不过应该与门主所说的大事有关吧!”雷正刚颔道:“你说得不错!我明说了吧。虽然江湖上无人知晓这件事的真相,但风声已经透露出去,弄得人心惶惶的。便有不少外面的人称之为邪魔歪道的江湖人士决定在河南宝丰马街村进行集会,准备商量着如何应对这件事。” 他接着道:“这些人性格都有点偏激,只怕一时激动之下,会酿成大祸。我想派一些年轻人去上一趟,若是无事那就最好;若是事态有什么变化,他们也能制止一下,就当是让他们历练一回。不过我不是很放心。你若是无事,能否帮我照看一下他们?” 仕进正为刚才没有答应他而心生愧疚,想着什么时候回报一下,闻言便马上应承道:“此事不难。门主请放心,我一定会让他们个个安然无恙的!”雷正刚却摇头道:“我希望你只在他们生死关头才出手。年轻人嘛,总要经历一些风雨的,不能事事都顾着他们。” “好吧!”仕进爽朗的答应了。他想道:“话虽如此,既然应承了人家,总不能伤了人吧!”雷正刚道:“我会让他们三天后出,时间还赶得及。领头的便是你今晚见到的这两个年轻人。他们都是挺不错的人,你说呢?呵呵” 又说了几句之后,老雷却来到门外,轻咳一声。仕进蓦地醒悟,雷正刚忙了一天,应该休息了。他马上起身告辞。雷正刚笑笑道:“也罢,凭你的修为,想必能轻易跟上他们。我便不留你了。” 他送仕进来到门外,瞪了老雷一眼,对仕进道:“我不送你出去了!呵呵,你怎么来的就怎么出去吧!我可不想他人知道我们的关系。这江湖上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仕进笑道:“真要人带我出去,我怕还不自在呢?门主,告辞了!”他饱含深意的瞥了老雷一眼,拔身而起,霎忽间已消失在夜幕里。老雷登时面露惊色,喃喃道:“我还以为自己能跟他一较高下呢!……嘿,相差太远了!太远了……”雷正刚拍拍他,微笑道:“不只是你,恐怕这天下已无人是他敌手!嘿嘿……”便转身进了屋。 老雷了一下楞,回神后现雷正刚还在继续翻着案卷,不禁又埋怨道:“少爷,你真是的!都什么时候了,歇息去吧!”雷正刚摆摆手道:“还不晚嘛!我再看一会,你先去睡吧,嫂子只怕等急了呢!呵呵……”老雷嘟囔几声,却站到了他身后,陪着他一起熬夜。 夜慢慢的流逝,天色渐渐的明朗起来。清晨的风分外寒冷,早出门的人无不缩头缩手的,只觉连心头都似乎被冻了起来。仕进来到西湖边上,任由这冷风包裹全身,想着昨晚听来的消息。“算了,想不出来便不想了!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的!还是趁着这几天,好好游玩一下这闻名天下的杭州美景吧!……” 第十二章 黑白未明 杭州因西湖出名,西湖可以说就是杭州的灵魂。无论是苏堤春晓的迷离,还是三潭印月的清辉;无论是南屏晚钟的悠扬,还是曲院风荷的轻灵,这一切的一切,无一不在诉说着西湖的倾绝天下。前人苏轼曾有诗云:“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可见其景之灵秀清新,妩媚动人。 但杭州不仅仅有西湖,只不过是西湖太过耀眼,这才遮掩了其他的奇景。杭州人素来信佛,虽是弹丸之地,却藏有无数的佛门胜迹。即使历经朝代更迭,战火摧烧,留存下来的还是不在少数。像南屏山的雷峰塔,月轮山的六和塔,闸口的白塔……还有烟霞洞里的十八尊罗汉石刻,赤山埠上的六通寺,灵峰上的灵峰寺等等,俱是寻幽探秘的大好处所。 仕进昨日围着西湖转了几圈,只觉心神大畅,不禁感叹造化之神奇,天工之细巧,竟能使诸般美景紧密的糅合在一起,众星拱月的捧出了风韵绝世的西湖。若单只西湖的话,孤零零的,便显不出其灵秀之气。只有众景会聚,彼此映衬,这才相得益彰,西湖之美,也才能得到真正的体现。 说起西湖,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天上的玉龙和金凤将一块白宝石琢磨成一颗光芒四射的明珠,明珠的光照到哪里,哪里就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后来明珠不慎坠落人间,遂变成了明镜似的西湖。玉龙、金凤舍不得离开心爱的明珠,便化成玉龙山和凤凰山永久守护在湖畔,这就是今日的吴山和宝石山了。 仕进虽身为地道的杭州人,却还是次听闻这等传说。他不由得想起了刚观看过的雷峰塔,想起了那被压于塔底的善良的白蛇,心道:“玉龙和金凤为了心爱之物,可以化为实物,永守不弃;那白蛇为了报恩,即使遭受了永世镇压之罪,也是坚定不移的,不言后悔。这其中那深沉的执着,委实可悲可敬。世间又有多少人能做到这一点呢?” 他又想:“世人对法海和尚颇多诟病之语,难道他便真做错了?在他眼里,妖便是妖,捉拿妖孽加以镇压,这是他的职责,也是他的执着。白蛇是善良的,这不假!但她是蛇妖,法海为了他内心坚持的原则,只能也必须收了白蛇,事实上他并没有错。就像渔夫捕鱼,他是不会理会鱼儿是否善良的!又有谁能说渔夫错了?两边都没有错,那么,到底是谁错了?……” 仕进一阵怅然,这世间的对错,原是很难明说的。他很快振奋起来,向北高峰进,决定参观一下那里的韬光庵。在那里转悠了半个时辰,仕进又转向了云栖的云栖寺。一路上是兴致盎然的四下观望着。 行到了一狭窄石阶上时,仕进现前方有人,一袭灰衣,正缓缓的跨着步子。他虽想快点赶过去,奈何石阶窄小,只堪堪容得下两人,若要过去,须得前面那人让开一线来。仕进只能慢慢的跟在后面,心道:“怎么不走快一点嘛!” 他耐着性子跟着那人,直到道路宽阔了些,便抢步擦身而过。瞥了那人一眼,仕进楞了楞,脚步不觉放慢了点。那人却是前夜所见的华山弟子云辉涛。只见他合什于胸,低眉喃喃着,脚下缓缓移向前去,那样子,就像一名虔诚的佛门弟子。 仕进想道:“他来这干什么?样子真是奇怪!”云辉涛没有注意到仕进,仍自慢慢前行。那浓浓的黑眉紧紧的纠成一团,脸色甚是肃然,给人感觉就像一名在苦行之路上的行脚僧,正忍受着难以言说的痛苦,在漫无边际的险途上,艰难的挣扎着,坚持着,但内心深处却是坚信,痛苦总会有结束的一天的。 仕进心里想着云辉涛奇怪的样子,人已是渐渐的走远。周围的奇花异草渐渐的吸引住了仕进眼球,云辉涛也终于被他慢慢的抛在了脑后。 云栖寺始建于北宁乾德五年,是吴越王为伏虎志逢禅师兴建的三座寺院之一,迄今差不多有六百年了,算得上年代久远了。仕进绕着云栖寺转了一圈,感觉它就像新建的一样,根本没有古迹斑斑的模样,不禁摇摇头,甚是没趣。他不知道,这云栖寺近百年前已是荡然无存,现在所见乃一代名僧莲池数年前重建而起的,自然缺了几分古意。 仕进再盘桓数刻,便怏怏的走开了。待走进那有名的“云栖竹径”时,他又开始舒畅起来。只见路边翠竹蔽日遮天,时而可见清溪并行,时而仅闻溪水潺潺。漫步其间,衣衫俱绿,让人顿生心旷神怡之感。 仕进再行得几步,却见前方一亭赫然而立。他快走几步,想进去歇息一下。但近前一看,里面已坐有两人,一名褐衣老僧,容色枯槁,却又隐隐透着一丝雍容。他正面带微笑,望着对面之人。仕进转眼瞧去,却是路上所遇的云辉涛。 他们二人对面而坐,中间摆着一楸木棋盘,看来已下了有些时候了。那上面白子白如蛋青,黑子黑如鸦青,黑白相间,密密麻麻的,局势甚是混乱。云辉涛拈起棋子,脸色恬静,浑没了路上的肃然。他微一思量,慢慢的将子放了下去,显是胸有成竹。 那褐衣老僧随手按下一子,脸有得色。云辉涛脸色变了变,思忖半刻,又下一子。褐衣老僧明显的棋力高上一筹,从容镇定,神情冲和。两人再下了数步,仕进虽然不懂围棋,却能瞧出云辉涛已是落了下风。只看他满脸细汗,涔涔而下,手执黑子,却迟疑不定,久久不曾落子,便可知晓。 仕进站在边上,饶有兴趣的观看起来。对于一日之间,竟能连连遇上云辉涛,他已是心生好奇,虽然不懂棋,但还是留了下来。褐衣老僧抬眼瞄了仕进一下,毫不在意,又盯着云辉涛不动。云辉涛却对外界毫无所觉,一心想着如何破解棋局上的难题。 他手指紧捏棋子,指节白,甚是用力,其目光停在了棋局上,脑海里转过万般变化,却仍是不敢轻举妄动。随着时间的流逝,云辉涛脸越来越红,似要滴出血来,胸膛更是不住的起伏,显然这一着至关紧要,稍有差池,便是满盘皆输的局面了。 褐衣老僧一直微笑着,没有半丝不耐之色。他柔声道:“棋之一道,以正合其势,以权制其敌。施主若能想通这一点,这一步便不用如此艰辛了!”云辉涛咬了咬牙,手中黑子已是落了下去,啪的一声,他整个人霎时吁了一口气,也不管棋局输赢,人马上放松了下来。 褐衣老僧眼神里微微有些憾意。他拈起白子,也不多看棋局,随手落了下去。仕进瞧着云辉涛,只见他脸色一阵灰白,低头轻声道:“大师高明之极,弟子输了!” 褐衣老僧摇了摇头,柔声道:“施主虽是走了一步错棋,却未始无挽回的余地。”云辉涛脸上顿时了光,颓丧之色也一扫而空,忙急切问道:“还请大师指点迷津!弟子恭聆教诲!” 褐衣老僧微微叹息道:“棋道即人道,须安而不泰,存而不骄。安而泰则危,存而骄则亡。施主心中执念太深,只紧盯着一处死角不放,却迟迟没有觉四围那广阔的场所。施主瞧这棋,你只须这般这般,又岂会落到现在如此地步?便是如今,施主之棋看似凶险,无路可走,但细细一瞧,施主会现其中别有生机。只要应对得当,未始不能柳暗花明!” 云辉涛立起身来,朝褐衣老僧伏身拜下,道:“弟子得聆大师一席教导,胜于十年苦思,实在不胜之喜。请受弟子一拜!”褐衣老僧忙扶他起来,淡笑道:“阿弥陀佛,棋弈之术,本是微末之道,奈何世人相争之心不绝,这才盛行于世。施主何必对其如此看重呢?” 云辉涛抬起脸来,上面的凝重已是不见。他轻松笑道:“大师佛法精湛,对此自是不屑一顾!弟子不过反夫俗子,心中难免挂碍重重,自然会将一些东西看得重了一点。倒让大师见笑了!” 褐衣老僧摆摆手叹气道:“贫僧虽说身在佛门,日日诵经念佛,以为能摆脱尘俗之羁,说来惭愧,却始终没有放下这争强好胜之心。一见有人弈棋,便心痒难耐,非要对上一局不可。佛法精湛之说,那是当不得真的!” 他又道:“贫僧因这黑白之子的羁绊,已是耽误了自身佛法的修为,每次想将棋盘扔去,终还是抛却不了。嘿,贫僧说你执念太深,自己又何尝不如此呢?什么时候贫僧能放下棋盘,那便是得证大道之时了!阿弥陀佛!” 两人沉默良久,褐衣老僧又道:“施主两日来都到本寺虔心礼佛,倒真跟佛门有几分善缘。唉!可惜……”云辉涛道:“弟子确有向佛之心,若不是师门恩重,难以委去,只怕早就剃去这三千烦恼丝,遁入空门,求得六根清净了!” 褐衣老僧道:“贫僧观施主气色,似乎心中藏有一件难事,致使施主一直无法真正的心情平和,这才到佛门之地来,希望借助佛家无上法力来求得清净!不知贫僧说的可对?”云辉涛脸色变了变,才低声道:“大师高明,正是如此!” 仕进在一旁听着,不禁恍然想道:“难怪他会到这里来!嘿,不知道他有什么难事?”褐衣老僧叹息道:“施主若是真心礼佛,那一切苦恼自会变成虚光浮影,不萦于心,便不进寺庙,不拜佛祖,事情也能迎刃而解;但施主礼佛之时,心中存了侥幸,心事重重的,又哪能得到解脱呢?所以贫僧才说可惜啊!阿弥陀佛!” 褐衣老僧枯瘦的脸上露出悲怜之色,对云辉涛道:“人生譬如弈棋,棋道有四,曰品,曰势,曰行,曰局。品之道,简易而得之者为上;势之道,宽裕而阵之者为上;行之道,安徐而应之者为上;局之道,舒缓而胜之者为上。施主若能放开执念,现己真性,便能智慧常生,诸邪不侵。佛有偈云:‘无念念即正,有念念成邪。’施主只须观照自心,止恶行善,即能开佛之知见,脱离苦海!施主,你还想不通吗?阿弥陀佛!” 云辉涛闻言身子晃了一下,马上站得稳稳的,道:“弟子懂了!只要能放开身心,放弃过去,便能见我佛真身,得以脱离大千世界之无穷烦恼了!” 他沉静的思考了半晌,脸色慢慢由惶急不安转为平静,瞧着便如那坚硬不移的岩石一般。他再次伏下身去,恭声道:“谢过大师指点!弟子此刻是茅塞顿开,恍然大悟!弟子这便去了!” 褐衣老僧合什道:“缘起缘散,道生道灭,世间万事,皆有因果,强求不得!施主……一切随缘吧!施主一路小心了!阿弥陀佛!”老僧收起了那些棋子,挟起那楸木棋盘,便飘然远去。 云辉涛深深的望了那已然远离的背影一眼,再瞥了一下一旁站着的仕进,转身缓缓而去,但脚步已是从容不迫,远没有前来时的呆滞沉重了。自始至终,亭中两人都没有怎么在意仕进,浑若无人一般。 仕进瞧着那渐渐远离的身影,心中不免有些不快,想道:“我偌大的人站在这里,他们居然熟视无睹!哼,便打个招呼也好啊!”但想及他们与己素不相识,不加理睬那是情理之中,便马上释然了。他细细咀嚼着那褐衣老僧之话,一时竟入了神,在那小亭里久久不离…… 第十三章 马街书会 第二天,云辉涛带了全部的华山弟子来到正气堂的演武厅,却见司马玄早已笔直的站在那里,微笑着瞧着他们。在他身后,是二十名站的同样笔直的年轻人,就像二十杆锋锐的标枪。 云辉涛心中一阵惭愧,想道:“本来以为能赶了个早,好扬一下我华山之威,谁知道人家来得更早!唉!”他也不动声色,迎了上去。司马玄拱手微笑道:“云兄来得正好!此行前去,甚是凶险,在下才疏学浅。深恐带的这些兄弟们有所损伤。这主持大局一事,云兄便一力承担了吧!” 云辉涛瞄了那些正气堂弟子一眼,见他们眼里虽然闪着不解的光芒,脸色却沉静如常;再观自己派中门人,却都是脸有得色,兴奋之意溢于言表,心中不禁感叹道:“世间都传正气堂内实力深不可测,今日一见,果然非同一般!不知这些是否就是他们的精锐子弟?唉!我华山派到底还是不如人家啊!”他不知道,若是老雷在此,定会揪着那些弟子大吼道:“站那么直干嘛?生怕别人不知晓你厉害吗?笨蛋!” 云辉涛与司马玄商议之下。便决定将一干人等分成数批。化妆前往宝丰,到得地头再行集中。再商定了联络暗号之后,众人便开始出。 云辉涛和司马玄一起行动,两人彼此之间惺惺相惜的,一路上谈文论武地,颇是投缘。 到了宝丰城,众人出了联络信号,便陆续地住进了同一家客栈。待人手到齐之后,云辉涛和司马玄便分别派弟子出去侦听消息。他们则留在客栈里按兵不动,静待时机。 司马玄忽地问道:“云兄,你可知这马街村是什么处所?为何他们要在那里集合?真是费人思解!”云辉涛道:“这马街村在河南虽说不是无人不知。却也说得上鼎鼎大名吧!司马兄,你难道没听过马街书会?” 司马玄微微笑道:“我昔年曾到过河南,似乎听过这个说法。莫非……”云辉涛轻拍大腿道:“正是了!这马街书会便是于马街村举行。话说每年正月十三。全国各地的奇人异士都要汇集到马街村。说书献艺,杂耍玩乐。可以说是盛况空前。渐渐的,便形成了这别具一格的马街书会。” 司马玄又道:“这和那帮怪人集中于该地有何联系?”云辉涛微微有些得意道:“这其中确实大有玄机!这马街书会看上去只是平常艺人献计之所,实际上却是那些邪门歪道暗中接头之地。他们每年都会借此盛会的遮掩而暗通消息,互相交流着对江湖大势的看法,以便相机而动。此次还未到正月十三,他们却如此大规模的汇集,个中意味,委实耐人寻味啊!司马兄想必是知晓个中缘由吧!”他紧盯着司马玄,目光灼灼。 司马玄打了个哈哈道:“哈哈,云兄果然消息灵通啊!在下听君一席话,却是长了不少见识!不过其中因由,也只有门中长辈知道,在下年轻识浅,哪里够资格知道呢?”他心中凛然道“华山派消息来源倒是不弱,说的都与门中给出的资料丝丝吻合,确实不容小觑!难怪门主再三吩咐,要多与华山交好!” 司马玄反问一句道:“难道陈掌门没有透露一二吗?我想,这个消息既是华山派探知地,只怕云兄知道的比我还多吧!如此倒要请教了!”云辉涛噎了一下,只得含糊过去道:“司马兄说笑了!哈哈!” 两人又再闲聊几句,派出去的弟子却急匆匆地赶了回来。云辉涛倐地站起身来,问起那名华山弟子来:“张师弟,出什么事了?”那名叫张天的年轻弟子满脸的惊惶,急切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年轻地脸涨得老红。云辉涛有点狠铁不成钢地吼道:“快说啊!” 旁边的司马玄把目光转向另一名出去地人,那人是正气堂的人,虽然有些惊急,却能镇定答道:“回禀师兄,那伙人已经向马街村后方的山林移去,意向不明。”张天听到旁人将他要说的话道了出来,终于松了一口气,却见云辉涛狠狠的瞪了自己一眼,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 云辉涛瞧向司马玄,却见他也是一脸的疑惑,于是问道:“司马兄对此有何高见?”司马玄踱了两步,道:“莫非他们已经知晓了我们的行踪?否则怎么会抛却马街村,匆匆而去?” 云辉涛摇摇头道:“不可能!我等昼伏夜出,行踪何等隐秘,断然不会被旁人现的!除非……除非……除非我们当中有内奸!”他瞬时神色惊骇,显然对自己的推测甚为就震惊! 司马玄却坚决道:“不可能有内奸!我们正气堂是从来不会有吃里爬外之人!想来华山派也是如此!”他语气里隐隐透着不满,本来微笑着的脸也沉了下来。在他心里,别人如何对自己都不要紧,但若是说了正气堂的坏话,那便触及了他忍受的底线。若不是出来的时候雷正刚再三吩咐,加上他也只云辉涛实属无心,只怕他会当场作。 云辉涛心中一凛,知道说错话了,忙改口道:“司马兄莫要见怪!云某一时口快,说错了话。万望司马兄见谅!”司马玄脸色慢慢的缓了过来。道:“没事,云兄不要放在心上!对了,云兄对此有何良策?” 云辉涛松了一口气,想了想道:“我想他们已然定下来什么行动,这才匆匆离去!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跟在后头,免得他们生出什么大祸事来!”司马玄却道:“云兄莫要着急。我担心这是个陷阱,是要引诱我们自投罗网地!还是从长计议好一点。” 云辉涛这才冷静下来,笑道:“若非司马兄提醒。云某倒要失了分寸。嗯,不如我们留下一部分人手,静观其变。若现有何不对头之处,即可向他求援。如此一来,我等也可安心地追上去。免除了后顾之忧。司马兄意下如何?” 司马玄微笑着点头道:“这倒是个好办法!不过留下之人须得机灵一点。免得到时候一下冲动,也跟着栽了进去。”两人商议停当。便分派好人手,马上除了宝丰城,前往马街村。 到了野外,到处是空旷无遮得所在,再加掩饰已是多余,原本分散开来的众人汇到了一块,加前进。那名华山弟子张天一路上耷拉着头,无精打采的,闷声不吭的落在了人群后头,显得甚是沮丧。 云辉涛身居中间,指挥着众人排好队形,左右前后互相策应,以免遭遇突袭时措不及防。他无意间回头,现了张天的样子,不禁暗叹一声,人也慢了下来。 他退到了张天身旁,拍拍得的肩膀道:“怎么啦?”张天抬头望了云辉涛一眼,哭丧着脸道:“师兄,对不起!我……我给华山派丢脸了!我……我真是没用!师兄,你肯定失望了!我知道,你一心想着让华山好起来,可是……” 云辉涛脸沉了下来,压低声音喝道:“你要真想为华山争光,就给我争气一点,振奋起精神来!这样窝窝囊囊的,没出息!不就是一时紧张嘛!谁没个紧张的时候?以后镇定点就是了!” 他慢慢的浮起了笑脸,道:“好了,好了!快点跟上去吧!落在最后干什么,别人还以为你想当逃兵呢!嘿,快点,我对你有信心!”再拍了张天两下,他也不多说,加快脚步,赶上了队伍,继续指挥着众人前进。 张天吸了一下鼻子,喃喃道:“师兄,谢谢你!”他神色间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年轻的脸上重新焕了朝气,人也精神起来。他蹬蹬蹬地大步跟了上去,开始和其他师兄弟有说有笑的了。 司马玄将这一幕瞧在眼里,瞄了云辉涛一眼,心道:“此人心思极细,能对旁人恩威并施,让人对其既畏且敬,手段高明之极,颇有领袖气质。只怕来日的华山掌门之位非他莫属!确是要好好结交!” 到了马街村,只见里面人倒是不少,却都是些平头百姓,在不算安乐但是安稳地过着自己地日子。看到一大群人涌进村来,他们也都斜眼而视,根本毫不惊慌,这样的情景他们见得多了。 便有华山派弟子上前询问,语气像在审问犯人。云辉涛皱了皱眉头,瞧了一司马玄,却见他抬头看天,嘴角似笑非笑地。那村民爱理不睬的瞄了那名弟子一眼,又继续干着自己的事。 那名弟子顿时火起,伸手随便抓着那村民衣襟,提了起来,粗声问道:“你难道耳朵聋了吗?快说啊!”云辉涛想不到他竟如此暴躁,不由得脸若寒霜,厉声道:“王师弟,你干什么?放手!”那名弟子忙松了手,瞧了云辉涛一眼,打了个寒战。 云辉涛上前扶着那名腿似乎在软的村民,温和道:“大叔,您受惊了!敝师弟举止粗鲁,冒犯了您,云某在此代他向您赔罪,希望您见谅!对了,您知不知道原来住在此地的一大群人去哪了?” 那村民很快镇定下来,撇撇嘴道:“这才有点样子,不像一些没教养的人!哼!你问的那些人?呐,这里有规矩的,问事情要收费的!想知道消息,嘿嘿,麻烦先惠顾五两银子!” 站在一旁的那名弟子又在火起,刚想作,被云辉涛瞪了一眼,这才收回了刚要脱口的话。云辉涛取出银子,递了过去,道:“可以了吗?”那村民嘿嘿笑道:“唔,你还算会做人!告诉你吧,你们顺着这个方向过去,他们就是走这条路的!问题可是答了,请走人吧!” 云辉涛瞄着那村民,看他嬉笑着脸色如常,于是淡然道:“谢谢大叔的指点!我们会再回来的,希望到时候能再次答谢您!”众人走了之后,那村民呸声道:“什么玩意嘛!还名门正派!哼,比我们还凶!不过……嘿嘿,白赚了五两银子,虽然不多,但来自那些白痴手里,嘿嘿,感觉就是不一样,心里舒爽透了!哈哈……”他冷笑着退出了马街村。 里面的人还是如旧,仿佛什么事情都没生过一样。事实上这里的村民大都和黑道上的人物有些关系,胆气练得已是坚硬如石,这小小的风波又岂能掀起他们的兴头? 除了村落,便是一大片密林,郁郁葱葱的,瞧上去绿的黑。众人步入其中,只觉得幽暗昏黑,鬼气森森的,不时有嘎嘎嘎的飞鸟扑腾着,让那些第一次出门的年轻人吓得脸色如纸。 司马玄和云辉涛并排而行。他低声道:“云兄,在下总感觉不大对劲,看来要多加小心了!”云辉涛点头道:“事情确是有点蹊跷,是该当小心一点。不过,司马兄,我们怎么说都是各门中的精英,便真是陷阱也有一拼之力,你无须多加担心了!咱们行动快一点,免得他们给溜了!”说话间豪气干云的。 司马玄也不再多说,退开几步,与一名弟子低声说了几句,这才继续前进。云辉涛看在眼里,也不在意,但举动间已是小心了许多。 第十四章 皖南双英 穿过那片树林,众人眼前却是峰峦起伏,极目远视,漫无边际,满眼都是青黛之色。一名弟子惊呼道:“师兄,你看!”只见地上一片杂乱,明显曾有一大群人经过。云辉涛转念间已有了决定,马上道:“沿着迹象跟上去!” 再行前数里,足迹却忽地消失不见了。一条小路被夹在两堵厚实凝重的山壁之间,也不知路的尽头是些什么。云辉涛喊停了众人,吩咐大家守卫警戒之后,便与司马玄商量起来:“司马兄,你看,是否应该穿过去呢?” 按云辉涛的想法,他是想追上去的,但想到司马玄一路上谨慎的举动,觉得还是应该和他说一声的。司马玄沉吟不语,他心中委实迟疑不定,按照他本身的性格,这很有可能就是一个陷阱,他一定会退走静观其变。但是…… 司马玄想起了临行前雷正刚对他说的话:“……此次让你领着这些刚训练出来的新人行动,任务是重了一点。你们碰上的人是不能以常理推断的,你务必要紧记了!他们未必真是坏人,但个个偾世疾俗,性格偏激,所以你说话间要注意语气,不要惹怒了他们。我允许你们犯错误,毕竟不经历一点挫折,人是成长不了的。你只须在错误发生之后尽力纠正,让他们真正的理解世间的艰险便行了。好好记下了,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刻也不要放弃,你们会没事的!” 他记得,雷正刚当时微笑中隐隐透着强大的信心。司马玄心想道:“门主既然如此说了,那门中定然派出了极其厉害的援手暗中随来,不晓得来的是谁?嗯,只要不会让这些师弟们遭受灭顶之灾,那便任由他们行动吧!” 一瞬间司马玄心中已转过千般念头,心神大定之下,便道:“云兄,一切听凭你的定夺!……不过,最好还是先派一两人进去查探一下。”他终还是不放心,又补多了一句。 云辉涛本来还担心司马玄反对的,现下闻言,不禁大喜。但惊喜之余,心中不免嘀咕道:“都说这司马玄心思敏捷,智计无双,怎么一路上都如此沉默?莫非是名不副实?……不可能的!他平时遇事时总是镇定无比,就凭这一点就比很多人强了!唔,真奇怪!” 他摇摇头,正欲下令,小径里头蓦地传出了一阵女子呼救之声。那声音娇媚柔软,嗲得让人心头直颤,让人一听便联想到一位绝色美人。那声音此时却透着说不出的惶急绝望之意。 那些年轻弟子闻声立时热血沸腾的。他们在自己门派中整日的习武练剑,难得有空闲之时。一旦闲了下来,便都围着外出行走江湖的师兄们,听他们吹嘘着种种江湖逸事,其中最富传奇色彩的就是英雄救美了。如今一听到女子呼喊救命,哪能不浮想联翩? 便有数名华山弟子扬剑冲了进去。他们已顾不上多想什么,满脑子只想着美人感激涕零、以身相许的旖旎场面。云辉涛也听到了声音,他还在想着是否该进去救人,就看到了眼前的情形。他犹豫着想阻止他们,却见又有几人跟了进去,紧跟着一大群人都呼的冲了进去,也不顾主事者还未发话。这些人都是华山派的弟子。 云辉涛轻叹了一口气,瞧向司马玄,却见全部的正气堂弟子都留在原地,俱是望着司马玄,眼里满是跃跃欲试。司马玄点点头,那些弟子便迅速的列好队形,飞快但警惕的前进。 云辉涛和司马玄一块走着,心里颇不是滋味。他低声道:“司马兄,真是抱歉!他们竟如此的肆意妄为,不遵号令!若是因此让各位正气堂的兄弟有所损伤的话,云某真是再也没脸见雷老前辈了!” 司马玄淡笑道:“云兄,客气话便不用多说了!我们赶紧跟上去吧!他们说不定已经将行凶之人拿下了,正等着我们……”他止住话头,心中大骇道:“大事不妙!” 只见刚进来的人都面面相觑,满脸惊疑。而此地却是一个四面环山的绝谷,除了那条小路,这里已是别无他途。云辉涛也是一楞,随即大声喊道:“别都楞着,快退出谷去!” 司马玄却苦笑着扯了他一把,道:“不用忙了!我们还是跟他们汇合在一起,想想如何退敌吧!”云辉涛怔了一下,闻到身后杂乱的脚步声响个不停,他马上意识到已经迟了。 云辉涛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谷口处已涌现了一大群人,人却还在继续增加。他瞧向司马玄,却见他脸色从容,正大步流星的前行,准备和队伍会合,丝毫不以身陷险境而沮丧。司马玄还在远处,大手一挥,正气堂门下已是四人一队,结成了圆阵,都凝神屏气,蓄势以待。 云辉涛惭愧着想:“枉我自诩英雄了得,比起人家来,却处处落了下风!看来我真是夜郎自大,自不量力了!……嘿,这时候还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干什么?还是度过此次劫难再说吧!”他马上振奋起精神来,招呼众华山弟子结阵准备迎敌,人也与司马玄站在了一起,甚是镇静。 两人立在众人前方,面对着纷纷围过来的人群。司马玄瞄了他们一眼,转身对着众人道:“敌众我寡,或许今日我们便不能生离此地,你们心里可曾害怕?”无形之中,他已是接过了指挥大权。 众人瞧着司马玄那微笑洒脱的神情,不禁热血上涌,那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已是哗然高涨,都轰然答道:“不怕!不怕!……”便有几人当真害怕,手心已满是汗水,此时也忍不住狂喊:“不怕!我们死也不怕!……” “很好!各位师兄弟们,不论你们是正气堂的兄弟,还是华山派的兄弟,你们都是好样的!都是响当当的英雄好汉!即使我们不能离开这里,也断然不会弱了我们的名头!况且,只要我们心里不先存了畏惧,一定都会安然无恙的!”司马玄看到众人情绪已经鼓动起来,知道目的达到,便对云辉涛道:“云兄,你看这……” 司马玄正想说下去,却被对方给打断了:“哟,我说大兄弟呀,说的话很动听嘛!咯咯咯……不过你这光说不练的,那可只是嘴皮上的功夫厉害!要知道,有些东西不是傻大胆就可以做到的!哎,你听清楚了吗?” 听这声音正是那引诱他们进来的那名女子。众人目光不约而同的循声掠了过去,刷的定在了一人身上,却尽皆愕然,便连司马玄也楞了一下,更有人暗自咒骂道:“真他妈的该死!他妈的真晦气啊!真他妈的……” 原来那人不是女子,而是一名男子,一名驼背男子。他五官端正,方口挺鼻,换在了任何一人身上,别人都只会赞叹道:“好一条相貌堂堂的大汉!”但这面孔长在了他身上,那种堂堂的气质便立时荡然无存。那高高耸起的驼峰让那男子马上变得委琐不堪,瞧上一眼,就像吃饭的时候吞进了一只苍蝇,恶心无比。 那娇媚的女子声音竟是由他所发?众人全都不敢置信。那些年轻弟子刚才虽然身陷险境,但还是对那声音的主人遐想连连,不能自已。现在目睹了真相,只怕他们以后会谈“救美”而色变。 那驼背男子身旁站着一名娇艳女子,甚是艳丽。她下颌处隐隐有一道刀痕,肤色不甚白皙,暗暗浮动着小麦一般的色泽。那道痕迹处显出了一线白丝,却丝毫无损她的美丽。她腰肢婀娜柔软,身着淡紫色长裙,长袖飘飘,若是翩跹起舞的话,只怕会迷倒不少人。 只见她柳眉倒竖,伸手扯着那驼背男子耳朵,提了起来,粗声道:“死鬼,都说了不准你再发出这些怪声怪气!明知道我不想听到这种声音,你居然还恬不知耻的乱叫一气!你是不是想找死啊?”她的声音粗豪中带了点深沉,倒像是个男子在说话。 司马玄等人又是一阵惊愕。这两人的情况可真是太奇怪了,若是能调换过来,自是再恰当不过,如今却男不男、女不女的,全都乱了套。 那驼背男子痛得扭曲着脸,嘴里直嘶气,连声道:“喂,胜男,你干什么?……啊,啊,啊!我错了,我错了,行不?你就放过我吧!这么多人,多少给我留点面子!好歹我也是一家之主啊!” 此时他的声音倒变回了正常男子声音,嗡嗡的短促而轻快,听起来甚是含糊不清。两人瞧上去是一对夫妻,“也太不般配了吧!水灵灵的一朵鲜花,却插在了牛粪上!她怎么会看上那驼子呢?多可惜啊!……”便有人这般想道。 那名叫胜男的艳丽女子手指用力,再扭了一圈,这才放开驼背男子,满意道:“算了!这回就放过你了。怎么说你也是当家的,我会给你面子的!唔,回到家时再跟你算帐!”她得意的斜了众人一眼,却又马上向驼背男子凑了过去,抚着他那通红的耳朵,心疼着道:“死鬼,你疼不疼?真是的,我干吗那么用力嘛!来,我给你吹吹!” 那驼背男子心中小声嘀咕着:“每天都这样,也不嫌烦!哼,一点事都不懂!在家里干什么都由得你,怎么到了外面居然不懂得收敛一点?真是丢脸!……”他可不敢真说出声来,只是脸上却满是陶醉享受的表情。 他们夫妻二人旁边站了一名小商贾模样的中年人,小眼睛,小鼻子,嘴巴也是小小的,几样堆在一起,显得甚是可爱。他挺着个大肚子,裂嘴嘿嘿笑道:“二哥二嫂,你们夫妇俩就不要在这耍宝了。要打情骂俏,回到家关起门来尽可以玩个够。现在是正事要紧!” 那叫胜男的女子就像被人踩了尾巴一样蹦了起来,双手叉腰怒道:“孙老四,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丈夫出事了,我照看一下都不行吗?你看不过眼,去找个老婆来啊!让她也和你打情骂俏去!你……” 蓦地传过一声冷哼,打断了她的话。他们旁边立着一名身形高大的中年人。只见他一身黑袍,脸色阴沉,眉目间满是抑郁。他瞄了胜男一眼,眼光冷冷的,仿佛能将人冻起来一般。 那驼背男子马上打了个冷战,连忙将胜男扯了回来,低声吼道:“你给我闭嘴!没看到郭老大发火了吗?乖乖站一边去!”胜男嘟囔两声,望了那郭老大一下,目光甚是畏缩,只得悻悻的收了声,却又暗自狠狠的拧了那驼背男子一把。 司马玄默不做声的瞧着眼前这一切,脑子里急速的转过了这些人的资料:“皖南双英,吴长清,男,驼背,擅长口技,能模仿任何人的声音,使化骨绵掌;铁胜男,女,长袖善舞,却性格粗豪,不似女子,使流云飞袖……”他越想越是心惊,想不到这些难缠的人物都集中于此。 云辉涛低声道:“司马兄,你能否认得他们?我只认得那夫妻俩。他们是皖南双英,形貌特异,喜欢在江湖上演戏卖艺,一人清歌,一人长舞,本来不被武林同道看重的。但他们性格乖僻,无缘无故便会出手伤人,手上沾的鲜血端是不少。这才名传江湖。司马兄,至于其他人,云某却是不知了!……” 司马玄神色凝重道:“其他人来头都不小!云兄,你想必知道血手无情的名号吧!那全身黑衣的中年人便是血手无情!他姓郭名冷,人如其名,是一名冷血杀手;郭冷旁边那个满脸憨笑,一直不出声之人,名叫段布。他貌似忠厚老实,但从他笑里藏刀的外号里便可知他之为人!那个商贾模样的孙老四叫孙不四,为人奸诈狡猾,做事从不肯吃亏……” (全本) 第十五章 江湖大事 云辉涛自是听过这些人的名号,心底的担忧是越来越深,想道:“怎么来的都是这些绝代凶人?不知道还能不能带着这些兄弟活离此处?唉,豁出去了!便拼了自己这条贱命,也要力保他们的周全,不能让他们有所损伤!” 司马玄瞧着他的表情变得僵硬起来,便伸手拍了拍他,笑道:“云兄,你莫要过于担心了,我们都会平安无事的!现下正派武林实力雄厚,正如日中天,他们不过是些跳梁小丑,苟延残喘罢了!我们即使不敌,他们也不敢多加伤害我们的!我等须得镇静以待,莫要弱了自己的名头!”话里自信满满的。 云辉涛不禁一阵惭愧,马上又笑道:“司马兄此言甚是,云某倒是多虑了!云某才拙,以后一切便听凭司马兄调遣了!”“云兄客气了!”司马玄却也不推辞,淡笑着道。二人身后众人看到大敌当前,两人还能如此轻笑从容,不由得暗自钦佩,士气更是高涨。 司马玄环顾了一下四周,只见密密麻麻的都是黑乎乎的人头,怕是足有三四百人,己方一行却只有数十人,硬拼是毫无胜算的,况且雷正刚当初也说了,不要随便惹恼这些人。如此只能于言语上周旋一番,等待他心中认定的援手到来了。 司马玄心神一定,便哈哈大笑道:“诸位前辈,晚辈司马玄这厢有礼了。不知前辈们如此的大张旗鼓,所为何事?晚辈若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请诸位前辈尽管差遣,晚辈等定会竭尽所能,不敢稍有懈怠!” 郭冷也不答话,瞄了他一眼,便冷然的抬头看天,孤高处便如天上之白云。那驼背男子吴长清顶着个驼峰慢悠悠的上前道:“嘿嘿,大兄弟,嘴巴倒是挺利索的嘛!各位兄弟都不愿意当恶人,我吴驼子只好勉为其难,来说上这么一说!俗话说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鬼鬼祟祟的窥探我们,又不懂好好收敛行藏,瞎了眼之人都能看出你们对我等有所恶意。嘿嘿,我们这帮老家伙虽然不济,却非是忘恩负义之辈,自然少不得要回报一下,于是跟你们开了个小玩笑。嘿嘿,想必大兄弟不会见怪的哦!” 司马玄微微一笑道:“吴前辈客气了。江湖上谁不知晓前辈一双绵掌已是练得出神入化,鬼神莫测?晚辈虽有几下三脚猫的功夫,却是难见大方之家,又岂敢生前辈的气?前辈,玩笑既然开完了,不知晚辈等可否离开呢?” 吴长清嘻嘻笑道:“兄弟呀,不是我说你,你们想离去,那自是轻而易举之事。更何况你还这么大大的捧了我一把,我吴驼子立马可以答应放你们离开。不过呢……大伙最近心里藏了一个老大的疑团,憋着甚不舒服,这才聚于此地,想着一人计短,两人计长的,可以讨论出个结果。嘿嘿,你们想必是名门大派的弟子,一定能对此说上一二的。你只要说了实话,让大伙满意了,我保证没有一个人会拦着你们!” 铁胜男此时却插嘴了:“死鬼,说那么多废话干吗?拖拖拉拉的,令人好生不耐!喂,小子,你是何门何派的弟子?让老娘瞧瞧你够不够资格知道那件事!”她踢了吴长清一脚,便转向了司马玄问道。 司马玄见她目光瞪向自己,美目里装满了凶狠之意,不禁笑道:“铁前辈既然问开了……”“哎,什么前辈后辈的?小子,你看清楚一点,老娘才三十出头,可是一点都不老!你叫我前辈,是不是认为我老了?嗯?”铁胜男尖叫着打断了他的话。 在场众人都忍俊不禁,便有人哈哈大笑起来,那个孙不四笑得前俯后仰的,动作甚是夸张,他是在报刚才那一箭之仇。吴长清却苦着一张脸嘀咕道:“这婆娘,丢死人了!唉……” 司马玄却是笑不出来,迟疑着道:“那……这个……”他一时之间倒是被难住,不知该如何称呼铁胜男了。铁胜男狠狠的瞪着四下发笑的人,大声喊道:“笑什么笑?老娘哪里老了?孙老四,你敢说老娘老了?嘿,算你识相!……小子,瞧你也不像个坏坯,马马乎乎就叫我一声大姐吧!” 司马玄脸部僵了一下。他很快强迫自己放松下来,笑道:“这个……大姐,晚……在下司马玄,乃正气堂门下一名小小弟子。这位是华山派高弟云辉涛云少侠。不知道大……大姐对这答复可否满意?”说到大姐两字,他舌头总会硬了一下,含糊着拖了过去,铁胜男却是没有注意到。 “正气堂?”铁胜男怔了一下,回头望向诸人,脸上满是犹豫之色。吴长清等人都是一楞,便连郭冷也脸色微变,开始正视起司马玄来。吴长清试探着问道:“这个……司马少侠,莫非是雷老前辈让你们来此……”他没有把话说完,铁胜男也识趣的不再插嘴,退到一边。 这些人虽然个个桀骜不驯,不将所谓的名门正派放在眼里,但对雷正刚却都是心存敬意,听到是正气堂的弟子,便马上慎重以待了。云辉涛将这一切瞧在眼里,看到众人一听正气堂三字便脸色大变,却对华山派熟视无睹,心里不禁老大一阵不痛快。 司马玄笑道:“确实是门主派遣我等前来的。他老人家说了,诸位前辈虽然性子都有些怪僻,却非是不识大体之人,只要没发生什么大事,我等就当是出来见识一下。诸位前辈明眼如炬,想必都能看出,他们这些年轻人都只是初涉江湖,什么事也不懂,诸位前辈都在江湖上打滚了一辈子,又岂会害怕这些毛头小子?我们正气堂内高手云集,若想对付诸位前辈高人,只怕不会派这些没什么见识的新人过来吧!还请诸位前辈明鉴!”他话语里不卑不亢,只是说到正气堂之时却甚是骄傲,脸上流露出了莫名的光辉。 吴长清冷哼一声,嘀咕道:“毛头小子?简直是只奸猾小狐狸……”他转向郭冷,低声道:“大哥,这……你看,该如何是好?”一直没有出声的段布笑嘻嘻道:“二哥,想那么多干吗?咱们好声好气的留他们一段时候,好好谈上一谈,然后再好生的送走他们。如此一来,既给了雷前辈的面子,我们又多少能了解点情况,岂不两全其美?嘿嘿,换了是其他人来,全部活埋了……”末一句他放低了声音,笑脸上掠过一丝狠辣。 郭冷瞧着众人眼里的犹豫和畏惧,不禁点了点头。吴长清松了一口气,转身对司马玄道:“司马少侠,实话说了吧!瞧在雷前辈的面子上,我等无意为难你们。只是想问个问题,若是有了答案,我等自会放你们走人!希望你不要见怪!”他神色甚是诚恳,样子隐隐间没了那种奇怪的感觉。 司马玄微笑着道:“前辈客气了!若是晚辈知道的,定然不会隐瞒!门主经常教导我们:为人要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所谓君子坦荡荡,晚辈虽然不才,却也想学学他老人家。” 吴长清方脸上露出了景仰之色,道:“雷前辈确是谦谦君子,人所共仰。我吴驼子生平不曾服过什么人,他老人家算是一个。嘿!”他沉默良久,方才叹息道:“司马少侠,想必你也知道,我们这些都是你们眼中的邪魔歪道,多少正派人士恨不得将我等诛杀殆尽。你瞧瞧他们,哪一个不是整天东躲西藏,成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唉……” 司马玄一个个瞧了过去,只见人人脸上都有着惶恐之色,虽都极力隐藏,却还是逃不过他的眼睛。便连那冷傲孤高的郭冷脸色也黑了一下。他不禁一阵黯然。云辉涛却低声道:“哼,自作自受!” 这声音虽然低细,在场诸人却都是清晰入耳,郭冷脸色更寒,瞥了云辉涛一眼,便闭上了眼睛。段布脸上的笑容更是憨厚,似乎听到了世间上最动听的话语一样。孙不四则是嘿嘿的冷笑个不停,一双小眼睛上下扫着云辉涛,喃喃着道:“华山派?华山派!嘿嘿,老子记住了……” 铁胜男却当场发作了。她长袖一拂,抢上前来,瞪着云辉涛道:“你小子说什么?有胆量再说一遍?老娘倒要伸量一下,瞧瞧你这小子有啥本事,竟敢说这样的话!”吴长清却拦下她,低声道:“婆娘,不要意气用事,正事要紧。” 他脸上也甚是不满,当下瞧也不瞧云辉涛一眼,向司马玄接着道:“司马少侠,我等虽然狼狈,但托天之福,各自都有些小伎俩,能唬一下人,却也能安稳的活下来。只是现在武林中侦骑四出,各大名门正派掌门之间是连连会面,少林和正气堂这两个江湖上最大的门派更是频频联络,信使来往不绝。这些事情背后有些什么,我等不得而知,但想必不会是小事。现下江湖并无什么大事发生,你们如此大的动作,是否要对付我等邪魔外道呢?请司马少侠给个答案,也好安了我等之心。纵使事情当真属实,要杀要剐,也好让我们有个时间安排后事呵!嘿嘿,不要说整个武林,便只须少林派随便找些人出来,也能将我等全部灭了!那有什么难的!” 他声音里甚是沉重苍凉,显得很是无奈。诸人都知他要说什么,但真的听进耳里,却是别有一番感慨。郭冷等人脸色都黯了一黯,透着一股莫名的悲凉。他们当中多有孤傲无比,悍不畏死之徒,但想到己等力弱势孤,随时都会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心中的滋味,自是难以言说。 司马玄等一干正气堂弟子闻言也心有戚戚焉。他们都被教导过,正邪之分莫要太过分明,善恶其实只在一念之间。此时见到这数百的江湖豪悍之徒都提心吊胆,惶恐不安的,难免有所感触。那些年轻弟子开始时的紧张慢慢的消失了,对面前之人的敌意也减了几分。 司马玄沉声道:“诸位前辈,晚辈司马玄虽不敢自认君子,但也能保证自己所说的话句句属实。不知诸位可愿相信晚辈之话?”诸人俱大声道:“正气堂出来之人,说的话当是信得!” 司马玄缓缓扫了众人一眼,道:“诸位前辈以前在江湖上的行径,想必不用晚辈多说什么,只怕颇有不当之处吧。晚辈虽然对此不敢苟同,却也深知世间颇多无奈之事,各各有其难言之隐,所以晚辈从来不敢对各位有所看轻。” 众人都点了点头,觉得他所说之话,句句都贴到自己心窝里,甚是熨帖。对正气堂的敬意,无形中又增了几分。 司马玄又接着道:“想门主他老人家睿智通明,强晚辈不知几千几万倍,自是更不会将这区区正邪之分放在眼里。若说他老人家会如此大费周章的来对付各位,我想诸位前辈自己都不会相信吧。实话说吧,晚辈对于江湖上这件将要发生的大事确实略知一二,但具体实情却真是不得而知。晚辈只知这件事关乎整个武林的命运,一旦事成,江湖必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发生。诸位前辈虽然厉害,恕晚辈直言,却还不值武林进行如此之大的动作。晚辈言尽于此,信与不信,尽随各位。” 铁胜男小声嘟囔道:“难不成我们就如此微不足道吗?真是气人……”但她也知道,对于正道武林来说,他们这些人确实渺小如微尘,一碾便碎。众人都静默不语,慢慢的消化着司马玄之话。 他们对司马玄之话已是信了六成,但思来想去,总觉得江湖上除此之外,已是不可能有什么大事发生,不由得又半信半疑的,一时迟疑不决的。正在此时,一声长笑自谷外传来:“哈哈哈哈哈……诸位老友,苏某来迟一步,万望见谅啊!” (全本) 第十六章 森然之怒 只见谷口处掠进了一青一绿两道身影,眨眼间已到了场中。途中有人不明情况,想加以拦阻,却只觉手足俱软,倒了下去。众人定睛一看,来的是一青衣老者和一绿裙少女。 那青衣老者大袖飘飘,颇有出尘之意。他朝众人拱手笑道:“各位一向可好?苏某因了些许事情耽搁,无法按时前来与诸位会合,还请诸位朋友多多恕罪。”众人都勉强笑道:“苏兄客气了!” 青衣老者并没有注意到场中异样的气氛,一把拉过一同前来的绿裙少女,满脸的得意道:“各位兄弟,这是小徒冰儿。嘿嘿,你们可不要得罪她哦!她使毒的功夫只怕已经青出于蓝,早在苏某之上了。若是她一个不高兴,给你们来一下,那便够你们受的了。呵呵……小鬼,过来,见过各位叔叔伯伯!” 众人闻言,这才注意起这少女来。只见她明眸皓齿,清丽脱俗,黑亮的眼眸里藏了几分忧郁,显得清灵而端庄。在场的年轻人眼睛大都定在了少女雪白娇嫩的脸上,只觉神魂俱醉,惊若天人,难以自已。 来的这两人正是百毒药王苏子翁和冰儿。冰儿此时脸上稚气全脱,灵动之气转而内敛,浑没了当初的天真顽劣的样子。她淡淡的上前敛了一礼,也不多说什么。苏子翁见状不觉微有憾意。 自从冰儿回家一趟之后,整个人便全变了。她不再整天跟苏子翁捣蛋,脸上的笑容少了许多,而且还开始认真的学起东西来,便连她一向厌恶的武功也拾了起来,勤加练习,那股劲头,苏子翁瞧着都有点心惊。 苏子翁一开始还大为高兴,慢慢的就觉着不大对劲了。再三追问之下,冰儿却总是摇头不语,神情抑郁,马上会闷闷不乐一整天。她的倔强倒是一点儿都没变,让苏子翁甚是头疼。 此番集会,苏子翁本不想来的,但念及冰儿的情况,想着让她多认识点人,多说说话,兴许情绪会好一些,人会变得正常一点,这才带了她一同前来。想不到结果还是不如人意。 铁胜男却凑了过来,拉起冰儿小手,大声笑道:“小妹妹,多漂亮的人儿啊!来,陪姐姐说说话,别理他们这些臭男人!”冰儿挣了一下,铁胜男泛着麦色的手虽然不大,却甚是有力,这一下没有挣脱。冰儿本来想使用毒药的,但瞧着铁胜男那真诚灿烂的笑容,不觉心头一软,只得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 铁胜男性格粗豪,说的尽是一些江湖打杀之事,虽不生动,却胜在真实。冰儿本就是伶牙利齿之辈,只因心里有事搁着,这才渐渐的沉默下来,如今和铁胜男一混熟了,心情慢慢的开朗起来,话也多了,不时咯咯轻笑几声,宛如花枝乱颤,只瞧得那些年轻人们眼眨都不眨一下。 云辉涛瞧着对面乱成一团的情形,低声问司马玄道:“司马兄,这姓苏的什么来头?”司马玄慎重道:“他名叫苏子翁,外号百毒药王,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武功端是不弱,一身使毒的工夫更是出神入化,令人防不胜防。等闲人物不敢轻易招惹他,都生怕他一时恼怒下,全家人也跟着无声无息的死去。不过他虽喜怒无常,却不会随便出手伤人,所以在武林中名气不是很大,但在这些人当中却是颇有名头。” “司马兄,你瞧眼下的情形,咱们该如何是好呢?”云辉涛又问道,他倒不担心自己,他担心的是带出来的这些师兄弟们。司马玄叹息道:“静观其变吧!他们自己心里也不好受,想必不会对我等怎么样的!” 他忽地大声道:“诸位前辈,不知可否有了结论?说实话,晚辈等人身处此地,心里委实不安。如若无事,能否让晚辈等人先行告退?” 吴长清沉吟半晌,笑道:“司马少侠,你稍待片刻。这数百好汉虽然推举我们兄弟几个做这个带头的人,但事情悠关性命,我想,还是要问他们一下!相信他们不会为难你们的!” 他瞧向了郭冷,等着他的意见。郭冷终于开口了,声音厚重而冰冷。他道:“放他们走!”随即不再言语。段布笑呵呵道:“一切听大哥的。”孙不四却冷哼道:“这正气堂的人要走,我孙老四二话不说,立马放人。但要放过华山派那帮小兔崽子,哼,我不甘心!” 吴长清低声安慰他道:“老四,你着什么急嘛,以后又不是不能去找他们的晦气!华山派偌大的牌子在那里,怎么也跑不了的!你只要寻着落单的,就可以狠狠的出一口气了。嘿嘿,到时候,顺便帮二哥也松松他们的骨头!” 孙不四嘿嘿笑道:“既然二哥这样说了,今日就便宜了这帮小兔崽子!”苏子翁此时已对整个事情有所了解,当下道:“苏某闲云野鹤一个,早就置生死于度外,这些事情各位看着办就是了,不用问我的意见的!” 吴长清闻言笑道:“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那我再去问问大伙儿的意思!”他目光落在了神色迷茫惶恐的众人身上,不觉心中一酸,想道:“大家或多或少都留有几条人命在手上,当时手起刀落,倒是痛快了。嘿嘿,如今临到了自己头上,滋味确是不甚好受!” 他精神一振,大声道:“各位兄弟,方才正气堂司马少侠的话,想必大家都已清楚入耳。多余的话我吴驼子便不再说了,这江湖是将有一番动荡了,事情却不是针对我们大伙儿的,大家可以安心了!兄弟们整日里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都有自己的一套活命办法,只是江湖风波恶,难免会有所损伤。不过不要紧,只要不是正道联合围剿,日子还不是跟从前一样?事情既已明了,瞧在雷正刚雷老前辈的面子上,我们放这些人出谷,大家说可好?” 当下便有数十人轰然叫好,个个神色轻松,显是听信了吴长清之话。但余下之人却占了大数,他们面面相觑,心里犹豫不决。这可是事关自家性命的大问题,岂能轻易下了决定?事情即便真如他们所想,他们再怎么挣扎却也是徒劳。不过现今他们也算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心里多少有点慰藉,突然间要叫他们松开,确实是有点困难。 吴长清清了清嗓子,又道:“各位兄弟,事情真如我们所想,留下他们也是于事无补啊!而且正气堂所做所为,大家都有目共睹,我等虽然为武林正道所不齿,但起码的血性还在吧!难道我们能留着正气堂之人做人质?……大家求的不过是快意恩仇,今日放过他们又如何?来日江湖再见,拼杀个痛快就是!便死也要死得像个男人啊!”他喘着粗气,激动起来。 马上又有七八十人被他的话所震动,齐齐高声应是。诸般人等,目光都定定的落在了那些没有出声之人身上,等着他们的回答。一个含糊尖细的声音蓦地自人群中响起:“纵有千般理由,那还是比不上自家性命紧要。谁知道他们说的话是真是假?我们不能放过他们,拿下他们。将来正道攻来之时,手上有些人质在手,也好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啊!” 此言一出,心态本来不是很坚定的众人立时转了过来,大声鼓噪道:“就是!不能放过他们!”“抓住他们!”“老子平日里受够了,今天要玩死他们这帮自号正派的家伙!”“逼他们写下保证,不能再为难我等!”…… 司马玄脸色微变,想道:“本来想不动刀枪就能安然离去,现下看来,怕是会有一番恶斗了!只不知强援什么时候能来到?只盼他们快些到来,总感觉有些不大对头!嘿……” 云辉涛眉头紧锁,暗自戒备,但瞧着司马玄从容淡定的神情,又笑自己大惊小怪了。他想道:“正气堂能只居于少林之下数十年不动,果然有其过人之处。我华山派上下近千人,除去师尊,就无一人能有人家这般从容不迫的大将风范了!唉!若能离得此处,以后该须更加勤奋了!” 吴长清甚是焦急,心想道:“这帮笨蛋,难道我们便没想过留些人质吗?只是放他们离开,来日与正派武林对阵之时,才有少许回旋的余地。若将人留下,嘿嘿,只怕我们这里所有的人,马上会遭受灭顶之灾!想当年黑道以青面阎罗杜白衣为尊,一身本事可说是通天彻地,这个暂且不说,他手下的三尊五将哪一个不是名震天下的绝顶高手?我们这帮人给人家提鞋都不配。但少林寺的无空和正气堂的雷正刚横空出世,联手将黑道清理了一遍,雷正刚还好说,无空却是铁血无情,出手果断狠辣,杜白衣虽然厉害,却仍难逃一败,惨死于黄山光明顶。我们这群虾兵蟹将不过是人家特意留下来装点门面的罢了,苟延残喘还可以,现在居然想捋人家的虎须,真是痴心妄想!” 但这些话他不敢当场说出来,只得大声道:“各位兄弟,请瞧在雷老前辈的面子上,放他们一回吧!”那个尖细含糊的声音又再响起:“吴驼子,你为何一直替他们说话?大伙选你们兄弟四个当主事之人,是让你们帮兄弟们谋算的,不是让你们出卖兄弟们,去巴结那些正派人士的!你滚蛋去吧!” 众人疑心本就极重,听闻此言,都是怒火中烧,顿时破口大骂。霎时,一片怒吼斥骂之声淹没了整个山谷。 吴长清等人都气得脸色发青,呆住不动。铁胜男已不再和冰儿闲聊,而是站到了一旁,此时行到吴长清身边,握住了他的手,一脸的温柔似水。 吴长清心情这才慢慢平静下来。郭冷、段布等人自是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此时不禁都暗自惊忧,生怕事情闹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正气堂算个什么东西!雷正刚又算老几,兄弟们为何要看他的面子?嘿嘿,雷正刚不过是个假惺惺的伪君子罢了!”那个声音又再响起,飘忽不定,让人把握不住方位。 司马玄本来微笑从容的脸上瞬间罩上了寒冰,拳头已是紧紧的握住,关节处捏得泛了青白之色。他挺直的身躯此时就像一把出鞘了的利剑,森寒之意顿时疯涌而出。他身后的正气堂弟子也都脸色剧变,大声怒吼,声音穿云裂石,气势雄壮,里面满是愤怒。虽然只有二十人,但气势之豪,已是压过了群豪的怒骂之声。 在正气堂的人眼里,雷正刚就等如他们的神。虽然他们都被教导万事都要心平气和去对待,他们也能很好的压制自己的情绪,但现在竟有人敢挑拨他们心中最紧要的那根弦,叫他们又如何能忍呢?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们当下便变了脸。 众人瞧在眼里,尽皆变色。如果说刚才眼前这些人还是温和的小绵羊的话,那么现在便是那呲牙裂爪的怒狮猛虎,正等找到那个猎物来发泄心中的怒火。怒骂着的群豪也都住了嘴,神色震恐的望着他们,心里七上八下的。 一时之间,山谷里寂静一片。司马玄冷眼扫过众人,那目光比郭冷的还要冷。他寒着声音道:“刚才不知道是哪位朋友说的话,可否站出来让在下瞧个清楚?朋友既然敢说出此等话来,就请拿出证据来。若是能拿得出来,我正气堂虽然不才,却从不乏敢做敢当的热血汉子,我司马玄二话不说,马上提头奉上,恭谢朋友的指教!” 他虽然愤怒,说话还是有条有理的。他身后的年轻人也都一脸的坚毅,只怕那人真能证明他所言属实的话,这些年轻人都会自刎当场,毫不迟疑。 司马玄又道:“若是朋友摆不出证据来,哼……就冲阁下侮辱本门门主这一点,我正气堂上下人等,定会倾尽全力,追杀阁下!血溅五步,至死方休!”那些弟子也都振臂高呼道:“血溅五步,至死方休!”一字一句,都蹦自牙缝之间,森然阴冷,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一览无遗。 广告:《异武者》,作者:子寒。 (全本) 第十七章 杀人灭口 在场众人都觉心头一颤,不觉为说话那人默默祈祷起来。云辉涛瞧着身侧司马玄那冷然的表情,心中惊道:“莫非这才是他的真面目?真是可怕!一点都不像平时的他。”吴长清等人却想:“瞧他们这般气势,真想留下人来,我们不知道要损伤多少人呢!说话这人真该死,竟让事情没有了半点转圜的余地!” 山谷中静悄悄的一片,良久,还是无人应答。司马玄又冷声道:“朋友刚才理直气壮的,现在却是藏头露尾,不敢见人,如此又岂是大丈夫所为?何不现身明说真相事实,让我司马玄也好心服口服,奉头而上?” 群豪面面相觑,都是满脸惊疑之色,眼里似乎在相互询问:“是不是你在说话?”司马玄又再问了几遍,还是没有回声。群雄开始窃窃私语着,嗡嗡之声慢慢的蔓延遍了整个山谷。他们开始时被司马玄等人威势所慑,一时震住了。渐渐的,他们回过神来,不禁为己等的胆怯深感羞愧,对司马玄等自然更是愤恨有加。 待群豪不满之声更大了些,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想要证据吗?嘿嘿,相信搜寻之下,总能找到的!你就慢慢等着吧,只怕你没机会见到而已!嘿嘿……”话里充满了讥讽之意。 司马玄一直在凝神倾听,此时剑眉一扬,身子已是动了。只见他于人群中左穿右插,眨眼间已逼近了当中一名黄衣中年人。那人鹰眼钩鼻,眼眶深陷,面目甚是阴沉。便有人惊呼道:“那不是登丰黄鹰樊少保吗?怎么会是他?” 不少人顿时恍然大悟,释了心中的疑团。原来这樊少保为人卑鄙无聊,却擅长腹语术,可以不动嘴巴,单凭腹中真气振动,便能发出声来,更能让人把握不住说话人之方位,甚是诡异。 樊少保见满面寒霜的司马玄近到身来,脸上不由得掠过一丝慌乱。他想都不想,一边夺身而逃,一边纵声高喊:“有人要杀人灭口啦!快拦住他……”群雄刚想有所行动,司马玄身形一长,右手闪电般探出,已是扣住了樊少保的肩骨,令他不能再动弹半分。 群豪立时一阵骚乱,也不辨是非,全都对司马玄怒目而视,心中的恼火更甚。樊少保很快镇定下来,嘿嘿冷笑着,低声道:“你不敢动我的,一动便会惹了众怒,更落实了你灭口的罪名,嘿嘿,到时候……”他故意住口不语,威胁之意很是明显。 司马玄不为所动,依然面沉如水,却强强压下了撕裂此人的冲动。他正想说话,却觉三道劲风自背后袭来,来势甚急。措不及防之下,司马玄提着樊少保,双步交错,堪堪避过了这阴毒的暗器。虽然如此,他却殊无半分欢喜之意,因为眼角余光中,他已是瞥见了数道金芒无声无息的没入了樊少保身子。射向他的暗器根本就无意伤他,不过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好方便杀樊少保灭口罢了。司马玄一瞬间已是想通了这些。 樊少保面容扭曲,闪过几下青白之色,眼睛里满是说不出的惊慌和不敢置信。他喉咙里嗬嗬作声,却说不出话来,只能死死的盯着司马玄,似乎在哀求着让司马玄救救他。司马玄叹息一声,对他的怒火已经全消,相反,还有一种淡淡的悲哀。他知道,樊少保不过别人手中的棋子罢,真正的黑手还藏在幕后呢。 司马玄松开手,樊少保便扑的一声倒在地上,身子抽搐良久,慢慢的蜷成了一团,不再动弹。中间过程说来话长,其实不过眨眼工夫。众人都只看到司马玄拿住了樊少保,然后松手,樊少保便死于非命。群豪都惊呆了,山谷里顿时静得只闻众人沉重的呼吸之声。 除了当事者之外,没人知道其中真实情况。司马玄自知已落入了他人圈套之中。他沉着脸,退回了云辉涛身旁。一声高喊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寂:“正气堂的人杀人灭口啦——”群雄积蓄苦久的惊惶、郁闷、不满,就像火药包点着了引线,霎时爆发了出来。怒吼暴骂之声便如狂潮一般,团团裹住了当中可怜的数十人。 郭冷等人虽想阻止,刚张了张嘴,却又闭住了,都摇了摇头,退到了一旁。局势已非他们所能控制,况且他们本身就对司马玄起了疑心,难免也有些不满。 司马玄瞧着同样疑惑的云辉涛等人,沉声道:“我等遭人陷害,此战已是不可避免,大家准备迎战吧!”众正气堂弟子闻言纷纷抽出兵器,各据阵角,晃眼间已做好了一切准备。众华山弟子却呆立不动,都瞧向云辉涛,更有人细声嘀咕道:“遭人陷害?要陷害也只会陷害你们正气堂,与我们何干?莫名其妙也跟着遭了殃,也不知是谁造了孽……” 云辉涛却大声斥道:“还不赶紧戒备?”这些华山弟子才动作起来,不敢迟疑。群豪缓缓向山谷中央围拢,个个都是两眼喷火,似乎眼前站着的是自己不共戴天的大仇人一般。他们未必会在意樊少保之死,但憋在心里的惊恐和闷气久聚成患,却抑郁着不得宣泄,如今突然间决了个口,自然是不加分辨的发泄出来,谁还会理会眼前都是些什么人呢? “兄弟们,他们既然不肯给我们活路走,我们就豁出去,杀光他们!杀光他们……”随着这一声高声呼喊,前面本来有些畏缩的江湖好汉被后面的人推搡着涌了上去。一时之间,人人是前赴后继,热血沸腾,个个是状若疯狂,不杀尽眼前之人,便难以罢休。 司马玄镇定的指挥道:“坚守自己的位置,采取防御之势,不要被他们给冲散了。一旦被冲散,便两人一组,互相照应!记住,不要多杀伤性命!会有人来救我们的,只要能坚持到那一刻,我们一定都会平安无事的!一定要坚持啊!” 云辉涛心情本来甚是沉重,闻言精神不由见长,心道:“难怪他一直都能如此的从容,原来是留了后手!”他也大声吆喝着指挥华山众弟子,免得司马玄的话得不到遵从。 众弟子都紧紧的攥着手中兵器,瞧着一张张冲近的狰狞面孔,那呼吸出的浓重的热气似乎便扑在了脸上,心头均是怦怦狂跳,都喃喃道:“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我们都会没事的,没事的……” 司马玄无视那疯涌过来的人潮,定定瞧着不远处的谷口,黯然想道:“当真会有援手前来吗?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揣测罢了!若是猜错了,死守于此地,只怕会全军覆没!难道要突围出去吗?若是对方那几名高手不出手的话,我和这些门中的兄弟倒有把握冲过人群,出得谷去。华山派的却是难说。瞧他们也没有练过合击之术,都是各自为战,纵撑得一时三刻,最后还是免不了力竭而亡。我能丢下他们不管吗?可是,这些兄弟可是费了门中好大的心血,真要陪他们留在此地?还是……嘿,大家一同前来,弃友不顾,只怕有辱正气两字。罢了,便赌上一把,希望真会有强援前来!……” 就在山谷中血战开始的同时,仕进却悠哉游哉的步入了三阳城门。他随着司马玄等人来到宝丰城,看着他们安顿下来,派出人手去打探消息,心想一时半会也不会出什么事。再想到三阳城便在附近不远,凭他的脚程,不消多久便能往返,不禁动了缅游旧地的兴头,于是抛下了众人,独自赶往了三阳城。 进得城来,仕进感觉这里已不复当年的热闹情景,显得甚是凋敝。他慢慢的走着,瞧着。行得数步,就碰上了一个书画摊子,感觉便和当年一样。仕进凝神一看,却还真是无巧不成书,摊子主人还是当年那个唾沫横飞的王甲华。不过王甲华此时也无昔年招人揽客的豪兴,病恹恹的,无精打采的吆喝着,调子却还是丝毫不便:“来啊!唐伯虎真迹啊……” 仕进暗叹一声,摇了摇头,转身而去。来到当年夺牌战的广场,高台依旧,却是异常的破落败坏。板缝之间,青苔斑斑,随处可见顽强的草儿伸头。几个年轻人却兴高采烈的清理着上面的污迹。台上插着一杆旗,迎风招展间,只见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宋”字。 仕进不禁大奇,随口问了一个路人。那人撇撇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几年前,马家输了夺牌战,马老头一气之下便翘了辫子,马家也跟着衰落下来。他们小的那些为了家产,争来夺去的,马家?嘿,早就烟消云散了!那自然是得换人!” 怔怔的瞧着那高台,仕进心想道:“总说世间万物,一切均是过眼云烟。盛衰交替,亘古不变。今日才算知道,原来这样就是过眼云烟啊!” 他苦笑了一下,又想道:“好像近些时间来,胡思乱想的时候多了许多。总感觉自己不像是站在这人世上一般,所见所闻老是离自己远远的,不由自主的淡看了一切。嘿,可怕的疏离感啊!难道真要这样淡漠的过一辈子吗?似乎又不尽然如此,好像有一种说不出的冲动,想要干些什么似的。唉,真是奇怪……” 在三阳城里晃悠了良久,仕进便往郊外行去。他忆起当年于他有赠衣之恩的农家老汉,想着既然近在左右,顺便过去瞧瞧也好。 到得那清幽的小山村村口时,仕进忽地听到村里一阵喧闹,中间夹杂着阵阵痛苦悲嘶之声。他心中一凛,连忙隐住身形,掠了进去。到得近前,入目情形让仕进不禁怒火填膺,难以自已。 只见几个穿着兵衣的士兵正耀武扬威的抖着手中钢刀,恫吓着聚集过来的村民。在他们身后的农家院子里,还有数名士兵。一名士兵按着一位妇女,淫笑着爬了上去,正想大逞兽欲。旁边几人一边哈哈大笑的瞧着,一边伸脚踢开两名农人打扮的村民。 那两名村民都是头青脸肿的,一人须发皆白,一人正当壮年,却恰恰是当年仕进所遇的老汉和老汉之子。两人都是悲愤莫名,怒发嗔目,再次冲了上去,奈何比不上士兵的拳头粗硬,始终不能冲过去救下那村妇。 那女子面目隐约可辨,正是当年那腼腆害羞的农家妇人。此时她披头散发的,满脸的羞愧难当,正连声尖叫着,拼命的挣扎,就像疯了一般。自她坚决抵抗的疯狂中,透着一股凛然的誓死不从的气势。 仕进顿觉那股冲动在体内急速的窜了起来,根本难以抑制。他也不想压抑它,迅速的套上面具,穿进院里,怒吼一声,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那名爬在那女子身上的士兵,抬手便扔上了半空。眨眼间,所有院里的士兵都飞到了天上,哇哇的乱叫个不停。 一会儿,砰砰砰的响声不断,士兵们全都结实的摔在地上,惊叫声霎时被切断了,个个嘴角边都汩汩的淌着鲜血,眼见是不能活了。仕进却熟视无睹,出到院外去,随手抓起那些正惊疑不定的士兵,又扔了起来。他只觉心中无比的烦闷,非要发泄一下不可。 村民们看着适才张牙舞爪的凶人瞬间便躺了一地,个个是口吐鲜血,奄奄一息,不由得都拿看怪物般的眼光瞪着仕进,仿佛眼前的是世上最可怕凶狠的恶魔,随时会撕裂他们一般。那老汉和他儿子也呆住了,瑟瑟的退了开去。只有那女子一动不动。她痴痴呆呆的,也没有遮掩被撕开的衣裳。自从身上压着的大山不见了之后,她便失了魂一般,直直的躺在地上。 仕进转目之下,瞧见再无其他士兵模样的人,这才停住了手。他朝老汉走了两步,却见老汉满脸惊恐之色,畏惧瑟缩的瞪着自己,丝毫没有得救之后的欣喜。他再瞧瞧地上一具具抽搐抖动着的身子,蓦地长叹一声,脚下用力,霎忽间不见了踪影。 (全本) 第十八章 再遇伊人 仕进在山野间飞速的前行着,任凭疾风猎猎刮面。只有在呼呼的风声中,他才能清晰的感觉到,躁动不安的心绪已经慢慢的平伏下来。无数景象扑面而来,却又倏忽远去,仕进眼前似乎浮现了众村民畏缩恐惧的目光,还有那些士兵自高空急坠而下时惊骇、痛苦、悲哀与绝望的表情。 仕进冷冷的打了个寒战,悲哀的想道:“嘿嘿,终于杀了人啦!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就像踩死几只蚂蚁一样轻而易举。真是奇怪,我不是不喜欢伤人性命的吗?照理说我应该难过或者害怕才对,杀人是一件很残忍的事!自己是个残忍之人吗?嘿……原来自己并不讨厌这种能随意操控他人生死的感觉。莫非以前是自己骗自己?我其实喜欢杀人才对!唔……也不尽然,真是奇怪的想法!奇怪啊……” 仕进思绪如潮,纷至迭来,脚下的速度却是丝毫不减。他其实是钻进了自己设置的牛角尖了。世人总会有这样的禀性,对于非与自身亲近的弱小之极的生命分外的漠视。就像蚊飞蝇舞,聒噪无比,嗡嗡嗡的老是在耳边扰人心神,人们平时不过是随手驱赶一下则矣,不会刻意去打杀。当然,若是碰上心情烦躁之时,那自是会痛下杀手,毫不留情。人们不会因此而生起什么罪恶感,因为它们对人而言,简直渺小得可怜,渺小到不值一提。 在这个昌武论侠的时代里,仕进已是站在了那高高的顶峰上,在俯瞰着整个大地;而那些士兵不过是在最底层匍匐蠕动的虫豸罢了,两下的差距太过遥远,就像天跟地之间的区别,仕进方正怒火大盛,辣手之下,又岂会在乎这区区几条人命呢? 仕进放缓了脚步,苦笑着想道:“似乎武功练得越高,想法便愈加的像江湖中人,以前坚持的东西都一点点的剥落去,所谓的正义道德的束缚也越来越松弛了!嘿嘿,强者为尊?感觉真是奇怪……不知道父亲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会有怎样的表情呢?他辛辛苦苦的一番教导,如今却变得轻若薄纸,不堪一戳,想必是会气得浑身发抖,破口大骂吧!唉,他若真能出来骂上两句,自己便甘心受教又有何妨?哈……看来以后得注意一下,收敛一下力量,免得又伤到了人。杀人总归不是好事!” 又胡思乱想了半晌,仕进才加速奔向了宝丰城。他忽地心惊道:“眼皮怎么老是在跳?莫非出了什么事?哎呀,不知不觉出来已经有半天了,真该死!”念及此层,仕进顿时全力加速,真气鼓动流转之下,整个人便如风驰电掣一般,呼呼的已是去了老远。他从来不曾刻意的去做一件事,总是随缘便好。但如今答应了别人,总算有了事情可干,他无论如何是要办好的。 过了前方的树林,再翻越一山,便是宝丰城所在了。仕进微微松了一口气,掠进了树林。只见一缕黑烟在疏落斑驳的阴影间穿梭着,片刻工夫已越过了树林的一半地盘。仕进蓦地停住了脚步,动极而静,林间空地仿佛凭空了多了个人。他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 “哎,我说和尚呀,你能不能走快一点呵!磨磨蹭蹭的,什么时候才能去到地头?啊——去迟了可是没架打了,到时候我找谁打去呵?” “阿弥陀佛,赵施主,我们此行是前去救人,非是为了打架,你须得明白这一点。只要能劝使双方化干戈为玉帛,那便是无上功德一件,又何须动手打架那般粗鲁呢?” “和尚,得了吧!话说得好听,你哪一次劝架不是无功而返,最后还不是要我出马帮你摆平?哼,动口耍嘴皮子的是你,轻轻松松的;可怜我卖力打生打死,到头来总要挨你一顿好说!也不知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这辈子竟要受这般苦罪?哎呀,我真是苦命啊——” “赵施主,话可不是如此说法!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世人大都沉陷苦海,不肯迷途知返,争胜之心难以断绝,这才会如此那般蛮横。小僧身为佛门中人,若不弘扬我佛意旨,助人脱离苦海,又有何面目去见这诸佛诸天尊?虽则世间多事,苦海无边,小僧能做的事委实少得可怜,但做得一分总归是一分,好过一事无成吧。唉,只可惜世人尽皆迷惘,不懂得明净心绪,唉……小僧佛道修为不够,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施主,你说为何……” “停——你不要再说了,我耳朵都听出老茧来了!唔,我们这是去救人,急如星火,那可是半点都耽搁不得,你这乌龟爬的速度何时才能到得地方?上来!我背你走!哎,可别再说什么凡事要身体力行的屁话呵!救人!知道吗?这是救人!……真是的,每次都要转移话题才能逃过一劫!”…… 仕进听着两人的唠叨,一直肃然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轻轻的笑意,寂寞的心中忽地涌起了一股温馨的感觉,焦急的心情沉静了下来。他听出来了,说话这两人正是他当年胡乱收的徒弟赵黑子和那个奇怪的和尚普门。“真是奇了,他们怎么会出现在此地呢?他们说要去救人,救什么人?不过看他们也不像着急的样子,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真想见见他们!……唉,算了!” 想起司马玄等人情况不明,仕进慢慢敛了笑容,打消了与二人会面的念头。他轻叹一声,脚下再次发力,人已是飘了起来,倏地不见了。 赵黑子背起了絮絮叨叨的普门,正欲加速前行之际,却忽然顿住脚步,咦了一声,感觉甚是奇怪。普门道:“施主,又有何事?不是说要救人吗?为何还不走?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可是人命悠关的大事,还是快些走吧!不然……” 赵黑子打断了他的话道:“行了,和尚,知道你长气了!哼,整天唠叨个没完,也不嫌烦!”他加快了脚步,心里却在嘀咕:“我怎么感觉到师傅就在附近?就好像真的一样!唉,几年过去了,师傅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真想再见他老人家一面哪!……不对,刚才是?哎,是幻觉,是幻觉,不可能的!师傅怎么可能在这里呢!看来是我想师傅想得发了疯!嘿!” 仕进穿出了树林,正想赶回宝丰城,一阵铮铮的兵刃交击之声使他停了下来。他怔了一下,犹豫的想道:“该不该过去了看看呢?今天事情好像处处都透着诡异,还是我晕了头了?若是过去的话,只怕稍有停滞,那些年轻人会出事,如此我便负了雷门主所托。算了,不用理会了,尽快赶路吧!……可是……如果万一就是他们呢?说不定他们发现敌踪,正和敌人大打出手呢!嘿,还是过去瞧瞧吧!” 转念间,仕进已是打定了主意,于是马上转身循声找去。声音自山的另一侧传来。仕进拐过一弯,终于瞧清楚了事情的一切。 只见并非很宽阔的山道上,五名黑衣蒙面人拦于路中,挡住了那边数十名女子,不让她们越了过去。当先的那名年长的女子是一名道姑。她身着灰色缁衣,手执长剑,正和身边数名少女联手对抗着那五名黑衣蒙面人,打得好不激烈,显然是一边想过去,一边要拦人,两不相让。 仕进瞄了一眼那道姑,不觉楞了一下。那道姑原来也是熟人,正是峨眉派的慈静师太。她此时满脸铁青,长剑吞吐不定,青光霍霍,招数绵柔间透着一股凌厉之意。几年不见,她的武功长进了不少,倒让仕进吃了一惊。 慈静身侧的是当年于黄山剑会上露过面的穆英。她娇俏的脸上满是愤愤之色,招招都倾尽全力,不留半点余地,显得有些急躁了。不过对手太过厉害,她只觉长剑挥砍劈撩之时都落在了空处,空荡荡的甚是难受,胸口也是一阵发闷。 在穆英身边的是一名白裙飘飘的少女。只见她动作轻飘灵动,身形翻腾纵跃间隐隐露着从容不迫,便宛如那散花天女,自天而降,飘逸若仙。她此时脸色沉静,虽然久攻不下,却丝毫不见气馁,眉目间隐约可见倔强坚毅之色。 这少女正是多年不见了的含笑。仕进瞧着她腾跃着的身影,不觉又惊又喜,心里微微有点辛酸。含笑武功确实已突飞猛进,她进退转环之间甚有法度,招数连绵不绝,一气呵成,显得气度从容,隐隐间已有了大家风范。除了功力瞧着比慈静略逊一筹之外,其他已是能并驾齐驱了。“虽然给她打通了经脉,武艺有所精进那是意料中事,但能在短短数年便达到如此境界,只怕不狠下苦功是不能成事的。她想必又为此吃了许多的苦吧!她性子好像一直都这么倔强……唉!” 仕进感慨的想着,转眼瞧向了那些黑衣蒙面人。一瞥之下,他登时一凛,想道:“哪里又冒出来如此厉害的高手?瞧他们悠闲自在的样子,显然是留有余力的。这慈静师太在江湖上起码也算是一流高手了,含笑和其他数人武功也着实不弱,想必是峨眉派中的精英。联合这么多人的力量,居然还无法冲过这五人的防线。这五人武功之高,可想而知!嘿,手开始痒了,帮含笑她们一把吧!” 他瞧了一下自己,还好,早在出来之前他已经换上了黑衣,如今再套上面具,大名鼎鼎的玄木令主便诞生了。 那五名黑衣蒙面人任务很简单,只须拦住峨眉派之人,不让她们通过,便算完成了任务。他们选在了此地设伏阻拦,因着地势的缘故,峨眉一行众人只容得下数人上前抢道,虽然对方攻势如潮,他们却还是轻松自如。 其中一名身形高瘦的蒙面人随意格开了慈静挥来的一剑,心中甚是得意,想道:“只怕这么多组里,我们是最轻松的一队了!嘿嘿,再拦她们一个时辰,我们便可从容撤退,任务就完成了!” 他正想着,耳边传来一声冷哼,同伴们也同时惊呼道:“小心!”蒙面人心中一凛,霎时跨前一大步,不待稳住身子,已是倏地转身,右手凝势以待,准备随时击出。 仕进晃眼间出现在了当场,见那些蒙面人虽遭遇突变,却甚是镇定,不禁赞道:“高手毕竟就是高手!”高瘦蒙面人转过身来,已然瞧清了来者。他不禁退后一步,与同伴对视一眼,心下泛起了一阵担忧。 峨眉众人见到事情突变,都停了下来,瞧着眼前情形。慈静面有惊容,盯着仕进,上下扫了一眼,想道:“这是玄木令主吗?感觉怎么跟以前不同了?听说江湖上有不少人冒充那怪人的,这个只怕也是假的吧!唔,我们不能再行耽搁了,事情太奇怪了!正气堂和华山派之人怕是有难!希望这人能惊退这些蒙面人!” 含笑本来静如古井的脸容在瞧到仕进身影后顿时泛起了涟漪,身子微微的抖了抖,显得甚是激动。不过旁人并没有发现这些,都将目光投向了这名震江湖的传奇人物。 那高瘦蒙面人嘶哑着声音道:“阁下可是玄木令主?希望莫要管我等之闲事!”仕进急着回到宝丰城,便冷声道:“废话不用多说,你们若能接得下我一掌,此事我便撒手不管。如若不然,你们就速速离开,我此时不想多伤性命!”他见这些人虽然拦住了峨眉派之人,却无伤人之举,尽管不解何意,他对他们却是没有恶感,便如此言道。 那些蒙面人对视一眼,高瘦蒙面人便道:“一言为定!请!”他们也听过仕进的种种事迹,更有人郑重的告戒过他们,莫要轻易与仕进为敌,如今为了完成任务,已是骑虎难下。不过高瘦蒙面人还是心存疑虑,想道:“他当真有这么厉害吗?”他踏前一步道:“我来接你这一掌!” 仕进淡声道:“你们还是一起上吧!你一人是挡不住的。”峨眉众人闻言不由得大惊,慈静更是张大了嘴巴。她不清楚仕进的武功有多厉害,却深知这五人武功之可怕。要说仕进能赢过他们当中一人,她犹自怀疑,更不用说五人齐上了。 (全本) 第十九章 谷中之战 高瘦蒙面人低沉着声音道:“我若抵不住,他们自会上来!请阁下发招吧!”他微微矮下身子,气息沉凝,两眼精光一闪,紧盯着仕进,整个人便马上岳定渊停,巍峨如高山一般稳不可摇。 仕进也不做声,一手轻飘飘的挥出,柔若棉花一般。峨眉派那些年轻少女们俱是瞪大了双眼,满是失望之色。她们以为这一掌定会有狂风暴雨之势,震慑天下之威,哪知道却如此轻巧,只怕连只蚊子都拍不死。 慈静也瞧不出这一掌有何威力,但总觉得心里发闷,似乎整个天地都坠在了心上,沉甸甸的甚是难受。含笑却看也不看其他,只定定的凝望着仕进黑色的挺拔的身形,心里只觉酸甜苦辣,样样尽皆涌起,感觉甚是复杂。含笑这数年来勤奋努力,武功是一日千里,不断的超越了门中的师姐们,直喜得峨眉派那些老尼姑们个个眉开眼笑,都道拣到宝了。 她们也不时派含笑到江湖上走动一番,很快含笑便博得了一个冰霜美人的外号,江湖侠少们个个都想一亲芳泽,却全都碰了一鼻子灰。含笑在外人面前总是淡淡的笑着,那笑容却让人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含笑自己也甚是苦恼,她每每想起那个黑色的身影,总会嘲笑自己:“这不过是年少无知时的一个瑰丽的迷梦罢了,还是忘了他吧!” 好在整日里的习练武艺,挥洒汗水,忙得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含笑便以为自己完完全全的忘记了那人。如今人却突然的又出现在眼前,含笑心中登时大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她神魂不定的瞧着仕进,根本没注意到他是如何的出招了。 高瘦蒙面人只觉身前的空气似乎全被抽空了一般,那黑色的手掌缓慢但沉重的压过来,给人以泰山压顶的感觉。他顿时狂吼一声,倾尽全力双掌推出,心中却是阵阵的绝望。“太恐怖了,别说自己一人,便五人齐上,也难以挡下这一掌啊!” 其他黑衣蒙面人也瞧出了这一掌的厉害之处,惊急之下,全都扑身而上,齐齐出掌,帮着那高瘦蒙面人抵挡。五人掌力卷在了一起,呼啸着冲向了仕进,气势极盛,仿佛一条无形的巨龙一般,正张着血盆大口飞冲而去。 旁观众人顿时变色,慈静更是惊诧莫名,想道:“他们这般武功,别说这些年轻小辈们,便纵是我们慈字辈之人再多几个,那也是难敌啊!刚才他们只怕是手下留情了!” 仕进暗叹一声,想道:“全力以赴,只怕他们是难以抵挡!唉,还以为能痛快一下呢!谁知道……”对方一全力出手,仕进便看出了高低,知道若是用尽十成功力的话,五人难有活命的机会,他于是收回了四成功力。 五人那道掌风撞上仕进手掌,便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五人只觉心头剧震,一股浑厚之极的真气倏地冲破他们的防御,钻入了体内,人也是浑身震颤,飞身后退,根本难以自主。他们方才稳住身子,却都觉胸口一闷,血腥之味涌到了喉咙上,要拼命才能忍住不吐出来。 峨眉众人都惊呆了。那高瘦蒙面人咳嗽几声,忍住胸膛间的闷热难受,道:“阁下高明,我等甘拜下风!就此告辞!”他一挥手,便有一人取出一件什物,飞快的往天上一放,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高高的空中顿时出现了一阵青烟,扭曲着摆着什么形状,似乎在通知这别人事情有变。他们也立时退开,转瞬间没了人影。 仕进被他们这一举动弄得甚是纳闷,不过也没有阻拦他们离去。慈静瞧着那青烟,良久才醒悟过来,惊呼道:“不好,正气堂之人当真有难了!”仕进闻言不禁大急,正想问她,却闻一名峨眉少女惊叫道:“慈静师叔,你看!”他顺着那少女指着的方向望去,却见远处的天空中也腾起了青烟,虽然形状不尽相同,但传讯之物已是确实无疑。 “出了什么事?”仕进森然着道,他心中已知司马玄等人确实出了事,心情甚是烦躁,话里便多了几分寒意。含笑瞧见他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头一颤,忙定了定神,简单的说了一下情况。好在慈静对处理人际关系不感兴趣,这一路来都是由年轻人出面解决问题,所以对含笑的回答并不感觉突兀。 原来雷正刚飞鸽传书各大门派,知会了他们此事,并提出让他们派人协同司马玄等人解决此事。峨眉派慈真师太不放心让小一辈的过来,就让慈静一同前来。哪知道一来到此地,就遇上了这五个蒙面人,被拦住不让过去。慈静也是刚才才想到司马玄等人已然是身陷险境,否则不会有人阻拦她们。 仕进只觉一阵头晕,身子微微抖了抖。他很快镇定下来,转身便往远处冒起青烟的地方掠去,也不管峨眉派众人了。他想两边既是互相通讯,司马玄等人定然是在那边。“希望能赶得及!你们可一定要撑住啊!我答应过别人,一定会让你们都平安无事的!我不能失信于他老人家的……” 含笑瞧着霎时远去的身影,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却又觉着无比的失落。其他峨眉少女都唧唧喳喳的,议论着刚才的事情。慈静大声道:“不要多说了!我们得赶紧追上去!”众人迈开脚步,开始飞快前进…… 司马玄瞧着血迹斑斑的诸人,随手挡开了劈来的一刀,心头不由一阵无力。他们已经战斗了两个多时辰了。开始之时,郭冷等人没有加入战场,其他人虽然冲得凶猛,队型也被冲散过几回,但在他的指挥之下,众人只受了点轻伤,还是能坚持下去的。 但过不了多久,谷里忽地多了几个黑衣蒙面之人,他们给郭冷等人瞧了一些东西后,郭冷诸人都是脸色剧变,迟疑了一下,也加入了战局。苏子翁本来不屑一顾的,但一名身形高壮的蒙面人朝他扬了扬手,手心似乎写有字。苏子翁瞧了身旁的冰儿一眼,也无奈的攻了上去。冰儿瞧在眼里,对那些蒙面人甚是畏惧,便躲到了另一边,津津有味的作壁上观起来。 这些人一出手,形势便立时逆转,司马玄等人只觉压力大增,很快便伤了不少人。好在众人对正气堂之人都多少留了情,加之正气堂弟子互相呼应,彼此掩护,伤重的多是华山派之人。云辉涛无暇顾及其他人,孙不四一上来就找上了他,下手之狠,让他应接不暇,手忙脚乱的。 当赵黑子和普门两人来到谷外之时,司马玄听着外面的喧闹呼叫声,以为一直盼望的援手终于赶来,正欣喜若狂之时,却只见到一条大汉护着一个光头和尚冲了进来,除此再无他人,情绪不禁又低落下来。他见到那大汉武功虽然朴实,却甚是实用,一拳出去,定然会击倒一人,绝不花俏。不由得又微有喜意,毕竟多了一个高手助阵,总是好事。 赵黑子劈拳砸晕了一个想袭击普门的人,嘟囔道:“和尚,有你在身边,打架总是不爽快!哼……哎,小心点!你想死吗?胡乱走动干吗?”他一把拉过捂住光头的普门,顺便一脚踢飞了冲过来的一人。 普门颤抖着声音道:“阿弥陀佛,罪……罪过,罪过!这些人都在干什么?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赵黑子哈哈笑道:“别念了!都说是来救人的,自然是要打架的!呵呵,看来走错地方了,这里人太多,我们只怕走不出这个荒谷了!不过有和尚你做伴,我便不怕寂寞了!哈哈哈……” 普门勉强抬起头道:“阿弥陀佛,施主莫……莫要说这些丧气之话!佛祖会保佑我们的!佛祖保佑……”赵黑子嗤笑一声,伸手格开拍过来的一掌,同时反身与人对了一脚,道:“你的佛祖正在睡觉呢,看不到这里的!呵呵……” 两人唠唠叨叨着慢慢前进,终于挤到了中间,和司马玄等人会合在一起。司马玄随手招架着,侧头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来助我等垂死之人?”数年间,赵黑子饱经风霜,样子有了很大变化,一时之间,司马玄却是认不出他来了。 “喂,嗯……你叫什么来着?对了,叫司马玄!嘿嘿,我们两人闲着无事,便进来打打架,你无须理会我们的!哈哈哈……”赵黑子哈哈大笑着,神态甚是从容。瞧着当年剑会上的天之骄子也要他帮忙,赵黑子心情却无比的畅快,劈手又打翻了一人。 自赵黑子口中得知峨眉派等人便要赶来的消息后,司马玄本来沉下去的心又慢慢的活了起来,连忙大声呼喝着,让已经萎靡不振的华山派众人又精神起来。 那高壮蒙面人见外面进来了人,不禁甚是恼火,想道:“那些人是怎么干事的,居然放了人进来?郭冷这些人又都净在那里装模做样,不肯使出真功夫!哼,要不是为了消耗你们的功力,这群小辈我们自己就能摆平!”他招来几人,低语几句。 只见数名黑衣蒙面人在人群中穿插,近到郭冷等人身边,低声说了几句,然后又退到了场外。铁胜男瞄了脸色一阵青白的吴长清一眼,恼声道:“死鬼,他们到底给你瞧了什么东西,竟让你怕成这样?打架便打架吧,居然还不能伤他们的性命,要生擒下来!哼,惹得老娘火起,一袖拍得他们稀巴烂!” 吴长清呐呐道:“以后再跟你说,我们还是听话将这些人拿下吧!反正事情都到了这地步,什么脸面都撕下了,怎么也要跟正道人士大拼一场的!”说话间他已加紧攻势,与他对敌的正气堂弟子顿时险象环生。 司马玄扭身避开段布暗中扫来的匕首,大声道:“大家将伤者护住,十人围成一圈,互相照应,只要能撑到援手到来,大家都会没事的!”他心中其实甚是沮丧,知道现在这情形,就算峨眉派的人来了也没用,但鼓舞一下士气还是必须的。 众人闻言都勉力行动起来。拼斗了这么久,便铁人也会累得够呛,华山派那年轻弟子张天长剑无力的拨开对方一刀,拖着沉重的脚步移动着,却忽地一个踉跄,身子歪了一下。云辉涛回首见到一名满脸横肉的大汉正狞笑着举起手中鬼头刀,呼的挥下,取向张天脖子。 他大惊之下,也顾不得招架孙不四的招数,蓦地退身,伸手捏住那名大汉手腕,喀的一声,拧断了他的手腕,夺下了那刀。感到背后一阵阴风袭来,云辉涛勉强运劲于背,生生受了孙不四这一掌。他只觉气血翻涌,甚是难受,当场便吐了一大口鲜血,身子也软绵绵的倒了下去。张天将这一切瞧在眼里,不禁悲嘶一声:“云师兄——”忙抢过身去,单手扶住云辉涛,扬剑指着孙不四,两眼血红的瞪着他。 孙不四不屑的瞥了张天一眼,盯着竭力睁着眼的云辉涛道:“这一掌是教训你这小子的,以后不要这么嚣张!哼,记住了,你可是四爷的手下败将!”便不再理会两人,径直走了开去。虽然他说得轻松,但刚才若不是云辉涛为了救张天的话,他未必能打败云辉涛。想起方才的拼斗,孙不四还是心有余悸,不由得又回头瞄了晕过去的云辉涛一眼,心中是暗自佩服。 司马玄脱开了段布的纠缠,来到张天身边,道:“跟我走!”便护着两人退回了己方阵营中。他心情越来越沉重,如今又倒下了一名强手,再不来人的话,真的是撑不住了! 一名蒙面人忽地指着天空提醒着那高壮蒙面人。高壮蒙面人抬头望去,见到青烟腾起,不禁怒声道:“一群废物,居然拦不住人!不管了,我们自己下手,专门杀正气堂之人,其他的人留下来!……哼,本来想拿些人质的,现在……” (全本) 第二十章 终于出现 仕进离开峨眉派众人之后,情急之下,也不加细辨,径直朝着那青烟腾起的方向奔去。哪知道群山茫茫,才绕了几下,仕进便迷失了方位,不知该往哪里行去。 瞧着四围的郁郁苍翠,勃勃生机,仕进却是又气又急,恨恨的想道:“大丈夫千金然诺,虽死无悔。我既然已经应承了别人,那是拼死也要办好此事的。可如今他们身陷险境,自己却只能空自着急,半分力也使不上,这叫我……这叫我……” 仕进虽然已武功盖世,但想到日后人人见了自己都会指指点点的道:“瞧,这人答应他人之事却办不到,是个没担当的家伙!”他便不禁如芒刺在背,仿佛眼前真有人在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一般。 焦躁不安的再转了几圈之后,仕进只觉胸中烦闷欲涨,难以抑制,不由得顿住脚步,大吼一声,朝前劈手便是一掌。喀喀喀的一阵乱响,那些碗口粗细的黑皮松木便刷刷的倒了一排,断口处甚是平坦,一阵风过,立时扬起了漫天木屑碎粉。 仕进胡乱的发泄一气之后,终于忍不住怒声狂啸,啸声奔涌而出,满山的树木像是被狂风刮过一般,都在瑟瑟的发抖,仿佛在畏惧着这声音的威势。 仕进正自气闷之际,耳中却传来一声清啸。啸声绵软无力,低细微弱,透着一股焦虑不安,似乎在向他求救。发啸之人显然是功力不足,声音刚持续了半刻钟便戛然断绝,不再听闻。 仕进不禁精神大振,疾奔而去。他这回直直向着声音而去,也不管面前有些什么,遇山便翻山,逢岭便越岭,很快攀上了一处山顶。纵目远眺,到处是林海茫茫,仕进却松了一口气,因为他已能清晰的听到打斗之声,便是来自下面的山谷之中。仕进也不多想,纵身跃了下去…… 那些蒙面人一加入攻击,众人的防御圈子便立时被破,根本不堪一击。马上便有一名正气弟子被拍飞出去,仆在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司马玄悲鸣一声,嘶哑着声音道:“兄弟们,各组四象阵,咱们拼了!”他一眼便看出了这些蒙面人是冲着正气堂而来的,否则不会一上来就对自己的兄弟痛下毒手却又放过更弱的华山弟子。这些人武功偏生都高得离谱,便是司马玄自己对上,也不是其中任何一人之敌。司马玄再也顾不得华山派众人,马上让自己兄弟们使出压箱子的功夫,以求自保了。 众弟子瞧着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眨眼间便生死未卜,心中本就悲愤莫名,此时闻言全都大吼一声,脱开圈子,四人一组,各自迎上了一名蒙面人。还有一队三人的,这时三人都是双目喷火,招招拼命,势若疯狂,与他们对敌的蒙面人虽然武功了得,一时之间也被搞得手忙脚乱的。 那些江湖人士开始时打得昏了头,很是狂热,个个争先恐后的往前冲去,很多时候是自己先争起来了。平时里有个私仇小怨的,这时也暗中下手,闹得是不亦乐乎。若非如此,司马玄等人也不可能支撑到此时。现在他们的热情退了下来,又见到这些蒙面人的出现,大都心存疑惑,马上有明智之人退了下去,便继续留在场上的多数下手也缓了起来。只有少数已经杀红了眼的家伙还在拼命砍杀着。 郭冷等人本来就是不情不愿的,只是迫于无奈,这才勉强出手。看到现在这情形,他们也放慢了动作,权当戏耍一般。孙不四小声嘟囔道:“真没劲!欺负这些小辈没意思,没意思啊!要不是……”“要不是什么?孙老四,你说话不要只吐半截,多不痛快!”铁胜男无聊的挥着长袖,好奇的问道。 孙不四烦躁着道:“有什么好说的!总之……太他妈的混帐了!你找死呵——”他一时火起,动作倏地加快,喀的一声扫断了一名华山弟子小腿。伸脚踢飞那惨叫着的年轻人之后,他才舒了一口气,嘿嘿冷笑道:“痛快多了!” 郭冷冷哼一声,瞄了他一眼。吴长清来到孙不四身边,道:“老四,注意一点!大家都有把柄落在他们手里,你再这样,岂不是帮了他们的忙?”段布也笑呵呵的凑了过来道:“二哥,你有二嫂管着,不像我跟老四,无妻一身轻,怎么也会落了把柄在旁人手里?说说看啊!”吴长清脸一红,瞄了铁胜男一眼,见她没有注意,这才低声道:“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大哥那冷冰冰的样子不知道有多酷,还不是一样怕了这些蒙面人?”孙不四闻言也嘿嘿笑了起来。 那名高壮蒙面人见这四象阵一成,己方之人动起手来便缚手缚脚的,难以尽快解决问题,心中不由得一阵恼怒,于是找上了司马玄,嘶哑着声音道:“可恶的小鬼,受死吧!”说话间已倏地伸手抓向了司马玄的肩膀,动作端是快若闪电,飘若惊虹。 司马玄顿觉大半个身子都被这抓风笼罩住,根本不及闪躲。他只好奋力一掌劈出,砸向对方手腕,人也同时飘身后退。蒙面人嘿的一声,招数仍旧不变,直直的抓了下来。腕掌相触,蒙面人手臂一抖,司马玄只觉掌沿如中烙铁,坚硬而且烫手,整条手臂也被震得酸麻不堪,一时难以动弹。 只缓了那么一缓,蒙面人这一抓便够不到司马玄了。司马玄刚松了一口气,那蒙面人却立时并掌如刀,倏地插向他的心窝,一股森森的杀意自那蒙面人身上散发出来,浓烈炙人,骇人无比。 司马玄再退三步,大喝一声,也顾不得右手难以施力,两手同时推出,架向了蒙面人手掌。就在两边就要碰上的一刹那,蒙面人嘿的一声,变掌为抓,蓦地抬手,五指捏向司马玄喉咙,同时沉肘撞向司马玄双手,变招之快,已不是司马玄所能想象的了。 司马玄感觉到自己脖子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心底深处不由得涌起了一阵恐惧和绝望,他悲哀的想道:“原来自己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勇敢,居然会怕死!嘿,死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呢?真期待啊!”他暗叹一声,垂下了双手,准备束手待毙。 就在司马玄以为必死无疑之际,那蒙面人却恼火的哼了一声,收回手掌,格开了捣向他腰间那气势十足的一拳。原来是赵黑子救了司马玄一命。他近在左右,瞧见司马玄遇险,又见普门身处众人当中,一时之间不会出事,便抢过身来,瞧准那蒙面人胁下的空隙出了一拳。 赵黑子只觉手臂一片麻木,似乎变得不是自己的了。他不禁大叫道:“乖乖了,你这贼子下手也太狠了吧!”人却吓得赶紧后退几步。司马玄松了一口气,也趁机与赵黑子并排而站。两人对视一笑,颇有惺惺相惜之意。 眼看这就要得手之际,却被人横插一脚给破坏了,高壮蒙面人心中不由得无比的愤怒。他寒声道:“哼,又多了一个送死的!你们便一起去死吧——”他窜了出去,瞬间便如多生了数条手臂一样,竟一人包围住了司马玄两人,眨眼间已攻出了三招,端是迅捷凌厉,刚猛之极。 司马玄和赵黑子加在一起,却还远非这蒙面人之敌,数招之间,已是险象环生,惊险万分。好在两人互相照应,这才多拖了几招。高壮蒙面人盘算着再须五招,便可击倒面前两人。他冷笑一声,正欲出招之际,忽地听得谷外一阵喧哗,显然对方又援手到来。眼角余光中,他已是瞥见了谷口处的白衣翻飞,来的正是峨眉众人。 蒙面人心中一凛,立时加快了动作。“再不速战速决,只怕来的人更多了!自己此番行动须要秘密行事,多一人知道便多一分危险!”他心里一急,指尖上竟是嗤嗤作响,马上在司马玄身上抓出了几道血痕。 赵黑子觉得每与对手硬碰一次,手脚便会多麻木一分,现在的动作已经比开始时迟缓许多了。他练习内功时日尚短,比不上司马玄底子深厚,能支撑这么久已是奇迹了。赵黑子又与蒙面人对了一脚,脚腿间终于失去知觉,一时难以移动了。那蒙面人劈手震飞司马玄,回手一掌拍向了赵黑子顶门,眼见他再难幸免。 含笑此时刚冲到附近,瞧到这一幕,不禁呆住了,心好似要从胸膛里蹦了出来,甚是难受。含笑知道赵黑子是那人的徒弟。当初来此的途中碰上他与普门两人,她一眼便认出了赵黑子,于是莫名其妙的邀他们一起前来。普门一听是有打架之事,便马上同意,赵黑子也只好跟着来了。“现在他的徒弟马上就要丧命于此,叫我以后如何面对他呢?不要啊……”含笑心里嘶喊着,一时失了神。 正在蒙面人五指将及赵黑子脑门之时,一声浩浩荡荡的啸声生生的冲入谷中,四处鼓荡,久久不息,其中威势之浩大,气度之宏博,功力之深厚,让所有人都惊顿了一下。那高壮蒙面人更是吃惊,普通人还说听不出其中的意味,他却深知此啸声必是出自一位绝世高手,武功只怕远在武林当中任何一人之上。“居然有如此的高手?”想到这些,他动作便顿了一下。赵黑子忙拖着稍有感觉的双腿矮身滚了开去,险险躲过此劫。 司马玄回过神来,连忙又攻了上去,缠住那蒙面人,不让他有时间去伤害赵黑子。含笑听到啸声,又见赵黑子安然无恙,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她不知道仕进迷了路,但想只要仕进一到,这里诸人的危机便能化解,于是也纵声长啸,想着通知仕进赶来。 那高壮蒙面人听闻啸声,登时一凛,马上想道:“不好,她是要引那人前来!不能让她继续下去。”他立刻抛却司马玄,掠向含笑,远远便一掌劈去,掌风凌厉,若被劈到身上,定是五脏俱碎,一命呜呼。 含笑见敌人来势凶猛,平常招数怕是难以抵挡,不得已停下啸声,咬紧了牙,素手高举,扬起长剑,倾尽全力砍了下去。利剑刚起之时呼啸作响,到得中途却已悄然无声,连速度也似乎变慢了。她平日里练习时总记起仕进说的话,除了熟习门中剑招之外,也自己揣摩着练了几招。如今情急之下,居然轻易的使了出来。 高壮蒙面人自是识货之人,不禁惊骇莫名,知道这看似平凡一砍的厉害,只得闪身避了开去。司马玄和赵黑子也马上围了上来,三人一起面对着这蒙面人。他们心中都不免惴惴,知道便集合三人之力也不是这蒙面人的对手。 蒙面人不敢再拖延,登时抢攻上去,虽有三人,他还是占了上风,若不是含笑不时给他来那么奇怪的一剑,要不了多久三人便会败于其手。 峨眉派众人入得谷中,让华山派等人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待那些娇俏可人是少女们接过了他们的对手,便有人一屁股坐了下去,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稍好的一点也是拄着兵器,不能再动手了。张天护在云辉涛身边,警惕的盯着周围之人,生怕出个什么意外。 见到又有正派人士杀进来,那些本来已经停手的江湖好汉们心中都道:“难道他们真要围剿我等?妈的,拼了!”于是又纷纷加入战场,也不管什么的怜香惜玉了。郭冷等人也皱起了眉头,手下加多了几分力。 就在谷中众人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仕进终于下到了谷底。他一时之间只看到了黑压压的人头在晃动,更有不少人躺在了地上,不禁心急如焚,掠进人群,随手抓着人扔了出去。虽然不认识司马玄和云辉涛带来的这些人,但他跟在一边,自然都瞧了个脸熟。现下只要不熟悉之人,他都领着人家的脖子,摔了出去。不过他手底下并未用上多大劲,那些人倒是无事。 进得中间,仕进定睛一看,愤怒和失望霎时充斥满了他整个脑子,让他忍不住想杀光这里全部之人。他狂吼一声,倏地抓过旁边一人,单手提了起来,便欲捏断那人的脖子。“不要啊——” (全本) 第二十一章 又再离去 瞧到云辉涛一动不动的伏在地上,瞧到司马玄等人浑身血迹斑斑,瞧到十数个年轻人委顿在地,仕进已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了。他提着那人,一股浓浓的煞气油然而生,只怕天皇老子来了也无法救下此人,但这一声叫唤却让他停下手来。 转眼望去,远处倚着山壁一块突起的高地上,一名绿衣少女正惊慌的奔了过来。仕进瞄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是疑惑,待瞧向手中之人,赫然是一青袍老者,正是以毒见称的苏子翁。见到了冰儿,仕进暴怒的心绪终于慢慢的缓了下来,五指间也松了松。 苏子翁艰难的咽了一口气。他也是倒霉,因为怕伤及自己一方的人,便没有使上毒技来,只在人群中晃来晃去,出手也不重。刚才看到外围一阵骚乱,苏子翁心中好奇,便迎了上去,哪知道仕进盛怒之下,也不辨谁人,伸手便抓了过来。 “咳咳咳……这人是谁?竟如此厉害?自己居然毫无招架之力,只能眼睁睁的瞧着被抓!……啊,竟然是他?他会不会杀了自己?……”苏子翁瞥见了仕进那狰狞的面具,这才反应过来,不禁自叹晦气,惴惴不安的,却又拼命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来润泽着那干燥欲裂的喉咙。 谷中大多数人都停了下来,目瞪口呆的盯着中央那道黑色的身影。只有那些蒙面人还在攻击着正气堂弟子。郭冷脸色大变,吴长清和段布等人也都围拢过来,人人俱是惊骇无比。要说别人不知道苏子翁的武功还好,他们却是深知苏子翁之厉害的,即使不使毒药,他们也不敢说胜得过苏子翁。如今来的这人探手间便拿下了他,不费吹灰之力。 “怪物!怪物!真是怪物!世上居然还有如此之人物?……”铁胜男低声嘀咕道,本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如今瞧向仕进的眼光里已满是畏惧。吴长清拍拍她,想说点安慰的话,但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心里也是恐惧万分,难以言说。段布笑脸此时终于凝住了,甚是僵硬。孙不四则缩了缩身子,脚下不安的搓来搓去。 仕进再望了那直直冲过人群,惶急万分的冰儿一眼,心中轻叹一声,随手便把苏子翁扔了出去。但看到还有人在攻击,他怒火又再窜起,冷哼一声,便掠身过去。 那三名正气弟子无法排成四象阵,只勉强靠平时彼此间的默契互相照应着,苦苦支撑着,个个都是疲顿不堪,刚开始时的那股拼命劲此时也消退下去,身上伤痕累累,随时都会倒下。与他们对敌的蒙面人虽然发现了仕进的到来,但想着只要再加一把劲,便能要了面前三人之命,于是下手更加狠辣。 仕进第一个找上的便是他。蒙面人五指成抓,倏地插向一名弟子脑袋,眼见便能成事,却凭空多出一手,拿向他的手腕。他大吃一惊,急忙缩手变招。他动作虽快,那手却仍是轻轻巧巧的捏住了他之手腕。喀的一声,蒙面人腕骨已然断折。他惨叫一声,还未反应过来,身子又被抓了起来,摔了出去。 那蒙面人呼呼的飞着,却是撞向了他的同伴。另一名蒙面人瞧到他飞来,势道猛烈,若任由他摔在地上,只怕只有一命呜呼的份,于是矮身稳住重心,伸手抱住了自己的同伴。两人尽皆闷哼一声,倒退三步,软在了地上。 那高壮蒙面人见仕进甫一出手,便伤了己方两人,知道大势已去,再留已是无益,于是震退了司马玄三人,沉声道:“撤!”自己与一名蒙面人抢上前去,拦住仕进,另两名蒙面之人则挟起受伤的两人,飞快的朝谷口奔去。 仕进怒声道:“嘿,逃跑?你们休想!”正想追去,那高壮蒙面人已是双掌推出,掌势凝重,如若斧斫一般。一旁的蒙面人也是全力击出,顿时劲风激荡,冲向了仕进。仕进心中一凛,不敢轻视,忙抚掌挥出,迎向两人。 扑的一声轻响,两人噔噔噔的退了开去,高壮蒙面人退了五步才稳住了身形,却是哼了一声,蒙脸的黑布上隐隐现了湿迹。他虽然竭尽全力忍住不让喉咙那口热血喷了出来,但已有一缕鲜血渗自嘴角,浸透了黑巾。 另一名蒙面人更加不济,足足退了七步,却是哇了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正沿着黑巾涔涔而下。高壮蒙面人快步窜到他身旁,扶着他,迅速的退往谷口。谷中群豪都楞着不动,也不知该不该拦下他们。 仕进却怔怔的瞧着他们的身影,想道:“竟会是他!怎么可能是他呢?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正道人士?嘿……哎,让他们给跑了!”他回过神来,那些蒙面人已赶到谷口,转眼间已没入了那条小径,没了人影,再追已是来不及了。 “莫非这就是门主意思中的援手?竟是玄木令主?怎么可能呢?次此事太不可思议了……”司马玄劫后余生,犹有余悸,此时正盯着仕进,楞楞的出神。半晌才清醒过来,他连忙奔向被众正气弟子围住的那名弟子。瞧到虽然伤重,却还有微弱的呼吸,司马玄尽管心情沉重,还是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赵黑子虽是全身酸痛,但见到了仕进,却是抓头挠腮的,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样。他瞧仕进现在的样子似乎不太高兴,一时也不知该不该上去磕头问好。 含笑收回长剑,娇喘吁吁,那些招数太耗功力了,她此刻差点便站不稳了。但瞧着仕进,她却无形中有了安心的感觉,喘息也渐渐的平服下来。 谷中群豪都瞪着仕进,便连最凶悍之人都是忐忑不安的。对上一名胜于自己的高手,他们或许不会太恐惧,毕竟大不了一死而已。但对上一个自己便仰视也无法看清之人,就如同头顶上悬着一座遮蔽了整个天空的泰山一般,那种沉重的压迫感,心志最坚定的人也会喘不过气来的。 苏子翁揉着喉咙,另一手拍拍偎到身边的冰儿,示意不碍事的。冰儿小声嘀咕道:“原来这就是玄木令主啊!真的好威风啊!嘻嘻,果然不愧是我的偶像,不知道与大哥比起来会怎样?唔,肯定是不分上下!如果我向他要签名,不知道他会不会凶我?嘿,试试就知道了!” 苏子翁却疑惑的瞧着满脸兴奋的冰儿一眼,低声问道:“你不是认识他吗?我记得那次他还帮了你一回呢!”冰儿笑容一滞,马上笑嘻嘻道:“对啊,我认识他啊!不过他不认识我而已嘛!” 她一见苏子翁没事,放下心来,心神马上转到了其他。仕进一动不动的站着,看似在凝神沉思,注意力其实都集中在了那些伤重之人身上。每腾起一声欢呼都让他吊在半空的心放下数分,但若响起叹息,心又会再次提了起来,怦怦的不争气的跳着。 正自担心着,仕进感觉到有人慢慢拖着脚步靠近他,侧头瞄去,却是冰儿。只见冰儿神色忸怩,畏缩中带了说不出的激动兴奋,一步步的蹭了过来。苏子翁一时不注意,此时发现这一幕,不禁焦急万分,想着出声唤冰儿回来,却又不敢发出声来。他安慰自己道:“说不定这小鬼真的认识这怪人!对了,一定认识的!一定……” 仕进满眼困惑的盯着冰儿,想道:“难道她认出自己来了?不可能啊!她要干什么?嘿……她一切安然就好,终于可以放心了!不过她究竟要做什么?”冰儿来到仕进跟前,支支吾吾着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仕进瞧着她的样子,本来阴霾的心情好像被阳光驱散了一般,脸上微微有了笑意。他温声道:“小姑娘,你要做什么?”冰儿听到仕进并无责备之意,霎时开心的跳了起来,忙自怀中掏出一方翠绿手帕,脆声道:“您……您能不能给我签个名呵?”说完则一脸焦虑的期待着。 仕进不禁哑然失笑,接过手帕,却迟疑着道:“签什么名?笔呢?”冰儿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并不反对,这时高兴的翻开腰间悬着的皮囊,自里面翻出一根小黑碳,小声道:“就……就签玄木令主吧!”脸上流露出莫名的兴奋之意。 仕进接了过来,想了想,马上写了上去。许久不曾动笔写过东西,手中的东西用着也不习惯,不过字还是描得不错的。冰儿接过手帕,“哇——”的大叫一声,蹦了起来,高声道:“哈哈哈……我终于要到了偶像的签名哦!老头子,你瞧,你瞧……嘻嘻,好开心哦!哈哈哈哈……” 瞧着她疯狂的样子,所有人都不禁吓了一大跳。仕进虽然惊了一下,但毕竟相处有些时日,知道她每有出人意表之事,于是很快正常过来,苏子翁瞧着现在的冰儿,欣喜的想道:“这才是真正的小鬼嘛!吓了我一跳呢!想不到这玄木令主对她竟如此迁就,真是令人费解!” 含笑自冰儿靠近仕进之后,便一直紧紧盯着这边。瞧着仕进对冰儿如此和气,她心里不禁酸酸的,但想到自己卧室里珍藏着的那把木剑,她却又骄傲的想道:“你得到不过是一个名字罢了,我却有他亲手做的东西!”她很快又难受起来,一时柔肠千转,不知想到哪里去了。 赵黑子瞧着仕进心情似乎好了起来,马上一溜小跑的冲了过去,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咚咚咚的磕起头来,仕进衣袖一拂,便托着他起来。赵黑子抬眼瞧着那阴森的面目,心里却感觉无比的亲切。他哽咽着道:“师傅,我……我终于又见到您老人家了!我……”他说不下去了,两眼慢慢的泛了红。 仕进叹息一声,道:“为难你了!你很好,很好……”他当初收了赵黑子,不过是一时兴起,如今见赵黑子为了他所说一言,竟真的跟着普门跑了几年,心中之感动,确是难以言说了。良久,他瞥了司马玄等人,假装镇定道:“你去瞧一下,他们伤亡是否严重?”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显得甚是着紧。 赵黑子高兴着回答道:“师傅,我刚才看过了,他们都只是受了些轻伤,疲劳过度而已,虽然有些重伤之人,却也不会致命。师傅,我听你的话,跟着这死和尚跑遍了大江南北,见到了很多好玩的东西。我们还惩办了一个大贪官,那时的情形真是好笑……”他随意的答了一句,便兴致勃勃的谈起了自己数年间的逸事,言语间对普门虽诸多不满,不觉意间却流露出了一股浓浓的爱护之意。 仕进听到无人遇难,终于放下心中的大石。听赵黑子说得有趣,也饶有兴趣的听了起来。谷中群豪慢慢的聚集在一起,连伤亡之人也被集中起来。他们面面相觑,脸色俱是一片灰暗。明眼人都能看出仕进是站在司马玄一方的,有他在此,群豪都觉自己只有等待处置的份了。 吴长清等人低声商量了一下,吴长清便站了出来,对司马玄道:“此事该如何解决,请你说句话,好让我等兄弟安心!”他却将目光瞄向仕进,意思甚是明显。若非仕进到来,场中占据上风的便是他们了,现下如此低声下气,全是看在了仕进份上。 司马玄走近仕进,恭敬着道:“前辈,此事还请您定夺!”仕进瞄了正欢天喜地的冰儿一眼,淡淡道:“你拿主意就是,无须问我。不过还是放了他们吧!” 群豪都听到此言,不禁都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司马玄于是对他们道:“各位,我们这一战彼此都互有伤亡,仇怨结得着实不小。但大家都能瞧出,这是旁人阴谋挑拨而起的,我们都只是别人的棋子罢了。既然如此,今日之事便算了了。回去之后,我会如实禀报门主,如何裁决,全听凭他老人家。各位请了!” 群雄心中俱是一凛,知道事情并未完全了结,只怕还有后文。但事到如今,也只能求上天保佑了。苏子翁正欲随群豪一起离去,冰儿却蹦到了仕进身边,娇笑道:“谢谢您啊!您是个大好人!”这才回到苏子翁身边,出谷去了。 仕进摇了摇头,瞧向谷中忙碌着照看伤者,交换意见的司马玄等人,知道事情已了,自己再留下去也没意思。他招来赵黑子道:“你……好好保重!”他发觉自己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说这一句了。他再瞄了含笑一眼,见她正痴痴的盯着自己,不觉心中一跳,连忙飞身离开。 赵黑子呵呵的傻笑着,以为仕进要说什么,哪知道转眼间便不见了人影。他惊急大叫起来,想追出去,但转念之间,已知仕进不欲他跟着,只得无奈罢手。赵黑子心情郁闷的转过头去,却见含笑雪白的脸上滑下了两行清泪,他纳闷的想道:“这小姑娘为何要流泪?她因为什么而伤心呢?真是奇怪……” (全本) 第二十二章 再遇郭铁 仕进隐在暗处,瞧着一大堆人陆陆续续的赶来了山谷。他认得带头那几人,却都是当年黄山剑会上露过面的几大门派的青年俊彦。几年不见,他们俱是成熟许多,开始能独当一面了。不过没有昆仑派的人,想必是路途遥远,难以赶及。看他们的样子甚是狼狈,仕进猜想他们也与峨眉派一样,中途有人拦截。 “那些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能一下子出动这么多高手的,实力之雄厚,确是骇人听闻了!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势力?想不通……”慈静喃喃自语道。司马玄皱了皱眉头,眼神里透着淡淡的忧虑,却也附和着道事情令人费解。众人商议一番,都道须得赶紧回去禀报此事,于是便各自散开了。 普门犹自喃喃有声,不知念的是什么经文。赵黑子粗鲁的一把扯过他,粗声粗气道:“和尚,咱们该走了!”便不再出声。普门瞄了他一眼,道:“施主,你心情很不好哦!我给你诵一段清心净念咒,一切便都会好起来的!所谓无我无相,自执本心……”赵黑子也不管他,只管大步前行,开始脚步还有点沉重,但慢慢的便稳健轻快起来。 仕进瞧着两人远去的身影,不禁感慨万分。他并非不想带赵黑子于身边,只是戴着面具,他便无形中有了两个身份,若是多了一人在旁边,难免会被戳穿。说老实话,仕进感觉自己已经离不开这双重身份的遮掩了。他叹息一声,跟上了司马玄等正气堂之人。一路暗中跟随,直到送他们回到杭州为止。 事情虽然出了点差错,总算侥天之幸,勉强可以交差,仕进松了一口气,却是不敢进去看望雷正刚了。他离开了杭州,独自一人,青衫儒巾,慢慢的游荡着这貌似平静实则开始动乱的江湖。 一路凋敝,固然令仕进慨叹不已,便连强盗也多了起来。仕进瞧着那些面黄肌瘦,提着菜刀木棍、锄头铁锨的强盗,只能苦笑着远远遁开,避之惟恐不及。 “世道多艰,入目尽是人心酸之事!唉,看来只有隐居深山老林,才不会有那么多难受伤心事了!”仕进抿了一小口酒,感慨想道。转眼间又近剑会之期,仕进不知不觉中便来到了黄山附近,此时正在酒楼里自斟自饮呢。 “大家可知,现在江湖上最轰动的一件大事是什么?嘿嘿,猜不出来吧!我来给你们说吧……”“切!谁不知道江湖上将要有大事生?你瞧这到处都是拖刀带剑的豪杰壮士,密密麻麻的,挤得大街密不透风的,虽说黄山剑会规模宏大,也不至于来这么多人啊!定然都是冲着这件大事来的!” “对啊!听说此次剑会,很多平时神龙见不见尾的高人都会出现,也许无空方丈和雷正刚门主他们两位老人家都会亮相呢!真是令人期待啊!” “嘿,你们说的大家都知道,那算什么轰动!我这件事哪,那才叫扣人心弦,激动人心呢!嘿嘿,想不想知道?”“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大事?你别蒙人了!”“哼,谁蒙你们!知道不?玄木令主又再次现身江湖了!” “什么?玄木令主?真的吗?快说说看!”“对啊,说说看嘛!快说……”“嘿嘿,我这可是从一名华山派弟子口中得知的哦!那可是千真万确,独一无二的独家消息!咳咳!我现在口干得很,只怕说不大精彩,这个么……” “店家,上一壶好酒!哎,可以说了吧!”“别再卖关子了,快说吧!”“再不说老子一刀砍了你!”…… 酒楼里多是江湖人士,此时都凑了过去,津津有味的听了起来。自从数十年前一场大战之后,道长魔消,武林中已平静了许久,难得有个新鲜话题,众人自是趋之若骛,洗耳恭听了。 仕进听着他们谈起当日山谷之战,不禁啼笑皆非。“自己居然成了三头六臂的怪物?嘿,真是好笑了!啊,还会喷火?这……咦?”仕进正自好笑着,忽地惊觉转脸瞧去,一时竟呆住了。 只见眼前站着一条泰山般高大魁梧的大汉。他脸色黝黑,厚实的胸膛不住的起伏着,满脸激动之色,正定定的瞪着仕进,眼神里充满了惊诧狂喜之意。 “好兄弟!”大汉一把抱住了倏地立起身来的仕进,大叫了一声,酒楼里登时平地响雷,杯盆碗碟都震动起来,叮叮当当的响着。楼上众人都吓了一大跳,止住话语,转眼望了过来,一时之间,酒楼里寂静一片。 仕进被那大汉紧紧的抱住,心中也是惊喜莫名,只觉胸膛间快喘不过气来了。他挣开大汉的怀抱,也激动道:“郭大哥,怎么是你?”眼角不觉意间瞥了开去,见到全楼的人都瞪向这边,仕进不免有点不自在,欣喜的心情慢慢的淡了下去。这大汉正是阔别已久的郭铁。 郭铁也不理会旁人异样的目光,扯着仕进坐下,裂嘴哈哈笑道:“哈哈哈……哎呀,几年不见,兄弟你长高许多!嘿嘿,能在这里碰上你,我真是很高兴呢!当年我跑了回去,结果虚惊一场,但却被师父留了下来,说是在外面混了几年,也该收心学点东西了。嘿嘿,之前我对此话是不以为然的,但自从遇上兄弟你,才知道什么是人上有人!哈哈,听说你闯出了很大的名头呢!嗯……那个是不是你?”他滔滔不绝的说了一通之后,才放低声音道。 郭铁虽然留在了少林寺,但江湖上的事情还是知道一点点的。听到武林中出了一个戴面具的武功高手,他就猜想会不会便是仕进。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确认,如今见到仕进,自是要问个明白。 仕进楞了一下,道:“什么那个的?”郭铁挠挠头,转头瞧瞧四周,见到又恢复了原来的热闹,早已不再注意这里,才又小声道:“你是不是那个玄木令主?” 仕进苦笑着道:“我也想不是,不过好像也只能是我了!”郭铁一拍仕进肩膀,低声却兴奋道:“我就知道兄弟非池中之物,果然是没看走眼啊!呵呵!”他停住不说话,上下端详起仕进来,良久才点头道:“神光内蕴,气定神闲,看来兄弟你武功又有所增长啊!做大哥的我却仍是原地踏步,真是惭愧哪!” 仕进瞄了他一眼,笑道:“谁说大哥你没有进步?我瞧大哥应该快赶上你们少林那位智空大师了!”“智空?嘿……听说你与他交过手,你瞧现下我与他有多大距离?”郭铁听到智空之名,脸色变了变,问了这一句。 仕进迟疑着道:“若是几年前的他,我想,大哥与他交手,五百招之内不会落了下风!不过……”他想起一事,却不敢肯定,便犹豫了一下,终于没有说出来。他又取笑着道:“大哥,他不是你师叔吗?你好像不怎么尊敬他哦!” 郭铁撇撇嘴道:“他半路出家,武功确实了得,在这一点上我是甚为佩服他的。不过他为人沉默寡言,整天板着一张脸,城府极深,我向来不喜欢他。大家同在少林寺,我都是躲在师父那里,极少碰见过他。自从他去了黄山大悲院,我便轻松了!呵呵……” 两人又聊了一会,郭铁犹豫了一下,忽地道:“兄弟,你的事,我……我已经全部跟师父说了,他老人家也知道,现在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玄木令主只是一个弱冠少年。你不会怪我多嘴吧!嘿,我什么事都没对师父隐瞒过,这件事……” 仕进怔了一怔,他并不想太多的人知道此事,但瞧着郭铁愧疚的样子,他只好淡笑道:“没事!郭大哥,这事也没什么紧要的!令师想必是位得道高僧,他老人家小弟我是信得过的!” 郭铁松了一口气道:“对了,我师父要我转告你一句话。我便是为了此事才下山寻你的,听到正气堂传来的消息,我估摸着你该是来了这边,所以星夜赶了过来。他老人家说了……”他的话被一声惨叫给打断了,声音传自另一条街,甚是凄厉痛苦。 郭铁浓眉一扬,立起身来,道:“兄弟,咱们过去看看!”仕进扔了一锭银子在桌上,随着郭铁下了楼。楼上的江湖豪杰也都纷纷结帐,赶了过去。此地正是群雄云集,稍有一点火星便会引起大肆争斗,所以大多数人都尽量约束门人弟子,不许惹是生非,现在居然出了事,自是大新闻一件,人人都要去看热闹的。 还未瞧清楚人群里到底生何事,仕进便听到一人悲声道:“田师弟,田师弟,你快醒醒啊!师弟,你应一声师兄好吗?师弟……”郭铁排开人群,挤进圈子里,定睛一瞧,不禁皱了皱眉头,别过脸去,半晌才再转头。 仕进瞧了,只觉一阵恶心,便想将刚吃下的东西吐了出来。他闭上眼睛,强自忍住。再睁眼时,感觉没那么难受了,仕进才注意到,那华山云辉涛也在场中。他脸色甚是苍白,显然当初所受的伤还未痊愈。只见他仰面朝天,神情悲痛,一滴泪珠已是滑了下去。 那名年轻弟子张天半跪于地,抱着一人,正痛苦嚎啕着。他怀中那人景象之惨,确实是骇人听闻。那人四肢被人截断,胡乱的用粗麻布裹着,根本没有上药,他的仇敌似乎要让他吊着一条命不死,却又要忍受无比的痛苦;那两眼眼皮青黑浮肿,慢慢渗着淡黄血水,显然眼珠已遭人挖去,只怕有些时候了。他身子一抽一搐的,嘴巴翕动着,隐约可见里面牙齿全无,已被人拔个精光。 瞧他的模样,约莫十五六岁。“谁如此狠心,竟对这小小少年下如斯毒手?真是灭绝人性哪!”旁观之人都这样想着,无不对那凶手痛恨有加,恨不得抽皮剥筋。 仕进听先来之人论说纷纷,慢慢才知道了事情经过。原来这可怜少年忽地从街旁高约两丈的鼓楼墙上摔了下来,仆在地上,嘴里塞着麻布。有人将麻布取了出来,那少年惨叫一声,马上晕了过去。人们一看,麻布上竟连着五寸长的银针,针尖弯曲,适才钉在了少年口里,这一拔出来,倒钩带肉,又让少年受多了一番苦。 这少年正是华山派的年轻弟子,云辉涛带他出来见识一下世面。那知道今天他出去逛市集,一去便不见了踪影。急得云辉涛和众华山弟子四处寻找。正走到附近街道,却听到了响动。他们即刻赶了过来,便见到这番惨境。云辉涛上了鼓楼看了,凶手没有留下半点蛛丝马迹,只怕是早有预谋,专门针对华山派的。 云辉涛忍住心中的悲愤,缓缓扫了围观众人一眼。他知道,凶手一定会留下来瞧热闹。他精心设计了如此狠辣的毒计,又岂会放过这热闹场景呢。众人都不禁一寒,不敢与云辉涛对视,低下眼去。 郭铁瞧着仕进难看的脸色,拍拍他,自己却叹了一口气。张天忽地欢声道:“师弟,师弟,你醒了!云师兄,师弟醒了!嘿……快告诉师兄,是那个天杀的贼子将你害成这样?呜呜呜呜……你说话呀!你说话呀!”他很快又哭了起来,瞧见自己师弟如此凄凉,他觉得心里堵得慌,甚是悲戚。 云辉涛蹲了下去,哽咽着柔声道:“师弟,你……你还好吧!不用怕,大家都在你身边,大家都会为你报仇的!你一定要挺住啊!不要吓唬师兄!呵——听到了吗?师弟,你……要挺住啊!”他生生忍住了不让自己哭出来。 那少年身子剧烈的抖动着,嘴巴一翕一合的,似乎想说些什么。云辉涛忙凑耳上去,道:“师弟,你想说什么?只要你出声,师兄便拼了性命也会为你办到!你说啊——”声音中已带了哭音。 “我……我……我不要死啊——呃!”少年高喊道,声音却忽地断绝,人也停止了颤抖。他虽然没了牙齿,说话含糊不清的,但众人都听清了其中的意思,不由得都黯然伤神,静默不语。 张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紧紧抱住那少年身子,一动不动的,脸色便像凝固了一般。一旁的华山弟子都放声大哭起来。云辉涛失了一会神,才拉起张天道:“师弟,不要难过了!我们还要送田师弟回家呢!大家也不要哭了,咱们……”他说不下去了,伸手接过少年尸体,踉跄着向外行去。人们都默默的让开了一条道。街道上死寂一片,只有那沉重的脚步声一下下的敲在众人心头上。 第二十三章 兄弟之间 人群渐渐的散开了,都不住的唏嘘感叹,直道那少年死得凄惨。郭铁怒目圆睁,良久才吁了一口气,沉重叹息道:“这孩子太是可怜了!若非他是华山派之人,报仇只是他们门内之事,旁人不便插手。我说不定也要管上一管!” 仕进心里也自憋闷,正想答话,却听得一人嘿嘿冷笑数声,声音甚是低细,几不可闻。他瞥眼一瞧,只见一人佝偻着身子,蹒跚着慢慢离开,似乎只是一个寻常路人。仕进甚是疑惑,他明明听到是那人在冷笑,而且心底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却又说不上是什么。 郭铁瞄了仕进一眼,奇道:“兄弟,你怎么啦!”仕进摇摇头道:“没什么!我刚才似乎听到那人在笑,而且……而且,真奇怪!啊——对了,那人怎么瞧着眼熟啊!好像在那见过!” 郭铁喃喃道:“他在笑?笑?……”他目光移向那人。待那人转过街角之时,那一直垂着的头慢慢的抬了起来,虽然披头散的瞧不清脸容,那嘴角得意的笑容却甚是明显。郭铁蓦地惊悟,大声道:“他就是凶手!”也不多话,马上飞身窜了上去。 “凶手?”仕进纳闷着道,不紧不慢的跟在了郭铁一旁。来到街角处,抬眼一瞧,那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郭铁不禁扼腕长叹道:“唉!竟让他给跑了!”仕进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忽地咦的一声,道:“怎么是他们?”对面十字路口处正走过数人,正是当日仕进于山谷中所见的郭冷等人,苏子翁也随在一旁,只是冰儿却不见人影。 郭铁找不到人,心里正憋火,低头生着闷气,此时闻言,不禁抬头奇道:“什么人?”瞧到对面那一瞥而过的身影,他马上脸色大变,急忙匆匆的追了上去。 这次又是追丢了人,仕进瞧着郭铁那一脸失望的样子,不由得道:“大哥,他们还在前面呢!你要找他们?”郭铁下意识的点点头,却立刻转脸惊喜道:“兄弟,你知道他们在哪?” 仕进微笑道:“我听得到他们的脚步声,你随我来!”他心想道:“郭大哥好像很着紧这些人的样子,莫非知道他们是邪魔外道,想为民除害?啊!瞧在冰儿的份上,我怎么也要保住那姓苏的老者!” 转过几个弯,终于又瞧见了诸人的踪影。郭铁满脸激动欣喜的大喊一声:“大哥!”人已是腾腾的冲了过去。仕进听到此话不禁惊呆了,“大哥?那里面谁会是郭大哥的大哥?啊!是那个身着黑衣,甚是高大的汉子!我怎么说呢,当初见到他之时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他半晌才回过神来,慢慢的跟了上去。 吴长清等人只听到大吼一声,声音震耳欲聋,甚是骇人。转头望去,却见一条魁梧大汉冲了过来,满脸通红的,就像要打架一般。铁胜男当下火起,粗声道:“兀那汉子,想干什么?快滚!”她长袖荡起,便欲卷起郭铁,扔到一旁去。她此时心情不好,郭铁却正好撞了上来,下手自然不会客气。 眼看长袖就要卷上郭铁,哪知道他身子一扭,反手一扯,铁胜男只觉自袖子传来一股大力,整个人便不由自主的腾空而起,飞到了一边。她稳当当的落了地,火气更甚,正想破口大骂,吴长清却努努嘴,示意她瞧清楚一点。 铁胜男定睛一看,他们那一向冷酷无比的大哥此时却浑身震颤,脸上的冰霜慢慢的消解开来,正呆呆的瞧着那冲过来的魁梧大汉,眼里竟隐约闪着水光。她怔了一下,火气倏地跑到了九霄云外,小声问道:“死鬼,大哥这是怎么啦?” 郭冷任由郭铁一把抱住自己,双手颤抖着伸了开来,也想回抱一把,但终于没有动作。他闭上双眼,良久睁开,脸色又恢复了平静,于是轻轻推开郭铁,道:“你找来干吗?我与你已没有任何关系了!”声音冰冷镇静,却隐隐有一丝的颤动。 郭铁睁着通红的双眼大声道:“谁说没有关系!你以为轻轻一句话就能割断我们之间联系的血脉吗?门都没有!大哥,我当年虽然小,却知道事情本就不是你的错,其实……” 郭冷大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住口!”郭铁楞了一下,又接着大声吼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说出来?难道我说错了吗?若非是师父需要照顾,你道我稀罕留在那里?我十年前就想走人了!你根本就没有错,是他们错了不肯承认!你……” 郭冷面容一阵扭曲,显然郭冷的话触到了他的伤处。他扬手便是一记耳光,怒道:“你说的什么话!若非师尊收留我们兄弟俩,你现在只怕早就饿死街头了!我不许你说这种混帐话!师尊便是要我死,我也是心甘情愿!我不用你多嘴!”他呼呼的喘着气,显得甚是激动。 仕进站在一旁,瞧着两人互相瞪着,便如斗鸡一般,心中感慨道:“虽然听不明他们在说什么,但这汉子显然是大哥之兄长无疑,怎么他们一见面就吵了起来?嘿,原以为郭大哥为人慷慨侠义,没有什么为难心事。想不到他也有自己烦恼之处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世间万事,看来都是如此!” 吴长清等人也是乖乖的立在一旁瞧着,不敢出声。他们也不知道郭冷的身世。当初他们几人相遇之时,一时言语不合,曾痛快的打了一架。所谓不打不相识,这一仗打下来,他们互相钦佩,便歃血为盟,结了兄弟,郭冷武功最高,于是成了大哥。对于他以前之事,吴长清等人却是不敢问的。 “你是我亲生大哥,你的事叫我如何能不多嘴?他收留我们兄弟俩,我自是感激。但明明是他派你出去执行任务的,事后却加以否认,并逐你出门,让你蒙受恶名,流落江湖,和这些人混在了一起。难道这样我还要感谢他吗?”郭铁挨了一耳光,脸色却变都不变,仍旧粗声吼道。 郭冷怒喝一声道:“你懂什么你!这些人怎么了?这些人都是铁铮铮的好汉子,我宁愿要他们这些兄弟也不认你这个弟弟!你给我滚!快滚啊!”吴长清等人听了郭铁之话,本来有点不快的,此时却全都感动不已。 郭铁冷冷的瞪着郭冷,道:“我不懂?哼,这些年我心里一直不好受,难道你便过得快活?他们是好汉子!不错,江湖上是有许多热血男儿的,但你便当真不想洗刷冤屈,重新做人?真的想一辈子顶着个冷血杀手的名号过日子?别自欺欺人了!” 郭冷身子抖了抖,面色甚是难看。他手臂一晃,手中已多了一柄匕。郭铁嘿嘿冷笑道:“对了!你真想我不再多嘴,一刀刺死我便可以了!来吧!”他闭上了眼睛。 郭冷嘶声道:“我早就说过,我们兄弟之间的情分已经断绝。你今日找到了我也是无用。我数三声,你再不走,我便自刎当场!”吴长清等人不禁大惊失色,都想上去抢过匕,却又不敢动弹。他们深知以郭冷武功,真想自尽,那是谁都拦不下的。 郭铁睁眼盯着郭冷,眼神里满是哀求。他放低声音道:“大哥,你跟我回去吧!我求师父出面,师叔会听我师父话的!以他在武林中的声望,你很快就能洗掉以前的一切,再回到门里的!” 郭冷颤抖几下,大声道:“一……”郭铁瞧着那匕顶着他的脖子,已入肉三分,鲜血涔涔渗了出来,不禁退了两步,道:“大哥,你……唉……好!我走,我走!”他正欲就此离开,郭冷却又道:“不许再跟过来!你知道我的性子的!” 郭铁深深的瞧了他一眼,吸了一口气,道:“兄弟,我们走!”便转身大步跨开,也不再回头。仕进默不做声的跟在后面。 过了两条街,郭铁蓦地转脸道:“兄弟,能否帮大哥一个忙?”仕进忙点点头。郭铁面色甚是难看,却显着一股坚毅。他道:“你能跟上他们而不被觉吗?我想知道他们落脚的地方!” 仕进笑笑道:“大哥你放心,小弟一定不会让他们知晓的!”“好,我在此地等你!”郭铁也不多话,拍拍仕进肩膀。 仕进一直跟到了郊外一座废弃的庄院,郭冷等人才停了下来,进入其中。仕进靠近一点,却听到里面藏有不少人,纷纷细声的对郭冷等打着招呼。他想了想,回去将郭铁带了过来,道:“大哥,这里面透着古怪呢!” 郭铁皱着眉头,道:“嗯,是有点奇怪!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才好。”他一想到郭冷也牵涉其中,心里便没来由的一阵烦躁。“嘿,出来一人了!”仕进小声道。他对这些事无所谓,只是见郭铁心情不好,不免也担多了三分心。 郭铁放眼瞧去,只见出来之人白衣飘飘,远看甚是俊逸,近了一瞧,虽然他面目间棱角分明,也算英俊,但那青白的脸色,飞佻的眼神,却让他整个人显得轻浮奸猾。 郭铁道:“咱们跟上去!”便紧随那人之后。仕进与他并排而行,低声问道:“大哥,这人是谁?”“嘿,这是江湖上有名的采花大盗,名叫梁子才。我当年追了他两天两夜,结果还是让他给跑了!想必他又要糟蹋哪里的良家妇女了,这回可不能让他给溜了!”郭铁两眼闪过一丝寒芒,显是动了杀机。 两人跟着那梁子才一路飞掠,一直到了一座古庙外才停了下来。梁子才站在庙门之外,嘿嘿笑着,慢慢抚摩着手中那一小瓶东西。他自袖中取出一柄折扇,扬了开来,故做潇洒的摇了摇,便大摇大摆的推开庙门,走了进去。 仕进与郭铁抢先一步进了古庙,飞身上了大殿的横梁。一会儿,梁子才便行了进来。他左右瞧了一下,道:“咦,小美人去哪了?嘿嘿,一定没有走远了!哎,她的东西还在,嘿嘿,她会回来的!我就在此等着便是了!啧啧,嘿,呆会可真是艳福齐天了!那小美人出落得是如花似水,简直是自己见过了最漂亮的女人了!哈哈……” 仕进瞧着他那副样子,不觉心有怒意,低声道:“大哥,要不要现在就拿下他?”郭铁摆摆手,示意不急。 约莫半盏茶工夫之后,一个轻快的脚步声自殿外响起。仕进与郭铁都心中一凛,知道梁子才等的人终于到了。梁子才听到声响,忙正敛衣冠,轻摇折扇,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 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走了进来。仕进不禁纳闷想道:“不是女子吗?怎么来的是男人?”郭铁经验丰富,一眼便瞧出了这人是女扮男装。 梁子才迎了上去,微笑道:“兄台,小生这厢有礼了!敢问此处是何地?小生于山间游玩,一时迷了路途,还请指教一二。” 那少女不耐烦道:“去去去!别在这咬文嚼字,听不懂!再罗嗦当心我一脚踹飞你!”梁子才一楞,马上暗喜想道:“原来是个小辣椒啊!嘿嘿,这回可真是爽了!” 仕进听到那少女之声,也怔了一下。他立时笑了,原来这少女正是冰儿。郭铁无意瞥了他一眼,奇道:“兄弟,你笑什么?”仕进细声道:“我笑这梁子才要倒霉了!”“哦?你认识这位姑娘?”郭铁似笑非笑着道,瞧着仕进的眼神里满是揶揄之意。底下两人根本没有注意到上面还有人在,也听不到他们两人的声音。 仕进听不出郭铁话里的意,只定定的凝视着冰儿。想道:“每次见她都会生希奇古怪之事,想不到此次也不例外!嘿,她看上去瘦了许多!她那性子只怕也不会照顾自己。唔,一旦事了,我便带她在身边,有个人看着她才好。” 梁子才背着手取出小瓶,一边盯着冰儿笑着,一边拨弄着手指,正欲拔开瓶塞。冰儿忽地一声惊叫道:“哎呀!”吓得梁子才手一抖,险些扔掉了手中药瓶。他镇定道:“兄台,生了何事?” 第二十四章 历数往事 冰儿撇撇嘴道:“要你多事!哼!”她低头四处瞄着,嘴里小声嘀咕道:“奇怪了,丢到哪里去了?”梁子才也随着四下瞄着,心想:“这小美人莫非不见了什么东西?嘿,若是帮她找着,说不定能博得美人欢心呢!唔,老是用强也没意思!嘿嘿!” 日头里梁子才于古庙外碰上了冰儿,便一直心痒痒的,想着抽空出来弄到手。虽然冰儿作了男儿打扮,但梁子才那双阅女无数的眼睛又非是吃素的,一眼便瞧出了她女儿家身份。若非当时与旁人一起行动,梁子才只怕早就对冰儿下手了。 仔细搜寻之下,梁子才终于瞥见了一方丝巾静静的躺在了大殿供桌的脚下。他心中一喜,两指拈着拾了起来,先伸到鼻下闻了闻,只觉一股淡淡的馨香扑鼻而来,令人神迷心醉,难以自已。 他嬉笑着对冰儿道:“兄台找的莫非是此物?”冰儿抬起头来,忽地诡异一笑道:“都说人蠢是没药医的,嘻嘻,说的一点都没错!我有说过在找东西吗?嘿嘿,那丝巾是我的没错,不过我可不是想找它,我只是想要你找它而已!嘻嘻……” 梁子才根本没反应过来,只觉脑子一阵迷糊,喃喃道:“什么你找它我找它的?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晕乎乎的,哎呀……你……”他定定的指着冰儿,神情惊愕,身子慢慢的晃了一下,便摔在了地上。 仕进于上面瞧着冰儿的举动,已知她定然又耍了什么花招,此时见梁子才晕倒,不觉微微一笑,心里觉得甚是亲切。郭铁瞥了仕进一眼,嘿嘿笑道:“这小姑娘挺有趣的嘛!”“有趣?嘿,大哥你是不知道她的厉害,有她在身边,只怕立时会头大三分!呵呵……”仕进细微的声音里带了一股浓浓的溺爱之情。 冰儿狠狠的踢了梁子才一脚,喃喃道:“死淫贼,你道本姑娘不晓得你是谁吗?要在江湖上混,消息不灵通那可不行。哼,前次瞧着你那色咪咪的眼睛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定是会再来!嘻嘻……姑奶奶我可是算准了,想着正好缺个实验品,就略施小计,逮住你这淫贼,好好的试验一下新药!嘻嘻嘻嘻……” 她自梁子才手里拿下那瓶药物,瞧了一眼,顿时俏脸晕红,便欲使劲扔掉,但犹豫半晌,终于又收进了皮囊里,低声道:“这里面有些成分甚是珍贵,扔掉太可惜了!正好拿来研究。” 冰儿欢快的自皮囊里掏出一大堆瓶瓶罐罐,叮叮当当的摆弄着,显然是要好好整治整治梁子才了。仕进瞧着,轻轻笑了一下,细声道:“大哥,没事了,我们走吧!”两人无声无息的掠出了大殿,冰儿正全神贯注的进行着自己的研究,根本没有觉。 出到外面,郭铁呵呵笑道:“兄弟,这小姑娘是谁?你此刻该老老实实的说出来了吧!”仕进淡笑着道:“她是我认的妹子!大哥,你说她是不是很顽皮?”郭铁狐疑的瞄了他一眼,道:“妹子?我瞧不像吧!老实交代,真是妹子?” 仕进脸红了一下,急声道:“她真是与我八拜之交的义妹,大哥你莫要想歪了!”郭铁嘿嘿笑道:“义妹又不是亲妹子!呵呵……我瞧那小姑娘不错哦,兄弟你可要加把劲了!嘿嘿,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生的!” 仕进窘红了脸,连声分辨着。他心里却想:“自己真当冰儿是妹子吗?感觉她就像自己的亲人一般,亲人?什么样的亲人呢?我好像希望她能一辈子呆在自己身边,妹子能这样么?诗经上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那说的是对情人的思念之情。我对冰儿似乎没有这样的感觉,只是觉得见到她心里会很开心!为何呢……唉……想不通!” 郭铁又打趣了仕进几句,脸色慢慢的暗了下来,忽地沉沉的叹息一声。仕进问道:“大哥,你……有什么心事说出来,让兄弟帮你分担一下也好啊!”他自是知郭铁为的是兄长之事。他心里委实甚是好奇,便想着了解一下。 郭铁瞥了仕进一眼,又抬眼望向远处,道:“此事也没什么不可告人之处,我便说与你听吧!你想必知道那人便是我亲生大哥。唉,我们从小父母双亡,流落街头,做着饥一餐饱一餐的小乞丐,我大哥他年长我许多,所以有什么好东西都留给我,自己却宁愿挨苦受饿。嘿,当时虽然日子苦了一点,若能选择,我还是愿意回到那时候!唉……” 他幽幽一叹,接着道:“事情的转折生在一个风雪漫天的冬夜,我们俩缩在一间客栈外的角落里,听着里面的热闹喧腾,瑟瑟抖。大哥紧紧的抱住我,企图让我能多得到一点温暖。我心里是热乎的,但身子却慢慢的僵了起来。大哥他后来告诉我,我被冻得晕了过去,他也是浑身不能动弹,那时忽地出现了一双气势十足的眼睛盯着他,告诉他:‘你以后不用挨冻了!’因为这一点,我大哥便死心塌地的认定了那人。唉……” “我很快知道,救了我们的人便是少林寺方丈无空大师。他带着我们兄弟俩回到了少林,将我交给我师父,大哥却是跟在了他身边。方丈他老人家所做所为,我瞧在眼里,只觉热血沸腾,敬佩得五体投地。少林里武风很盛,到处是抬拳踢腿之人,我也是其中一人。我对师父说了,要练好武功,以后好报答方丈大师的救命之恩。师父他却是连连摇头,我直到现在也想不通为什么!” “嘿,你知道山西大豪董千山吗?哈,想来兄弟你是不知的,他可是十年前有名的仗义疏财,急公好义的正气豪雄。嘿嘿,不过那只是表面上的。他暗地里开设赌场,逼良为娼,强买强卖,那便不说了,他还纵容手下们**掳掠,无恶不做,手段低调不让人知却又残忍得令人指。董千山表面工夫做到家了,隐隐间便成了山西一带名副其实的土皇帝,随便打个喷嚏,便能翻转了整个山西。唉,我说他干甚?” 说到那董千山之事,郭铁甚是愤慨,拳头捏得格格作响。他良久才道:“那些肮脏之事江湖人士大都不知,只晓得那董千山是个顶呱呱的大好人!嘿,好人?我们少林是知道这些事的,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无法惩治于他。那时我大哥在方丈的暗中培训之下,已经武艺精进,颇能独当一面了。寺里便派他潜往山西,刺杀董千山。我当时也想跟着去,奈何武艺低微,够不上资格。” “……刺杀很顺利,我大哥正欲功成身退之时,却不知怎的暴露了真实面目,于是被一大群江湖人士追杀不休。我在寺中听到这个消息,不禁心急如焚,但接下来的事情更让我如中雷轰,方丈很快便于寺内宣布逐我大哥出少林寺,说是他所做一切事情均于少林无关。典型的过河拆桥,嘿嘿……” “兄弟,你知道吗?我现在真想也跟着叛出少林,自由自在的算了。少林寺现在不像个吃斋念佛的和尚庙,倒像足了一支军队,人人习武,勤练不掇。我以前很喜欢那种气氛,但现在却觉得不大对劲,心里很不舒服。唉……”郭铁说完,又长叹一声,缓缓的瞄向了远方的逐渐暗淡的夕阳。 仕进一时无语,也瞧着远处,呆呆的出神。少林寺如何他不放在心上,只是突然之间,他想起了当日山谷一役中那些蒙面人,又蓦地想起了雷正刚跟他说话时那深藏眉心间的沉重,中间看似风牛马不相及,却似乎有着些许联系。 郭铁一拍仕进笑道:“兄弟,算了,别想那么多了!管他娘的,我们该行动了!”仕进抬眼瞧去,天空惨黑惨黑的,已经是夜里了。他振奋精神道:“好!大哥,你想如何做,小弟随时奉陪!” 两人悄无声息的进到了那座废弃的庄院。里面四处插着火把,浓浓的火油烟味弥漫其中,微微有些呛鼻。自外头瞧来,光亮似乎照明了顶上的天空,不过这郊外甚少人烟,便见到也无人过来理会的。 庄院中间空地上,七八十名江湖豪杰齐齐盘坐在地,另有一人站在他们前方,背后是爆裂作响的火把。风一刮,火光剧烈摇摆着,庄院里忽明忽暗的,那人影子也摇摆不定,瞧着甚是诡异。 郭铁眯眼瞧去,因着那人背后闪耀的光亮,却看不清那人的面目。那人朗声道:“各位多是江湖上成名英雄,废话我便不多说。数日之后,黄山剑会将再次召开,到时少林寺会宣布一个消息。各位虽然不清楚其中内幕,但想必都心中有数,此消息将会使整个武林悚然震动,说不定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又说不定是风平浪静,会生什么,只能说是天知道呐!我主上收归各位,其实是为了诸位着想。各位名声都不大好,说得难听一点,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若没有我主上的收留,嘿嘿,只怕到时候有些不便……” 一条大汉倏地立起身来,大声打断了他的话:“是死是活,那都是我们自家之事,你们为何拿住我的儿女胁迫于我,要我听命于尔等!这里每一位英雄只怕都有些把柄在你们手上吧。哼,为我们着想?骗谁呢!”他脸上露着愤愤之色,只怕这些话已经憋了许久,这时突然间便爆出来。 那人嘿嘿冷笑着道:“你既然知道把柄在我们手里,居然还敢起来说话,果然好胆色!哈哈!”他干笑两声,只听夜空传来嗤的一声,那名大汉马上扑然倒地,想来已是毙命。众人心底不禁凛然生寒,再也不敢多话。 仕进瞧着甚是愤慨,对郭铁道:“大哥,这里藏有不少人,要不要我纠他们出来!这些人太狠毒了!”郭铁淡然道:“不用着急!里面的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正好让他们狗咬狗!再说了,你现在不宜露面!” 仕进闻言,浑身一阵冰冷,只觉以前无比亲近的大哥霎时变的疏远了许多,他很快安慰自己道:“自古正邪不两立,大哥有如此想法也是难怪!我不该想那么多的!” “嘿嘿,想必多余的话也无须我多说,我只想说一句,你们若是乖乖的听话,那自是安然无恙!若是……”一人忽地掠了进来,在那人耳边低言几句。那人顿时森森的扫了前面众人一眼,道:“荡雁山梁子才在不在此处?可有谁知道?” 便有数人目光刷刷的的投到一名一直低不语之人身上。此人无奈粗着声音道:“不才正在此地,请问有何贵干?”仕进一听,便知是冰儿,他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的想道:“她怎么跑这来凑热闹了?真是麻烦事!” 与梁子才相熟的人马上辨出了真假,都大声道:“你不是梁子才!你到底是谁?”冰儿不禁暗暗叫苦,心想:“想必是他们现了那淫贼,知道有人混了进来!哎,我怎么就将那贼厮随便扔在那庙里呢?真是倒霉!” 她自怨自艾的感叹了一番,站了起来,仍是粗着声音道:“呵呵,梁子才是我表哥,他有点事不能来此,便让我顶替他前来。嘿嘿。我们哥俩是无分彼此的,谁来都一样!” 火把前那人冷声道:“此间的事情关系机密,岂能容他人顶替?你到底是谁?若是有些本事的话,我便破格准你归于我们门下;若是窝囊废一个,嘿嘿,那就怪你自己来错地方吧!” 那人一挥手,便有一人自暗中闪了出来,目光灼灼的盯着冰儿,一言不。冰儿也自人群中走了出来,她脑中飞的转着,盘算着脱身之计。苏子翁此时已认出了冰儿,心中大急,便想站起身来。旁边的吴长清忙扯住他,低声道:“不要轻举妄动!” 铁胜男却小声问道:“苏老头,你不是已经赶她出门了吗?她怎么还会在此地出现?”苏子翁没好气道:“谁知道这小鬼脑子想的什么?” 话说当日他们离开山谷之后,便有人找上了他们,拿他们最忌惮的东西威胁他们。诸人无奈之下,只能听从。苏子翁虽然无牵无挂,但对方显然摸透了他的性子,竟拿冰儿的性命威胁他。他早已是拿冰儿当女儿看待,自然不能无视,只好跟着过来。 在来此之前,苏子翁便厉声斥责冰儿一番,说了一大堆难听之话,并将她逐出了百毒门,不认她这个徒儿。他想着冰儿以前整天闹着要逃跑,现下遂了她心愿,她就不会牵涉到此事当中了,于是说了那番狠话。哪知道竟事与愿违,冰儿居然跟了过来,还混进了如此险恶之地。 第二十五章 深夜迷离 话说苏子翁正自心焦之时,冰儿仍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她朝自己的对手摆手道:“哈哈,这位大哥,你别着急!等我取出兵器先,你等一下啊!”她自皮囊里拿出一副精致的柔软亮黑的鲸皮手套,套了上去,便摆开一个架势,笑道:“大哥,请!” 便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惊道:“这不是那四川奇门门主的宝物软鲸皮套吗?听说这东西刀枪不入,甚是坚韧,怎么会落到此人手里呢?莫非这人与奇门有所渊源?”冰儿的对手闻言一凛,马上却想:“嘿,刀枪不入又如何?瞧这小子年纪甚轻,想必功力不足,我便空手与他过招,让他占不到半分便宜!” 他如此想着,便道:“请!”当下抢步上前,扬掌劈去,霎时激起一阵劲风。冰儿身形摇晃,错步避开这一掌,纤手一按,拿向对手颈部。她想着无论如何是逃不掉的了,索性便显摆显摆一下本事,名正言顺的留下来,于是下手立时便倾尽全力。 当初冰儿虽说不喜练武,但这段时间她却疯狂的练习起来,所以武功即使不入方家之眼,却颇足以吓唬吓唬寻常之人了。只是她的对手却非普通人,一眼便瞧出了她招数间的破绽。只见他拧腰一招横扫千军使了出来,顿时反客为主,既让过了冰儿的攻击,手掌又拍向了她腰间。 冰儿惊出了一身冷汗。她以为对手不会很强,正想着正正经经的使一回武功,哪知道一番苦练,最终还是不堪旁人一击。她连忙倒踩方步,忽左忽右的跨了几步,险险的脱身而出。这正是仕进教她的救命步法。 冰儿仗着步法玄妙,躲开了几次攻击之后,胆子渐渐的大了,想道:“本来不想用这一招的,哼,这可是你逼我的!”苏子翁瞧着场上情景,又是担心又是困惑。孙不四瞄了他一眼,酸溜溜着道:“老苏,你什么时候藏了这么一门精妙武功呵?嘿嘿,莫非是怕兄弟们学了去?”吴长清几人也都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他们与苏子翁交往甚久,却从未见他用过这门步法,如今见冰儿使了出来,不由得心生不满了。苏子翁闷声道:“你们不用瞪着我,这武功我也不会!嘿,这小鬼很多事情我都不晓得,想想真是惭愧哪!” 冰儿又避过了一招,忽地大声道:“让了你这么多招,礼尚往来,你也接我一掌吧!嘿!”她娇斥一声,一掌推出。旁人瞧在眼里,都不禁暗自好笑,只觉她这一掌软弱无力,根本没有半点威力可言。她的对手也是大喜过望。刚才冰儿一味闪躲,就像滑溜的泥鳅,他虽有心败敌,却觉得无从下手。现下好了,难得冰儿肯正面对敌,他也是一掌挥出,心道:“这一下定要你断筋折腕,痛苦不堪!” 两人手掌接触,冰儿顿时噔噔噔的退了五六步,只觉手腕酸痛无比,似乎要断了一般。她小声嘟囔道:“什么破手套嘛!不是说能减弱对方的掌力吗?差点就失算了!嘿,想必他现在不会很好受吧!嘻嘻嘻……”她轻轻转动着手腕,笑了起来。 冰儿的对手正得意洋洋的瞧向自己的上头,似乎邀功一般,却忽地惨叫一声,左手紧紧的握住了自己的右手。他只叫了一声,便马上强忍住痛苦,不敢再出声。黄豆一般粗细的汗珠自他额上,脸颊,脖子冒了出来,那面容更是不住的扭曲着,显然吃到的苦头不小。 那一直站在火把前之人终于出声道:“嘿嘿,你倒是好能耐啊,居然能伤了我一名手下。不过你这使的是旁门左道,唔,是毒药吧!我这里已经有了一位用毒大宗师,也不差你一个!你若是会个什么别的,我倒是可能放过你,不过……嘿嘿,你认命吧!”他踏着沉重的步伐上去,要亲自对付冰儿了。 冰儿只觉心头一阵乱跳,那人还未近身,一种浓重的压迫感便油然而生。她忙大声道:“且慢!”那人停步沉声道:“你还有何话说?”冰儿眉毛抖了几下,忙斜跨一步,右手捏莲花状,抬于胸前,左手虚按一下,缓缓转到了背后。她什么话也没说,只定定的盯着那人,显得似乎胸有成竹。这一招正是仕进教冰儿那五招中的第一式,她情急之下,便摆了出来吓唬人。 郭冷等人都站起身来,神情耸动,显然被冰儿这一架势给吓到了。那人身子抖了一下,很快镇定道:“若是你真会这一招的话,这里你便能出入自如了,何必还要鬼鬼祟祟的混进来。嘿嘿,只怕是虚有其表吧!”他迟疑一下,又向前迈了一步,见冰儿脚步有点畏缩颤抖,他登时心神大定,哈哈笑道:“差点被你给骗了!嘿,你以为学会个架势就是绝顶高手吗?”他虽笑着,心里却道:“想我自恃了得,却被你这小鬼三番五次戏弄,大失面子。今日若不生拆了你,如何能泄我心头之恨?” 苏子翁瞧着那人渐渐逼近不住后退的冰儿,转头冷声道:“诸位若是当苏某是朋友,等会儿就不要阻拦苏某!苏某心意已决,定然不能让他们伤了小徒,便战死当场,那也在所不惜!”望着他脸上的坚毅之色,几人却都笑了起来,互相望了一眼,心里也打定了主意。 当众人便欲冲出去大闹一场之际,郭冷却低声道:“等等,事情不大对劲!”众人都楞了一下,四下瞧着,却看不出有什么不妥之处。那本来抬起手掌,正欲毙了冰儿的那人也停住了手,惊疑不定的环顾四周,显然现了点什么。 时间似乎停顿了一般,众人都觉心里沉甸甸的,好像压着一座大山。冰儿却喘了一口气,暗喜一时三刻性命无碍。只听得一阵狂风掠过,所有燃着的火把瞬时熄灭,场中顿时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本来坐着的群豪都站了起来,惶恐不安的瞪大眼睛,瞧着四围如墨似碳的环境。不少人都暗自握上了自己的兵器,只待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便劈砍而出,先保住自己小命。 夜幕中传来嘿嘿的几声冷笑,又传来一声闷哼,已是有人中招受伤。接着响起了连串的惨叫之声,几乎是同时响起的。“如此废物,也想学人干大事?不自量力!”一个幽幽的声音飘飘荡荡的传来,在众人耳中回荡半晌,慢慢的消散了。 场中寂静一片,只有众人粗重的呼吸声响起。良久,终于有人忍不住亮起了火折子,光线慢慢的照亮了一小块地方。接着火折子此起彼伏的亮了起来,更有人过去点起了火把,庄院里终于又恢复了原来的明亮。 群雄都面面相觑,心中的又喜又忧。喜的是自己安然无恙,忧的是不知生了何事,是否会自己造成不利?忽地有人惊呼一声,众人都瞧了过去,方才冰儿所处之地上堆着一大群人,冰儿却是不翼而飞了。那群人不是断手便是断脚,先前想惩治冰儿的那人也奄奄一息的伏卧在不远处,显是受了重伤。 苏子翁瞧到冰儿不见踪影,不禁心急如焚,就想冲出庄院。吴长清忙紧紧扯住他,道:“苏兄,你冷静点!你的徒弟只怕是被人救走了吧!”铁胜男打了个冷战道:“难道是当日山谷那个怪物又来了?除了他,还有谁能搞出这么大的阵势来?”众人回想起刚才的情形,不禁都点了点头。苏子翁想起那玄木令主似乎对冰儿特别宽容,心里的大石稍稍放了下来,开始能冷静的思考问题了。 群豪瞧着那个人堆,眼里闪着痛快的之意,都窃窃私语着,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们被迫来到此地,心里本就很不情愿,现在看到压制自己的人都躺了下了不能动弹,不由得都蠢蠢欲动了。 只听几声尖利的呼哨音响,几条人影落到了场中,却是五六名黑衣蒙面人。段布低声道:“他们是山谷中那几人!我认得他们的身材!” 那名高壮蒙面人扯起那身受重伤之人,冷声道:“生了何事?”那人虽伤得不轻,却还能勉强将当时情形描述出来。听着他断断续续的话语,高壮蒙面人却无半分不耐之意,沉静的听了下去。听完,他沉吟半晌,道:“很好!很好!嘿嘿……”他丝毫不以为意,反而有点欣喜之色。 他松手放开那人,回头对另外一名黑衣蒙面人道:“通知下去,以后碰到那名小姑娘,能避则避,千万不能伤害于她!嘿嘿,只要我们能成事,忍一时之气并不算什么!” 高壮蒙面人吩咐几人给伤者包扎,自己却转向了群豪,道:“你们只怕都很想知道我要你们做什么!我告诉你们,你们此刻只要知道一件事,那便是:你们是我的手下!所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对于忠心之人,那是半分也不会亏待的;若是心有二意,便别怪我不客气!嘿嘿……”他虚空一按,地上一块石头便四分五裂,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接着道:“现在我只要你们牢记这一点,具体事情还用不上你们!今日之会,我不希望太多的人知道,所以你们回去之后,最好把嘴巴收紧一点!……”他再说了几句,就吩咐其他几个蒙面人给群豪一一辨认了以后接头的信物。他静静的站着,心想:“此事就算泄露出去也不要紧,反正这本就是他要求的,我不过是稍稍做了手脚而已!嘿嘿!” 群雄怀着憋闷困惑的心情离开了,都想道:“以前虽说彷徨,却也有一时的安生日子呵!现在前路却是茫茫一片,没有尽头!自己该何去何从呢?”一阵忙碌之后,庄院里又恢复了昔日的宁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生过一样。 却说仕进瞧到冰儿危险,再也顾不得其他,登时出手灭了火把。他正想救冰儿之时,那旁边之人却想阻拦,他此时心情不大痛快,火头一起,便顺手赏了那人一掌。他想起刚才那名死去的大汉,心道:“索性便帮他报一下仇吧!”于是连连闪身,将隐藏暗处之人都抓了出来,堆在一起,这才挟起冰儿,掠身而去。 冰儿只觉一人拦腰抱起自己,不禁大惊失色,奋力挣扎,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低喝道:“不要乱动!”她惊了一下,马上乖乖的不再动弹,心中却是一阵窃喜。 来到空处,夜色朦胧,已能隐约瞧到人影。仕进放下冰儿,微怒道:“还是一点事都不懂!要不是我就在此地,你……”他正想继续说下去,摆一下大哥的威严,哪知冰儿却一蹦而起,跳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他登时呆住了,再也说不出下面的话。 冰儿喜极而泣道:“大哥,我……我刚才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呜……我真的好害怕!我……”她正想将自己心里的苦闷说出来,却听到几声咳嗽,又见到一条魁梧高大的身影缓缓移了过来,不禁停住话语,松开双手,自仕进身上下来,警惕的瞪着来人。 郭铁呵呵笑道:“兄弟,我是不是打搅了你们?”仕进脸上霎时**辣的,只怕已是红到了耳脖根了。好在此时昏黑一片,没人见到,否则他只怕要夺路而逃了。 他干笑几声,对冰儿道:“来,过来认识一下,这是我认的大哥!快叫郭大哥!”冰儿眨巴着眼睛,甜甜的唤道:“郭大哥好!”她虽然对郭铁打断了自己倾诉心事而稍有不满,却仍是乖巧的问好。 郭铁呵呵笑了几声,对冰儿道:“以后他若是欺负你,你尽管找郭大哥,我虽然不是他的对手,但说他几句还是可以的!到时候我一定帮你出头!”冰儿欣喜着道:“谢谢郭大哥!郭大哥真是个大好人!嘻嘻嘻……我以后不用担心喽!” 仕进笑骂了几句冰儿,又对郭铁歉然道:“大哥,刚才心急之下,没跟你说便出手,真是对不起了!”郭铁摆摆手道:“那没什么!换了是我有这么一个妹子,只怕早就出手了!呵呵……” 他笑了几声,又道:“兄弟,我想回去看一下那些人都是什么来路!你便不用跟来了,跟小妹子多说说话吧!嘿嘿……小妹子,我走了!”他心挂郭冷,又想到这些人聚集一起,不知会生出什么事来,于是加快步伐,顿时不见了人影。 第二十六章 老廖包子 瞧着郭铁那魁梧的身影隐入黑暗当中,仕进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他隐隐觉得心里甚是黯然,似乎兄弟之间出现了道小小的裂缝,虽然不明显,却是难以弥补了。 “大哥——”一声大叫将怔怔出神的仕进惊醒过来,他转眼瞄向冰儿道:“你叫什么?真是的!”语气里微微有点恙意。冰儿久久的盯着仕进,黑暗中那晶亮的眼眸一闪一闪的。仕进等了一会,见她还是不发一语,不禁急道:“为什么不说话?你怎么啦?” 冰儿幽幽叹道:“大哥,你变了!”仕进一楞,反问道:“我变了?我变了吗?你……”他想着要反驳一下,却顿住了话语。仔细回想一下近些日子的表现,仕进也意识到自己心态真的变了些,经常烦躁难耐,不知所谓。“我为何会如此呢?天下间又无人能威胁到我,那我烦恼什么?我有什么好烦恼的?论武功,只怕老头也不再是我百招之敌;论样貌,自认也长得不差;论文才,虽说不是满腹经纶,起码算是精通文墨呵!那为何会是这样呢?为何呢?唉……” 他脸色阴晴不定,呆呆的想着自己的心事。冰儿却以为他生气了,呐呐着道:“大哥,你……你生气了吗?你……冰儿知错了!”她只觉仕进此刻似乎离自己是那么的遥远,浑没了以前那种轻松自在的感觉。“大哥不要冰儿了!不要了!不要了……”冰儿心底一阵凄凉,缓缓的低下头去。 仕进长吁了一口气,拉起冰儿小手,大声笑道:“去他妈的贼老天!哈哈哈……你没错,我也没错!想那么多干吗?走,陪大哥四处走走!我自走自己的路,根本不用理会旁人的看法!”笑声里透着一股豪迈放纵之意。他蓦然间想通了一件事。以前他表面虽淡漠一切,内心很多东西却都放不下,以至于经常会胡思乱想。现在想起,却觉得自己太过迂腐,什么事情都要不偏不倚,取之中道。“想不通之事便交给上天来决定!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我自管前行就是了!”仕进如是想着,不禁破例来了一句粗骂。 冰儿一惊,马上糊里糊涂的随着仕进前行。她被握着的小手不觉意间紧了紧,渐渐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郁闷心伤之情早就一扫而空了。她不知道仕进想的什么,她只知道,自己的大哥又回来了,虽然有了些许的变化。 进到城里,已是天色微明,早起的小贩已经开始吆喝,一天的喧闹也渐渐的拉开了帷幕。仕进松开了冰儿之手,侧头笑道:“你想干什么?今天你做主,大哥就当是陪客!呵呵……”冰儿一把抱住他的胳膊,笑嘻嘻道:“我饿了!我要吃灌汤包,就是城西帽子胡同里的那家老廖包子店里的老廖灌汤包。那里的灌汤包听说是全安徽最好的,不是内行的人还不知道呢!唔,吃完之后呢,嘻嘻,大哥,你要陪我逛遍这城里的每一个角落。” 仕进拨开她粘过来的身子,道:“好,好!我陪你去!不要像个小孩子一样,乖,走好一点!”冰儿撒娇道:“不嘛!我就要这样!”她还是紧紧的抱住仕进的胳膊,东张西望的,活像个刚出来见到世面的顽皮宝宝。她一觉察到仕进的宽容,便放肆起来,不再顾忌什么。 仕进无奈的叹气,环顾一下四周,隐隐觉着很不自在。冰儿此时还是那梁子才的打扮,两个大男人粘在一起,如此亲密,确实让人挺尴尬的。好在人少一点,否则仕进怕是要挖个洞钻进去了。 冰儿带着仕进在城中东拐西折的,显然是老马识途,轻车熟路了。她一边拖着仕进走,一边得意着道:“这里我可是足足走了三遍才记住路的。嘻嘻,我一来到此地,首先就将城里大大小小的地方溜达个遍,真要跑起路来也方便很多。大哥,你说我聪不聪明?” 仕进身子一滞,涩声道:“你以前每到一个地方,都要这么干吗?”“对啊!那些个混蛋们凶巴巴的,不先踩清路线怎么行呢?嘻嘻,真好笑,他们追在我屁股后面,结果被我三绕两拐的就摆脱了!我躲在角落里,瞧着他们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心里别提多痛快了!嘻嘻嘻嘻……”冰儿一说起自己的英勇事迹,便开始滔滔不绝的吹嘘起来,仿佛当时的险境只是一场游戏。 仕进心里叹息一声,暗暗发誓道:“以后一定不能再让她受到伤害了!谁若敢伤到她,我便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其碎尸万段!”他瞧着冰儿灿烂的笑脸,也笑道:“既然你已经跑遍了这城里,为何还要我陪你再走一次?这岂不是多此一举?” 冰儿娇笑道:“这怎么一样?这不一样的!大哥你可不许耍赖哦!”她忽地松开仕进,蹦蹦跳跳着笑道:“大哥,前面就是老廖包子店了!呵呵,我真的饿了!我要吃东西喽——” 仕进轻轻啜着浓浓的汤汁,嚼着醇香的肉馅,不禁赞道:“鲜香肉嫩,皮簿筋软,外形玲珑剔透,汤汁醇正浓郁,入口油而不腻。确是灌汤包中的上品,比起杭州的来,胜过太多了!好!” 冰儿却道:“大哥,你怎么那样吃啊?这包子要蘸着佐料吃的。”那些佐料是店里特别加工过的醋加辣椒末,另备小盘糖蒜与香菜。仕进瞄了那些佐料一眼,皱皱眉头道:“我不喜欢香菜那种味道,还是这样好!呵呵……你不是说饿了吗?怎么吃那么少?” 冰儿嘻嘻笑道:“好东西要慢慢品尝嘛!”她眼珠乌溜溜一转,拿起一个灌汤包,朝着仕进便是一咬,噗的一声,浓烈的汤水便洒扬开来,兜头兜脸的泼向了仕进,冰儿自己也是溅了满脸花。 仕进遭遇突袭,惊了一下,嘴角却慢慢露出了笑意。他也不如何动作,只抬手轻扬一下,那些汤水便似被无形的墙堵住一般,顿了一顿,又全都倒卷而回。冰儿偷袭不成,反而淋了一身的汤水。 她嘟着小嘴道:“大哥你欺负人!玩一下都不行。哼,不理你了!”仕进呵呵笑道:“我这是提醒你,以后不要去惹那些比自己强的人!不然的话,你只会撞回满头包子,占不到便宜的!唔……来,擦一下!”他来到冰儿身边,伸过袖子便帮她擦起脸上的水迹。冰儿登时一动不动,乖乖的让他擦着。 仕进皱了皱眉头,瞧着冰儿一身的狼狈,道:“呵呵……你这样子还是去清洗一下吧!光擦是弄不干净的!店家,结帐!”那个一直眯着眼睛瞄着两人的店家慢慢踱了过来,面露微笑道:“麻烦惠顾十文钱!”店里此时只有仕进这一桌客人,店家才能如此的悠闲。 仕进掏出一把铜钱,给了那一直在笑着的老店家,便想离开。那店家正笑着还未有所表示之时,冰儿却是眼睛一亮,急忙将钱都抢了回来。她细细的抚摩着那铜钱,数了七枚递给那店家,自己留下了三枚。仕进与那店家都不禁一楞。仕进瞄着冰儿,沉声道:“你这是干什么?” 冰儿撇撇嘴道:“大哥,你真不懂当家!我们吃的东西最多值七文金背钱,他凭什么要十文?我还以为这老廖包子店这么有名,靠的是物美价廉,诚实信用呢,原来却如此不堪!哼!” 那店家老廖听了前言,笑容刚展了开来,却马上被后一句给噎住了。他微怒道:“小姑娘,我这价钱没人敢说不公道的!我要的本来是十文镟边铜钱,谁知道这位公子会给金背铜钱?也罢,今日这灌汤包我便不收你们的钱,免得坏了我老廖的名声!” 冰儿顿时笑颜逐开,喜滋滋着道:“那就最好!我说嘛,这小小的包子店那么不起眼,居然有那么大的名气!嘻嘻……哎,老头,你怎么叫我小姑娘?我可是货真价实的男子汉哦!”她瞪了老廖一眼,嘟着嘴道。 老廖不禁怒气全消,瞧着冰儿,就像看着自己顽皮的孙女一般,呵呵笑道:“老汉都活了这大半辈子了,什么事情没有见过?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你是个女儿家了。光换一身衣服,就想让人看不出真假,那有那么容易的事?呵呵……” 仕进却纳闷着道:“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金背镟边的?冰儿,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冰儿没好气道:“要真让大哥你当家,那肯定是个败家子!哼!我告诉你吧,这铜钱分为三种,金背铜钱,火漆铜钱,镟边铜钱,虽然都是铜钱,分量可不一样!这金背钱最值钱,一般只在京师里流通而已,只有少量到得外面;火漆钱呢,稍稍比镟边钱贵一点,是……” 仕进看着她眉飞色舞的对这钱银之事大谈特谈,不由得苦笑想道:“也不知她这小脑袋里装的是什么?怎么这么爱钱?”老廖却也甚是兴奋,不时加上一两句,补充冰儿话里不足之处。 仕进明白了其中的因由,马上将冰儿捏着的铜钱拿了过来,递给老廖道:“老店家,我们既然吃了东西,那自然是得付钱的!您请收下吧!”冰儿在一旁连连跺脚,甚是气恼。 老廖却正色道:“公子,我老廖说出的话从不会收回!”仕进微微摇头,将钱往桌上一扔,拉着冰儿便欲出去。老廖却跳身拦住他们,摊开手心,赫然便是那些铜钱。他道:“我不再说第二遍,这钱我不能收!” 仕进楞了一下,上下瞄了他一眼,忽地笑了笑,道:“好身手!不过我还是坚持!”他扬手一挥,那七枚铜钱便凌空而起,激射而出,嚓嚓嚓嚓的几声,都插入了木板里。 老廖脸色一变,知道再坚持已是无用。他苦着一张脸瞧着两人出到门外,忽地大声叫道:“小姑娘,你等等!”冰儿正自鼓着一肚子气,闻言转头没好声道:“干吗?难道还缺了你钱吗?” 老廖也不以为意,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笑道:“老汉有一手改容易貌的小手艺,你想不想学啊?”他思来想去,终于想到这个能不坏自己名声的办法来,差点忍不住要手舞足蹈了。 冰儿脸色霎时变了。她满脸堆欢的扯着仕进回来,嘻嘻笑道:“啊,老人家,您这小手艺有什么用呵?难不难学?是不是像故事里一样能变成另外一个人?还有……”她一直想学易容术,却总找不到人教,现在喜从天降,又岂会不激动呢? 老廖瞄了一眼苦笑着的仕进,呵呵笑道:“虽然没有那么神奇,但要让旁人认不出你来,那还是可以的!我以前也走过一阵江湖,凭着这手小小伎俩,多次逃脱凶险!嘿嘿,只是年岁一大,才知道安稳日子的可贵,这才胡乱的开了这家包子店!这手艺我留着也没意思了,索性就教给小姑娘你吧!” “不过……”老廖瞥了冰儿一眼,顿了顿道:“你还是换过一身衣裳再来吧!呵呵……”仕进盯着老廖,良久才笑了。他拉着一脸兴奋的冰儿寻了一家客栈,把她推进房里,自己便来到大堂之上,坐着静静的思考。 感觉老廖不像在撒谎,甚是真诚,仕进这才没有反对此事。他想道:“她既然如此喜欢,就让她学吧!反正有自己在身边,真出了事也没什么!” 冰儿换过衣裳出来,顿时艳惊全场,客栈大堂里的人都呆呆的瞪着她,不少人连口水都出来了。仕进不禁骄傲万分,迎了上去,嘴里低声道:“干吗穿得这么漂亮?这又不是去什么隆重场合!” 冰儿咯咯笑道:“我是特意给大哥看的!嘻嘻……”她也不理会旁人惊羡的眼光,挽起仕进胳膊,拉着他便往外走去。仕进嘿嘿笑着,迈开步子,任由她带着自己前行。 “对了,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为何不跟你师父一起?”走在路上,仕进忍不住问道。冰儿脸色却暗了下来,她嘀咕着道:“那死老头无缘无故便将我逐出了百毒门!哼,我跟了过来,要他给我个理由。我不服气,我不要他这个师父才对,哪能让他不要我?” (全本) 第二十七章 也是离别 冰儿一脚踢飞了路上一块石头,嘟囔了几句,又勉强笑了起来,道:“这有什么?哼,谁稀罕当那死老头的徒弟?有大哥在身边,比那干巴巴的死老头强了不知几千几万倍!嘻嘻,大哥,你以后见到那死老头,要帮我狠狠揍他一顿!嘿嘿,我要让他知道,得罪了本姑娘的后果是很严重的!嘻嘻嘻嘻……”她很快开心起来,似乎苏子翁就跪在眼前,求她重新收他做师父。 来到老廖的包子店,便见到老廖守在门外,店门却是关了。他呵呵笑道:“今天就不做生意了,专门教你这小姑娘!希望你脑子不会太笨,那我这当先生的就乐得自在了!呵呵……” 冰儿得意的道:“本姑娘头脑又岂会笨了?嘿嘿,当初我师父还夸我是绝世天才呢?我那可是顶呱呱的聪明,不信便马上开始,包你教多少就会多少!嘻嘻……” 瞧着冰儿洋洋自得的神情,仕进与老廖相视一笑,忽地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老廖带着他们回到自己住的小院,关上门。进到卧室里,他忽地朝两人枯涩的笑了笑,感慨道:“已经很久没用到它们了,不知道是否还完好!” 他自床底下翻扒良久,终于拖出了一个满是灰尘的小木箱。冰儿却扑哧一声笑道:“喂,您老人家床下都有些什么东西呀?居然要找如此之久?”老廖老脸一红,讪讪着道:“老光棍一个,没人照料,那东西自然是乱扔一气!嘿嘿,我嫌那些东西碍事,都踢进了床底!还能找着这箱子,就算是运气了!小姑娘,你可别不知好歹,居然笑起人了?” 老廖擦去箱子上的灰尘,端放于桌上,干枯的老手轻轻的抚摩着,低头良久不语。仕进也扯着冰儿坐下。他知道老廖定是想起了以前的往事。仕进盯着老廖,心想道:“只不知他以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瞧他的武功不下于智空,想必当年也是江湖一代豪雄,为何会躲在这闾巷深处做起包子来了?唔,管他呢,这又与自己无关,只要他不会伤及冰儿就行!” 老廖抬头笑笑道:“你们可知这易容术因何而来?都有哪些种类?”他叹息一声,也不等两人回答,自顾着道:“江湖诡异险恶,所有跋涉江湖之人都是知道的。行走江湖之时,那是要时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唉……若是武功不行,仇敌又多,能隐蔽自己的身份便是最理想的选择。小姑娘,你性子似乎不太好,闯荡江湖时最容易招惹敌人。这易容术正是因为你这样的人才出现的!” 冰儿嘟着嘴,正想反驳,仕进瞪了她一眼,她才乖乖的不说话。老廖接着道:“易容术有不少种类,一般而言,可分为四种。第一是易容药物,即是用特制药物涂抹于脸上,达到改变容貌的目的;第二是人皮面目,这种方法太过残忍,我便不多说了;第三是医术超绝的大夫动手术改容,不过条件太苛刻,甚难成功;第四……嗯,这个我也不说了!小姑娘,我要教你的便是第一种!” 他开始细细讲解起来,那张老脸此时竟重新焕发了勃勃朝气,人也精神了许多。冰儿也是满脸激动,听得是两眼绿光闪闪,兴奋不已。仕进听了半晌,觉着甚是无聊,瞧这一老一少两人兴致盎然的样子,他不禁纳闷想道:“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的?他们居然说得那么起劲!嘿,想不通!” 不知不觉间过了半天,老廖终于一伸懒腰,哈哈大笑道:“小姑娘真的不错,很聪明!居然这么快就学上手了!”冰儿却意犹未尽着道:“就这些吗?再多说一点嘛!您老可别暗地里又藏着一手哦!” 老廖呵呵笑道:“你已经将我的老底全都挖出来了,还不知足?真是的!”他瞄了一旁一直静静等候的仕进一眼,眼神里透着佩服之意。他对冰儿正色道:“我教你这些,因为我生平从未有过说出去的话收回之事发生,今日既是破了例,那定是要做些事情弥补的。我瞧你脚步轻浮,武功不高,便传了你这些,正好让你有些保命的伎俩。希望你会谨慎使用它!” 老廖瞧着冰儿不以为然的样子,笑道:“我既教了你,话也说过了,你听不听是另一回事!嗯,也不知为何,总感觉我们俩甚是投缘,也罢,这箱子里面的东西就送给你吧!我再留着也是无用了!”冰儿不禁一把抢过那木箱,抱在怀里,一副生怕老廖反悔的样子。 老廖瞧向仕进,迟疑着道:“公子,这个……”仕进微笑道:“店家有何话不妨直说!”老廖怔了一下,马上笑了起来,道:“对,对!老朽只是一个普通人,只会卖些包子挣些小钱糊口,了此残生。今日有幸接待两位贵客,那真是老天眷顾哪!哈哈哈……” 走在回客栈的路上,冰儿抬眼问仕进道:“大哥,那老头刚才说的话怎么奇奇怪怪的,打的什么哑谜嘛!啊——大哥你一定知道原因!快说来听听?” 仕进沉吟半晌,瞄了一路频频注目的行人一眼,淡淡道:“他说,以后咱们最好忘记此事,大家就当从未认识过!他还是老廖包子店里的老板,我们则是他店里寻常的顾客!”冰儿恍然道:“哦,我知道了,他以前一定是得罪了什么人,所以要藏起来,不希望别人知晓他的行踪!唔,瞧在他教了这么多东西的份上,我就帮他保密吧!嘻嘻嘻嘻……” 仕进想道:“有谁人能让这一位绝顶高手藏匿起来?嘿,想必他有些什么伤心往事,这才不想理会世事!唉,其实当个普普通通的人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回到客栈,冰儿便躲进房间里,翻开箱子,一心研究起刚学到的东西,也不管仕进如何。仕进瞧着她专心致志的模样,只怕便有人在耳边敲锣打鼓也听不到了。他微微笑了笑,摇摇头,转身走出了客栈,在街上随意看着。 瞧了许久,仕进蓦地两眼一亮,当日华山派弟子遇害时出现过的那名佝偻着身子的人映入了他的眼帘。他此时也想清了郭铁为何会说此人是凶手,根据当日情形来判断,倒真有几分嫌疑。想起那年轻人死得如此凄惨,仕进忍不住便跟了上去。 很快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城,那人甚是警惕,举止行动间都流露出浓浓的谨慎小心,似乎只要一点风吹草动,他便会蹦了起来,即刻寻找地方躲避隐藏。仕进远远的跟着,只凭自己敏锐的听觉捕捉那人的所在,倒没被那人发现。 进到山里,那人忽左忽右的拐着,不时回头探视着。有时还藏起身来,观望良久才继续上路。仕进不紧不慢的跟着,脑海里却一直想着那人的身形,只觉越想越熟悉,真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的。 那人来到一处山坳,停了下来。他样子显得焦躁不安,来回踱着步子。仕进隐在一旁,终于瞧清楚了此人的面目。那人一到此处,佝偻的身子马上挺直,披散着的头发也拢了起来。只见他满脸伤疤,横七竖八的,甚是恐怖。不过此人年纪不是很大,约莫二十五六岁。 仕进心里一阵迷茫,只觉此人和记忆中某人影子很像,却又似乎有着很大的不一样。那人踱了许久,忽地停了下来,自一棵树下扒拉出一个包裹,抱在怀里,久久不动。 仕进瞄眼瞧去,只见他嘴里喃喃有语,那蛛网一般的伤痕都软了下来,甚是柔和,那本来凶狠凄厉的眼里荡漾着粼粼水光,整个人似乎变得温柔起来。仕进虽然瞧得不甚分明,却能感受到其中的哀怨凄婉之情。他忽然间可怜起此人来,想道:“他若真是凶手,只怕也有自己的难言苦衷啊!” 那人呆立半晌,颤抖着慢慢打开包裹,自里面取出一些小玩意,轻柔的摩挲着,竟哇的一声嚎啕哭了起来。仕进定睛一瞧,只见他拿着一把小小的木剑,贴在自己脸上,身子一抖一抖的,样子甚是悲伤。 蓦地,仕进终于想起此人是谁。他便是当年初遇含笑时碰上的罗轩。仕进记得他当时说起自己的妹妹,还打趣着要将妹妹介绍给仕进认识。瞧着眼前这宛如鬼厉一般的人,对比当初那个俊朗幽默的青年,仕进登时一阵感慨,想道:“他到底发生了何事?居然变化如此之大!” 罗轩哭了良久,这才一抹眼泪,飞快的收拾好包裹,再次将包裹埋在了树下。他呆望着那树半天,终于毅然转身而去,脚步决断而森然。仕进本来想拿下他的,现在却没了那个念头,想道:“这又不关自己的事,理那么多干甚?” 跟着罗轩回到城里,瞧着他进了一家客栈,仕进这才慢慢回到自己投宿的地方。刚到得房门前,却听到屋里有嘤嘤的哭泣声。仕进大急,以为冰儿出了什么事,忙倏地冲了进去。只见冰儿趴在桌子上,肩膀一颤一颤的,哭得甚是伤心。 听到响动,冰儿回过头来,红肿着双眼瞧了过来。仕进心疼着问道:“冰儿,你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冰儿眼里闪过一丝喜色,却又哇的一下哭得更大声了。她半晌才抽泣着道:“大哥,你跑哪里去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好害怕!真的好怕!” 瞧着她眼神里的恐惧,仕进忽地明白了点什么。他叹息一声,道:“我只是出去走走!你这么漂亮,我怎么舍得不要你呢?我还怕你以后不要大哥呢!”冰儿破涕为笑道:“我就剩大哥你一个亲人了,除非你不要我,否则我一辈子赖定大哥了!嘻嘻……” 原来冰儿自研究中回过神来,发现仕进不见了踪影,连忙扔下东西,出去四处寻找,却始终找不着人。她一时伤心,便哭了起来。冰儿心情一好,便大叫道:“大哥,我饿了!”她可怜巴巴的盯着仕进,像一只等着喂食的小猫。 仕进带着她来到大堂上,寻了个角落,便吩咐上菜。冰儿只要仕进在身边便心满意足,当下开开心心的吃了起来,脸上充满了幸福欢快的笑容。 仕进微笑的坐着,瞧着那如花笑靥,心头也甚是满足。正在此时,几下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仕进瞥眼一瞧,却是几名华山弟子。他也不在意,依旧陪着冰儿说说笑笑的。 ……“师兄,我们这样满城跑也不是个办法啊!这奸贼甚是狡猾,根本没留下一丝线索!”“如果拿住他,呜呜……我一定要将其碎尸万段!呜呜呜呜……”“师弟,别哭了!几位小师弟的仇我们是一定要报的!吃饱饭,有力气了咱们才好继续找寻这恶贼!嘿,吃饭!吃多一点!”…… 那几名华山弟子低语了几句,就开始用膳。仕进听在耳里,一皱眉头,想道:“难道华山派又有人遇害了?”他不禁有点后悔没有拿下那人了。 回到房里,仕进凝视着正欢快着准备开始研究的冰儿,犹豫良久,才道:“冰儿,大哥有点事出去一下,你在此等我,行吗?”冰儿脸色一滞,定定的瞪着仕进双眼,半晌才笑道:“好啊!我一定会等到你回来的!”声音彷徨中又带了点坚定。 仕进伸手抚摩了一下她的脸蛋,柔声道:“我会很快回来的!你等着哦!”来到门口处,他回头看去,只见冰儿正痴痴的望着自己,他不觉心头一颤,便欲留了下来。“别人的事与我何干?我为何要理会呢?……已经死了不少人了,再不管一下,良心难安哪!唉,我怎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嘿,算了,不过是出去看一下嘛!不会有什么事的!”仕进脑海里转瞬间掠过了这许多的念头,脚步终于跨出了房门。 (全本) 第二十八章 冷对千夫 仕进赶到罗轩所在的客栈时,只瞧着他提着一个小包裹出去,便跟在了后面。罗轩此时换了一身衣裳,头发也束了起来,露出了狰狞可怖的面孔,直吓得街上了行人纷纷避让,胆寒不已。罗轩自己却毫不在乎,不慌不忙的迈着步子,心情似乎还不错,饶有兴趣的左右瞧着。 走了一段路之后,迎面便是一群江湖人士。罗轩行到其中一人跟前,低声说了几句,便将手中包裹递给了那人。仕进站在附近的一个小摊子旁,那话听得甚是分明,却是:“这位兄弟,你是正气堂的人吗?晚辈久仰雷门主老前辈正义执言,是武林的泰山北斗;正气堂也素为江湖同道排忧解难,当人所难。晚辈有一冤屈,尽已书写于此包袱当中,烦请兄弟呈之于雷老前辈,让他老人家为晚辈主持公道!多谢了!” 那人瞧到罗轩面容,眼里闪过一丝异色,脸上神色却平静如水。听了罗轩这番话,他接过包裹,点头答应了此事。罗轩大大松了一口气,再次道谢一番,便转身大步走开了。 “冤屈?”仕进跟在罗轩身后,脑子里的疑问越来越大了。罗轩到得原先那个山坳,对着埋着包裹的那树放声痛哭了一场,便自怀里掏出一条血红丝巾,绑于头上,便往山上性去,神情悲愤但坚定。 仕进只觉眼皮猛跳,心神不定的跟着来到了半山腰。他停下脚步,自随身带着的包袱中取出黑袍,披上身来,再套上了面具,这才随了上去。 黄山此时已是群雄云集,山上到处都是豪杰好汉,见到罗轩如此模样,不禁议论纷纷,都跟在了后头,想瞧瞧热闹。剑会期间,山上的安全工作都是由少林寺经手,顿时便有数名精悍的光头和尚出面拦住了罗轩。众人都能瞧出,罗轩此时的模样分明是要向人寻仇。 罗轩瞪着那几名少林僧人,良久才盘腿坐下,道:“大师意思在下明白!哪位英雄好汉能帮兄弟一个小忙?”他扫了围过来的群豪一眼,眼神里甚是平静,就如同一潭幽深灰暗的死水。便有好事者高声应答。 罗轩嘴角微微一扯,似乎笑了笑。他道:“谢谢诸位英雄了!那便劳烦通知华山派一声,便说若想知道杀害他们弟子的凶手是谁,请马上赶到此地。”他抬头看了看天色,道:“还有一些时候,告诉他们,午时一过,兄弟拍拍屁股便走人,过时不候!” 群豪哗的一声闹开了,这几日华山派年轻弟子连连遇害,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黄山,几乎所有人都在谈论着这凶残的杀手。现在突然间有了线索,而且还是这杀气腾腾,满脸凶横之人所言,群雄都心想道:“其中必定有所蹊跷!也不知华山派做触了哪里的霉头,居然惹上了这等麻烦!嘿,就等着瞧好戏吧!” 陈飞扬这几日心情很糟糕,接连几个弟子丧命,死状之惨,便连他这见多识广的老江湖都为之震惊,但搜寻之下,居然连凶手的影子都找不着,他心里之憋闷,可想而知了。正在此时,龙云飞与云辉涛急匆匆的来到了他跟前。龙云飞脸色激动,大声道:“师父,师父,杀害师弟们的凶手找到了!” 陈飞扬脸色一松,道:“拿到凶手了?”云辉涛却道:“师父,事实上我们还不知凶手是谁,不过刚传来消息,一人扬言知道线索,要我们前去一谈!”陈飞扬瞪了龙云飞一眼,道:“你这毛躁性子还是改不了,说话不清不楚的!你该向自己师弟多学习学习!”龙云飞瞄了云辉涛一眼,眼神里闪着一丝妒忌。 等华山派诸人赶到当场之时,那狭小的地方已是挤满了各路豪杰,便连附近松树突岩之上都立满了人。众人望着那闭目盘坐着的罗轩,瞧着那猎猎飞扬的血巾,纷纷议论着,嗡嗡之声此起彼伏。 “快让开,快让开……华山派的人到了!”众人勉强挤让开了一条小道,让华山诸人恰能通过。陈飞扬瞥了罗轩一眼,正想说话,旁边站着的一名少林老僧却过来道:“陈掌门,此事希望你能妥善处理!此次剑会非同小可,方丈说了,不能出了半点纰漏!” 陈飞扬忙道:“了空大师言重了!陈某还不清楚事情因由,待问清前因后果,陈某只求知晓杀害本门弟子凶手所在,其他一切,便由大师全权处理!”了空瞥了罗轩一眼,闪过一丝寒光,道:“既是如此,陈掌门可以随意了!贫僧职责所在,要在一旁监督一二,万望陈掌门莫要见怪。” 陈飞扬谦逊两句,便对云辉涛道:“你上去问一下,看看他是否当真知道情况。”云辉涛恭谨应道:“是,师父!”他来到罗轩面前,道:“华山人已在此地,尊驾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吧!” 罗轩睁开双眼,缓缓的站了起来。他盯着云辉涛,忽地奇怪的笑了笑,眼神里似乎满是嘲讽之意。云辉涛只觉心底一阵不舒服,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镇定心神,道:“尊驾如此模样,莫非我华山派有何不当之处?若然当真如此,尊驾但说无妨,这么多英雄好汉都在此处,想必会给尊驾一个公道的。但还请尊驾明告,杀害我诸位师弟的凶手究竟是何人?” 罗轩嘿嘿冷笑几声,悠悠道:“凶手是谁,我倒是知道的!你华山派也没有得罪过我,不过是某些人不检点,让我抓到了把柄而已!嘿嘿,云辉涛,二十五岁,华山派掌门座下二弟子,机智冷静,武功了得,是众所周知的下任华山掌门!嘿嘿,了不得,了不得啊!” 云辉涛闻言不禁脸色大变,但仍强自镇静着道:“尊驾谬赞,云某愧不敢当!尊驾究竟想说什么,痛快说出来便是,何必如此吞吞吐吐?”龙云飞此时沉着一张脸,显然那句“下任华山掌门”刺痛了他的心。 罗轩以手抚腰道:“你果真想知道事情真相?嘿,好吧,你过来,我说与你听,这杀害你们华山数名弟子的凶手到底是谁?现在也只有我一人知道真相而已。哈哈哈……”他仰天大笑着,笑得连泪水涌出眼眶都不知道。云辉涛迟疑一下,终于上前两步,靠近了罗轩。 “你听好了,这凶手便是——”罗轩故意拖长了声音,围观众人不由得伸长了脖子,都想知道这胆敢招惹华山派的人是谁。华山派等人尤其紧张,都屏紧呼吸,等着结果出来。云辉涛更是凑了上去,想着听清楚一点。他想起自己师弟们的惨状,不禁握紧了拳头。 “凶手便是我了!嘿嘿!”云辉涛耳中刚听得此话,便觉身子一麻痛,登时软倒在地,显是遭了罗轩的暗算。罗轩胸口其实装了机簧暗器,他刚才以手叉腰,正是准备着启动暗器。他手一动,刚伤了云辉涛,便觉一阵狂风刮过,整个人顿时不能动弹。 其余人只见罗轩嘴唇动了动,然后云辉涛马上扑然倒地,接着罗轩表情僵硬,身边却多了一人。期间过程话说虽长,其实不过弹指工夫,众人不禁都呆住了,定定的瞧着那多出一人,此人正是仕进。 仕进其实早就到了现场,不过因为外面人太多了,他不想现身,只能远远观望着。待看到罗轩手一动,他便知事情糟糕,立刻飞身而入,制住了罗轩。 陈飞扬是最早回过神之人。他瞧见云辉涛一动不动的,胖胖的脸上剧烈的抽*动起来,人也掠了过来,一把抱过人,急声道:“辉涛,辉涛……你怎么啦?”罗轩身子虽然不能动,却还能说话。他大笑着道:“陈掌门,你放心,他没事!我怎么会让他有事呢?哈哈哈……我还要让他尝尝那种钻骨噬心的痛苦呢,那会这么便宜就让他死呢?哈哈哈……”罗轩狂笑着,笑声里的怨恨阴寒,让人不禁心生颤意。 陈飞扬怒吼一声道:“你去死吧!”他放下云辉涛,身形一颤,人便激射而去,碗口粗的拳头对准罗轩的脑袋砸去。华山派众人见他须发皆张的,浑没了平时笑容可掬的和气样,都吓了一大跳。群豪见华山派掌门亲自出手,不由得张大了眼睛瞪着,这个看似和气掌柜模样的人,此时身子却好像暴涨了开来,无形中给人一种凛凛的压迫感。“高手风范,果然与众不同!”众人都不禁赞叹道。 仕进暗暗叹了一口气,他看罗轩的样子,似乎抱了必死之心前来,现下若死于华山掌门之手,怕是就如了他的愿。“他说自己有冤屈,为何不当着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唉!”仕进还在犹豫着该不该救罗轩之时,手已是下意识的伸了出来,捏住陈飞扬的拳头,轻轻推了回去。 陈飞扬刚才怒火冲天,根本没注意到旁边的仕进,此时见自己势沉力猛的一拳被人若无其事的挡了下来,不禁大吃一惊,人也清醒过来。他这时才看到了一身黑衣的仕进。众人也于此时瞧清了仕进的面目,都惊呼起来:“玄木令主?是玄木令主——” 仕进想道:“既然出手了,那便管到底吧!”于是淡淡道:“陈掌门,有事说清楚了再动手不迟!”陈飞扬呼呼喘了几口粗气,这才慢慢平静下来。他回头瞄了云辉涛一眼,见他眼珠子还能转动,知道性命一时无碍,才出声道:“此事阁下亲眼所见,我这名弟子被此恶徒暗下毒手,生死不明!难道陈某还不能出手吗?莫非阁下与这恶徒有何瓜葛?嘿嘿!” 仕进听着陈飞扬那咄咄逼人的语气,傲气霎时涌了上来,冷然道:“我便与他有瓜葛又怎的?此事我是管定了!谁人有意见,可以上来!只要能胜得过我一招半式,此事我便撒手不理!哼!”他缓缓扫了四周众人一眼,一拂衣袖,附近的人只觉一股浑厚巨力推来,脚下不由自主的噔噔后退。只有陈飞扬和那了空和尚还能定在原地。 仕进也不理会大惊失色的群豪,顺手拂开了罗轩的穴道,淡然道:“我可以给你一个说话的机会!你想说什么,尽可以大胆的说出来!没人敢来阻拦你的!”罗轩紧紧盯着仕进,良久,才哈哈哈哈狂笑道:“我怕我说出真相之后,你是第一个要杀我的人!你知道吗,我前天才刚刚将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身子上的嫩皮剥了下来,哈哈哈……鲜血淋漓的,多痛快啊!哈哈哈……” 仕进皱了皱眉头,正想出声,华山派已抢出一人,长剑指着罗轩,悲声道:“凶手!你这个杀人凶手,马师弟是你下的毒手!那么,田师弟……田师弟……”此人却是那张天。其余华山弟子也尽是哗然,纷纷抽出利剑。陈飞扬扶着云辉涛站了起来,两眼通红的瞪着仕进道:“阁下也听到了!多余的话陈某也不屑多说,今日此人休想生离黄山。众华山弟子听令,即便是华山派今日灭派,也务必诛杀此人!知道吗?”众华山弟子都轰然应是,对仕进俱是怒目而视。 罗轩瞄了仕进一眼,冷笑着道:“我知道你是鼎鼎大名的玄木令主,但天下英雄聚集此处,你便有通天之能,也是敌不过这千千万万英雄一涌而上的!嘿嘿,便不要多管闲事了!我孤家寡人一个,心愿既已了结,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哈哈哈……” 他又斜了华山派众人一眼道:“不错!这几天我一共杀了四名华山弟子!每一人都用不同的法子好生炮制了一番。第一个断掉他的四肢,挖去他的双眼;第二个剥去他全身的表皮,抽掉他的脚筋手筋;第三个扔进水蛭窝里,让水蛭将他吸成*人干;第四个嘛,哈哈哈……想必不用我多说,你们已经知道了!哈哈哈……” 此时群豪也都对仕进及罗轩愤慨不已,呵斥怒骂之声连连,汇成了滚滚的洪流,在黄山诸峰翻荡着。仕进瞧着四周人眼神里的冷漠讥诮,性子一起,不禁想道:“此人当是该死,但你们既是如此表现,我今日便保他一命又如何?”他于是仰天长啸,啸声未落,人已是探手而出,拿了一人回来。 (全本) 第二十九章 再战无常 陈飞扬只觉手上一松,云辉涛已被仕进劈手夺了下来。他大怒道:“你要干什么?快将人放下!”说话间便欲上前抢回自己的弟子,但脚步微一抬起,却又马上重重的顿住了。他意识到人到了对方手里,要夺回已是千难万难,行动只好作罢。 仕进鼓着一肚子的气,瞥了罗轩一眼,然后对群豪傲然道:“此人便做了多少滔天恶行,今天我也不会让谁人伤他半分!看看谁有本事能在我手下伤得了他!”他腰板挺直,也不见如何动作,一种无形的威势便油然而生。想起刚才那一声长啸中浩浩荡荡的无形洪流,群豪心中一凛,彼此对视着,都想起了那传说中眼前之人所向无敌的事迹。 仕进把住云辉涛脉搏,良久忽地嘿的一声,只听嗤嗤的的数声细响,几枚银针自云辉涛体内倒射而出,丁丁的落在了地上。罗轩脸色微变,旋即笑道:“我本来只想让他吃点苦头,命倒是要留着的。你虽然逼出了他体内的银针,但那针上的剧毒却已深入他的骨髓,怎么也除不掉了!这针一拔,药性马上便要发作了!哈哈哈……” 云辉涛闷哼一声,身子开始能动弹了。他摇晃着站定了身子,瞪着罗轩寒声道:“我几位师弟都是你下手所害?”他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身子微微颤抖着,脸色苍白无比,汗水滚滚而下,但话里的恨意还是能让人不寒而栗。 陈飞扬见到仕进松开了云辉涛,忙上前将云辉涛护到了身后。瞧见弟子这般痛苦,他心头不由一阵抽搐,不禁狠狠的瞪了仕进一眼,似在怪他多事。云辉涛回到华山众弟子当中,却不肯退到后面,仍自站在前方,紧紧盯住罗轩,等着他的回答。 仕进已经瞧出了罗轩对云辉涛抱了极深的仇恨,虽不知为何,但他刚才拿过云辉涛,本就是想让罗轩说出真相的。罗轩瞄了忍受着痛苦的云辉涛一眼,脸上搀杂着兴奋与痛快的神情。他嘿嘿冷笑着道:“真要说凶手,哼,罪魁祸首便是你自己,我不过是个执行的人罢了!想必你不会忘了四年前的事吧!哈哈哈……我知道你没有忘,我也没有忘记!我又怎会忘记呢?我不会忘记的,熊熊的烈火呀,照亮了整个天空,那时的情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哈哈哈哈哈……”他疯狂的大笑起来,泪水却顺着伤痕累累的面上慢慢的滑了下来。 云辉涛听在耳里,一时之间竟面如死灰,扑的一下坐在了地上。他喃喃着道:“冤孽!冤孽呀……”旁边的华山弟子都围了过来,大声喊道:“师兄,你怎么了?不要吓我们啊!”陈飞扬也急切着道:“辉涛,你怎么啦?” 旁观的群豪不禁面面相觑,他们从这些对话中隐隐听出了点什么。仕进瞧着仍在狂笑不止的罗轩,心中感叹道:“看来是一场巨变使他变得如此狠毒的!他的所作所为虽情有可原,但终究天理难容!那些个无辜少年……唉,我还要不要护着他呢?” 正当现场陷入冷场的时候,远处传来了一阵清亮的笑声,笑声来势极快,眨眼工夫已近到眼前。只见一布衫中年人落到了场中,他环顾着瞥了众人一眼,再盯着仕进,哈哈大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兄台呀!哈哈哈!数年不见,兄台风采依旧哪!风某郁闷了许久,想不到今日竟如此运气,哈哈,当年之约兄台不知可否记得?风某可是手痒得紧哪!” 此人国字脸,眉毛上扬,淡淡的笑容让他显得放荡不羁,甚是洒脱,却正是仕进遇上的第一个六绝中人——风子斋。仕进怔了怔,瞄了慢慢停下笑声的罗轩一眼,道:“此间事情一了,我便随时奉陪阁下高招!现在却不行!” 风子斋随便找了个人问起了情况,那人自旁人话里知眼前人便是那传说中的人物,激动得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风子斋好生不耐,拂手扔了他出去,又问起了旁边一人。这人见了同伴的下场,开始的兴奋之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紧张着飞快的将事情说了一遍,毫不停顿。说完,刚来得及喘一口气,却听风子斋冷哼道:“谁听得懂你这叽里咕噜的说的什么?”扬手又摔了出去。 风子斋来到仕进身旁,嘿嘿笑道:“兄台刚才似乎说了,不会让别人伤了这人!那风某便来伤他一伤,瞧瞧兄台如何自处!哈哈哈……”他刚想出手,那了空老僧却闪身拦住了他,合什道:“阿弥陀佛,风施主,希望莫要破坏了这剑会的规矩!方丈邀风施主前来黄山是为了江湖大事的!请施主自重。”他似乎对仕进甚是畏惧,对旁人却没了那份顾忌。 听他抬出了无空,风子斋也不由得踌躇起来。才半晌工夫,他忽地大声笑道:“风某身为江湖的一份子,便有这惩恶除奸的义务。眼前此人穷凶极恶,罪行滔天,那是人人得而诛之。哈哈哈……”他笑声里甚是得意。了空一噎,也找不到阻止他的理由了。 仕进心头本来还在犹豫,此时见有人出面,而且还是一绝顶高手,不禁热血一涌,高声道:“阁下尽管出手便是!多少我都接下了!”他前面还记得雷正刚对自己的请求,尽量不与六绝中人过招,这时却早已将此事抛诸脑后了。 风子斋大笑着一掌拍了过去,取的是罗轩肩侧空处。罗轩瞧着他这一掌根本伤不到自己,不禁微微有些失望。仕进却赞道:“好!”伸手便将罗轩拨转过来。罗轩莫名其妙的,眼角却瞥见了自己方才站身之处碎石横飞,出现了一个小坑,显是风子斋掌力所为。他心中一惊,知道自己人微力轻,无法与这两个绝顶高手抗衡,只好闭上眼睛,一动不动的站着。 风子斋身形飘忽,动作舒缓大方,每一下都像是给罗轩搔痒一般。仕进却不敢轻视,绕着罗轩前后左右的踏着方步,随手拨开那看似轻描淡写实则饱蕴真气的掌招。良久,风子斋退开三步,瞄着仕进,半是恼怒半是疑惑着道:“兄台为何不尽全力?莫非是瞧不起风某?” 仕进道:“阁下也没有尽全力,嘿,又怎能苛责于我呢?嘿嘿,这点眼光我还是有的!”风子斋怔住了。他哈哈一笑,神色凝重着取下腰间别着的竹萧,沉吟许久,才道:“我已经很久没有使用它了,希望兄台不要让它失望!请!” 风子斋郑重的拱手施礼,才缓缓的展开右手,竹萧斜指向天。他脚下跨着丁字步,左手虚捏于胸,神情肃然。瞧着对手磅礴的气势不住涌来,仕进开始慎重起来,他伸手按在罗轩肩膀之上,另一手从容的背于身后,人也斜前一步,整个身子插入对方气势当中,切断了风子斋对罗轩的攻击。 两人这一认真起来,围观群雄感觉一阵浓浓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心头老是闷得慌,便忍不住向后退去。中间本来只有三丈见方的圈子,众人这一退开,当中便显得空荡荡的了。有人立身于高树之上,正喜可以大饱眼福了,却不觉一股沛然雄浑的气势压了过来,人顿时哼了一声,跌下树去,砸得底下的人哇哇大叫。 陈飞扬与了空勉强站在附近,都觉胸口像是堵着什么,闷得慌。他们相视一下,眼里都带着惊骇之意。云辉涛被其他人架着拖到了圈子外。他此时眼神迷茫,整个人便如呆了一般,身上中的毒似乎化去了,竟没有半丝痛苦之色。 罗轩对身外之事毫不在乎,只顾闭着眼想着自己的心事。他忽尔咬牙切齿的,忽尔裂嘴大笑,忽尔泪流满面,种种相状,真是难以描述。风子斋静立良久,手忽地一抖,一溜青光暴起,电射而出,点向仕进天突穴。在外面人眼里,却只见一杆青萧缓缓的戳向仕进胸口,慢得让人摸不着头脑。 仕进探手而出,五指变换不定,倏地捏向袭来的长萧。他另一手则提起了罗轩,脚下左跨一步。那青萧轻轻跳动一下,忽地脱离风子斋之手,无声无息的掠过仕进肩膀,取向罗轩脑袋。风子斋人也跟着在原地消失,出现在仕进背后。 仕进扭过身来,那探出之手蓦地加速,跟上了长萧,于尾端轻轻一弹,拨得那萧改变方向。同时脚随身起,踢向了想抓住罗轩喉咙的风子斋。风子斋拿住长萧,那抓出之手也跟着变化,弹向仕进足心涌泉穴。仕进领着罗轩扔到了身后,脚腕一扭,脚尖踢对手虎口,手也不闲着,一拳捣出,砸向风子斋劈下的一萧。 两人围着罗轩交换了数招,端是兔起狐落,快捷无比。罗轩便如一个木偶一样,被仕进移来移去,情形甚是滑稽,全场却无一人觉着好笑,瞧着两人的招数,在场之人不禁想道:“为何如此简单的招式会生发如此大之威力?为何他们的动作能快到那种地步?为何……” 仕进只觉无比的兴奋,风子斋长萧在手,整个人便完全不同了,比起空手之时,武功竟高了差不多一筹。风子斋也甚是痛快,虽然他每出一招,对手却能后发先至,破解开来,而且这数十招拼下来,他隐隐觉着手臂被震得酸麻,显然对手功力已经在己之上。风子斋感觉分外的刺激,动作变得越来越快,扬起了漫天的青影,紧紧的罩住了罗轩。 仕进兴奋得不时狂吼一声,压抑许久的功力慢慢的释放出来,手掌起落间,扬起的劲风竟让风子斋觉得面如刀割。他大手一伸一捏,顿时拿住了那颤动不已的青萧。风子斋一夺之下,竟是纹丝不动。他毫不气馁,膝盖提起,撞向对方胸腹,另一手也并掌插了过去。仕进脚下移动,单手拨开了对手的招数。 这样拼了三招,仕进大喝一声道:“脱手!”功力霎时提了上来,便要夺过风子斋兵器。风子斋哪肯放手,暗运真气,全部集于手中,顿时与仕进僵持在那里。只见他脸色忽青忽白的,转了数转,最后竟涨得通红无比,似要滴出血来。仕进瞥了他一眼,知道再下去他只怕要深受内伤,又忽地忆起了雷正刚所说的话,心头一颤,那沸腾的热血慢慢的冷了下来。 仕进手臂一振,松开了捏住青萧之手。风子斋噔噔噔的退了三步,仕进也跟着后退两步。风子斋胸膛起伏不定,呆呆的盯着自己的对手。良久,他忽地大笑着道:“一别经年,兄台好身手啊!哈哈,痛快!痛快啊!哈哈哈……”他顿住笑声,对着群雄道:“今日之事我已经管不了。你们谁愿意上来尽管自便!风某这便去了!”只见他身形一闪,几个起落间,已消失了踪影。 适才仕进虽手下留了情,风子斋却因急运内息而伤了经脉。表面看来两人是平分秋色,风子斋却深知自己已非仕进的对手。他虽生性豁达,却拉不下这个面子来认输,只好匆匆交代几句场面话,便飞快的离开此地,再说他的伤势也需要好生调养一番才行。 仕进盯着众人,沉声道:“如何?还有谁要上来取他性命的?嘿……怎么样,有我在此,没人敢伤害于你!我知你有所冤屈,当着这么多英雄好汉之面,你便痛痛快快的说出来,难道你认为大家都不能还你一个公道吗?你所做之事,错过今日,便是我也要取你性命!但如今我却要保你一命!”他见群豪都不敢噤声,于是对罗轩道。 罗轩缓缓扫了众人一眼,忽地伏在地上,哇了一声大哭起来。群豪都莫名其妙的盯着他,想道:“此人对华山弟子设下重重圈套,下手更是凶残如斯,显然是生性奸险狠毒,为何却哭得如此伤心?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此人也太窝囊了点!” 陈飞扬冷冷的瞄了众人一眼,大声道:“你这奸险之徒想博人同情?哼,众弟子听令,一起上去,将此奸贼碎尸万段,以祭奠诸弟子的在天之灵!”他随手抽过身边一名弟子之剑,也不多话,嗤的一声,便挺剑刺向仕进。众华山弟子见到掌门已经出手,再不迟疑,都冲了上来。一时剑光霍霍,围住了仕进与罗轩。 (全本) 第三十章 事情真相 陈飞扬冷冷的瞄了众人一眼,大声道:“你这奸险之徒想博人同情?哼,众弟子听令,一起上去,将此奸贼碎尸万段,以祭奠诸弟子的在天之灵!”他随手抽过身边一名弟子之剑,也不多话,嗤的一声,便挺剑刺向仕进。众华山弟子见到掌门已经出手,再不迟疑,都冲了上来。一时剑光霍霍,围住了仕进与罗轩。 罗轩猛地立起身来,两眼血红的瞪着冲上来的华山弟子,嘶声喊道:“来啊,来吧!都往这里扎,狠狠的扎下去呵——是我杀了你们华山派的人,有本事就上来报仇啊!哈哈哈……”他拍着自己的胸膛,也不闪避,直直冲向了那明晃晃的利剑。不少弟子都吓了一跳,兵器下意识的往回缩了缩,但想起自己师兄弟遭受的惨境,便又狠下心来,全力刺了过去。 仕进伸指弹开陈飞扬刺来一剑,瞥了罗轩一眼,不禁恼火着想:“我不惜得罪这许多英雄,只为保你性命!你却如此不识好歹,竟敢自动寻死!嘿,想死?我偏不让你死!”他长手一伸,拉住了罗轩,也不管他如何的挣扎,只定定的按住了他的身子。 眼看那十数柄长剑将要刺穿罗轩身子,仕进冷笑一声,也不着急,扬起衣袖便拂了过去。众弟子只觉手臂不由自主的荡了起来,根本不听自己的使唤。陈飞扬铁青着脸,刷刷刷几剑递出,竟是招招拼命,浑不顾自身的安危。他想着只要能缠住仕进一时三刻,弟子们便能将那恶徒置于死地,事情就能了结了。 罗轩死命的挣动着,可惜仕进那手便如万钧巨石一般,压得他丝毫动弹不得。他朝仕进怒声道:“我自己不想活了,你却为何要多管闲事?难不成是要炫耀你武功了得吗?想逞英雄的话,你干吗不去找那武林六绝?你干吗非要玩弄我这已遭苍天遗弃之人?为何?为何……” 仕进听着恼火,便随手封住他的穴道,又提着他在青光剑影间穿来插去,不时弹开一些无法闪避的长剑。他瞧着陈飞扬势如疯虎般的攻击,心里甚是气恼,想道:“堂堂一派掌门,竟如此不识好歹!我已经对你们连番留情了,莫要以为我怕了你们!嘿,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是不知道进退的!” 陈飞扬胖乎乎的脸上透着一股坚决果韧,那点点洒下的水迹正表明了他的不遗全力。他剑招狠辣,挥刺间劲风激荡,呼呼作响,取的都是仕进要害部位。眼见这许多招数都无法奏效,陈飞扬也不气馁。只见他默不做声,右腿后跨半步,身形弯成圆弓,气势一蓄满,便如箭弦般窜了出去,大有一往无前之势。 看着这气势饱满的一招,仕进眼里闪过一丝赞许,也不敢怠慢,整个人掠身飘后,同时反手弹开了背后劈来的几剑。他脚尖一点地,身形忽地又冲了上去。陈飞扬这一剑刺在了空处,气势已失,仕进竖指如剪,嚓的一声夹住了对手长剑。他使劲一甩,登时将陈飞扬连人带剑扔出了剑圈之外。仕进不好对这些华山弟子下重手,但想立威吓退众人,他只能找上陈飞扬了。 陈飞扬落得地来,又退了数步,直到撞上了围观的群雄,赖得众人的齐力一撑,这才稳住了身体。只见当中黑色身影清啸一声,劈手夺过一柄利剑,随手抖洒之下,众华山弟子顿时被漫天的剑光笼罩住。丁零当啷的一阵乱响,众人只觉手腕一麻,长剑都拿捏不住,掉在了地上。 众弟子不禁低头望去,只见手腕上现了一个红点,像是用朱砂点上去一般,表皮却是丝毫无损。原来仕进一剑之下,竟将众人手腕点了个遍,劲道透皮而入,在不伤及众人情况之下,却能使他们齐齐撤剑。围观群豪见到这一剑之威,不由得大惊失色,心中都暗自佩服。 陈飞扬呆了一下,马上扬剑冲了上去,大声道:“凡我华山弟子,都上去跟他拼了!”众弟子想起了死者的惨状,心中刚升起的畏惧立时消散,都同仇敌忾的高声吼了起来。人人捏紧拳头,准备赤手而搏。 仕进皱着眉头想道:“莫非真要将他们全部打倒才行?若真是如此,自己便似乎有点仗势欺人了!唉,为何会搅进了这趟浑水当中呢?”他瞧着正在逼近的众人,正欲出手之际,一个嘶哑的声音忽地响起:“住手!” 只见云辉涛摇摇晃晃着站起身来,蹒跚着走了过来。陈飞扬怒声道:“大胆!还不快退下去?我们这是为你师弟报仇!”他人老成精,又岂会瞧不出罗轩与云辉涛两人之间的异样?想到那最可能的结果,他便忍不住想快些杀了罗轩,免得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只是仕进武功太高,倾尽全力之下,他们还是无功而返。 云辉涛脸色苍白,但眼光清澈,显然已经恢复神志。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道:“师父,弟子会亲手为诸位师弟报仇的!”便朝陈飞扬咚咚咚的磕了九个响头。陈飞扬瞧着他那惨红的额头,不禁颤声道:“你……你这是干什么?”他虎目含泪,却马上厉声道:“我是华山派的掌门,我不许你插手此事!马上退下去!” 云辉涛静静的站了起来,道:“若不能为诸位师弟报仇,弟子只能自刎当场,追随他们而去!万望师父成全!”他瞧向陈飞扬的眼神里充满了坚决的神色。陈飞扬气得浑身发抖,怒声道:“你……”看着云辉涛一步步走向中间,他想阻止,但身子却定在了原地,只瑟瑟的抖着,也不知是气愤还是恐惧。 众弟子盯着云辉涛,慢慢的让了开去。他们都疑惑不解,但见陈飞扬没有做声,他们也只能静默不语。仕进只觉心情甚是沉重。他拍开了罗轩的穴道,走到了一旁,呆呆的仰脸看天。到了此时,仕进已能猜出了事情的大概。他默默想道:“事情的真相便要揭晓,不知会是怎样的一件悲惨往事!唉……” 云辉涛木然的盯着慢慢瞪着他的罗轩,道:“你已经如愿了,为何还要如此呢?”罗轩身子剧烈的抖了起来,良久才大笑道:“哈哈哈……对呀,我已经报仇了!我苦心策划了几年,今日总算是如愿了!哈哈哈……此事既已了却,我为何还要活下去?你说啊?你给我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啊?哈哈哈……” 云辉涛晃了一下身子,惨白的脸上又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显然身体内的毒性又发作了。他坚持着挺立着身子,沉痛着道:“我以前少年轻狂,不知道人生的苦痛!那一次之后,我忽然晓得了!我想我能体会你的感受,但是……但是……你可以直接找上我啊!我……我那些师弟都是无辜的呀!你……”他声音颤抖着,已是说不下去了。 罗轩脸容一滞,马上怒吼道:“你能体会我的感受?你放屁!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你知道我瞧着自己的家慢慢的燃成灰烬,瞧着自己家人都烧成焦碳的滋味如何吗?你知道我亲手一刀刀割着自己的脸时的痛楚吗?你知道亲手剥下人皮的感受如何吗?……你不知道!从那时候起,我便不再是自己了!我发誓,我要报仇!我要让仇人生不如死,即使是不择手段!你知道吗?嘿,你是不会知道的,不会知道的……” 听着罗轩那凄厉悲戚的怒号,围观群雄都不禁悚然而惊,心里想道:“以后定然不能得罪如此之人!否则,嘿,日子只怕不会好过了。”陈飞扬再也无力拿住长剑,当啷的一声,剑砸在了地上,就像插在他心上一般,**辣的一阵剧痛。他木然的站着,知道自己这最喜爱的弟子已经走进了深渊。龙云飞也非愚人,事情也听出了点眉头,他心头窃喜之余,又不免为云辉涛感到惋惜。 云辉涛打了个踉跄,终于站立不稳,一交跌坐下去。他低头喃喃道:“你苦吗?嘿,你是很苦!可我心里也不好受,不好受啊!我一直想做回一个好人,我已经在做一个好人了!为何?为何上天不给我这个机会呢?为何……” 罗轩站在云辉涛身前,冷笑着道:“好人?哈哈哈……真好笑了!你居然要做个好人?嘿嘿,你永远做不了好人!知道吗,因为你,所以我成不了好人,也只能陪着你下地狱!你知道吗?咳咳咳……”说到最后,他声音竟变得哽咽起来。 仕进听在耳里,忽地想道:“他们都无法做成好人?那自己是好人吗?常言道,与人为善,自己为善。似乎只要心地善良,帮助旁人,那便是好人!可事情真是那么简单吗?当年老头也说,好人坏人原是很难区分的,真是如此吗……” 罗轩顿了半晌,又接着道:“你知道吗?当年我自师门返家,以为可以一家人团聚,享受天伦之乐。我五年没有回家了,你知道当我快要达到家乡时的那种喜悦之情吗?我感觉自己欢喜得就要飞了起来,哈!结果呢?迎接我的是一场熊熊大火,哈哈,美丽的烟火,哈哈哈哈哈……”他旁若无人的笑了起来,狰狞的脸上却挂满了晶莹的泪珠。 云辉涛低着头,身子微微颤抖着。罗轩喘了一口气,道:“我记得清清楚楚,那火都要窜到天顶上了!我想冲进去,却不敢!哈哈哈……我是个懦夫,如果当时我也扑进火里,现在也不用受这许多活罪了!哈哈,而你呢?则可以安安稳稳的做你的大好人了!你想不到吧,我是个懦夫,我不想死,所以你也当不了好人!哈哈哈……” 他又道:“火一熄,我疯狂的扒拉着,我以为这只是一个梦,自己肯定能从里面扒拉出那些个活生生的人。我错了,最后摆在自己眼前的只有十六具焦碳一般的尸体。我爹爹,我娘亲,我最亲爱的妹妹,还有那些和蔼可亲的下人,全都化为灰烬了!哈哈哈……真可笑,他们都走了,干吗要留下我孤单单一个人呢?” “后来我想通了,老天留下我来,是要我为他们报仇!对,报仇!我一定要报仇!”罗轩眼神迷离,渐渐的陷入疯狂之中,慢慢的将当年的事情道了出来。 “我知道这场大火不会无缘无故的烧起来,肯定有人纵火,否则不会一个人都逃不出来。我花了整整半年的工夫,查清了所有经过那里的人。老天有眼,竟有一人目睹了当时的真相。哈哈,这凶手肯定没有想到,他煞费苦心的消除行凶痕迹,结果行迹还是落入了旁人眼里。哈哈哈……” “那人是个小贼,专门偷蒙拐骗。他说了,他当时看到一家殷实人家,想着进去摸一两件值钱的东西。结果刚去到那大门附近,却见到角落处一个醉醺醺的青年在撕着一个少女的衣裳。他目睹了……目睹了整个暴行。哈哈哈哈……你知道吗?那是我最疼爱……最……最宝贝的妹妹,你这禽兽!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我杀了你……” 罗轩回过神来,便死命的掐住云辉涛脖子,想生生掐死他。云辉涛也不还手,只微微抬起头来,眼神一片死灰之色。陈飞扬正想冲过去,罗轩却很快松了手,恨恨道:“你想我杀了你?没门!我要你记着这些!嘿嘿……家里人听到我妹妹的惨叫声,奔出来想看看出了什么事!你……你竟然痛下杀手,将全部的人屠戮殆尽,还放火烧了整间大院。哈哈哈,那个贼子将全部经过都瞧得一清二楚。我也因此知道了真凶!你没想到吧!1哈哈哈……” 他正欲说下去,围观众人中忽地传来一阵娇呼:“哥哥,哥哥……是你吗?”罗轩身形剧震,转脸瞧了过去。仕进也是抖了一下,心中咯噔一声。 只见一名绿衣少女自人群中冲了出来,直直奔向罗轩。她正是冰儿。原来仕进一出门,冰儿便跟了上去。出到门外,转了几转,她便跟丢了人。烦闷之下,冰儿四处溜达,瞧到山上有热闹瞧,她于是挤了过来。听到罗轩说的这番话,她心中惊疑之下,便冲了出来。 (全本) 第三十一章 非是结局 罗轩紧紧盯住冰儿,面上霎时涌现了狂喜之色。但他脸色马上转为黯然,轻轻的摇摇头,叹息一声。“冰儿早就不在人世了!她是我亲手埋葬的,她不在了……嘿,这小姑娘叫的肯定不是自己,不是自己……”当此之时,罗轩本来乖戾愤恨的神情慢慢的柔和起来。瞧着飞奔过来的冰儿,他感慨着想:“妹妹若是在世,也有她这般年纪了吧!唉……” 冰儿近到罗轩身边,正想扑进他怀里,但瞧见他脸上那纵横交错的伤痕,却又顿住了脚步,怯声道:“你……你是我哥哥吗?”罗轩四里看了几下,才迟疑着道:“姑娘,你……你是在和我说话吗?”他声音里隐约带了点兴奋和胆怯。 冰儿颤声道:“我……你是……你是轩哥哥吗?我是冰儿呀!”“冰儿?你?哈哈哈……不可能!你骗我!她已经……我找她的时候,她只剩下一堆灰烬了!你竟敢骗我?骗我?骗我……我杀了你!”罗轩听到冰儿之言,脸色一变,喃喃着说了几句,便慢慢的狂暴起来。他扭曲着脸,伸手便欲掐住冰儿。 冰儿吓得“啊”的惊叫一声,退了几步。仕进抓过罗轩,随手掷于地上,怒声道:“你清醒一下吧!别再像个疯子一样咬来咬去了!”他此时心情非常烦闷,冰儿的出现让他心底很是忐忑不安。罗轩的癫狂更是惹得他肝火大盛,当下便发作出来。 罗轩仆在地上,缩成一团,呜呜作声。他肩膀不停的抽搐着,就像个无助的孩子,许久没有起来。冰儿瞧着他委顿在地的模样,心中顿时一阵酸楚,先前对他的恐惧慢慢的消失。她挪到罗轩身边,小声着道:“哥哥,你……你怎么会变成如此模样了呢?我……咳咳,我记得你当年离家的时候,我才十岁。你……你对我说,等你学好了本领,就回来保护我们一家人!你怎么……怎么变成了这样?告诉我呀!呜呜呜呜……”她蹲了下去,挨着罗轩,也哭了起来。 罗轩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冰儿。他本来不敢相信冰儿之话,但听完了这些,他开始认真端详起人来。已经将近十年了,冰儿早非当年那个拖着鼻涕的小丫头,罗轩虽然不敢确定,但从那依稀隐约的眉目间,他还是慢慢确信了冰儿便是自己的妹妹。 “妹妹?你……你真是冰儿?你……妹妹!妹妹……”罗轩颤抖着一把抱过冰儿,大声嚎啕起来。冰儿心中一酸,也跟着放声大哭。众人瞧着兄妹相认的情景,都不由得心有恻然;更有心肠柔软之人,也陪着掬一把热泪了。仕进喃喃低语道:“冰儿总算找到了她的亲人!她总算有了自己的亲人!可是……我该怎么办呢?我,我……”他想起那日所见少年的凄惨,对于救不救罗轩这个问题,他此刻真的可说是进退两难了。 瞧着两人痛哭不止的模样,那名华山弟子张天却忍不住道:“喂,奸贼,你妹妹既然安然无恙,那……那我云师兄便没有做过你所说那些恶事。说不定,说不定一切都是你这恶人编造出来的!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他话虽说得大声,但语气却甚是犹豫。对于云辉涛,张天有着一种打心眼里生起的佩服,这不单单是因为云辉涛当日救过他,更多的是平日里云辉涛总是待人和善,即使是华山派里最不起眼的弟子,云辉涛与之也是好声好气的说话,浑无半点架子。今日看着云辉涛如此,张天心里的难过更甚旁人。 罗轩扶着冰儿起来,问道:“妹妹,你……你怎么会没事的?我当时明明……”冰儿俏目通红通红的,她勉强笑道:“我不知道啊!那天我跟邻村的小柔一起到山里玩,我崴了脚,走不动了。我就让小柔回去喊人过来帮忙,结果我师父出现将我带走了!我最近回家去,可是……家却没了!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罗轩忽地仰天大笑道:“哈哈哈……老天总算长眼,没让我罗家绝后!”他拍拍冰儿,来到云辉涛面前,指着他道:“妹妹,你瞧清楚了,这就是毁了我们家,害死我们爹娘的罪魁祸首。嘿嘿,想必当日这禽兽害的便是小柔!哈哈,不过哥哥已经报仇了!他这一辈子都要活在悔恨与懊恼的煎熬中了!你知道吗?最好的报仇法子不是杀了仇人,而是让他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呀!哈哈哈……”虽然冰儿的出现让罗轩欢喜了一阵子,但他对云辉涛的恨意却丝毫未减。 云辉涛木然的抬头望着罗轩,道:“你成功了!我是生不如死了。你呢?你又如何?我这些年都在等着,等着老天爷的惩罚,因为我犯下了滔天的恶行!我虽然活着,却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我早就对这人世无所留恋了。哈哈哈……”他蓦地狂笑起来,人也拔身而起。 罗轩不禁退了一步。云辉涛疯狂着大声道:“各位英雄好汉,他说的一切,我都承认!是的,当年我强暴了一名女子,还杀了那里一家人,并放火烧屋,想毁尸灭迹。我是大好前程的江湖侠少,岂能因为一个小小女子而身败名裂?我杀,杀,杀杀……十几条人命,一下子全没了,没了!你们——”他指着群豪,一字一句道:“你们扪心自问,有没有做过与我同样的事?哈哈,没人敢回答!有的,有的……这些事很多人都干过,你们不敢说出来而已!”群雄都被他疯狂的眼神扫得心凉凉的,不少人低下了头,也不知想些什么。 云辉涛又瞪着罗轩,语带哭音道:“我很辛苦!我这四年里真的很辛苦,你只要出现在我面前,说一声,我马上引颈就死。但你为何,为何要下手害我的师弟呢?他们正当青春年少,他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啊!你为何要将他们一一扼杀掉呢?为何……”两行泪水自他眼眶里涌出,竟隐隐带有血色。冰儿听在耳里,瞧在眼里,对云辉涛根本生不起丝毫怨恨之意。她幽幽想道:“他其实只是一个可怜人而已。” 罗轩却硬着心肠,道:“为何?你问得真好笑了!哈哈哈……你可知道,我本来也想着,若是找到你,便一剑刺死算了。但是,我藏在你们华山后山,瞧着你整天诵经念佛,吃斋茹素,像个慈悲心肠的菩萨一般。多么讽刺啊,一个杀人凶手竟摇身一变,成了人们眼里的好人?嘿,我不服气!你想当好人是吧,我就让你当个够!” 他接着道:“我在你们华山呆了整整两年,嘿嘿,你知道我都在干什么?告诉你吧,我在观察,我要瞧瞧谁能对你造成最狠的打击!我找到了,所以我下山去。我知道你们华山势大,我师门是个小门派,惹不起你们。所以我将自己面容毁了,嘿嘿,一刀一刀的割着,真的很痛,不过我忍了。我精心计划好了,只有在这龙蛇混杂的黄山剑会上,才是我下手的最好机会。哈哈哈……如何?四个人,个个都是你最疼爱的师弟?是不是很难过呢?当知道了他们都是因你而死,你想的是什么?告诉我呀?哈哈哈……” 云辉涛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脸上再无半丝血色。罗轩笑得半晌,却开始哭道:“我不想杀他们的,你为何要逼我呢?若不是你,我根本不会碰他们半根毫毛,我……瞧着那血肉模糊的身子在自己眼前痛苦万分的乱蹦着,想死却又死不了,你说我是一种什么感受?我看着那些水蛭一条条像吹了气似的鼓了起来,而那人却慢慢的缩了下去,这……这根本不该出现在世上的惨事却活生生的发生在我眼前。哈哈哈……我要报仇,我要忍受下去!”罗轩样子有点疯癫,又哭又笑的。冰儿紧紧攥住他,生怕他出点什么事。 众华山弟子想起那被找到的尸体,那个样子,确实惨绝人寰。他们不禁想上去将罗轩乱刀砍死,却终是没有动作。云辉涛晃了一下身子,忽地行了过去,与罗轩面对面站着。罗轩颤抖一下,也站定了。他甩开冰儿,瞪着对面的仇人。 云辉涛盯着罗轩,神色复杂难明,似有痛恨,又有懊悔。他脸色渐渐转为平静。罗轩却闪过一丝慌乱。云辉涛奇怪的笑笑道:“我四年前堕入了地狱,你也跟着进来。里面的滋味不好受吧!现在我爬出来了,你呢?”他叹了一口气,又道:“我做了错事,想着重新做回好人;你是个好人,却放弃了内心之善。世间万物,莫非当真都如此无奈么?你……我走了!” 云辉涛脸上转过一阵晕红,人也慢慢的盘坐下去,他已经自断心脉,神仙也难救了。他努力的抬着头,瞧着罗轩的眼神竟有解脱了的如释重负。罗轩看着仇人缓缓垂下的头颅,呆了半晌,蓦地跌坐下去,抱住云辉涛,嘶声喊道:“你不要死啊!我不要你死!你休想一死了之!你醒醒啊!你死了,我该怎么办啊……” 陈飞扬楞在了当场。他张了张口,呃的一声,一丝鲜血自他嘴角淌下,身子也开始摇摇欲坠。龙云飞忙扶着他,急声道:“师父,师父,你怎么啦?”说实话,龙云飞对云辉涛向来是既妒忌又愤恨,但今日瞧着他如此平静的赴死,龙云飞却无丝毫喜悦。他心中隐隐喊道:“师弟,师兄真的不如你啊!” 陈飞扬适才心情激荡下,竟伤了内腑。他也不管自己的伤势,一把推开龙云飞,站稳了身子。他瞧了仕进一眼,忽地转身面对着围观群豪,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大声道:“小徒不肖,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便死了也是活该!但是我华山四位弟子之死,却不能如此就算!陈某惭愧,无力为弟子报仇,今日天下英雄都在此处。陈某跪求诸位英雄,请各位替华山派问个公道!谢谢诸位英雄了!” 陈飞扬这一跪,登时激起群雄的热血,他们纷纷道:“陈掌门快快请起!我等不会放过那恶徒的!”“对!就算天皇老子也不能庇护此人!”“杀了那奸贼!”……龙云飞怔了一下,连忙扶起陈飞扬。众华山弟子都围到掌门身边,大声吼道:“杀了这奸贼!” 冰儿瞧瞧四周激愤不已的群雄,再看看那呆呆的抱着云辉涛的兄长,心中无比的惶急。她瞥眼瞧见仕进,忙过去跪下道:“前辈,您发发慈悲,救救我哥吧!我……小女子这里给您磕头了!您救救他吧!求您了!只要您能救我哥,小女子愿做牛做马,侍奉您老人家一辈子!求您了……”她自知如此情景之下,也只有那名震江湖的玄木令主能让自己兄长活命了,于是把头叩得咚咚直响。 群雄都将目光转向那黑色身影,他们知道,真要杀罗轩,还要看看这人的意思。他若出手,在场之人无人能阻止他带人离去。仕进瞧着冰儿那红肿的额头,心疼的运劲托起她身子,张口便想答应她,但瞥眼间瞧见云辉涛那平静的脸容,他却迟疑了。 冰儿巴巴的盯着仕进,等着他应一声是。她眼里滚动着泪珠,只是强忍着没有掉下来。她本来以为再无机会见到兄长,但今日刚碰上面,却又面临着死别的危机。她心中的惊惶慌张,外人已是难以形容了。 仕进犹豫许久,瞧向冰儿,见她泫然欲滴的模样,心中一痛,想道:“我刚说过,不会让她受到丝毫伤害!今日又岂能不救她的亲生兄长呢?无论如何,就算是得罪全天下之人,也要圆了她的心愿!”他正想答应,却只听到了冰儿那撕心裂肺的悲鸣。 原来罗轩抱着云辉涛良久,也想了许久,也不知他想到些什么。他最后只朝边等着仕进回答边注意着他的冰儿笑了笑,便伏在云辉涛身上,不再动弹。冰儿抢过身来,拉起罗轩,只见他嘴角不停的淌着鲜血,人却已是断了气。罗轩已经咬舌自尽了。 仕进掠了过去,想瞧瞧还有没有机会救罗轩,冰儿却尖叫着拍开他伸过之手。她转眼瞪着仕进,冷声道:“不要你管!你滚开!”仕进从她眼里,瞧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冷漠与恨意。他不禁打了个寒战,踉跄着退了两步。 冰儿自怀里掏出当日求取签名的丝巾,嗤嗤的几声将其撕成了碎片。她一脚踢开云辉涛,抱起罗轩,脸色漠然着,一步步的迈下了山去。有华山弟子想拦路,跟在后面的仕进大怒着将其扔出了老远,撞进人堆里,连带着伤了数人。群豪看到事情如此结局,又看到浑身散着寒意的仕进,都纷纷让开一条道来,不敢阻拦。陈飞扬瞧着那远去的身影,眼里闪着莫名的寒光。 (全本) 第三十二章 总是忘记 山路陡峭,罗轩身子又甚是粗重,冰儿行不了多远,人已是摇摇欲坠,站立不稳了。她紧咬银牙,倔强拖着脚步。仕进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他此时已不知该如何面对冰儿,只能随在她身边,以防万一。 再走得一里路,冰儿腿脚一软,连带着罗轩摔在地上,眼看便要沿着斜坡滚下去。仕进心脏不争气的猛跳一下,赶忙掠过去扶住冰儿。冰儿稳住身子,就甩开仕进之手,就像那手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她晃了一下,瞪着仕进尖声道:“滚开!不用你假惺惺的装好人!” 仕进慢慢退了两步,心好像被撕裂开一般,很是疼痛。“难道冰儿将我当做仇人了?我……我什么都没做啊!”他喃喃低语着,终于意识到,那种不祥的预感如今已变成了事实。 冰儿不理会仕进,仍是一步步蹒跚着前进。曾经,玄木令主是她心目中的偶像。在她眼里,他是一个能够通天彻地的神,他纵横江湖,所向无敌,他可以解决一切的困难。可如今,这尊神坻明明可以帮她完成那小小的心愿的,那是她唯一的哥哥呀!他却无动于衷,一瞬间,所有的崇拜轰然崩溃。冰儿固执的认为,只要仕进出手了,罗轩便不会死;他不出手,人便是他害死的。 仕进想不懂冰儿为何会恨上他。他亦步亦趋的跟着冰儿,脑子里却一直盘旋着这个问题:“罗轩所行已是罪犯滔天,除了死,当真是别无出路了!我纵使当时救下他,也改变不了他求死的念头!为何冰儿却恨上我了呢?不明白……我为何要在意她恨不恨自己呢?换回本来面目,我又是她最依赖的大哥了,我怕些什么呢?我怕什么……” 冰儿脚下像灌了铅似的沉重。她快走不动了。她停下脚步,凝视着罗轩淡笑着的面容,忽地悲从中来,强忍许久的眼泪终于如决堤的洪水,哗啦啦的冲了下来。冰儿没有哭出声来,只那么静默无语的流泪。仕进瞧着她悲恸难忍的样子,只觉胸口堵得慌,心情更加郁闷。 “小姑娘,你哭什么?谁欺负你了?呵呵,老头子帮你教训他!咦,你抱着的什么好玩的东西?哈哈,我也要玩!”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糟老头倏地出现在冰儿身边。他笑嘻嘻的问了两句,便一把抢过罗轩,左右摆弄着他的手脚,就像个天真的孩子玩着自己最心爱的玩具一般。 冰儿摇晃一下身子,慢慢伸出手去,泪眼朦胧着道:“还……还给我!”她很累,能行到此地已是她的极限,她只想倒下去好好睡上一觉。但于下意识里,冰儿却知道自己最心爱的东西被人夺去了,她要拿回来。 仕进瞧到这老头出现,心中一凛。虽说他刚才心神大乱,但要无声无息的在他眼前出现,却也非常人所能办到,这老头定然也是高手。“他要干什么?哎……”仕进正想着,却见冰儿挪动了两步,便直挺挺的向前倒去。他连忙抢上去抱住她身子。 仕进低眼瞧去,怀中的冰儿已经晕了过去.她心力交瘁之下,终于坚持不住,不醒人事了。仕进探了探冰儿脉搏,知道她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环腰扶着冰儿,对那老头冷声道:“快放下你手中的尸体!”想到竟让人在眼皮底下抢了人去,仕进心里便憋着火。 那老头自顾着玩得不亦乐乎,丝毫不理会仕进。仕进心头大怒,喝道:“你找死!”他单手搂着冰儿,人已是出现在那老头身边,空出一手倏地拍向老头肩膀。虽是带着一人,他出手依然不减迅捷,招数劲道霸烈内敛,看似简单一拍,老头若是中招,只怕肩骨会立时粉碎,难以再续。 那老头吓了一大跳。只见他身子扭动几下,已抱着罗轩闪到了一旁。他歪着头上下瞄着仕进,委屈着道:“你干吗要打我?哦——你要抢我的玩具!不行,不行……多好玩的东西啊,安安静静的,不会跟我争东西!我不能给你!我还要玩呢!”他的言行举止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仕进怔了一下,却是瞧清了老头的面容。那老头须发雪白散乱,却甚是柔顺,显然平时护理得甚好。老头脸色白皙,穿的衣服虽然破烂,用的却是上好的布料。那自发丝间露出的眼睛瞧着甚是深邃,就像个明睿渊深的智者一般,仕进楞了楞,再看时那眼睛却已变成孩童般的稚气清澈。仕进想道:“这个老头真是古怪!”他定了定神,又道:“别装蒜了,快将人放下!” 老头嘴巴一撇,道:“你要抢我的玩具!你是个坏人!我不跟你玩了!哎,乖乖,爷爷陪你去玩哦!”他拍拍罗轩满是伤疤的脸蛋,瞪了仕进一眼,便展开身形,霎时去了老远。仕进哪肯罢休,抱起冰儿,也追了上去。 追了半天,仕进心中越来越惊骇,同是带着一人,那老头脚程却丝毫不下于他,细微转折之处更是胜己一筹。往往仕进急速催运真气,短程间赶到了老头身后,却总被他东一折西一折的玄妙步法拉开距离。才半天工夫,两人这一前一后的,已踏遍了黄山七十二峰。那老头似乎怕见生人,总是绕过了黄山上的江湖人士;即便碰上几人,他们也只能感觉到一阵狂风刮过,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仕进于身前布起了一层真气,挡住了迎面而来的猎猎寒风。他低眼瞧着怀中冰儿蹙着眉头的忧郁模样,暗自发誓道:“那是她唯一的哥哥,怎么也要抢回来!”仕进追赶许久,心头大石慢慢的放了下来。他听到了老头沉重的喘息声。虽然老头功法精妙,真气之深厚程度却不如仕进,这长时间飞掠之下,他脚步已是渐渐的慢了下来。 仕进猛地大喝一声,身子顿时加速,几个起落间已是越过老头,拦住了他。老头刹住脚步,正想换个方向,仕进却又闪到了他面前。老头退了几步,紧紧抱住罗轩,瞪着仕进,脸上忽地现出莫名的惊恐之色。他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呢?你怎么可能追上我呢?啊——”老头蓦地大吼一声,抛开罗轩,整个人便往仕进扑过来。 仕进瞧着对方势如猛虎的模样,知道已无法闪避,当下扬掌迎了上去。蓬的一声闷响,两人双掌相触,老头被震得凌空翻了几个跟头;仕进也抗不住那如潮般的巨力,噔噔的退了两步。两人中间的枯枝败叶被那激荡的劲风一压,都劈里啪啦的粉碎开来,化为轻尘;便有石头,也跟着龟裂开,四下溅着。 老头落得地来,脚尖一撑,人又飞了回来。仕进不敢大意,将冰儿远远的抛到一旁。他用上了柔力,倒不虞摔着她。没了顾忌,仕进也热血沸腾的掠身而上。人还未近身,他便一拳捣向老头胸膛。若有旁人在侧,定会感到心头咚咚咚的急速跳动着,而耳中却听不到任何声音。换了别人接这一拳,只怕还未挨拳,人已被那无形的声音震晕过去。 老头眼里闪着亮光,两手似慢实快的划着圆,迎上了这一拳。这时他气定神闲的,一派绝顶高手的风范,浑没了刚才疯癫的样子。他右手搭上仕进手腕,左手则掌化棉柔,包住了冲面而来的拳头。仕进嘿的一声,五指倏地张开,避过老头左手,反拿他右手腕。 老头左跨一步,右手轻抖,食指弹向仕进腕侧列缺穴,同时起脚扫向仕进胸胁处。只听噼里啪啦一阵脆响,两人拳脚指掌已经交换了数十招。论到招数精妙纯熟,老头明显略高一筹,但仕进胜在功力深厚,一番激斗下,两人都占不了对方的便宜。当然,久斗之下,必是仕进获胜。“若是欺负对手年老力衰,便胜了也不光彩!”仕进如此想道,收回了几分功力。 再过得十来招,仕进闪过对方势道凌厉的一抓,反手便拍向老头脑门。他想着老头会扭身侧头,同时右手缠上自己手臂,拿自己肩井穴;到那时自己则抬膝撞去,准备好施展下一招。哪知道老头却突然停手抱头,惨叫一声。仕进一楞,急忙变招让过老头脑袋,下面想好的招数也使不上了。 老头叫声凄厉,显然甚是痛苦。他蹲了下去,抱着头的双手不住的搓捏撕扯着,灰白的发丝纷纷掉了下来。他的脸狰狞扭曲着,嘴里嗬嗬作声,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仕进呆呆的盯着这老头,脑子里乱成一团,也不知该想些什么了。 老头叫了半晌,人便慢慢平静下来。他缓缓站起身来,瞧见仕进,怔了一下,裂嘴一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齿。他歪头道:“你是谁呀?脸上这东西真好玩,能给我玩一下吗?”仕进退了一步,道:“你要干什么?” 老头呆住了。他拍拍自己脑袋,喃喃道:“我要干什么?我要干什么?哎,你知道我要干什么吗?我总是忘记很多事情,总是忘记啊!”他期待的盯着仕进。仕进惊奇道:“你……你真的忘了刚才的事情?”“刚才?刚才发生了什么?哦,对了!我好像要找些什么,但总是忘记了是什么?你能告诉我我要找什么吗?”老头搔搔头,纳闷的问道。 仕进呆呆的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你要找什么。”他此时才知道,原来这老头脑子有病,难怪会那样疯疯癫癫的。老头失望着道:“我还以为你知道呢!真奇怪呢,我怎么不记得自己要找什么?嘿嘿,总是忘记东西,总是忘记哪……”他喃喃着,慢慢的行向山林深处,终于不见了人影。 仕进转头瞥了安静的躺着的冰儿一眼,再瞧向老头消失的地方,不禁感慨万分。他以前总以为当年老头的武功已经是世间无敌,但今日却碰上了另一个一般厉害的高手。说老实话,现在这老头武功只怕还稍稍高于当年老头呢。“都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此言诚然不虚。天下第一?嘿嘿,谁知道哪天又会蹦出一个更厉害的?虚名如浮云,当不得真哪!” 仕进将罗轩背在身后,又抱起冰儿,飞身离开了此地。他找到当日罗轩徘徊良久的山坳,将罗轩埋于那棵大树下,再寻来一大快石碑,正想刻些什么,但仔细一想,他还是停了下来。 仕进摇头苦笑着,瞄了一下一旁的冰儿,想道:“还是等她醒来再说吧!嘿,她会怎样对待自己呢?希望不会是最糟糕的情形!”他慢慢打开那挖出来的包裹,里面都是一些小玩意。仕进拿起一柄小木剑,忽地想道:“难怪冰儿那么喜欢收藏那些个小东西!原来是从小的爱好,若非如此,罗轩也不会为她准备这么多东西!唉,可惜他不能亲手交给她了!” 冰儿幽幽的醒来,张手一抱,却抱了个空。她慌张的撑开眼睛,四下寻着,嘴里喃喃道:“哥哥,哥哥……你在哪?你在哪啊?”她瞧见仕进,目光却掠了过去,好像眼前根本就无此人一般。瞥见那隆起的土堆,冰儿一楞,终于转脸瞧向仕进,似乎要确认点什么。仕进叹息着点了点头。 冰儿呆呆的盯着那土堆半晌,马上发了疯似的扑过去,拼命的扒拉着那刚挖起来的新鲜泥土。她大声悲鸣着:“哥哥,你出来呀!出来呀……我是冰儿,你的妹妹呀!我……呜呜呜呜……你走了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仕进迈前一步,伸手想拉住她,却终是不敢,手慢慢的缩了回去。冰儿扒了良久,终于停了下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仕进拿过那包裹,递了过去。冰儿一怔,哭声小了些。她颤抖着一把扯过那包裹,哆嗦着打了开来。 瞧着一件件自己幼时喜爱的玩具呈现于眼前,冰儿本来断了的泪水又再涌了出来。她哽咽着将包裹紧紧搂在怀里,那满是泥土的手指捏得老紧,指甲似要刺破了那包裹的软布。 仕进陪着冰儿在那山坳呆了整整一天。冰儿自顾伤心,根本没正眼瞧过他一下。眼看天色转为昏黑,仕进想提醒冰儿该走了,但瞧见她冷漠憔悴的脸容,他却提不起勇气来。冰儿却忽地立起身来,深深望了那土堆一眼,转身便往外行去,脚步虽然有些踉跄,却毫不迟疑。 (全本) 第三十三章 欢呼声腾 黑漆漆的夜幕,空荡荡的山崖,耳中不时回响着山鸟嘎嘎嘎的凄叫声,此情此景,直让人忍不住毛骨悚然。冰儿跌跌撞撞的跑着,越行越快!仕进在后面越看越不对劲,她根本不辨方向,只管直直往前奔去,黑暗中人更是被连着拌了几交。仕进上前扶起她,却又被她一把推开。 冰儿伤痛之下,早已是神智大失。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寻到那可以憩息的臂弯,然后将一切问题交付出去,让自己好好的睡过去,兴许一觉醒来,会发现这其实不过是一个梦而已。仕进跟在她身边,暗中将路上的障碍物一一清除掉,让她不至于再跌倒。 “大哥,你在哪?冰儿好累啊!好难受,好难受……大哥,你听到了吗?冰儿要受不了了!你出来见见我啊……”仕进听到冰儿的喃喃呓语,心中一动。他连忙隐入暗处,匆忙除下外面的黑袍,摘下面具,掖进包袱里。忙完这一切,仕进便赶到了冰儿前面,拦住她的去路。 冰儿一头撞进了仕进怀里,她以为还是那个玄木令主,正想推开,但传来的熟悉声音让她马上停住手:“冰儿……”冰儿紧紧的搂住仕进,想说点什么,但脑子立时一阵空白,昏过去了。 仕进将冰儿带回客栈,安置她躺好,便守在她身边。半夜里,冰儿却发起了高烧,额头烫手无比。她拽着仕进之手,胡乱的说着梦话。话里既有孩时的回忆,又有对罗轩之死的悲诉,但最让仕进冷汗涔涔的是她对玄木令主的怨恨。“……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你为什么不救我哥哥?杀,杀!……我好苦啊!大哥,你要帮我报仇!报仇……” 仕进摸着冰儿滚烫的额头,虽然心中甚是苦闷,却还是一把抱起她,冲出了客栈。他也不知哪里有大夫,便胡乱的拍开一户人家之门。那户人家男主人满腹的牢骚恼恨,嘴里喋喋不休的骂着。仕进铁青着脸,出手在门上抓开个大洞之后,那人便乖乖的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在仕进武力胁迫之下,那名半夜从被窝里爬起来的大夫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为冰儿把脉开药。仕进提着一大包药,抱着冰儿,瞪着那大夫,森然道:“若是病人吃了药不见好转,哼!你就等着药店被拆吧!”他顿了顿脚,便扬长而去。那大夫借着昏黄的灯光,瞄见地上青砖裂了开去,不禁吓得好一阵哆嗦。他手忙脚乱的关上门,嘴里喃喃有词:“老天保佑,让那姑娘快点好起来啊!老天保佑啊……” 仕进吩咐客栈煎好药,便细心的喂冰儿咽下去。忙乎了许久,天已经亮堂起来,一个晚上便过去了。仕进丝毫不觉疲惫。他瞧着冰儿沉沉睡去的模样,再探了一下她额头,觉得烧退了不少,他这才松了一口气。给冰儿掖好被子之后,仕进来到大堂上,呆呆的坐着,脑海里却是思潮翻腾,难以静下心来。 思考良久,仕进还是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他忽地发现一件奇怪的事,往日里熙熙攘攘的大街变得空荡荡的,客栈大堂里也甚是冷清,人客稀少。仕进招来小二,问道:“小二哥,为何今日人少了这许多呢?” 那小二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他懒洋洋的道:“公子真是孤陋寡闻了!今日是黄山剑会开幕的日子,谁不赶着上去瞅热闹去呀?嘿,真倒霉,居然看不到这四年一次的热闹了!唉……”他唉声叹气的,甚是懊丧。 “黄山剑会?嘿,已经开始了吗?管它那么多呢,自己的烦恼还不知如何解决呢!唉……”仕进苦笑一下,回到房间里。冰儿这病时好时坏的,居然足足睡了两天。她偶尔清醒过来,瞧向仕进的眼神里充满了欣慰与安心。仕进却不大敢看她的眼睛。每每瞥见冰儿那憔悴悲戚的面容,他便心惊胆战的,仿佛世界末日就在眼前。 这两日仕进一直在想,想着以后该如何与冰儿相处。他却总是得不到答案。“……我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将那个身份永远的抛开!那她就会在自己身边一直呆下去了。尽管现在她会伤心,但时间会抚平一切。嘿,真的可以吗?我能骗她一辈子吗……莫非要将事情真相告诉她,然后看她如何决定?……不行!还是……” 冰儿已经退烧了,此时正睡了过去。仕进轻叹一声,吩咐店家拿来文房四宝。他迟疑一下,开始写道:“冰儿吾妹:前事已然知晓……余思忖再三,决定往寻玄木令主。彼武功高绝,余恐非敌手,此行只怕凶多吉少。汝勿以余为盼。唉,汝日后孤苦,为兄实不忍揣测。但愿汝能忘却仇恨,一生平安!兄中顿笔。” 仕进思来想去,终还是觉得无法再跟冰儿呆在一起。别的不说,单是想到日日对着冰儿,却不能将真相说出来的烦闷,仕进便忍不住想发疯。他想想,又在后面加了一句:“切记!勿以吾为念!”“趁着她还没醒来,早早的走吧!她聪明伶俐,一旦熬过这段苦日子,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若不放心,自己尽可以于暗中保护她啊!走吧……”仕进将写好的信叠好塞进冰儿手里,便痴痴的凝视着那苍白中带着点惶恐的俏脸,心中委实是迟疑不决。 看到冰儿睫毛轻抖,仕进知道她便要醒来了。他咬了咬牙,伸手抚摩了一下冰儿脸蛋,便毅然转身冲出了客栈。去到城外空旷之地,仕进只觉心中无比的烦闷。他忍不住掠身而起,疯狂的奔跑着,还将所有拦路的东西一扫而空。仿佛借着这样,可以让他暂时忘记烦恼。 正自飞掠着,仕进却突然顿住了脚步。光明顶上传来了一阵声势浩大的欢呼,声音如汹涌狂潮,澎湃浩荡,呼啸着四散开去。即便是远离光明顶的仕进,也被这欢呼声给震住了。仕进红着眼,瞪着声音来处。他呆了半晌,换过衣裳,戴上面具,便展开身形,冲向了光明顶。 光明顶热闹异常。本来宽敞广阔的广场现在却挤得是水泄不通。除了那些经常行走江湖的豪杰志士之外,无数隐逸山林的奇人异士也都纷纷露面,参加了此次盛会。他们齐齐振臂欢呼,都将狂热崇拜的目光投向了广场中间。 那里的方台比之上次竟宽了一倍多,上面置了两排椅子,上次出现过的各派掌门却只能居于后面一排。智空与欧阳天堂也端坐其中。不过众人当中却少了华山掌门陈飞扬。他想必是心痛爱徒丧命,不肯出来见人。龙云飞拘谨的站在那空出的椅子旁边,算是代表了华山一派。 白楼此时坐直了身,显得端正许多。不过他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倒是丝毫没变。灵清相貌虽然还是一样的威猛,人却收敛不少。他此时正眼观鼻鼻观心,甚是端重。屠洪亭板正的坐着,神色间很是凝重。慈真师太还是老样子,低眉喃喃念着佛经。鲍云楼不时瞥眼瞧着那张空出来的椅子,样子有些担忧。他神情间有点疲惫,却强打着精神,微笑着听下面群雄的欢呼。 鲍云楼身后站了一女子。她眉目端正,约莫二十七八岁。人瞧上去甚是清秀正派。她此时手放在鲍云楼肩膀上,轻轻搓捏着,像是在为他消除疲劳。鲍云楼不时回头淡笑一下,样子甚是温柔。那女子也露齿轻笑。刹那间,这女子整个人便显得无比的妩媚妖艳,动人心魄。她笑容一敛,却马上变得端正起来,没了那种妖媚的感觉。 前面设了六把椅子,最左侧坐着风子斋。他皱着眉头,眼神游离不定的。他不时瞄向远方,似是找着什么。看到没有自己想寻之人,风子斋不禁甚是失望,人也没了精神,只是为了尊重当中两人,他不得不勉强坐了下来。 风子斋旁边的是单南虎。他倒没有什么不耐烦,只静静的坐着。此次剑会的意义,他已从雷正刚口中得知。想到此事一旦成功,江湖将要发生的变化,单南虎外表虽然平静,内心却实在震惊。他心道:“我已经虚耗了这些年来的光阴了!此番大事肯定有着自己出力的地方,嘿,看来可以好好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了!” 最右侧的则是一名雪发白须的老道。他道袍整洁素净,衬着那白髯飘飘的样子,一派道骨仙风的神仙模样。老道闭目养神,两条雪白长眉垂了下来,与那红润的脸色两厢对照,出尘之意更浓。 老道旁边的是一名僧人。这僧人年约七旬,身材矮小。他脸盘方圆,眼睛深邃,似乎瞧不到底一般。那密密麻麻的皱纹里写满了岁月的沧桑。老僧捏着佛珠,低声念着经文,神色间甚是沉重。他身后站着一条魁梧大汉。大汉个头比起寻常人来高出一头,却正是当晚离开仕进的郭铁。 话说郭铁当夜潜回那座废弃的庄院里,正好瞧见了那高壮蒙面人的到来。他看到郭冷平安无事,便悄悄的随着那些蒙面人,结果让他发现其中一人的真面目。郭铁当场吓了一身冷汗。他心知事关重大,于是上了黄山,找到自己师父玄空和尚,告知他这一切。哪知道玄空却大声斥责他一番,叫他以后不要再多管闲事。 郭铁甚是委屈,但玄空接下来问的问题却让他大惊失色:“你将我的话告知那位玄木令主了么?”郭铁想到自己遇上了郭冷,情急之下,居然忘了此事。玄空虽然不说什么,但郭铁瞧得出来,自己师尊内心其实甚是沉重遗憾。 此时郭铁站在玄空身后,心里却是疑惑不解:“为何师父要我跟兄弟说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呢?慎记雷话,莫近光明?这是什么意思嘛!真是莫名其妙的!” 玄空和尚过去一人便是雷正刚。他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目光缓缓的掠过台下群豪。被瞧到之人无不抬头挺胸,努力向雷正刚示意着。雷正刚身子微微后倾,他身旁那人身形高大,虽是坐着,阴影却恰恰遮住了雷正刚。 与雷正刚同处中央的是一名黄袍僧人。他腰板挺直,眼睛炯炯发亮,甚是精神。他鼻梁高挺,椭圆脸盘,年纪约莫六七十岁,但瞧上去仍是精神矍铄。他脸上肌肉有些松弛,条条纹路都在诉说着他所经历的岁月沧桑。但自侧面瞧去,那脸框还是棱角分明,宛若刀削,显着一股刚毅果敢之气。他那油光发亮的宽阔额头甚是饱满,虽微有褶皱,却丝毫无损他睿智的形象。 这天下群豪云集黄山,人人俱是心高气傲,不会轻言向谁低头。但此时,他们却都将目光聚集在方台中间那两人身上。雷正刚这一缩进阴影里,众人的目光便大都落在了那名黄袍僧人身上了。也难怪他们如此,因为这僧人正是那名传江湖的少林方丈无空和尚。 无空本身就带有一种非常强烈特别的领袖气质,无论在哪里都会特别引人注目,加上他数十年间那无数的传奇故事渲染之下,群雄大多数早已将他当做神一般看待了。刚才仕进听到的那一阵欢呼,便是无空与雷正刚登台时群雄发自内心的欢迎。 此次剑会刚开始两天,比赛便已全部结束。各大门派都没有派遣弟子上场,上次剑会那名奇怪少年郝强再次出现,并一路披靡,轻易的拿到了冠军。虽然没有什么高手出现,群雄却都不敢小视郝强。上次打败郝强的空智在场下瞧了他的出手,不禁一脸沮丧。“自己虽小有进步,但显然已非此人敌手!他是如何练就这身本领的呢?”空智立于智空身后,纳闷着想道。 前两天无空等六绝都没有出现,今日比赛一结束,他们便陆续登台,于是便有了那阵万人欢腾的声潮音涛。无空待众人欢呼声小了一点之后,便霍然立身而起,缓缓上前两步。雷正刚也站了起来,踏上一步。群雄立时鸦雀无声。他们都屏紧呼吸,瞧着自己心目中的偶像,等待着两人的话语。 (全本) 第三十四章 一统江湖 无空爽朗的笑了起来,道:“诸位英雄豪杰,好汉义士,无空这里向各位见礼了!”他的声音沉稳浑厚,鼓荡有力。他也跟雷正刚一样,声音里带了浓重的湘地方音。无空拱手朝众人一扬,良久才放下来。群雄呆了半晌,才一齐呼喊起来:“方丈大师多礼了!大师万岁——”声音又如海啸一般,刮过山顶,冲向了高不可测的天宇。 无空大手虚按,群雄顿时又静了下来,动静之间,却无半点突兀之处。无空沉吟半刻,饱满的脸上隐隐透着一丝慎重与激动。他轻吁一口气,笑道:“瞧着光明绝顶塞得密不透风的,只怕这天下豪杰十有**都已身临此地。诸位英雄云集此处,济济一堂,必定都很想知道这段时间江湖上风声鹤唳的缘故。嘿,实话告诉诸位,我无空人虽然老了,心却不老,还想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呢!唉,想我身为佛门弟子,昔年杀戮太重,现下又不肯安分守己,当真罪过……罪过哪!现在我是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呵!呵呵……”他说话的语气确实不像个佛门中人,群雄听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无空笑了两声,又道:“在道出事情始末之前,我想问一下大家,各位可知这黄山剑会设立的目的何在?”他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眼光缓缓掠过台下每一个人。群雄登时一楞,都茫然的转头瞧向附近之人,想着征询他人意见,好回答这个问题。他们心里都觉参加这黄山剑会乃理所当然之事,至于其创始因由,却俱是茫然不解的。也有那年长的江湖耆宿与那心思细腻头脑活络之人隐约想到了关键,却都闭口不语。 无空叹了一口气,脸色转为黯然。他马上扬眉振奋精神道:“这黄山剑会创立于三十多年前,乃我与雷正刚师弟,以及一大帮武林同道齐心协力,共同筹建起来的。我看到场的好汉俱是英姿勃发,正当壮年。当年与我一起转战江湖的英雄们,现在在场的已是寥寥无几。诸位不了解其中的来由,那也怪不得各位。嘿……雷师弟,还是你来说吧!”无空拍拍雷正刚,让他将话头接下去。 雷正刚微笑着点了点头。他跨上一步,与无空并排而立,道:“无空师兄仁心宽厚,不想说出当年那场惨烈无比的拼斗,雷某只好僭越,来说上两句了。”他顿了一顿,脸色转为沉重。他似是陷入了沉思,久久不语。群雄都凝神屏气,等待着接下来的话。单南虎与风子斋显然也不知道昔年之事,都不禁好奇心起,目光齐齐落在了雷正刚身上。那白眉老道正是武当百忌道人,他与智空都参与了昔年之事,是知道内情的。此时两人身子都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显然不愿回想起当年之事。 雷正刚叹息一声,与无空对视一眼,眼神里透着复杂难明的神色。他剑眉轻抖,道:“诸位可知道青面阎罗杜白衣?”群雄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少数人知道的,都脸色剧变,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一般。 雷正刚淡然道:“四十年前,江湖上可以说是腥风血雨,杀戮满地。那时的武林是黑白分明,现在与之相比,已是大相径庭,不尽相同了。当时黑道就是以青面阎罗杜白衣为尊。杜白衣武功卓绝,文采风流,可说是样样皆通。我与无空师兄虽与他为敌,但说实话,杜白衣确实有其令人钦佩之处。”群雄瞪大了眼睛,都听得入了神。他们大多对当年的风云人物不尽了然,师门长辈对此也是讳莫如深,不肯明告,难得有雷正刚这样的武林泰山北斗对当年之逸事娓娓道来,群雄自是不愿漏过一字一句。 “杜白衣虽然了得,但生性狂傲不羁,喜怒无常,嘿……黑道尊其为首,他也洋洋自得,竭力与各大门派为敌。两方之间互相撕杀那是家常便饭。你们生逢盛世,不曾处身于那个时代。只有你们的师门长辈,才知道当时行走江湖的凶险。步步荆棘,处处险恶,唉……真是一言难尽哪!”雷正刚说到此处,忍不住长叹一声。群雄都觉心情沉重,难以自已。 “……无空师兄带领我等一干武林同道,与杜白衣等黑道人士进行了数年的艰苦拼杀,终于在黄山光明顶——也就是此地,将……嘿,将杜白衣斩杀当场。当时的惨烈,是你们年轻人无法体会得到的。你们此时所站之地,每一寸都沾满了黑白两道人士的鲜血。血流成河,那是一点都不假的。唉……杜白衣武功之骇人,只怕你们都难以想象。他手下三尊五将,个个也是功力超绝。为了诛杀他们,我们自己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哪……嘿……此役之后,武林元气大伤,再也经不起任何的折腾了!……” 雷正刚静默半晌,才接着道:“无空师兄当时歼敌最多,下手最狠。……你们莫要以为这很容易。你们可以问一下自己尚存的长辈,他们当时杀人到了手软,事后更是呕吐不止。唉……对方也未必尽是恶人,不过为了求得一个清平和乐的江湖,一时的霹雳手段在当时是必要的。这一点上无空师兄做得比我们任何一人都好!”百忌老道与智空瞄向无空,都不禁点了点头,显是同意雷正刚之话。 无空接过话来道:“雷师弟言过其实了。我不过是心肠狠一点罢了。不过如果当时杜白衣能静下心来与我们好生谈上一谈,事情也未必会走到那个地步。唉……无论黑道白道,说到底还不都是江湖中人?彼此间仇杀不止,那又何苦呢?可惜杜白衣此人刚愎自用,又自恃己方势力雄厚,不肯和谈。既是如此,若要让江湖清净一点,那便须彻底铲除他们!所谓除恶务尽,我是甚为坚持这一点的。” “说了半天,还没说到正题上呢!呵呵!”无空轻笑一下。雷正刚退了一步,眼光飘向远处,神情间似乎很从容,又似乎很沉重。无空道:“正因当时武林元气大伤,我与雷师弟商量之后,再征求了当时同道们的意见,于是决定组织黄山剑会,既是为了纪念那一战不幸遇难的江湖豪杰们,也是为了消弭纷争,给武林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 群雄都恍然大悟,纷纷议论着。之前他们虽然知道黄山剑会乃是无空与雷正刚创立,也晓得无空当年为江湖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但具体因由却不得而知。此刻他们总算明白了这一切背后的由来。过得半晌,群豪忽地都齐声高喊起来:“方丈大师万岁!雷门主万岁——”声音虽然参差不齐,但这上万人的声音汇集到一起,那股气势端是震天撼地,高昂向上。 无空微微的笑了,没有人在面对这般情景时能不笑的。尽管他雄才伟略,胸怀宽广,但遇上此等热烈场面,他心里也是不免沾沾自喜的。雷正刚瞥了无空一眼,虽然面露微笑,但笑容深处却隐藏着些许不安。两人身后诸人也都站了起来,不敢再坐着。百忌淡淡的笑着,智空则盯着无空背影,眼里神色甚是复杂;鲍云楼瞧着无空与雷正刚那宽阔的后背,满脸的敬佩景慕之情。他身后的女子却瞪着台下欢呼的群雄,眼里闪烁着晶亮的光芒。 无空待群豪止住欢呼后,正想说话,一个清朗的声音忽地自台下响起:“方丈大师,您说黄山剑会是为了消弭纷争。但晚辈观此时江湖,虽说不是争斗不息,当暗地里的仇杀阴谋却不在少数。对此,您又有何说法呢?还请明示,好让晚辈茅塞顿开!”只见一蓝衣秀士飘身上了方台,朝无空与雷正刚躬身行礼。 无空瞄了他一眼,呵呵笑道:“你是……唔,是山西太原的蓝衫清影曲亭吧!听说你轻功甚是了得,找个机会咱们比试一下?呵呵,和尚我很久没动过手脚了,也不知以前会的东西是否都忘了!”曲亭鼓足了勇气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但上到台上,瞧到无空与雷正刚都微笑着盯着自己,腿脖子便忍不住发软,直抖个不停。待听了无空此话后,他连忙摆手道:“晚辈哪敢跟大师您比试啊!您真会开玩笑了!”他心底的紧张却渐渐的消失了。 “年轻人就应该大胆一点!我们都老了,江湖以后就是你们年轻人的了!呵呵!”无空笑了笑,马上正色道:“你说的此事,其实我们也有所了解。比起四十年前,现在的江湖真算得上是太平盛世了!嘿,不过真要彻底解决这些问题,让武林真正变得宁静平和,单只黄山剑会是不行的!黄山剑会说穿了只是治标之法。它不过将大家聚集于黄山,让大家有个地方借此来发泄积郁的愤恨而已。这几十年来江湖甚少大规模的仇杀,说起来黄山剑会其实功不可没!不过等微小的怨恨积累到了极点,仇恨还是会爆发的!这便需要一个根治这江湖顽疾的方法!” 群雄闻言,不禁窃窃私语着。曲亭待在台上,瞥见台下众人求助的眼光,于是再次鼓起勇气问道:“不知大师是否找到了这根治江湖病疾的妙方?”无空颔首笑道:“我与雷师弟还有各大掌门商议了许多年,勉强想到了一个法子!你说说看,若要使江湖再无仇杀,该当如何呢?” 曲亭想不到无空竟考较起自己来,一时不由得慌了手脚。他良久才镇定下来,仔细思考起来。无空也不打搅他,只微笑着等待着。曲亭半晌才道:“依晚辈愚见,真要江湖再无惨烈撕杀,除非将武林归于一统!如此彼此间即使有了矛盾纠纷,也可以协商着解决,不用再依靠武力拼杀!” “呵呵,年轻人就该多动动脑子嘛!你这想法不是挺好吗?”无空爽朗的笑了起来。他慢慢停住笑声,肃然着对台下所有人道:“此次剑会,我邀了台上这些贵客到此,也让大家尽量赶来此地,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让江湖一统起来!”他声音里带着深深的坚持,仿佛是谁若阻了他的步伐,他便辣手无情,杀之而后快。 群雄顿时炸开锅了。他们想不到无空要宣布的竟是这件事。但乱了许久,他们却慢慢的静了下来。群雄都瞧到了,台上那些个掌门帮主都板着一张脸,木无表情,显然早就知道了此事,也显然都同意了此事。“该何去何从呢?一统江湖?那自己的门派岂不是要没了?自己这个掌门位置就保不住了……嘿,怕什么!人家那么大的门派都同意了,自己这小帮小派的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可是……”群雄都在心里打起了自己的算盘,权衡着利弊。山顶上顿时陷入了一片异样的沉寂之中。 曲亭也忍不住被这话吓了一大跳,他嗫嚅着问道:“大……大师,这个……该如何的将武林统一起来?”他此话问出了群雄的心声,台下众人目光刷的一声投在了无空身上,都等着他的回答。 雷正刚上前微笑着道:“这个还是由我来回答吧!事实上说是江湖一统,但这个江湖杂乱无比,要将所有人都聚到一块,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我们想出来的办法是,将武林中所有的门派,所有的个人,都一一登录在案,统归在一个名义下面,所有的武功招数,练功法门也聚集一起,由大家选出公认的德高望重或者武功卓绝的高手集中于一地保管。各门各派可以挑选天资聪颖的门人弟子前来学习,让他们自由选择想练习的功法。如此,既避免了偷学他派武功的尴尬,也能使武学在互相交流中得到创新发展!” “那少林的武功我们也能学吗?”台下便有人问道。雷正刚笑道:“当然可以!不过既是归于一个名义下了,大家便都是同门兄弟,彼此之间应该友爱相助,不能再动不动就大打出手!有什么意见也可以商量着解决!至于这江湖人士大江南北的都有,也无法聚集起来。所以可以各自回归自己派中。但我们会组织人手江湖巡游,遇上事来便可以调解纷争!” (全本) 第三十五章 大战在即 雷正刚微笑着回答台下群雄提出的各种问题,显得甚是耐心。无空与他站在一起,不时插上一两句。无空话语间飞扬洒脱,想象雄奇,每每能逗得群雄开怀大笑。雷正刚则平易近人,和蔼可亲,让人有如沐春风雨露之感。两人一齐面对着这无数英雄豪杰,一唱一和之中,透着一股和谐温和的气氛。群雄慢慢的放下了心中的忧虑,开始认真考虑起这想法的可行性来。 曲亭待在一旁静静的思考着。他蓦地问道:“前辈,敢问一声,您是否将朝廷的因素考虑进来了?请恕晚辈直言,自古以来,就没有一个朝廷会容忍像江湖一统如此的一个强大组织的存在。以前武林虽然门派林立,但毕竟一盘散沙,朝廷可以对之忽视不理。但真如前辈所说,将武林统一起来,那么势必会惊动到官府。他们定会出面干涉,到时候千军万马一拥而上,我们即便有三头六臂,那也抵不过呀!”他脸涨得通红,甚是激动,显然为自己想到的这种可能而深感担忧。 雷正刚呵呵笑道:“我们为之苦恼了许多年的事,嘿,你这轻轻一想,居然能立时瞧了出来!后生可畏哪!唔,你的想法我们也考虑到了。换了几年前,我们对此事是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会盟宣告的。但此刻朝廷皇帝新政不久,正忙于处理乱成一团的朝政,想必无暇理会我们这区区小民的动向的!待皇帝将事务纳入了正轨,我们也已经分散到了五湖四海,隐入了市井斗民之间。只要大家不无故生事,又岂会惊动到官府呢?” 曲亭红着脸道:“前辈深谋远虑,晚辈受教了!”他朝无空与雷正刚鞠了一躬,便飘身下了台去。当此之时,群雄纷纷同意了这个想法,便有心存不满之人,瞧到人人兴奋激昂的神情,他们也识趣的闭上了嘴巴。看到江湖一统之势已是不可逆挡,无空明显松了一口气。他微微扬起下颌,眼神悠悠的飘向了远方。他脸色看似一片平静,但从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遗憾却掩不了他内心的波动。 雷正刚瞥了无空一眼,心里也不知是该喜该忧。他定了定神,大声道:“诸位武林同道,既然大家再无异议,那具体的事务分配,便留待明日再行商议。只要大家心诚意正,总能找到合适的……”正在此时,一声长啸传来,打断了他的话。这啸声听起来显得暴躁不已,偏生声音又大得骇人,群雄都觉耳中响荡不休,隆隆作响。不少功力浅薄的少年人腿一软,坐倒在地上。他们捂住耳朵,痛苦着大声嘶叫,显然已是忍受不了这啸声的冲击。 雷正刚心里咯噔一声,与同样脸色剧变的玄空和尚对视一眼,眼神里交换着彼此心底的不安。无空此时才真正的放下心来,低声喃喃道:“终于来了!”风子斋与单南虎都是面色微变。风子斋慢慢低声道:“你还是来了!”他踏前一步,以手抚腰,蓦地纵声而起,啸声激荡而去,迎上了传来的声音。他的声音中带了跳荡不已的兴奋与战意,仿佛遇上了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急切间想表达点什么似的。单南虎楞了一下,慢慢的大声笑着,也跟着长啸起来。他沉寂已久的雄心也被风子斋的豪情挑动起来,忍不住放纵一次。 群雄都觉热血沸腾,难以自已。不过那些少年人却都慢慢的爬了起来,目瞪口呆的瞧着台上那豪气冲天的两人。他们对刚才的痛苦犹有余悸,脸色俱是一片青白。有了台上两人的抵挡,远处传来的啸声虽然依旧宏大,却已伤害不到他人了。 只听那三道啸声扶摇直上,宛如三条巨龙一般互相缠绕着,撕斗着。那硕大的坚硬的龙爪刺入彼此的鳞缝间,扯了开去。龙鳞片片脱落,腥红的鲜血喷涌而出,洒得满天都是。但巨龙却恍若无事,继续抖擞着巨大的身躯,挥舞着尖利的爪子,彼此撕磨拉扯,恶斗不休。 群雄刚才听那啸声虽然震撼人心,却还略显清晰脆朗,显然发声之人距离光明顶甚远。但眨眼之间,那声音却已近了数里,其中磅礴的气势顿时铺天盖地的涌来,群雄尽皆转脸瞧向了上山之路,不少人已经瑟瑟发抖,须得扶着旁人才不至于软倒。大部分人都是脸色发白,都听出了那啸声里藏着难以抑制的暴躁,似乎只要有人稍一触动,那人便会立遭灭顶之灾。 风子斋与单南虎仍是纵声不止。他们啸声里看似不温不紊,甚是平和,但仔细一听,那声音骨子里却是桀骜峥嵘,不肯屈服。他们虽然表面平静,但内心却是波涛汹涌,难以言说了。风子斋还好一点。他已经有过一次经验了,对此时两人合力还是无法压制对方的情形倒不是如何发惊讶。单南虎却是首次对上如此敌手,看到自己与风子斋联手居然还无法占得上风,他顿时惊骇万分,想道:“世上竟有这般高手?是谁呢?难道是……” 无空眯了眯眼睛,瞥了脸色沉重的雷正刚一眼,低声道:“你在担心什么?”“你能放得下么?”雷正刚望着远处,也淡淡着低声回了一句。两人声音低落细小,旁人都在注意着风子斋两人,都没有听到他们话。无空低叹一声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吗?唉……他若真像你所说那般,抛却区区权位,于我又有何难?”“我倒宁愿他不是我想像中的那种人!唉!想不到我千算万算,事情终究是无法避免……”雷正刚一阵黯然。 无空轻轻拍拍雷正刚肩膀,呵呵笑道:“你一辈子都是想得太多了!事情临头,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走,咱们去迎接贵客去!”雷正刚苦笑一声道:“希望如此吧!”他精神一振,随着无空迈开了脚步。两人来到方台边沿,对视一眼,都微微笑了笑。他们同时出声道:“贵客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罪过罪过哪!” 二人雄浑有力的声音切入这啸声当中,霎时使那啸声乱了一乱,稍稍的松开了一线。“三位俱是当世英豪,就此罢手吧!”无空略微提高了声音,语音顿时插入那松开的缝隙,断开了三人的纠缠。风子斋与单南虎见无空和雷正刚都出面了,又想再比下去自己也赢不了对方,当下两人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倏地停下了声音。 对方与风子斋两人不约而同的顿住了啸声。群雄却觉得耳边似乎还有声音在回荡不休,嗡嗡作响。众人极目望去,只见山路上掠来一道黑影。瞧那来势,开始还只有一个黑点,瞬间却大了不止一倍,好像要无限膨胀开来一般。群雄瞧在眼里,都觉心头一滞,霎时间都喘不过气来,直欲窒息一般。待来人掠过他们身边之后,他们才慢慢的松了一口气,感觉才舒服一点。 来人正是仕进。他方才脑子里一片混乱,好像要炸裂开来,甚是疼痛难忍。当痛苦忍受到了极点之时,他于是放声长啸,想着好好发泄一番,想不到竟引来了两名高手的回应。仕进脚步不停,同时和那两名高手进行了一场激烈的音斗。当无空与雷正刚两人声音响起的时候,仕进神智也渐渐的恢复过来。他却还是直直的朝光明顶奔来。虽然他压下了心头的烦闷,但那沸腾的热血却是无法抑止的。此刻仕进只有一个念头,便是痛痛快快的战斗一场。 前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头,仕进却熟视无睹。他人腾身而起,冲往中央的方台,待中气不足之时,他便点着群雄的肩膀,借力而行,眨眼间已到了台上。 落在台上之后,仕进定睛看去,只见雷正刚与一名黄袍僧人大步迎了上来。他略一转念,已知那僧人便是少林方丈无空。瞧到雷正刚眼神里的担忧,仕进才忆起当日他所说之话。仕进心中一阵惭愧,但这愧意马上消失了。他此时脑子里纷乱不休,除却一个声音甚是明显之外,其余的都是乱糟糟的,此起彼伏。“战斗吧!我要战斗!……”他喃喃着念了两声,眼神霎时变得锐利无比。 无空于走向仕进的过程中仔细的打量了仕进一番,他心道:“好!天生是一个战斗不息的战士!不过……”他微微的摇了摇头,马上笑了起来,道:“阁下可是江湖闻名的玄木令主?贵客光临黄山,和尚没有前往迎接,真是失礼了!”他不知道仕进此刻心情大变,这才显露出这般好战的气势。换了平时,仕进是不会有如此凌厉的气势的。 仕进沉着声音道:“大师想必是武林泰山北斗少林的无空方丈吧!在下……”他顿了一顿,往台上众人瞥去,瞧见风子斋、单南虎、玄空与百忌诸人,不禁暗暗点了点头,接着道:“在下一生以追求武道为目标,想来大师也有所闻。今日难得名震江湖的武林六绝齐聚此地,在下真是不胜之喜。听闻黄山剑会有个说法,是要夺那天下第一的名号。今天当着天下群雄之面,我们便定了这个说法如何?”说着,他心底的渴望猛地暴涨起来,刹那间便占据了整个心神。如果说刚才他只是想发泄一番的话,那此时夺取天下第一便是他的目的了。 无空一楞,又慢慢的笑道:“阁下有此雅兴,和尚自然不会拒绝。不过此时大家正共商大事,都分身乏术。若要比试,改日如何?”雷正刚听闻仕进之话,眉毛跳了一跳,待无空说完,他也道:“阁下武功卓绝,天下知名,何苦还要争这个虚名呢?不如……” 风子斋却抢话道:“且慢!大师,雷前辈,今日不是说了吗,具体事宜留待明日再行讨论!我瞧着天色还早,不如就由我与玄木令主切磋一番,以飨大家。嘿,说来惭愧,前些日子我已输了一仗。玄木令主武功之高,那是在风某人之上的。不过难得遇上如此高手,怎么也得过足瘾头才行啊!”他虽然还竭力保持着绝顶高手的风度,但言语间的跃跃欲试已是掩不住他的兴奋之情了。 雷正刚正想说话,无空却已点头道:“风兄弟既然如此要求了,阁下也是求战心切!好吧,今日就决出这个天下第一来吧!”他眉目间霎时迸发了浓烈的战意,整个人登时显得更加高大起来。玄空脸色一沉,黯然的叹息了一声。百忌却也睁开了眼睛,精光闪闪的。郭铁瞧着那状若天神的仕进,心中惊诧莫名,想道:“这真是那斯斯文文的兄弟吗?难道他不是兄弟,而是另外一人?啊——真是不可思议!” 仕进昂首道:“既是如此,便痛快一战吧!谁要上来?”他跨步到了台中央,面对着无空数人,气势油然而生。风子斋大声笑道:“自然是我先来!”他身形似行云流水般的滑向了仕进,那杆青萧不知几时出现在了他手中。此时只见长萧似剑,嗤的一声刺了过去,取的仕进檀中穴,但行到中途,长萧却抖了抖,滑向了仕进胁下章门穴。动作流畅自然,轻灵大方,台下群雄瞧得都是如痴如醉的。 前日风子斋与仕进那一战隔了一个罗轩,相互之间出招也是围绕着罗轩,所以两人都感觉甚是别扭。今日两人才算真真正正的过招。两人俱是以快打快,动作迅捷无比。但众人瞧在眼里,却都觉每招每式都清清楚楚,曲尽其妙。 雷正刚虽然心情沮丧,但瞧到了两人的招数,也不禁看得入了神。他心中叹道:“现下看似旗鼓相当,再下去风子斋便要落入下风了!真不知他的真正实力如何!能否抵得过我们六人中三人联手呢?嘿,真是期待啊!唉……事情到了如此地步,也只能看下去再说了!” 仕进一拳击出,震退了风子斋。他大声道:“且慢!”风子斋满脸红光,大声吼道:“你要如何?”仕进笑道:“当年你我有约,要以兵器过招!你且等上一等,让我取了刀来,咱们再斗不迟!”风子斋哈哈大笑道:“好!我等你!” (全本) 第三十六章 独斗酣战 仕进转眼瞧去,正想着该从哪里取刀。单南虎已是大笑一声道:“我来助你!”他一步跨下台去,眨眼间已到了一名劲装汉子身边。那汉子结结巴巴着道:“你……你要干什么?”瞧着单南虎那炯炯发亮的虎眼,那汉子便不由自主的害怕。单南虎一拍那汉子肩膀道:“呵呵……不用怕,只是借你兵器一用!”他也不等那人回话,手一闪,那汉子紧紧攥着的刀已出现在他手里。 “接着!”只见单南虎大手一抖,那闪亮的精炼钢刀嗤的一声穿空而过,笔直的冲向了仕进。瞧那势头刚猛凌厉,雪亮的刀锋不住的颤抖着,换了旁人接着一刀,肯定是穿心而过,没有二话。单南虎显然是手痒难耐,也忍不住要试一下仕进的武功。 仕进却长笑道:“来得正好!”他也不看那刀,随意的探手而出,捏住了那快若闪电的长刀。单南虎此时已上到台来,瞥见这一幕,心下又是一阵骇然。他这看似随便的一抖一送,实已用上了极其精妙的手法,再加上自身浑厚的功力,这一刀已可算是他倾尽全力的一击了。仕进居然如此轻松的接了下来,委实不能不令单南虎心惊。 仕进刀一在手,顿时生起一种睨视天下的感觉。他大喝一声道:“接招吧!”随着刀锋轻颤,仕进已是横刀于胸,斜着眼瞄着风子斋。风子斋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来吧!”他斜跨一步,长萧缓缓垂于腿侧,脸色变得无比的凝重。 仕进也不多话,曲肘,抬手,刀起,劈落,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群雄眼中所见,只是那雪亮的刀锋直直劈下,直如暗黑的天边突然裂过一道电芒,甚是刺眼耀目。但风子斋却瞧得清楚,那刀的轨迹变幻不定,甚是诡异,若是自己稍有不慎,只怕便会立时中招惨败。 风子斋蓦地拔身而起,手中长萧化为青色的幻影,迎上了那疾若电光石火的利刃。叮的一声脆响,长萧已是点中了刀面。那刀被荡开数寸,风子斋更不迟疑,趁着这个空隙,将萧戳向了仕进面门。他此招一出,长萧长竟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呼啸声,显得很是恐怖。 仕进嘿的一声,手腕一扭,那刀便顿住了去势,又再顺势掠回,在对手兵器将要及身之际堪堪格了开去。两人兵器在手,一上来便毫不留情,倾尽全力。只见刀光闪亮,青影霍霍,两人这一番激斗,端是惊心动魄,激烈无比。比起前次的轻巧平和,此次两人才算使出了真本事来。风子斋招数灵动飞扬,每每能给人以出其不意的效果,让仕进心中禁不住大呼过瘾。 仕进一直以来都不知道自己使尽全力时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开始他与风子斋斗了个旗鼓相当,不分上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仕进刀势更加的凌厉猛烈,渐渐的占到了上风。他只觉胸膛间澎湃着无穷无尽的力量,似乎永无休止的传到了手臂,传到了手腕,注进了那挥动着的利刃当中。钢刀轻鸣不已,仿佛已经承受不住那巨大的力量,又好像这力量的灌输让它生发了灵性一般,正在欢呼雀跃。 风子斋渐渐的感觉到呼吸困难起来,那刀风迎面而来,似要生生的刮去他的面皮一样,辣痛难忍。他知道自己再那支撑多久了,但生性高傲的他却无法开口喊停,只能苦苦的坚持着。在外人眼里,两人还是你来我往,那青萧还是轻灵泼动,在漫天的刀光中四处的钻来钻去,甚是悠闲从容。 单南虎脸色慢慢的凝重起来。他转头瞧向无空诸人,忽地笑了起来。他回头大声道:“单某也来会会你!”他大步上前,呼的一掌过去,竟和风子斋联手起来。台下群豪顿时哗然一片。这武林六绝在群雄眼里都是传说中的人物,平时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倍加的增添了他们的神秘色彩。六绝的武功更是被江湖人士夸得神乎奇技,似乎遥不可攀一般。仕进虽说声名雀起,直追六绝,但毕竟不如六人底子来得深厚。在江湖人士眼里,六绝还是那绝对的颠峰,暂时无人能够超越。现在六绝居然两人夹攻仕进,也难怪群雄会如此。 “单前辈,这太不公平了!”“真是卑鄙!”“快住手!”“身为六绝之一,岂能如此不要脸?”……群豪开始还纷纷出言阻止,不少人甚至破口大骂,一时之间台下是群情激昂的,喧闹得紧。但时间一长,他们便慢慢的闭上了嘴巴,咒骂的声音也渐渐的小了去。终于,台下鸦雀无声,都呆呆的瞪着上面三人的过招。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即便是单南虎加了上去,那道黑色身影还是显得从容不迫,不落半点下风。 风子斋得单南虎之助,明显的松了一口气。两人错身而过时,他低低的说了一句:“谢谢了!”单南虎闪身避开了仕进拦腰砍来的一刀,大声笑道:“说那么多废话干吗?打起精神来!”风子斋荡开近身的一刀,也嘿嘿的笑了起来,道:“我生平从来不说这话的,你居然还嫌三嫌四的!哼!”仕进只觉心中甚是畅快淋漓,当下也出声道:“便多上一人我又有何惧?”他手中长刀挥舞开来,刀光竟连单南虎也裹了进去。 无空看着三人的激斗,忽地叹了一口气,喃喃道:“为何他能练到如此境界?武功?嘿……”雷正刚笑了笑,接话道:“人生在世,有所得必有所失。或许他比我们少了几分浮躁,多了几分沉静吧!唉……你我这一辈子理的事情太多了!若是能专心于武学,说不定我们也能有这番成就的!”他脸上浮过了一丝怅然。 无空闻言一怔,却哈哈笑了起来。他回首对后面的人道:“你们说这场比试谁会赢?猜一下?看看谁的眼力好!”他显得甚是高兴,说话语气就像对着自己的晚辈一般,没有丝毫拘束。鲍云楼首先恭谨着道:“大师,依晚辈看来,双方会不分上下,打个平手!”他虽然武功了得,但毕竟与仕进等人差得太远,一时竟瞧不出单南虎两人又慢慢的陷入了困境。 慈真念了一声佛号,道:“贫尼眼拙,瞧不出个所以然!阿弥陀佛!”白楼瞄了微笑着的无空一眼,眼皮跳了一下,道:“难说啊!嘿……”“我看单大侠他们能赢,毕竟他们是二人联手。这天下又有谁能在六绝两人夹击之下胜出?玄木令主的确武功盖世,只怕天下难有敌手,但要说他能胜过六绝当中的两人,屠某却是不信的!”屠洪亭正色道。龙云飞见众人眼光都投到自己身上,忍不住一阵心慌。他嗫嚅着道:“屠……屠掌门说的甚是!”脸刷的红了。 灵清瞄了百忌一下,见他面无表情的,心里不禁惴惴。他沉吟半晌,终于没有出声。欧阳天堂却微笑着道:“我看玄木令主会赢!”“哦?欧阳先生何出此言?”无空瞥了雷正刚一眼,笑着问道。“呵呵,回大师的话,欧阳只是凭着自己直觉而已,没什么根据。”智空冷哼一声道:“他会赢的!”他声音里隐隐带了一丝恼恨与坚信。 众人不意一向沉默寡言的智空会出此一言,都楞了一下。智空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突兀,又马上沉静下来。雷正刚目光灼灼的盯着他,良久才转了过去,淡然道:“智空师弟眼光倒是独到呵!”他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再言语。智空心中却不由自主的咯噔一下,呐呐着道:“雷师兄说笑了!”众人又是一阵,都狐疑的瞧向智空。 正在智空被诸人瞧得心慌意乱的时候,百忌却慢慢的跨上前去。灵清不由得惊道:“师父,你?……”他一时猜不透百忌的想法,又不敢多问,只好呐呐的停下话来。众人的注意力也被眼前情景吸引过来,都盯着百忌那飘飘似仙的背影,惊愕不已。智空慢慢的喘了一口气,狠狠的瞪了雷正刚一眼。 仕进觉得自武功大成以来,此番比试是最酣畅淋漓的一次。那翻腾滚荡的内息在经脉里飞速的窜动,鼓涨,给仕进带来了一种微微的刺痛感,却又显得无比的刺激。仕进让过单南虎弹起的一腿,再劈掌荡开风子斋的长萧,刀马上自底下撩起,削向单南虎大腿。单南虎刚收回了脚,那刀却跟着到了他胸前。风子斋嘿的一声,架住了这一刀,人却被震退了两步。单南虎手掌一扬,劲风霎时荡起,冲向了仕进要害。他人同时踏前一步,又护住了风子斋露出的破绽。两人此刻看似轻松,实则却要互相照应着才能勉强应付得了仕进的攻势。风子斋心中大叫道:“这到底是什么怪物嘛?越来越是难缠,好像来多少人他都能接下一样!” 百忌看了半晌,忽地加进了三人的战圈。他道:“两个打一个,不公平!老道也来凑个热闹,正好二打二!嘿嘿。”他两手划圆,顿时攻向了风子斋。风子斋没好气着接下了这一招,道:“牛鼻子,你这是凑的什么热闹嘛!难道你没眼睛吗?真是的!”他对百忌的武功甚是熟悉,轻易的化解了百忌的太极拳招。这边单南虎少了风子斋的支援,顿时陷入了险境。瞧着那耀眼的刀光,他不禁暗暗叫苦,只得连连躲避,根本不敢抢进仕进的刀光里。适才有风子斋对仕进的牵制,单南虎这才能空手与敌过招,现在却只能狼狈不堪的闪避着了。 仕进刀势缓了一缓,大喝道:“你既来凑热闹,那便吃我一刀!”他也不管百忌是不是来帮他的,雪亮的刀飘掠过去,顿时将百忌也卷了进去。百忌冷不防之下,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他身形急忙后退,两手不停的划弧,在空中布下了层层真气,以减缓那刀的来势。他好不容易才避过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刀,人已是退到了方台边沿。 风子斋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道:“牛鼻子,看来你是表错情了!嘿嘿!”单南虎与风子斋并肩而立,也笑道:“百忌道兄似乎真是找错人了!”百忌也不动怒,嘿嘿笑道:“既然不能二对二,那便三对一吧!”他闪身回到灵清身边,两指一引,顿时夹了一柄长剑出来。只见青光一闪,百忌已是刺向了仕进。 “哈哈哈……好!好!我们还没有试过三人联手呢!嘿嘿,阁下可要小心喽!”风子斋长萧一抖,也狂笑着攻了上去。单南虎摇了摇头,却也跨步上前,与另两人成犄角之势,围住了仕进。 仕进劈开百忌那绵柔中带着杀气的一剑,道:“这样最好!哈哈哈……”他笑着弹开了风子斋的青萧,顺势一刀挥向了单南虎。单南虎侧身避了开去。那刀却停了也不停,刷的斜劈百忌。仕进此时身子扭曲着转了过来,既避过了风子斋的一指,又同时反脚扫向了攻了上来的单南虎。 风子斋三人武功各异,风格迥然,此时却配合得丝丝入扣,根本不像初次联手的模样。风子斋招数飞扬奇幻,总是奇招迭起,出人意料;单南虎掌法浑厚雄奇,总是踏踏实实,一本正经;百忌则是绵里藏针,剑招虽看似柔弱无力,实则暗藏杀机。三人这一联手,仕进开始有点缚手缚脚的,渐渐的落了下风。 群雄却都惊讶得合不拢嘴来。刚才仕进一人力敌六绝二人已是让他们吃惊不已,如今竟是三人联手。看上去仕进虽然落了下风,却还是有条不紊的,一时三刻不会落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难道这武功天下第一人真的出现了么?难以想象啊!难怪他以前从来没有败过!太不可思议了……”群雄心中想道,都慢慢的对仕进生发了一种畏缩恐惧之情,就像畏惧那头上的三尺神灵一般。 (全本) 第三十七章 天下第一 仕进忽地大笑着道:“痛快!痛快!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吧!哈哈哈……”他边笑着边弯腰使了一个铁板桥,堪堪让过百忌横削而来的一剑。那飞扬而起的衣角却被削下了一片,便像那翩翩起舞的黑蝴蝶一般,在四人当中轻快的飘舞着,久久不落。 单南虎竖掌为刀,使了一招力劈华山,直直的斫了下来,劈向了那还未来得及起身的仕进。风子斋长萧幻化成一幕青影,堵在了仕进的退路上。百忌剑身一顿,左右各劈一剑,凌厉的剑风呼啸作响,只怕稍有触及,便是身死人亡的下场。三人心中都是骇然,仕进于激战中还能如此轻松出声说话,内力之深厚,当真是骇人听闻了。 三人这一夹击,顿时断了仕进所有闪避的路径,配合之巧妙,时机拿捏之准时,确实无愧于六绝之名了。瞧着当中那厚实凝重的一掌劈来,仕进自知硬接是接不下来的。他此时的姿势根本使不上什么劲。他大喝一声,腰板猛地用力,身子已如弹簧般弹了起来,脑袋直直迎向了单南虎的手掌。就在将要碰上之际,仕进脑袋生生移开一尺,避过了单南虎这一掌。他接着反手一刀,铮的一声,格开了百忌紧随而来的一剑。人却已是与单南虎错身而过,端是快若闪电,矫若惊鸿。 风子斋于仕进挺身而起之时便知他的去向,早已闪到了单南虎身后。仕进刚避开了单南虎与百忌的夹攻,还未来得及喘口气,便见一溜青光在眼中越映越大,也越亮,似乎要直直刺入眼睛深处。仕进此时已收不住去势。他眼皮不受控制的跳了几下,瞳孔霎时收缩成一点。风子斋青萧眼看就要伤到仕进,却凭空出现了两根手指。那两根手指搭在长萧上,微一用力,仕进整个人已是冲天而起。那黑袍飘展猎猎,衬着仕进挺拔的身躯,还有他身后那湛蓝辽阔的天幕,整个人显得是那么的孤高渺远。群雄都仰脸瞧去,痴痴的屏息盯着那久久不落的身影,眼神里只剩下了畏惧与仰慕。 无空眯眼瞧着,眼睛不由自主的缩了一缩。雷正刚却是怔怔出神,神色中既有惊讶,有欣慰,有感叹,也有担忧。郭铁扶着身前的椅子,身子微微的颤抖,嘴里喃喃道:“这……这就是天下第一的武功吗?他……还是我的……我的兄弟吗?我……这……天哪!”他神色激动,定定的盯着高空的黑影。玄空瞄了郭铁一眼,又眯眼瞧向仕进,心中感叹道:“这真是小铁所说的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么?难以置信哪!他究竟是如何练成这一身高绝的武功呢?唉……少林不知要牺牲多少人了!” 风子斋三人却不敢有丝毫大意,都紧张的盯着空中那人。百忌轻叱一声,人也跟着腾起。他手中长剑一抖,使了一招白虹贯日,挥向了仕进身子下方。群雄只见一道白光亮起,端是眩人眼目,骇人心神。不少人都瞬时闭上了眼睛,心头蓬蓬乱跳的。仕进气力已竭,身子开始下落。瞧着脚下掠来的长剑,仕进强提一口真气,凌空一个翻身,变成了头下脚上的模样。 百忌轻抖剑身,让过仕进点向长剑的手指,转而刺向仕进肩井穴。仕进挥刀拍去,百忌手腕一转,剑尖滑向了仕进胁下章门穴。仕进刀柄下沉,叮的一声,终于撞上了那剑身。两人在空中瞬间交换了数招。方才仕进人在空中,失了地利,只要没有借力之处,他便很容易为人所乘。百忌诸般动作,为的也不过是让仕进没有缓气的机会,哪知道还是被仕进抓住了机会。 仕进借这一撞之力,身子再次拔起。他在半空中飞速的旋转着,登时掠过了半个方台。单南虎与风子斋却紧随其后,不待仕进落地,两人又攻了上去。仕进却于空中一瞬间劈下四刀,刀风无声无息的,还未及地,那方台却已是咯吱咯吱的裂了开来。风子斋与单南虎心中一凛,也顾不得伤敌了。他们闪身避过了这四道刀风,仕进却已安然着地。群雄只见场上风云突起,四人穿插起落,动作快得匪夷所思。才一眨眼工夫,台上却噼噼啪啪的溅起了无数的木屑,跟着砰的一声,台上竟是穿了一个大洞。仕进这四刀已然劈开了这坚硬的木板。 四人却是毫不停顿,继续激烈的比试着。仕进经过了刚才的险情,出手变得沉稳起来。他招数忽尔大开大阖,刀光激荡;忽尔奇巧诡秘,刀走偏锋;忽尔轻灵飘扬,让人捉摸不透走向……慢慢的,仕进开始挽回了劣势,竟和三人拼了个平分秋色。 其实在此之前,仕进虽有一身浑厚无比的功力和扎实过硬的基本功,也窥探到了武学之道的门径,但他终究没有经过名师的指引调教,没有进行系统的学习。说到底,仕进不过是一块不为人知的璞玉,无意间自己滚动了几下,磕碰中露出了里面些许的霞光,但包裹其中的良质美玉却是没有显露出来。近日仕进连番大战,碰上的几乎全是江湖上的顶尖人物。这一切对他的磨砺可以说是无比的珍贵的。昔日稍有滞怠之处,此时也慢慢变得圆熟起来。 风子斋三人渐渐的开始吃力起来。因为仕进出手变得更加从容迅捷,潇洒自如。风子斋格开拦腰掠过的一刀,抖了抖被震得发麻的手臂,赶忙与单南虎错身而过,让他为自己挡上一挡。风子斋低声咒着道:“这还是不是人啊!分明就是个怪物,越打越厉害的怪物!”他马上又兴奋起来,飞身冲了上去,嘴里喃喃着道:“好久没有过这般挨打的感觉了,还真是刺激呢!嘿嘿!” 单南虎只觉胸中热血越来越是滚烫。尽管脸皮被那荡起的劲风刮得生疼,他仍是大声吼着一拳一掌的劈出去,势如猛虎。百忌看到有风子斋两人牵制仕进,身形顿时变得游走不定,长剑缓缓的划着圈子,缠向了仕进。武当派诸人都瞪大了眼睛瞧着,生怕漏了什么细节。雷正刚与无空对视一眼,雷正刚道:“要分出胜负了!”无空点点头,脸上肌肉抽搐了两下,笑道:“是呀,就要有结果了!” 仕进忽地觉得身子似乎被什么东西滞住了一般,变得慢了起来。他红着眼睛,瞪向百忌,知道正是他的柔劲缠住了自己。仕进长啸一声,猛地一拳砸向单南虎,身子同时冲向了他。风子斋与百忌忙抢了上来,想出招护住单南虎。哪知道仕进倏地顿住脚步,飞快转身。他瞬间聚集了全身功力,扬刀劈下,取的正是冲过来的百忌。 百忌促不及防之下,只要咬紧牙挺剑挥了上去。一旁的风子斋瞧这一刀竟似乎抽空了所有的空气一般,耳朵里也嗡嗡的震个不停,显得无比的恐怖。他知道单凭百忌一人是架不住,于是也倾尽全力,挥萧格了上去。单南虎见对手冲向自己,早已是蓄势以待,准备好了闪避之招,哪知道仕进取的竟不是他,而是百忌。单南虎一看情形不对,连忙窜了上去,挥掌劈向了背对着自己的仕进。 铮叮两声,百忌与风子斋被那股涛涌而来的力道推着噔噔噔的退了数步,都觉胸中气血翻涌,甚是难受。两人急促的喘了几下,却都觉腿脚一软,差点便站立不稳。只听得卡嚓一声,百忌手中长剑慢慢有了裂纹,断成两截。接着当啷一声,断开的剑尖砸到了地上。风子斋急忙瞧向自己的青萧。看到长萧无事,他才松了一口气。这萧是用寒铁所铸,外表瞧着却像竹子一般。 仕进劈开了风子斋两人,跟着转过身来,同时一掌推出,迎向了单南虎。蓬的一声闷响,仕进动也不动的屹立当场,单南虎却急速的飞身后退。他此刻是有苦难言哪。仕进这一掌蕴涵真气之强,之暴烈,即便是勇悍若单南虎者也无法安然接下。单南虎退到了方台边沿,那势道却还未完全消解掉。他转头瞥了台下空地,脸上闪过一丝苦恼,但还是硬硬顿住了脚步。“呃”的一声,单南虎闷哼着踏前一步,脸色变得潮红一片。他强忍住涌到喉咙的鲜血,呆呆的站定当场。 群雄都目瞪口呆的瞧着这一幕。仕进只觉心中无比的畅快,所有的郁闷烦恼都一扫而空。他忍不住仰天长啸起来,更是一抖手中钢刀,将其震成了碎片。雷正刚心中叹息一声,缓缓的朝他行去。仕进顿住啸声,瞥眼瞧向雷正刚,沉声道:“你也要上来吗?” 雷正刚瞧见仕进那通红一片的眼睛,心头忍不住猛地跳了一下。他镇定着微笑道:“你已经赢了!不是吗?”仕进定定的盯着他,良久不语。雷正刚一语不发,只微微笑着,温和从容的瞧着仕进的眼睛。仕进眼里的血红慢慢的消退下去。他缓缓的扫了台下群豪一眼,只见他们都是一脸的畏惧;他再瞄向台上的掌门帮主,他们神情间也是一片震惊。 仕进终于清醒过来。他闭上眼睛,马上又睁了开来。他冷着声音道:“那么,还有人要上来比试一下吗?”风子斋最先行了过来,哈哈笑道:“阁下武功盖世,风某人真是佩服到五体投地了!你也别问了,你既然赢了我们三人联手,这世上还有谁会是你对手?你这武功第一,我风某人心服了!哈哈哈……” 百忌与单南虎也步了过来。单南虎瞧着仕进眼睛,良久才道:“想不到你不但跨过了那一步,而且走得比我想象中还要远!嘿嘿,佩服!佩服!”百忌也瓮声道:“阁下武功,贫道也是心服口服!无量寿佛!” 无空大步跨了过来,盯着仕进,脸色甚是复杂难明。他很快大声笑了起来,马上转身面对着这天下群雄,道:“各位英雄豪杰,诸位现在可有谁还不知道这武功天下第一人是何人吗?大家说,谁人能力敌武林六绝而最终胜出?”“玄木令主——”群豪呆了一呆,马上高声喊了出来。他们嘶声竭力的喊着,声音之高、之大,简直让整个黄山都在颤抖。这番狂热程度,只怕是他们生平所罕见的。对于台上那个黑色身影,他们害怕,恐惧,畏缩,因为他们穷尽一辈子也赶不上那人;他们又狂热的崇拜那人,因为那人有着他们所梦寐以求的神一般的武功。这种崇拜,居然仅仅是在刚才风子斋三人落败的一刹那才产生,但却如同火里浇进了油,瞬间便窜了起来。 无空楞了一下,却立即道:“诸位豪杰,请听我一言!”群豪瞧着无空那高大的身影,慢慢的静了下来。无空踱到了仕进身边,指着仕进腰侧悬着的漆黑木牌,对群豪道:“各位可知这是何物?这是玄木令!”“对!是玄木令!”群雄齐声高喊道。 “我们既是商议了武林合为一家!那么,我宣布,以后这玄木令所到之处,江湖中无论哪一位好汉都不能冒犯持令之人!违者我无空第一个不放过他!大家听好了,这是表示对这武功天下第一人的尊敬!务必要凛然而遵!”无空激动着喊了出来,声音微微带了点颤音。雷正刚却皱了皱眉头,瞧了瞧无空,又瞥了仕进一眼,却只能无声的叹息了。玄空拍拍满脸激动的郭铁,脸色愈加的难看了。 群雄都欢呼着道:“该当如此!玄木令所到之处,任何人不得冒犯!任何人不得冒犯!玄木令!玄木令……”他们此刻心中都道:“玄木令出现,那便代表着玄木令主的出现,谁会傻到去冒犯这神一般的人物啊!” 仕进静静的听着众人的欢呼,心中却是波涛翻滚。“这便是天下第一的感觉吗?我好像站在了云堆里一般,轻飘飘的!又好像是泡在了温水当中!对了,就像是回到了山谷,浸身于水潭之中,水波荡漾之下,甚是畅快!嘿!感觉真好!真好……”他呆呆的想着,心底深处不觉意间却掠过了一丝淡淡的遗憾。 (全本) 第三十八章 武林盟主 仕进思绪万千,难以自已。他缓缓的仰脸而上,呆呆的盯着那孤高渺远的天宇,身子忍不住冷冷的颤抖一下。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天都峰顶,极目四望,看见的却尽是空茫孤寂的虚空。抬头望去,是空旷无际的天幕,在它面前仕进感觉自己是那么的渺小;低头俯瞰,入目的却是无数匍匐攀爬的蝼蚁,即便是有几个接近了他,但那咫尺的距离却隔着耸立千仞的峭壁。 他低眼瞧着,心底感到无比的满足,因为只有他一人站在峰顶;他又忍不住害怕。这空茫无际的峰顶只有他自己一人,他想说话,但应答他的却只有天际的回音;他想欢呼,却无人在一旁倾听;他想痛哭,却不知哭声会传到什么地方…… 仕进只在开始的一刹那感到了欢喜与满足。那是一种无比充盈,无比愉悦的满足,就仿佛心嘭的一声裂了开来,整个人也膨胀开来,似乎身体已经不存在于世间,只剩下灵魂在飘呀飘的。但瞬间的狂喜之后便是淡淡的悲哀了,仕进茫然的瞧着那台下拼命嘶叫欢呼的群雄,想道:“他们在叫什么?事情似乎与他们无关呵!难道世人都是如此吗?真是无聊!” 无空瞄了静立不动的仕进一眼,问道:“阁下可有什么话要对大家说吗?”仕进瞥了他一眼,反问道:“大师说我该说什么?嘿,我想我无话可说!”他语气里甚是冷漠,似乎不带一丝感情。无空怔了一下,又笑道:“不说也罢!不说也罢!哈哈哈……”他话里带着了然之情。 仕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淡然道:“今日在下能领教到了六绝的精妙高招,确是酣畅淋漓,大快人心!既然心愿已了,在下便告辞了!”无空眼皮跳了一下,道:“阁下何苦来去匆匆呢?还请进禅院稍事休息,和尚尚有事情请教阁下呢!”雷正刚轻轻摇摇头,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却也道:“你还是留下来吧!”他声音里看似轻松,实则无比的沉重。 仕进瞄了雷正刚一眼,瞧着他淡笑着的表情,忽地想起当日司马玄等人浴血奋战的情形。“当日我有负于他,今日又岂能无视他的要求呢?”仕进心头一颤,顿时涌起了丝丝愧意。他点了点头,道:“好吧!请前面带路!” 雷正刚对群雄道:“诸位英雄好汉,一切事情,留待明日再行商议。今日便到此为止!诸位暂且散去歇息吧!”群豪却仍簇拥着不肯离去。瞧着无空、雷正刚与仕进并肩行下方台,缓缓步入大悲禅院,他们忍不住高声呼喊着三人名字,声音中带着说不尽的兴奋热烈。直至三人身影消失,他们方才肯罢休。 进到禅院里,无空便带着仕进朝一座独立小院行去。他一边带路,一边兴致盎然的介绍着沿途的亭廊佛塔、怒花异草,就像个好客的主人在殷勤的招待着客人。随行的只有雷正刚与玄空两人。其他人都识趣的没有跟上去。智空瞧着四人远去的背影,脸上忽地露着诡异的笑容。他笑容一敛,马上木无表情的朝另一方向缓缓踱去。他嘴里喃喃念着经文,样子就像个潜心佛学的得道高僧。 来到那独立小院外,无空挥袖一拂,那院门便无声无息的缓缓洞开了。仕进心中一凛,想道:“此人武功确实不下于单南虎等人,委实不容小觑!若要凌空推开关闭的门户,虽然困难,一般的武林高手却都能做到;但要像如此悄无声息的,力道控制上非要异常精熟不可!嘿,他这是何意?是要示威么?” 无空大手前伸,笑道:“请!”他侧了侧身,笑容可掬的。仕进也不迟疑,大步跨了进去。雷正刚与玄空疑惑的瞥了无空一眼,眼神里满是询问之意。无空微微笑着,也不做声,跟了进去。 仕进刚进得门去,异变突起,自门后两侧袭来两道劲风,竟是呼啸作响,尖锐刺耳,显然出手之人武功甚高。仕进心中却想起了当年老头所说之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武林中某些人士是不会容忍一个绝对置身于他们之上的绝顶高手。……除非这个绝顶高手是个不存在的人,换句话说,就是死人。……”“他要伏击我?”仕进想道,脚尖一点,身子已是激射而去,闪过了这一击。 仕进刚顿住身形,还未来得及喘气,眼前却又亮起了雪白刺目的光芒。他眯了眯眼睛,瞧见了两把锋利的戒刀正朝自己胸前划来,若然中招的话,后果便是开膛破肚了。仕进深吸一口气,身子生生缩后了三尺,避过了这两刀。 仕进耳朵一颤,身子还未停稳,又向左移过一步。此时他原来所站之地已被两根粗重的禅杖砸出了一个大坑。原来前面人出刀的同时,两旁树上也掠出两人,朝仕进兜头便是一杖。原先躲在门侧的两人也掠了过来,挥棍而出,一拦仕进上身,一扫仕进下盘,配合得妙到颠毫。 仕进被人这般连番袭击,心中的火气霎时窜了起来。但他却不敢有丝毫大意,因为这些人武功之高,只怕已不下于智空,六人同时出手,即便是仕进这武功天下第一人也手忙脚乱的。他大喝一声,劈手拿向上面的木棍,同时抬脚踢往另一人。 捏住那木棍之后,仕进还未来得及动作,那使戒刀的两人又已挥刀劈来,一人使一招横扫千军,另一人则使高山流水,取的正是仕进要害之处。仕进身子后撤,连带着将那持棍之人也扯了过来。那使禅杖的两人一抖禅杖,呼的一声捣向了仕进后背。仕进抬手用那木棍格开了紧随而来的一刀,身子跟着诡异的扭曲了一下,另一刀擦着他的身子滑了过去,端是险到了极点。 眼看那禅杖就要砸在了仕进背上,仕进怒吼一声,大手一抖,将拿着的木棍摔了出去,连着那人撞向了他的同伴。他同时前跨一步,瞬间扭身过来,探手拨开一根禅杖,此时仕进已无力再使其他招数。他嘿的一声,矮身用肩膀迎向了另一根禅杖。蓬的一声闷响,那人正喜得手之际,却只觉虎口剧震,一股巨力喷涌而来,顿时将他震飞了三丈。 仕进只觉肩膀一阵麻辣,甚是疼痛。他愤怒着正想出手,却听到无空声音道:“住手!”那六人持着兵器朝无空躬身行了一下礼,便又隐入了暗处。仕进斜目瞄着无空,冷然着道:“希望大师能给在下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再瞥了雷正刚与玄空一下,见他们都是一副惊诧莫名的神色,心头怒火不觉消了些。 无空呵呵笑道:“阁下莫要动怒,且听和尚一言!”他脸色一肃,正色道:“和尚想求阁下一件事,不知阁下肯否应承?”仕进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搞糊涂了,一时竟忘了方才之事。他道:“大师莫不是开玩笑?想少林素为江湖第一大派,嘿嘿,派中高手如云,哪一个不是顶儿尖的人物?就好比刚才那几位大师,嘿嘿……”他蓦地醒起了刚才的袭击,不免语带讽刺。 “呵呵,方才其实不过是一场玩笑而已!他们几个练了一套阵法,想着找个高手试验一下,看看效果如何。今日听说阁下到了黄山,便忍不住试了一下!希望阁下不要见怪才好!”无空微微笑了笑,便上前推开房门,道:“阁下请进!”他这回先踏了进去。 仕进冷冷的低哼一声,慢慢的跨进门去。屋内摆设甚是简单,只有几张桌椅,桌上还摆着热茶。那些桌椅做工甚是粗糙,到处泛着毛刺。无空转脸笑道:“请坐!”仕进皱了皱眉头,坐了下去。雷正刚与玄空也纳闷的就座。雷正刚想道:“这些东西什么时候做的?以前怎么没见过呢?”他脸色一变,想到了一事。 仕进沉声道:“大师有何事情,现在可以说了吧!”无空斟了几杯茶,分别端给了仕进三人。他自己拈起那杯茶,沉吟良久,才慢慢问道:“阁下可知此次剑会我们做了一个什么决议?”仕进怔了怔,道:“在下来得甚晚,瞧群雄的样子,只知发生了一件大事,但具体如何却不得而知了!大师有话不妨直说!” 无空瞥了雷正刚一眼,道:“雷师弟,还是你来说吧!”雷正刚失了一下神,半晌才醒悟道:“好啊!我来说。”他定了定神,将剑会上所说的统一江湖之事细细的说了出来。仕进听着,不禁纳闷问道:“此事于武林有很大的好处,是一件好事啊!不过这与我有何关系?” 无空接口道:“和尚想过了,这个想法虽好,却还有不少的漏洞!不过只要能平稳度过开始这段磨合时期,那些纰漏之处便可以在以后慢慢修补过来了。我们需要的是时间!”“大师的意思是……”仕进瞄了神色凝重的雷正刚与一直没有出声的玄空一眼,淡声问道。 无空凝视着仕进,眼神里满是炽热的光芒,他沉声道:“若想让这段时间江湖不出现大的波动,武林需要一位强势人物的存在,需要他来震慑那些心怀叵测的江湖人士!这人需要有绝顶的武功,需要有人人信服的声望。只有这样,才能令奸人不敢轻举妄动。想必今日黄山上这无数的英雄好汉都会记住玄木令主这个名字,这是无庸置疑的!这些条件阁下都符合,所以……”他紧紧瞪着仕进,也不将话说完,但意思已是十分的明显。 仕进呆了半晌,终于慢慢斟酌着道:“大师,你的意思……嗯,我想我能明白!不过,恕在下冒昧的问上一句,这位强势人物该做些什么?”仕进对武功确是有独到的天分,很容易便能举一反三;但说到为人处世、接人待物,他却不甚通晓。想起当年老头所说的话,仕进便不由得小心翼翼的说话,生怕一时大意,给出了什么不容反悔的承诺。况且刚才的偷袭还历历在目,仕进难免有点心惊。 无空挺直身子,瞧向了屋外。他大手一挥,气势十足的道:“阁下无须多疑。这江湖既归于一统,便须得有个带头之人,否则便是一盘散沙。我想阁下便是这最好的人选!哈,以前就有一个说法了。武林盟主,对!就是武林盟主!阁下只须出任这第一届的武林盟主便行了!” “武林盟主?这……”仕进喃喃着道,转眼瞧向雷正刚与玄空。他对雷正刚一直心怀敬意,而玄空又是郭铁的师父,他于是想瞧瞧他们的意思。雷正刚身子向仕进倾了过来,声音略微急促着道:“对呀!你只要成为这第一届的武林盟主,待这江湖回归平和之后,你便可卸下担子了!时间不会很长,或许只要个两三年,你就能轻松自在的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答应吧!”他神色间带了点焦急的意味,不注意瞧却是看不出来的。 玄空也出声道:“为了这武林苍生着想,阁下便答应了吧!”他神色沉重,不过语气里却是颇为殷切。无空也目光灼灼的盯着仕进,一语不发,等着他的回答。仕进望着三人,迟疑许久,终还是无法得出答案。他道:“三位盛意拳拳,在下真是感激莫名!不过此事关乎重大,在下一时之间无法给三位一个答复,能否容在下考虑些许时候?” 他又笑道:“其实无空大师与雷门主名垂武林数十载,武功也是顶尖的高手,要说这武林盟主之位,就该是两位的事,何苦要在下出来献丑呢?”他心底深处并不愿意答应的,所以便如此问道。 无空静默半刻,才微微笑道:“如此也好!这般大事,确是需要时间考虑的!倒是和尚心急了!哈哈哈……”雷正刚脸色沉了沉。他瞥了无空一眼,看他神色间并无什么异样之处,也勉强的笑了起来。玄空盯着仕进,忽地轻轻的叹息一声,慢慢的捏起了手中的佛珠。 (全本) 第三十九 黄山绝战 仕进在大悲禅院呆了一晚上。他苦思良久,终于决定拒绝此事。他心知自己没有那种处理纷乱杂事的能力;而武林盟主,顾名思义,肯定是要统理整个江湖的事务。在其位不谋其食,仕进自问做不出此等事情。一想到答案,他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但念及冰儿之事,他又变得烦躁无比了。 翌日,无空也不问仕进的答案,便带着他登上了方台。方台上又多置了一张椅子。无空引着仕进,来到中间那椅子前,笑道:“请!”仕进瞄了他一眼,又看看那些面露惊诧的掌门们,道:“大师德高望重,还是你来坐吧!在下只须添陪末座便行了!” 无空深深的望了他一眼,也不推辞,径直坐了下来。他拍拍身边的椅子道:“阁下便坐这里吧!”仕进点点头,便坐了下去。雷正刚在无空另一侧坐下。其余人这才各自依次就座。群雄照例来了一阵声势浩大的欢呼。 雷正刚精神抖擞的将具体的人员分配,事务要求等等详细的说了一遍,然后道:“这是我等研究许久得出的方案,虽说未必是尽善尽美,却也颇花了我们一番心血,算是比较合理的了。当然,各位英雄如有不满之处,或者有新的想法,都可以大胆的提出来!所谓有则改进,无则加勉,总须让大部分人同意,这才算是完满成功的方案嘛……” 雷正刚随口从容的应答着群雄,眼光却不时掠向仕进与无空。对于一统江湖此事,他已经经营了将近十年,事无巨细,那一样不是滚瓜烂熟?他面对群豪时自然是胸有成竹,侃侃而谈。他心中担忧的却是另一件事。 仕进面对着台下这无数的英雄豪杰,瞧着他们炽热的眼光总往自己身上投来,心里便不由得一阵不自在。他对这些事务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便闭上了眼睛,自顾着养起神来。 “你也对这些没兴趣么?嘿嘿!”仕进闻声不禁睁眼一瞧,只见隔了数人的风子斋正朝自己挤眉弄眼的。其他人却都浑然不觉的样子。仕进心中纳闷,这时声音又传了过来:“我这是传音入耳,你不会不知道吧!嘿嘿,不过也挺少人知道这法门的!”仕进再次瞄去,风子斋已一本正经的坐着,嘴角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看来你是不会的了!嘿嘿,我来教你,反正坐在这台上跟蹲监狱差不多,有个人聊聊天也不错!你听好了……”仕进好奇心慢慢的提了起来,也仔细的将风子斋的话记了下来。这方法其实甚是简单,只须鼓动真气,让真气凝成一线,如此传到对方耳中,却无虞旁人听到。不过要想做到这一点,必须是功力异常深厚者才行。这法门在实战中其实无甚大用,因为距离一远,声音便传不过去了。 仕进思忖半刻,便试着发音道:“你听到了吗?”风子斋侧脸瞧向仕进,眼神里带着佩服的神色。他也传音道:“阁下真是奇才,居然一学就会!想当初我学了整整一天才勉强学会!佩服,佩服啊!”“哪里?事有凑巧罢!嘿,想不到世上居然还有如此奇异的法门,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仕进道。他微微的笑了,心里隐隐泛起了兴奋之情。 风子斋用长萧轻敲着大腿,道:“其实世间上还有许许多多我们无法探究的事情!就像阁下的武功……嘿,说实话,在武艺上,我生平未曾服过什么人。昨日一战,我却真正的心服口服了!嘿嘿,既有颠峰可攀,想必往后的日子不会寂寞了!阁下到时候可不要躲着我哦!”他话里隐约透着一股昂扬的斗志,一扫往日懒洋洋的作风。 仕进道:“我不过是比你们踏前一步而已!其实武学之道,浩如烟海,哪里有颠峰可言呢?比如泰山压顶而来,试问又有谁能架得住呢?若是能当得起这自然天威之力,此人可算是世上无敌了!但是天道浩淼,天外之天是否还有人外之人?谁又说得清楚?唉……”他开始心底还有点得意,但慢慢说着,人就变得茫然起来。他想道:“这是否自己未来寻找的方向?” 风子斋怔然着道:“我总是以世间之人做对手,眼光太过狭窄,难怪武功难有寸进!阁下这一席话,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哪!风某受教了!”他声音显得甚是恭谨,却又带了隐隐的兴奋。 仕进瞄了正侧耳倾听群雄意见的无空一眼,淡淡的道:“风兄一向啸傲山林,自由自在的,为何要跑来参加这黄山剑会呢?”他总觉得无空不大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出问题,只好旁敲侧击的问一下旁人了。风子斋既与无空同列六绝,多少会知道点情况的。 风子斋还沉浸在瞬间迸发的感悟中,闻言怔了半晌。他想了想,道:“嘿,无空大师与雷前辈联名相邀,我再怎么狂傲大胆也不敢不来啊!嘿嘿,我生平就怕他们二人!别人嘛,若胆敢来骚扰我,我定然不会给他们好果子吃!” 仕进忍不住问道:“风兄为何如此怕他们二人呢?嘿,在下对无空大师景慕已久,却一直无缘识荆。此番有幸相见,当真令我喜出望外。不知风兄对无空大师了解多少?可否叙说一二,好让在下一解心头之惑?” 风子斋沉吟良久,才道:“我年纪小了无空大师与雷前辈三十多年,自幼便是听着他们的传说长大的。嘿,当年黄山绝顶一战,我授业恩师也曾参与。他每次说起那一战,都忍不住唏嘘感叹,说是惨不忍睹。他还经常做噩梦,满头冷汗的惊醒起来,跟我说看见了漫天的血肉横飞,眼里尽是血红之色了。嘿,真是遗憾,我不能参加到那一战当中去!那该是一场多么壮观惨烈的战斗啊……”他静默半晌,似是回想着什么往事。 风子斋继续道:“我恩师是一名铁铮铮的热血汉子。他胆气之豪,嘿嘿,非是台下这些个所谓的江湖好汉所能比拟的!但想起那场血战,他居然会满脸骇色,甚是后怕!我当时便想了,连师尊都对那场血战这般畏惧,在那场战斗中活下来的人只怕都是如此罢!我问了师父,他却摇头道:‘并非人人如此的,有些人心志之坚,为师是一辈子也学不会啊!’我奇怪的问他是谁,你道我师父说了什么?”他向无空与雷正刚瞥了一眼,眼里满是尊敬。 仕进已猜到了答案,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令师都说了什么?”“他说了,在这场惨战之中,有两人始终奋战不息,面无惧色。他们即使被数十高手围困住,却仍是纵声长笑,力敌不屈,直至到己方援手到来。你想必猜到了,此二人便是无空大师与雷前辈!听说当日便是靠了他们两人,这才重创了敌方的一流高手,减少了正派的伤亡!” 风子斋神色凝重着道:“据说当日血战结束之后,大家都瘫倒在了地上,浑身提不起丝毫的力气。他们瞧着地上四处的肉泥断臂,斑斑血块,都忍不住呕吐了起来;有人本来伤势不重,却在最后生生的呕血而亡。可见其景之残酷。但是无空大师与雷前辈虽然伤痕累累,浑身浴血,像个血人似的。他们却互相扶持着,面对着劫后余生的群豪灿烂的笑了起来!无空大师还用嘶哑的声音大声鼓励着大家,告诉众人,他们胜利了!虽然前途艰难,他们却终究是胜利了!雷前辈也是一直面带微笑,从容镇静的鼓舞着在场的每一位英雄。阁下可知,我听了这些事迹之后,会有什么样的感受?” 仕进微微的摇了摇头。风子斋继续道:“我……从那时起便记住了他们二人的名字!我渴望着能像他们一样的坚强!,一样的勇武!即便是现在我与他们同台而坐,他们依然是我心目中最值得尊敬的人。嘿嘿,我本来以为自己能做到像他们一般的人。但自从行走江湖以来,我才知道,自己永远也做不到他们那样!雷前辈的仁义胸怀,无空大师的磅礴气魄,那是我永远也学不会的!唉……” 风子斋脸色黯了一黯。他很快笑了起来,又再传音道:“阁下可知为何这江湖一统能如此轻松的征得天下英雄的同意?嘿嘿,历代江湖枭雄不知凡几,人人都想一统江湖,成就霸业,他们却都是最终惨淡收场!殊不知这武林豪杰人心各异,想统归一处,简直就是难如登天!而此次无空大师与雷前辈一出面,天下便云集响应,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你道是为何?” 仕进想不到无空与雷正刚在江湖上居然有这等大的威望,想起无空的种种奇异举动,他脑子顿时一片混乱,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他想道:“他们二人对这武林而言分明是举足轻重,武林盟主之位他们随便一人坐便是了!为何要我这外人来插一脚呢?雷门主竭力劝说我不要跟六绝动手,似乎不想我取得这天下第一的称号!这又是为何呢……” 风子斋仍是继续道:“其实原因很简单。当年黄山一战幸存下来的英雄豪杰无一不是武功高强之辈,他们在自己派中不是掌门便是长老,个个身份尊贵,辈分甚高。而对他们而言,无空大师与雷前辈便是他们最尊敬之人!现在小一辈的人在长辈的熏陶之下,心中也早就种下了对他们二人的尊崇之情。如此一来,便有了今日无空大师与雷前辈的一呼百应的场面!嘿……”他说到这,便顿住了话语,陷入沉思当中。也不知他心中想的什么。 仕进听了风子斋所言之后,心底想法更是坚定。他想道:“对江湖而言,无空显然更适合当这个武林盟主!自己的出现分明是打乱了他们这部署,难怪雷门主一直阻止自己与六绝比武!嘿,他也将我瞧得忒轻了!我即使夺了这个武功天下第一,却对那什么武林盟主毫无兴趣,又岂会跟他争呢?” 日已西斜,这一讨论竟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看到有了结果,雷正刚瞄了仕进一眼,马上走向了无空。无空站了起来,面对着仕进,高大挺拔的身体挡住了射向仕进的阳光。仕进也立起身来,定定的望着无空与近前的雷正刚。他本来想好了措辞,但瞥见雷正刚那深沉无比的眼神后,他心头一颤,竟说不出话来。 无空沉声道:“阁下可想好了?这天下英雄好汉都在等着阁下的答复呢!”他神色肃然,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态度在问着仕进。雷正刚也深沉着道:“你好好回答,切莫自误!”仕进定了定神,深深呼吸一下。他也不看雷正刚,盯着无空那闪烁不定的眼睛,坚定着道:“很抱歉,对于整个江湖而言,大师比我更加适合这个位置!所以,这件事恕在下难以从命!” 台上众人惊诧莫名的望着三人,都在奇怪着他们为何如此严肃,说的话却又如此怪异。风子斋、单南虎与百忌听到了三人所言,隐隐间猜到了点什么,脸色顿时剧变。玄空却是一直捏着佛珠念着经文,只在仕进拒绝的一瞬间猛地停了一下。他很快便又继续起来,动作却微微有些颤抖。台下群雄站了一天,本来都甚是疲累,互相之间不免窃窃私语着。但瞧到台上诡异情形,他们都立时止住话语,目光刷的一声齐齐投了上来。整个黄山霎时陷入了一阵难以形容的沉寂,这无声的世界让人忍不住想发疯。 无空紧紧的瞪着仕进,眼神里不知是欣喜还是懊恼,抑或是诧异。雷正刚叹息一声,闭上眼去。他半晌倏地睁开眼,紧盯着仕进道:“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无空此时也出声道:“你现在答应还来得及!”他声音里带了点惋惜之情。仕进摇了摇头,坚决着道:“我已经决定了!” 无空深深瞄了仕进一眼,忽地大笑三声道:“好!好!好!”他转眼瞧向雷正刚,道:“雷师弟,你可以宣布了!”雷正刚瞥了仕进一眼,眼神里带着不知是悲哀还是其他。他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方台中间,道:“这一切事务既已妥当,那雷某便宣布这武林盟主的人选!他便是——少林方丈……无——空——大——师——”他一字一句的念了出来,声音纯和浑厚,轻轻的拂过了所有人耳朵,显得甚是轻柔。 (全本) 第四十章 谲诈迷离 群雄静了半刻,欢呼声蓦地腾了起来,轰的一声,整个方台似乎要被这阵声波给掀翻了一般。台上各掌门帮主都面带笑容,也跟着振臂欢呼起来。无空踏前数步,来到方台边沿,朝群雄轻轻挥了几下手。他满脸的气度雍容,笑容中带了一种居上位者的从容不迫。群雄仰脸瞧着无空,都不禁为他那种气吞天下的雄伟魄器而心折,纷纷卖力的呼喊起来,光明顶上似乎变成了一个欢腾的海洋。 仕进瞧着眼前这万众膜拜的场面,心里忍不住酸酸的,想道:“这本来是属于我的!唉……嘿,真是的!既然放弃了,那便爽快的放弃!扭扭捏捏的像个什么样子!”他自嘲着笑了笑,缓缓退了两步。雷正刚却也退到了他身边。仕进只听嗤的一声轻响,一小团白纸弹了过来。他随手接了过来,不由得愕然着瞄向了雷正刚。 “赶快离开黄山!尽快!”听着耳边传来雷正刚的声音,仕进疑惑的瞧着他。雷正刚嘴巴却是动也不动,显然也用了传音之术。他深深的瞪了仕进一眼,然后便慢慢踱上前去,与无空并排而立。雷正刚此时也微笑着朝群雄挥手,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玄空拉着郭铁,微笑着移身前行,似要观看一下这欢腾的人群。两人有意无意间恰恰挡在了无空与仕进之间。玄空瞥眼瞧向了仕进,意味深长的努努嘴,那垂在腰侧一手轻微的摆动着,示意他趁机离去。 方台一侧靠着大悲禅院,倒没有多少人。仕进心中咯噔一下,瞧了瞧那一侧,又瞄向了无空那高大伟岸的背影。“雷门主为何要我匆匆离开呢?他给我的是什么东西?难道……不可能啊?他都如愿的坐上了武林盟主的宝座了,我与他无怨无仇的,他没理由要害我呵!嘿嘿,就算他想动手,自己又岂会怕了他?唔……若是少林寺再多出几位高手,自己即便武功再高,却真会吃不了兜着走的!况且还有一个少林罗汉阵,自己若被困在里面,那么……算了,反正再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 仕进注意一打定,便欲飘身远去。哪知风子斋眼尖,高声喊道:“兄台慢走!”他来到仕进身边,嘿嘿笑道:“要走大家一起走!风某对这些东西也甚是感冒。反正事情差不多结了,我这时走人应该没人怪我了吧!呵呵……”仕进顿住身形,狐疑的瞄向风子斋。见他一脸的不在乎,仕进松了一口气,沉声道:“好!一起走!” “且慢!”两人正欲联袂而去,无空那浑厚的声音传了过来,让他们不得不停了下来。两人转过身来。仕进瞧着无空满脸笑容的朝自己行来,眼神里带着深深的戒备。风子斋却是有点畏缩,不敢看无空眼睛,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但风子斋慢慢的镇定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笑着道:“大师恕罪则个!晚辈实在是对这些事情甚不习惯。若再呆在此地,难保晚辈不会做出什么有伤大雅之事。所以,还请大师恕晚辈提前告退之罪!” 无空呵呵笑道:“和尚知道你的性子,能乖乖的留在黄山这么久,也算是难为你了!嗯,以后巡视江湖之事,还要多多仰仗你呢!你想走,和尚也不留你!不过,你居然想将玄木令主这位贵客一起拐带走,那和尚便要大大的责骂你一番了!”他轻松幽默的语气登时逗得风子斋笑了起来。 无空又转眼瞧向仕进,笑道:“阁下高才,和尚正有借助阁下的地方,阁下却为何如此脚步匆匆呢?莫非是瞧不起和尚,不屑与这天下英雄为伍?”仕进淡淡的回答道:“大师说笑了!在下习惯了自由自在,难得在一个地方久呆!此番来黄山,一切事情现下都已了却,在下委实找不到理由再留下去了!”他眼角余光瞥向一旁的雷正刚,见他缓缓的垂下眉去,本来精神抖擞的人,此时却显得甚是沉重疲惫。 无空笑道:“阁下执意要走,和尚也不便强留!不过请阁下稍待片刻,等和尚说完几句话再走不迟!如何?”他也不待仕进回答,便转身面对着台下近万的英雄好汉,大声道:“诸位武林同道,承蒙大家抬爱,无空现在暂时成为了大家的领导之人。但是,这一统江湖是一件震天动地的大事,当中稍有不慎,就会让整个武林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所谓人无完人,无空虽不敢妄自菲薄,自轻自贱,却也知己身能力有限,行事难免有所错漏之处!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们江湖中人不讲朝廷王法,却也须遵守这一准则。所以,无空要请这武功天下第一的玄木令主作为监督,如若和尚有何差错之处,或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江湖同道之事,他便可以持三尺青锋,来取和尚颈上人头!大家说可好?” 群雄都楞了一下,都马上高声道:“大师言重了!”“大师又岂会有出错的时候?”“想必玄木令主是永远都不用动手的!”“对呀,大师一生叱咤风云,算无遗策,又怎会给人动手的机会呢?”……群豪嘴里说着,心头却是轻轻的松了一口气。他们虽然慑于无空与雷正刚的威势,同意了这一大事,却总担心以后会出现什么差错。如今无空既是如此说了,那玄木令主又是武功盖世,他们日后的安危多少有了点保证。 雷正刚与玄空对视一眼,都瞧出了对方心底的沉重。智空紧绷着脸,但无人至于之时,他嘴角却微微的弯了弯,露着奇怪的笑意。仕进闻得无空所言,不禁怔了一下。他跨上前去,对无空道:“大师何出此言?在下闲云野鹤一名,本不想理会那么多世事的。大师何苦如此呢?” 无空正色道:“阁下此言差矣!所谓高者不束则危。自古以来,中原大地出了无数的皇室帝王,但真正英明睿武的有多少?他们就是位高权重,无人约束,这才肆意妄为。结果弄得江山颠倒,百姓流离,让人难以收拾残局。若是能对他们有所束缚制约,只怕人人都是英明帝君了!这江湖虽小,却也五脏俱全。我既身为盟主,那便得对武林苍生着想。那便需要有一人制约和尚,免得造成大祸!阁下想必能体会和尚的心情。”无空语气诚恳,就像睿智的长者明透了世事,正在安排着应对事宜一样。 仕进静默半晌,才道:“既是大师如此说了!在下惟有恭敬不如从命!不过,想来在下不会有出手的机会的!”他见无空没有半丝作伪的迹象,心底的怀疑不禁动摇起来。“莫非我想错了?可雷门主的暗示,还有玄空大师的举止……他们到底想告诉我什么?这究竟怎么回事呢?”仕进想着,转眼瞧向雷正刚。雷正刚却是面无表情,定定的站在无空身边。 仕进犹豫良久,心道:“既然想不通,那便不想了!我此刻便远离黄山,这天下茫茫,难道他还能找得到我?”他于是定神道:“大师,雷门主,各位,请恕在下失礼!告辞了!”他拱了拱手,也不等回答。他清啸一声,脚尖用力,人已是去了远方,转瞬不见了人影。风子斋急道:“等等我啊!哎——”他正想跟上去,无空却一把按住他的肩膀,道:“你还是再留一晚吧!我还有些事情要跟你说!”风子斋瞧着他那淡淡的笑容,只好顿住脚步。 无空松开手,面对着台下群雄道:“各位英雄好汉,豪杰义士们,大事既已定计,今晚大家便开怀畅饮,尽情的痛快的欢纵一番,来个不醉不归!待明日醒来,大家再各思其职,尽心尽力的将这一大事办妥!大家说可好?”群雄都轰然叫好。 日头渐渐的沉了下去,一溜儿的酒菜自禅院里流水般摆出,显是少林早有准备。群雄也纷纷拿出自己带来的酒菜,各据一地,席地而坐。他们高声阔谈着,大碗大碗的灌着烈酒。有人嫌筷子麻烦,索性用手抓起菜肴,啧啧的嚼着;有人喷着满嘴的酒气朝身旁的人说话,刚说得半句,身子一歪,便醉倒在地上;有人咕咕的吞了几口酒,便持着筷子,敲着瓷碗,纵声高歌着,唱的正是那苍凉悲壮的《燕歌行》;有人静静的看着这狂欢这人群,眼里却闪动着炽烈的光芒,显得甚是激动…… 方台之上,风子斋端起大碗抿了一小口酒,对单南虎道:“我说姓单的,你说这无空大师为何半途就退出了酒席?他连一口酒都没喝呢!”“疯子,你那算什么喝酒!嘿嘿,这样喝才痛快!嗯,无空大师身为出家人,那自是不能沾酒!唔……好像雷前辈也不见了哦!哈哈哈……喝酒!”单南虎一口气干完了碗中美酒,撇着嘴回答风子斋。风子斋喃喃道:“谁跟你这粗鲁人一般见识!嘿,喝酒伤身,我才不干那蠢事呢?”他再端起碗抿了一口,便横着青萧,幽幽的吹起曲来,和的正是台下唱起的《燕歌行》。 单南虎低声骂道:“吹的什么劳什子曲嘛!”他再饮了满满一大碗酒,便倏地立身而起,一边击掌,一边高声歌道:“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男儿本自重横行……”他的声音浑厚深沉,霎时传遍了整个光明顶。喧闹的群雄慢慢的静了下来,都瞧上方台来。渐渐的,有人跟着唱了起来。很快所有人都加入其中,大声唱了起来:“……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大漠穷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稀……边庭飘飖哪可度,绝域苍茫更何有?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催刁斗……”便有不懂唱的,也跟着哼起曲来。那歌声悲凉苍劲,听着唱着,不少人都热血沸腾,泪流满面的。 群雄虽说是同意了这统一江湖的想法,但武林纷乱扰扰,从来没有人能真正将其捏合在一起。如今看上去是前途光明,但谁知道异日会发生什么事情?念及这些,群雄心中便不免惴惴不安的。一听到那苍凉的歌声,群雄便忍不住感触万分,所以跟着唱了起来。 玄空一直没有动筷。他眉毛纠成一团,静静的端坐着。郭铁本也想畅饮一番的,但瞧玄空那样子,只好乖乖的陪在一旁。玄空抬眼瞄向那遥远的夜空,想道:“他能逃过这一劫吗?希望老雷能赶得及!唉,真是冤孽哪!当年旧事,如今却再一次重演了……” 仕进下得光明顶,看左右无人,便展开雷正刚传来的纸团。只见里面裹着一粒散发着清香的丹药。纸上写着寥寥十数字,却是:“速服解药,远离黄山,莫再出现。”“我中毒了?不可能啊!”仕进惊异万分。他试着运行真气,却是畅通无阻,根本无半点异常迹象。“莫非雷门主骗我?不可能的!他不会骗我的!难道这是慢性药物,需要一段时间药性才发作?唔,冰儿说过有这样的毒药!不管了,先服下再说!”仕进迟疑了一下,便吞下了那丹药。 仕进再运气一周天,还是没什么异样。他自嘲着笑了笑道:“看来是自己吓自己了!嘿嘿,还天下第一呢,居然如此胆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小心一点总归不是坏事!”他想着,摇摇头,便又掠身而起,想着快些离开黄山。 刚去得数里,仕进却放慢了脚步。他看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在前方慢慢的踟躇着。行近一看,却是当年那奇异少年郝强。郝强看到仕进,不禁一怔。他深深的望了仕进一眼,忽地拜下身去,叩了数个响头。他冷冷的道:“我生平从不受人恩惠!”说完,他便起身,也不再瞧仕进,自顾着慢慢走路。 仕进楞了一下,觉得这少年甚是有趣。他道:“那不过是举手之劳!唔,你不像是好名之人,为何来参加这黄山剑会呢?”郝强身子顿了一下,冷然道:“我要成为武功天下第一人!”他平时从不对别人假以颜色,但仕进于黄山上大展神威,他却是瞧在了眼里,加上当年仕进的援手之恩,话便多了一些。 (全本) 第四十一章 身受剧毒 “这天下第一有这么好吗?”仕进感叹着问道。他跟在郝强身后,慢慢的踱着步子。郝强停下脚步,也不回头,只道:“我现下不是你的对手!来日定当讨教!”他握紧了拳头,半晌才慢慢松开。 仕进听了,只觉得心里一阵好笑。他突发奇想,笑道:“要不你拜我为师,我教你来如何打败我?呵呵……”说着这话,他脑海里忽地浮现了赵黑子那憨憨的笑脸,心底不由得一阵温暖。 郝强身子抖了一下,倏地转过身来。他盯着仕进,眼里闪过一丝晶亮的光芒。良久,郝强眼神慢慢的暗淡下来。他涩声道:“我没有师父,我是不能拜师的!我一定要靠自己才行!”他又慢慢的转过身去,脚步再次缓慢的挪动起来。他走路很慢,似乎每一步都计算好了距离,跨得丝毫不差。他背脊挺得笔直,整个人就像铁打的一般。仕进瞧着他那瘦小却笔挺的身躯,心中忽地涌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少年倔强,坚定,冷漠,似乎世间的任何事情都无法使他动容。 “哈哈哈……找到了!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哈哈哈……”一阵苍老的笑声自山间传来。仕进停住身子,转眼看去,只见一名须发尽皆雪白的老头飞身冲了过来。他手舞足蹈的,唇上的白胡子都被他那笑声顶了起来,露出了红润的嘴唇。仕进怔了一下,认出了这老头正是前几日遇上的那人。 那老头掠过仕进身边,却在郝强身旁顿下了脚步。郝强刚听到笑声,整个人便倏地激动起来,浑没了开始时的冷漠。他霍然转身,迎向了那老头,脸上显着惊喜无比的神色。仕进瞧在眼里,已知两人相识。 老头刚近到郝强身边,浑浊的眼神突然间变得清澈起来。他蓦地探手抓向郝强肩膀,出手端是快若闪电。郝强似乎知道他会来此一招,肩膀往下一缩,脚尖同时用力,人已是飘身退后。仕进惊了一下,正想出手救助郝强。但仔细一瞧,他却止住了上前的念头。因为那老头出手虽然凌厉,招数间却已留了余地,否则郝强根本招架不住老头的一招。 瞧着郝强章法自如的挡下了自己的攻招,老头暗自点了点头。他笑道:“小子有进步嘛!啧啧,才多久不见啊!哎……我们什么时候才分手的呢?我怎么又忘了?哈哈,看你逃到哪里去!看招!”他边笑着边加快了动作,郝强顿时手忙脚乱起来。才几下子,老头便抓住了郝强腰带,将人提了起来。郝强登时动弹不得。他脸上却无半丝惊惶之色,似是笃信这老头不会伤害他一样。 老头将郝强高高的抛到了空中,然后接住,再抛上去。他高声笑着,如是再三,才松开手放郝强下来。郝强脸色一阵潮红。他微笑着带了点惊异问道:“你怎么会到黄山来呢?难道……”“嘿,我是偷着跑出来的!他看得可严实了!幸亏老头子机灵,趁他没注意就溜了出来!哈哈,老头子还不是记挂你这小子,这才出来找你?”老头兴奋得像个顽童一般,上上下下的摸着郝强。 郝强脸一下沉了下去,道:“你怎能如此呢?你不知道你的病……”“病?什么病!哼,你们净骗我,我哪里有病?再说了,这天下还有谁是我的对手,出来溜达一下又有什么打紧的!”老头愤愤的扬起拳头。郝强瞥眼瞧向了仕进,满脸的尴尬之情。这少年此时卸下了浑身的坚冰,终于有了些许温情。 老头顺着郝强目光瞧过来,看到了仕进。他脸色大变,退了两步。郝强紧张的扶住他,急道:“你怎么啦?莫非又发作了?”老头一把摔开郝强。他双手捂住脑袋,蹲了下去,嘴里嘶喊着:“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肯定是做梦!世上没人是我的对手!我是天下第一,没人能超过我的!没人,没人……”他显然想起了前日被仕进追得后继无力的事情,一时激动,又变得疯疯癫癫的了。 仕进心底甚是纳闷,呆呆的站在原地。那老头抱着头蹲了半晌,人猛地立了起来。他瞪着仕进,两眼通红通红的。郝强靠到他身边,焦急着道:“你清醒一下啊!来,跟我回去!跟我回去……”老头一把捏住郝强伸过来之手,顺势将他拉了过来。他大吼一声,也不管郝强是谁,便提起人来一把掷了出去。仕进瞧那摔出的势道刚猛凌厉,只怕郝强承受不起。他马上闪身窜了过去,赶在郝强落地之前将其接住。 郝强落得地来,刚想说声谢谢,那老头却又冲了过来,朝仕进便是一掌。仕进生怕波及到郝强,立时掠到了远处。老头紧跟过来,登时缠上了仕进。仕进随手招架着那老头的招数,心中却觉啼笑皆非。他想道:“怎么会招上这个麻烦的呢?此人武功奇高,可惜是个疯子!真是倒霉……咦,有点不大对劲呵!”仕进脸色一变,手上动作松了一松。 郝强站在一旁,却是心急如焚。他知道自己插不进两人当中,只有干瞪眼的份。但仕进的武功郝强是见识过的,能一人独斗武林六绝中的三人,这又岂是等闲之辈?虽然他知道老头的武功也甚是厉害,却还是不免忧心忡忡的。瞧了半晌,郝强忍不住喊道:“你……你莫要伤害他!求你了!他脑子有病!” 仕进却对郝强的话听而不闻。他此时脸色越来越难看。刚和老头过得几招,仕进便发觉了内息运转出现了滞怠的现象。他一边与老头拆招,一边检查着经脉。结果竟让仕进一瞬间有了心如死灰的感觉。他中毒了。“怎么可能?不可能的!雷正刚乃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又岂会下毒害我?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自己中毒了!自上黄山以来,我根本没用过了山上的一茶一水,除了他给的那丹药!不是他,那会是谁?那会是谁!哈哈哈……”仕进蓦地疯狂的笑了起来,下手顿时倾尽全力。他此时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将眼前碍眼的东西全部碾碎,化为飞灰。 仕进一向对雷正刚敬重万分。雷正刚言谈举止一直是方正圆熟,甚合儒家中庸之道。他小问题上不与人计较,大原则上却是寸步不让。他本身又是先学文,后学武,经历跟仕进非常相似。仕进每次见他,都忍不住生起一种慕濡之情。可以说,仕进一直都在努力向雷正刚靠拢。如今却忽然晴天霹雳,平生最敬重的人居然欺骗自己,仕进脑子轰的一声,什么都没有了,便只剩下那熊熊燃烧的愤怒了。 老头毫不畏惧,须发张扬间显着一种疯狂无惧的气势。仕进招数变得狂暴起来,荡起的劲风开始时还呼啸作响,慢慢的便都向内里收敛,变得无声无息的。偶尔有小石子自地下跳了起来,只听得波的一声,石子便化为齑粉,飘散开去。老头开始觉得呼吸困难起来。他身形飘忽,堪堪闪过了仕进几下狂烈粗暴的招数。 老头抖了抖震得发麻的手臂,又退了两步。他发觉仕进此刻就像个浑身刺的刺猬,那激荡回旋的掌风四下撕扯着,让人难以近身半步。仕进瞪着血红的双眼,怒吼一声,随即一掌推出。他觉得体内的真气似乎不受控制,疯狂的往手臂上涌来,便要脱体而出了。“管他呢,这世间都毁了也不关我的事!世上没有一个人能相信的!我要杀!杀!杀……”仕进咬着牙,更加努力的催运着内息,让其更快的集中于臂上。 老头想着闪避,那掌风却已牢牢的笼罩住了他的身形,无论他往哪个方向闪都是躲不过去的。他白眉一抖,眼里闪过了一丝坚毅。只见老头红润的脸上泛起了一层紫色,瞬间忽红忽紫的变了三次,便马上转为苍白之色。他后脚猛的撑地,两手同时划圆推出,缓缓的迎向了仕进这一掌。这两掌老头已是倾尽毕生功力使出,换了风子斋等人来接,只怕须得两人出手才能勉强接下。但仕进昔日心平气和之时,便连那狂猛粗烈的九天瀑布都能倒推而回,更何况此刻正当盛怒,他又岂会惧怕这区区两掌呢? 郝强武功虽远不如两人,眼光却还是有的。看着眼前情景,他便知道老头这一掌如若接实,不死也要重伤了。他猛一跺脚,霎时弓背窜了上去,拳头也跟着捣出。他瘦削的脸上满是坚决的神情。他知道自己上去也是于事无补,但他还是冲了上去。他只知道,不能让老头在自己面前受伤。 仕进手掌已经推到了半途,老头那雪白的头发被迎面而来的劲风瞬间拉得笔直,一根根的刺向了他脑后。郝强也已到了老头旁边,一起迎向了仕进这一掌。他紧抿着嘴,眼神甚是冷静。他很从容,甚至于微微的笑了。“他笑什么?他会死的!真是个奇怪的少年!”仕进瞥眼瞧向郝强,心中忽地掠过这个念头。 不知为何,仕进竟稍稍的将真气往回缩了一下,或许是因为郝强那淡淡的笑容吧。但仕进此刻已是收不住手,他也不想收手。他只管痛快的发泄着胸中的愤怒。他要摧毁一切的阻碍。他要这世间偿还他失去的对世人的信心。 仕进蓦地闷哼一声。他只觉内息竟猛然间刹住了涌动,就仿佛马儿正欢快的的拉着马车,撒着蹄儿飞速的奔跑之时,驾车之人突然收紧缰绳,生生扯住了这马。他顿觉胸口无比的烦闷,真气倏地倒卷而回,在经脉里四处乱窜,不住的冲撞着、撕扯着那脉络。奇怪的是,仕进居然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就像被施了麻药一般。 老头和郝强只觉那铺天盖地冲来的压力瞬间减弱了不少,人也变得轻松了不少。仕进体内虽然乱成一团,以至这一掌威力减弱了许多。但老头和郝强还是承受不了这掌势的余威,都被震飞开去。 仕进一动不动的接下了老头与郝强这两掌一拳。他此刻真是有苦难言啊!郝强那一拳犹自好说;老头这两掌却犹如惊涛骇浪,喷涌而来。仕进体内真气此时根本不受控制,也就无法催运内劲与老头那掌力抵消;他也无法撤身后退以削弱这掌势,只能硬硬的接下了这两掌。那掌力马上沿着仕进手心钻了进去,肆意的破坏着他的身体。仕进自身的真气本来乱糟糟的,这一遇到外敌,它们居然立刻汇在一起,自主的包裹起那外来的掌力,慢慢的蚕食起来。 仕进呆呆的站着,他根本无法动弹了。他也不理会老头两人,立时仔细的调理着体内的真气。他知道,若是那老头再冲过来的话,他便只有闭目待毙的份了。他心道:“我不能莫名其妙的死在这里!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我要……”一想自己要做的事情,仕进却马上哑然了。“报仇吗?找谁去呢?雷正刚吗?天下第一终究是比不过人家人多势众!嘿嘿!原来世道便是如此!”开始的暴怒过后,仕进心头慢慢的涌起沉重的悲哀。 郝强哇的吐了一大口血。他瞥向仕进,却只见仕进没有动身。郝强心里一阵感激,他以为刚才仕进那是手下留情。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来到老头身边。那老头承受了这一掌的大部分威力,竟是晕了过去。郝强再瞄了仕进一眼,见他还是动也不动,根本毫无表示。郝强生怕仕进一时忍不住火起,会将老头留下。他毫不迟疑,马上将老头背在身上,慢慢的离开了此地。郝强又哪里知道,仕进此时正自身难保呢? 仕进一人静静的站在原地。良久,他忽地抬手扯下了面具,喷出了一口鲜血。他体内的真气蚕食消解掉完老头的掌力之后,又再窜了起来。一直到了此刻,那内息才算肯乖乖的驯服下来。但仕进体内经脉已是损伤不轻,都积淤血了。 仕进轻展手掌,调运一下真气。虽然人是能够动弹了,但只要内息运行过快,那真气便马上变得蠢蠢欲动,似要再次动乱起来。他叹息一声,知道再也不能贸然使用真气了。呆立半晌,仕进蓦地将面具套上,微运内劲,闪到了附近的树上。他听到了隐约的脚步声。在这非常时候,仕进变得小心起来。 朋友新书《倾天恋》,有时间的话不妨前往一观! 连接:?bl_id=45960 〈剑的尊严〉,同为武侠,帮他广告一下! 连接:?bl_id=41495 (全本) 第四十二章 再遭重创 仕进此时头脑开始冷静起来。他想道:“这毒药想必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有不少阴谋诡计呢!自己可千万大意不得!嘿,真是想不通,他为何要害我呢?若说是那无空下的毒手,我倒是相信,可为何偏偏是他呢?真会是他吗?……”仕进眼前浮现雷正刚那忧郁深沉的眼神,不禁又对自己原先下的结论怀疑起来。 挞挞的脚步声打断了仕进的思绪。他自枝叶缝隙间瞧去,只见两名年约四五十岁的江湖汉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行了过来。这两人脚步轻浮无力,眼神暗淡无光,看上去只是寻常的武林中人。仕进稍稍松了一口气,但那两人的谈话却让他的心又提了起来。 那两人边行边谈。声音似是在刻意压低,但只要有人在他们身边三丈之内,便都能清楚的听到他们所言。“……哎,大哥,你说这无空方丈叫我们兄弟俩下山干啥呵?这所有的英雄好汉都留在了山上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我们却要在这荒不拉几的地方喝西北风!兄弟我就是想不通!太他妈的可恨了!” “老二,比别抱怨那么多了!谁叫咱们只会这点跑脚的三脚猫功夫,知足吧!快走了!嘿,告诉你吧,这回听说是要我们到山下接人!”“接啥子的人嘛!这么神神秘秘的!”“嘘,不要说这么大声!嘿,那是一漂亮小姑娘!听说跟玄木令主有些关系呢!” “什么?大哥,快说来听听!有啥子的关系?我还没听说过玄木令主跟什么人有关系呢!”“你难道没听说前些日子华山派发生的那件大事吗?嘿,听说这回要接的便是那次突然出现的小姑娘!嘿嘿!我那次可是在现场,那小姑娘长得真他妈的水灵!啧啧!”…… 两人脚步放得甚慢,走了半天才挪了那么一丁点路。仕进将这话完完全全的听进了耳里。他转念一想,忽地惊道:“莫非是冰儿?可是……无空怎会让他们去接冰儿呢?冰儿此时应该好好的呆在客栈了啊?不好!莫非这便是无空的阴谋?他想用冰儿来威胁自己!对了!定是如此了!可他是如何知道我与冰儿的关系的?奇怪……嘿嘿,以少林的实力,还有什么消息打听不到呢?当日自己对冰儿的关怀之意群雄都是有目共睹的,那无空是何等人物,又岂会猜不到我们之间关系甚是密切?真是卑鄙!幸好让我听到了!” 仕进认准了这件事,便决定拿下这两人,好问清冰儿的下落。他倏地闪到了两人身前,探手按住了两人肩膀。那两人似乎被吓了一大跳,尖声叫了起来。仕进皱了皱眉头,手上力道不由得松了一松。他寒声问道:“你们刚才所说的那小姑娘现在身在何处?快说!”两人瑟瑟的抖着,一人结结巴巴着道:“我……我……她……在……”他牙齿上下叩着,发出格格的响声,似乎是吓得不轻。 仕进发现这两人居然都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他忍住气,放开了按在两人肩上之手。他正欲继续询问,奇变突起,那两人身子猛地挺直,两人四掌同时全力击出,取的正是仕进胸腹之间。那掌势浑厚刚猛,迅捷凌厉,出手之人武功之高,只怕已远在了那华山崆峒各派的掌门之上。他们此时气定神凝,又岂是先前那两个畏缩胆小寻常江湖人?分明就是一派绝顶高手的风范。 仕进这时怔了怔,竟失了一下神。待他回过神来,身子已结实的挨了这数掌。那毒药似乎有麻痹人反应神经的功能,仕进不知不觉中反应已变得慢了起来。他只觉五脏六腑一阵翻滚,一股热乎乎的液流登时涌上了喉头。仕进踉跄着退了几步,弯着腰止不住的咳嗽起来。他功力虽高,护身真气也无比的浑厚,但卒不及防之下,更加上刚刚内腑才受了伤,这两人武功偏生又奇高无比,仕进顿时伤上加伤,差点便毙命当场了。 那两人对视一眼,一人马上欺身上前,铮的一声竟自腰间抽出了一柄软剑。他挺剑便朝仕进刺去,直取仕进咽喉。另一人从怀中迅速掏出一物,手指拨弄几下,便往天空一扔。只听嘭的一声,那暗淡的天幕上顿时闪现了一蓬灿烂的烟花,耀眼无比。他忙完这一切之后,立时便和持软剑那人一起围攻仕进。 仕进觉得体内难受万分。瞧着那闪亮的剑尖颤悠着刺了过来,他勉强错步避了开去,胸口却又是一阵气血翻腾。待另外那人也围了上来之后,仕进的处境更是艰难。他摇摇晃晃着闪避。有几次眼看便要中招,仕进无奈只得硬提真气,堪堪的让了过去。 再过得数招,仕进渐渐的缓过气来,胸膛间感觉没那么憋闷了。他闪避间也变得从容起来。那两人本来想趁着对手身受重伤之际痛下毒手的,哪知道倾尽全力,还是不得其果。他们这一阵狂风暴雨的攻了上去,仕进虽躲得惊险,却始终是安然无恙。两人也不着急,攻势一缓,不徐不疾的跟仕进游斗起来。两人这下转为缠斗,分明是想拖住仕进,好等援手到来。 仕进又岂会不知他们的意图?换了平时,他早就将两人击倒了。可惜此刻他身负重伤,行动已变得迟缓起来。两人武功虽高,在仕进眼里却还是有不少破绽的。瞧着那伤敌的大好机会摆在面前,仕进却只能痛苦的闪了开去。他知道自身所受的伤有多重,那体内真气已是堵了不少地方,他即便是想伤敌也是有心无力。除非他敢豁出去,再次加速启动真气。 仕进只觉心头越来越是郁闷,胸口的闷痛在隐隐刺激着他的神经。他神智渐渐的迷糊起来。“……我是天下第一!这小小的两人又岂能挡得住我的脚步?即便是无空跟雷正刚来了我也不怕!来吧!统统都过来吧!我不怕你们!我若要走,谁敢拦我!啊——”仕进忽地怒吼一声,动作瞬间快到了极点。 他曲指一弹,登时弹飞了那当胸刺来的软剑。他大步踏了上去,探手间便捏住了另一人的拳头。喀嚓一声,那人手掌骨头已然全碎。那人闷哼一声,便不再出声。他剩下一手还是瞬间凝聚了全身真气,一拳砸了过去,整个人显得甚是硬朗。仕进摔手抖开此人,立时扭身出掌,击向那名软剑已然脱手之人。那人显是想要救下自己的同伴,见状也不退缩,大喝着双掌全力推出。 仕进不敢再拖延下去了,这几个动作下来,他已感觉到体内的真气又再次变得狂乱起来。只听蓬的一声,那人双臂一阵颤抖,喀喀喀喀的几声,顿时软绵绵的垂了下去。他整个人也如败絮般摔到三丈开外,瘫在了地上。他此时双手骨头已经全被震碎,还是因为仕进身体内部作祟,以至出掌势道威力大减,他这才能留下命来。 仕进瞧也不瞧那人一眼,蓦地退身逼向了另一人。他身体已经支持不了多久,再不动手击倒敌人,那呆会便是任人宰割的局面了。另一人瞧到同伴像沙包般被对手击了出去,生死未卜。他心头悲愤难忍,也顾不得废了一手,马上疯狂的朝仕进扑了上去。他脚尖用力一撑地,人便腾身而起。只见他腰身一扭,登时连环两脚踢出,取的正是仕进的脑袋。 仕进错身滑步,侧了侧头,同时伸手拿向那人脚踝。他想着只要能捏住对手这脚,那便等如打蛇打中了七寸,正中要害。哪知道仕进这手到了半空,却忽地顿上了一顿,显然已是后继无力了。那人双脚呼的一声扫了过来,已是倾尽全力。仕进手掌勉力一抖,拨开了踢来的一脚,另一脚却已经无能为力了。 “我是武功天下第一人,我不能输!”仕进脑海中忽然掠过这念头。他大喝一声,提起仅余的真气,人已是腾身而起,撞向了那人怀中。那人势沉力猛的一脚结实的鞭在了仕进胁下,他却也被仕进一掌拍在胸口,摔了出去。那人砰的一声跌在了地上。他挣扎着站了起来,两眼通红的瞪着躺在地上的仕进,摇摇晃晃着想过去。刚挪了两步,他便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人也满心不甘的倒了下去。 仕进瞧着对手倒下,心头压着的大石终于松了开去。他胸膛起伏不定,正艰难的喘着气。瞧着顶上那蔚蓝的天空,仕进只觉心里一阵宁静,神思也飘忽着缓缓荡了上去。“感觉真好!天真的很蓝!真希望一辈子都这样啊!呵,我困了,好累啊!我要睡了!真舒服!要睡了……”仕进眼神变得迷离起来,他此刻神智已陷入了昏迷,只是他内心深处一直提醒着危机还未过去,这才没有晕过去。 “咳咳咳咳……”仕进一阵急剧的咳嗽,人也清醒过来。他挣扎着坐了起来,瞥眼瞧向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两人,脸上泛起了苦涩的笑容。“他们其实不过是旁人的棋子罢了!”他想着,人也慢慢的撑着站了起来。检视了一番五脏六腑,仕进发现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情。里面损伤累累那是不消说的,便连真气也东一团西一团的各自为战起来。他此刻再也调动不了多少真气了。 仕进心头一阵沮丧。他甩甩头,平下心来,想道:“不能慌!不用着急!只要出得黄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身子没那么难受了,便拖着脚步挪向了地上的软剑。此时手上有柄兵器,仕进心里会塌实一点。 仕进慢慢的挪进了丛林里。敌人马上便会赶到现场,再不离开就来不及了。踉踉跄跄着跑了几里,仕进登时气馁不已。平时一个呼吸间便能十数个来回的距离,现下居然整整花了半天。他急速的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到了满是枯叶烂泥的树底。他再也无力走下去了。 “不行啊!再如此下去的话,肯定会被他们找到!嘿,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将真气好好调理调理再做打算吧!便是被敌人发现,那时也有一战之力啊!”仕进想着,便寻了一个枝叶浓密的所在,一头载进里面不动了。 “方丈,你为何……”耳边传来了说话之声,仕进猛的一个激灵,连忙屏紧呼吸,身子也定住不敢再动。他只稍稍恢复了一点真气,便连伤势也是生生的压了下去。此时让他对付寻常人还可以,一旦遇上高手,激斗之下,内伤肯定又再复发。 “你想是问我为何要如此对付那人吗?”一个浑厚深沉的声音传了过来。仕进眉毛一跳,听出了这正是无空的声音。“弟子不敢!请恕弟子多言之罪!”这人看来是无空身边的弟子。 无空叹息着道:“古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那人既不肯接任盟主之位,我便只有出此下策了!唉,希望雷师弟不会怪我!”他顿了一顿,又马上道:“瞧静空与心空两人情形,那人中了如此剧毒,居然还能在两人偷袭中重创他们,武功端是骇人听闻了!嘿嘿,天下第一,果然了得!对了,他们二人此番身子大损,只怕再也不能动弹!吩咐下去,此后须得好生照料他们二人,让他们好好颐养天年!唉,都是我失算了,以为一组两人足够应付中毒后的那人了!你们都记住了,以后切莫轻视任何人!” 只听数人轰然应是。仕进心道:“成大事不拘小节?嘿嘿,我是定然不会与你争的,为何你还不放过我呢?什么是大事?难道江湖一统是大事,人的性命便不是大事了?我哪里碍着你了?武林泰山北斗?我呸!……”想到气愤之处,仕进身子忍不住抖了抖。 “谁?快点出来!”一声断喝倏地响起,想是外面之人已听到了声响。仕进叹息一声,缓缓立起身来。他拨开遮掩自己的浓密枝叶,挺直着身躯跨了出去。“看来今日难以幸免了!嘿嘿,那便痛痛快快的大打一场,便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仕进想着,眉毛抖了几下。 (全本) 第四十三章 全力一战 瞧着错落参差的林木间站着的十数人,仕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腰板挺得更加笔直。他迈着稳健的步伐踏了上去。虽然衣服有些凌乱,虽然样子有些狼狈,但这一切却始终无法掩盖仕进那凛然逼人的气势。他还是那个江湖公认的第一高手,他还是有属于自己的矜持的。他准备好了一切,即便是要死,他也要让对手付出沉重的代价。 无空此时全身夜行黑衣,便连头上也蒙上了黑巾,但仕进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那种独特的引人注目的气质,那种身居高位的气势,还有他那高大挺直的身躯,这一切都是旁人无法模仿的。无空身旁立着十多人,个个寻常江湖人士打扮,样子都甚是普通。他们只要稍加改形,隐入江湖,只怕没人能瞧出他们的底细来。不过此时他们都目光灼灼的盯着慢慢现身的仕进,个个是气定神闲,从容自若。 仕进扫了众人一眼,心里不由得抽搐一下。他想道:“这些人随便一个放到江湖上都是一代武学宗师,如今却都听命于无空,要来制我死命!看上去个个都是死心塌地的认准了无空的话,当真难以置信哪!嘿嘿,想不到少林实力竟如此的雄厚,看来真是难逃此劫了!” 天色渐渐的模糊起来,林间变得甚是昏黑暗淡。仕进手持软剑,背于身后,淡笑着道:“大师这招招进逼,环环相扣的,可真是深谋远虑哪!在下虽自命不凡,现在也不得不对大师佩服得五体投地!嘿嘿,只不知大师既已胜算在握,为何还要如此藏头露尾的,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他自知生机已渺,心态于是定了下来,变得气势十足的。 无空盯着仕进,半晌才叹息着道:“阁下是一个天生的人才!你若是答应了我的提议,我便会诚心诚意的辅佐你统理好江湖的一切,绝无二心;只可惜你拒绝了,我们之间才会出现这种局面!真是天意弄人呵!”他顿了一顿,果断挥手道:“昙空,慧空,道空,真空,你们四人出去分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把守,莫要让外人进来此地!”众人中顿时分出四人,领命而去,其余人都缓缓的散落开去,对仕进隐隐成了包围之势。 仕进定定的瞪着无空,也不理会其他人的动作。他淡然道:“大师不用如此紧张!在下此刻身负重伤,便想逃也逃不到哪里去!嘿嘿,大师似乎还未回答刚才的问题呢!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大师仁厚过人,想必会怜悯一下我这临死之人,不会让我抱着疑团到九泉下问阎罗王吧!” 无空笑道:“你要问什么,尽管问吧!能告诉你的我一定不会隐瞒!嘿嘿,所谓小心使得万年船!虽然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但还是小心为妙!我这般遮遮掩掩的,不正是那些恶人使坏的标准模样吗?我此刻要做的事情确实是昧了良心,所以我要包住自己脸皮,免得以后不敢见人!呵呵!”他这话像是在和老朋友开着玩笑,谁又知道他马上便要将这眼前人置之死地? 仕进斜着眼睛盯着无空,良久才道:“大师果然够坦率!我一直想不明白,大师现在已经统领了整个武林,相信已根本无人能够与你抗衡了。你却为何要对在下苦苦相逼呢?我无心于江湖争斗,只想做个逍遥自在、啸傲山林的乡野村夫,难道这都碍了大师的大事吗?莫非大师在光明顶上所说的,一切都是为江湖同道谋利的说法是欺人之谈?还是大师只想做这独尊武林的一代霸主,好让千秋万世之人都记住大师大名?”他越说越是激动,语气中显得咄咄逼人。 无空眼中精光一闪,在昏暗中甚是明亮。他也不动怒,只淡淡的道:“我自问所做的一切为的都是这整个武林!在光明顶上说的也不是假话,身为一个权利顶峰,我的确需要有人来监督自己!你也的确是最好的人选!不过你的地位太过超然了。我做恶时,有你来监督;若是你为恶之时呢,谁来管你?你若成为盟主,那自有所有江湖同道来约束你;你却拒绝了!你武功太高,为善为恶却都在你这一念之间。这等如在江湖上埋下了一个不定因素,随时都可能激化这本来就不甚稳定的武林。我不了解你的为人,我却相信自己的自制力。为了确保万一,我也只能将你除去!”他的话虽然平淡,却透着一种森然坚定的决心! “就因为这般缘故?”仕进惊诧着道。他随即默然了。良久,仕进终于出声道:“我身上这毒是你下的?”他希望无空回答说是,事情跟雷正刚无关。无空轻笑一声道:“这毒药是我下的。不过雷师弟也帮了我一把。” 仕进只觉身上的血液霎时冷固起来,浑身冷飕飕的。他又问道:“我记得上黄山来没用过你们的一切东西,你是如何下的毒?”他声音冷漠不带一丝感情,似乎心已经死了。他心底其实在呐喊:“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他指使雷正刚下的毒啦!我真蠢,到现在还为他辩护!醒醒吧!那表面的一切都是虚幻!知人知面不知心,古来已有明训,只是你这傻瓜才什么都信了十足!蠢材,笨蛋……” 无空诡异的笑了笑道:“这个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你还记得那天我邀你进的那间屋子吗?里面的摆设是不是都挺粗糙的呵?嘿嘿,那可是我命人故意做成那样的!那上面细微的毛刺是不是挺扎手呵?嘿嘿,这事情其实很简单,那些摆设都被放在药水里泡了老长一段时间,只要你在上面坐了,碰过它,那药性自然会顺着毛刺延入你血液里,侵入你身体里。嘿嘿!” 仕进身子一颤,喃喃道:“设计得真是巧妙,难怪啊!”他苦笑一声道:“你这毒药效果真是不错,好像是特意为我准备的一样!”无空道:“这剧毒的确是专为你准备的!寻常毒药毒性虽然猛烈急速,但遇上内力深厚者,完全可以生生逼住药性不让其发作,甚至于将毒性逼出体外。你功力如此深厚,我又岂能用那些普通的鹤顶红、断肠草之类呢?这毒其实对寻常人是无害的,不过对那些绝顶高手,却是最好最适当的毒药!你是否觉得最多只能使出三成的功力?你是否感觉到一超出这范围,这全身功力便会乱成一团,浑身动弹不得?哈哈,这便是此毒的奇特之处!你想必也深知其妙了!” 无空话里微微流露出得意之色。他接着道:“本来雷师弟不给你那药的话,接下来的一切便不会发生!嘿嘿,其实那屋里摆设上的药物是无毒的,不过一与那解药上的某味药物混合在一起,那便成了此时这厉害无比的剧毒!”他盯着仕进,等着仕进说话。仕进却也是一声不吭。 “……你还有什么要问吗?没有的话我可要出手了!你放心,这玄木令主还是天下第一高手,人人都会对玄木令主无比的膜拜崇尚的!我会告诉全江湖之人,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玄木令主却是名副其实的武功第一人!他会成为武林中人心目中不败的神话!一定会的!”无空沉默了半晌,又说了这些话。他话里带了些微得意,还有少许坚决。 仕进冷笑着道:“死去的人当然是最好的傀儡了!我总算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他闭上眼睛,静默半刻,然后问道:“这毒性当真能使人只剩三成功力?还是……”无空正等着他将话说完,哪知仕进身子一闪,掠向了靠近自己的一人。他手中软剑轻抖,噗的一声,已是刺入了此人身上要穴。那人瞪大了眼睛,满眼的难以置信。他轻轻吐出一口凉气,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当仕进掠向第二人时,众人已是回过神来。第二人虽险不乱,他脚下左右倒踩,手上动作舞得密不透风的。只听嗤的一声,此人胸口衣裳已是裂了开去,一道长长的伤口露了出来。还好他有所准备,否则定又是命丧当场。 仕进长笑着道:“便只剩三成功力又如何?我命由我不由天,想要拿走,还得看你们有没有本事!”只见那软剑忽尔柔软若灵蛇,四处游走不定,吞吐伸缩;忽尔刚挺如刀,刷刷刷的挥洒八方,气势十足。他虽不能使用太多真气,但眼光还在,招式还在,这一下突袭,登时让对手一死一伤的。 无空飞身过去,半蹲着身子抱起了那死去之人。他身子一阵颤抖。他缓缓的伸手合上了那人瞪得圆若铜铃的眼睛,再轻轻的平放在地。当站起身时,无空又恢复了那种冷静从容的感觉。他寒声道:“各据方位,两人之间互相照应。困住他!”他知道众人只要镇定下来,完全可以拦下仕进。所以无空也不上前,只立身一旁冷冷的瞧着。他心中恨哪!这些人都是少林寺的精英,是他为这江湖一统辛苦储蓄出来的!可没想到前面刚废了两人,现在又一下子一死一伤的,这叫无空如何不悔恨不已? 那受伤之人胡乱的包扎一下伤口,便又扑了上去。仕进于树木间四处纵横,甚是灵活。殊不知他心里却是暗暗叫苦。这些人一冷静下来,凭仕进此时的状况,便对上一人都很是勉强了,更何况将近十人呢?他那伤势本来就甚是不妙,这一剧烈动作,仕进又感觉到胸口隐隐的闷痛起来,手中软剑也变得沉滞起来。 众人分散到各个方向上,渐渐的向中间逼过来。仕进慢慢的就被挤到了中央的一小块地方上。感觉到那一重重的气势劲道奔涌而来,仕进胸口憋闷得慌,似乎要喘不过气来,像是要窒息而死一般。“再这样下去,只怕真要被活活逼死在中间了!豁出去了!”他狠狠的想道。 仕进挥剑逼退一人。他蓦地大吼一声,身子倏地加速,只听噗的一声,软剑已刺入了一人肩膀。他随手拔出剑来,同时挥出一掌,拍中了另一人背部。那肩部中剑之人踉跄着退了几步,伸手捂住了肩膀伤口。那中掌之人则飞了出去,撞在了树上,便倒跌着滚到了地上。他哇的一下喷血而出,想挣扎着站起来,却始终动弹不得。他抖了几下,便慢慢的伏在了地上,不再蠕动了。不过身子还在微微抽搐着,显然还留着一口气。 仕进虽然又伤了两人,自己却也挨了两掌。他嘴角不停的往外涌着鲜血,正沿着面具下端涔涔滴下。那血滴在衣襟上,慢慢的溶入了那黑色当中,显着一种诡异的红黑色。仕进靠着一棵粗大的树木,一手反转过来撑着树,一手无力的挥舞着剑。他花了很久才调理顺畅的真气这时又开始做乱,使他几乎用不上任何内息了。他只能靠精妙的招数勉强的苦撑着了。 看到自己同伴受伤,围攻众人都不禁眼红起来。他们登时再不顾自身的安危,纷纷怒吼着抢上前去。其中一人闪身到了仕进跟前,一掌推出。仕进抖剑刺向了那人胁下的空隙。那人微微侧了一下身子,让过了要穴,掌势却毫不停顿。蓬的一声闷响,接着喀嚓一声,仕进已是结实的挨上了这一掌,连带着背后那树也跟着震断开去。那软剑刚刺入了那人身子,却又跟着仕进飞了出去,顺带着一蓬鲜血。那人身子一晃,单膝跪在了地上。他轻吁了一口气,眼里满是欣慰的神色。 仕进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刚撑起身来,又看到了两脚踹了过来。他勉力格开一脚,身子又凌空摔了起来,被另一脚踹到三丈之外。众人眼看大敌便要伏诛,心头却无半分喜悦之情。瞧着相伴数十年的兄弟一一伤在仕进手里,他们已是对仕进深恶痛绝,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他们当下又冲了上去,正想将仕进置于死地。 便在此时,一旁将伤者聚在一起的无空忽地大声道:“小心!”众人微微一惊,立时顿住了脚步。他们只见眼前闪过了一道明亮的光芒,嗤的一声,在地上划出了一道深痕。若非无空这一提醒,他们只怕又要伤上几人了。 (全本) 第四十四章 两败俱伤 仕进只觉胸口一热,一股热血又喷了出来。他勉强的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头却是无力的垂着。只听吧嗒一声,一人纵身立到了仕进身前。仕进撑开眼皮瞧了过去,模糊中却只能瞧到一袭白裙在眼前晃动。再看时他又看到了一双精致小巧的绣花鞋,那鞋头上各顶着一个粉红色的绒球,甚是灵动可爱。“这是谁啊……谁……会来救我?谁……呢?谁……”仕进迷迷糊糊的想着,想着抬起头来,却始终是全身乏力。 来人却是峨眉派那年轻弟子张含笑。她此时心里正咚咚咚的跳个不停。瞧着眼前那五六个气势十足的高手,还有他们身后那蒙面之人,她心底不禁涌起一阵无力的感觉。回头瞥了一眼那正颓然而坐的仕进,含笑攥剑的手紧了紧,她告诉自己:“莫要紧张!莫要紧张!最多不过是与他一起葬身此地罢了!如此倒了了自己的心愿!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含笑武功虽然不如这里的任何一人,却还是能瞧出眼前这些人无一不是绝顶高手。她知道今日再怎么拼命也无法救得下仕进了。想到可以与仕进一块死在此地,含笑心头忽地涌过了一丝凄凉的甜蜜。她心情渐渐的平静下来,紧紧盯着眼前众人。她想道:“无论如何,在自己倒下之前,我决不会让他们伤害到你一根头发!就是死,我也要死在你前面!我绝对不让你先死!” 此次剑会,瞧着仕进于台上大展神威,力敌三大绝顶高手,瞧着仕进那种高处不胜寒的绝世风姿,含笑却觉得心底无比的黯然。她以为经过这数年里艰辛的努力,与仕进之间的距离能够稍有接近了。哪知道这道鸿沟却是越来越宽,一下变得像那永远无法逾越的天堑了。师姐妹们个个紧盯着台上那些个传奇人物,无一人瞧到含笑眼睛泛红,泫然欲滴的样子。她心情悲凉之下,便一个人悄悄的躲离了人群。 含笑想起这些,心里却再无半点伤感。她护在仕进身前,晶亮的眸子里跳动着异样的光芒。就算眼前来了千千万万人,含笑此时也不会害怕了。她精神全集中在敌人身上,心里却想:“真好!现在你没办法保护我,那就该轮到我来照顾你了!我真的好开心呵……”她嘴角弯弯,俏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昏黑中带着一种朦胧的凄美。 众人不意半路杀出个白衣少女来。他们虽痛恨仕进伤了自己的同伴,却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一时都迟疑起来。无空跨步上前,沉声道:“事已至此,不能留下活口!动手!一切罪孽都由我一人承担!”他眉头紧锁,想道:“昙空他们怎么做的事?居然让人跑了进来!这少女身法轻盈灵动,应该是峨眉派弟子。哼,明天慈真师太肯定要四处寻人!真是头疼,还不知该如何处理此事呢?” 无空哪知道含笑其实早就进了树林里,那四人只在外面警戒,哪里会注意到里面是否有人?却说含笑见到了天空亮起的烟花,心头蓦地一阵搐动,便循着方向找了过来。她进得这林子里,却瞥见了十数人正慢慢的往里搜索,个个都是谨慎万分,就像是猎人在搜捕着一异常凶猛的野兽一样。 瞧着那些人个个是气势逼人,举手投足间一派高手风范,含笑当时便吓了一跳。她不敢惊动众人,于是静静的潜隐了身形。她本可以悄悄的离开的。但看到众人如此奇怪的举动,含笑一时好奇,便忍不住留了下来。她没有听到仕进与无空之间的对话。她一直等到树林深处传来激烈的打斗声,这才慢慢的挪了过去。 含笑第一眼瞧到场中情形时,整个人立时呆住了。在她眼中永远无敌的玄木令主正举步维艰的应付着众人的围攻,他浑身污迹斑斑,凌乱不堪的,哪里有半点天下第一高手的样子啊?含笑没有犹豫多久,马上出剑救下了仕进。这便有了眼前的对峙。 听到无空的声音,再瞄了一眼他的身形体态,含笑蓦地惊呼道:“你不是……你……”她登时说不出话来。无空叹息着道:“小姑娘,很遗憾,你来错地方了!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事情!我只能对你说一声抱歉了……马上动手!”他厉喝一声,自己便当先大步朝仕进与含笑逼去。 含笑只觉四围的空气似乎凝固起来,压得人心头直发慌。众人那哗然而来的气势团团的裹上了她,让她差点站不稳身子。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含笑宁愿就此倒下,如此就可以不用支撑这般沉重的担子了。但她已经没有选择。仕进在她心中的地位甚是奇怪,虽然只救过她一次,虽然她未见过他的真正面目,但这个谜一般的男子却牢牢的占据了她的心窝。在含笑看来,仕进的一切甚至比她的性命还要重要。 再瞄了一眼还是一动不动的仕进,含笑心中登时充满了勇气。她娇叱一声,一招金针渡劫使了出来。只见青光一闪,那雪亮的剑尖便到了无空喉头,动作甚是迅捷。无空瞧也不瞧那剑,伸指一弹。铮的一声脆响,含笑只觉手臂剧震,虎口一阵辣痛,险些便拿不住那长剑。无空手掌轻抬,虚飘飘的一掌拍往了含笑头顶。他想着快些解决含笑,好真正的对付仕进。虽然仕进此刻看起来奄奄一息的,他却不敢有丝毫的轻视。事实上仕进已经给了无空太多的意外了。 含笑长发被无空掌风荡了起来,曲折飘扬,和着她脸上那雪白的肌肤,无形中透着一种悲凄动人的美丽。含笑咬紧银牙,也不闪避。她运足全身功力,手腕一折,长剑嗤的一声斩了回来。昏暗的林中此时亮起了一道雪亮的光芒。无空皱了皱眉头,撤步退了开去,避过了这一剑。他想不到这小小的峨眉女弟子竟也能将他逼退,一时怔了一下,没有再上去。 旁人越过无空,纷纷出手攻向含笑。含笑绕着仕进,长剑抖洒,努力的护着仕进周围每一寸空间。众人武功其实都在含笑之上,但每次含笑遇到险境之时使出的那些简单却威力难当的剑招让他们不得不退了下去。此刻含笑就像那看似温顺的小绵羊,豺狼想要将她一口吞下去,却被那猛地显露的利刺扎到了喉咙,无比的难受。 过不了十招,含笑已是大汗淋漓,娇喘吁吁。她还无力驾驭那些耗力巨大的剑招,才几下子就感觉手脚酥软,甚是疲累了。这时一人自另一面逼近了仕进,含笑情急之下,尽力一剑挥出。她这一剑虽是呼啸作响,那人却瞧出她已是后继无力。只见那人侧身一让,忽然矮身滚向了仕进。含笑剑尖一转,扎了下去。她这时后背露出了空隙,旁边一人犹豫了一下,一掌拍了过去。 含笑那剑虽刺不到地上那人,却也让他腾了开去,无法伤及仕进。含笑脚尖用力,身子一扭,长剑霎时拖了回来,迎向了她背后那一掌。她背后那人手腕一抖,让过了那锋利的尖端,同时屈指朝着剑身无锋的一面一弹。含笑五指一震,长剑顿时脱手而去。 此时一人闪到了仕进身边,朝着他顶门挥掌拍了下去。含笑眼看着再也无力维护仕进,不禁悲嘶着和身扑了过去,用身子挡住了这一掌。只听蓬的一声闷响,含笑背部中掌,两脚顿时一软,撞到了仕进身上,立时昏了过去。 仕进神智一直迷迷糊糊的,这时被含笑一撞,却蓦地清醒过来。他只觉一个柔软的身子撞入了自己怀中,低眼一看,却只瞧到了满怀的长发披散,隐约可辨是一女子。他缓缓站了起来,顺带着扶了含笑起来。这时仕进终于认出了含笑。瞧着她嘴角汩汩而流的鲜血,仕进呆了一下,心头登时感到一阵撕裂的疼痛。“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她为何会受伤呢?难道……”他心里想道,不由得冷冷的扫了众人一眼,寒声道:“是谁下的手?”声音森然而冷漠。 众人本来想一鼓作气将两人击毙的,但看到仕进动了起来,他们都不禁惊退了一步,不敢轻举妄动。瞧着仕进那闪亮寒冷的眼睛,众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无空都全神戒备起来,那伤了含笑之人更是不由自主的退多了一步。 仕进瞄了众人一眼,轻轻点头道:“很好!很好……”他蓦地松开含笑,身形一闪,已到了伤了含笑那人身边。砰的一声,那人胸口顿时陷了下去,整个人飞到了五丈开外,像团棉花般的瘫在了地上。含笑身子晃了一下,便欲跌倒,仕进却又出现在了她身边,及时扶住了含笑。整个过程仕进动作端是兔起鹘落,迅捷无伦。 仕进刚回到含笑身边,便忍不住又喷出一口鲜血。他此时内伤之重,本来已无法支持他做出这般动作。但瞧到含笑受伤,仕进心头之火腾的一下窜了起来,当下强提真气,含怒出手,为含笑报了这一掌之仇。 除了仕进与含笑,场中还能站着之人只剩下了六个。其中五人一时惊疑不定,悲愤难已,都瞄向了无空。只听一阵骨节格格作响,无空身形忽地暴涨了许多。他缓缓的一步一步朝仕进踏去。众人都觉得心头咚咚咚的跳了起来,渐渐的越跳越快,似要从胸腔里蹦了出来一般,甚是难受。无空这时真的愤怒了。之前他行事有愧于心,所以一直没有出手,但瞧着自己精心培育的人才一个个倒下,他终于压抑不住要爆发了。其他人都定在了原地,不敢干涉无空出招。 仕进搂着含笑的手紧了紧。他神色凝重的的盯着无空的脚步,知道这一击肯定有石破天惊,势骇鬼神之威。莫说此时他这残破之躯,便是完好之时,他也须全神接这一招才行。仕进心头蓦地一动,感觉自己体内真气又缓缓的流动起来,似乎那毒药已经解了一般。“怎么回事?莫非雷正刚给的真是解药?不可能……不管了,事情既有了转机,成败便在此一举!”仕进心头暗喜,马上来了主意。 无空脚步一顿,整个人便定了下来。仕进轻轻放下含笑,绕开了两步,便马上错掌朝无空腾了过去。他心知不能让无空将气势蓄到极点,当下抢先攻击。无空吐了一口浊气,双掌平平推出。他虽是愤怒,却不敢丝毫大意,这两掌已经凝聚了他毕生的功力。那手掌一经接触,无空却觉仕进往后缩了一下,再迎了上去。他也无暇多想,嘿的一声,奔涌的内劲登时吐了出去。仕进一触即飞,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无空瞧着仕进连着撞断了几棵树,心中不禁喜道:“原来他已经伤重如此,我还担心他垂死挣扎,会有惊天动地的一招呢!”他看也不看地上的含笑一眼,缓缓朝仕进行去。 仕进艰难的自地上爬了起来,晃了几下,却又慢慢的跌坐了下去。这一招他虽然以巧劲卸去了无空四成功力,但剩下的还是生生受了下来,内伤已重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急剧的喘着气,瞪着无空,眼神里充塞了嘲讽不屈的神色。他嘿嘿冷笑道:“大师高招,今日总算有幸领教了!哈哈哈……动手吧!” 无空在仕进身前三步停下了。他紧盯着仕进眼睛,想要瞧出点什么端倪来。即便仕进现下如此狼狈,无空还是无比的谨慎小心。他瞧了一会,叹息道:“我本不想杀你!你……去死吧!”他忽地狂吼一声,闪身到了仕进身边,全力一掌击了下去。他担心仕进做假,也给仕进来了个突袭。 仕进奇怪的笑了笑,身子也腾了起来,双掌全力推出。他伤势虽重,但奇怪的是,真气自动理顺之后,流动便越来越快,几乎比得上他身体完好之时。这一来仕进便硬硬压下了伤势,与无空来了一个以命搏命。 砰砰砰的几下声响,无空与仕进都击中了对方。两人顿时都摔了出去,滚落在地。无空哇的一声喷了一口鲜血,死死瞪着仕进,半晌才慢慢闭上眼睛,昏过去了。 广告:推荐《异灵是怎样炼成的》,作者:猪王,字数暂时少了点,不过挺吸引人的,无聊的时候可以一看。顺便说一句,猪王就是写《没落的刀客》那位。 (全本) 第四十五章 是耶非耶 仕进身子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他却倏地弹身而起,立得稳稳当当的,毫无半分受伤的迹象。但无空是何等人物,他的全力一击又岂能等闲视之?仕进清晰的感觉到了,自己五脏六腑立时被反转过来,接着被一股狠辣凶猛之力撕扯成零零碎碎的,没有半分完好之处。 但奇怪的是,仕进却感受不到丝毫痛楚。如此重伤,他本该是疼痛难耐的,此时却似乎有一层薄如丝绸般的液体覆盖在他脏腑之上,切断了他的全部反应神经,让他对一切痛苦变得麻木不仁。 仕进心头咯噔一下,慢慢抬起手掌,舒展了一下。手掌上那澎湃的力量却给了他一个错觉,那一切不过是虚幻,他不但没有受伤,前面的伤势反而像是痊愈了一般。“这条命本来就是拣的,还理会那么多干什么?他们既然敢欺上门来,我又岂能示弱?更何况……”仕进狠狠的想着,回头瞄了含笑一眼。再转过来时,他眼神更是异常的冰冷。 那还安好如初的五人瞧着眼前的突变,都不禁呆了一下。他们马上将无空护在了身后。前面四人随即错落开来,摆成阵势,凶狠的瞪着仕进。虽然情势急转直下,他们却毫无畏惧之色。剩下一人背起了无空,立即飞身疾行。五人权衡利弊,瞬间便做出了掩护无空撤退的决定。 仕进冷笑一声道:“今天谁也别想离开!”他身子蓦地电射而出,霎时穿了前方阻拦的四人,赶上了那名负着无空的人。那四人登时大惊失色,脚尖同时用力,反身追在了仕进身后。仕进倏地伸手捏住了那人肩膀,正待拿下他来。那人却猛地向下一顿,喀的一声,将自己肩膀生生的扯断。仕进忍不住怔了一下。 那人脱开了仕进的掌握后,忍着肩膀的剧痛,身子马上跟着一甩,将无空高高的抛向了正飞身赶来的四人。他高呼道:“快走!”整个人便扑向了仕进,用那仅存的一手插往仕进胸膛。他另一条手臂软绵绵的,此时也随着他的去势荡了上去,那没有了半分力量的手臂无形中透着一股凄惨刚烈之意。 仕进随手格开了这一招,马上下意识的曲肘撞上了那人胸膛。噗的一声闷响,那人全身骨骼被震了个粉碎,犹如败絮一般的摔了出去。隐约中,仕进听到了他最后的喃喃低语:“方丈,我尽力了!嘿……”仕进心里一阵抽搐,瞧着那人砰的一下摔在了地上。他想道:“此人如此刚烈,只怕不是坏人!他为何要如此维护这无空呢?难道我的出现真的错了吗?……” 仕进想着,心头无比的烦闷。他转身瞧向了剩下的四人,蓦地怒吼道:“你们既已不仁,那便休怪我不义!接我一掌……”他大步跨了上去,同时曲肘一掌推出。 那四人瞧着兄弟拼死为己等争取了稍许时间,都不由得嗔目怒发,悲愤难已。尽管如此,他们却没有丝毫迟疑,马上转身朝另一方向疾奔。仕进出掌之际,四人已负着无空去得老远。但仕进这一跨之下,竟瞬间追到了他们身后十丈之内。仕进一掌未歇,一掌又起,呼的一声,两掌掌风叠在一起,宛如怒龙狂啸一般的冲向了前面五人。 四人中有三人立时顿住身子,转身同时出掌,迎上了仕进。他们眼中光芒闪烁,显得无比的坚定。到了此时此刻,他们只求能将无空平安的送走,自身的安危却已是顾不上了。另一人负着无空奔了两步,却忽地迅速轻缓的放下无空,腾身而回,与另外三人一同对上了仕进这势惊鬼神的一掌。 仕进瞧着四人坚决毅然的神情,心头又是一阵搐动。他想道:“你们既然想死,那我便成全你们!哈哈哈……你们是好人,那我便做坏人吧!”他狂笑之下,手上之力又加了三分。但奇怪之事又发生了,仕进感觉体内真气流动本来迅若急湍的,此时却开始放缓起来。这一掌虽然还是厚重势沉,却少了那种猛然爆发的破坏力。 四人根本无法抵挡这一掌,顿时纷纷摔了出去。他们俱是急喷鲜血,委顿在地,再也无法动弹。仕进缓缓的朝无空走了过去,那四人登时大惊,都挣扎着慢慢向无空爬去,想着尽最后一分力气。正在此时,只听得嘤咛一声,含笑却已是醒转过来。 仕进脚步一顿,马上掠到了含笑身边。他抱起含笑,急声道:“你感觉怎样了?告诉我!对了,告诉我,你不会有事的!知道吗……”含笑却没有回答仕进。她只紧紧的环抱着仕进,喃喃道:“真好!终于能与你死在一块了!真好,没有别人,没有武功,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你跟我!真好……”她此时眼神涣散,神志迷糊,竟以为自己与仕进都已到了地狱。 仕进心头一阵沉痛,以手背轻轻拂开含笑脸上纷乱的发丝。听着含笑那喃喃低语,他鼻子一酸,也不再理会场中其他人,只轻轻的摇着含笑身子,柔声道:“你醒一下呵!我……我从来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我也从来没有跟你说过自己的心里话!含笑呵,你醒醒吧!我将所有的真相都说给你听,真的……其实……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我……真的……真的很想跟你在一起!你听到了吗……” 仕进也说不清自己抱着一阵什么心态说这些话。听着含笑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感觉她的身子似乎慢慢的冷下去,仕进心里便有说不出的惶急,忍不住就将心里话给说了出来。或许他不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但那种初次碰面的悸动却让他牢牢的记住了含笑,这是他遇上的第一个感觉能跟母亲比肩的异性女子。之后含笑的遭遇更是深深的拨动了仕进的心弦。他不懂这是什么,他只知道要让她过得好好的,一切都好,那便足够了。所以他送含笑上峨眉,传她武功心得,为其疏通经脉,做了很多事情。这一切本不用他去做的,但他做了。 仕进什么都不求,只想含笑平安无事,开心快乐的过自己的日子。哪知道今日她竟为了他而身受重伤,祸福难料,说不定随时都会撑不住离去。想到含笑可能会一去不返,仕进身子忍不住一阵颤抖,心中的悔恨惊慌,却已是无法叙说了。 含笑只觉身子暖洋洋的,似乎泡在了温水中一般。她喃喃着道:“不用怕了!已经没人能够伤害到我了!爹爹,你在哪里?女儿好开心哦!他正抱着我呢!我真开心……娘……娘……你不要走,不要走……他说他只是同情我!唉,对呵,他帮我安排好了一切,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可是……娘……我该怎么办呢?”她忽尔蹙眉,忽尔展颜,忽尔沮丧,忽尔轻笑,表情端是丰富无比。仕进虽瞧不大清她的神色,却能从她不住颤动的身子感受到她的心情起伏。 “咳咳咳咳……”含笑一阵急喘,嘴边顿时又冒出了鲜血。但这阵难受也让她慢慢的清醒过来。“你怎么啦?说话啊!”仕进忽地感觉手上湿湿的,一股温润的液体慢慢的侵上了他的手。他的心猛的提到了喉咙上,不由得惊惶着高喊了起来。含笑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心头登时涌过了一阵热流。她轻声道:“我……我没事!咳咳咳……”刚说得几字,她又忍不住咳嗽起来。这里的每一人哪个不是武功超群的绝顶高手?含笑这娇怯怯的身子挨上了一人全力一掌,只怕已是肋骨尽断,五脏碎裂,返魂乏术了。 仕进惊喜之下,却又不免一阵恐惧。他颤抖着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搂着含笑的手不由得紧上一紧。含笑低声道:“你……你刚才说了什么?我好像听到了很多话,却一句也记不住了!你能再说一次吗?”“我……”仕进张了张嘴,却是哑然无语。 含笑幽幽一叹,低声道:“我不知道你是谁?我没见过你的真面目,可是……”她忽地抬眼盯着仕进,晶眸闪动着亮光。那坚定的眼神登时灼痛了仕进。仕进慌忙别过眼去,不敢再瞧含笑眼睛。 含笑道:“你在怕什么?嗯,难道是怕我会缠着你?……我就要走了,咳咳!你不用担心。你……你知道吗?你其实很孤单!每次我看到你那高傲挺直的身影,都感觉到了一种难言的寂寞!我……我真的很想走上去安慰你,告诉你,我……咳咳咳……”她咳嗽几声,便急速的喘着气,显得甚是难受。 仕进心头堵得老慌。他缓缓的转过眼来,盯上了含笑眼睛。昏暗中,仕进却瞧见了那亮晶晶的眼里的柔情无限。他心中一动,蓦地体会到了含笑对自己的深情。他想道:“她其实也很孤单!她也想要找到自己的伴!我给她的根本不是她想要的!为何我以前想不通这些呢?我真是该死……”他吸了一下鼻子,眼泪无声无息的滑了下来,渗进了嘴角的鲜血当中。“原来泪水是咸的!”仕进心头忽地掠过这个念头。 含笑又道:“你知道吗?你……总是那么的渺远,我总感觉自己好像永远也够不到你!唉……就是现在,我也是离你那么的远!我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小丫头,你是这天下武林的第一人,我们中间永远是隔着一道宽阔的沟壑。你只是同情可怜我而已!我真是痴心妄想了!呵呵,我原本便不该奢望什么的……我……真好!能够死在你怀里!真好,真好……”她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变得微弱无比。 仕进心头猛地抽搐起来。他高声喊道:“你不要睡啊!快醒醒!不要睡过去!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醒醒啊!醒醒……”他声音里已带上了泣音。旁边众人虽都难以动弹,耳朵却还灵便,两人的话他们已是听得一清二楚。众人都想道:“想不到这玄木令主武功盖世,天下无敌,却会喜欢这样的小姑娘!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哪!方丈此次是否错了呢?唉……” 半晌,含笑声音才又大了起来。她道:“我一直有个愿望,不知……你能不能帮我完成!咳咳咳……”她又咳嗽起来,阵阵鲜血跟着渗了出来。仕进身子一阵寒冷。他勉强笑着道:“你说!我一定给你办到!一定会的!” 含笑凄然着笑了笑,低声道:“我……我想瞧一下你的真面目!我一直想……想亲手摘下你的面目好好瞧上一眼!我想知道,我为何会对你念念不忘呢?”仕进连声道:“好,我便给你除掉这破面具!”他便欲伸手取下面具。含笑却轻轻摇头。她道:“我想亲手来摘!可以吗?” 仕进顿住手,颤声道:“好!好!”含笑欣慰的笑了起来。她凝聚了全身力气,缓缓的将纤手抬了起来,伸向仕进脸庞。“终于可以了结心愿了……”含笑想着,眼睛慢慢的闭了上去。她只觉心头一阵疲惫,于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仕进等了良久,却只见含笑素手高抬,一动不动的。他眼皮猛的跳了两下,颤声道:“含笑,你可以……”他没有将话说完。因为他看到了那手忽地重重的跌了下去。仕进倏地抓住那纤细的手腕。入手顿觉一阵冰凉,仕进心脏蓦地停下了跳动。他脑海里一片混沌,似乎已变成了空白。 旁边众人瞧着仕进身子一僵,他们心头也跟着绷紧起来。仕进呆了许久,便慢慢的伏下身去,捧着含笑之手,帮着她解开自己的面具。面具里已满是血迹,仕进却瞧也不瞧,只呆呆的盯着含笑那模糊的俏脸。他心里喃喃着道:“你看到了吗?你的心愿我帮你完成了!我的心却是好痛好痛!你知道吗?你一定知道的!嘿,你放心,会有人来陪你一起上路,你不会孤单的!” 仕进轻轻的放下含笑身子,慢慢戴上了面具,再缓缓的立起身来。众人都只能瞧见仕进的背影,他们俱想:“不知这玄木令主的真面目究竟如何?”但仕进一站起来,他们却都屏紧了呼吸。他们感觉到了一股冲天的煞气奔涌而来,目标正是晕倒在地的无空。 (全本) 第四十六章 意外之喜 众人此时终于露出了畏惧的神色。他们爬到了无空前面,以身子围住无空,都齐齐瞧着一步步跨过来的仕进,眼神里满是恳求之意。一人颤抖着出声道:“玄木令主,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们方丈吧!您若要报仇,我们所有人都可以心甘情愿就死,那就用我们全部的性命换方丈一命,可以吗?方丈他一人身系整个江湖的安定哪!您……”他显得有点心虚,却还是坚持将话给说完了。 仕进俯眼瞪着众人,森然着道:“你们的性命?嘿嘿,你们的性命值几个钱?现在你们只能怨无空做错了事!他若只冲我一个人来,我反倒不会那么恨他!嘿……咳咳,他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不该伤了她!咳咳咳……”他蓦地急速的咳嗽起来,身子也微微的抖了起来。 仕进胸膛不住的起伏着,那浓重的喘息声在黑暗的树林中回荡着,甚是清晰。他缓缓的闭上眼睛,竭力平服着自己内心的激荡。众人瞧着眼前那似乎模糊却清晰的孤高黑影,心头一阵绝望。他们互相瞄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他们都轻叹一声,慢慢爬到无空旁边,伏到无空身上。他们已是无力救下无空,只能以身子来为他多挡上一挡了。 仕进慢慢睁开眼睛,整个人顿时显得冷若冰霜。他轻轻抬起手掌,冷声道:“你们放心,一个都不会少的!……谁?”他忽地大喝一声,竟放过了众人,转身腾身而去。只见黑暗中掠出了一个黑影,一把抄起地上的含笑,霎时没入了浓浓的黑幕中。 仕进此时已顾不上无空等人,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抢回含笑。谁也不能将含笑抢走,就是阎罗王出手,他也要闯下十八层地狱,杀鬼杀判官杀阎罗,杀尽一切阻挡之物。“含笑,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仕进暗暗的发誓,紧紧的跟着前面的黑影。 前面那人武功也是高得骇人。他带着含笑,东转西折,身法甚是飘逸从容。仕进开始还能拉近一些距离,渐渐的却感觉到力不从心起来。他的真气此时正缓缓的流动,每运转一周天却都会慢上一拍。他就像是攀上那高耸如云的颠峰之后,正止不住步的慢慢往下滑,就不知什么时候是谷底而已。仕进却无暇多想,他只管咬紧牙加快脚步。 只听林中呼哨作响,外面四人都急匆匆的冲往了林子深处,似乎有人通知他们事情有变。仕进也不理会他们。前面那人转了几转,终于冲出了树林。他带着含笑掠过了几个山头,却忽然在一块空地上顿住了脚步。仕进也停了下来。他硬硬压下了自己急促的喘息,装着从容自若的样子。他想道:“不能让此人瞧出什么端倪来!” 这空地四下空旷,若有人出现,一下子便能瞧到。真想说什么秘密的话,这个地方正是上好处所。那人静静的站着,模糊中整个人却给一种无比的沉重的感觉。仕进缓缓的吁了一口浊气,胸口的烦闷终于稍解。他寒声道:“将人还我!” 那人温声道:“你真的确定要将她带在身边?”仕进一怔,道:“是你?”那人一出声,他便听出了此人正是雷正刚。他马上怒声道:“你还敢来见我?若非你的解药,我又岂会弄成这样?她又岂会……岂会……”想起含笑之事,他心中便宛如刀割,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了。 雷正刚叹息一声,道:“这姑娘肋骨断了几根,五脏六腑也是损伤不小,还好她功力不弱,下手之人也收回了三分劲道,否则……不过若不及时加以医治调理,她只怕真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你若不信,尽可以自己瞧瞧!”他手臂一振,含笑便轻轻的朝仕进飘了过来。 仕进听了此言,一时惊喜莫名,那冰冷的心霎时暖了起来。他轻柔的接过含笑,结巴着道:“难道……难道……”他马上探手摸上了含笑手腕。虽然那脉搏甚是微弱,还忽快忽慢的,但它还在跳动,这却是确实无疑的。仕进颤抖着伸手探往含笑鼻下。“还有呼吸!”他想道,心脏蓦地怦怦的猛跳起来。这一瞬间的喜悦竟让仕进呆在了当场。 仕进喃喃着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的手明明已经一片冰冷,莫非……”他心头咯噔一下,伸手摸了摸自己脖子,入手却也是一片冰冷。想到自己体内的种种异象,仕进一瞬间已是了然。他苦涩的笑了笑,想道:“这有什么打紧的!只要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雷正刚这时道:“我也不多解释什么!我本来以为他用的还是以前那种药,我也试了试,一切都很正常!结果给了你……嘿嘿,几十年光阴,原是可以做很多事情的!一棋差,满盘皆输矣!希望事情不至于坏到如此地步!唉……”他身子一瞬间显得佝偻许多,似乎身子上又压上一付无比沉重的担子。 仕进得知含笑暂时还无恙之后,对雷正刚的怨恨渐渐的消了些。他静默半晌,道:“你说的这些,我一句也听不懂!我只想问你一句,你是否真想害我?”他紧紧的盯住雷正刚,眼神里流露着急切的希冀。 雷正刚道:“害你?嘿,我若真要如此的话,他也不必用到下毒这一招了!”他仰脸瞧着漆黑的天幕,接着道:“他为人甚是固执,认准的事情便永远不会更改!我……我也是无能为力呵!” 仕进忍不住讥讽道:“不要告诉我你这是虚与委蛇?事情的对与错难道你分不清楚吗?枉你还顶着一个正义的名号!哼哼!”雷正刚低下眼道:“有些事情你是不知道的!这次他是轻敌了,才会遭受惨败!嘿嘿,少林的实力如何,你知道吗?别说区区一人,就算整个武林加起来,那也不是少林的敌手!我若顶撞了他,唉……我跟你解释什么呢?这有什么好解释的!”他长叹一声,神色间甚是落寞。 仕进怔了一下。想起林中那些人的刚烈,想起他们对无空的拼死维护,他便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想道:“这些人随便一个都能在江湖上呼风唤雨,叱咤一方,现在却全都身在少林,归心于无空。这……无空既有如此庞大的实力,为何还要这般做法呢?”他思来想去,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雷正刚淡然道:“你莫要以为他是为了一己私利!他若是如此之人的话,也不会有那么多人甘心听命于他了!他……其实他也是想将整个江湖好好的整顿一番,让所有的人都能安安稳稳的,不用再过那些提心吊胆,血雨腥风的日子。”他忽地高声道:“你可知道,这世上能让我佩服之人很少,算起来也不过是三个半而已!你知道他们都是谁人?” 仕进摇了摇头。雷正刚道:“当年黑道至尊杜白衣文采风流,端是让人惊羡不已,虽然我们处于敌对立场,我却是十分佩服他的!第二人,唉……不说他了!我佩服的三人当中,无空是排在首位的!你道是为何?” 仕进想起无空那高大挺拔的身躯,那无形中流露出来的雄俊之气,也忍不住道:“他确实有其过人之处!”但瞧到怀中含笑那隐约憔悴的脸,他却不由得冷哼一声。 雷正刚道:“他为人坚韧果决,做事从不拖泥带水,这是我一辈子都学不来的;他眼光独到,几乎没有看错过一件事!想那杜白衣何等厉害,在当时来说根本是无人能敌,却被他巧施小计,打成重伤!最后我们才能趁机将其置之死地!嘿嘿,你莫看他出家当了少林和尚,其实他文章之才更胜武功!他总是将自己的光芒藏了起来!嘿,其实哪里藏得住呢?我跟他交往了一辈子,却知道他甚少将自己的事挂在心上,想的总是别人的事!唉,只是他这次真的错了……”说起无空,雷正刚语气里带着一种奇怪的感情,似乎敬佩,似乎惋惜,又似乎感叹。 仕进冷笑着道:“你说的这些,我可一点也没感受到!他为人如何,也不关我的事!你引我到此,恐怕是想救他吧!”雷正刚叹息道:“无论是谁遭遇到这般对待,想法只怕都是这样!不错,我是要救他!我本来是想……嘿,我不知道你为何能将他们伤成这样,我赶到现场时你们已经是两败俱伤……呃,好像你不似有伤的样子!嘿,我是不会让旁人杀了他的!” 雷正刚沉默半晌,又道:“你可知我佩服的那半个人是谁?”他顿了顿,马上道:“是你!能将武功练到如此境地,我等是远远不及,这是我佩服你的地方!不过你瞧上去不通世事,许多事情都做得不尽完善,恐怕是缺少历练的缘故吧!所以我只佩服你的武功!” 仕进忽地道:“你说我还可以继续相信你吗?”他温柔的抚摩着含笑的长发,眼光却紧盯着雷正刚。雷正刚楞了一下,便笑着道:“这该问你自己!我自问行事不曾有愧于心,但此次……嘿!你自己做决定吧!这姑娘再拖下去恐怕真就来不及了!”他瞬间便醒悟了仕进问这话的意思。 仕进犹豫良久。他感觉含笑脉搏越来越弱,自己的胸口也是隐隐的痛了起来。他终于抬起头来,道:“我将她交给你,希望你不要再让我失望!如若她伤重难治,又或者你们再施什么阴谋诡计,哼,我发誓,一定让整个江湖翻转过来!”最后一句话,仕进说得斩钉截铁,甚是决绝。 雷正刚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即微笑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把她交给我吧!”仕进松了松手,将含笑平平递了过去,但到了半途,他却倏地缩了回来,狐疑着瞄向雷正刚。过了约莫半刻钟,仕进涩声道:“来日她醒来之后,麻烦你告诉她,我如若无事,必定会去找她的!”他再深深的望了含笑一眼,终于将含笑给到了雷正刚手里。 雷正刚瞧着仕进,半晌叹息道:“希望你以后不要为难少林弟子!他犯下的错那自有他自己来承担,莫要伤及到无辜!我……算了,你还是多多保重吧!”他想着说点什么,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他脚尖一顿,登时带着含笑飘然远去。 瞧着雷正刚消失之处,仕进呆立良久,只觉心头一阵怅然。他闷哼一声,嘴角又涌出了鲜血。他苦笑着自语道:“伤及无辜?嘿,真能挺到哪个时候,我便从此不伤一人,这又有何难的?” 仕进展开身形,掠向了山下。初时他还能平稳自如,渐渐的身子却有点摇晃起来。回到客栈之时,已是将近清晨,冷风阵阵袭来,仕进忍不住颤抖一下。脏腑之间渐渐的有了感觉,先是麻麻的刺痛,接着便是轻微的撕扯,慢慢的变成了钻心的裂痛。 “我要坚持下去!有些事情总要交代一番才行!”仕进忍着疼痛,潜进了自己的房间。旁边冰儿房里还亮着灯光。仕进心疼着想道:“莫非她这是彻夜未眠!唉……我以后照顾不了她,希望她自己懂得照顾自己了!” “冰儿吾妹:见字安好!为兄寻及玄木令主,终将其重伤,但己身也是伤重难治,须得另觅他地静养!盼吾妹勿以余为念!切记好生照料自己!兄字!”仕进颤抖着写下了这些字,终于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纸上顿时沾上了几点血迹。 仕进悄悄的来到冰儿房外。他自窗纸缝里瞧了进去,却只见冰儿正伏于桌上,低着头捣鼓着些什么。那油灯火苗不住闪动,油碗里的火油却几乎见了底,想必是燃了整整一夜。 “想不到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上!唉……”仕进等了许久,还不见冰儿抬头,只好黯然的伸指一弹,那信嗤的一声穿过窗纸,射进了房里。他也不多看,脚尖一撑,整个人便掠出了客栈。他留下的,却只有斑斑点点的血迹。 (全本) 第四十七章 死抑或生 冷风如刀,切割着世间大地这砧板上的一切生灵,似要狞笑着将其灵魂活活勾走。黎明前的黑暗沉沉的覆盖在仕进身上,压得他步履维艰。瞧着眼前漆黑如墨的路途,仕进贪婪的吸了一大口清冷空气。那丝丝冰冷循着燥热疼痛的喉咙滑进了身体内,刚解得几分烦闷,却又引得内里一阵裂痛。 仕进踉跄着拖着步子向前。出得城来,他便一直朝着这个方向奔去。他记得前面有清澈幽深的小湖。“只要一头扎进里面,那便是最好的归宿了!我不能随便倒在路边!不能……”仕进想着,脑海里忽地涌现了父亲清癯的脸容来。“吾辈乃圣人门下,便死也当不致有辱斯文!”昔年的话语此时正清晰的回荡在仕进耳边。他微微一笑,无意识的张嘴答道:“孩儿知道了!无论如何也不会死在这里的!” 仕进意识已经甚是模糊,他一步一步的前拖,缓慢但是坚决。他似乎已和黑暗融为一体,却又像是在慢慢的跨进黑暗当中。黄山绝顶之上,这天下群豪个个酒酣耳热,人人呼呼大睡,端是宁和安谧,一派祥和。没有人知道,这武功绝顶,神秘莫测的天下第一人正渐渐的走向了自己的末路,那是一条悲怆凄凉的不归路。 冷风呜咽,似在控诉着苍天的不公。雷正刚忽地停下了脚步,回头瞧了一下。他只觉心头甚是抑郁,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一般。“唉!如今这事已经够让整个江湖翻天覆地的了!希望自己能将影响减小到最低!尽尽人事吧……”想着,雷正刚随即腾身而行。含笑呼吸一下舒缓,一下急促的,但脸色却甚是平静,嘴角还挂着丝丝甜蜜的微笑。她哪里知道,她心头那个人此刻正艰难的挣扎在生死边沿呢! 树林当中,无空悠悠醒来。他咯了一大口血,忽地笑了笑,对身旁众人道:“事情似乎不算失败!我有一种预感,玄木令主此时情况不会太好!嘿嘿,现在我们马上回寺,好好处理处理内务!想不到算来算去,和尚居然被自己人给算计了!哼……”他冷哼一声,声音虽低沉微弱,却隐隐透着一股森然寒意。他一醒来便省悟了仕进如此表现的缘由,当下杀机立起。 大悲禅院内一间禅房内,智空正独自一人急躁着来回踱着步子。他眉头紧锁,嘴里喃喃有语。他蓦地顿住步伐,瘦削的脸上闪过一丝坚毅。他想道:“事情既然做开了,便没有回头路可走!所谓离弦的箭是追不回的。嘿嘿,老子就跟老天赌上一把!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大不了就输上烂命一条!” 另一禅房内,玄空抬眼瞧向窗外漆黑的夜幕,良久无语。郭铁静立一旁。他甚是纳闷,心道:“师父这些天好像都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究竟是什么事呢?”玄空忽地沉声道:“小铁,你听好了!以后你便跟在雷师叔身边,助他处理这江湖琐事!记住,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你回少林!知道了吗!”他声音甚是严厉,郭铁便想反驳,也登时不敢出声了。 冷风扬起了冰儿秀发,也刮得她俏脸生疼。她却丝毫不觉,只惊惶着仔细辨别空气中的血腥味。接到仕进弹进来之信,冰儿当时便吓了一大跳。待瞧清上面的内容,再加上那点点的血迹,她再也顾不上弄自己的东西,于是胡乱收拾一下,匆忙追了出来。她平日时时接触药物,对细微的气味甚是敏感,顿时闻到了空气中那淡淡的血腥味。她心头不住的念道:“大哥,你千万不要有事!不要有事!冰儿就剩你一个亲人了!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仕进勉力睁了睁眼,瞧到了!前面便是那清冽幽深的湖水。他欣慰的笑了笑,拖了拖脚,想着上去投进那一泓清幽当中。但是脚却只微微的挪了挪。仕进此刻已是全身僵硬,每一分肌肉都像串上了铁条,便移动半分也是难如登天。他想道:“呵呵,这药物药性可真厉害,居然有如此之多的变化!不过我不会屈服的,就几步距离,我一定能走过去的!” 仕进一寸寸的挪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还几乎是原地踏步。天边慢慢的有了微光,微风轻拂,湖水荡起了粼粼波光。仕进轻叹一声,终于放弃了挣扎。他缓缓地吃力着抬起手来,扯了扯乱成一团的衣裳。然后垂下手去,他便如此直挺挺的站在了湖边。他所站之处是湖边的一块突岩,约莫三步之外便是那幽幽的湖水了。可惜仕进连这三步都已无力走完了。 “黑暗终于要过去,光明要来了吗?”仕进瞧着远方天边的红霞,心里掠过这个想法。天空越来越亮,群山连绵,也渐渐的清晰起来。山林里蓦地嘎嘎嘎的一阵乱响,一群夜鸟扑腾腾的窜空而起,投入那洁净清新的天宇。却也有那不合众群的鸟儿低掠下来,轻轻的点了一下湖面,荡起了圈圈涟漪。再起身时它已叼着那扑腾挣扎的鱼儿,飘然远逝。 仕进静静的站着,一动不动。他脑海中闪现了许多人的面容,一幕幕的情景的纷纷在眼前浮现。他想:“不知道父亲临死的时候想的什么?他会恐惧吗?只怕不会吧!他只怕会甚是喜悦,因为他马上便能见到母亲了!那……死亡又会是一种怎么样的滋味呢?母亲?哈,我想应该大笑三声,就能见到她了!不过父亲会在她身边,他是否会再教训我呢?呵呵,应该会吧!他一定会板起脸来!嗯,或者不会!说不定他性子已经改了!那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哎呀,我记不清他长什么样了……”仕进定定的瞧着越来越亮,越来越红的天边,心头却甚是平静。他已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浑不觉一人来到了自己身边。 冰儿追到湖边。她呆住了。她瞧到那个黑色身影正挺拔如山的立在湖边。霞光披洒万道,笼罩在仕进身上,登时将他所有的狼狈洗去,只留下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清灵飘逸之气。仕进此刻就像一座静立的雕像,浑身散发着一种莫名的平和温柔感觉。一刹那间,冰儿竟忍不住上前两步,想着跟仕进更亲近一点。 但想起那封血迹点点的书信,想起罗轩扑然倒地的情形,冰儿马上清醒过来。她甩了甩头,高声道:“你究竟将我大哥怎么样了?”冰儿此时两眼通红,脸色苍白,样子很是憔悴。自从自昏迷中醒来瞧到仕进先前的留言后,她便没有休息过了。她抽出一柄蓝汪汪的匕首,慢慢的朝仕进挪了过去。这匕首上抹了冰儿从苏子翁那里取来的剧毒。她本来从不使用能致人死命的毒药的,但仕进的离去让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仕进一语不发。他心中正想:“……雷正刚应该不会食言的!含笑是个苦命的人,希望她以后能忘了自己!呵呵,原来她也喜欢我!感觉真不错!可惜她没有听到我对她说的话!没听到也好,这样她会渐渐的忘记一切事情!时间会将一切冲淡的!会的,她会忘了我的!……怎么心会有点痛呢?” 冰儿畏缩着来到仕进身边。瞧着仕进浑身狼狈的样子,她蓦地一阵狂笑,心头仅余的对玄木令主的恐惧也消散得无影无踪。她尖声笑道:“想不到你会有如此下场!哈哈哈……我就知道大哥是最厉害的!快说,你将我大哥怎么样了!快说啊……呜呜呜呜……”刚笑得几声,她却哽咽起来,泪水止不住的掉了下来。 仕进却浑然不觉。他只呆呆的想道:“冰儿性子虽然有些刁蛮,但本性却是善良的。有她在身边感觉真的很温暖。嘿,不知含笑跟她凑在一起会发生什么事呢?真想她们两个都在身边,如此走也走得开心一点!……哎,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真是的!咦,是幻觉吗?一定是幻觉的,冰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嘿嘿,幻觉……” 冰儿将仕进身子硬硬扳过来,哭着大叫道:“快说!你将我大哥怎么啦?你不说我就杀了你!快说!快说……呜呜呜呜……”她身子再也站不住,软绵绵的坐倒在地。“眼前这人虽然动弹不得,但起码还是活着的;但大哥呢?大哥,你到底怎么啦?告诉冰儿啊……”冰儿抽泣着,肩膀一耸一耸的。她根本想不到,她心目中的大哥和眼前这人会是同一人。 仕进心头蓦地一阵搐动。“谁在哭呢?不要哭了!我的心真的很痛!”他心里呐喊着,眼光却还是平平的视着前方。他此时便连眼珠都动不了。冰儿忽地挺直身来,匕首呼的朝仕进腰间刺来。她哭叫着道:“我杀了你!大哥,冰儿帮你报仇了!”她胡乱的刺了过去,根本不辨地方,那匕首叮的一声刺在了仕进腰畔的黑色木牌上。只见剑尖一歪,沿着木牌滑了出去,在仕进身上划开了一道口子。那悬着木牌的丝绳也被割断,木牌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冰儿呆了一呆,又坐了下去,大声的哭了起来。她一时心慌,忍不住便刺了眼前人一匕首。但想到仕进还是杳无音讯,她心伤之下,于是停下手来。仕进眼珠忽地缓缓转了一下。慢慢的,他低眼瞧向冰儿,眼神里满是怜悯疼惜之意。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又能动了,但这已足够让他清醒过来。 冰儿再哭了半刻,便一抹眼泪,倏地立起身来。她直直瞪着仕进,狠声道:“不管大哥如何,我今日一定要杀了你!”她又凄凉地笑了笑,道:“如果大哥真出了什么事,我帮他报了仇,也能安心去找他了!不过他一定没事的,我一定能再找到他的!”冰儿声音蓦地变得无比的坚定。 冰儿紧紧的握着匕首,那蓝汪汪的剑尖缓缓的向仕进喉咙伸了过来。她停了一下,因为她瞧到了仕进眼神中的悲哀与无奈,她忽地觉得这眼神很熟悉,熟悉得让她忍不住想抛开手中这复仇之剑。但冰儿没有迟疑多久,她很快将匕首扎了过去。 仕进轻轻叹息一声,喃喃道:“你要多保重!”他倒退三步,让过了那匕首,身子登时后仰,跃了出去。只见远方霞光阵阵,金色的太阳露出了大半个脸。灿烂的阳光照耀在那凌空飞跃的身影上,顿时为仕进围上了一圈璀璨明亮的光环。“别了!好好照顾自己!”仕进轻声道。他落水前最后的念头是:“死亡之后,会不会就是新生?会吗?会的,一定会的!” 扑通一声,仕进登时没入了水中。湖水荡漾起伏,激起圈圈涟漪。阳光落在了湖面上,折射开来,那涟漪中间顿时亮起了灿烂的金光,似乎在为仕进送行。冰儿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心头忽觉失落了一份异常重要的东西。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她只觉得胸口非常憋闷。她想哭,可不知该怎么哭;她想笑,却笑不出来。她只能无助的站着,定定的瞧着眼前渐趋平静的湖面。 许久,阳光渐的炽热起来。冰儿终于缓缓转过身来。她无意间瞥见了那黑色木牌静静的躺在地上。她将木牌拾了起来,轻轻抚摩着上面的细纹。这一刹那,冰儿心情忽地平静下来。她喃喃道:“我要去找大哥!我一定能找到他的!”将木牌放进腰侧皮囊之后,冰儿便跨开大步,离开了这里…… 日头渐渐的爬到了中天,再慢慢的滑了下来。天色暗了,黑了,终于变得漆黑一片。那湖水蓦地荡漾起来。波的一声,一人自水面下冒了出来。他勉强爬到了岸上,喘息着歇了许久。 待感觉稍稍好了一点之后,那人伸展了一下手脚,却立时颓然而坐。夜风凛冽,他缩了缩身子,忽地立起身来,大哭三声,然后大笑三声,便除了身上那湿嗒嗒的外袍。他再往脸上一抹,取下一样东西。那人挖了一个坑后,便将东西埋了进去。他又大哭三声,便狂笑着迈着踉跄的脚步远去,也不知到什么地方了…… (全本) 第一章 良人何在 “……听说玄木令再次出现了,而且还在附近呢!这可是最新的消息哦!”一条撸袖敞胸的大汉扯开了喉咙大声道,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他此时正于徐州城内一家名唤“醉神仙”的酒楼二楼上,和五个一般粗豪的汉子开怀畅饮着。他咕咕的灌了一大碗酒,就着衣袖一抹嘴巴,便伸手抓起盘里一只烧鸡腿,一口啃了下去。 旁边桌子坐着一老一少,正慢慢的食用着酒菜。少年人约莫二十上下。他听到大汉此言,忍不住抬头道:“你这算什么最新消息?嘿嘿,整个江湖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自从玄木令主黄山显威之后,便连着半年没有消息。如今这世道飘摇,武林同道都盼着玄木令主出面安一下大家的心呢?要不又岂会都齐齐汇聚徐州,为的还不是……” 那老者脸色剧变,一巴掌拍了过去,厉声道:“小畜生,要你多嘴了!吃饭!不许再出声!”他环顾酒楼一圈,确信无事这才轻轻吁了一口气。那少年委屈的低下头去,闷声不吭的扒起饭来。 那群大汉脸色也是变了一变。先前出声那大汉狠狠咬了一大口鸡腿,嘟囔着道:“他妈的什么世道嘛!连说句话都要偷偷摸摸的!哼……”他骂得几句,又大声笑道:“他奶奶的熊,砍头最多不过碗大个疤,老子怕什么!嘿嘿,小兄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玄木令是出现了,但玄木令主却还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哦!兄弟我有幸见过那玄木令一次,嘿嘿,那可真是顶呱呱的妙啊!哈哈哈……” “老四,别再吹了!你不过是远远的瞥了一眼,真的瞧清楚了?哈哈,说不定你眼花了,看到人家挂了个玉佩就当是玄木令!你也不想想,这玄木令主武功盖世,天下无敌,又有谁能将玄木令从他手上夺去?真是说笑了!”另外一名满脸落腮胡子的大汉不以为然的撇嘴道,一旁四人也跟着大笑起来。 那大汉手提鸡腿,怒声道:“我刘半山什么时候说过谎?老大,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此事千真万确!带着玄木令那人是个年轻后生,长得斯斯文文的,有点娘娘腔!莫非人家玄木令主便不能有个后辈,这才将玄木令赠与其防身?哼!你们不相信我,我还不想将这事告诉你们呢?”他气呼呼的转过脸去,狠命的咬起那鸡腿来。 楼上的江湖人士都静了下来,不时瞥眼偷瞄着那刘半山。先前那少年也偷偷抬起头来,一脸惊奇的盯着旁边的大汉。角落里坐着一名素衣少女,蒙着轻纱。她也紧盯着刘半山,晶莹黑亮的眸子里闪着激动的光芒。 那刘半山灌了一大口酒,喷着酒气瞪着楼上众人大声道:“你们瞧什么瞧?再瞧就让你们生儿子没屁眼!他妈的什么玩意嘛!嘿嘿,实话都告诉你们吧!三天前,老子还在离这一百里远的地方。那次老子刚偷摸着小赚了一笔,心里正高兴着,于是跑进了一家酒肆,灌起黄汤来。两碗酒才下肚,一个满面风尘仆仆的少年人也走了进来。原本不干老子什么事的,但我瞧那少年眉目清秀,甚是顺眼,便忍不住多瞧了两眼。他叫了一小壶酒,独自一人喝起闷酒来。娘的,那算什么喝酒嘛!哼!喝了几杯,他便从怀里掏出一方黑色木牌,细细抚摩起来!你们道那是什么东西?嘿嘿,那正是大名鼎鼎的玄木令。老子在黄山可是瞧得清清楚楚,那跟玄木令主身边的东西一模一样!老子眼睛可利得很,那是分毫不差的……”他开始还愤愤不平的,说着说着便兴奋起来。只见他唾沫四飞,两手挥舞,险些砸到了身边兄弟的脑袋。 众人静静的听着,眼里都露着怀疑与羡慕之色。便连那老成持重的的老者也开始侧耳倾听,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刘半山瞧在眼里,神色更是得意。他裂开大嘴,正想说得更清楚一点,却忽地呆住了。他两眼呆滞,定定盯着那楼梯出口,那嘴巴张得老大,只怕能塞得下几个鸡蛋了。众人俱是一怔,都转眼瞧了过去。 只见一少年慢慢自楼梯口踱了过来。他头顶毡帽,身着青色外袍,一根天蓝色腰带围于腰间,样子显得甚是俊气。少年此时满脸疲惫,也不管楼上众人那异样的眼神,便直直行向了靠窗的一个空座。 那少年要了几样小菜,一壶清酒,便低头一杯接一杯的喝了起来。众人瞧在眼里,又瞄向刘半山,眼里满是狐疑之色。那落腮胡子一拍刘半山,低声道:“你瞧那人干啥?干吗不说下去了?”刘半山呆了良久,才魂不守舍的道:“我当日所见的人,便是这少年!”众人俱是耳朵尖利之辈,这话登时全部入耳。他们全都心头一凛,目光又刷的一声聚到了那少年身上。 那少年似有所觉,缓缓抬头,扫了众人一眼。那眼神里满是落寞与嘲讽。这少年其实正是冰儿。她苦苦寻找,走遍了大江南北,却始终没有仕进的半丝踪迹。虽然心头还抱有那最后的一丝希望,冰儿却已是黯然魂伤,沮丧不已。换了以前,知道这么多人着紧自己,她说不定便大闹一场,好从中混水摸鱼摸上几样好东西了!但此刻她却只想安安静静的歇息一下,好积攒精神,继续那渺茫无比的寻找。 几杯酒下肚,冰儿感觉到了脸上微微的热意,便停下酒杯。她呆呆的盯着桌上热气腾腾的下酒菜,却无半点胃口。她痴痴的想道:“已经是一百八十八天了,大哥,难道你的伤还没好吗?还是……”想着,冰儿慢慢取出了那木牌,又呆呆的抚着。她只觉心头的伤感又渐渐的沉淀下来,变得平静起来。 “真奇怪!这东西分明是那人之物,我为何一点都不反感呢?感觉还很亲切!唉,其实仔细想想,他也没做什么!我当时为何会如此恨他呢?呜呜呜呜……若非我恨上了他,大哥又岂会找上他,以致于如今音讯全无?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呜呜呜呜……”冰儿蓦地悲由心生,伏于桌上,小声的抽泣着。 楼上众人自冰儿取出那木牌之后,人人都瞪大眼睛,屏紧呼吸,目不转瞬的瞧着那传说的玄木令。角落里的素衣少女瞧在眼里,便忍不住要起身。她还是按捺住了自己,静静的端坐着。但那身子已是轻微的颤抖起来,显然心情甚是激动。 冰儿哭了一会,便慢慢的端直了身子。她抹了一把脸,便胡乱的吃起东西来。她想道:“我一定要吃东西!我不能倒下去,大哥还等着我呢!”过得半晌,楼上一人忽地立起身来,直直向冰儿所在行去。 冰儿抬眼瞄了那人一下。那人剑眉斜飞,脸色微微有些黝黑,年纪约莫三十岁左右,样子长得倒甚是端正。他行到桌旁,敛了敛长袍,便拱手道:“这位兄台请了!”冰儿却理也不理他,径自吃着自己的东西。那人脸红了一红。好在他肤色黑,倒不是很明显。他吸了一口气,又大声道:“在下太湖八帮总舵主林中飞,兄台有礼了!”说到自己头衔时,林中飞忍不住挺了挺胸膛。 冰儿没好气的道:“有事?”她本不想理睬这人的,但林中飞脸皮够厚,赖着不肯走,她也只好答上一两句了。林中飞目中闪过一丝寒意,但瞧到桌上摆着那木牌之后,他深深呼吸一下,神色变得更加恭谨。他道:“敢问兄台,这……这是否便是玄木令主他老人家的……”他呐呐着没把话说完。 众人也都停下筷来,目光灼灼的瞪着冰儿。他们也都想知道这答案。冰儿扫了众人一眼,冷声道:“是!满意了吗?还有事吗?”她心头恍然道:“难怪这么多人盯上了自己,原来都是为了这小小木牌!可是这东西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哪!就是雕刻精巧一点,手工细腻一点罢了!嘿,看来以后不能在人前拿出来了!” 众人证实了心中所想,却也不禁一阵激动。林中飞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眼里登时冒了光。他颤声道:“这当真是……是玄木令?那……那……令主他老人家呢?”他左右瞄了一下,生怕那黑色身影会突然出现在身边。冰儿忽地笑嘻嘻着道:“你在找我爷爷吗?他说我孤身一人行走江湖不是很安全,便给了我这东西,说是可以保我周全!这位大叔,它叫玄木令吗?呵呵,我可是头一次知道它的名字!”她压抑了许久本来的性子,这时忍不住便显露出来。 林中飞脸色顿时白了白,讪讪道:“原来是令主他老人家的亲人!嘿嘿,恕林某打搅了!”他拱拱手,便灰溜溜的退了回去。众人听在耳里,也是吃了一惊。那刘半山却得意的瞥了自己兄弟一眼,连着哼了几声。 冰儿甚是无趣。她将木牌捏在手里,心底又是一阵黯然。结过帐后,冰儿便下了楼去。角落里那素衣少女也跟着下去。林中飞犹豫良久,终于咬了咬牙,追了出去。楼上的江湖人士也都纷纷结帐,紧跟出去。刚才还热闹异常的酒楼霎时冷清下来。掌柜的自柜台后探出头来,叹息着道:“这些人哪!说走就走,呆多一会不行吗?” 冰儿下得楼去,便牵过一匹黑白相间的葱花马。她正欲上马出城,却忽地停住了动作。前方街角处,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正缓缓的行着。那乞丐披头散发的,行人瞧在眼里,都纷纷掩鼻趋避,眼神里满是厌恶。冰儿目光紧盯在那乞丐身上,一动不动。她心中呐喊道:“是吗?怎么可能?真是吗?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怔怔的出了一会神,那乞丐却早已转了过去,不见人影。 冰儿回过神来,马上牵着马赶了上去。还好那乞丐行得并不快,她很快便跟上了。冰儿不敢靠近那乞丐。她害怕会再一次失望。这样的情景她已经经历过无数次。她只不紧不慢的跟在那乞丐身后。 那素衣少女出得酒楼,瞧到冰儿神不守舍的样子,不由得一阵愕然。她转眼瞄见了那乞丐,也忍不住呆了一呆。但她马上便定了神,慢慢的跟了上去。 那乞丐也不回头,只管慢悠悠的走着。渐渐的,到了城外,冰儿便想赶上前头,好好瞧上一瞧。望着那背影,她忽地感觉心头一阵沉重。她想道:“如若真是……那我该怎么办呢?我要说些什么?还是什么都不说?我……真是他吗?”冰儿此时真是喜忧搀杂,悲喜莫名了。 冰儿无意间回头一望,却只见身后浩浩荡荡的跟了一大群人。她吓了一大跳。瞄了前面乞丐一眼,再看看四围空旷的原野,她咬了咬牙,马上飞身上马,鞭子一挥,葱花马登时扬蹄飞奔,瞬间便已远去。众人瞧着那已变成黑点的人影,都是一阵失望。很快,他们便哄然散去,只有三两人留在了原地。 那素衣少女继续跟着前面的乞丐。她心思缜密,早已看出了冰儿甚是在意前面之人,肯定会回来的,于是也不着急。那太湖林中飞也没有离开。 果然,过不了多久,马蹄声又再传来,冰儿身影慢慢的出现了。她瞄了剩下这两人,脸上闪过了一丝恼恨。她下得马来,也不理会两人,又慢慢的跟在那乞丐身后。 那乞丐走走停停,不时思索着什么。如此过得一个多时辰,他终于不再前行,呆呆的坐在了一棵大树下。他抓起一把土,又松开手,整个人便趴在了树下,将脸埋进了土里。 冰儿走到了他跟前,想着看一下他的脸。那乞丐却一无所觉,保持着趴着的姿势。冰儿无奈只好也蹲了下去,静静的等了起来。那素衣少女与林中飞瞧在眼里,觉得甚是奇怪!素衣少女慢慢行了过去,冰儿也缓缓的抬起头来。两人四目对视,都忍不住心头一颤。素衣少女登时想道:“原来是她,难怪它会在她手里!唉……” (全本) 第二章 双姝齐集 那乞丐蓦地挺直身来,“啊——”的一声吼叫起来。冰儿与素衣少女都被吓了一跳。她们齐齐望了过去,冰儿心头更是惴惴不安,生怕会看到自己最不希望瞧到的情景。那乞丐吼声中带着浓重的悲怆之情。声音虽不是如何的震耳欲聋,却无形中有一种催人泪下的感觉。冰儿只觉鼻子一酸,忍不住想掉下泪来。素衣少女也不觉心头恻然。 那乞丐却又狂声大笑起来。他高声道:“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此百罹。哈哈哈哈……天实为之,谓之何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找不到便找不到,哭有何用?笑又有何用?既已无用,便无须再留了!哈哈哈……”他猛地止住笑声,站了起来。瞧到冰儿与素衣少女,乞丐身子一抖,缓缓拨开额前披散的乱,一脸的僵硬道:“是你们啊!” 冰儿腿脚一软,忍不住颤声道:“大哥,是你吗?真是你吗?我……我找你找得好苦啊!”那素衣少女瞥了冰儿一眼,心道:“这人是她大哥?怎么我从来没见过他?他似乎认识自己,真是奇怪了!” 那乞丐瞪着冰儿,良久,眼神里才飘过一丝歉然。他柔声道:“累了吗?累了就坐下休息一下!我要好好的想一下事情!我脑子好像很长时间没有清醒过了!乖,好好歇一下!”他转眼瞧向那素衣少女,半晌才道:“你……你伤好了吗?”那乞丐叹息一声,便不再出声,只定定的望着远方那蓝色天幕。 冰儿嘴巴一张,却又慢慢的闭了上去。她乖巧的坐了下去,那眉头的抑郁却渐渐的消了去。她只觉心头有一股热流在不住洋溢,鼓涨,蓬大,似要充塞了整个身子。“真是大哥耶!我以后一定不再惹大哥生气了!我也不再任性了!只要大哥没事,要我干什么都行!”冰儿呆呆的想着,瞧着乞丐那破落的身影,眼神里甚是柔和。 那素衣少女却是大吃一惊。她震惊着想道:“他怎么会知道我受过伤的?雷老前辈说过,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事的!便连师父我都隐瞒着,他是从哪里知晓的?莫非……莫非他见过那人?”想到这里,她忍不住一阵欢喜。但少女的情绪马上又低落下去。“他为何将玄木令给了眼前这姑娘呢?他说这是他母亲的遗物,那自是异常珍贵的什物,他为何会轻易送给别人呢?难道……这姑娘长得清丽脱俗,我见犹怜,原本就很招人喜欢!我……我还寻过来,真是自讨没趣了!嘿嘿,你真傻!真傻……”她胡思乱想着,眼里慢慢的闪起了水气。 那乞丐正是李仕进。素衣少女却是雷正刚带走的含笑。仕进忽地转过身来,拍拍冰儿肩膀,道:“冰儿,有人杀过来!这回大哥要指望你保护了!呵呵!”他瞥了含笑一眼,眼神甚是复杂。冰儿一惊起身道:“大哥,你……你的武功?”仕进呵呵笑道:“那也没什么!我不过是经脉大损,真气堵塞严重,暂时动不了武!所以你要努力哦!大哥现在可是手无缚鸡之力了!呵呵……” 含笑定了定神,奇怪的瞄了仕进一眼,道:“你又怎知有人过来?”她自信在年轻一辈中武功也算得上是佼佼者了。仕进虽然蓬头垢脸的,含笑却瞧得出,他年岁不会太长,便有武功也高不到哪里去。现在她根本听不出有什么风吹草动,所以对仕进的话不禁半信半疑。 冰儿却挺胸骄傲道:“你也不想想我大哥是什么人!哼,那些什么的一流高手给他提鞋都不配!”她说完这话,自己却忍不住问道:“大哥,你武功不是……不是不能用吗?这事是怎么知道的?” 仕进却摊手道:“我也不知道哦!呵呵,只是一种感觉而已!信不信由你们!反正事情来了我也帮不上忙!冰儿,一切就靠你们了!呵呵!”他搔搔头,笑呵呵的坐到了树下。冰儿困惑的瞄向仕进。在她感觉中,现在这个大哥似乎有了些许不同的地方。以前的仕进对她很是温柔宽容,每一个举动都能感受到真诚;此刻虽言语举止还是一样,冰儿却感觉他仿佛戴上了一个面具,便连笑容也似乎不带丝毫生气。她甩了甩头,告诉自己道:“这的确是大哥,我想那么多干吗?只要他人还安在,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含笑忽道:“那个太湖八帮总舵主呢?跑到哪里了?”她转眼下瞧到林中飞不见了人影,登时问了出来。冰儿却道:“哦!我还正想问呢,你一路跟着我,究竟有何居心?”含笑闻言,低了低眼,黯然道:“我本来想问姑娘一些事情的,现在看来是多余的了!我会马上离开!你放心吧!”想到仕进会将那珍若重宝的玄木令给了另一少女,含笑心头便忍不住一阵刺痛。 冰儿却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我明明……”“别说了,人来了!”仕进淡淡的打断了她的话。冰儿想了想,随即恍然的点了点头。她虽自老廖那里学到了易容之术,但一直忙于寻找仕进,故也没有怎么认真的练习,让人瞧出破绽也不是不可能的。 只听得刷刷几声,自官道两旁的茂密灌木中窜出了五人,围了过来。他们都是青色劲装,一脸的剽悍。当先一名脸色黝黑的大汉上前一步,对含笑道:“请问姑娘是否峨眉张女侠?”他神色木然,让人瞧不出他心底的想法。 含笑喃喃道:“峨眉张女侠?峨眉?”她定下神来,凄然一笑道:“我姓张是不错,不过早就不是峨眉的人了!阁下只怕找错人了!”仕进听得此言,全身一震。他抬了抬眼,盯着那黝黑大汉。那大汉只觉心头一颤,脸色忍不住变了变。他转眼瞧了一下四周,却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和一个俊俏少年。他不禁纳闷想道:“这怎么回事?我刚才怎会一阵的毛骨悚然?莫非撞鬼了?真是邪门!” 那黝黑大汉整了整脸色,道:“如果真是如此,我们便找到了正主!张姑娘,我家公子闻说峨眉无故驱逐姑娘出门,心头愤慨之余,便想接姑娘到我们山庄小憩一番。所谓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这天下之大,又岂只峨眉一地?我们山庄那可是明媚清秀,风光无限。姑娘去了那里,想必定然能心情大畅,一切不快,自会烟消云散。我家公子仰慕姑娘已久,这番盛情邀约,确是出自真心!希望姑娘这便随小的去吧!” 含笑蒙面轻纱顿时一阵颤动。她忍住气,沉声道:“峨眉于小女子有教养之恩。所谓师恩深重,即便峨眉将我逐出门墙,那也是我自造罪孽,这才不容于门内!阁下如此言语,却也将小女子看得忒小了!还有,请你家公子自重……”她正想继续说下去,却只见那黝黑大汉腿脚一软,竟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众人都不禁呆住了。冰儿忍不住瞥了仕进一眼。仕进此刻却闭上了眼睛,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那黝黑大汉爬起身来,一脸惊愕的四下瞧着,样子就像遇上鬼了一般。旁边四人看着他如此窝囊的模样,都忙道:“老大,你怎么啦?”语气里分明露着不满。 那黝黑大汉嘟囔着道:“真***邪门了!古怪!当真古怪!”他脸色一转,恼恨着道:“不管了!反正公子只说要人活着送到他手里!嘿嘿,姑娘既然不愿意乖乖的跟我们走,那可别怪我们动粗了!兄弟们,动手!记住不要伤及她的性命!”他铮的一声抽出了腰间的配刀,狞笑着逼向了含笑。 含笑脸色一冷,道:“你们这简直欺人太甚!有什么招数都尽管使出来吧!本姑娘通通接下了!”她瞧这些人现身时的身法也不是如何的精妙高深,以为不过是寻常的江湖汉子,故语气里满是不屑。仕进此时却喃喃道:“小心一点好!莫要阴沟里翻了船!”他的声音含笑恰好能听到。她心头一凛,瞥了仕进一眼。 黝黑大汉瞪了仕进一眼,怒声道:“兀那臭花子,要你多嘴!呆会大爷再来收拾你!”他一扬手中刀道:“兄弟们,五合阵,上!”只见另四人身形翻飞,登时围住了含笑。那黝黑大汉居于中间。他手腕一震,刀刷的一声劈向了含笑。 含笑冷哼道:“贼子休要猖狂!看招!”她长剑一引,划向那黝黑大汉肩肘。那黝黑大汉裂嘴大笑着缩身自两人当中退了出去。含笑正想追击之际,却只见两道雪亮刀光迎脸而来。她镇定着斜撤一步,长剑自双刀中穿了过去,竟出嗤嗤之声。眼看剑尖便要触及敌人,含笑却无奈的收剑回撩。当的一声,她刚好格开了背后扫来的一刀。剩下没有出招那人此时却猛地滚地而来,挥刀砍向含笑双脚。 含笑跃了起来,顺手挡开了黝黑大汉欺身而来的一刀。刚开始还不到一招,她便陷入了危机,这是她事先没有想过的。这阵法甚是实用,即便几个武功一般的江湖汉子也能困住一名一流高手了。含笑虽然暂时还能支持,情况却不甚妙。她心急之下,不禁瞄了那边懒洋洋的坐着的仕进一眼。这时她忽然希望这个瞧上去奇奇怪怪的人能解决自己眼前的窘困。 仕进眯着眼瞧了一会,忽地招手道:“冰儿,你过来一下!”冰儿瞧热闹正开心,闻言忙跑到了仕进身边。仕进呵呵笑道:“你去帮一下那位姐姐!不用害怕的!记住,上去之后,前一左二,右一后三。只要按照这样的步法走,你会没事的!”冰儿嘟囔着道:“你怎么知道她就是姐姐?说不定是妹妹呢!”她蓦地扑身闪进了人群当中,格格娇笑道:“这位妹妹,姐姐来帮你一把!嘻嘻嘻……” 冰儿拔出了一柄匕,呼的一声扎向了那名黝黑大汉。黝黑大汉大笑着退身闪开,自他身后猛的飘出一刀,寒光闪闪的,正飞快的削向冰儿。冰儿心头绷得紧紧的,道:“豁出去了!”她往前大跨一步,随即转向左面,踏了两步。做完这一切,冰儿却见那黝黑大汉正好转到了自己身侧。瞧着他那满脸惊骇的神情,冰儿心下大畅,一匕扎了过去。那大汉勉力扭身,只听嗤的一声,他胁下却是被划了一道血口。 冰儿格格笑道:“真是好玩!嘻嘻嘻嘻……大哥,你教的法子真是好玩!”她前后左右的自顾踏着步法,不时出手扎上一剑,顿时扰得那阵法乱成一团。含笑得冰儿之助,压力顿时减轻了大半。她长剑转折,只见寒光点点,清灵宛如夜星,登时在一人身上刺出一道伤口。 那黝黑大汉瞧情势不妙,忙高喊道:“兄弟们,撤!”冰儿笑道:“想走?没那么容易!姑***绝招还没使出来呢,怎么可能放你们走?”她身形飘忽,探手进腰间的皮囊里摸了一下,便不时往敌人身上抓上几把。含笑也是加紧攻势,五人身上顿时又多了几道血痕。她手上不停,心里却想:“那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只是指点了这少女几句,便能将这困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的阵势给破了,眼光端是高明之极!还有,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他们说的公子又是谁呢?” 阵法一乱,这五人便只能各自为战。他们武功却只是平平,便连冰儿也能轻松应付,更不用说含笑了。等他们伤得差不多之时,仕进出声道:“好了!冰儿,放过他们吧!”冰儿娇笑着应道:“知道了,大哥!”她飘身回到仕进身旁,脸上带着诡异的笑意。含笑迟疑了一下,也收住长剑,退开几步。若非仕进在此,她只怕破不了这阵法,更别谈伤敌了。所以含笑虽不想放过五人,却也只好罢手了! 那黝黑大汉以刀撑地,喘了几口粗气,道:“今日你们放过我等!我们公子还是不会罢休的,你们就等瞧吧!走!”他一挥手,当下便踉跄着带头走了。 第三章 夜袭之故 铮的一声,含笑收剑回鞘。她转脸瞧向仕进,正想说些什么。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端是鬼哭狼嚎,无比的难听。含笑心头一凛,却只见冰儿满脸笑容,甚是得意。仕进淡淡笑道:“你给他们下了什么药?看来还挺惨的嘛!” 冰儿吐了吐香舌,笑嘻嘻道:“那是他们不顶事!要是用在大哥身上,保证一点事也没有!嘻嘻嘻嘻……”仕进忽地沉默了。他低下头去,摊开手掌,轻轻握了回来。他低叹道:“如今真让我沾上了你的药,只怕叫得比他们还难听呢!嘿嘿!”仕进抬起头来,悠悠的望向远方,神色间甚是落寞。 冰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笑容一敛,蹲下身去,抱起了仕进胳膊,小声道:“大哥,你不要难过了!都是冰儿嘴笨!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你不让我惹事,我就乖乖的什么都不干!我会很听话的!” 仕进挣了开来,慢慢站了起来,向前行了两步。他回头朝一脸惶恐的冰儿笑道:“呵呵,你要记住你的话哦!我现在是个废人,一切都要靠你了!”含笑瞧在眼里,不由得一阵困惑。冰儿蹦了起来,大声道:“得令!咯咯咯……”她摆出一副士兵恭聆长官教训的样子,但马上就大笑了起来。 含笑瞧着冰儿笑得如此灿烂,心头忽地涌过一丝羡慕。她黯然想道:“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无忧无虑的笑一回呵?”她道:“两位,既然事情已了!请恕小女子告辞了!”话虽如此,但想起天涯茫茫,含笑一时竟呆住了。 含笑忽地想起当初醒来之时,雷正刚对她所说之话:“……你伤势极重,在我这足足待了三个月。你的师门……你回去的时候只怕事情会有些变化!你要有心理准备!……”她已经预想过最坏的情况了,哪知道回到峨眉之后,事情比她想得更加糟糕。本来对含笑疼爱有加的慈真师太竟会板起脸来,当着全峨眉上下宣布逐她出峨眉门墙。 本来以为有了玄木令主的消息,可以寻到他,好好说说自己心中的苦闷,但含笑没想到,结果竟是现在这般情形。她呆呆的想道:“我该去哪里呢?峨眉是回不去了!家也没了!我该去哪里?我能去哪里?” 仕进见含笑要走,不由得怔了一下。他忽地醒起含笑记住的那人并非现在的自己。他忍不住道:“且慢!你不要走!”含笑回过神来,奇道:“阁下还有事吗?”冰儿也满脸狐疑的瞄向仕进。 仕进沉默半晌。他转过头去,脸皮一阵抽搐,道:“你难道不想知道玄木令主的消息吗?我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含笑楞了一下,还未出声,那边冰儿却惊叫道:“大哥,他……他不是……”她左右瞄了一下,终还是没将那话说完。 仕进叹息道:“你道他会那么容易有事吗?姑娘,你若想知道他的情况,就尽管……尽管随我来吧!”他也不多说,慢慢的沿着官道前行。冰儿呆了一呆,马上牵起马跟了上去。含笑呆在原地许久,终于也追了上去。 到了城镇,冰儿立刻买了几套衣服。仕进一直都沉默着。换过衣服后,仕进顿时变得清朗起来,虽然样子还有点憔悴。含笑瞧在眼里,又是一阵困惑。她心道:“他怎么如此眼熟?”三人于客栈大堂角落里坐下。仕进拈起酒杯,转了两圈,便仰脸一饮而尽。他又连喝了两杯,中间毫不停顿。 含笑静静的等了一会,终于忍不住道:“你说……知道他的情况,他……他现在怎么了?”仕进手一顿,定在了半空。他抬眼盯着含笑,眼神深处闪过一丝痛苦。他忽地急速的喘息起来,手捂住胸口,神情甚是痛苦。冰儿吓了一跳,忙靠了过去,轻轻的抚着仕进后背。她焦急着道:“大哥,你怎么啦?没事吧?” 仕进低下头去。良久,他喘息才止住。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的盯着含笑道:“你真的就这么想知道他的事?要是我告诉你,他死了!你……”含笑脸色刷的一下全白了,她咬着嘴唇,身子猛的颤抖起来。仕进瞧在眼里,顿住了话语。他半晌才低声道:“他此刻没事,你放心好了!不过……嘿嘿,他跟我一样,也变成了废人一个,可算是生不如死!哈哈哈……生不如死哪!” 含笑猛地站了起来,道:“他在哪里?我去找他!”仕进轻轻按手道:“你坐下来先!嘿嘿,他曾经告诉过我,他不希望别人知道他的所在,特别是你!”说这话时,仕进神思一阵恍惚。他停了一下,才涩声道:“他说了,到了能说的时候,我便可以将事情真相告诉你!哈哈,现在还不能说,不能说啊!” 含笑慢慢坐了下去。她深深呼吸一下,冷声道:“你说的话我半句也不信!”冰儿侧坐于仕进一旁,这时也是满脸的疑惑。仕进哈哈一笑,端起了桌上的酒壶,咕咕的灌了一大口酒,大声喊道:“我醉欲眠君且去……哈哈哈!”他也不理会含笑与冰儿,径直站了起来,大步转入了客栈后院。 含笑面纱下的脸色一阵青白。她犹豫半天,终于回到了自己房里。冰儿却早已追着仕进进去了。但仕进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冰儿徘徊半晌,才幽幽的踏进了隔壁房间。 是夜,客栈里一片寂静。仕进辗转反侧,久不能寐。他喃喃道:“玄木令主已经死了!她心中那个人已经死了!那……我将她留在身边,又为的什么?她被峨眉逐了出来,想必是受了我之牵连!她此刻已经无路可去,或许在自己身边会安全一点!哼,即使半分武功也使不出来,我也能保她周全!……真相真要说出来吗?不能说的!一说出来,首先冰儿只怕就接受不了!不能说的!玄木令主就让他永远死去吧!……” 想着,仕进握紧了拳头。他蓦地心中一动,忙飞快的起身,呀的一声开门冲了出去。仕进来到冰儿门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推开了那虚掩的门户。含笑听到仕进的举动,也迅速的起身掠了过来。 房间里漆黑一片。仕进却定定的瞪着前方,寒声道:“放开她!”黑暗中忽地响起了一阵浓重的喘气声。含笑随后赶到。她慢慢的燃起了火折子,屋内渐渐的亮堂起来。含笑定睛看去,却只见那太湖林中飞正一脸惊骇的盯着仕进。他挟着冰儿,看样子是想带走她。冰儿软绵绵的垂着头,却是昏了过去,似乎是中了迷香。 冰儿本来警惕性甚高,加上浑身毒药,等闲之辈休想用迷香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迷晕她。只是今日她终于找到仕进,半年的奔波劳碌得到了回报,她心里高兴,一时失察,竟中了林中飞之招。 林中飞原本以为事情可以做得无声无息的,哪知道才刚得手,仕进便来到了门外。他感觉浑身被一股气势劳劳锁定,竟是脱逃不得,显然是来了高手。待屋内亮了起来,林中飞发现这所谓的高手却只是一个脸色苍白的青年。他一时惊疑不定,登时不敢轻举妄动。 仕进冷冷的盯着林中飞,道:“我不多说废话,你乖乖的放开她,我便让你安然离去!”他静静的站着,一股森然之意却慢慢的在屋里弥漫开来。含笑也忍不住缩了缩身子。林中飞更是两腿发抖。他发觉眼前这青年一刹那间竟变得无比的高大,那种逼人的气势压得他差点喘不过气来。 “你……你站住,再过来我……我就杀了她!”林中飞瞧着仕进慢慢前行,心底不禁一阵哆嗦。他色厉内荏的叫道,掐着冰儿脖子的手指紧了一紧。仕进顿住脚步,眼睛缓缓眯了起来,寒声道:“我只数三声,一……” 林中飞张了张嘴,便想出声求饶。面对着这汹涌澎湃的气势,他心胆俱裂,浑忘了自己还有一身精湛无比的武艺。但想起成事之后的辉煌,林中飞胆气却倏地窜了起来。“二……”仕进冷冷的喊道。便连含笑心里也不禁怦怦的跳了起来,感觉甚是紧张。 林中飞嘶声道:“你休想吓我!老子是吓大的,哼!你若敢动,我就马上杀了这小鬼!”灯火闪烁,瞧着冰儿脖子上隐隐而现的红痕,仕进怒火更盛。他缓缓道:“三……”林中飞只觉心头一顿,屏紧了呼吸。但什么事也没发生。他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道:“你吓唬谁啊!哈哈哈……” 仕进眼里闪过一丝毅然。他断喝一声道:“找死!”含笑站在仕进身后,听得这下声响,腿脚竟一阵酥软,半晌才缓了过来。她大吃一惊,再瞧时却只见林中飞软绵绵的倒了下去,口鼻里汩汩的涌出了鲜血,样子甚是恐怖。 仕进闷哼一声,身子晃了一下。他慢慢的挪了上去,抱起了冰儿,径直来到桌边。含笑呆呆的瞧着这一幕,心头疑惑更大。仕进将清水洒在冰儿脸上之后,冰儿嘤咛一声,慢慢的睁开眼睛。她扑闪两下那晶亮的眼睛,纳闷着道:“大哥,我这是怎么啦?怎么感觉头有点晕?奇怪了……哎,我中了迷香!”她很快醒悟了过来。 仕进含糊着道:“你问问这人,瞧瞧他究竟有何意图?”他坐到了一边阴暗的角落里,以手抚胸,便不再言语。冰儿并未注意到这一点。她一把揪起林中飞,拖到了灯火下。含笑却瞥了仕进一眼,心道:“他好像受了伤!他真的没有武功吗?真是难以想象,单凭一下声音就能将一名江湖高手震成重伤,这般修为,只怕……只怕与那人比起来,也不遑多让了!” 冰儿俏脸生寒,狠狠踢了林中飞一脚。她恼恨着道:“居然对本姑娘下起迷药来!你难道不知道本姑娘是使毒的老祖宗吗?真是失败,居然会让这种下三滥的东西给弄倒了!真失败……”她喃喃着又踢了一脚。林中飞哼了一声,自昏迷中醒了过来。 冰儿怒声道:“你这贼子,半夜三更的想干什么?”林中飞却不瞧她一下,只满眼恐惧的紧盯着一旁的仕进。他刚才只觉耳朵一震,心头一扯,登时两眼一黑,晕了过去。林中飞颤声道:“你……你……究竟是谁?” 仕进轻咳一声,悠悠道:“她问你什么话,你就回答什么!多余的事情不要问!知道吗?”他声音甚是温和,就像是和林中飞商量着什么事情一般。但林中飞听在耳里,却不啻震雷响鼓,心战不已。他乖乖的道:“小的知道了!” 冰儿见林中飞竟然不理会自己,马上又给了他一脚,愤愤着道:“知道了就快说!你绑架本姑娘究竟所为何事?快说!”林中飞哼了一声,诧异的瞄了冰儿一眼。他一直以为冰儿是男的,现下才知道不是。他定了定神,道:“我……我是为了姑娘身上的玄木令而来的!” “玄木令?”仕进三人都忍不住叫了出来。他们互相对视一下,眼神里都甚是困惑。冰儿又问道:“你要这玄木令何用?”含笑这时也插话道:“这玄木令不过是玄木令主的随身之物罢了!离了玄木令主它还有什么价值吗?” 林中飞勉力抬手抹了抹口鼻上的血迹,两眼发光道:“你们哪里知道?据说这玄木令里藏着一个惊天动地的大秘密,无论谁得到了,只要能参透了其中的奥妙,必定便能立马成为天下第一高手!你们看那玄木令主几年前武功也没有高到哪里去,他却在短短数年间练就那般惊世骇俗的武功,其中肯定是有玄木令的缘故!你们想想,只要能取得玄木令,哈哈哈……我便是天下第一了!天下第一哪!”他狂笑起来,仿佛自己真拿到了玄木令,成为了天下第一高手。 “天下第一?嘿嘿……”仕进忍不住冷笑一声。含笑想起当日树林中那幕情景,也忍不住黯然。冰儿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道:“天下第一?那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她忽地想起仕进映着朝阳倒跃进湖水的样子,心头堵了一下,竟说不下去了! (全本) 第四章 再次出手 几人虽都尽力压低了声音,便连仕进刚才那一下断喝也只针对林中飞一人,但毕竟已是深夜,万籁俱寂,少许声音都会造成很大响动。屋外慢慢的有了声响。仕进皱了皱眉头,问道:“谁告诉你那玄木令里藏有秘密?”林中飞浑身打了个激灵,顿住了笑声。他畏惧地瞄了仕进一眼,道:“我……我是从一名朋友口中得知的!他说得信誓旦旦的,不似做假的模样,所以……所以……”他呐呐着不敢将话说完。 仕进听着外面声音越来越大,于是对冰儿道:“冰儿,点了他的晕穴,带他出去,扔他到大街上!他已经身受重伤,这辈子算是废了,你就不要为难他了!知道吗?”冰儿瞥了含笑一眼,嘟囔着道:“为何要我去嘛?那不是还有个人吗?”她虽不情愿,却还是一指点晕了林中飞,提了起来。 瞧着冰儿闪身出了屋去,仕进微微抬眼,对含笑道:“你……你还是回房歇息吧!已经没事了!”含笑转身行向房门。刚踱得两步,她回过身来,瞄着躲在阴暗角落里的仕进,犹豫着问道:“你……你的伤真的没事吗?” 仕进摆手道:“没事!怎么可能有事呢?没……咳咳咳咳……”他没说几句话,便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他伸袖捂住嘴,弯下腰去,闷声咳嗽着。那身子抖得甚是厉害,瞧上去非常辛苦的样子。含笑担心着道:“你这还叫没事吗?”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只是呆呆的站在一旁。对于眼前这奇怪的人,含笑根本不晓得该以何种态度对待。 仕进咳嗽渐渐的缓了下来。他放下袖子,瞥了一眼,然后淡然道:“不过是一些旧伤罢了!也没什么打紧的!你还是回去休息吧!”含笑却是瞧见了那袖子上的斑斑血迹。她张了张嘴,终于没有出声。 冰儿这时急匆匆的窜了进来,对仕进道:“大哥,出事了!出事了!”她口中说着出事,嘴角却是挂着笑意。她瞄了含笑一下,忽地笑嘻嘻道:“这位妹妹,看来你的魅力挺大的嘛,人家居然追了上来!嘿嘿,你道我刚才在外面见到了何人?”含笑纳闷着道:“谁追了上来?你又看到了谁?”她蓦地醒悟道:“莫非……莫非是白天那些人?” 冰儿娇笑道:“妹妹真聪明,一猜便中!呵呵,他们正朝着客栈赶来呢!好像多了几个高手,气势十足呢!”含笑还未答话,仕进已是霍然起身,沉声道:“马上收拾东西!我们赶紧离开这个客栈!来人不是你们两个对付得了的!”仕进虽然不能动武,那种对气势的感应能力却丝毫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加敏感。来人虽只刚刚靠近客栈大门,他已是感觉到了。 冰儿小声道:“他们又不是来找我们的,干吗要走嘛?”仕进瞥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只回到了自己房内。冰儿心不甘情不愿的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闷声不吭的来到院中。含笑瞧着一脸苍白的仕进,不由得感激道:“谢谢!” 仕进淡淡笑道:“白天我们阻碍了他们的事,谁知道他们是否会报复?还是小心一点为妙!”三人来到后院高墙下,含笑先纵身跃了上去,冰儿低声对仕进道:“大哥,我也上去了!”仕进却道:“你们都上去了,那我怎么办?我现在可上不去!”冰儿一怔,才低下头道:“大哥,我都忘了!对不起呵!可是……可是我没办法带你上去!” 含笑迟疑了一下,腾了下来。她道:“让我来吧!”她提着仕进腰带,脚尖一撑,登时飘了上去。冰儿一跺脚,也闷声跃上墙去。出到外面,含笑松开手。仕进怔怔的出神了。他忽地苦笑一下,道:“我们走吧!要尽快离开这里才行!” 三人刚行得几步,仕进蓦地低声道:“且慢!噤声!”他当下闪身贴近了墙壁,隐进了黑暗当中。含笑与冰儿也有样学样,跟在了仕进身后。冰儿对仕进是言听计从,即便是此刻他武功全失。含笑虽心存疑虑,但仕进的表现总是出人意料,她一时间也只好听从了他的安排。 过得半晌,黑暗中还是一片沉寂。含笑忍不住想出声,她樱唇刚启,还未来得及出声,仕进已是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含笑只觉一只温暖的大手覆盖在自己嘴上,那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不禁楞了一下,但马上便一把扯下了仕进之手。含笑感觉自己脸上**辣的,心头顿时涌起了一阵羞怒。 正在此时,寂静中慢慢的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含笑心里一凛,登时不敢再出声。那脚步声忽地停了下来,一个沙哑的声音低声道:“大哥,你说上头如此在意这么一个女娃儿干吗呢?她值得我们如此大费周章吗?”“闭嘴!咳咳!你忘了?这女娃儿美若天仙,我们公子可是朝思慕想!我们只管好好守住这里,不让她逃了便是!多余的事不用你操心!”另一人轻咳两声,阻止了先前那人说下去。先前那人含糊着嘟囔了几声,也不再说话了。 仕进轻轻吁了一口气,慢慢的走了过去。冰儿正焦急着想跟上去,含笑却拉住了她。含笑自己也是纳闷,但她知仕进此举定有他的用意。仕进走得深一脚浅一脚的,脚步虚浮,正像个标准的普通人。他边走边苦笑,心中道:“半年的努力,想不到今日一天之内就花得差不多了!莫非跟在她们身边自己便没有安生日子过?嘿嘿,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黑暗中那两人却都全神贯注的盯着仕进。他们自是瞧出了仕进不像身具武功的样子,但他们却不敢丝毫大意。那声音沙哑之人低声道:“大哥,要不要通知其他人?半夜三更的,这人出现得有点奇怪!”另一人摆摆手道:“不急,此人瞧着也没什么可怕的,小心一点就是了!” 仕进笔直的行向两人。他顿住脚步,忽地小声笑道:“两位可是在此等人?”那大哥警惕着沉声道:“此话何解?阁下是谁?”那声音沙哑之人对他附耳低声道:“听黑山五虎回报,那女娃儿身边跟有两人,很是古怪。这只怕是其中之一!大哥要小心了!” 仕进嘿嘿笑道:“两位守在此处所为何意,在下只怕能猜出**成!不过在下的来意,两位可知道呢?”他背手而立,样子甚是悠闲。那大哥心头一凛,道:“阁下有何见教,便请明示吧!” 仕进沉吟半晌,笑道:“两位来此为的是那位峨眉派的张姑娘,在下这话说得可对?呵呵!”那两人也不出声,只紧盯着仕进,却已是全身蓄势,便待猛然出击。仕进轻轻摇手,笑道:“在下此番来可不是为了和两位打架的!再说了在下不过一介凡夫,两位随便一根手指都能将在下击倒!呵呵,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打架是要不得的!” 仕进顿了一顿,瞥了两人一眼,嗤的一下笑了出来,道:“想不到在下竟能将两位高手吓成这样!真是痛快!哈哈哈……”两人脸皮一阵燥热,那声音沙哑之人怒道:“你也不瞧瞧自己是谁!想吓到我们,哼,简直痴心妄想!”那大哥道:“闭嘴!跟这种人吵什么?”两人这时戒心不由得放下了大半。 仕进呵呵笑道:“无论如何,在下还是再要说上一句,峨眉那位张姑娘托我给两位带个口信。”那声音沙哑之人急声道:“什么口信?”仕进诡异的笑道:“她说了,她此刻已到了……到了……”“到了哪里?”两人都不禁探身倾向了仕进,想着听得清楚一点。 仕进低声道:“她已到了两位身后!嘿!”两人大吃一惊,都倏地转过头去。仕进这时身子动了。他脚步一跨,两手同时并掌如刀,砍向了两人脖子。那声音沙哑之人登时应掌而倒,那大哥反应却甚是敏捷,一见身后无人,便马上醒悟中计。他脚步一错,立时左挪一步。仕进这一掌顿时落空。 那大哥霎时扭转身来,仕进却冷哼道:“陪你兄弟睡一觉吧!”他手腕一折,手掌立时拖了回来,结实的斫在了这人颈上。那大哥身子晃了一下,缓缓的软了下去。仕进身子一个踉跄,差点便要摔在地上。含笑跟冰儿急忙跑了出来,扶住他。冰儿急声道:“大哥,你怎么啦?不要吓我呵!” 含笑也是关心的盯着仕进。虽然黑暗中瞧得不甚清楚,含笑却看得出来,这两人武功极高,一对一她自己也没有必胜把握,何况是两人。仕进虽是取了巧,但能在不惊动他人情况干净利落的击晕两人,这份本事确是惊人。 仕进捂住胸口咳嗽两声,道:“快走!他们马上就要来到此处了!”冰儿搀扶着仕进,含笑跟在一旁,三人连忙快步奔出了这漆黑一片的胡同。出得胡同之后,瞧着空旷的街道,冰儿问道:“大哥,这……我们该走哪里?”仕进头慢慢的垂了下去。他含糊着道:“去……回去……客栈……”话没说完,他声音便顿住了!冰儿压着声音急道:“大哥,大哥,你不要吓我呵!我们该往哪里走?你醒醒啊……” 含笑却沉声道:“我们回客栈去,从正门回去!”冰儿呆了呆,马上一把抱起仕进,快步掠了前去。含笑跟在她身后,四下警惕着。她瞄了冰儿背影一眼,想道:“这女子倒是果决!一下子便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嘿,那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刚才伤重得便要昏迷了,却还能判断出返回客栈是最好的途径!当真了得!” 客栈前方果然无人。含笑自冰儿手中接过仕进,又翻进了里院。此时客栈静悄悄一片,前面的响动一息,人们便又慢慢的进入了梦乡。来人都是武林高手,高来高去之下,倒是没弄出半分响动。 一进到房里,冰儿便一把抢过仕进,摸索着找到了床,轻缓的让仕进躺下。含笑不禁哑然失笑。但她随即想道:“奇怪了!刚才将他抱在怀里,我为何没有半分排斥呢?嘿嘿,这般危急之下,大家都是江湖儿女,原是无须理会那么多的!哎……我为什么要想这些呢?真是莫名其妙……” 两人静静的在黑暗中守着仕进,听着外面的声响。那些人显然想不到他们伤了人之后还敢留在客栈里,都没有再次出现。渐渐的天色微明,本来沉沉昏迷的仕进却蓦地咳嗽起来。冰儿忙抚着仕进胸口,帮着他顺过气来。她急声道:“大哥,你醒醒啊!不要吓我!”声音里已是带上了泣音。 仕进咳了良久,忽地挺直身来,哇的一下喷出一口鲜血。他缓缓睁开眼睛,入目便瞧见冰儿那惶急的俏脸。他转眼过去,含笑也盯着他,眼神里带着淡淡的担忧。冰儿惊急着问:“大哥,你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的伤还没好吗?”她满脸悔恨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累得你如此的!呜呜呜呜……”说着,冰儿伏在仕进身上,呜呜的哭开了。 “傻丫头,关你什么事?嘿嘿,我命硬得很,还死不了!乖,不要哭了!”仕进拍拍冰儿肩膀,对含笑道:“那些人武功都高得离谱,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我看你还是化一下装,免得出事!”他脸色苍白,精神却甚好,仿佛这伤没半点影响一般。含笑不禁点了点头。她本来处世独立,事事依靠自己,这时却下意识的听从了仕进的话。 冰儿抽泣着抬首道:“大哥,你真的没事吗?我……我真的好害怕!我哥哥去了,我在这世上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你……你记得不要丢下我呵!”仕进叹息一下,轻轻抚摩着冰儿秀发,一时痴了。含笑瞧着他温柔的动作,不由得别过脸去,心头一阵不舒服。 (全本) 第五章 路遇不平 冰儿瞧着仕进行动如常,于是慢慢的放下了心头的大石。她忽地笑道:“大哥,说到化装,我可是高手哦!来,你跟我来!”她一把扯过含笑,跑回了自己的房间。仕进轻轻合上门,便捂住嘴闷声咳嗽起来。他苦笑想道:“不知道要积攒多久才能再动一次手了!嘿,若是能寻到老头,事情就好办多了!” 仕进此刻全身功力虽在,却半分也动弹不得,像是凝固了一般。能够出声震伤林中飞,再动手打倒那两人,这还是他半年来不懈努力的结果。他一丝丝,一丝丝的将游离的真气聚集起来,勉强才攒出来的一点点资本,现在却一下子全花光了。 仕进整理了一下,换过一套衣裳,便拿起包袱推门出去。他一下子楞住了。门外正站着两名俊俏少年,都盯着他。冰儿还是先前的打扮,不过样子却变了些,显得更加阳刚了。她旁边那人依稀有含笑的轮廓,不过感觉却完全变了,浑没了那种清柔淡然的气质,反之多了一股勃勃的英气。仕进上下端详着含笑,不禁一阵赞叹道:“好一位英烈俊逸的少侠!” 含笑眼神闪烁,四下躲着仕进的目光。她只觉浑身不自在。仕进道:“我们走吧!”他不再出声,越过含笑,当先朝外行去。没了仕进的注视,含笑顿时舒了一口气,感觉轻松多了。冰儿心头忐忑。她一阵小跑赶上了仕进,道:“大哥,你说,我这手法怎么样?是不是瞧不出异样了?”仕进瞥了她一眼,道:“你不觉扮成这样太惹人注目了吗?” 冰儿委屈着道:“这样好看嘛!再说了,我的药已经用得差不多,便想改也改不了了。嘻嘻嘻嘻……”仕进摇摇头无奈道:“随你高兴吧!我们快些离开这里!换一个地方便不用如此担心了!”他样子甚是坚决自信。冰儿不由得怔了一下。她问道:“大哥,你……你好像变了很多!”仕进闷声道:“我不还是我嘛!快赶路吧!”他一下子沉默下去,只管大步行前。 冰儿喃喃道:“明明就是变了嘛!哼!”她心头没来由的一阵烦闷。瞧着仕进渐渐行远的身影,她赶紧跟了上去。含笑叹了一声,身形缓缓的动了起来。仕进无法使用功力,便只能靠自己的脚力行路,故此二女很容易就赶上了他。不过仕进气脉悠长,耐力惊人,便跑上个几十里路也没有喊累。反倒是冰儿先喊起休息来了。她原先那马被她卖了。这不,刚到了野外山郊,她便嚷嚷着要歇一下。 三人刚坐下不久,仕进忽地闭上眼睛,侧耳仔细倾听着什么。他睁眼道:“前面拐弯处有人在撕杀,我们过去瞧一下!”冰儿撇嘴道:“又不关我们的事!大哥,我们还是绕道而行吧!”含笑眉头皱了一下,瞥了冰儿一眼,想道:“她的想法真是偏激!说不定正有人苦苦等着别人施予援手呢,我们又岂可一走了之?”她转眼瞄向仕进,若他决定绕路的话,她便离开他们二人,独自过去瞧瞧。 仕进脸色一寒,冷声道:“你可以留在这,我自己过去就行了!”他登时转身大步而去,甚是决绝。冰儿脑子轰的一声,呆在了原地。她不过是随意说的这话,却想不到仕进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她心头一阵绞痛,喃喃着道:“大哥,你……冰儿又错了吗?”含笑怜悯的瞥了冰儿一眼,飞快的跟了过去。 冰儿出了一会神,想到仕进武功全失,她不禁压下心中伤痛,快步行了过去。来到拐弯处,含笑定睛一看,眼前却是一斜坡,下面是大块空洼之地,上面二十多人围住了四人。仕进隐到了一方巨大的石头后,全神的盯着下面的情况。含笑也跟着过去。她问道:“瞧到了什么情况?”仕进淡淡道:“你自己看吧!” 含笑自石头后望了下去,只见那被困的四人一老三少,三个年轻人中还有个女子。他们此刻俱是血迹斑斑,正勉力支持着。地上卧着十来人,一动不动的,生死不明。瞧服饰似乎多是被困之人一方的。仕进忽地寒声道:“嘿嘿,我听他们说是什么的武林巡视队的人,奉命缉拿这些犯人!嘿嘿!他们都不是你的对手,你去帮那些人一把!” 含笑迟疑着道:“武林巡视队?那可是由各大门派精英联合组成的队伍。他们是专门巡视江湖,缉拿那些为非作歹,十恶不赦的凶人的。那么……这些人?只怕都是罪有应得吧?”仕进还未答话,赶过来的冰儿却讥讽道:“各大门派精英?嘿嘿,他们这些人我可是认识不少哦!喏,那个手持判官笔,身穿黄衣之人名唤潘玉,外号花花太岁,是有名的喜欢拈花惹草的登徒子;哪,他旁边那个正咂巴着嘴啃着东西的汉子,瞧到了吗?他叫花勇,号称吃人不吐骨头的笨雄!还有……嘿嘿,想不到名门正派居然出了这么些如此个性的精英,真是出人意料呵!”她一口气道出了五六人的姓名外号,平日行事,端是如数家珍。说完之后,她气鼓鼓的瞄向含笑,脸蛋一时之间涨得通红通红的。 仕进瞄了冰儿一眼,低低的叹息一声,道:“冰儿,帮大哥一个忙!你去救下这几人,顺便狠狠的教训这些所谓的名门子弟!知道吗?”冰儿心里正自悲戚,闻言不禁惊喜道:“我……好,我一定好好教训他们一顿!”她马上跳出石头外,呼呼的冲了下去。含笑楞了楞,心中却还是犹豫不决。 仕进道:“你忘了玄木令主是如何受的伤了?”他那话登时如大锤般撞上了含笑心头。含笑眼神一亮,霍然抽出长剑,飞身跃上巨石,跟着冰儿一起飘了下去。她告诉自己道:“既然那个令人尊崇万分的人都能使出偷袭暗算的伎俩了,这江湖还哪有什么对与错呢?豁出去了!” 虽然冰儿先行一步,含笑还是很快赶上了她。两人齐齐冲进了人群中。冰儿左踩一步,右踏一步,身法显得甚是诡异。她在众人当中四处穿插,右手匕首每每从对手意想不到的方位刺过去,端是防不胜防。她右手持匕首,左手却轻轻挥舞着,只见纤手轻柔,隐隐还带着一股馨香。遇上冰儿之人都甚是凄惨,不是嚎叫一声滚倒在地,便是闷声不吭的瘫了下去。仕进瞧在眼里,不觉点了点头。冰儿此刻的武功变得沉稳许多,少了以前那种轻浮之气了。 含笑也不甘示弱。只见她长剑转折,飘忽不定,那些人只觉亮光一闪,手腕一麻,兵器顿时离手。丁零当啷的一阵乱响,含笑所到之处,对手都纷纷呆在当地,惊骇的瞧着地上的兵刃。含笑朝那潘玉一剑刺去,那潘玉嘿的一声,判官笔奋力一格,铮的一声挡住了这一剑。他怒声道:“你们二人究竟何人?难道不知我们是武林巡视队吗?若是碍了我们的大事,报得上去,那可是灭门大祸!识相的就快快离开,不然的话……嘿嘿!” 冰儿这时正绕着那笨熊花勇转着圈子,她忙里抽闲,转眼笑道:“不然的话就如何?说下去呵!嘿……喂,大笨熊,我在你后面!你抓不着我!哈哈哈哈……”老实说,冰儿可不大敢靠近这凶汉子。花勇动作虽笨拙,却生就一身神力,手中一根熟铁禅杖舞得是呼呼作响。他这时嗷嗷大叫,禅杖紧追着冰儿纤弱的身躯,似要将冰儿拦腰而断一般。 含笑青锋一侧,淡笑道:“不知他们犯了什么事,竟要出动到巡视队?还请阁下明说!若真是罪在不赦,我等又岂敢阻拦各位?”潘玉眼珠骨碌碌一转,嘿嘿笑道:“这位兄弟好说了!老花,停手!”他瞧含笑二人一上来便伤了自己一方大部分人马,武功端是厉害无比。他想道:“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先稳他们再说吧!” 那花勇粗声道:“不行!我一定要砸死这小杂种!”他呼呼的喘着粗气,禅杖朝冰儿当头劈下。冰儿脚步一错,堪堪避开了这一劈。砰的一声,那禅杖狠狠的砸进了地里,一时却是拔不出来了!冰儿跳到一旁,笑嘻嘻着道:“大笨熊,省点力气吧!你是伤不到我的!呵呵呵呵……” 花勇怒火高涨,一扔禅杖,便嗷嗷大喊着朝冰儿扑去。潘玉跃了过去,拦腰一把抱住他,低声道:“老花,冷静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花勇挣扎着道:“放开我!你这小白脸快松手!他奶奶的熊,我一定要宰了这小杂种!”潘玉挣不过花勇蛮力,三两下便被他脱身开来。潘玉蓦地冷声道:“老花,你莫要忘了出发前那人的吩咐!”花勇本来气势汹汹的,闻到这话却马上蔫了下来。 冰儿这时笑道:“乖!大笨熊,你现在才乖嘛!嘻嘻嘻嘻……”花勇本来就甚是气恼,这时更是被气得火冒三丈。他满眼通红的瞪着冰儿,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但身子却牢牢的定在了原地。潘玉拍拍他的肩膀,马上堆上笑脸对含笑道:“这位兄弟不知是哪个分舵的豪杰呢?武当?崆峒?还是华山?”这江湖名义上一统之后,原先那些门派顿时都变成了分舵。 含笑怔了一下,镇定道:“阁下不用管我哪个分舵的!你只要明说真相,此刻大家俱是一门兄弟,我们又岂会再碍了诸位之事?”潘玉嘿嘿笑道:“兄弟你说得好!大家俱是一门兄弟,那当是无分彼此!我们此行本是奉了无空盟主的指令,来请诸分舵献上他们派中的武功典籍,好统归黄山别院!哪知道这些人不识好歹,竟敢公然抗命!无空盟主有令旨下,如若抗令不尊者,杀无赦!嘿嘿……”他斜眼瞧着那累得站立不稳的四人,顿时一阵冷笑。 “无空?嘿,原来如此!”含笑低头笑了笑,长剑一闪,倏地刺向了潘玉。她沉声道:“此事我是管定了!”潘玉本没有放松警惕,这时抬笔一划,铮的一声,弹开了含笑之剑。他怒声道:“小子,你莫要以为爷爷怕了你!哼!看招!”他斜跃一步,精钢铸就的笔锋嗤的一声扎向了含笑。 冰儿此时娇笑道:“好嘛!这样才痛快!呵呵,来,大笨熊,咱们再来过!”花勇一把抓住那禅杖,奋力一拽,登时拔了出来。他大声道:“都说不要那么多废话了!哼,到头来还不是要打?哼,小杂种,吃我一杖!”他怒吼一声,禅杖呼的一下扫了过去。 含笑飘身退后,长剑顺势一带,拨开了潘玉的判官笔。她手腕一抖,顿时青光一闪,那剑尖疾如闪电,眨眼间已到了潘玉胸口。潘玉身子竭力后缩,钢笔回掠,笔尖恰恰撞到了剑尖上,铮的一下溅出了几点火星。他赶忙疾步退后,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潘玉眼珠一转,判官笔一扬,人又冲了上去。冰儿此时还是耍得花勇团团转。她不时笑道:“喂,我说小弟呵,你可要小心点,那贼子可奸猾的很,不要着了他的道哦!”她时刻不忘占含笑的便宜,因是换了男装,称呼顿时由妹妹变成了小弟。含笑心底一阵好笑,却也提高了警惕。 花勇气得嗷嗷直叫。他大吼一声,身子猛地旋转了起来,那禅杖置于腰间,这时也跟着飞速的转了起来。那搅动起来的气流越转越快,冰儿顿时不住后退,差点便站不稳了。转到了最快之时,花勇双手脱开,那禅杖倏地腾出去,呼的一下砸向了冰儿。那汹涌的气势顿时牢牢的锁定了冰儿。 冰儿脸色剧变,急忙跃身而起,尽力窜向了天空。那禅杖来得飞快,冰儿身子刚起,它便来到了眼前,眼看便要砸到了冰儿小腿。瞧那去势,如若中招,冰儿一双腿便要废了。冰儿心底一阵恐惧,眼睛霎时闭了上去。远处的仕进瞧在眼里,也倏地立起身来。他脸色铁青,胸膛凝固的真气似乎也要鼓荡起来,涨得他身子一阵烦闷。 (全本) 第六章 形意之变 冰儿正心胆俱裂的等着腿折骨碎那一刻到来,却只听得叮的一声脆响,脚板下倏地刮过一阵狂风。她脚底登时传来阵阵辣痛。原来含笑瞧着情势不妙,人便掠了过来,长剑奋力一拨,将那禅杖拨低了数分,冰儿这才逃过一劫。冰儿落得地来,感激的瞥了含笑一眼,暗暗的点了点头。 仕进松了一口气,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含笑虽使了巧劲,却也觉手臂一阵酸麻。“好惊人的力气呵!”她心头骇然,却也不停顿,刷了一下回剑刺向赶过来的潘玉,只见长剑如虹,气势还是半分不弱。潘玉双笔一架,荡开了那长剑。含笑因是仓促出招,招数不免徒有其势,轻易就被潘玉拦下了。 潘玉借着抢得先机,刷刷的几招递了过去。只见那黝黑的笔锋四处飞舞,划出了一道道灰线,织成了一层隐隐的灰幕。含笑沉着应对,叮叮当当的几下,便又压下了潘玉的气势。潘玉忽地直踏中堂,一招笔走龙蛇使了出来。只见锋利的笔尖急剧的颤抖着,呼啸着取向含笑喉咙。这一招迅捷凌厉,可算是潘玉今日使得最好的一招。 含笑却也不惧,正待侧剑削开对手判官笔。她耳边蓦地传来一阵惊呼:“小心!”她心头一凛,眼前忽地闪现了几点亮光。含笑深呼吸一口气,身子登时退了数步。她手中利剑也同时挥舞得密不透风。只听得叮叮当当的一阵细响,地上立时多了十几根细若纤毫的银针。原来潘玉这判官笔上藏了机关,一经启动,银针便暴射而出,端是防不胜防。 含笑惊出了一身冷汗。她轻哼的一声,长剑举到了头顶,刷了一下劈了下来。嚓的一声,潘玉忽觉手中一轻,那笔却是被劈去了一大截。他正惊魂不定之时,手脚同时一麻,人顿时骨碌一下倒在了地上。含笑低声道:“哼,奸险小人!”她转眼瞧去,只见冰儿笑吟吟的望着她,那花勇却已躺在了地上,正哼哼哈哈的叫着。 原来少了禅杖的威胁之后,冰儿已自不惧笨拙的花勇。她嘻嘻哈哈的在花勇身上划了几道伤口后,便洒了些药粉上去。花勇挣扎着跑了几步,便软了下去。冰儿瞧到潘玉使出那招笔走龙蛇,想起苏子翁对她说过的话,登时出声提醒了含笑。她笑嘻嘻着朝含笑走了过去,道:“小弟呵,你救我一次,我救你一次,咱们可是两清了哦!” 含笑淡淡的笑了笑,转向了那被围的四人。仕进这时慢慢的踱了下来,冰儿欢快的迎了上去,笑道:“大哥,你说我干得怎么样?我可是放倒了不少人哦!”说话间得意之色溢于言表。仕进拍拍她,竖起了大拇指。 那四人当中的老者蹒跚着来到三人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颤声道:“老汉王亭,这厢拜谢三位少侠的救命之恩了!”他身后那三名年轻人也扭捏着跪了下去。那少女仆在地上,却好奇的抬头瞄着仕进三人。她眼睛掠过脸色苍白的仕进,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屑。她眼光一转,顿时定定的盯在了含笑身上。 仕进忙扶起老者,道:“老人家莫要如此,些许小事,原是无足挂齿的!”那老者王亭瞄了三人一下,已知仕进才是主事之人。仕进此刻虽是容颜憔悴,甚是颓败,却隐隐露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气质。王亭当下对仕进道:“老汉这几条贱命对少侠来说是小事,对老汉等那可是至关重要的大事呵!无论如何,少侠定要受老汉三拜!”他挣扎着便又想跪下去,那三名年轻人本来已经站了起来,这时也被迫再伏下身去。 仕进道:“老人家再如此的话,那我等只好告辞了!”王亭坚持了几句,终于挺起了身子。仕进松开手,王亭一晃,便欲跌倒。那三名站起来的年轻人忙抢了上去,想扶住他,哪知几人都是身疲力乏,顿时齐齐跌坐在地。 四人歇了许久,王亭终于将事情慢慢的道了来。他们本是这徐州一带有名的形意拳中人。王亭正是掌门,这三个年轻人俱是他的弟子。本来潘玉等人去取形意拳的秘籍时,王亭是准备双手奉上的。哪知道潘玉等进得门来,便大声嚷嚷着什么舟车劳顿,要形意门送上黄金五百两慰劳他们。王亭当时想了,他们若不是如此的狮子大开口,他便忍一时之气,花钱打发他们走了,这下却哪里能行?王亭于是争辩了几句。潘玉当下便翻了脸,扬言要执行盟主令,将形意门灭门。这一动起手来,形意门中登时死伤狼藉,王亭趁乱带了几个弟子逃了出来,最后还是被追上,这便有了眼前的一幕。 仕进听着,脸色越来越是阴沉。他想道:“武林一统便是这般结果吗?无空啊,无空,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江湖同道,到头来还不是为了一己私欲?哼……唉,若非我不能动手,我定要杀上少林,瞧瞧他到时有何话说!” 含笑脸色也是一阵惨然。冰儿却道:“这帮人太可恶了,嘿嘿,便让我来整治整治他们吧!”她瞥向了那些躺倒在地之人,眼里满是跃跃欲试。仕进瞪了她一眼,对王亭道:“王掌门,你以后打算如何?” 王亭瞄了自己弟子狼狈的模样,再瞧瞧地上那些死去的形意门弟子,登时一阵颓然。他无奈叹息道:“还能有什么打算?形意门现在算是毁了,我们惹不起人家,也报不了仇。嘿嘿,还能怎么办?唉,只能躲进深山里,盼他们找不到了!唉……” 含笑忽地插话道:“这些人究竟如何处置!”冰儿张了张嘴,却终是没有出声。她现在对仕进总有一种说不清的畏惧,老怕说错话。王亭道:“这些人都是三位少侠拿下的,如何处置便由三位决定了!”他话虽是如此说,那望向众人的眼睛里却似要喷出火来了。 仕进咳嗽一声,道:“既是如此,那这些人就留下来让我们安排好了!王掌门还是速速离去为妙,难说他们不会再来追兵!”他心知王亭四人若是留在此地,定会忍不住杀了这些人泄愤,所以便出声支开他们。 王亭一阵色变,显然甚是畏惧。他嘿嘿笑了几声,摇晃着立起身来,道:“那便劳烦三位少侠了!还有……”他转眼瞧向地上的尸体,脸色一阵黯然。他接着道:“老汉这些……这些门人弟子无辜遭难,老汉无力护他们周全,当真是羞愧哪!”他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 仕进叹息道:“王掌门要保重身子呵!你们还是快快走吧!这些兄弟就让我们来好生安葬,定然会让他们安心而去,魂归西方极乐世界的!王掌门就请放心吧!”王亭嘴巴微微翕动着,终于没有出声。他挥一挥手,闷声道:“我们走吧!”两名年轻人扶着他,踉跄着向前行去。那少女清澈的眼睛紧紧盯着含笑,脸上忽地涌起了一阵晕红。她低下头去,跺了跺脚,终于转身跑向了远方。 冰儿瞧在眼里,忽地哈哈笑了起来。仕进道:“你笑什么呵?”见到王亭等人走远,他心头郁闷消了些。含笑也纳闷着瞄向冰儿。冰儿咯咯笑道:“喂,小弟,人家大姑娘好像看上你了哦!嘻嘻嘻嘻……”仕进想起那少女的种种情态,也不禁微笑着瞧向含笑。含笑尴尬万分,道:“你别乱说!那怎么可能呢!再说了,你一直小弟小弟的喊,咱们俩谁大谁小还不一定呢!哼!”她忙将话题扯了过去。 冰儿蹦了起来,大声道:“肯定是我比你大!”含笑转过脸去,也不看她。仕进出声道:“说说你生辰呀,让这丫头心服口服!呵呵!”含笑迟疑了一下,终于说了出来。冰儿登时傻眼了,她恰恰比含笑小了几天。仕进瞥了她一眼,笑道:“现在知道了吧!你还是喊姐姐吧!” 冰儿跺跺脚,嘟囔着道:“就不喊!就不喊!”她蓦地大声道:“哈哈,大哥,我记起来了!上次我跟你说的生辰八字不对,我明明是……”她越说越小声,到最后几乎细不可闻了。 仕进淡笑道:“好了!这个有什么好争的!唔,我记得你有那种能让人变得痴痴傻傻的药,叫什么来着?”“失魂散!”冰儿无精打采的答道。仕进道:“嘿嘿,那你去将药给他们服下!”“哦!”冰儿答了一声,忽地醒悟过来。她登时精神大振,娇声道:“我马上就拿药!嘻嘻嘻嘻,大哥真好!”仕进没好气的笑道:“记住啊,用量不要太多,一点点就够了!” 含笑盯着仕进,沉声道:“你为何如此对待他们?变成傻子只怕比杀了他们还残酷!”仕进似笑非笑的道:“那你说该如何对待他们?让他们将事情忘了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还是你要杀光他们?”含笑登时语塞。她半晌才无奈道:“好吧!你高兴如何都由你!我……只想问一句,玄木令主到底……到底怎么样了?” 仕进沉默了。他上前去,让冰儿指挥着服下药的众人挖出一个大坑,然后将尸体全扔进去。自始至终仕进都没有看含笑一眼,似乎当她不存在一般。弄好了一切之后,冰儿道:“大哥,我们要去哪?”仕进怔了一下,喃喃道:“去哪里?去哪里?”他忽地哈哈大笑道:“去那边!进京去考状元!哈哈哈……”他大笑着朝着北方大步前进。含笑跟冰儿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如此行了几天,三人来到了一处热闹的城里。冰儿忽地捅了捅仕进,小声道:“大哥,那不是华山弟子吗?他们怎么会在这呢?”仕进瞥了含笑一眼,道:“你知道原因吗?”含笑摇了摇头,道:“华山弟子出现在这很平常啊!” 仕进眯着眼瞧了一下,道:“我看事情不寻常啊!他们个个神色凝重,行色匆匆的,看来又有事情发生了!”冰儿冷哼一声道:“他们若敢来惹我,定要教他们吃不了兜着走!”想起家门惨变,想起罗轩之死,她便忍不住火起。尽管罪魁祸首已死,冰儿还是对华山派之人有一种难言的恶感。 仕进轻叹一声,道:“不管他们了!我们还是找间客栈休息一下吧!”他们住进了客栈,哪知道那些华山弟子也后脚跟了进来。仕进呵呵笑道:“想不到他们还真是阴魂不散啊!”含笑却道:“他们不是为我们而来的!”冰儿道:“哼,我还盼着他们来呢!”她压抑已久的恨意渐渐的涌上心头。 是夜,漆黑无月,大地一片死寂。客栈中忽地响起了阵阵微音,寻常人根本就听不到。仕进却睁大了眼睛。他听着外头衣袂飘飘的声音,心想道:“他们这是去哪?要干什么?嘿,管那么多干吗?” 但仕进很快便睡不住了,他听到了冰儿房门轻启,她人也悄悄的掠出了客栈。“这丫头要干什么?哎呀,难道她是去找那些华山弟子的晦气?她可不是那些的人对手!”仕进叫起了含笑,道:“冰儿跑了出去,你能不能帮我找找她?”他心知自己的情况,别说追人,便跟上去也是累赘。所以便求起含笑来。 含笑点了点头,道:“你在客栈里等着!我一定会找她回来的!她毕竟救过我一命!”她腾身上了屋顶,四处眺望一下,便定准一个方向飞掠过去。 仕进苦笑一声,喃喃道:“我怎么等得下去?试试看吧!”他慢慢爬上客栈后院墙头,翻了出去。他沿着含笑离开那个方向跟了下去,还不时侧耳倾听一下。夜色如墨,却未曾影响仕进的脚程。不过他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因为耳中声音渐渐的消失,他竟失去了含笑的踪迹。 “救命!救命……”一阵低微的呻吟声传进了仕进耳中。他猛地顿住脚步,慢慢的挪了过去。黑暗中仕进只能隐约瞧到地上黑糊糊躺着一人。此处正是拐角,这人想必是刚来到此处便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全本) 第七章 胡同蒙冤 “咳咳咳……救……救我……救命……”那人身子不住的抽搐着,却已无力再挪动半分。他嘴里喃喃有语,含糊不清的,仕进听在耳里,只觉叽里咕噜的,根本不解何意。他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靠了上去。 确信不是作伪之后,仕进伸手过去,按在那人手腕上,想着瞧瞧他的伤势。那人本来神志不清的,这时却猛地反手攥住了仕进,身子也倏地挺了起来。“是他!是他!是他下的手!我认得……认得……”他睁眼瞪着仕进,大声喊道。但他前面还吐字清晰,渐渐的声音便低沉含糊起来。那人手掌用力,捏得仕进腕骨格格作响,似欲折裂。仕进忍住疼痛,凑耳过去,问道:“认得什么?” “他……”那人吐出最后一字,头一歪,顿时没了声息。他手松了松,却还是紧紧的攥着仕进。仕进摇了摇头,心道:“这世道啊……”他甩了甩手,却还是脱不开那人之手。待掰开那人之手后,仕进已是出了一身的热汗。他缓缓放倒那人,立起身来,想道:“这人似乎是被相识之人下手杀害的!嘿,自己现在这样,也管不了这等闲事了,还是走吧!”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火光也隐隐的透了过来。仕进心中一凛,忙四下瞧了瞧,想着寻路离开。但他很快失望了,此处是东折西拐的胡同,根本没有其他路可走。而胡同两边都有声音,显是来人有两拨。若是仕进武功还在,自是可以潇洒离去。他苦笑一下,站定在尸体旁边,悠闲地背起手来。 深夜寂静,狗儿却被纷纷惊动,都汪汪汪的狂吠起来。邻近的居民们惊醒过来,都缩在被窝里狠狠诅咒这些扰人清梦的不速之客。有胆大性躁之人拖了大木棒,准备出去教训来人。哪知刚呀的一下开了一条门缝,他便砰的一声闭了门。“奶奶的,人真他妈的多!”这胆大之人吐了一口唾沫,便躲进了自己房里。 胡同里渐渐的亮堂起来,仕进眯着眼睛瞄了瞄那闪亮耀眼的火光,再转眼瞧向地上人。只见此人衣衫褴褛,一身乞丐打扮,年纪大约二十四五。他腰畔还挂了七个小布袋。仕进楞了一下,认出了这人。此人正是几年前黄山剑会上代丐帮出战的杨大眼。“这回麻烦真是大了!呵呵……”仕进自嘲着笑了起来。 两拨人马终于在拐角处会合。仕进眯着眼扫了他们一下。那自胡同一头直直过来的都是一些破烂不堪的乞丐,他们个个皆是心急如焚的样子。自拐角一侧出现的也是乞丐,但衣衫都甚是洁净。那些破烂乞丐瞧到地上之人,都大惊失色,纷纷拥上前去。有两名腰间系了六个布袋的年老乞丐瞧到仕进,神色变得警惕起来。他们各斜跨一步,隐隐堵住了仕进的去路。 那些衣衫洁净的乞丐静静的站在一侧。火把猎猎作响,亮黄的光映在他们脸上,显着一种幸灾乐祸的意味。“杨舵主!杨舵主……舵主——”悲嚎声霎时冲天而起,那些本来叫个不停的狗现在却都收了声音,似乎被这号叫声吓到了一般。 那些乞丐悲愤万分,都怒吼道:“是谁?是谁害死了舵主?是谁……”仕进这时淡淡道:“我知道点情况!”众人闻声顿时静了下来,刷的一声全都瞪上了仕进。那堵住仕进中的一名年老乞丐悲愤着道:“快说!我们舵主究竟是被谁害死的?是不是你?”此话一出,那些破烂乞丐登时群情汹涌,有人便大声道:“这人一直站在舵主旁边,舵主分明就是他害死的!杀了他,为舵主报仇!”“对,杀了他!”“杀了他!”…… 另一名年老乞丐老成持重一点,这时忙对另一老乞丐道:“老林,冷静一点!我们要查明真相再做定夺!”“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老齐,舵主被害了呀!”那老林大声吼道,这下吼声却将那些正想冲上去的乞丐震住了。 仕进瞧着这一切,甚是从容。他镇定道:“我只是路过这里,便遇上了贵舵主。他那时已经身受重伤。他对我说了几句话,但终于支撑不住,就此逝去。”那老齐沉声道:“我们舵主说了谁杀害他了吗?”众乞丐目光灼灼的瞪着仕进,只待他说得一个不对劲,他们便要扑上去撕了他。 仕进摇摇头,道:“他没说谁害了他!他只说了:‘是他!是他!是他下的手!我认得……认得……他……’其他的话都没说!”仕进深出手腕,道:“贵舵主是抓着我手腕说的这些话,这里有痕迹为证!”仕进平静的将他经历的一切的演示了一遍,丝毫没有遗漏。做完这些后,他便静静的不再出声。 众乞丐面面相觑,登时迟疑了。那老齐俯身瞧了瞧杨大眼伤势,抬首对老林涩声道:“舵主是死于重掌之下。他五脏六腑碎裂,显然凶手功力非常深厚!这……这年轻人只怕不是凶手!”老林瞄了仕进一眼,见他镇静自若,心下委实犹豫不决。 那边忽地出来一名挂了七个布袋的乞丐。这乞丐年约四旬,皮肤甚是白净。他这时大声道:“林副舵主,你休要被这小贼骗了!寻常人见了这等凶杀之事,都会吓得不成模样。你瞧这小子,脸色变都没变!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他又假惺惺的揉揉眼睛,悲声道:“杨舵主啊,你死得好惨啊!你放心,我们陕西分舵一定会帮你报仇的!你就等着吧!” 老林厌恶的瞥了他一眼,粗声道:“我们山东分舵自会为杨舵主报仇,用不着商舵主如此好心!哼!”那商舵主嘿嘿冷笑道:“林副舵主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我们丐帮一位舵主遭人暗算,这笔血债帮中上下是人人要讨,人人能讨,又岂是你们山东分舵一方之事?莫非林副舵主认为山东分舵不属丐帮管辖?”“你……”老林登时被噎住了。他愤愤的一甩衣袖,转过脸去。 老齐这时打和场道:“商舵主,老林他伤痛舵主被害,言语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海涵!帮主让我们两个分舵人马集中这高唐县是有要事的,大家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呵!如今我们杨舵主遇害,追缉真凶之事,还要多多仰仗商舵主呢!” “哈哈,还是齐副舵主懂事!唔,这真凶还用找吗?眼前这小子八成就是凶手!”那商舵主得意的瞥了老林一眼。他转眼盯着仕进,道:“小子,你快从实招来,你是如何暗算杨舵主的?为的又是什么?嘿嘿,痛快些说出来,那就不用受皮肉之苦了!快说吧!” 仕进皱了皱眉头,无奈道:“这位……哦,商舵主是吧!我这手无拂鸡之力的人,又如何能害得了人?”老齐盯着仕进,沉声道:“阁下气定神闲的,哪里会是手无拂鸡之力的人?况且这半夜三更的,你又怎会出现在这荒僻漆黑的胡同里?”老齐本来信了仕进的话,但此刻瞧他太过镇定,心头反而涌起怀疑来。 仕进摊摊手,微笑道:“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信与不信,那自由各位!在下问心无愧,自然不会慌神!恕我冒昧问上一句,诸位是如何得知这位杨舵主身在此处呢?”他确实很好奇,众乞丐又怎能如此凑巧的寻到这里? 老齐正自忖度着该否做答,那老林已是粗声道:“那是有人通知我们杨舵主遇险!亏得小白记得舵主身上的味道,这才寻到这里!”“小白?”仕进纳闷着道。老林抖了抖衣袖,里面顿时爬出了一条小白蛇,正嘶嘶的扬头叫着。他瞪着仕进,道:“这便是小白!我问你一句,舵主当真不是你害的?” 仕进“哦”了一声,淡笑道:“杨舵主仁厚过人,在下又岂会伤害于他?况且……嘿,林前辈,你看在下像是有武功的模样吗?”老林紧盯着仕进,良久粗声道:“像!你就像一名绝顶高手!不过……我相信你!” 那商舵主却冷笑道:“有没有武功,一试便知!”他大步朝仕进逼了过去,显是要试探试探仕进。他近得前来,五指一紧,刷了一下抓向了仕进喉咙。仕进苦笑着退了两步。这人武功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换了以前,仕进单是吹口气都能将这商舵主吹飞,便是现在不能使用功力,仕进也能勉强支持几十招。但他却不能动手,一动手便印证了众人的想法,这个黑锅他就背定了! 那商舵主得势不饶人,跨前一步,顿时变抓为掌,重重的拍向了仕进胸口。“这招刚猛不足,柔韧性更差,根本是糟蹋武功嘛!他这时下盘虚浮,出招急躁,起码有十个破绽可以击倒他!这……唉!”仕进微微摇了摇头,心头甚是苦涩。他身子前扑,脚步一颤,似乎是被吓得慌了神。 蓬的一声,那商舵主一掌击在了仕进身上。仕进身子凌空而起,撞到了墙上。他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微笑道:“在下确实不能动武,诸位还有什么怀疑吗?”他瞄了商舵主一眼,颤抖着竖起了大拇指,道:“好!好功夫!”商舵主瞧着仕进那深邃的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定了定神,大声道:“你这分明是假装受伤!再吃我一掌,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老林拦在了仕进前面,大声道:“商舵主,这少年已经受了伤,你不能再动手了!要知我们丐帮数百年来一向以侠义公正为本,在没查明真相之前,即便是凶手,身为丐帮弟子,那也是不能加半指于其身!”火苗闪烁,老林须发尽竖,显着一股凛然的气势。仕进瞧着老林背影,感动着想道:“丐帮虽有败类,却也不乏铮铮好汉哪!” 商舵主退了一步,冷笑道:“真相非常明显,这小子便是凶手!我这为为杨舵主报仇雪恨,林副舵主诸多阻拦,莫非你跟这小子是一伙的,害死杨舵主之事你也有份?”老林怒吼道:“商无亮,你休要血口喷人!我林刚是瞧着舵主一点点长大的,又岂会加害于他?这少年若真是凶手,我第一个不放过他!但现下真相未明,若是胡乱动手,坏了我丐帮名声,这担子谁能挑得起?” 老齐这时也瞪着商无亮道:“商舵主,有些话莫要说得太过分!老林与我同时入的丐帮,几十年下来,他为人如何,难道我会不知吗?莫非商舵主瞧我们舵主新逝,欺我山东分舵无人么?”那十几个破烂乞丐都踏上一步,对商无亮怒目而视。 商无亮脸色一变,不禁又退了一步。他羞怒道:“现在这里以我身份最高,帮中有规,以下犯上者,上位者有权将犯事人拿下,送至刑堂受审!你们莫非都想进刑堂吗?”他一挥手,那些衣衫洁净的乞丐也都拥了上来,两边登时对峙起来。这胡同本来不甚宽敞,这时顿时挤得水泄不通的。 仕进被挤到了一边去。他轻轻咳嗽一声,苦笑着大声道:“各位何苦如此呢?杨舵主现在尸骨未寒,你们便在他身前大打出手,这叫人情何以堪?”老林与老齐闻言,火气都霎时消了。他们转眼瞧向仕进,眼里尽是感激之意。 商无亮却冷笑道:“小子,不要以为你说几句场面话就能收买人心!今天你休想离开这里!不杀了你为杨舵主报仇,我商无亮的名字就倒过来写!”他狰狞着向仕进逼了过去。老林又迎了上去,道:“商无亮,此事还未查明,你又岂能下此定论?这少年你今天也休想伤他本根毫毛!”他虎目圆睁,却是半分不让。 仕进咳嗽着退了两步,靠紧墙壁。他对老林道:“林前辈厚意,在下心领了!公道自在人心,在下问心无愧,上天自会眷顾于我!前辈便不用插手了!”老林盯着仕进,瞧了半晌,终于叹息一声,退了开去。 仕进瞧着渐渐逼近的商无亮,忽地奇怪的笑了笑,道:“商舵主名字似乎不怎么的好,在下不才,倒是愿意给舵主改个名字!亮无商?哈哈,好名字啊!”他大笑了两声,身子蓦地腾了起来,顿时没入了黑暗当中。 (全本) 第八章 吐露心声 商无亮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脸皮一阵扭曲。老林与老齐一时之间也是惊疑不定的。老林低声道:“追不追?”老齐闷声道:“这般瞎灯黑火的,哪里找得到人?我们又不能将整个高唐县之人都吵起来!”老林闷了半晌,才道:“打死我也不相信那少年是凶手!” 商无亮这时冷笑几声,道:“今日之事我定会向帮主如实禀报。林副舵主,齐副舵主,你们肆意妄为,竟敢包庇杀害杨舵主的凶手,任其轻易脱逃。这桩大罪,嘿嘿,那可是不轻哪!哈哈哈哈哈……”他大笑着自拐角处离开,那些衣衫洁净的乞丐也都跟了去。老林气火上冲,大声道:“亮无商,连名字都让人改了过来,你还有什么得意的?哼,帮主他素来明智公正,又岂会听信你的一面之词?”老齐却叹息一声,拍了拍老林肩膀。 却说仕进上得高墙,便松开了手中握着的丝带。这时一手伸了过来,提着他的腰带,顿时飞掠而去。仕进沉默半刻,问道:“冰儿呢?找不到吗?”他旁边那人正是含笑。方才含笑便敛身于高墙之上,仕进听到她的声息,这才敢说出那番话来。含笑不欲在人前现身,于是垂下一根丝带来。一扯之下,仕进便上了去。 含笑见客栈便在前面,就落到了地上。她歉然道:“我追了上去,结果没了她的踪影。真的很抱歉!对了,你怎么和丐帮的人碰到一块的?他们为何要对你动手?”仕进摇头道:“这不怪你!她总是这么任性!哎呀……”他蓦地惊呼一声,身子一个踉跄,竟欲摔倒在地。 含笑急忙扶住他,担心道:“你没事吧?受伤了吗?”她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关心之意。仕进心头一阵温暖,头轻轻的侧向含笑身上。含笑瞧在眼里,脸一热,便想推开他。但想到仕进可能真是伤重难支,含笑于是没有行动。仕进呼吸之气喷到含笑细颈上,她顿觉一种浓重的男子气息涌了过来,心头忍不住一阵慌乱。 仕进靠近了含笑耳边,低声道:“我们被人跟踪了!你要小心点,来人武功很高。”虽是为了警告含笑,但闻到她身上那淡淡少女的馨香,仕进心神还是不由自主的迷失了一下。他深呼吸一口气,挣开了含笑之手,蹒跚着退了几步,靠在了墙壁上。“我的心怎么跳得这么快?”仕进捂住胸口,忍不住咳嗽起来。 含笑心也是怦怦的乱跳。“跟踪?跟踪……啊!有人跟踪?”她定了定神,开始全神注意起四周。仕进慢慢道:“我没什么大碍。我们还是回客栈里等她吧。唉,希望她不会出什么事!”他又靠到了含笑三尺之内。两人开始慢慢的向前行去。 两人都是各怀心思。仕进想道:“跟踪这人呼吸舒缓,一张一弛之间停顿甚长,内力深厚无比。不知道含笑能否对付得了他?嘿,他似乎想对付自己,那杀气虽然已经极力收敛,隐隐间却还是透了一丝出来。我此刻模样,几乎没有得罪过人。他想杀我,那定不会是因为什么仇恨!唔,应该是跟今晚之事有关!莫非……莫非他便是那凶手?”想到这,他不禁心头一凛。 含笑聚精会神之下,终于听到了微弱的呼吸声,便在前方的拐角处。“这人要干什么?”她将长剑连鞘缓缓移到了一个最容易拔出的地方,好应对任何不测。她神经绷得老紧,身子微微的抖了起来。 仕进忽地出声道:“你不是问我为何与丐帮的人在一起吗?嘿,告诉你吧,丐帮今晚死了一个舵主,我凑巧经过那里,就被误会成了凶手!”“真的?”含笑惊诧问道,紧张的心神不禁松了下来。不过她还是保持着对跟踪之人的警惕。 仕进微笑道:“对呀!我们只怕是撞进了一个阴谋当中,而我则成了替死鬼!呵呵!不过那凶手是谁,我倒是能猜到几分!”他刚好踏到了拐角之处。守在那里之人本来蓄满气势,只待一击杀敌,听到仕进这话,他心头一震,气势顿时松了下来。仕进猛地顿住脚步,往后退却。 含笑也倏地执剑于胸,右手紧抓剑柄。那人不意竟被两人发现。他却毫不惊慌,缓缓转出身来。仕进两人定睛瞧去,只见一条瘦削模糊的身影立于面前。含笑长剑铮的一声拨了出来,使了一招仙人指路,长剑斜斜指向了那人。她沉声道:“阁下何人?一路跟踪而来所为何事?” 那人冷笑数声,操着沙哑的声音道:“小辈无知,居然问出这等无聊的问题!”他转眼瞄向仕进,道:“你说能猜到凶手是谁!说来听听!”仕进微笑道:“这有什么难猜的!我们三人初到此地,与人可说是无怨无仇!今晚丐帮刚出了事,阁下便一路跟踪而来,杀气还如此之重,这其中的真相,可以说是呼之欲出了!我倒想问问阁下,我遇上那位杨舵主,是凑巧呢,还是阁下安排的呢?” 那人哈哈笑了两声,便沙着声音道:“年轻人倒挺聪明的!嘿嘿,不过聪明人都不长命!实话告诉你吧,选上你们,那只能怪你们运气不好,什么时候来高唐不好,偏偏这时候来!我不过是巧施小计,让人引了那些华山弟子出来,你们好奇心起,定会跟着出来!这一来二去嘛,我再将杨大眼送到你们跟前,丐帮之人一到,哈哈,替死鬼便出来了!” “你们?你莫非是将我们三人都算计在内?”仕进笑道。含笑只觉那人气势极盛,不敢稍有松懈。那人沙着声音道:“不错!你们都太年轻,三人杀了丐帮一个舵主,这样的事实更可信一点!不过中间出了点差错,居然只有你一人到了现场!嘿嘿,如此也算差强人意了!还有什么要问吗?嘿嘿,本来杀不杀你们都无所谓的,你们这黑锅是背定了!哈哈哈……” 仕进淡笑道:“既然无所谓了,阁下为何不放我们一条生路?我想此时丐帮中人定是认定了我便是杀人凶手,阁下目的已经达到,就不用赶尽杀绝了吧!”那人顿住笑声,寒声道:“赶尽杀绝?嘿嘿,我最近手痒,不多杀几个止不了瘾头!你们只能怨自己命苦了!接招吧!” 话音未落,那人大袖一扬,一股劲风顿时涌了起来。含笑长剑一振,嗤的一声刺了过去。叮的一声,含笑只觉剑尖触到了硬物,马上便弹了回来。那人袖中竟藏有兵器。含笑侧身挡在了仕进前面,一招轻罗小扇使了出来,长剑轻飘飘的掠向了那人喉咙。那人咦的一声,挥袖格开了这一剑,沙着声音道:“峨眉剑法?什么时候峨眉派收了男弟子了?哼,瞧在峨眉派份上,今日就饶你们一命!好自为之吧!”那人两袖一拂,整个人登时飘身退后,霎时没入了夜幕中。 含笑顿时松了一口气,脚下软了一软。她抖了抖酸麻不堪的手臂,喘息道:“这人是谁?武功很厉害啊!”仕进呆了半晌,喃喃道:“他一直在极力掩饰着自己的真实功夫,显然是怕被人发现。嘿嘿,又一个虚名假义的武林前辈!”含笑反驳道:“你又怎知他不是黑道中人?江湖上还是有正义凛然的前辈高人的!” 仕进淡淡道:“有吗?嘿嘿!”他冷笑几声,慢慢的朝客栈行去。含笑本来等着他跟自己争辩的,哪知他却一声不吭的走了。她快步跟在后面,出声道:“难道各大门派掌门人都是假仁假义的伪君子吗?你莫要太过偏激,一竿子打倒一船人!” 仕进停了下来,淡然道:“无空够德高望重了吧!结果如何呢?”含笑怔了一下,低声道:“这事难道你也知道?”仕进道:“玄木令主知道的事情我都知道!嘿嘿,便连那高高在上的武林盟主都是如此卑鄙阴险,这江湖哪还有什么正义可言呢?” 含笑沉默良久,问道:“你说他知道的事情你都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以前冰儿在身边,有些话我不好问出口!现在只有我们二人了,你难道还不肯告诉我真相吗?他……他究竟怎么样了?你告诉我啊!”她声音颤抖,心情显得甚是激动。 仕进呆住了。他定定的瞪着含笑,整个人便宛如雕像一般。含笑等了许久,才低声道:“还是不能说?你究竟要我跟你跟到什么时候?你难道就不能给我一个限期吗?我真的好怕,好怕……”她缩着身子,将长剑紧紧的抱在怀里。她也说不清自己怕的什么,就只是害怕。或许是害怕失去什么,又或许是害怕得到什么!总而言之,那是一种道不清理不明的恐惧。 仕进沉重的叹息道:“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也不知道要你跟在身边为的什么!嘿嘿,我们现在的关系真是很奇怪!很奇怪!很奇怪……”他声音渐渐的低沉下去。含笑心底一阵失落,缓缓的向前走去。 仕进瞧着含笑落寞的背影,心头忍不住搐动几下。他忽地大声道:“你等等!”含笑身子一震,倏地转过身来。仕进深呼吸一下,坚定着道:“好吧!这样下去,最后大家都痛苦!我答应你,只要你陪我去完成我的一个心愿,我就将真相告诉你!也告诉冰儿!她也有权知道真相!” 含笑颤声道:“真的?”她见仕进点了点头,终于轻轻的吁了一口气。她道:“你要完成什么心愿?能告诉我吗?”仕进说了这番话,心头蓦地一阵轻松。他笑道:“我以前也说过了呵,就是上京考状元!呵呵呵呵……” “考状元?你……这是你的心愿?”含笑惊诧万分。她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愿呢?”仕进感叹道:“你还记得当日与冰儿找到我之时,我在什么地方?”含笑道:“呃……一棵大树下!” 仕进抬首望天,悠悠道:“我父亲就是死在那样的一棵树下!嘿,我沿着那条官道找了很久,却始终找不到当年那棵树!不过就算真到过那个地方,我只怕也是错过了!我忘了究竟是在什么地方!那年我才七岁,秋风萧瑟,我父亲冷冰冰的躺在树下。我身子很冷,心也很冷!真的很冷……”含笑只觉鼻子酸酸的。她静静的听着。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总是怨恨他,恨他将我所有的童年都剥夺掉!我当时只能埋首书堆,哪里都不能去!我真的很想和其他小孩子一起玩耍,一起纵声欢呼,一起顽皮!可惜,父亲他不允许我做这一切!他要我读书,要我读好多好多的书,要我将来考进士,考状元!嘿嘿,他悄无声息的走了,所有加在我身上的枷锁一瞬间都没了,当时我真的很轻松,虽然我难过,但是我真是很轻松!哈哈,轻松……”仕进嘴里说着轻松,语气里却透着隐隐的悲凉。 “后来我学了武功,踏进了这个江湖,遇到了很多事情。我也想了很多事情。特别是……嘿,我心里忽然涌起了一阵强烈的**,我想帮父亲完成他的心愿!只有做了这件事,我的心才能真正的安定下来!你知道吗,我一向优柔寡断,很少能坚定的去做一件事!这回,我真的要试一试了!即便不能高中,我也能安心了!” 含笑盯着仕进,低声道:“你会遵守你的诺言吗?”她听着仕进苍凉的话语,心底忽地掠过一阵惊惶。那声音似乎和记忆中的东西重合起来,扰得她芳心大乱。仕进大笑道:“我为何不能遵守?再苦再惨的日子我都熬过来了,我还有什么可怕的?你放心,我会告诉你们真相的!哈哈哈……” (全本) 第九章 灭门之祸 含笑笑了笑,低声道:“希望如此!”两人回到客栈。将近清晨之际,冰儿终于翻墙进来。她推开房门,却只见仕进跟含笑坐在门前,两人都是木无表情。冰儿忐忑不安的低下头,等着仕进的训斥。 仕进却只问道:“看到了什么情况?”冰儿一怔,瞥了他一眼。她小心的道:“那些华山弟子半夜跑了出去,我……一时好奇,担心他们会对我们不利,这才……这才跟了出去。大哥,他们似乎在追着什么人,一整晚都在城里绕着圈子!后来人却给跟丢了。我看没什么事情发生,所以就回来了!” 仕进与含笑对视一眼,想道:“那人说的确是没错,华山弟子只怕也是他手中的棋子了!”仕进沉吟半晌,对冰儿道:“你还有易容的药物吗?”冰儿见仕进没发火,绷着的神经慢慢的放松了。她笑道:“大哥,你想变个样子吗?药物还剩不少呢!我包谁也认不出你来!嘻嘻嘻嘻……” 仕进神色凝重道:“我是一定要易容了,你们两个也换个模样吧!”想到无辜惹上了丐帮这桩麻烦,他不禁皱起了眉头。含笑道:“你也无须如此担忧,当时嘈杂纷乱,只怕没有多少人能记住你的样貌!即便是记住了,也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象,只要稍稍变化一下,他们肯定认不出你的!” 冰儿瞧瞧含笑,又瞄向了仕进,问道:“大哥,发生了何事?”她心底咯噔一下,隐隐的搐动起来。含笑以前对仕进总是客客气气的,这时却变得自然随便起来。冰儿不晓得出了什么事,但她却感觉到两人之间肯定发生了点什么。想到自己被排到了一边,冰儿心中悲苦,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仕进简略的将事情说了一遍。他笑道:“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即便是戴着伪善面具的高人们,到最后也是藏不住自己尾巴的!我们便静观其变吧!”冰儿心不在焉的为仕进上了妆,一瞧之下,忽地哈哈笑了起来。 仕进正闭着眼睛,闻声不禁紧张道:“是不是很难看?”一旁瞧着的含笑这时也咯咯笑了起来。冰儿捂住嘴巴,半晌才喘着气道:“不难看!不难看!大哥你再等一会!”她皱着眉认真的涂弄了半天,终于道:“好了!”仕进睁开眼。瞧到冰儿狡黠的眼神,还有含笑似笑非笑的神色,他便知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不会很好。 “难看便难看吧!男子汉大丈夫,那么在意样貌干吗?”仕进想着,裂嘴笑了笑,道:“我现在这样子能吓到小孩子吗?”他呲牙做了个鬼脸。冰儿顿时笑得前伏后仰的。含笑微笑着递过镜子,道:“你自己瞧吧!” 出了高唐县,仕进还在想着在客栈里照镜子的一刹那。他以为自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哪知道一瞄之下,他还是吓了一大跳。那鼻子嘴巴眼睛一样都没少,每一样也跟原来的差不多,但每一样就是歪了那么一丁点,整个人感觉就全变了。本来温文尔雅的人,现在却显得滑稽可笑,像个小丑一般。 如此连夜赶了两天路,三人都有些疲倦了。瞧到前面有间茶铺,仕进精神一振,道:“我们去歇一下脚,喝杯茶!”那茶铺是设在山道旁边,一大块招牌正迎风飘扬,上面涂着一个大大的茶字。不过一切东西都甚是陈旧,桌椅不是缺脚就是断角。那招牌也是破破烂烂的,泛着腐朽的黄色。 茶铺里客人甚是稀少,仕进转眼瞧去,却只有寥寥的几人。其中一名风尘仆仆的中年人吸引了他的目光。那中年人满脸病容,正慢慢的拈着茶碗,久久思索着。三人坐了下来,要了一大壶茶水和十来个包子。冰儿咬了一口包子,低声道:“大哥,你瞧那人干吗?”含笑瞥了那人一眼,也困惑的盯着仕进。 仕进笑笑道:“那人可是一名高手!含笑,他武功只怕要胜你一筹!”含笑喃喃道:“高手?高手又有什么用?”冰儿却好奇道:“大哥,你怎么瞧出来的?我看那人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那些高手不都是气势十足的吗?”仕进淡笑道:“谁告诉你高手就一定气势十足?你瞧清楚一点,那人下盘可曾动过分毫?他腰板可曾弯曲过?嘿,他虽一脸憔悴,眼神却甚是清澈有力!还有……” 冰儿却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她指着仕进,笑道:“大哥,你的样子好奇怪哦!”含笑瞄了仕进一下,也忍不住微微笑了。仕进没好气道:“好奇怪哦!哼,还好意思说,不都是你弄的嘛!”他知道她们笑的什么。自从改容以来,仕进便一直苦恼万分。每当他一严肃起来,那样子就变得无比的滑稽,总引得二女大笑不止。 冰儿笑道:“这不是正好吗?大哥,这一路上碰到了一群又一群的丐帮弟子,他们不是全都认不出你吗?嘻嘻,这说明我的工夫还是不错的!”仕进皱了皱眉头,低声道:“你们说这么多丐帮弟子往北赶去为的何事?” 含笑正想出声,却忽地低下头去,慢慢啃起包子来。山路上过来了几个剽悍的劲装汉子。他们大声喝道:“格老子的,有什么好吃好喝的都端出来,大爷可是饿坏了!”冰儿撇撇嘴低声道:“真是粗鲁!”仕进道:“不要出声!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瞧到店家端上的是包子馒头之后,那几人便狠声咒骂起来,有人还想出手揍店家一顿,不过还是悻悻作罢了。那中年人被几人惊醒过来,厌恶的扫了他们一眼,便慢慢的收拾包袱,准备起身离开。但那些剽悍汉子的话却让他脸色一变,再次坐了下去。 那些人大声谈论着,一副肆无忌惮的样子。在他们眼里,茶铺里之人都不过是寻常百姓,根本无须在意。“我说大家都来合计合计,咱们此次到这河北谭门能捞到多少好处?”一人灌了一碗茶水,嘿嘿笑道。 另一人闷声道:“能有多少好处?大头都能人家喝了个光,留给我们的不过是些残羹冷炙罢了!”一人也气愤道:“就是嘛!华山派跟丐帮进去扫了一遍之后,还能剩下什么?况且还有不少像我们一样跟在他们屁股后面拣好处的人士!妈的,只怕到时候我们连馒头都啃不上了!” “唉!知足吧!现在江湖是个什么情况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能混个饱肚已经算不错了!真想风光,最好是投靠那些名门大派!可惜他们看不上我们兄弟!唉!”“龟儿子的,什么个武林一统嘛!弄得现在江湖乱糟糟的,要不是雷老前辈的正气堂还在四处救火,只怕连那些大门派都已经保不住了!” “就是!这江湖八大门派中,昆仑派按兵不动,峨眉派缩着不出,武当也是风平浪静的,崆峒派掌门听说患了重病,上下也是乱成一团,只有丐帮跟华山派大张旗鼓的动作起来,说了奉了盟主令,要征讨那些不服号令的门派!嘿,少林派的人好像销声匿迹了一般,江湖上影儿都不见一个!只有雷前辈的正气堂还跟以前一样!唉……” “嘿嘿,你们说这个干吗?谁管得了那么多!兄弟们只要还能活命就行!你们难道忘了前些天华山派跟丐帮联手将飞雪堂灭门的情形吗?鲜血纷飞,血肉模糊,嘿嘿,我现在想起来就心惊胆战的!”“你唬谁呢?事后翻尸体找东西的时候你不是翻得最起劲吗?心惊胆战?哈哈哈……” “其实很多门派都没事啊!被灭门的只是少数而已!”“你知道个屁!那些被灭了的门派肯定是犯了什么大人物的忌讳,或者是骨头太硬,不肯低头屈服,惹得人家火起,哈哈,这才被修理得清洁溜溜的!”“那你说这回谭门犯了什么大忌?它怎么也算河北数一数二的大门派,丐帮跟华山又怎会明言要灭它的门呢?真是费人思解哪!”…… 那几个剽悍汉子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仕进三人听在耳中,都不禁心惊。冰儿倒没多少感觉,仕进却想:“莫非这江湖真的乱成了这样吗?无空虽然不怎么样,为人却甚有魄力,他又岂会让自己的江湖变成这般模样?丐帮鲍云楼也算英雄了得,华山派到底是名门正派,他们又怎会掺和进去呢?真是莫名其妙!” 那名中年人猛地立起身来,倏地出现在那几名汉子身边。他伸手捏住一人肩骨,沉声道:“你们说丐帮跟华山要灭了哪个门派?说清楚一点!”他脸沉如水,透着一股寒意。被抓之人只觉肩骨一阵刺痛,不禁高声惨叫起来。 另几人跳开几步,怒声道:“你是谁?快放开他,不然就要你好看!”中年人森然道:“快回答我的话,否则,嘿嘿,你们都别想完整的离开这里!”几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一人硬着头皮道:“谁怕谁啊!我们有四个人,一人一个拳头都能揍扁你了!” 中年人寒声道:“看来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流泪了!”他蓦地松开手中之人,闪电般窜了过去。那四人忙散了开来,准备好好揍一顿这中年人。那中年人矮身一扫,喀的一声,一人腿骨已是折裂。那惨叫声凄厉之极,冰儿不禁捂住了耳朵,向仕进靠了过去。仕进轻轻拍拍她肩膀,镇定的瞧着眼前这一幕。含笑却是眉头紧锁,瞧了一下,便别过脸去。 中年人放倒一人后,也不停顿,身子猛地腾起。只见他双脚旋转,一脚重重的砸在冲过来之人的肩膀上,另一脚则踹在了另一人胸膛。喀喀喀几声,肩膀中脚之人肩骨已是被卸了下来,他一手捂住肩膀,张了张嘴,嗬嗬叫了两声,便痛得晕了过去。那胸膛中脚之人则被踢飞三丈,接连撞烂了两张桌子。他断了几根肋骨,喷出了一口鲜血,软倒在地。 剩下一人吓得踉跄着退后几步,一交跌在了地上。中年人瞪着他,冷声道:“我再问一次,丐帮跟华山要灭哪个门派?”那人颤声道:“要……要……灭……灭河北……河北谭门!”中年人脸色一黑,道:“什么时候?”那人吸了一口气,道:“听……听说就在这几天,具体时……时间不知道!” 中年人仰脸瞧天,长啸一声,啸声中满是悲愤之意。啸声一止,他便抓起包袱,也不理会众人,立时飞掠而去,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仕进瞄了一下茶铺中的狼藉,叹息一声,低声道:“咱们走吧!”他丢下一小锭银子,便向前行去。含笑与冰儿于是跟了上去。 冰儿嘟囔着道:“大哥,才吃了那么点东西,你干吗给那么多银子嘛?我们盘缠可是不多了呀!”仕进沉声道:“这些人一打起来,茶铺便烂成一团!店家糊口不容易,就当是帮他一把吧!与人为乐总是好事啊!”含笑瞥了他一眼,暗暗点了点头。 冰儿小声道:“可是……可是,大哥,上次我卖掉马换来的银两现在已经用得差不多了!你花钱花得倒是痛快了,可到没钱的时候,你叫我们吃什么,喝什么?”仕进似笑非笑的瞄了她一眼,道:“你以前的空空妙手呢?只要你一出手,还担心没银子吗?” 含笑纳闷着道:“什么是空空妙手?”冰儿脸一红,尴尬着道:“大哥,你怎么又提那些陈年往事啊!我……其实我已经很久没动过手了!嘻嘻嘻嘻……”她嘿嘿的笑了起来。仕进对含笑道:“所谓空空妙手嘛!呵呵,你叫她示范一下就清楚了!” 含笑瞧向冰儿,满脸的期待。冰儿笑嘻嘻向她靠了过去,道:“真要看吗?”含笑点了点头,她心里隐隐猜到了点什么,但还是想见识一下。冰儿伸手拍向含笑肩膀,笑道:“好,就让你瞧瞧!” (全本) 第十章 谭门对峙 含笑听着冰儿笑语莺莺,忽觉腰间一阵异样感觉传来。她心念电转间,倏地探手拿出,登时锁住了一手。她转眼瞧去,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冰儿两指拈着一个玲珑玉佩,正苦着脸瞄着含笑。她本想趁着一拍含笑肩膀的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出玉佩,哪知道竟被含笑发觉了。 含笑忍住笑意,松开了冰儿的手。冰儿讪讪着将玉佩塞了回去。仕进笑道:“吃亏了吧!你那小把式糊弄一下寻常人还可以,碰上高手就行不通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可不要小看别人了!”冰儿别过脸去,赌气道:“我这是小把式,上不得台面!那以后没钱的时候,大哥你就使出你的大把式来让我瞧瞧!哼!” 仕进与含笑相视一笑,都想道:“真像个小孩子似的!”仕进笑了一会,脸色一肃,沉声道:“刚才那话你们也听到了,我们也过去瞧瞧!我当年去过谭门,路途倒还记得,你们跟我来!”含笑诧异的瞄了他一眼,道:“刚才那中年人想必与谭门有所牵连,你知道他是何人吗?” 仕进摇了摇头,道:“谭门中大部分高手我都曾见过,那中年人却是第一次遇面!”冰儿这时担心道:“大哥,谭门肯定会有一场血战,况且丐帮跟华山派都有人在那里,我们如果过去的话,只怕甚是凶险!大哥,你身子不大好,我们两个若是一个照护不周,那……还是不要去了吧!” 仕进笑了起来,道:“你大哥什么凶险没遇过?这谭门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我们也只是去看看热闹!没事的,你就放心吧!我们走!”含笑二话没说,就跟了上去。冰儿无奈之下,只好闷声紧跟着仕进。 谭门地处偏僻,倚山而立,就像个村寨一般。“……前面就是谭门中的百丈坪了。那个地方宽敞开阔,忙活时它便成了曝晒物件,干晾衣物的所在;闲暇时则是谭门子弟练功习武的好处所。如果有外人前来挑衅,谭门也都是选择在百丈坪解决问题的!嘿,想不到一晃数年,又回到了这个地方!”仕进感慨的为二女介绍着谭门中的一切。他似是轻车熟路一般,行进间毫不迟疑。 含笑心想:“他似乎去过很多地方,熟悉很多江湖人物!可是江湖中却从来没听过他的名号!真奇怪,他究竟是个什么人呢?”她盯着仕进淡然悠闲的背影,心里又是一阵慌乱。冰儿忽地大声惊呼道:“大哥,你看,好多人啊!” 百丈坪上,敌我双方显得泾渭分明。一大帮叫花子都手持竹棒,与数十名灰衣人站在一起,齐齐面对着谭门近百号人马。谭门众人执刀拿棍,脸色凝重,都知眼前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半分也轻忽不得。除了对峙双方之外,还有几十名旁观的武林人士。他们都嘻嘻哈哈的,浑不把眼前即将进行的血战当回事。仕进朝含笑二女打了个眼色,站到了旁观者当中。 仕进指着谭门中一名青衫布衣的老者对二女低声道:“那人便是谭门当家作主之人,名唤张啸虎。呵呵,含笑,他可是你的本家哦!不过他的武功在谭门中不是最厉害的。最厉害那人是他旁边那个山羊胡子。那个山羊胡子腿法凌厉迅捷,深得谭腿个中三味,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不过他性子有些暴躁,让他的脚法刚猛有余,柔韧不足。他若能解决这个问题,武功定然能更上一层!还有……” 冰儿听得津津有味,不禁问道:“大哥,你怎么知道那么多的?你不是一直在那瀑布下练功的吗?”含笑心头一凛,也忍不住道:“你知道的东西真的很多哦!”仕进摸了摸鼻子,讪讪笑道:“这个……以后再告诉你们!嘿嘿,不说了!瞧热闹,瞧热闹!” 冰儿却又道:“这个不说!那大哥,你背上包袱里是什么东西,这总可以告诉我们吧!我一直都纳闷呢,你怎么半路跑去买东西,还不让我们知道!哼,难道你还有什么秘密不能让我们知道吗?”她嘟着小嘴,气鼓鼓的。仕进瞄了她一眼,又瞧到含笑同样不满的神情,苦笑着道:“只是一些小东西而已!呆会说不定能用上!唉……不让你们知道是为你们好!”他叹息一声,最后那句话却只有自己听到了。 丐帮和华山众人几乎并不着急,只静静的站在原地,冷眼瞧着谭门众人。张啸虎终于跨了上去。他拱了拱手,大声道:“诸位丐帮豪杰与华山英雄,各位难得大驾光临敝派,张某有失远迎,还请多多恕罪!不知诸位莅临敝派,有何贵干呢?”他自是听到了丐帮华山要灭了谭门之说,但心里总存了侥幸,希望只是虚妄。 华山此来是由龙云飞带领。华山派自云辉涛一死后,年轻一辈中便以龙云飞为第一人。此次华山队伍由他带领,可见陈飞扬对谭门的重视了。龙云飞面无表情的道:“此次华山弟子尽以丐帮马首是瞻!张门主有何疑问,最好问一下丐帮田长老!”丐帮众人中踱出了一名中年乞丐。他脸皮细滑润泽,甚是白皙,除去那一身的补丁衣裳,他根本就像个养尊处优的富豪,哪里有半分叫花子的模样? 张啸虎瞧在眼里,不禁一楞。他心中嘀咕道:“这丐帮莫非发了财?此人腰间挂了八个布袋,在丐帮中身份委实不低,居然如此皮光肉滑!嘿嘿,当乞丐当到了这般地步,也算是异数了!”他定神道:“恕张某眼拙,不知长老高姓大名!长老可否赐教?” 那中年乞丐哈哈笑道:“张门主好说了!在下田布山,添为丐帮八袋长老,暂时掌管帮中北方十六分舵事务!哈哈哈……”他头扬得老高,却又拼命装出一副和气谦逊的模样。张啸虎怔了一下,小心问道:“原来是田长老啊!不过……不知贵帮原来掌管北方事务的孙长老何在呢?”那孙长老名叫孙十三,跟张啸虎喝过几次酒,也算是朋友。张啸虎这时便忍不住问了出来。 田布山脸色一沉,道:“孙十三自恃位高辈尊,屡次触犯帮规,已被帮主除去长老职位,押入刑堂受审!张门主对这答案可否满意?”张啸虎脸色一变,退了一步。他很快镇定道:“如此倒是张某多事了!言归正传,不知丐帮与华山今日光临蔽派有何见教呢?田长老不妨明言!” 田布山哈哈大笑道:“张门主既然如此爽快,那在下便实话实说喽!张门主想必也知道,无空盟主曾有令下,要将武林中所有绝学收归一处,好博采众长,万流归宗,让武学功法更好的发扬光大!” 张啸虎忍不住插嘴道:“此事天下英雄尽皆知晓,张某身为武林一份子,自是知道的!我谭门也早已将全部功法秘籍抄录一遍,呈交上去了!难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田布山脸色一冷,道:“当真全部交上去了?嘿嘿,只怕未必吧!贵派可有一名叫李广林的人?”张啸虎心头一震,道:“李广林此人确实是蔽派之人!他是张某的师弟,外出已经有多年,至今不曾归来!田长老问他有何事?” 田布山冷笑道:“他既是贵派之人,张门主说的话便只怕有点不实在了!嘿嘿,据我们查证,李广林天赋过人,早已将谭腿练得出神入化。他还别辟蹊径,独创了一种腿法。这种腿法,张门主可不曾上交哦!” 张啸虎先是一喜,既而一惊。他愤声道:“田长老此话何意?李师弟多年未归,即便是他创出武功,我们也是不得而知,又如何能能将其交上去呢?”田布山冷笑几声,道:“我不管事情真相如何!反正盟主有令,没有将全部功法上交的门派,格杀不论!张门主若要怨恨,那也只能怪你那师弟不能早些归门!在下也只是依照盟主令旨办事而已!” 听着田布山这荒谬之极的理论,所有人都不禁哗然。便连丐帮弟子与华山门人都脸色一变,愧然的低下头去。龙云飞面皮一阵扭曲,显然也甚是难受。他急速的喘了几口气,慢慢的压下了心中的激荡,又变得木无表情了。 张啸虎退开几步,悲愤道:“简直荒天下之大谬!我不信无空大师会下这样的命令!田长老,你们丐帮素来侠义为怀,又岂能如此黑白颠倒,不分是非?”那山羊胡子终于忍不住窜了过去,与张啸虎站在一起。他怒声道:“这样蛮横霸道的武林盟主不要也罢!我们谭门本来以为江湖一统能让大伙有个安生日子过的,可如今看来……哼,师兄,谭门就退出这武林盟算了!没有他们我们一样能过日子!” 田布山冷笑着盯着那山羊胡子,道:“在下本来也想着如何大事化小,可这位仁兄居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哈哈,在下也只能公事公办了!来人哪,将谭门一干人等绑了!”那些丐帮弟子都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那些华山弟子则瞄向了龙云飞,等着他的号令。 田布山想不到自己的话竟无半分效力,他心中恼怒,正欲出声之际,张啸虎却大声道:“且慢!”他瞪了那山羊胡子一眼,沉声对田布山道:“田长老,莫非事情真的再无丝毫转圜的余地?”田布山嘿嘿笑道:“事到如今,你们只有乖乖的受绑了!等到了盟主面前,如何定夺,那自有他老人家出声!” 张啸虎回头瞧着自己的门人,眼神里满是痛苦挣扎。他知道,若是公然与田布山翻脸,即便谭门能熬过眼前这场劫难,那也是难逃日后灭门之灾;但真要束手待毙,他却也下不了决心。那山羊胡子一拍张啸虎肩膀,大声道:“师兄,还考虑什么?我们谭门又岂能任由他们欺凌?你问一下大家,有谁愿意低头投降?反正我宋浪亭是宁为玉碎,不做瓦全!” 那些谭门子弟也都高呼道:“门主,谭门没有一个贪生怕死之辈!他们欺人太甚,我们不能低头,我们也不愿低头!宁为玉碎,不做瓦全!宁为玉碎,不做瓦全!”那声音铿锵有力,显得甚是坚定。 含笑盯着仕进,沉声道:“我要出手救他们!”瞧到那些弟子脸上的坚毅之色,她便忍不住热血沸腾。冰儿也瞧着仕进。她道:“大哥,你说句话!真要动手,我保证放倒一半人!”仕进闭着眼,想了一会,忽道:“你们等在这里,我离开一阵!”他背着包袱,挤出了人群。含笑跟冰儿都是愕然不已。 含笑心中失望万分,想道:“原来他竟是这般贪生怕死之人,居然在如此紧要关头临阵退缩!真是看错人了!”她只觉心里甚是失落,人不禁呆了。冰儿却想道:“大哥对这谭门甚是熟悉,莫非他是去找帮手?想来定是如此了!”她瞥了含笑一眼,恼声道:“大哥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她冰雪聪明,一眼便瞧出了含笑心中想的什么。 那边张啸虎还在犹豫之际,仕进却又挤了进来。冰儿兴奋的拖着仕进胳膊,低声道:“大哥,你找到了帮手么?是什么帮手啊?”含笑也困惑的瞧着他,等着他的答案。仕进听她这话,不禁一怔。他很快微笑道:“对!对!帮手就要来了,你瞧瞧就知道是什么人了!”他抚了抚抱在怀中的包袱,想道:“看来用不上了!嘿,想不到他居然来了!” 含笑瞧着仕进从容淡笑的神情,不禁一阵惭愧。她想道:“我怎么会怀疑他呢?真是不应该啊!”张啸虎瞧瞧冷笑不止的田布山,又看看自己的门人弟子。他痛苦的闭上眼睛。等睁开眼睛,他已是有了决定。他望着谭门一干人等,抬手坚决道:“各位兄弟手足,张某无能,竟让谭门陷入这般两难境地!我话也不多说,咱们就……”他正想将话说完,空中蓦地传来一阵长笑,一人倏地出现了百丈坪中央。 (全本) 第十一章 再起波折 这人一身白色儒衫飘飘出尘,脸上满是微笑,显得甚是从容。含笑低呼道:“司马玄?怎么是他?他难道是冰儿大哥请来的帮手?”她盯着仕进,心中疑团是越纠越深。冰儿却对仕进低笑道:“大哥,人家可比你俊多了!嘻嘻嘻……”她虽取笑着仕进,神色间却甚是温柔。 司马玄落得地来,便转脸望向田布山,微笑道:“这位可是丐帮田长老?晚辈司马玄,今日得遇长老,当真是三生有幸哪!”他又瞄了龙云飞一下,颔首道:“龙兄,很久不见了!一向可好?”龙云飞微微点了点头,勉强挤出了点笑容,道:“司马兄好啊!” 田布山脸色变了一变,随即哈哈干笑道:“原来是正气堂司马少侠!不敢当,不敢当!田某何德何能,司马少侠这晚辈一说,端是折煞田某了!”司马玄笑道:“田长老客气了!晚辈瞧这里剑拔弩张的,究竟发生了何事,竟能让丐帮、华山与谭门之间如此僵持?”他又岂会不知其中缘由?此时他不过是假装懵懂罢了。 田布山干笑两声道:“司马少侠既然问起,那田某只能如实以告了!少侠想必也知无空盟主曾有令下,这各门各派的秘籍功法都要上交黄山别院,这个……谭门私藏典籍,所以……所以我们才要将他们通通拿下,已儆效尤!”他话语里甚是含糊,便连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那个原因了。 张啸虎这时愤声道:“司马少侠,你有所不知了,我们所有的秘籍功法都已经呈了上去,田长老却说不是。他说了,张某的一位外游多年的师弟独创了一门绝学没有上交,所以要诛我们满门。说实话,张某已经多年不曾听闻这位师弟的音讯了,又如何能将其武功交上去?正气堂素来公正,还请司马少侠说句话,看看我谭门对错与否!”瞧到司马玄到来,他不禁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心知事情有了转机,当下便将真相道了出来。 “哦?”司马玄转眼瞄向田布山,笑道:“田长老,不知张门主所言是否属实?”田布山尴尬道:“这个……这个……唔,盟主曾说了,如若不将全部功法上交,便要问罪!嘿嘿,所谓令下如山,田某无奈,只能公事公办!司马少侠还请见谅!” 虽说畏惧正气堂,但司马玄的分量还不能令田布山退缩,他硬下了心来要当场动手。“搏上一搏了!”田布山想道,立时自怀中掏出一节黄色竹令,对众丐帮弟子大声道:“众弟子听令,马上将谭门一干人等通通拿下,就地正法!” 张啸虎听到田布山那森然的话语,暗自叹息一声。他大声道:“众弟子听好了,谭门中人个个是好汉子,怎么也不能让人欺到头上来!咱们拼了!”“早该拼了!”山羊胡子嘀咕了一声,马上高喊道:“跟他们拼了!”谭门众人都怒吼起来。 那些丐帮弟子瞧到那黄色竹令,心底挣扎了一番,终于慢慢的围了上去。龙云飞顿了半晌,也挥手道:“华山弟子,拿人!”司马玄冷眼瞧着,一声不发。含笑对仕进低声道:“这便是你请来的帮手吗?根本于事无补嘛!”仕进神秘的笑了笑,道:“别急,瞧下去再说!”他抬眼瞄向远方,心道:“也该到了吧!再不来真的要动手了……咦?怎么会有两个人呢?” 就在双方便要一触即发之际,一声大喝传了过来:“通通住手!”只见一长髯飘飘的儒生扶着一名满面病容的中年人飞掠而来。那儒生本来雍容淡和的脸色变得甚是严峻,他瞥了田布山一眼,田布山竟忍不住抖了一下。司马玄迎了上去,道:“先生,司马无能,不能调停得当!请先生降罪!”这儒生正是欧阳天堂。 欧阳天堂松开扶着那中年人之手,淡然道:“不是你无能,不过是有些人胆子大了点罢了!”田布山听在耳里,顿觉背脊冷飕飕的。他可以无视司马玄的到来,却断然不敢轻忽欧阳天堂。就算是鲍云楼,见了欧阳天堂也要恭恭敬敬的道一声:“先生好!”更何况田布山不过是区区八袋长老而已。 欧阳天堂瞧着那些还呆立不动的丐帮华山弟子,寒声道:“还呆着干吗,都退下去!”那些弟子忙耷拉着低下了头,乖乖的退了回去。龙云飞嘴角扯了扯,隐隐透着一丝笑意。他本不想跟着丐帮的人动手,但出发之前陈飞扬说他年轻识浅,让他所有事都听从田布山的话。“现在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师父真是的,就算跟鲍帮主再交好,也不能让我们华山全都听丐帮的呀!”他暗暗想道。 张啸虎瞧到围上来之人都退了开去,提到半空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迎向了欧阳天堂,感激道:“欧阳先生大驾光临,张某真是感激不尽哪!”那山羊胡子转眼瞥见了那一旁的中年人,楞了一下,马上冲了过去。他欢声道:“李师弟,你回来了?”欧阳天堂朝张啸虎微微笑了笑,指了指那中年人。张啸虎也发现了那中年人。他激动着道:“师弟,师弟,你可回来了!” 冰儿低声对含笑道:“大哥还说自己认识谭门的所有高手呢!嘿嘿,那人不就是我们遇到的那个吗?他却就是不认识!嘻嘻,你说是不是呀!”含笑微微点了点头,笑着瞄向仕进,那晶莹透亮的眸子里也满是笑意。仕进呆了呆,摸了摸鼻子道:“我又没说全部认识!嘿嘿,这人只怕就是他们所说的李广林了!” 那中年人正是李广林。他咳嗽几声,苦笑着躲开了山羊胡子的拥抱,道:“宋师兄,小弟现在这般情况,可是经不起你的热情了!”那山羊胡子宋浪亭瞧到李广林苍白无比的脸色,心中一凛,急声道:“师弟,你怎么啦?受伤了吗?”张啸虎闻言也甚是吃惊,道:“师弟,以你的武功,还有谁能伤你啊!” 李广林嘴角扯动几下,心情沉重道:“两位师兄,小弟前日听说了门中要有大事发生,于是连夜赶了回来。在半路上,我突然遇上了一个蒙面之人。那人武功奇高,拼了数百招之后,我吃了他一掌,若非欧阳先生刚好经过,赶走了那人,小弟只怕早就一命呜呼了!唉,数年的浪迹天涯,苦研武学,以为武功能有所精进了,哪知道……嘿,不堪一击哪!”他喃喃着,样子甚是沮丧。 宋浪亭愤愤道:“师弟,究竟是哪个贼子伤了?你可认得那人?告诉我,让师兄替你出气!”张啸虎瞪了他一眼,道:“你凑什么热闹!李师弟武功在门中是第一,他都败于那人之手,何况是你?”李广林苦笑着道:“出什么气嘛!人家那是靠真本事赢了小弟,我输得心服口服!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了!” 张啸虎问道:“师弟,那你可曾从那人武功中看出他来历?”李广林想了想,皱眉道:“似乎像是崆峒的鹰爪手,又像武当的两仪推手,唔,还有点像华山的苍龙掌法,又好像都不是……嘿,我是看不出来了!欧阳先生也跟那厮过了招,他见多识广,应该能瞧出来吧!” 张啸虎这时才醒起欧阳天堂还在一旁。他忙惶恐道:“张某无状,竟然怠慢了先生,还请先生恕罪则个!”欧阳天堂微笑道:“张门主客气了!李大侠,恕欧阳直言一句,那人自始至终都不曾使用上他的真实功夫。他生怕别人认出他的本来面目,用的都是一些似是而非的招式。欧阳眼拙,也瞧不出个所以然!” 李广林闻言更是颓丧。他捂住胸口,哇的一下喷出一口鲜血。宋浪亭跟张啸虎都吓了一大跳,都道:“师弟,你没事吧!”李广林苦笑道:“暂时死不了!嘿,居然连真功夫都不用,输得心服口服哪!”他喘了一口气,精神一振道:“对了,师兄,门里的情况如何了?”张啸虎瞄了欧阳天堂一下,笑道:“有欧阳先生在此,我们问心无愧,一切都会没事的!” 欧阳天堂笑了笑,慢慢的向田布山步了过去。田布山退了一步,脸色微微变了变。欧阳天堂上下扫了他一眼,淡淡道:“这位便是丐帮田长老?”田布山呐呐道:“末学后进田布山见过欧阳先生!” 欧阳天堂微笑道:“田长老,不知你们这般大张旗鼓的来到这谭门,所为何事呢?说出来,看欧阳是否帮得上忙!大家同属武林一家,正该守望相助,互相亲爱才是!”田布山白皙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他道:“先……先生说的是!晚辈来此谭门,为……为的是完成盟主的令旨!希望先生不要阻拦!”他咬了咬牙,硬硬将话挤了出来。 “哦?盟主的令旨?田长老当真有幸了,居然能恭聆盟主令喻!”欧阳天堂盯着田布山,淡笑着道。田布山额上冒出了冷汗。他呐呐道:“这个……晚辈又岂有那等福分,能得见无空盟主?这令旨……令旨据说是由少林寺传出,鲍帮主这才令晚辈来此的!” 欧阳天堂脸色一寒,道:“照田长老如此说来,若欧阳说奉了盟主令来,要将田长老拿下,长老不知信是不信?”田布山闻言如中雷轰。他哭丧着脸道:“先生说笑了!盟主日理万机,那会下这微不足道的命令?先生莫要吓唬晚辈!” 欧阳天堂脸色一松,道:“田长老倒是聪明,知道欧阳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嘿嘿,不过呢,雷门主说了,谭门众人都不曾犯事,不应罪罚!谭门这件事,田长老就此放手如何?”田布山为难道:“可是……可是……晚辈很难向帮主交代啊!”欧阳天堂又冷声道:“莫非长老认为雷门主的话不管用了?还是长老要欧阳一同前去会一会鲍帮主,问清楚他的意思再做打算?”田布山冷汗涔涔,忙连声说不。 欧阳天堂冷笑道:“不用最好!田长老,请!”他大袖一扬,做了个送客的手势。田布山垂头丧气的退开几步,大声道:“咱们走!”众丐帮弟子都不禁面露喜色。龙云飞笑道:“华山弟子听令,咱们也走吧!”那些旁观者本来想瞧热闹的,现下也只好郁闷的准备走人。 冰儿一拍手掌笑道:“好喽,事情完满解决!大哥,我们不用动手了!哈哈,真开心!”含笑也微微笑了起来,甚是开心。仕进眉头刚展了展,却马上皱了起来。含笑瞧在眼里,不禁低声道:“怎么啦?”“嘘,不要出声!”仕进摆了摆手,侧耳倾听起来。 欧阳天堂淡笑着瞧着众人慢慢动身离去,心里大石轻轻放了下来。他想道:“嘿,总算解决了一桩麻烦!希望日后的麻烦都能这般轻松的解决!唉!”想起自己知道的情况,他心里又开始沉甸甸的,眉头也紧锁起来。张啸虎等谭门中人却俱是欢欣鼓舞,以为大难已过。 仕进蓦地脸色剧变,大声道:“大事不妙!”这声音顿时震惊全场,田布山等人本来已经动身,闻声都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含笑跟冰儿盯着仕进,眼神里也满是疑惑。仕进却顾不上解释什么,他大步奔向欧阳天堂,高声道:“先生,有人在谭门内堂伤人性命!快些去阻止他!” 张啸虎闻言大惊,大声道:“你这话是真是假?”宋浪亭却怒声道:“小子休要胡言乱语,内堂里安静一片,哪里有什么……”他蓦地顿住话,脸色剧变。里面静悄悄的一片,这寂静却静得怕人,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欧阳天堂初闻仕进之话,楞了一下。他回过神来,什么话也不说,飞身掠向了里面。 (全本) 第十二章 谭门惨变 谭门分为外中里三层,这百丈坪属于中间范围,再往里便是屋宇重重的内堂了。那里是谭门子弟日常居所,妇孺病老,这时都集中在里面。平时一般的江湖人物都是不允许进去的,除非是相熟之人,或者重要客人,这才可以进去。但谭门众人拥进去之后,在场的江湖群雄也都纷纷跟了过去。他们知道定是事情又有了变故。 田布山暗自偷笑,想道:“这下当真是天助我也,谭门自己的仇家找上门来了!嘿嘿,如此即使完成不了任务,回去也好交差了!”他领着丐帮弟子随在了华山众人之后,大步朝着内堂行去。 仕进忽地叹了一口气,脸色变得甚是难看。他喃喃道:“真是冲动!这下惹上麻烦了!”冰儿奇道:“大哥,我们惹上了什么麻烦!”含笑本来已经起步跟了上去,闻言却停了下来。仕进甩了甩头,苦笑道:“里面那凶手已经溜了!就是不知道有多少无辜之人被他害死了而已!他行动倒快,欧阳先生一进去,他便惊觉过来,霎时遁入了那边山林。唉,想必已经逃之夭夭了!” 含笑低声道:“麻烦?麻烦……”她俏脸一变,转身拉着冰儿,焦急道:“咱们快走!”仕进笑了笑,道:“不用了!我们也跟进去吧!”含笑急声道:“你疯了吗?你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吗?”冰儿听得满头雾水的。她挣开含笑之手,纳闷着道:“你们说的什么呀?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大哥,你说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仕进苦笑道:“你呀,也该好好动动脑筋了!这凶手一溜,那谭门中人的一腔怨气该往谁身上泼去?刚才情急之下,我出声提醒了他们!他们事后定会想了,我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有人行凶的?我会不会是凶手的同党?嘿嘿,可疑的事情多着呢!有些事情我连你们都不会说,更何况他们?唉……即便他们不怀疑我们,起码也不会让我们离开谭门!” 含笑道:“既然知道事情凶险,为何你还不肯走?”冰儿也急了起来,焦声道:“大哥,那咱们还是听含笑姐姐的话,走吧!”仕进轻笑一声,脸上露出了从容坚定的神情。他道:“如果我们现在走了,这个凶手同谋的嫌疑就定实了!日后麻烦会更多。我们既没有做亏心事,那便堂堂正正的走进去,不用怕的!起码欧阳先生在此,不会让旁人冤了我们的!”他抬步跟了上去。 含笑轻叹一声,心道:“希望是我多虑了!”冰儿跺了跺脚,嘟囔道:“大哥真是笨!我们溜得远远的,又有谁能找得到我们?”两人无奈,只好随在了仕进身后。 三人刚进得内堂,便听闻一阵号啕悲鸣。他们心中一凛,却还是拨开人群,挤了进去。这是一个宽敞大院,前方是一排整齐的屋宇,一间接一间的连在一起。欧阳天堂此时正立于屋前台阶上。他缓缓瞄着院中两百号江湖人士,脸上满是沉痛的神情。张啸虎则是老泪纵横,身子一直抖个不停,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宋浪亭大声怒吼着,手脚挥舞着,那手抓在空中,竟发出了呼呼的响声。若是有人处于他跟前,只怕会被他撕成粉碎。李广林阴着一张脸,那眼神冷得让人不寒而栗。 院中阶前一字摆开了一溜儿人,个个是妇孺病老,他们此时俱是两眼紧闭,脸色发青,生死未卜。还有不少谭门弟子从屋子里奔了出来,手中都抱着一两人。这些弟子平素胆子都大,不说下海能擒龙,上山敢捉虎,起码雪亮的刀锋奔面而来他们都不会眨一下眼。但是此刻,他们都是满面惧色,手中轻飘飘的两人竟让他们有重若泰山的感觉,脚步皆是踉跄不稳。 好一阵工夫,屋子里之人才算都搬到了院中。瞧着院中密密麻麻躺着的人,饶是旁观群雄如何胆大,如何见多识广,都不禁心寒不已。谭门中不能动武的人只怕都躺在了那里。其中有童稚天真的孩童,有顶着个大肚子的孕妇,也有须发苍苍的垂暮老人,他们本该其乐融融的活着的,但是此时,他们全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或许他们的魂魄已经飘在了天空之上,正等着奔赴西天极乐世界。 一名精干汉子来到了张啸虎身边。他两眼泛红,颤抖着身子,半晌说不出话来。李广林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张啸虎,无奈的叹息一声。他瞪了那汉子一下,沉声道:“王光,情况究竟如何了?”那汉子王光吸了一下鼻子,终于出声道:“回……回禀师叔,全门妇孺老少一共三百二十八人,全部中了烈性迷香,迷香中搀杂了剧毒,毒性已经渗入血液,没有解药,他们只怕……”他没有说完这话,但意思已是十分明显。 李广林身子微微抖了一下。他闭了闭眼,道:“就这些吗?”王光悲痛道:“东头一侧房内聚集的三十人,不但都中了剧毒,还有二十三人被人用重手震碎五脏六腑,死于非命!”李广林终于忍不住吼道:“为何全门老少都会集中在这里的?就算如此,难道便没有一人守护在这里吗?你说,究竟怎么回事?”他声音中悲愤中带了点森然。 王光低头道:“师叔,门主听说了丐帮华山要前来我们谭门,于是就让门中不能动武的人全部集中这大院,还派了五十多位好手守在四周。我们想着若是前面抵挡不住了,这些人也好从屋内的秘道撤退,哪知道……” “谁是负责守卫之人?”李广林见张啸虎全没了主意,便将事情揽了过来。谭门中门主虽尊,但论武功李光林远超同辈,即便数年不见,那些弟子还是对他甚为敬畏。宋浪亭这时也吼道:“蓝文龙,你出来!快滚出来!” 一名二十五六的青年汉子站了出来,跪了下去。他抬头盯着李广林,悲声道:“师叔,蓝师兄听到屋里有异动,便冲了进去,结果被那凶手当胸一掌,已经英勇战死。廖洪是副队长,这守护不力之罪便由我一身承担!希望师叔为诸位死去的同门报仇!”他咚咚咚的叩了几个响头,回掌拍向脑门。波的一声,廖洪顶门涌血,两眼圆睁,直挺挺的跪在那里。他这一下所有人都始料不及,都只能眼睁睁瞧着。 李广林抢上一步,身子猛的顿住。他蹲下身去,慢慢抚上了廖洪双眼。他低声道:“廖师侄,你安心的去吧!这仇,师叔一定会帮你报的!”那声音显得无比的坚决。宋浪亭站在他身旁,也悲声道:“好!好汉子!师叔以你为豪!”张啸虎终于回过神来。他颤抖着挪了过去,摸着廖洪的脸,喃喃道:“好徒儿呀,你们为什么就不珍惜自己呢?为什么啊……” 王光这时道:“师……师叔,门主,所有在院内的弟子都被点了穴道,院外之人对屋内发生之事根本毫无所觉。”宋浪亭蓦地怒吼道:“是谁?究竟是谁?你这杀千刀的贼子,有本事你来找我啊!杀害这些妇孺弱小算什么英雄好汉!你出来啊!出来啊……” 李广林站了起来,转眼盯住了仕进。他一步步缓缓的走了过去,寒声道:“刚才你怎么知道有人行凶的?说!”仕进旁边的群豪听着李广林这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话,都忍不住寒心,纷纷退了开去。冰儿跟含笑紧紧守在仕进两侧,全神盯着李广林。她们见识过他的狠辣,知道他一出手定是不会手下留情,仕进此时无法动手,只怕会有所损伤。她们都想:“你休想伤他!” 仕进微笑着道:“我耳朵听到了这里有声响,所以知道!”他不知自己表情有多古怪,似笑非笑的。李广林瞧在眼里,不由得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他怒火终于压抑不住,怒声道:“小贼竟敢胡说八道!”他脚尖一撑,身子顿时激射过去。只见他大手一伸,五指一勾,生生抓向了仕进喉咙。 铮的一声,含笑长剑已然出鞘。只见亮光耀眼,锋利的剑尖出现在了李广林掌前。冰儿则抢到了仕进身前,匕首也划向了李广林手腕。李广林一时之间手忙脚乱的。他手掌微缩,侧了一侧。那剑却如影随形,紧跟而来。那匕首一刺不中他手腕,便马上沉下三分,刺他胸口。李广林瞧得精准,伸指弹在了剑身上。他同时勉力侧身,只听嗤的一声,他胁下衣裳已是裂了一道大口。 李广林飘身退后,哇的一下吐了一口鲜血。他本来伤势严重,这下硬硬动手,脏腑再次受到震荡,伤势已是加重了不少。谭门子弟本来悲愤莫名的,这时都围了上去,一副要生吞了仕进三人的样子。宋浪亭掠了过来,扶住李广林,急声道:“师弟,你没事吧!”李广林摇了摇手,道:“没事!嘿,只是旧伤复发而已!” 宋浪亭松开手,瞪着仕进三人,吼道:“你们定是那凶手的同党!吃我一掌!”他伸臂振开了两名挡在自己跟前的弟子,大步跨了上去,一掌推出。含笑手腕一抖,正欲出招,仕进却道:“不用了!” 宋浪亭忽觉眼前一花,一人已出现在自己跟前。他也不停手,怒道:“挡我者死!”手臂一振,这一掌气势更盛。那人伸手按住宋浪亭手掌,柔声道:“有事可以慢慢说!不用着急!”宋浪听只觉前方堵了一大团棉花,无论他怎么用力,涌出去的功力都像是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心头骇然,手掌退开了数步。那人赫然便是欧阳天堂。 李广林瞧在眼里,心中一凛道:“此人盛名当世,果真无虚。难怪当日那蒙面人一见他出现便落荒而逃!”他瞧着宋浪亭还要再上去,忙一把扯住了人。他低声道:“师兄,不要着急!欧阳先生定会为我们主持公道的!” 欧阳天堂淡笑着望着两人,道:“谭门今日出了这等事故,确实令人痛心疾首!但当前之急不是追寻真凶,而是先将这些昏迷不醒的人救回来!再拖下去只怕大家都会后悔莫及的!两位可要三思哪!”他转眼瞄向仕进,眼神里闪过了一丝惊疑。虽然出手的只有含笑跟冰儿,欧阳天堂注意力却只集中在了仕进身上。 他想道:“刚才那般惊险的情形,换了寻常人,即便是有人出手救助,那也是惊慌失措的。这年轻人居然一点害怕的神色都没有,而且……而且他眼光所看之处,竟然是李广林招数间的破绽所在。还有,这里行凶之人行动小心翼翼,这年轻人居然能听到响动!这……确是匪夷所思了!” 李广林与宋浪听在耳里,顿如冷水浇头,霎时清醒过来。宋浪亭二话不说,便冲向那些躺在地上之人,李广林却瞧着欧阳天堂,满脸希冀着问道:“先生,不知您可解着这剧毒?若能救得这几百人,我们谭门便肝脑涂地,也会报答先生的大恩大德的!” 欧阳天堂苦笑着道:“适才我瞧了瞧他们的情况,唉,不容乐观哪!这迷香还好说,那其中搀了的剧毒,却是欧阳生平所未见的!我最多能将毒性发作的时间延后几天,没有解药,后果只怕真是难以设想了!”他神情悲痛,长叹一声。他一生辅助雷正刚救死扶伤,见过的苦难也算是不计其数了,但想到数百人命转眼便归将黄土,他心中的苦涩,已是难以言说了。 李广林登时如中雷轰。他转眼瞄了瞄地上那密密麻麻的身子,脑子里一片空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颤抖着道:“先生,当真是无药可救了吗?我这里向您磕头了!您救救他们吧!”他心志本来甚是坚韧的,但想到无数亲人好友便要丧命眼前,他再也坚持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全本) 第十三章 救人索赔 欧阳天堂连忙将其托了起来。他神色沉重道:“我尽力而为吧!那凶手应该是当日伤你的蒙面人!我看了这里中掌之人的情形,跟你受的伤差不多!唉,不过你功力深厚,倒是能挨得住!这些妇孺老少,却是受不了啊!” 李广林感激道:“谢谢先生了!谢谢先生!”他跟在欧阳天堂身后,向那些中毒之人行去。他拳头紧握,捏得骨节格格作响,心中想道:“贼子,这一掌之仇跟这二十条人命,我一定要讨回来!你不会得意太久的!” 宋浪亭在人堆中烦躁的来回走着。瞧到欧阳天堂跟李广林过来,他焦急着道:“欧阳先生,师弟,人还有救吗?快些动手救他们啊!啊——我心里着急呀!”他挠着头,扯着头发,一脸的急不可耐。李广林拍拍他,低声道:“师兄,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你过去安慰一下张师兄吧!你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宋浪亭转头瞄向张啸虎,却只见他蹲在廖洪身边,神情呆滞,竟是傻在了那里。宋浪亭心中一酸,快步行了过去。欧阳天堂摸着一人脉搏,沉吟半晌,道:“我开个方子,你派人去煎药,喂他们服下!应该能让他们撑上三天。解药只要能在三天内寻到,他们还是有救的!”李广林忙喊人取来笔墨纸张,欧阳天堂立时挥毫而就,递给了李广林。 冰儿瞧着这一幕,撇撇嘴,喃喃道:“就让他们急上一急吧!哼!”仕进不解道:“你说急什么?”冰儿嘟囔道:“我们好心提醒他们,惊跑了凶手,让他们活了这么多人!那病夫还凶巴巴的要伤害大哥你!哼,蛮横霸道到这种地步,难道不该让他们担惊受怕一阵子吗?” 含笑眨巴一下眼睛,疑惑道:“你莫非知道如何解开那剧毒?”仕进也恍然道:“对啊,你是百毒药王的弟子,他的本事多少也学到一点吧!”冰儿骄傲道:“岂只学到一点?我那可是青出于蓝了!我看这些人的脸色,中的毒不过是小意思,真正的毒他们还没见识过呢!嘿,想当初我用那毒的时候,还得小心翼翼的。不过……”她蓦地沉默了,脸色变了变。 仕进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道:“不过什么?”冰儿瞥了含笑一眼,抱住仕进胳膊,彷徨着道:“大哥,我……我好害怕啊!当初我用了那种剧毒无比的药,对付一个人!他本来跟我没什么仇恨的,我一时晕了神,居然跑去伤了他!大哥,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坏人?我是不是做错事了?你会不会不要我了?”她想起当日伤了玄木令主的情形,身子不禁抖了起来。 仕进苦涩的笑了笑,温柔道:“你傻了吗?说不定他还要感激你呢?世事难料,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多想了!乖,你能救这些人的话,便帮他们一把吧!呵呵,我本来还担心会被他们留难呢!现在你出面救了他们的人,那我们自然可以安心的离开了!乖,去吧!”他心中却想道:“嘿,难怪当日所中之毒会莫名其妙的没了!定是冰儿匕首上的毒药毒性跟那奇毒药性相克,以毒攻毒,所以解了自己身上之毒。若非如此,我又怎能从那湖里爬出来?肯定早就化为烂泥,埋身水底了!”想到世事变幻莫测,他不禁又是一阵感慨。 欧阳天堂正神色凝重的瞧着那些病人,忽地听得一声轻笑。他转眼瞧去,只见冰儿笑嘻嘻的凑到了他跟前。欧阳天堂微笑道:“年轻人,有什么事吗?”冰儿笑道:“长胡子老头,你是不是想救这些人啊?”“长胡子老头?”欧阳天堂愕然着捋了一下长髯,随即哈哈笑道:“对,对,长胡子老头!嘿嘿,年轻人,我是想救他们,莫非你有什么法子吗?” 冰儿眼珠骨碌碌的转了一圈,笑道:“我是有法子救他们,不过呢?嘿嘿……”她瞥了一旁伸长脖子等着她的话的李广林,笑道:“这个呢,救人嘛,当然是义不容辞之事了!不过我们兄弟三人路经此地,盘川用尽,本来想着到这谭门里讨口饭吃!结果呢,我大哥好心提醒了你们,让那凶手来不及杀害更多的人。可没想到居然有人恩将仇报,还想伤害我大哥!这个嘛,惊扰之下,我突然间想不起怎么救人了!呵呵,不好意思哦!” 李广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他猛地跪了下去,沉声道:“少侠若能救得这些人,我谭门上下,同感恩德!少侠若是还对刚才之事有气,我李某人二话不说,双手奉头而上,决不敢有丝毫迟疑!还请少侠救救他们吧!” 冰儿一下跳到了欧阳天堂背后,咯咯笑道:“李大侠这一拜,小人可是承受不起哦!先生你说是吗?”欧阳天堂瞧冰儿的神情不像作伪,她必定是有解救这数百人性命的本事才敢如此放肆。他于是淡笑道:“年轻人,你便不要逗广林兄了!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仕进这时行了过来,瞪了冰儿一眼,没好气道:“救人便救人,搞那么多花样干吗?”他又对站起身来的李广林与欧阳天堂笑道:“在下管教无方,倒让两位笑话了!我这便让她给病人解毒!”李广林面有愧色道:“方才李某冒犯了少侠,在此给少侠赔不是了!万望少侠莫要见怪才是!” 冰儿这时委屈道:“大哥,分明是他们不对,我只不过为你讨个公道而已嘛!想让我无偿救人,那可不行!要我救人,行!每人一两银子!我要价不高吧!”她也不理会仕进的眼色,竟是和他赌上气了。李广林怔了一下。他以为冰儿会狮子大开口,哪知道竟只要这区区三百多两银子?他马上道:“这个当然!这个当然!少侠稍待片刻,银子很快便奉上!” 冰儿自怀中摸出一包药粉,恼声道:“拿去!和水服下就行了!”李广林瞧着那小小的一包东西,迟疑着道:“这……这……这便能救活他们了?那可是三百多人哪!”冰儿气恼道:“你不相信是吧!那好,我还不想救他们呢!哦——你是怕我这药是假药,会害死他们,是吧!哼哼,对了,它就是毒药!我就是存心要害死你们!” 李广林脸色一变,斜眼盯着冰儿,神色间透着怀疑与恼怒。欧阳天堂却笑道:“年轻人,不要动气嘛!这种事情可不能随便说笑!”仕进将药拿了过来,对李广林道:“李大侠可否让人送些水上来?”李广林心头疑惑,却还是命人端了一坛清水过来,还顺带拿了一个青皮瓷碗。 仕进笑了笑,接过瓷碗。他小心拆开药包,挑了一点药粉到碗,接着将清水倒了进去。将碗轻轻晃了晃之后,仕进便一口气将碗中的药水喝个精光。他侧了侧瓷碗,笑道:“我这兄弟喜欢开玩笑,李大侠可莫要见怪!”冰儿气呼呼的瞧着仕进的举动,一语不发。李广林心中惭愧,呐呐着想说点什么,却终是说不出口来。他接过药,连忙吩咐下去,让人将药匀水喂病人喝下。 瞧着病人脸色一点点的好转,触摸之下,脉搏也渐趋平缓,李广林心头大石终于放了下来。他转向仕进三人,正想说些感激之话,宋浪亭却行到了他身边。宋浪亭挠挠头,语气沉重道:“师弟,师兄说了,他精神不大好,这门主一职,你就暂时代着吧!他还说了,日后再行授任仪式。师兄情况确实不大好,师弟,你就多担待一点!” 李广林一脸坚毅道:“承蒙师兄们厚爱,小弟定是当仁不让,就暂且代张师兄管一下这门中大小事务。不过一旦事情有了着落,师兄精神好了之后,这门主还是该他来当,授任之说,那是不必再说了!” 宋浪亭叹息道:“师弟呀,不是我说你!当初门中你能力最强,师父也着意你当这个门主,结果你一声不吭的跑了!张师兄无奈才接任门主一职。现在你回来了,也该好好安心帮我们度过眼前难关了!”他脸色一整,笑道:“这剧毒已解,我们总算可以缓一口气了!对了,师弟,听说你在外面收了个徒弟,怎么不见他随你回来?也好让我这师伯好好瞧瞧啊!莫非是怕我们抢了你的宝贝徒弟?呵呵!” 李广林笑道:“我就教了他几年功夫。呵呵,他现在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浪荡着呢!我有好几年没见他了!嘿,这孩子挺聪明的,又喜欢说笑,我还真有点想他……”两人又说了几句,待转头时,仕进三人已是走了。李广林一怔,问了问门人,才知道他们取了银子之后便离开了。 欧阳天堂这时过来道:“广林兄,宋兄,既然事情已了,欧阳这便告辞了!日后追缉凶手之时,若是用得上我正气堂的地方,两位尽管出声!”李广林连声道:“先生客气了!”宋浪亭瞪着欧阳天堂,大声道:“先生武功超群,宋某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再寒暄得几句,欧阳天堂便飘然而去,司马玄却是早不见了踪影。 在场群豪瞧到事情完结,再呆下去也是无趣,于是都散开了。却说仕进三人出得谭门,便径直往北行去。一路上冰儿沉默不语。含笑跟仕进也是少话之人,三人顿时都成了闷声葫芦了。良久,仕进瞥了冰儿一眼,笑道:“妹子,你就不要生气了!大哥刚才也不是真的说你,说话总要注意点场合,是吧?” 冰儿低声道:“我知道,大哥你总是一本正经的,是个好人!而我则是不折不扣的坏人。我学的是使毒的功夫,毒药就是用来害人的!我哥哥害死了不少无辜的人,我……我……我都不知道我说的什么!呵呵呵……”她强颜笑了起来,笑得甚是难看。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的生气。她只知道自己心里很乱,很慌,好像要失去点什么东西似的。 含笑碰了碰仕进,低声道:“安慰一下她吧!她很害怕呢!”仕进瞄了她一眼,对冰儿道:“冰儿,你知道我现在心里想的什么吗?”他似笑非笑的。冰儿摇了摇头。仕进悠悠道:“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说不定我刚才就在想如何的杀人劫掠,放火抢劫;或者是如何救世济民,助人于危困之间。嘿嘿,其实每个人都这样,无所谓好人坏人!人心中都是善恶交替,混乱不休的,善的念头多一分,表现出来就是好人;反之瞧上去就是坏人!可能今天你是好人,明天就成了坏人!你知道吗,有个人害得我很惨,我当时很气愤,但现在想起来,他未必是坏人,我也未必是好人!不过在这件事上,他做错了,而我是受害者!事情就这么简单,我或许会找他报仇,但我已经不恨他了!呵呵,本来想安慰一下你,结果自己也转晕乎了!” 仕进脸上笑着,心中却是汹涌澎湃。他想起了自己失去武功那半年中的遭遇。那些事情他从不向外人说起过。事实上从天下第一的高峰跌了下来,一直跌到最底层,这其中的反差已经让仕进万念俱灰了。但接下去的事情更是不堪回首。他饿,他要活下去;他偷东西吃,被人扔到了街上饱揍一顿;他当乞丐,被同样是叫花子的人踢到了臭水沟里;他到垃圾堆里翻那馊了的饭菜,上面傍满了蠕动的苍蝇,他吃了下去……半年的时间,仕进感觉就恍如一百年,他目睹了很多事情,自己也亲身经历了很多事情。他想了很久,猛然间想透了点什么,却又觉着模糊起来。他曾经恨,但恨意却渐渐的消了…… “这世间之事本无所谓对错,随缘就好,什么事都强求不得的!”仕进笑着想了。含笑盯着他,心头一动。冰儿却想:“大哥说的什么呀?听都听不懂!莫名其妙的!”她心中的不安却是没了。 (全本) 第十四章 螳螂在后 仕进瞧着冰儿眉目间的忧郁一点点消失,心头忍不住暖和起来。他又瞄了正低头思索的含笑一下。瞧着阳光下那白皙的脖子上淡淡的金黄色的绒毛,仕进顿觉自己无比的欣悦。他总算明白了自己为何要让二女随在身边。“若是能和她们静静的瞧着日出日落一辈子,我便折寿十年都愿意啊!”仕进满足的叹息一声,步子迈得更是轻快了。 冰儿一放下心事,话便多了起来。她唧唧喳喳的说着,仕进跟含笑不时插上一两句,一路上气氛都甚是融洽和谐。仕进忽地脸色一变,挥手让二女停了下来。冰儿奇道:“大哥,怎么啦?”含笑心神一动,脸色也变了。她喃喃低语道:“我们这一路还真是多灾多难啊!”仕进微笑道:“没事的!来的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罢了!” 仕进清了清嗓子,沉声道:“诸位英雄既已跟到了这里,何不现身一见?”他们刚穿出了一座树林,仕进这时转过了身子,瞧着那树林。冰儿恼怒着嘀咕道:“真是扫兴!看我呆会不把你们弄得死去活来的!哼!” 林子里陆续步出人来,带头那人却是那丐帮八袋长老田布山,龙云飞一干华山弟子也随在一侧。田布山一出来便哈哈笑道:“三位少侠,田某这厢有礼了!不知几位少侠可有空闲?田某见三位年轻有为,更是义薄云天,急人所难,忍不住心生结交之意!我们丐帮河北分舵离此不远,三位少侠不妨移步敝帮,好让田某略尽地主之谊!” 冰儿低声骂道:“真是恶心!大哥,我瞧到他那副嘴脸就想吐。咱们不用理他!气死他!”含笑皱了皱眉头,小声道:“最好不要跟丐帮结怨!”仕进笑着对田布山道:“田长老客气了!长老的好意我们兄弟心领了!不过我们有要事在身,不甚方便!以后若有机会,我们定当再来拜会长老!哈哈!” 田布山笑道:“那可真是遗憾了!嗯,有件事不知三位方不方便说一下呢?”他紧紧盯着冰儿,眼光闪烁,显是针对她而言的。仕进笑道:“有事长老不妨明言!”田布山将目光移了回来,干笑道:“听说三位当中有人身怀玄木令!不知道这消息是真是假呢?” 含笑跟冰儿脸色都变了变。仕进却从容道:“长老真是说笑了!全武林谁不知玄木令乃玄木令主随身之物?又有谁不知道玄木令主武功盖世?他的玄木令又岂会在我们身上?哈哈哈,这玩笑开得可真是大了!” 田布山冷笑几声,道:“这可不是玩笑!须知玄木令主乃天下第一人,便连无空盟主都敬佩三分!他的随身之物当是不能落在外人手里!三位若是乖乖的将玄木令交出来,万事好商量!嘿嘿,如若不然,田某也只好得罪了!”他终于沉不下气,将脸翻了过来。 田布山心道:“上面都说了,这玄木令当中藏有惊天动地的大秘密,得手之人很快便能武功剧增,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玄木令主也已经归隐山林,不再过问世事!嘿嘿,如今玄木令落在了这三个小毛孩手里,正是天赐良机!哈哈,只要能借着这些弟子跟华山派众人之力将玄木令夺到手,这丐帮长老不当也罢!”在谭门中含笑跟冰儿虽都露了一手功夫,田布山却毫不在意,以为不过尔尔。李广林被逼退,那也只是他武功不济罢了。 仕进笑道:“长老说我们兄弟拿了玄木令,这口说无凭,总该有个证据吧!无凭无据的,就想说我们拿了,长老未免太天真了!”冰儿拍着手笑道:“对哦!那个……什么……什么长老?你好幼稚哦,是不是小孩子长得太快了?唔,个头长得太快太高也不是你的错!呵呵,乖!过来让哥哥摸摸头!”含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些丐帮华山弟子也忍不住笑了。龙云飞板着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田布山白白的脸上霎时通红一片。他恼羞成怒,大声道:“小子找死!”他转头瞪了那些丐帮弟子一下,怒声道:“将人带上来,让他们好好认一下!”只见一行六人被丐帮弟子连拖带搡的带到了前面。仕进一瞧,那几人个个面相粗豪,胡子渣满脸都是。他们本该是豪气冲天的好汉,此时却都垂头丧气的。 冰儿奇道:“喂,小弟弟,你将这几个人弄到这里干吗呢?是不是想扮大人,要借他们的胡子一用?哈哈哈,哥哥这里刚好有剃刀,就送你一把如何?”她忍不住又狠狠的讽刺了田布山一下。含笑却是心头一凛,对冰儿道:“你不认得他们了吗?还记得徐州酒楼吗?”冰儿歪着头想了想,恍然道:“哦,原来是他们!” 原来这六人正是当日徐州酒楼上那六个汉子。那个认出冰儿的刘半山此时垂着头,浑没了当初口咬鸡腿,唾沫横飞的豪气了,就像一只被拔了毛的公鸡,无精打采的。他们几兄弟本来是到谭门去瞧热闹的。刘半山也是倒霉。他眼睛生得贼利的,居然一眼认出了冰儿,于是得意洋洋的告诉了众兄弟。这话传到田布山耳中,他大喜之下,当下将这六兄弟拿了下来,悄悄退出了谭门。看到仕进三人从谭门出来,他们便跟了上来。 田布山此时脸色铁青的瞪着冰儿,心道:“小子,等一下就要你好看!”他对刘半山寒声道:“你可认得眼前这三人?”刘半山颤声道:“只……只认得一个!”“认得哪一个?”田布山得意的瞥了仕进等一眼,又问道。刘半山抬眼畏缩着瞄向了冰儿。田布山道:“你为何认得他?”刘半山道:“因为……因为他身上有玄木令!” 田布山对这答案甚是满意。他得意的盯着冰儿,正想说话,仕进却道:“田长老,请恕在下冒昧问一句,玄木令主随身之物不能落在外人手里!那……何谓外人?说实话吧,这玄木令确是在我们手上!不过它是玄木令主亲手送给我们的!长老还有意见吗?” 田布山被噎了一下。他楞了半晌才道:“你说是便是吗?哼,分明就是偷的!我今日定要将玄木令夺回来,好送还玄木令主他老人家!来人哪,上去将他们拿下!”他理屈词穷,知道再说下去肯定会出丑,索性什么都不说,直接抢算了。仕进微笑着瞧着他的狼狈样。冰儿也笑个不停。含笑却想:“想不到丐帮居然会有这等委琐人物!唉,这江湖到底是怎么啦?” 一名华山弟子大着胆子问龙云飞:“大师兄,你说我们要不要出手?”龙云飞不屑的瞥了田布山一眼,低声道:“又不关我们的事,你着什么急?站在一边看热闹就是了!” 冰儿抽出了匕首,笑道:“正好活动一下筋骨!快来吧!”仕进淡笑道:“莫要伤人性命!他们也是迫于无奈!要玩,就跟那位长老好好玩玩吧!”冰儿欢快的应了一声,便抢进人群中,渐渐的向田布山逼近。含笑拔出剑来,立在仕进身前。 仕进忽道:“含笑,你的峨眉剑法练得怎么样了?”含笑怔了一下,回头道:“你为何问这个?”仕进笑道:“说不定我能指点你一下哦!你就借这些人来练练剑吧!”含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她长剑一抖,霎时穿进了人群中。只见剑光闪耀,含笑英姿飒爽的演练着剑法,竟是一丝不苟。那些丐帮弟子只觉眼前亮光闪闪,根本不知该往哪里闪避。他们都是惊骇无比,只懂得攥紧兵器胡乱挥舞着,使着自己最擅长的防御招式。 仕进瞧了一会,笑道:“你回来吧!”含笑闻声顿时抽身退后,回到了仕进身边。她虽没见识过仕进真正使用武功,却知他武功极高。能有提高自身武功的机会,含笑自是不会错过。那些弟子还在舞着招式,好半会才停了下来。他们都畏惧的盯着含笑,不敢再上去。龙云飞心中凛然,想道:“这人使的分明是峨眉剑法!峨眉派不是不收男弟子的吗?他武功之高,只怕跟慈真师太已相差不远!” 仕进对含笑低声道:“武功有的以拙胜巧,有的以巧胜拙,看的都是个人修为!你功力不够,就该学学这以巧胜拙之道。所谓身随形转,剑随意动,拘泥于招数的变化不如忘记招数的变化!你的峨眉剑法已练到了很高的境地,现在就该想想怎么将它忘记,将其随心所欲的运用。嘿,我就说这么多!你慢慢想吧!” 含笑呆住了。她楞楞的朝着那些丐帮弟子行去。她本是冰雪聪颖之人,当下隐约领悟到了点东西,但具体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冰儿这时又在田布山身上划了一道血口。田布山虽身为八袋长老,武功却不怎么样,只怕比那陕西分舵舵主商无亮还逊上一筹。冰儿踩着步法,笑嘻嘻的又踢了田布山一脚。她只觉心头大是畅快。她想道:“一面倒的欺负人的感觉就是爽!哈哈哈!” 田布山苦着一张脸。他以为仕进三人很好欺负,哪知道竟是拔了老虎须,惹到了山大王了!身上辣辣的痛楚让他不住大叫:“快来救我!快来救我啊!龙少侠,救我!”龙云飞瞧着他那窝囊样,厌恶的别了别脸。他沉吟半晌,才叹息一声,拔剑缓缓上去。 含笑这时却屡遇险招。她迷迷糊糊的,想着使一招大漠黄沙,却又迟疑了一下;一招叠浪千尺使到半途,心头却想:“要忘了它!”结果手顿了一顿……那些丐帮弟子本来对含笑避之不及的,但瞧到她心不在焉的,招数也奇奇怪怪的,经常露出一些非常明显的破绽。渐渐的他们都大胆起来,开始向含笑进攻。这攻势一紧,含笑却还想着如何的随心所欲,当下陷入了困境。 仕进叹息着想道:“终究还是为难了她!这道理虽简单,又有几人能真正想通它?”他大声道:“想不到就不要想了!刻意追求是不行的!”含笑闻言一震,回过神来。一名弟子此时正一棒劈了下来,那竹棒已经到了含笑额前,劲风荡起了她几缕黑发。含笑心情郁闷,手腕扭了一下,长剑嗤的一声自底下穿了上来,卜的一声穿过了那竹棒。她随意挥洒之下,当下点中了几人手腕,几根竹棒纷纷掉在地上。 正当含笑想将余下之人的兵器都弄脱手之时,却闻仕进惊呼道:“小心!”她正自惊疑不定,忽觉背后一阵劲风涌来,竟压得她脚步不稳,差点便扑倒在地。含笑心中一凛,前跨一步,随即扭身一剑刺出。 只听一个阴沉的声音道:“不错!”含笑这时终于瞧清了来人的模样,那人约莫五十岁,肥头大耳的,脸上堆着厚厚的肉团。除却那寒冷的眼神外,他瞧上去甚是和气。他此时斜跨一步,避过含笑这一剑,同时一指弹出。嗤的一声,这指风激射而出,凌厉异常。含笑大惊,忙飘身退后。她挥剑格向了那指风。当了一声巨响,含笑只觉手臂剧震,顿时酸麻不堪。 那人脸上肉堆耸动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在笑。他逼进含笑,又是一指。含笑身形变换,挪开数尺,那人却紧随而来,数招间顿将含笑逼入了绝境。含笑瞧着那人食指一屈,朝着自己顶门弹了过来,心底不禁一阵绝望。她想道:“莫非真要死在这里了?”她闭上了眼睛。 卜的一声,含笑戴着的帽子飞了开去。她那如瀑长发顿时滑了下来。原来那人竟只是弹飞了她的帽子。含笑睁开眼,退开几步,心头还是怦怦直跳,甚是后怕。那人盯着她,良久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回头高声道:“喂,伙计,是她没错!咱们这一趟没白来啊!哈哈哈……” (全本) 第十五章 虚招退敌 一名身形矮小的老者正瞧着冰儿跟田布山与龙云飞过招,闻声回过头来,眯着眼睛笑道:“老高,行了!过来瞧一下,这小娃儿步法挺玄妙的!”他身着葛色布衫,腰间插着一根烟枪,想是喜好抽上两口。他眼袋浮肿,眼睛小小的,看人眼睛总是眯成一线。这老者浑身上下没有半分气势,跟那老高比起来差远了。 那老高哦了一声,抬步朝那矮小老者行去,竟瞧也不瞧含笑一眼,仿佛是笃信她跑不了。含笑喘了几口粗气,退到了仕进身边,低声道:“此人好厉害的武功啊!”仕进皱着眉头道:“那边的老者更厉害!嘿嘿,神蕴内敛,气势凝聚而不外散,我们真是遇上了高手!你们两个可不是他们的对手哦!” 含笑心中凛然,低声道:“那我们该怎么办?”仕进喃喃道:“见机行事吧!”他想道:“如此武功高手,只怕只有正气堂或者少林寺才有!含笑什么时候惹上了这样的高手?嘿,这世间当真是藏龙卧虎啊!” 冰儿被田布山跟龙云飞二人夹攻,渐渐的落了下风。论真实功夫,她委实是比不上二人,还好有一套玄奥的步法,这才平安无事。龙云飞本来只是不想让冰儿伤了田布山,招数间甚是和缓。但他慢慢的加紧了攻势,开始使出了那些威猛凌厉的剑招。他嘴唇紧抿,想道:“我就不信伤不到你!” 田布山一缓过气来,就大喊大叫道:“小子,你这回死定了!他***,不将你抽皮扒筋,难消我心头之恨!”他扬起手中竹棒,拼命的挥向了冰儿身上要害,一副得势不饶人的模样。冰儿瞧着他那副嘴脸,越看越气,怒声道:“小人,刚才的苦头还没吃够吗?是不是再来一点尝尝?” 三人都不曾现场中来了外人。冰儿左穿右插,渐渐的欺近了田布山。她手中匕使了一招青龙出海,直取田布山肩膀,脚下同时一滑,闪过了龙云飞当头劈下的一剑。她这时狠下心来要给田布山点颜色瞧瞧了。 田布山退后一步,竹棒一抖,点向冰儿手腕,变招倒甚是迅捷。冰儿忽地诡异的笑了笑,脚步一折,蓦地出现在了他右侧。她轻笑道:“放心,感觉不错呢!”说话间,一蓬药粉已是洒在了田布山伤口上。龙云飞这是剑尖却是来到了冰儿臂膀处。冰儿尽力扭身,只听嗤的一声,她手臂上却是被划破了一道口子。 龙云飞暗暗道:“还碰不到你?”他剑身一转,掠向了冰儿脖子。冰儿倒踩乱步,霎时退开老大一段距离。但龙云飞却步步紧逼,随了过来。眼看那锋利的剑刃便要划入冰儿雪白的脖颈,便连冰儿自己也不禁寒毛竖起,后悔冒失轻进了。这时,田布山却突然尖叫一声。那声音非常怪异,似笑似哭。龙云飞吓了一跳,动作不由得顿了一下。 冰儿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她立时缩身再退,终于脱离了对手长剑的控制范围。“哈哈,哈哈,好步法,好步法!可惜,可惜啊!”一声长笑伴着几下掌声传了过来。冰儿转眼瞧去,终于看到了那矮小老者跟那老高。龙云飞闻声也是心中凛然。他顾不上理会,俯身瞧起了田布山的情形。 田布山滚到了地上,身子一抽一搐的,嘴里不住的往外冒白沫。他脸色很奇怪,似乎非常的享受;但又仿佛无比的痛苦。他一会呵呵傻笑几声,一会又惨叫起来。龙云飞立起身来,对冰儿怒声道:“你对他动了什么手脚?快交出解药来!” 冰儿退回了仕进身边。她瞄了那两名老者一下,便笑道:“喂,我瞧你也人模人样的,干吗帮着这混蛋啊!让他多受点苦不是很好吗?嘿嘿,放心吧,他一时三刻是死不了的!唔,大概苦个三四天,他就又能生龙活虎了!呵呵呵……” 龙云飞楞了一下,瞥了正颤抖着的田布山一眼,再瞧瞧那些呆立不动的丐帮弟子一下,他终于叹息道:“他始终是丐帮长老啊!阁下可否给在下个面子,赐予解药,解除他的痛苦?在下保证,只要田长老一旦无事,我们立刻离开,决不会再留难三位!” 那矮小老者这时踱到了中间,瞥了一下田布山,便对冰儿竖起了大拇指,眯眼笑道:“娃儿好手段啊!这种人就活该如此!呵呵呵……”他转眼瞧向龙云飞,笑道:“小娃儿,你还是带着这混蛋走吧!我刚才也听到了一些话,呵呵,那娃儿不动手,只怕我也要教训教训一下这种败类!老高,你说是不是啊?丐帮真是越来越堕落了,居然出了这般的长老,想当年啊……” 老高哈哈笑道:“伙计啊,不要说当年了!当年哪一个不是英雄好汉?如今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嘿,赶走这些小家伙,咱们该办正事了!”龙云飞听他们“娃儿”长“小家伙”短的,怒火霎时腾了上来。他忍住气,沉声道:“两位前辈口气好大啊!莫非不将这天下英雄放在眼里了?” 那矮小老者笑了笑,对老高道:“这小娃儿只怕是陈飞扬那小子的弟子,咱们放客气一点吧!嘿嘿,那小子还算不错,怎么教出来的徒弟这么不知高低?”老高瞪着龙云飞,沉声道:“咱们兄弟俩找这几人有点事,小家伙,你们可以走了!”他衣袖一拂,登时将地上几名丐帮弟子拂了起来,飞到了龙云飞跟前。 听到前面的话,龙云飞刚想破口大骂,却马上闭上嘴。他虽然心高气傲,却不是莽撞之人,瞧到老高露的这一手,他已知来人武功奇高,非是他所能抵挡。他胸膛起伏,半晌才闷声道:“前辈话既然说到这地步上,晚辈也只好告退了!不过,前辈能否赐告一声,两位尊名如何?日后长辈问起,晚辈也好有个交代!” 矮小老者眯着眼笑道:“娃儿,你回去告诉你师父,就说老朋友问候他一声。他会知道我们是谁的!”龙云飞无奈,也只能悻悻的带着田布山走了。 两名老者转身向仕进三人行了过来。冰儿紧张的道:“大哥,他们究竟要干什么?”仕进摇摇头。他瞥了含笑一眼,忽地笑笑道:“不要怕!他们奈何不了你的!”含笑听老高所言,知道两人是冲着自己而来,心里本来一直忐忑不安的。这时听到仕进的话,她心中一荡,胆气顿时壮了不少,人也安定了许多。 仕进也大步朝两人跨了过去。他脚步甚有韵律,一起一落间显得浑然天成。矮小老者跟老高瞧在眼里,脸色都忍不住变了变。他们本来神情轻松无比的,现下却都凝重起来。他们盯着仕进,眼里闪着疑惑与惊讶。含笑这个目标他们反倒不注意了。 仕进轻轻抬起脚,缓缓的斜踏一下,霎时顿住了脚步。对面两人心中凛然,也停了下来。他们不得不停下来。仕进行过来之时,两人都瞧出了他的气势在慢慢凝练起来,像潮水般的涌了过来,让他们不得不全力抵御。这种感觉只有他们这样的高手才感觉得到。但仕进这一顿下来,就好像他们苦苦抗衡的东西突然间被抽了个空,那种霎时的失重感让两人甚是狼狈,只好借停下来的机会调整一下。 仕进笑道:“不知两位找在下这位妹子何事呢?在下是她的兄长,两位有什么事还是找我吧!”矮小老者也不出声。他缓缓抽出了腰间烟枪,抬于胸前,塞上烟草,点上了火,再慢慢的抽了一口。他整个动作甚是协调,虽慢却一气呵成。老高退开一步,紧紧盯着仕进,生怕漏了点什么。 仕进微笑着摆了几下手,手指轻轻跳了几下。他笑道:“两位这是要考较在下吗?”矮小老者脸色一阵苍白,退开几步,嘴里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老高也是脸色煞白,身子微微颤抖着。他们此时已经没了方才昂扬的意气,都显得甚是沮丧。 那矮小老者刚才点烟的动作看似轻巧,实则包含了极其精妙的招式。那烟杆的每一下颤动,每一下屈伸,都是一式厉害攻招,对手如若一个失神,烟杆定会抓住破绽,一击伤敌。他瞧仕进适才的气势收自如,便如行云流水,实是生平罕见的高手。所以这几下矮小老者已是竭尽心智,倾尽全力,可以说这是他毕生修为的凝结。 但仕进不过是单手,随意的动了几下,矮小老者的攻势便悉数被破。仕进动作里还隐隐含有反攻之势。矮小老者想道:“他破了我的招数之后,只须如此如此,那……那我便一败涂地了!一败涂地呀!”他哈哈笑了几声,声音里甚是悲凉。老高瞄了仕进一下,对矮小老者道:“伙计,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嘿嘿,我们二人联手那也不是对手!还能怎么办?”矮小老者脸色一整,顿时恢复了从容。他对仕进道:“既然有高人在此,那我们的来意也不用说了!我们马上便走!不过在离开之前,阁下能否回答老朽一个问题?” 仕进颔笑道:“有话尽管问,能说的在下定然不会吝于口舌的!”矮小老者瞥了冰儿一眼,笑道:“不知阁下可否告知,那位年轻人刚才使的什么步法?”他满是期盼的神情。仕进怔了一下,笑道:“那不过是在下无聊的时候想出来的东西,还未曾命名!所以我也不知是什么步法!呵呵” 矮小老者恍然道:“难怪,难怪!”他大笑数声,对老高道:“咱们走吧!”老高瞥了仕进一眼,迟疑了一下。他想着自己还未出手,忍不住想试上一试。矮小老者拍拍他的肩膀,道:“还想什么呢?你难道还看不来吗?嘿,虽是匪夷所思,却也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哪!”老高苦笑一声,道:“刚才还说一代不如一代呢?哈哈哈,现在居然自己打了自己嘴巴!真是痛快啊!哈哈哈……”他大笑着随那矮小老者而去,那脸上的肥肉似乎小了不少,瞧上去气度十足。 待二人身影消失了之后,仕进忽地急的喘起了粗气,身子也摇摇欲坠的。含笑跟冰儿忙抢了上来,扶住了他。冰儿急道:“大哥,你怎么啦?”含笑也低声道:“你还好吧!”仕进良久才缓过气来。他苦笑着道:“想不到摆个架势都那么费劲!” 冰儿奇道:“架势?大哥,刚才究竟怎么回事?那两个老头怎么莫名其妙的动了几下,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就莫名其妙的走了?我刚才真是担心死了!”含笑也是心有疑惑。她虽然武功比冰儿高上许多,也隐隐瞧出了矮小老者动作里隐含了招数,却还是不明所以。 仕进笑道:“什么莫名其妙啊!还好他们没有真的动手!呵呵,告诉你吧,刚才那矮小老者出手向我了数十招,我呢,也回招挡了下来。虽然只是虚招,却比真刀真枪动手惊险多了!他们两人以为我身怀绝世武功,知道不敌,所以只好离开了!呵呵,怎么样?大哥这个解释你满意吧!”他心情慢慢的松了下来,忍不住跟二女说起笑来。 含笑吁了一口气,神色沉重道:“他们为何要找我呢?我从来没见过他们!”冰儿拣起了含笑的帽子,笑嘻嘻道:“你难道忘了?当初有个什么的公子要找你到他那什么的山庄做客呢!嘻嘻,这两人说不定就是那个什么公子派来的!大哥,你说对吗?” 仕进脸沉了一下。他别过脸去,淡淡道:“这个与我何干?”含笑瞄了他一眼,嘴角弯了弯,微微的笑了。瞧着仕进如此模样,她只觉心里有一团东西荡漾开来,热热的,感觉甚是畅快。冰儿却冷哼一声。她本来想将帽子还给含笑的,这时却气呼呼的把帽子揉成一团,扔到了一边。 第十六章 意外来客 “哈哈哈,还好我们跟了上来!那两个老头一脸嚣张的样子,我老早就瞧他们不顺眼了!要不是上头出了声,我肯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嘿嘿,走了好哇!这样功劳就全是我们的了!哈哈哈……”一阵肆意的狂笑声传来过来。仕进三人顿时凛然,都转眼瞄了过去。 刚才全神对付那矮小老者,仕进这才没有现还有人跟在附近。他神色从容,心中却想:“情况有点不妙了!这些人武功虽然不如刚才二人,却都不弱,而且还胜在人多。看来光摆架势是吓不退他们了。真是头疼!”他瞄着自树林里涌出来的几十号人马,心里飞的盘算着,但思来想去,脱身的机会却还甚是渺茫。 现身的人个个都套着面具。那些面具似是统一样式,都是钟馗面孔,个个狰狞可怖。要说稍有差别,便是面具分了颜色。当先一人戴的是红色面具,他身后有三人,戴的却是青色面具。余下的便都是黑色面孔了。刚才出声的正是那红面人。含笑低声道:“他们只怕便是靠颜色来分等级高下的。” 那红面人迈着方步踏了上来。他俯身拈着冰儿扔掉的帽子,嘿嘿笑了。他瞥了含笑一眼,将帽子凑到了鼻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叹道:“好香啊!”便又哈哈大笑起来,显得无比的狂傲轻佻。他挥手之下,那些黑脸人便都散了开来,围住了仕进三人。那三个青面人仍是随在了红面人身边。 冰儿嘀咕道:“又是一个白痴!一个破帽子,有什么好闻的!”她忽地咯咯笑道:“姐姐,他的样子是不是委琐不堪呀?”含笑脸红了红,嫣红的面上掠过了一丝羞怒。她一挽长,将其盘了起来,神色马上变得冰冷无比,纤手也按在了剑柄上。仕进面沉如水。他低声道:“不要动怒!一下留在我旁边,听我的吩咐!瞧仔细了!”含笑神色松了松,缓缓点了点头。 仕进大声道:“你们想要干什么?为何阻住我们的去路?须知这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你们可不能胡乱生事……”他一边喋喋不休的说着废话,一手却缓缓的动了起来。他手腕折了几下,食指划了两个圈子,便左右点了点,旋即握住了拳头,再松开,如是再三。含笑低眼紧盯着,不敢有丝毫的遗漏。仕进知此时三人中以含笑武功最高,这次能否脱困,便要靠她了!他于是一边拖延着时间,一边指点起含笑武功来。 那红面人斜了仕进一下,冷笑道:“你这丑八怪哪里来的?居然那么多废话!这里没你的事,识相的就滚到一边!”他转向了含笑,脸色马上换了过来。他堆着一脸的笑容道:“张姑娘好啊!上次在徐州跟姑娘错之交臂,我家公子不知道多遗憾呢!现在好了,终于又找到了姑娘!就请姑娘随在下走一趟,到我们山庄住上些时候吧!希望姑娘不会为难在下!”他虽说是请客,语气里却甚是强硬。 含笑正体会着仕进手势中绵绵不绝的意境,闻言不禁恼道:“我都说了,不会去的!你还是走吧!”她闭上眼睛,又再体味起来。冰儿笑道:“喂,红脸怪物,姐姐都说了,叫你滚呢!快滚蛋吧!再告诉你一句,我大哥可不是丑八怪!他比你们可俊多了!”她瞄着仕进,眼波荡漾,甚是柔和。 仕进闻言不禁哑然失笑。他瞄了冰儿一眼,瞧到她的眼神,心中忍不住一荡,想道:“她究竟把我当成她什么人呢?”红面人哈哈笑道:“不肯去是吧!如此最好,用强得到的东西才刺激嘛!姑娘可不要怪在下唐突哦!”他声音转为森然,大声道:“上!不要伤了那位姑娘,这两个小子都杀了!” 仕进心中一凛,低声道:“冰儿,你看着后面!含笑,你注意前面。冰儿,有什么手段都使出来吧,不要顾忌什么了!含笑,记得听我的吩咐!”他知道后面过来的黑面人武功最低,真正的强手都集中在了面前,故此安排冰儿守在了后方。 瞧到渐渐的逼近的敌人,仕进却苦笑了。他想道:“本来想表现得普通一点,哪知道接二连三的遇上这些情况?唉,太惹人注目的话,真正的敌人只怕就会知道了!到时候,还逃得掉吗?嘿嘿,还是先度过眼前难关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打算吧!”他眼神登时清澈起来。 那红面人大笑道:“姑娘尽管顽抗吧!我正好瞧瞧姑娘翩翩舞剑的优美身姿!我怕到了公子手里,那便再也瞧不到了!哈哈哈……兄弟们,上啊!”他跟三个青面人站在了人群后面,悠闲的瞧着含笑,肆无忌惮的笑着。 含笑怒火忍不住冲了上来。她身子颤抖,便想过去跟那红面人拼了。仕进沉声道:“不要冲动,沉住气!你正好借这些人练练剑!”他此时靠到了含笑身后,样子甚是亲密。含笑闻言顿时冷静下来。感受着背后传来的阵阵呼吸之气,她却又忍不住心神慌乱了。铮的一声,架开了一人招呼过来的兵器后,含笑这才定下神来。 冰儿瞧着一张张黑乎乎的面孔朝自己逼了过来,心里不禁掠过了一丝畏惧。她回头瞄了一下,却见仕进正立于含笑背后。冰儿心头登时一阵恼火。她转过脸来,瞪着冲过来的敌人,大声道:“想找死就上来吧!看我不将你整得死去活来的!”她一手持着匕,一手伸进了腰间皮囊,似乎随时都会使出一招满天花雨。 那些黑面人都想道:“要小心这人的暗器!”他们小心翼翼的朝冰儿靠了过去。冰儿蓦地腾身而起,倏地掠进了黑面人当中。那些黑面人镇定自如,将兵器舞得密不透风。他们俱想:“我们可不怕你的暗器!”冰儿手抽了出来,一扬。她轻笑着又掠回了原来的位置。对手本来以为会有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的,哪知道什么都没有。他们楞了一下,身子一麻,顿时倒了下去。 这一下黑面人倒下了五六人,余下之人顿时被吓住了。他们纷纷道:“这人使的是毒,大家小心了!”马上又有数人冲了上来,知道不是暗器后,他们胆子却大了许多。仕进瞧在眼里,赞道:“好!干得好!”冰儿听在耳里,不禁回嫣然一笑。她立时道:“看招!”说话间,手已是扬了出去。 冲上来之人都捂住了口鼻,他们俱想:“只要我不呼吸,你这毒又能奈我何?”冰儿咯咯笑道:“一群傻瓜!”嗤嗤嗤的几下声响,那些人又都软了下去。冰儿这下却真是使上了暗器。她素来古灵精怪,这下略施小计,便放倒了十来个敌人。 含笑虽然武功远在冰儿之上,此时却只刺倒了三四人。这些黑面人武功都不弱,若非他们人太多,无法一起围攻含笑,含笑只怕早就失手被擒了。她使了一招白虹贯日,刺中了一人天突穴;她剑尖一转,霎时挥向了另一人。仕进此时有点狼狈。他知道含笑使的每一招,也总能事先跟着变换脚步,但不能运用功力,他度免不了迟缓。为了跟在含笑身后,不让敌人伤到自己,仕进可说是咬紧了牙,竭尽所能了。 含笑听着背后急促的喘息声,心头不禁绷得老紧。她身子一旋,长剑呼啸着转了一个圈子,将所有人都逼退了几步。她扶住仕进,急声道:“你还好吧!”冰儿这时也窜了过来,护在了一旁。仕进苦笑着道:“我以为能坚持下去的!呵呵……想不到居然如此不堪!唔,看来是动不了了!冰儿,你守在我身边。含笑,你上去,听我的吩咐!”他声音霎时变得威严起来。他想道:“我可不能死在这些小卒子手里!” 含笑颔道:“我知道了!”这一瞬间,她竟对仕进生了一种盲目的信心,她相信他不会让她受到伤害的!仕进扫了一下渐渐逼上来的敌人,沉声道:“前进,白虹贯日!”含笑没有迟疑,脚尖一撑,身子顿时激射而出,长剑也化为一道白光。瞧着这一往无前的一剑,前方的黑面人都不禁胆寒,纷纷让了开去。 “夜战八方,阳关三叠,峨眉九秀……”仕进毫不停顿,嘴里喊出了三招。含笑身子一顿,长剑刹那间化为星雨,星星点点的洒向了四周。她此时刚好落在了人圈中,众人只觉眼前闪亮,忍不住退了一步,都将手中兵器舞得密不透风,护住了自身的要害。含笑手一抖,阳关三叠跟着使了出来。只见长剑三振,叮叮当当的点在了她身前数人兵器之上。那几人都觉手臂剧震,防御圈顿时破开了几个口子。含笑紧逼不放,长剑霎时穿过了几人兵器,在每人胸前刺了一下。其他人都援救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瞧着同伴倒下。 “梅花三弄,银河倒悬,青山有幸……”仕进滔滔不绝的喊着。含笑招数越来越迅,也越来越纯熟。只见她身形游走不定,在人群中飘来闪去。每次都是不到四招,便有几人饮恨剑下。好在含笑手下留情,每一剑都只让人失去活动能力。 “……碧波绿杨,白鹤亮翅……”含笑刚使了一着碧波绿杨,将眼前对手兵器挑飞,长剑这时正好高举于顶。她闻言不禁楞了一下,想道:“这白鹤亮翅怎么使下去?”仕进喝道:“呔,随心所欲,不滞于物!”含笑蓦地福至心灵,长剑哗的一下拖了下来,这一剑顿时将地面劈开了一道深痕,对手都吓了一跳,让到了两旁。含笑手腕一震,闪亮的剑尖顿时跳起,一招白鹤亮翅使了出来。 只见剑光一闪,含笑身子旋转,长剑已是掠向了四周敌人的胸膛。眼看这几人便要被开膛破肚,含笑心里一阵不忍,手臂往回缩了缩。嗤的一声长响,几人胸前裂开一道血痕,鲜血顿时泉涌而出。含笑飘身退后,掠向了另一端。她生怕自己看着那伤口,会没有勇气再出手。 那红面人本来瞧得哈哈直笑的。看到自己手下一个个倒下,他笑声渐止,眼神越来越寒冷凌厉。他蓦地道:“我们上!一号,三号,你们上去将那丑小子杀了!要注意一点,他只怕真有点古怪!二号,跟着我,那娘们不识趣,就好好教训她一下!反正是死是活也不要紧!”三名青面人高声应是。 含笑自使了那一招白鹤亮翅后,心头那层迷雾渐渐的稀薄了,她慢慢的领悟到仕进先前话里的意思,招数也变得轻灵许多。仕进又指点了几招,忽地急声道:“含笑,回来!”含笑正全神盯着缓缓逼近的红面人跟青面人,手中随意挥洒,招架着其他人的攻击。她闻声一怔,却也不恋战,立时抽身退到了仕进旁边。 另两名青面人此时正好来到旁边,冰儿一直应付着零散的敌人,这时便要出招。含笑本来想问一下仕进为何让她退开的,此时长剑一振,也准备抵挡来敌。仕进脸色惊惶,大声道:“不要理他们了!马上退开!”他心头大急,想道:“怎么又是他?”他回头瞄了树林里一眼,便扯着含笑胳膊,踉跄着往外冲去,似乎想离树林越远越好。 红面人瞧着这一幕,不禁呆了呆,想道:“他们这是怎么啦?”所有人都楞了。正在此时,一阵狂风自树林里喷了出来,夹带着无数的树叶枯枝。靠近树林的黑面人被这阵狂风刮了个正着,都惨叫着飞了起来。落得地来,他们已是浑身血痕,不像人样了。那树叶枯枝竟犹如锋刀利刃一般,将他们切割得零零碎碎。 红面人跟那三个青面人都吃了一惊,都掠了上去,冲进了那狂风之中。他们衣袖挥舞,将迎面的杂物扫了开去。仕进喃喃道:“不自量力!真是找死啊!”含笑跟冰儿都张大了嘴巴,满脸惊诧的瞧着。砰砰砰砰的几下声响,红面人跟那三个青面人自狂风中飞了出来,跌在了地上。 第十七章 意外收获 “真好玩!真好玩!哈哈哈……再来,再来过!我还没玩够呢!哈哈哈……”只见一人自树林里大笑着奔了出来。他掠到红面人身边,一把扯了他起来,抖了两下。红面人就像一摊烂泥一般,根本是任由那人摆布。那人挠挠头,闷声道:“本来瞧着有两下子的,谁知道……真不顶事!哼哼!” 冰儿忍不住惊道:“这老头好厉害哦!”来人满头白,也不知多大年纪了,却还是一副精神矍铄的样子。仕进低声道:“不要出声!”他低下头去,拉着二女慢慢的后退。这老头正是仕进于黄山上连遇两次的人,当初若非跟这老头拼了一场,体内留下了隐患,之后仕进未必会那么狼狈。 老头转过头来,眨巴眨巴眼睛,那长长的白眉跟着抖动起来。他忽地裂嘴笑道:“还有人呢!过来啊,都过来陪我玩一下!哈哈哈……”他大笑起来,笑声一下比一下强烈。仕进脸色剧变,嗤的一声从身上撕下几片碎布,对二女急声道:“将耳朵堵起来!盘膝运功抵挡!”冰儿奇道:“大哥,为什么呀?”她只觉心头微微颤抖,并无任何不适之处。含笑却马上照做。瞧到仕进凝重的神情,冰儿不敢再问,也赶紧塞住了耳朵,坐了下去。 那些受伤的黑面人都惊惧的盯着那老头,根本不知道何去何从。老头还是继续大笑,好像永无止歇一般。众人渐渐的觉得心跳越来越快,似乎就要从喉咙里蹦了出来。他们胸膛里的空气慢慢的流逝,肺腑就像被什么东西撕扯着,闷痛,火辣。那些还有意识的黑面人都双手扼着喉咙,哑哑叫着,艰难的呼吸着。 冰儿虽然堵上了耳朵,但那声音还是透过了布料,重重的冲击着她的耳膜,呼啸作响,震荡不已。她俏脸扭曲着,显然无比的痛苦。她正苦苦的支撑着,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含笑功力深厚一点,不过也是冷汗涔涔,脸色苍白无比。仕进焦急的瞧着二女,用手帮她们堵着耳朵,但一人二手,却是堵不了那么多的。 仕进虽说无法运用功力,这声音却伤不了他。他冥思苦想,蓦地眼睛一亮,来了主意。他随手自地上抓了两样兵器,便紧紧盯着老头,听着他的笑声。听了一会,仕进双手一振,兵器互击,当的响了一声。这声音比起老头的笑声来简直微不足道,却恰好切入了笑声的缝隙中,让老头忍不住滞了一下。 老头转眼瞄了仕进一下,马上便双手叉腰,仰脸哈哈的笑得更大声了。仕进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当当当的敲着兵器。他虽无法破得了老头的笑声,却能扰乱其节奏,令其不能一气呵成。这就像一人正唱着美妙的歌儿,一人于旁不时一两下刺耳怪声,不免使人心烦意乱,难以再继。仕进此刻干的正是此等大煞风景之事。 老头笑了半晌,倏地停了下来。他瞪着仕进,大笑道:“好,好,好!终于找到个好玩的了!喂,咱们来玩一下好吗?”仕进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抬眼瞄向老头。他知道这老头头脑有病,一个答不好便会有杀身之祸。仕进正欲出声,却现老头脸色突然间变得非常难看。他心头一凛,想道:“莫非他病情作了?” 老头定定的瞪着仕进的眼睛,畏缩着退了两步,喃喃道:“我认得这双眼睛!我认得这双眼睛!我害怕,害怕……”他瑟缩着抖个不停,慢慢的蹲了下去。那些黑面人都晕了过去。含笑跟冰儿终于松了一口气,却也是无力动弹,委顿在地。她们转眼瞄着那老头,心里都甚是好奇。 仕进回头瞄了一下二女,便缓缓的移动身子,离她们远一点。他也不知道老头会有什么举动,只觉得如此会安全一点。那老头忽地挺直身子,紧盯着仕进,大声道:“这一定是幻觉!我不会输给别人的!我不会输的!我是天下第一!天下第一……”他叫得几声,便和身向仕进扑了过去,端是势如猛虎。 仕进将手中的兵器扔了出去。他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含笑跟冰儿都大声尖叫起来,声音甚是凄厉。瞧着老头眨眼间出现在仕进身旁,那硕大的手掌高高的扬起,朝仕进顶门拍了下去,她们心头一阵绝望,脑子霎时一片空白。 仕进等了半晌,却觉老头这一掌迟迟不曾落下。他困惑着睁开眼,只见老头脸色阴晴不定,变化万千。仕进瞧到老头眼神里的犹豫,忽地笑笑道:“你在想些什么?”老头眼神蓦地清澈无比,转眼却又成了一幽深潭,深邃无法见底。他也笑了笑,悠悠道:“年轻人,你的情况不大好哪!” 仕进回瞄了二女一下,淡然道:“无所谓了!”老头闪身到了含笑跟冰儿旁边。他在二女身上各拍了一掌,马上又回到了仕进身边。含笑只觉体内涌过了一阵暖流,麻痹的身子渐渐的有了知觉。她挣扎着站起身来,却见冰儿也站了起来。两人都以奇怪的眼神的盯着仕进跟老头。事情的变化太出乎她们意料之外了。 老头紧盯着仕进,微笑道:“我的时间不多,年轻人,跟我走吧!让我仔细瞧瞧你的情况,她们能照顾自己的!”仕进知道老头已经清醒过来。他沉吟半晌,忽地想起了郝强那倔强而年轻人的脸庞。“能让他竭力维护之人定然不会是坏人!”仕进想着,终于毅然道:“好!我跟你走一趟!” 冰儿大声道:“大哥,你要去哪里?”她听到了两人的对答,知道仕进要离她们远去,忍不住便问了出来。含笑也是一脸黯然的盯着仕进。老头一把拿住仕进手臂,淡淡道:“大丈夫行事,当断则断!”仕进大声道:“你们好好照顾自己,我会回来的!走吧!”他对老头低低的说了末一句。老头大笑道:“好!为人处世当须如此!”他微一用力,已是带着仕进飘然远逝。 冰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号啕大哭起来。她哭道:“大哥,不要走啊!你快回来!不要丢下冰儿一个人!我会乖乖的听你的话!你回来啊……”含笑眼睛湿润,心里也堵得老慌。她抬眼瞄着仕进消失的方向,喃喃道:“你真会回来吗?”一瞬间,她忽想:“这聚散的匆匆,是否便是人生的无奈?” 翻过了几个山头,老头寻了一处隐蔽的山洞,将仕进放了下来。他微笑道:“你的事情想必没有跟她们说吧!”仕进喃喃道:“暂时还是隐瞒的好!”他忽地愕然道:“你怎么知道我的事情呢?” 老头脸色黯了黯,道:“我脑子虽然有事,但之前的记忆还是有的。我还记得你一掌将我震晕过去,醒来之后就回到了家。呵呵,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能将武功练到这般地步,老二说的真是没错啊!” “老二?”仕进只觉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老头笑道:“你难道忘了谁将你扔到了那山谷不闻不问吗?我也是听他说了,才知道你的事情的!我本来不相信的,现在是不得不信哪!来,伸手过来,我帮你把把脉!”仕进恍然道:“哦!原来是他!你们是什么关系呢?”他将手伸过去。 老头笑笑道:“不过是两个不问世事的老头罢了!我脑子有病,时好时坏的,一直都是他在照料我!嘿,你的伤势很重啊!”他手指按在仕进腕侧,脸色越来越凝重。仕进淡淡道:“都半年多了,好不了也是正常的!对了,你们叫什么?我从小就认识他了,却到如今还不知他的姓名!”他故意岔开话题,语气里带了点淡淡的失望。 “名字?呵呵,都忘记了!唔,你若执意要知道的话,便叫他无名好了!我呢,你随便怎么称呼都成!不过是个代号罢了!要不叫忘记吧!”老头笑笑道。他探了半天仕进左手的脉搏,接着换了右手。许久,老头缓缓道:“你这伤怎么得来的?照理说以你的武功,这天下根本找不到一人能够伤害你呀?” 仕进苦笑道:“世事难料啊!嘿嘿,我也是稀里糊涂的受了伤,此中过程,该不必详叙了吧!”他将事情轻描淡写的道了出来,却说得不尽不实的。他只说遭人伏击暗算,挨了了数掌,几经艰难才杀出重围。 老头听着,脸色突然变得甚是难看。他盯着仕进的眼睛,沉声道:“你只怕在说慌吧!寻常高手就算倾尽全力一击,也未必能伤你分毫!能使你受伤之人,寻遍江湖也是寥寥无几;能聚集这么多人伏击你,势力之大,更是骇人听闻。嘿嘿,事情已是不言而喻了!” 仕进笑了笑,道:“你猜到了又怎样?事情既然生了,就已经无法挽回。我此时武功尽失,便想报仇也是无可奈何!况且,报仇?……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报仇!”老头神色变幻不定。良久,他才笑道:“好了!不说这个了。反正也不关我的事!呵呵呵……” 老头沉吟许久,才道:“你的伤势虽重,却也只是经脉堵塞严重而已!我倒是能帮你疏通大部分经脉。不过,你的脉络似乎曾经被扯裂开来,碎得不成样子!我还奇怪呢,它此时却安好无恙,好像有什么东西将其修补好一般。唔,它虽然被修好了,却无比的脆弱,稍一大力便会再次断裂。所以,即便打通了经脉,你也无法恢复全部功力!最多……最多使得上一成功力!要想全部恢复,很难!” 仕进微笑道:“能恢复一成也不错啊!不过,打通经脉极是耗费功力,你真要帮我吗?”老头白眉一抖,转过脸去。他喃喃道:“自己造下的孽,自然是由自己来解决了!”他回笑道:“也对!即便只有一成功力,这江湖上能奈何你的人已经很少了!我糟老头子一个,耗费不耗费功力倒没什么!这些东西又不值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呵呵!” 仕进想了想,道:“我再问一个问题,无名他为何要将我送入那荒谷中?”他紧盯着老头,眼神甚是灼热。这个问题缠绕了仕进十数年,现在有机会问清楚,他自是不会错过。老头楞了一下,淡然自若道:“说出来原因其实非常简单!不过你还是亲自去问他要答案吧!这个问题我不会回答你的!” 仕进眼神顿时暗淡下来。他失望着道:“既然简单,为何你就不能告诉我呢?”老头别过脸去,悠悠道:“这是我跟他的约定!人闲着无事,总会找些事情做的。对错与否,倒不放在我们心上了!”仕进叹息着道:“好吧!你可以开始了!”他跟这老头虽然接触不多,但知道他跟无名的关系后,仕进便觉得他甚是亲切,客气话倒也不说了。 接下去的一天一夜,仕进便饱受了痛苦的煎熬。老头沛然之极的真气化为利针,一寸寸的自仕进那凝固的真气中钻了过去,钻出了一个个小洞。他用劲不敢太过猛烈,生怕会震动到那脆弱的经脉。钻通了所有的经脉后,老头就开始慢慢疏松那凝成一团的真气,引导它们沿着钻出来的小洞缓缓流动。 仕进嘴里咬着衣服,忍受着那一丝丝的钻痛。这痛苦并不如何剧烈,但一点点的聚集起来,却足以让人苦不堪言,可谓是生不如死!“长痛不如短痛,果真至理名言哪!”仕进浑身颤抖着想。他热汗如注,滚滚而下,湿透了衣服一遍又一遍。 老头功力虽不如仕进深厚,但精妙细微之处却远胜仕进。仕进于痛楚中细细体味着老头真气的伸缩变换,无形中却是大获裨益。 第十八章 惊人推断 老头长长的吁了一下,松开了搭在仕进身上的双手。他身子晃了一下,喃喃道:“行了!应该行……”他声音渐渐的低了,人也慢慢的倒了下去。仕进吐出嘴里咬着的东西,大惊着转身。老头神色疲惫,本来红润的脸此时白得像纸一般。他胸膛轻轻的起伏,两眼紧闭,却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仕进确信老头无事,这才松了一口气。也难怪老头疲累至此。仕进一身功力深厚无比,虽然无法动用,不会跟老头的真气抵抗。但老头想要将其一一疏通,还要导引其流入正轨,中间却是阻难重重,举步维艰。亏得老头功力高绝,才能最终大功告成。 仕进扶着老头躺好,便缓步来到了山洞外。身体内力量在缓缓流动,他嘴角微翘,淡淡的笑了。重新感觉到内息的存在,仕进心中无比的畅快,满足。他清啸一声,纵身而起,在半空旋了几个圈子。那身法轻灵流畅,毫无阻滞之处。 仕进拾起一根树枝,一抖之下,顿时将上面的叶子震开。他以树枝代剑,刷刷的使起剑招来。只听枝条尖端嗤嗤作响,劲风激荡四扬,顿时在地上刺出了一个个小洞。“着!”仕进大喝一声,手腕一振,枝条呼的一下劈向了一块大石头。“砰——喀!”树枝折成了两段,那石头上却只显现了一道淡淡的灰痕。 “唉……”仕进叹息一声,瞧着手中剩下的一截枝条。他静默良久,将树枝随手一扔,大笑道:“上天已经待我不薄,还奢求那么多干吗?知足常乐呵!哈哈哈……” 回到山洞,仕进瞥了一下仍在沉睡的老头,忽地想道:“他跟无名之间到底有什么故事呢?以他们二人的武功,要说在江湖上籍籍无名,便打死我也不信。但是为何在武林中听不到半分关于他们的消息呢?他们二人似乎都藏有心事,是什么呢?他病的时候是不是真实性情的流露呢?郝强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真想快些解开这许多谜团啊……” “哈哈哈……抓到你了!看你还认不认输?”老头忽地大笑着挺直了身子,坐了起来。他一把抓住仕进胳膊,满头的白随着身子的抖动而轻颤。仕进惊道:“你怎么啦?”他瞧着老头眼神里的深邃消了去,旋即明白过来。老头又再病,变回了疯疯癫癫的样子。 老头摇着仕进胳膊,笑嘻嘻道:“快陪我玩!陪我玩!我要玩捉迷藏!来呀!”仕进鼻子一酸。他勉强笑道:“好!我陪你玩!怎么个玩法?”老头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松开手,笑道:“你来追我,追到我算你赢;嘻嘻,追不到就是你输了!哈哈哈,输了可是要罚的哦!”他忽地狐疑地瞪着仕进,道:“我怎么没见过你呢?嘿,不管了!能陪我玩就行!来呀,我可要走喽!”他身形一拔,顿时掠出了山洞。 仕进不敢迟疑,马上跟了出去。但老头一觉之后,似乎变得精神百倍,转瞬便去了老远。仕进开始还能听到他的哈哈大笑声,但渐渐的声音就低落下来,几不可闻。仕进大急,忙催运真气,加快度。内息滚滚流过经脉,仕进忽觉胸膛一闷,脚步一个踉跄,差点便栽倒在地。他喘了几口粗气,苦笑想道:“我现在这样子,怎么可能追得上你?看来忘记这个名字倒真是蛮适合你的!” 仕进在山野间寻了半天,还是不见老头踪影。他知老头定是又忘记了,早就不知跑到了哪个角落里了。“看来是找不到他了!他如此武功,想必是无人能伤到他的。嘿嘿,莫名其妙的跑出来,再莫名其妙的不见,人生真是奇妙哪!算了!还是回去找含笑她们吧!”仕进自嘲着笑了笑,径直循着来路回到了当日跟二女分别之处。 所有的人都已不见踪影,现场空荡荡的一片,地上血迹跟打斗弄出来的裂痕都消失了,似乎有人收拾过一样,几乎瞧不出有过动手的迹象。仕进心越纠越紧,慢慢的提到了半空。他意识到了,事后肯定又有大批人马来过。“她们会不会出事呢?”仕进正想着,眼睛忽地一亮。他现了附近一丛灌木中有点异样,似乎闪着点点亮光。 这灌木丛离道路甚远,密密麻麻的。那叶子墨绿色,边沿呈锯齿状,长得非常茂密,几乎将枝干都掩了起来。仕进凑了过去,仔细的瞧着。他蓦地从灌木丛中抽出了一把长剑,哗的一声,这无人的荒野里顿时荡起了一阵喧闹。“这是她的剑!究竟生了什么事?”仕进轻轻抚着剑柄上“张含笑”那三字,眼皮猛的跳个不停。 他急的喘了几口气,这才慢慢平静下来。“不能慌!不能慌!一定要冷静下来!”仕进镇定下来,再仔细的瞧了一下现场,看能否寻到什么线索。“咦?这是……”仕进抽了抽鼻子,精神不禁大是振奋。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辛辣之气。虽然隔了许久,仕进还是对这气味记忆犹新。这是冰儿用来整人的药物,他不知道尝了多少次,现在还心有余悸呢。 “莫非是冰儿留下的信号?”仕进将含笑的剑别在了腰间,马上循着气味跟了过去。他进到了树林里,转了良久,终于停在了一棵大树旁。气味在树上显得分外强烈。“她们二人定是遭人俘虏了!冰儿甚是机灵,想必到了此处,寻到了机会,于是将药物留在树上。定是这样了!我得赶紧去救她们!”仕进深呼吸一下,再寻了下去。 不知为何,每隔一段距离,仕进便能现冰儿留下来的小东西。而且,路上渐渐的出现了大批人马的迹象,似乎是那些人以为去得远了,无须再刻意掩饰什么了。但仕进心里却渐渐的浮起了疑团。他想道:“这些人行事如此周密,冰儿哪有那么多机会留下记号?莫非这是一个陷阱?嘿,便是陷阱也要走这一遭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仕进度变得更快了。 慢慢的跟到了一个市集,仕进停下了脚步。只见眼前喧闹异常,人人脸上都带着躁热浮动的神色。他们或讨价还价,争得不亦乐乎;或口角大起——你骂我一句娘,我又骂你一句娘,你再回骂一句……还有那坦胸露乳的屠夫,正满脸狰狞的操起油腻无比的牛耳尖刀,大力的朝案板上那红腻腻的肉跺了下去。尖锐的嘶喊声此起彼伏,听在耳里,让人忍不住牙齿根都酸。 “看来找不到线索了!还是问一下人吧!”仕进皱起了眉头。他很快微微笑了,大步溶进了这热闹的世界。情况很快问了出来,真有大队人马经过这市集。答话那人攥着手中那锭银子,乐得屁颠屁颠的。“大爷,我瞧得非常清楚,那些人就是进这间屋子。真的!对了,大爷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他不仅回答了仕进的问题,还巴结着带仕进来到了一间大屋前。仕进瞧着他一副谄媚的模样,笑着挥挥手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可以走了!”那人脸上闪过一丝失望,悻悻着走开了。他本来以为还能再赚上一笔的。 仕进在附近寻了一间客栈,住了下来。他再找了一家铁铺,要了个剑鞘,将含笑的剑插进去。他再要了一把长剑。那剑色泽班驳不一,明显是一把劣质铁剑。仕进拿在手里抖了两下,想道:“还凑合着能用吧!”他心知救人一事须得谋定而后动,于是按捺住焦急的心情,静静的等待着夜晚的到来。 是夜,仕进蒙上黑巾,自客栈里飘了出来,来到了那屋子外面。他凝神倾听一下,淡淡的笑了。“就凭这些人,还想挡得住我?嘿嘿!”屋里寂静一片,仕进却还是听到了数十人细微的呼吸之声。这些人武功都不弱,只怕仅逊含笑一筹,在江湖上也是拿得出手的高手了。但仕进功力即便才恢复一成,却已是能对这些人不屑一顾了。 仕进无声无息的掠进了屋内。他避过了那些潜伏着的高手,一路窜高伏低的向内里深进。这大屋内屋宇连绵,甚是广阔。一时之间,仕进竟不知该往那里寻去。他定了定神,便往那灯火通明的大厅掠去。“在那里肯定能探到点情况的!”仕进想着,自侧面腾到了屋顶上。 “你说我们费那么大劲,真的值得吗?我就不信他有那么厉害……”仕进心中凛然。他听出了说话此人正是当日个那矮小老者一起的老高。“咳咳咳……高天,有些话最好不要多说。说不定……唔,公子爷说了,务必要将那峨眉张姑娘带回山庄。至于她身边那小子嘛,嘿嘿,听说他身怀玄木令,倒还有些价值,便一并带回去吧!”一个瓮瓮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带了点沙沙的感觉。 那高天闷声道:“真想不通!我们这么多人在此,居然连话都不能畅快的说!蓝洪光,此事你负责,你老实说一句,任务真是……真是公子爷命令下来的?”那瓮瓮的声音再次响起:“高天,我说过很多次了!你问得也太多了!将事情好好的办妥,那才算对得住公子爷!” 高天怒道:“我就不相信……公子爷会下这样的命令?居然……”“老高,不要说了!我们尽力就是,嘿嘿,闲了几十年,也该活动活动了。”听声音正是那矮小老者。那蓝洪光冷声道:“萧浪山,你也算识相之人,早该好好说说高天,省得他嘴巴关不住,整天胡说八道!” 另一懒散声音响起:“好了!你们就不要吵了!都一大把年纪了。嘿嘿,吵得俺想清净一会都不行!”那蓝洪光冷笑道:“如果人人都像你这般,每天除了睡就是睡,那这世道便太平许多了。我也不用每天浪费那么多口水跟他们争执了!” 那懒散声音笑道:“我可不只是睡哦!我还会吹吹长萧,念念唐诗,啃啃鸡腿,泡泡温泉……哈哈哈,我每天可都是忙得很哪!喏,那边那块木头才是整天无所事事呢!他就净会呆,我可比他好多了!呵呵呵……”厅内众人都不禁大笑起来。他们都认识了大半辈子,虽然稍有争吵,感情却挺深的。 仕进眉头紧锁。厅中一共五人,个个都是一流高手。那高天跟矮小老者萧浪山暂且不说,那蓝洪光呼吸匀和悠长,显然功力甚是深厚。而那懒散声音虽然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但实质上却像一把藏在鞘里的利剑,那悄悄溢出来的剑气让人忍不住心生寒意。最让仕进忌惮的却是那个一直没有出声之人。那人只静静的坐着,无声无息,就像个幽灵一般,让人捉摸不透。 换了完好之时,仕进自是不会害怕这些人。但此时他却不得不顾忌。他暗暗盘算着:“这五人,若只对上一人,我倒有必胜把握。对上两人,那便很是勉强了!三人一起,就只能落荒而逃。唔,一定不能惊动他们。” 那萧浪山忽地道:“他们本来是三人的,有一人去了哪里?你们想过吗?”他沉声道:“那人才是关键所在。老实说,我们当中无人是他的对手。他若出现,我们能否完成任务还是个未知之数呢!”那一直沉默之人突然冷哼一声道:“他在哪里?” 那懒散声音笑道:“哈,木头终于忍不住心痒了!嘿嘿,说实话吧,我跟老萧讨论了许久,得出了一个结论:那人在武学的见解方面,已经远我们这些人。不过老萧被人家一吓就跑了,倒不知他功力如何。不过那人年纪甚轻,功力想必也高不到那里去。我们对上他时,须得在这上面打点主意,免得阴沟里翻船,栽在一个小伙子手里。老高,你说是吧!” 高天迟疑一会,道:“我想了很久,心里一直想不通。你们说,那年轻人会不会是玄木令主呢?”厅内霎时寂静一片,静得只有他们几人那浓重的呼吸之声。仕进也是心头一震,屏紧了呼吸。 第十九章 疑是脱困 “哈哈哈,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呢?”除了那个被称为木头的人外,余下三人都不约而同的说出了这句话。他们的语气里都满是不甚确定的惶恐,却又像是在自我安慰。高天轻吁了一口气,笑道:“我也觉得不可能。虽说这武学之道有顿悟之说,但功力却是来不得半分作假,须得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那年轻人年纪太少,纵然在娘胎里就练起功来,也不过是区区二十年的功力。要想力敌六绝,我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蓝洪光笑道:“高天你就是喜欢危言耸听,须知便连我们公子爷都对那玄木令主推崇备至,那玄木令主之威势就可想而知了!这又岂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子所能做到的?”萧浪山也道:“老高呀,你也真会吓唬人!嘿嘿,不过呢,我当日瞧他那从容镇定的神色,也有点怀疑了。呵呵,事后仔细一想,分明是不可能之事!” 仕进松了一口气,暗道:“好险哪!看来以后不到紧要关头不能太过显露锋芒了。若是让人们将两个身份重合在一起,以后日子就难过了。”他静卧不动,继续等待着。厅中几人说得几句,那懒散声音忽道:“看守那小姑娘的人手够吗?我瞧那姑娘颇有几分功力,真说单人匹马的话,我们几个拿下她只怕还要费些时候呢!” 那木头冷哼道:“十招之内,杀之!”那懒散声音道:“行了!都说你是根木头,连这点怜香惜玉的气度都没有!嘻嘻,我说的是毫无损的擒下她!杀人,真是大煞风景!”蓝洪光道:“担心什么!她们二人被我们各点了数处奇穴,便是玄木令主来了,要解开也非易事,何况她们自己?”萧浪山笑道:“还是小心一点好。” 高天这时粗声道:“是该小心一点。我还是瞧瞧吧!”他大步踏出了大厅,身子很快融入了昏暗当中。“这老高好像对那小姑娘挺着紧的嘛!木头,瞧到了吗?这才是我辈该为之事!想那婀娜美人,如花容颜,又岂能不倍加怜惜?哈哈哈,当浮一大白!妙哉,妙哉!”那懒散声音懒洋洋道。萧浪山叹息道:“老高只怕是想起了往事吧!”…… 仕进这时悄无声息的随在了高天身后。他想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嘿嘿,先把情况探清楚再说!”高天身份似乎甚高,每行数十步,都有一人自暗处恭敬行礼问好。他一直是微微颔,也不出声。 “姐姐,他们对你可真好!你瞧,好酒好菜,还住这么奢侈的房子,就像供奉着的皇后娘娘一样!嘻嘻嘻嘻……”冰儿揶揄的声音自一间大屋里面传了出来。仕进精神一振,想道:“笑得这么开心,这些人想必没有为难她们两个!” 高天行了进去。冰儿似是吓了一跳,尖声道:“喂,糟老头,你跑进来干吗?”高天沉默半晌,低声道:“我过来瞧瞧而已!张姑娘,你好好休息!”他很快便来到了屋外。吩咐了守在外面的两人几句,高天就朝外行去。 待高天远去之后,仕进便行动起来。他知道,房间门口守有两人,屋顶上趴着三人,附近树上又藏有一人,隐蔽的角落还呆有四人。他们个个呼吸悠长细微,显然俱是功力非凡,不容小觑。仕进自暗处闪到了树下,便无声无息的掠到了树上。他心知要想不惊动那些高手就救出二女,就须得悄无声息的解决眼前这些人。所以他采取了各个击破的方法。 “呃——”树上那人倒也警惕,仕进刚潜到他身后,他便惊觉过来。但他刚张开嘴,仕进大手已是捂了过来。那人只觉身子一麻,眼前一黑,顿时晕了过去。仕进将那人缓缓放好,轻轻的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想道:“好险啊!差点就惊动了旁人!剩下的该怎么解决呢?”一时之间,他已是愁眉苦脸的了。 “豁出去了,能解决几个算几个吧!”仕进咬了咬牙,正欲下树。他忽地顿住了。半晌之后,仕进已是套上了树上那人的衣裳。他掠下树去,低着头,朝门口两人行去。那两人沉声道:“你下来干吗?还不回去?”仕进闷声道:“两位兄弟,我有点急事想跟两位商量一下……”他靠了上去,话说得甚是含糊。 那两人忽觉有异。一人正要出声,另一人也将手按在了兵器上。两缕指风弹过,他们登时不能出声,定在了原地。仕进退后一步,闷声道:“既然两位兄弟不同意,那好吧!”他低头转身回到了树上。其他隐在暗处之人瞧那两人还好端端的站着,都以为不过是小事,也不以为意。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工夫,仕进轻轻的滑到了树下。他拾起一颗小石子,屈指一弹。只听远处卜的一声轻响。仕进深吸一口气,身子顿时窜了过去,霎时掠进了房内。角落里一人咦了一声,他喃喃道:“莫非我眼花?”他揉揉眼睛,再向房门处望去。瞧到门口两人还是一动不动,他不禁嘀咕道:“看来真是眼花了!” 仕进进得屋里,却不由得呆了一呆。屋内摆设甚是精巧别致,每一样家具都是精雕细琢,精美异常。他定了定神,向右转去。他知道含笑跟冰儿就在里面。他刚行得两步,迎面便是一面刻着百鸟朝凤图案的紫檀屏风。只见屏心凤凰立身高枝之上,昂而视,骄傲异常;百鸟俱是俯敛羽,甚是恭谨。那图案纹理细巧清灵,布局繁密大气,显是蜀绣中不可多得的佳品。 “这些人好大的手笔啊!”仕进感叹的掠了一眼,心里不免有点酸酸的。他也不停顿,越过了那屏风。含笑跟冰儿这时正你瞪我我瞪你的着呆,见到有人进来,她们俱是霍然起身。冰儿正欲大声呵斥,马上便瞧清了仕进的面孔。她楞了一下,转惊为喜。仕进在她要说话的一刹那捂住了她的嘴。他低声道:“不要出声!继续原来的样子!” 含笑此时已恢复了女儿身打扮,脸上的易容药物也去了。她瞧到仕进,脸上霎时闪过了一抹惊喜。她喃喃道:“你真的回来了!”仕进掠了她一眼,低声道:“过来,我瞧瞧你们都被点了什么穴道!”含笑乖乖的靠了过去。冰儿也是满脸堆笑的伸手过去。 仕进双手拿住二女手腕,两丝真气慢慢的探了过去。他皱着眉头,松开手。含笑低声道:“这些人武功都非常厉害,你是救不了我们的,还是快些走吧!”冰儿瞪了她一眼,小声道:“大哥肯定能将我们带走的,你说什么丧气话嘛!真是的!” 仕进苦笑着道:“穴道我倒是能解开,不过须费些时候!他们很快就会现情况不对的!唔,不管了!你们坐好!”冰儿兴奋的盘膝坐下,道:“大哥,你武功恢复了?”含笑迟疑一下,也背对着冰儿坐了下去。 仕进淡淡道:“真恢复了,我还用这么小心吗?”他闭上眼睛,两手按在了二女背上。含笑只觉身子一震,一股浑厚的真气便涌了过来。那真气进得体内,霎时化为数道,各循方向冲去。不消半刻,她已感觉到体内的禁制解开了一半。“好深厚的内功啊!他以前真的失去了功力吗?还是他一直在骗我?不过……冰儿的样子不像在撒谎啊!”含笑想着自己的心事,一时痴了。 良久,仕进松开手,低声道:“好了!还好他们暂时没有觉不对!我们得赶紧行动!”冰儿蹦起身来,笑道:“怕他们干吗?大哥……”她被仕进瞪了一眼,顿时不敢再说下去。含笑忽觉一柄长剑递到了眼前。她接了过来,一种熟悉的感觉顿时涌上了心头。仕进低声道:“这是你的兵器,我一并带了来!以后不要再丢了!”冰儿这时笑道:“大哥,我的东西可都在哦!他们也真笨,居然没将这些搜去!” 三人来到了房门前。仕进低声道:“外面有四个人,屋顶上还有三个!我将他们引出来,你们两个负责屋顶下来的人,剩下的我来解决。记住,不能让他们出任何声音!”他仔细说了一下行动步骤,含笑跟冰儿都不住点头。 仕进深呼吸一下,镇定道:“行动!”他闪身到了门口一人背后,运劲一推,人却立时腾到了屋檐下,吊在了半空。那人扑的一下摔在了地上。潜伏着的七人都大吃一惊。分散在角落里的四人当先奔了出来,屋顶三人也自暗处掠了出来,飞身落到了地面。 仕进倏地闪身到了那四人当中。他铁剑一挥,眨眼间已点中了两人穴道。他毫不停顿,铁剑一转,指向了另一人,同时一指弹出。卜的一声闷响,两人中又倒了一个,却是中了仕进的指风。另一人突遇奇变,却甚是镇定。他瞬间顿住了身形,手中兵器也迎向了仕进的铁剑,同时张嘴便欲高喊出声。仕进手腕一抖,铁剑颤了一下,登时激射而出,疾如闪电。那剑连鞘撞在了那人胸口,将他要出口的声音生生撞了回去。他瞪大眼睛,晃了几下,倒了下去。 仕进窜了过去,将眼看就要落地的铁剑抄在了手里。这四人虽然武功了得,但在仕进眼里,却是处处破绽。若非如此,他又岂能如此轻易击倒数人?他刚了一口气,忽地听得几声哑哑的喊声。他心倏地提了起来,赶忙转过身去。 只见地上躺着一人,含笑跟冰儿正联手攻击着剩下两人。那两人嘴里哑哑作声,竟是说不出话来。原来含笑二人按照计划出招之时,冰儿竟然拿错了药。她本来准备用让人软弱无力的软骨散,哪知却拿到了另一种药。药粉弥漫中,其中一人惊慌失措,登时中了含笑的招。但剩下二人却慌而不乱,及时架开了含笑的剑招。 还好错有错着,冰儿居然拿到了失声灵,让那两人出不了声。那两人一镇定下来,含笑跟冰儿一时之间也奈何不了他们。仕进苦笑一下,飘身上去。他铁剑轻振,猛地穿了一人的防御圈,噗的一声,铁剑已是戳中了那人乳根穴。那人顿时仰天一交跌了下去,不再动弹了。 剩下那人瞧到这一幕,顿时惊慌万分。他脚步不停的后退,手上兵器挥得紧密无比。含笑跟冰儿都楞楞的瞧着,不再出手。仕进轻叹一声,手中铁剑持于背后,另一手倏地探出,拿向那人兵器。那人脸上闪过一丝喜色,马上便换之为恼色。仕进那铁剑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胁下。只轻轻一点,那人登时倒了下去。 仕进瞪了二女一眼,沉声道:“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冰儿吐了吐舌头,笑道:“大哥你还不是一样解决问题了吗?呵呵!”含笑却低声道:“原来……原来你的武功真的这么高呀!”她也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就是有点隐隐的刺痛。 仕进摇了摇头,道:“不要再说废话了!我们快走!跟我来!”黑暗中,三人悄悄的避过了重重埋伏,眼看便要出了这大院。仕进忽地停了下来。他闭上眼睛,静静的站着。冰儿不知何解,犹犹豫豫的想问,却不敢出声。含笑低声道:“怎么啦?” 仕进挥挥手。他脑子急的转着,苦思良久,他才哈哈大笑道:“各位既然已经来了,为何还要躲躲藏藏的呢?莫非是怕了在下?”含笑跟冰儿一听大惊,都向仕进靠了靠。 黑暗中蓦地闪起了亮光。火把一个接一个的燃了起来,本来昏黑无比的大院瞬间便变得灯火通明,如若白昼。仕进眯了眯眼睛,再看时已是瞧清了眼前情况。只见五个气度不凡的老者立于大门阶前,正笑吟吟的瞧着三人。高天跟萧浪山也在其中。仕进已知这五人便是那厅中说话之人。 第二十章 巧设圈套 只见当中那名清癯老者笑道:“阁下能无声无息的摸进我们庄园,也算是技艺非凡了。好在我们守卫自有一套传讯暗号,否则真要让你们跑了!呵呵!你们还是乖乖的留下来,一起去见见我们公子爷吧!”听声音正是那蓝洪光。 蓝洪光身旁站着一懒洋洋的中年人。说他是中年人,因为乍眼瞧去,确实给人这样的感觉。但仔细一瞧,他眼角的皱纹堆得密密麻麻的,又颇像个七老八十的垂暮老人。他此时正一手提着酒壶,一手举着酒杯,慢慢的吮着杯中美酒。他一旁的是一个冷冰冰的人。那人不修边幅,只以一条黑带随便的束住了飘飘的长。他神色木然,正笔直的站着,两眼紧盯仕进,眼神里闪着炽热的光。蓝洪光另一旁则是高天跟萧浪山。 仕进扫了他们一眼,忽地一拍腰间铁剑,大笑道:“你们想要我等留下,那还得问问它同不同意!”他神态霎时变得狂傲无比,一股凛然气势哗然而出。含笑跟冰儿瞧在眼里,都不禁愕然。仕进在她们面前从来都是温文有礼,哪里有过这等傲然的神色? 蓝洪光正想出声,那不修边幅之人已是大步跨了出来。他瞪着仕进,自怀中缓缓抽出一柄精巧异常的短刀。他轻轻的抚摩一下那锋利无比的刀刃,眼神瞬间变得柔和起来,就像是瞧着自己最深爱的情人一般。半晌,他才冷声道:“出剑吧!” 仕进随意的将铁剑扛在肩上,嗤笑道:“连武道何为都不懂之人还不配让我出剑!哈哈哈,想不到这江湖都是这等人物,可惜,可惜啊!”他连正眼都不瞧对手一下。萧浪山、高天跟蓝洪光脸色都是一变,那懒洋洋的中年人酒杯一颤,人也挺直了身子。 那木头一般的人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他嘶哑着声音道:“何为武道?”仕进斜了他一眼,嚓的一声将铁剑连鞘插到了地上。他淡笑道:“你看我这剑如何?”那木头皱了皱眉头,道:“不好!”仕进大笑三声,又道:“你的兵器又如何?”那木头低眼瞄了一下手中短刀,脸颊微微的扯动一下,自傲道:“它,很好!” 仕进抽起铁剑,抖了抖上面的尘土,不屑道:“再好的武器也比不上心中的一缕清明。你如此在意兵器,心中太过执着而放不开,早就落了下乘!得而后忘,连这个都不懂,亏你白活了这么一把年纪!”他铁剑一振,高举过头,高声道:“若是你们有谁能逼得我剑身出鞘,那我们兄妹三人留下来又有何妨?要是你们准备以众凌寡,擒下我们,那我也无话可说!哈哈哈!真是那样的话,这江湖,不闯也罢!” 蓝洪光闻言微笑道:“阁下口气倒大!不过自古成王败寇,只要能达成目的,手段如何,早已是次要了!阁下高贤,莫非连这个都参悟不透么?”仕进傲然道:“我五年练剑,十年悟道,以追求武学天道为毕生愿望!那些琐碎之事,又岂能入得了我眼?我初入江湖逾月,有幸结识了她们二人,进而结拜为异姓兄妹!本来你们如何都不关我之事,但是你们无缘无故虏走她们,这分明是不将她们大哥我放在眼里!哼,实话说,这里我要来便来,要走便走,你们纵有千军万马,又岂能奈我何?真的带不走她们,我便痛开杀戒,好好的杀上一回。然后扬长而去!哈哈哈,你们防得了我一时,防不了我一世!我倒要瞧瞧你们有多少人能让我杀!嘿嘿!”他指了指二女,冷笑起来,神色间竟是不将在场之人放在眼里。 含笑瞧着仕进不可一世的模样,心想:“他在干什么呢?他为何要说谎?”这个结拜云云,根本就是仕进在胡扯,不过她虽有疑问,却是保持沉默。冰儿却甚是兴奋,瞧着仕进现在的气势,她忍不住开心,脸上满是盈盈笑意。 蓝洪光却是心中一凛,跟另几人对视一下。萧浪山低声道:“如若他有与其见识匹配的功力,我们五人真的拦不住他的!”高天也神色凝重着道:“起码我就挡不住此人!”他脸上的肉团抖了抖,眼里掠过一丝畏惧。那懒散中年人抿了一口酒,淡然道:“还是等木头伸量一下他再说吧!” 那木头脸色一变再变。他呆呆的盯着自己的兵器,久久不语。仕进心里感慨,知道他已经有所领悟,一会肯定更难应付。“他们瞧着都甚有气度,希望不会一拥而上!只要他们讲江湖规矩,那自己便可以各个击破,一举脱困了!”仕进想着,神情更是不屑。 那木头忽地朝仕进恭敬拱手道:“谨受教!请!”他那短刀刷的一声滑入了衣袖,顿时不见了踪影。仕进微微点头道:“总算有点进步!放马过来,只要你能让我这破剑出鞘,嘿嘿,我们三人马上束手就擒!”他随手以铁剑驻地,懒洋洋的瞄着那木头。 那木头绕着仕进转了几圈,额上却是微微有汗。他蓦地低喝一声,一拳击向了仕进。拳到半途,只见寒光一闪,那短刀却突然出现在他手里,此时正闪电般扎了过来。仕进笑了笑,手很随意的往上一抬,叮的一声脆响,那短刀却是刺在了铁剑剑柄上。他淡淡道:“锐气十足,碰上钝物,却也只能无功而返。你还是省点力气吧!” 仕进说着,手腕一扭,铁剑刷的一声撞向了对手膝弯。那木头飘身后退,短刀急下沉,格向铁剑。那铁剑颤了一下,蓦地荡了起来,刺向了那木头执刀的手腕。仕进冷笑道:“进则太激进,退则太懈怠,如此武功,用来杀人还行;论及武道,哼,连皮毛都沾不到边!”他也不紧逼,铁剑嚓的一声又插回了原处。 那木头呆在原地,冷汗涔涔。刚才仕进那一下若快上三分,而且没有收回去的话,他的手腕只怕就要废了。仕进扫了那边四人,冷笑道:“还有谁要上来试一下?还是你们一齐上来?我一并接下又有何惧?”四人都将这兔起鹘落的几招瞧在眼里,自然看得出那木头已经输了。一时之间,他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高天忽地高声道:“阁下武功了得,我等自是佩服!在下有一疑惑,不知阁下能否解答一二呢?”仕进淡淡道:“有话就说!”高天盯着他,良久才道:“阁下可认识那玄木令主?”在场一干人都不禁变色。含笑目光更是转向了仕进,神色甚是复杂。 仕进心头一震,表面却甚是从容。他冷声道:“听说过,据说他是武功天下第一人!我此番闯荡江湖,主要目的便是为了寻他!既有颠峰可攀,余下也无甚意思了!不过呢,这江湖如果都是你们这样的高手的话,嘿嘿,只怕他那个天下第一也不怎么样了!你们瞧来也是老江湖了,可知他现下身在何方?” 高天眯着眼,沉声道:“阁下难道不是玄木令主吗?”含笑跟冰儿闻言身子俱是一震。她们霎时想起了仕进的种种怪异之处,想起了所经历过的一切事情。那些事情都是如此的不可思议,除了这个可能,恐怕没有其他的解释可以说明了。含笑定定的瞪着仕进,想要从他身上找出真相。冰儿却垂下头去,脸色一片惨白。 仕进瞥了二女一眼,忽地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你的想象力真是丰富!我是玄木令主?真是好笑了!哈哈哈……”他笑了良久,脸色一肃,沉声道:“我是想将其取而代之,但要说我就是他,那你们就都太天真了!我李仕进顶天立地,又岂会像他那样遮遮掩掩的不敢以真面目见人?大丈夫立身处世,求的便是扬名立万,显达于世!玄木令主空有一身绝世武功,却故做神秘,戴上面具,这分明是畏惧世人的表现!如此心态,武功纵高也是有限,哪里能求得武学天道呢!你们捧他为天下第一人,哼哼,简直可笑之极!哈哈哈!”他又再大笑三声,满脸都是不屑。 含笑半信半疑的低下头去,细细想了起来。冰儿却抬起头来,瞄向仕进,晶亮的眸子里闪着异样的光。她此时心里已乱成了一团,都不知该不该相信仕进的话了。 萧浪山跟那懒散中年人低语几句,再跟蓝洪光说了几句。蓝洪光瞄了仕进一眼,点了点头。萧浪山踏前一步,对仕进道:“阁下既有这份豪情,我等都同感钦佩!唔,我们商量过了,你只须破得我们四人的夹攻包围,便可以带她们二人离开!想那玄木令主武功盖世,若是由他对付我们四人,只怕瞬息间便可击倒我们。阁下既以他为目标,想必不会在意我们一起出招的哦!” 仕进淡笑道:“那好,出招吧!”他虽看着镇定,心里着实忐忑。那懒散中年人将酒杯酒壶轻轻放在地上,再起身时他已变了一个人。就像宝剑脱鞘而出,霎时寒气逼人。蓝洪光也慢慢踱了过去,在他行过的地面上,两行清晰的脚印赫然可见。萧浪山缓缓抽出烟枪,跟高天也围了上去。 仕进朝含笑跟冰儿挥挥手,低声道:“你们到边上去!”含笑迟疑着道:“你小心点!”冰儿也小声道:“大哥,你……你要加油啊!”她们一时之间都不知该如何面对仕进了。仕进微微一笑,道:“没事的!”虽然易容药物掩住了他的本来面目,但二女还是从他眼神里瞧到了温和与自信。 仕进深呼吸一下,随手将铁剑扛在肩上。四人各据一角,慢慢的缩小圈子。待四人来到自己身外两丈之内时,仕进忽地喝道:“且慢!”四人都楞了一下,蓄起来的气势不由得松了下来。蓝洪光沉声道:“阁下还有何话说?” 仕进笑了笑,道:“你练的是开碑手吧!嘿嘿,身法凝练不凡,脚步厚实沉稳,确是高手!你说,若是你处在我的位置上,该如何应付这四位高手围攻呢?”蓝洪光怔了一下,道:“我定当稳守门户,待机而动!” 仕进大笑道:“错!大错特错!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真等对手形成了默契,互相照应,彼此掩护,那就更难破敌了!我会一招白虹贯日,铁剑直取阁下喉咙要穴,同时脚下横扫,攻你左侧那位仁兄!你们这时该如何呢?”他手放在剑柄上,那剑似乎随时都会电射而出,势不可挡。他的右脚此时则轻轻颤着,那招横扫千军就像已经使了出去一般。 蓝洪光忽觉脖子冷飕飕的,似乎那剑真到了喉头。他忙道:“我斜撤后一步,使一招铁锁沉江,取你胁下章门穴。”他左侧是高天。高天也出声道:“我使一招无处飞花,指弹你照海穴!”萧浪山也忍不住道:“我用一招直捣黄龙,取你背后至阳穴。”那懒散中年人瞧着三人的样子,不禁怔了一下。他闭上眼,沉声道:“我给你来一招烟柳弄晴。” 仕进心中暗喜,想道:“鱼儿上钩了!”他心神一敛,侧过身来,瞄着萧浪山跟那中年人,笑道:“我铁剑回刺,使一招风卷草折,取你虎口。”他用剑指了指萧浪山,接着道:“我凌空跃起,脚下横扫千军变为连天飞絮,让过阁下的无处飞花,再破你烟柳弄晴。”他指指高天,又瞄了一下那懒散中年人。他朝蓝洪光笑笑道:“当然,这招也顺便避过了你的铁锁沉江!” 萧浪山脸色微变,沉声道:“我烟枪上挑,使惊风密雨!”另三人也纷纷道出自己的招数。仕进不慌不忙,随口道出一招,又破了他们之招。他轻松的在原地转着身子,不时瞄向四人招数间破绽之处。四人渐渐的都大汗淋漓,呼吸也都急促起来。刚开始双方还有攻有守,慢慢的四人就只能竭力防御了。 最后,仕进也不出声,眼光四转,每一下都盯在了对手的破绽处。他蓦地大喝道:“风虎云龙!”肩上扛着的铁剑也跳了起来,朝四人各点了一点。蓝洪光膝盖一软,坐到了地上。萧浪山连退数步,嘴里呼呼喘着粗气。高天胖胖的脸上汗水止不住的下滑。那中年人也没了一贯的从容,脸上一片惨白。 第二十一章 再次离别 那木头本来一直低头沉思的,此时他抬头喝道:“直击!”仕进瞧他将目光定在了自己承山穴,知他用意,他此举正是围魏救赵之计。本来甚是沮丧的四人不由得精神大振,蓝洪光一弹而起,大声道:“黑虎掏心。”萧浪山稳住脚步,沉声道:“罗汉醉举。”高天抖着面上肉团道:“双燕归来!”中年人则道:“清溪花影。” 那木头一加入战阵,五人联手,威力登时倍增。木头人招数狠辣迅捷,蓝洪光掌法厚实沉着,萧浪山烟枪变幻莫测,高天指法灵动飘忽,中年人剑招开阖有力,单独一人都已是一流高手,这五人聚集一起,长短互补,加上几十年里生成的默契,便连仕进都觉得压力大增了。 仕进随口道着招数,心里却慢慢的盘算着:“这五人联手,互相掩护,都将彼此间的缺陷弥补得七七八八,破绽端是少得可怜。唉,如果功力还在,那自然可以轻易破围而出。不过还好,只是口头过招,一时之间倒不用急。太快击败他们可不好!再等一会,让他们觉得我虽然了得,却还是远不及玄木令主!” 冰儿瞧着场中情形,却只见五人围住仕进,嘴里叽里咕噜的不停地说着招数,而仕进呆在原地,也不招,只一个劲的道着招数。她心中困惑,忍不住低声问含笑:“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含笑凝望着仕进从容镇定的样子,淡淡道:“我也不大清楚。可能是口头过招吧!”“嘴巴上也能打架?真逗!”冰儿轻笑一声,但马上又聚精会神的看起来。 “时候差不多了!”仕进想道,于是大声道:“我使白羽石棱,引你攻我肩膀,同时抬膝撞你腰间……屈臂顶你背后命门;还有你,我用海底捞月,取你关元穴;我的剑回刺,取你天突穴……”仕进这一下连五招,先紧逼高天靠近蓝洪光,击倒两人,再引中年人的剑刺中木头人,然后矮身踢中中年人,最后回剑直取萧浪山。刹那间,他已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度击败了五人。 仕进微笑着对楞了的萧浪山道:“你的烟枪长约莫两尺一寸,我的剑则刚好两尺四寸,长了你兵器三寸,所以,你们输了!”原来他这铁剑回刺之时,萧浪山也正好挺枪戳来,两下对攻,自是兵器长者胜了。萧浪山无力的垂下烟枪,沮丧道:“我们是输了!” 蓝洪光脸色一阵青白。他忽地大声道:“人来哪!”只见院中人影闪动,瞬间现了数十人。萧浪山瞪着蓝洪光,怒声道:“老蓝,你想干什么?”高天也踏前一步,怒视着蓝洪光。那中年人脸色也是一变,似是对蓝洪光的举动不甚满意。 那木头人蓦地闪到蓝洪光身旁,只见寒光一闪,那锋利短刀已是出现在蓝洪光脖子上。他冷声道:“输了!放人!”蓝洪光对脖子上的利刃毫不在意,他扫了众人一眼,沉声道:“放了他们,我们又该如何向公子爷交代?” 那中年人淡然道:“今日让他们离开又如何?莫非我们便不能再擒她们一次了?”高天也大声道:“公子爷的目的如何,大家又不是不清楚,放了他们又何妨?”蓝洪光狠狠的瞪了高天一眼,怒声道:“高天,你闭嘴!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仕进听着他们的争执,心中却想:“莫非他们并非是为了含笑?还是有其他原因?” 蓝洪光胸膛起伏不定。良久,他才寒声道:“好!我放他们离开!不过上面说了,如果我们不能完成任务的话,另一组的人马会来代替我们的。我们数十年闲居荒山,好不容易得了个机会出来活动活动,你们可要想好了!”另四人都一阵默然,神色间都甚是感慨。木头人也慢慢拿下了短刀。 蓝洪光紧盯着仕进,半晌才笑道:“阁下果然了得,我们五人输得是心服口服。不过比起玄木令主来,阁下还差得远了!希望阁下一路安好,免得下次再遇时我们挂念!哈哈哈,请吧!”他大笑三声,大手一挥,大门呀的一声洞开了,露出了外面黑漆漆的夜幕。 仕进微笑道:“诸位气度非凡,在下佩服。闲话便不再多说,咱们后会有期!”他拱手行了一礼,便大步跨向了大门。含笑跟冰儿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高天盯着含笑背影,喃喃道:“真像!真像……”萧浪山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我觉得也像!嘿!” 仕进回到客栈里,匆匆取了包袱,便带着二女朝城外行去。一路上含笑跟冰儿都沉默不语,各自想着心事。仕进一路上小心翼翼,生怕会被人跟踪。行了数十里路后,他寻了一间破旧的山神庙,生起火堆,才轻轻吁了一口气。他瞥了静默的二女一眼,低声道:“你们怎么会被他们捉住的?” 冰儿咬了咬嘴唇,忽地娇笑道:“大哥,其实是他们突然间冒出来,攻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呵呵,他们武功太厉害了,我们可不是对手。对了,那个胖子居然一眼就瞧出了姐姐的伪装。卸了药物后,他就一直盯着姐姐不放,就像个饿狼一样!嘻嘻嘻……说不定他瞧上了你哦……”她说着说着,就转而对含笑说了起来。 含笑低着头,半晌才道:“你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说的么?”她这话却是对仕进说的。冰儿闻言也哑住了。她盯着仕进,脸上虽笑着,眼里却闪动着水光。含笑缓缓抬起头来,亮晶晶的眼睛里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感情。火光闪烁,两张如花娇脸上都忽明忽暗的,衬着她们期待与畏缩的神情,山神庙里顿时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忧伤。 仕进盯着那跳动的火苗,随手加了一根柴火进去。良久,他笑了笑,道:“你们想知道我是不是玄木令主?”含笑微微点了点头。她真的很紧张,小手握得老紧。冰儿却慢慢低下头去,一滴清泪掉了下去。她心里暗道:“是的!一定是的!我……我该怎么办呢?”她想起那血迹斑斑的信,想起了循着血腥味找的却是玄木令主,想起了仕进跃进湖中前对她说的那句话,这一切本来让她困惑不已的事情,此刻却突然都有了答案。“大哥就是玄木令主!一定是的!一定是的……”她头越垂越低,泪珠无声无息的掉下来,连线般的砸在了地上。 仕进哈哈笑道:“我说我是玄木令主,你们会信吗?”含笑怔住了。她脑子里乱成一团,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仕进接着道:“所以说呢,这些不可能的事情,你们还问来干吗?呵呵,还是想想以后该怎么办吧!”“可是……”含笑出声了,但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仕进挥挥手,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对了,你认得这些人吗?他们说是为了你,不过却好像不大在意你的样子!唔,肯定有什么问题我们不知道的!他们以后还会再来的,到时候可没那么容易应付了!他们那个公子爷可真神秘,不知是什么来头?呵呵,你们知道吗?”他一口气说了一堆,说得含笑晕头转向的。她很快就将注意力转了过来。她沉吟半晌,道:“听他们所言,似乎很久没踏足江湖了!我是一个也不认识,不过老一辈的人可能知道一点情况!” “老前辈?到哪里去找呢?”仕进笑了笑,又道:“不管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还是放宽心来,一切随缘吧!”他瞥了冰儿一眼,低声道:“冰儿,你怎么啦?为什么不出声?”冰儿别过脸去,抹了一把眼睛,这才转了过来。她勉强笑道:“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起了点往事,一时失神而已!呵呵,我没事的!” 仕进瞧着冰儿微肿的眼睛,心里咯噔一下。他闷声道:“好了!夜了!我到外面守着,你们好好休息吧!”他也不多话,霎时掠了出去,隐进了黑暗当中。 火渐渐的小了,不过还是噼里啪啦的不时响着。山神庙里,二女寻了一块平坦干燥的处所,和衣躺下。冰儿思绪万千,睁眼瞪着顶上的横梁,久久不寐。听着含笑匀称悠长的呼吸声,她忍不住低声道:“你睡了吗?”等了半晌,还是不闻回应,冰儿苦笑一下,想道:“她倒睡得安心!” “没睡呢!怎么啦?”含笑的声音忽地响了起来。冰儿吓了一跳。她捂住胸口,微怒道:“你刚才怎么不答,非要到现在才出声?”她嘟囔几句,才轻声道:“你真相信我大哥说的话吗?”含笑沉默半晌,才幽幽道:“我不知道!”“如果……唉!”冰儿想要说出自己的想法,但终于只有一声长叹。 含笑喃喃道:“他身上真的藏有很多秘密!他的武功这么高,却一直名不见经传;他似乎很豁达,但有时候却显得不够果断……他跟那人真的很像,很像!像到我有一瞬间差点以为他们是同一个人!可是……喂,你在听吗?”她说了很久,见冰儿还是不出声,不禁问了出来。呆了半刻,含笑苦笑着道:“你睡得倒快!”她叹息一声,慢慢沉沉的睡了过去。 黑夜深深,庙里火光终于猛的灭了。昏暗中,一个窈窕的身影缓缓立了起来。她左右瞄了一下,蹑手蹑脚的朝庙后行去。出得庙来,黑暗却浅了些,隐隐透着一股柔和。那人轻叹一声,正欲快步离开这山神庙。她猛地停下了脚步。只见一个修长的身影拦在了她面前。 来人正是仕进。他低声道:“你怎么不好好休息?跑出来干吗?”那人却是冰儿。她支吾着道:“我……我出来欣赏……欣赏一下夜色!”仕进沉默良久,才低声道:“不要骗我了!你想离开是吗?” 冰儿呆了呆,没有再出声。仕进缓缓道:“我知道瞒不过你的。我一直下不了决心将真相告诉你们!我怕的就是这个,你们会离开我!你知道吗?自从你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后,我才真真正正的感觉到自己还是个人!你虽然顽皮任性,我却从来没生过你的气!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将你看成真正的妹妹,或者其他,但是……但是……我真的害怕……害怕你会离开我!” 冰儿抽泣起来。她瞧着仕进伸过来的大手,却不禁退后几步。她低泣道:“我……我不知道?大哥,你……你告诉我,那不是真的!你告诉我啊!我也害怕,我很害怕!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要好好静一下,我要想清楚,要想清楚……” 冰儿蓦地上前一步,低声道:“大哥,你让我离开吧!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呆在你身边!我真的想好好安静一下!”仕进迟疑一下,道:“可是……你一个人,我会不放心的!”冰儿凄凉的笑了笑,道:“我从小到大一个人惯了,还有什么可怕呢?大哥,你就放我走吧!” 仕进烦躁的踱了几步,忽地抓住冰儿肩膀,怒声道:“我是不是玄木令主有什么紧要呢?你心里都想些什么?莫非你还在记恨我没救下你哥哥的事?好啊,你若要报仇,尽可以杀了我!我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呢?” 冰儿哎的一声叫了出来。仕进情急之下,用劲却是失了分寸,竟捏痛了冰儿。他闻声不禁一惊,松开了双手。冰儿揉了揉肩膀,苦涩的笑了笑,低声道:“大哥,过去的事是我错了!不过这始终是我们当中的一个疙瘩。我想现在自己没办法放开它。所以我要离开你身边,这样我也能好好想清楚你我之间的关系。大哥,让我走,好吗?” 仕进踉跄的退了几步。他再冲了上去,想要抱住冰儿,但还是沮丧的垂下头去。他无力道:“好吧!你走吧!走吧……”冰儿紧紧的凝视着仕进,许久,她终于迈开步伐,由慢到快,渐渐的走远了。仕进一屁股坐在地上,呆呆不语。良久,他才长叹一声,立起身来,慢慢隐进了黑暗当中。 第二十二章 冰儿伤重 天色渐明,光亮透进庙来,柔柔的洒在地上,铺在那燃尽的灰烬上,似要将其重新燃起。含笑缓缓睁开眼,却只见仕进正站在庙门前,背对着她。他手扶着破败剥落的门框,正定定的眺望着远方,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含笑起身看到冰儿不在,不禁楞了一下。她呐呐着问道:“她去哪了?”仕进身子震了一下。他缓缓转过头来,沙声道:“她……她走了!”含笑瞧到仕进疲惫的神色,听到他的话,不由得吓了一跳。她声音高了些,道:“走了?她去哪了?她为什么要走?”没了冰儿在旁,她忽然觉得一阵不自在。 喀喀喀几下脆声响起,仕进五指一紧,竟将门框生生抓下一块来。含笑不禁退了一步,小声道:“你怎么啦?”仕进苦笑一下,道:“我没事!不过是心情有点差!她为什么要走?嘿嘿,我也不知道!”他瞥了含笑一下,忽道:“你会走吗?”他神色间带了点紧张。 含笑怔了怔,道:“我?”她一阵茫然,喃喃道:“我能走到哪?哪里才是我该去的地方?我也不知道啊……”想起峨眉山上慈真师太突然冷若冰霜的面孔,想起前路茫茫,不知何去何从,含笑忽觉悲由心生,鼻子不由得酸酸的。 “不会走就好!”仕进低低的道。他精神一振,沉声道:“我们返回昨晚那个地方,瞧瞧他们是什么来头?”含笑一怔,道:“你不是要北上的吗?还有……难道真的不管冰儿了吗?”仕进脸色一黯,然后笑道:“她会照顾自己的。嘿嘿,总是有人跟在后头,这可不好。我们最好摸清他们的来路,将事情彻底解决,这样才能安心上路嘛!反正时间又不急!呵呵,咱们走吧!” 含笑随在仕进身后,感觉总是怪怪的。往常冰儿在一旁,总会不时插科打诨,说上一些话来解解沉闷。但现下只有她跟仕进二人,两人的性格都一般沉默,仕进心里又有事,这一路上两人竟说不了几句话。 行了约莫十数里路,含笑忽地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声音听着甚是急促。她瞥了一下闷声不语的仕进,忍不住道:“你听到什么没有?”“啊?什么……嘿,是十几个高手正追赶着一个人呢!”仕进猛地一个激灵,终于回过神来。他精神一集中,便听到了远处的动静。 含笑摸了摸腰畔的三尺青锋,柳眉一扬,道:“我们去看看!”仕进微微笑笑,道:“哦!去瞧瞧!”他望着含笑英姿勃的样子,心里暖洋洋的,冰儿离去的阴影渐渐的消了去。 两人折过一处树林,立见一人正飞的朝自己奔来。那人身后紧跟着十数人,个个都是身手不凡,眼看便要赶上了那人。仕进定睛一瞧,不禁心胆俱寒,连忙飞身迎了上去。含笑也是娇斥一声,铮的一下拔出了长剑,掠了上去。 那人原来却是刚刚离开不久的冰儿。她望到不住接近自己的仕进跟含笑,涨红的脸上闪过了阵阵惊喜跟惶恐。她边跑边嘶声喊道:“大……大哥,快走!这……这些人不怀好意!快走!”仕进深吸一口气,将度加到了极限。他已经感觉到了经脉在剧烈的拉伸抽搐,似乎就要断裂了。但他丝毫不顾,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再快一点吧!” 眼看冰儿便要来到自己跟前,仕进却竭声悲嚎道:“不要——”只听蓬的一声闷响,冰儿娇怯怯的身子腾了起来,猛地冲进了仕进怀里。原来一名面上刺了一条青龙的老者恰恰追上了冰儿,挥手之下,登时给了她一掌。仕进接住冰儿,前掠的身子突然一旋,顿时转了五六圈,像个陀螺一般。那刺龙老者功力深厚,不消解掉这冲撞而来的力道,冰儿只怕会伤上加伤,再难痊愈。 仕进停下旋转,紧紧抱住冰儿,急声道:“你怎么样了?告诉大哥,你还好吧?你别吓唬我啊!”含笑停在两人身边,警惕的盯着围过来的人。她偷眼瞥了冰儿一下,心里也甚是焦急。 “咳咳咳……大哥,你快走!他们……他们要害你!”冰儿勉力说了这几句,头一歪,登时晕了过去。 仕进脑子轰的一声,半晌才回过神来。他颤抖着,畏缩着探了探冰儿鼻息,还好,尚有呼吸。仕进绷紧的心弦松了松,抱着冰儿,便欲动身为她寻找大夫。瞧到那一大群拦路之人,他眼神一冷,寒声道:“快些让开!” 那刺龙老者冷笑道:“真是说笑了!哼,这小贼偷听了我们的机密,性命早该结了。如今你们既然是他的同党,那便一起除了!嘿嘿!”他手一挥,沉声道:“杀了!一个不留!”“哈哈哈!”仕进大笑三声,将冰儿往含笑手中一放,低声道:“帮我照顾好她!”他大手拂过含笑手腕,顿时将她的长剑拿了过来。含笑呆了呆,只好将冰儿抱住,退开了几步。 仕进右手执含笑之剑,左手一抽,将自己的铁剑也攥在了手中。他两手斜侧,冷眼瞄着正欲扑过来的众人,就像瞧着手中等待切割的鱼肉一般。众人都被仕进气势所震慑,都犹豫不决,不敢上前。那刺龙老者瞧着仕进冷冷的眼神,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恼羞成怒,大声道:“都楞着干吗?给我上啊!” 仕进微微笑了。他低低的说了一句:“你们莫要怨我!”那声音低沉阴冷,似乎不带一丝感情和生气。众人刚鼓起了点勇气,听到这话,却一直冷到了骨头深处。他们都大吼一声,拖刀带剑的冲了上去,似乎这样便可以将内心的恐惧驱走。那刺龙老者隐隐觉着一阵不安。他二话不说,马上朝含笑扑了过去。 仕进冷哼道:“一起来吧!”他右手一振,一剑朝那刺龙老者劈了过去。那左手铁剑也没有闲着,它猛地撩了起来,嗤的一声扫向了冲上来之人。刺龙老者心头一凛,不敢轻视这势道刚猛的一劈。他顿住步伐,侧身避开这一剑,同时扬掌拍向仕进。这刺龙老者掌风凌厉,手掌掌心隐隐透着黑色,也不知练的什么邪门掌法。 仕进身子一闪,窜进了人群当中。他铁剑一转,剑面扫在一人胸口,登时将那人拍飞出去,竟是直直朝那刺龙老者冲了过去。只见亮光点点,仕进右手长剑一招星云密布,叮叮当当的一阵乱响,已是架住了众人的攻击。那刺龙老者本来倾尽全身功力,意欲给仕进来一下狠的,哪知道自己人一下子飞了过来,让他不知该接不该接。瞧着哇哇大叫的手下,他叹息一声,双掌掌力一撤,化为了柔绵之力,圈住了飞过来之人。 仕进伸脚踢飞了一人,身子猛地后撤,霎时到了刺龙老者旁边。他嘴角一扯,冷冷道:“你该死!”只见铁剑一振,自那犹在空中之人胁下穿了过去,噗的一声,已是透过了刺龙老者胸膛。那刺龙老者只觉胸口一凉,手臂一沉。他接住了那人,却被这飞撞过来的力道冲飞了数步。砰的一声,刺龙老者倒了下去,带着满眼的不可置信。那人正喜得救之时,瞥眼瞧见老者那圆瞪不闭的眼睛,不由得大叫一声,吓晕了。 仕进持剑于背,左手铁剑则是鲜血涔涔。他长身而立,冷冷瞄着众人。这几下疾若闪电,确是不可多得的绝妙杀招。要说真正过招的话,仕进此刻的状况虽说也能赢这刺龙老者,不过总该要花上数十招。他冷笑一下,身子再次动了起来。他此刻心中满是杀意,虽然经脉脏腑炙痛不已,他却想:“不杀尽这些人便誓不罢休。” 众人见带头之人已然丧命,胆气早就没了,都挥舞着兵器,脚下缓缓的朝后退去。仕进狰狞着脸,寒声道:“今天谁也别想走!”他两眼血红,双手随意挥洒,剑光每闪一次,便有一人惨叫着退了开来。仕进竟没有杀他们,个个都是折手断腕的,那断手抓着兵器,还在不停的颤抖着。 含笑抱着冰儿,身子却微微的抖了起来。她蓦地尖声叫道:“够了!”仕进身子一震,停下手来。他转眼瞄向含笑,眼里的红光慢慢的褪了。瞧着满地的血腥,瞧着那瑟缩着不停抖的人,仕进闭上眼睛,深深的呼吸一下。他眼皮止不住的跳动,好半晌才慢慢顿下来。他睁眼扫了剩下那些人,冷声道:“告诉你们上头,不要让我找上门去!否则……哼哼!滚!” 待众人都溜光之后,仕进才朝含笑行过去。他低声道:“她怎么啦?”含笑别过眼去,冷冷道:“我不知道!你自己瞧吧!”她将冰儿递了过去,仕进叹息一声,抱过冰儿,伸手摸了摸冰儿脉搏。 “好痛啊!……啊,好难受……”冰儿喃喃低语着,额上冒出了大滴大滴的汗珠。那药铺的大夫拈了拈自己那几根稀稀疏疏的黄须,瞄了一脸焦急的仕进一眼,面有难色道:“客官,这位病人恐怕……恐怕已经回天乏术了!”仕进大喝一声道:“你说什么?”他抓住药店柜台的手霎时陷进了木头里。 含笑也急声道:“大夫,您再仔细看看吧!肯定还有救的,您说是吗?”那大夫瞧着仕进扭曲的面孔,瞧着柜台上赫然的指痕,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颤声道:“好,好……我再看看,再看看!”他装模做样的探了探冰儿脉搏,却不禁愁眉苦脸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这谎。 仕进狠狠的瞪着那大夫,半晌才一把抢过冰儿,冷哼着奔出了药店。含笑忙跟了过去。仕进在街上冲来冲去,也不理会是否撞到了人。路人瞧着他那副状若疯狂的模样,都纷纷避让,指指点点的。仕进喃喃道:“大夫,大夫,大夫在哪?在哪?在哪……” 含笑瞧在眼里,心里不禁酸酸的。她几个起落抢到了仕进身边,一把扯住他,沉声道:“镇定一点,这种掌伤寻常大夫是治不了的!你不能慌了神啊!”仕进颓然的停了下来,低声道:“那我该怎么办?她一定不能有事的!” 含笑道:“咱们先将她的伤势稳住再说!总能找到能将她医好的大夫的!你放宽心些!”仕进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真气源源不断的渡了过去。冰儿这掌伤颇是奇怪,她五脏六腑震动虽剧,却也不是致命之伤,但她体内总盘旋着一股邪邪的东西,正拼命的侵蚀着她的活力。仕进已是竭尽全力,却只是阻缓了它的脚步而已。 第二十三章 五台山后 仕进低眼瞄着冰儿苍白的小脸,心里一阵绞痛。他沙哑着声音道:“你知道哪里有大夫能治好她?”含笑沉吟半晌,道:“这附近……唔,西边的五台山有个怪人,他可能有这个本事!”仕进瞪着她,道:“什么叫可能?能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我不想让冰儿浪费时间,她……她撑不了多久了!你知道吗?”他这话已是吼着出来,显是对含笑所言甚是不满。 含笑咬了咬嘴唇,强忍着心中的酸楚,低声道:“我也希望她能好起来!不过这附近真的没有医术特别高明之人,五台山算是最近的了!好歹总要试一下吧!”她纤手握着剑柄,五指收紧,身子也微微的颤抖起来,显然心情甚是激荡。 仕进丝毫没有注意到含笑的异态。他迟疑了一会,终于无奈道:“好吧!”便抱着冰儿朝西大步而去,脚步甚是急促。含笑幽幽叹息一声,也随在了他身后。 仕进一边飞掠,一边全神为冰儿输着真气。他竭尽了自己所能,内息滚滚而过,毫不停歇。虽然体内经脉涨得剧痛,仕进却丝毫不在意。“哎,你等我一下!”闻到含笑清脆急促的声音,仕进楞了一下,转头的同时脚步也随之放慢。瞧着娇喘吁吁追过来的含笑,他心头一阵惭愧,低声道:“你没事吧!” 含笑胸膛起伏着,半晌才道:“我没事!我忘了告诉你,据说那个怪人脾气怪异,不愿意做的事谁也劝不了!我们到时候要小心一点,莫要惹恼了他!”仕进半是忧虑半是诧异道:“此人是什么来头?对了,他真能医治冰儿的伤势吗?” 含笑皱眉道:“我两年前随师父到过这里,那人的情况也只是听附近的人说起过而已。据说他每天都躲在五台山后山,也不知道干些什么!有猎人进到山里,总能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就像是在凿石打铁一般。” 仕进急道:“那你怎么知道他会医术?”含笑瞥了尚在仕进怀抱的冰儿一眼,低声道:“当时那些人当中有人患了怪疾,我师父想着帮他们一把,为那人看一下病。他们却说……说让我们不用多管闲事,这病自有那怪人医治。但他们说得乱七八糟的,也说不清个所以然来。我师父当时就叹息道:‘世上的奇人异士真是多不胜数啊!’我还记得她老人家的神情呢!唉,也不知道她老人家现在怎么样了……”她低低叹息着,神色一阵黯然。 仕进喜道:“那就好!那就好!我们快赶路吧!”他一心想着冰儿的伤势,也没注意到含笑的神情。跨得两步,仕进忽地道:“你度太慢了,还是我来带你吧!”他一把抓住含笑小手,拉着她,便马上飞奔起来。含笑心神一阵恍惚。她甩了甩头,手挣了挣,终于任由仕进拉着自己。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三人终于到了五台山下。瞧着山上若隐若现的红瓦绿墙,听着阵阵传来的梵唱之音,仕进松了一口气,喃喃道:“终于到了!”他伸手抚了抚冰儿冰凉的脸蛋,低声道:“要撑住啊!大哥会救你的!”虽然一路狂奔,仕进此时却还是面不红气不喘的。他内功深厚无比,虽然大部分被束缚住,但涓涓细流,绵绵不绝,却不虞有力竭之时。 仕进随着含笑越过大片山林,到了后山。瞧着茫茫林海,他有点急躁,忍不住道:“那人究竟在哪?这么大的山,找一个人分明是大海捞针嘛!你难道没有一个确切的地点吗?”含笑四下瞄着,呐呐道:“我……哎,你听!”她忽地惊叫起来,纤手直指远方。仕进倾听之下,果然听到了隐隐的叮当之声。他不禁想道:“心慌意乱之下,自己居然连这么明显的线索都没现,真是惭愧哪!” 仕进跟含笑循着那声音赶了过去,都恨不得长出翅膀来,好快些飞到目的地。三人呼呼掠过,所经之处,只见枯叶翻飞,索索作响,久久才落得地来。那声音越来越响,叮当叮当,一下接一下的甚有节奏。仕进胸膛间的喜悦渐渐的溢了起来。 “慢着!”仕进猛地顿住身形,低喝道。含笑也停了下来,低声道:“怎么啦?”仕进瞥了一眼前方浓密的林荫,沉声道:“前面有三名江湖高手。”“那我们怎么办?”含笑瞄了冰儿一下道。仕进迟疑半晌,毅然道:“不管了!” 哗的一声,仕进冲过了树丛,出现在了一条崎岖的山路上。含笑随在他身后。她落得地上,踩着那坚硬的石阶,人却也跟仕进一样楞住了。只见山路上方,一披头散之人正蹲在地上,背对了他们。那人手持铁凿锤子,慢慢的,一下接一下的凿着山路。他身后,是一级级的石阶。那石阶甚是平整,甚是光坦,显然开路之人无比的用心。 仕进缓缓的转头,只见自己身后也是蜿蜒曲折的石阶。含笑低声道:“这路莫非是他一个人开的吗?真是难以置信!”那人还是继续干着自己的活,身子纹丝不动,浑不觉有人到来的样子。他身着一件黑色熊皮背心,光着两条膀子。那胳膊上的肌肉有力的跳动着,一层细密闪亮的汗涂在那黑油油的皮肤上,整个人显得无比的强悍。 仕进瞧着那人动作,心头一凛,想道:“这人好厉害的武功啊!跟无空等人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了!世间藏龙卧虎,果真不假!”他瞥了怀中昏迷不醒的冰儿一眼,正欲向那人求救。一人忽然闪到了他面前,大笑道:“小伙子到这里干啥呢?哈哈!是不是有事求那怪物啊?哈哈哈,你现在可不能打扰他,不然的话,事可就成不了哦!来来,先陪我玩一下!” 出声这人也是蓬头乱。他年纪大概五六十岁,小小的眼睛,小小的鼻子。他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脸上却满是笑容。他朝仕进伸手过去,想着拉住仕进。仕进皱了皱眉头,微微动了动,那人的手便落了空。那老头怔了一下,马上笑嘻嘻道:“小伙子好功夫啊!哈哈哈!唔,跟你说正经事,你朋友的伤势不轻,让老头子我瞧瞧可以吗?”他转眼瞄向冰儿,脸上却仍是笑吟吟的。 仕进知道还有两名高手在附近。他犹豫良久,终于缓缓点了点头。那老头按住冰儿脉门,摇头晃脑的,半晌才松开手。他笑嘻嘻的盯着仕进,道:“是个假小子哦!小伙子,是不是你小媳妇儿?”仕进脸一阵热。他忍不住瞥了含笑一眼,恼道:“这事与你何干?她是我妹子!她的伤势究竟如何?”含笑静静的呆在一旁,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那老头笑道:“不说你便是了!哈哈哈!这小姑娘中的是毒掌,毒性快侵到了她心头,到了那时候,嘿嘿,她就只能是一命呜呼了。哈哈哈,不过你放心,一时半会她还死不了!呵呵呵呵……”仕进听着一阵心焦,不禁怒声道:“你这老头说的什么话?不要乱说!她一定会好的!走着瞧吧!” 老头眯着他那小眼睛笑道:“小伙子,脾气倒挺暴躁的嘛!哈哈,合老头子胃口!嘿嘿,告诉你吧,这小姑娘只要拔除毒性,其余伤势已是不足虑了!你定下心来就是了!”仕进半惊半喜道:“那前辈是能救她了?”这时便连含笑也目光灼灼的盯着那老头,神色间都甚是期盼。 老头笑嘻嘻着道:“那你们可就错了!老头子对毒药是七窍通了六窍,哈哈,一窍不通啊!喏,能救她的人就是那怪物!你们慢慢等着吧!等到他干完活,瞧着你们顺眼了,那时他只要伸伸手,这毒便立时而去!哈哈,这怪物可是玩毒的大行家啊!” 仕进急声道:“救人如救火,我们哪还能等下去?”他抱紧冰儿,便朝那蹲着的怪人行去。那笑嘻嘻的老头脸色一变,闪身拦住了仕进,笑道:“小伙子,听说过欲则不达吗?这怪物脾气一上来,那可是谁也拗不过来的啊!如果你打断了他的工作,那事情肯定没戏!这小姑娘暂时还没事,你就耐心等下去吧!嘿嘿,老头子陪了这怪物十来年,这些话可不是说笑的哦!” “可是……”仕进犹豫许久,终于停下了脚步。他抱着冰儿踱来踱去,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那老头饶有兴趣的盯着他,笑嘻嘻道:“不要晃来晃去了!这小姑娘就要被你晃散架了!呵呵,还是你抱着她抱上瘾了?哈哈,这边还有一个小姑娘呢,是不是也要抱上一抱啊!真是有趣!有趣!哈哈哈……” 仕进瞥了含笑一眼,不禁一阵赧然。他将冰儿递得含笑,低声道:“你来看着她吧!”含笑脸也红了一下。 那老头忽地道:“喂,小伙子,过来!”“什么?”仕进疑惑不已,不禁向那老头行过去。老头大笑道:“老头子手痒了!咱们来过两招吧!”他二话不说,猛的一掌推了过来。仕进微微笑了笑,正欲接招。这时冰儿嘤咛一声,竟是醒了过来。含笑大声道:“快过来!她醒了!她醒了!”声音里满是喜悦。 仕进惊喜之下,也忘了接招。老头阔大的手掌呼的一声触到了仕进后脑。他在最后关头生生顿住了掌势,那掌风荡起了仕进几丝头。仕进毫不在意,只管快步回到冰儿身边。那老头嘟囔着道:“这小姑娘什么时候醒不好,偏偏要在这时候醒!哼,真是无聊,想活动活动筋骨都不行!” 仕进蹲下身去,握住了冰儿小手。冰儿黑亮的眼珠转了转,瞄向了他。她艰难的喘了口气,道:“大哥,还能再见你一面!真好!”仕进鼻子一酸,低声道:“好了,你不要说话了!大哥找到能救你的神医,你很快就会康复了!” 冰儿勉强笑笑,道:“医不好也没什么!”她瞥了含笑一眼,忽地道:“大哥,你知道吗?我现了一件事。我回到了那关过我们二人的院子,那里有很多很多的人。他们说了,抓含笑姐姐其实不过是个幌子,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要找出……找出玄木令主,然后……然后杀了他!我……我好害怕!我拼命跑,他们拼命追……”含笑忍不住惊叫了一声,显然对这消息甚是震惊。 冰儿声音慢慢的低下去。仕进忙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知道了!你好好歇一下,好好歇一下!”他拍拍冰儿,便马上立起身来,大声道:“快些来救人啊!” 第二十四章 无声无形 那怪人还在一上一下的凿着,那动作舒缓自如,一气呵成,没有半分呆滞的感觉。叮当,叮当,叮当……这世间仿佛早已离他远去,仕进等人在一旁闹得如何喧嚣,如何激愤,都与他无关。他在意的,只有手中的铁具,面前的石阶。 仕进喊了几声,最终还是无奈停了下来。他沮丧地瞄向冰儿,却现她俏目紧紧的闭了起来,脸色忽然涨得通红,红中又隐隐透着一丝青色。含笑忽地大汗淋漓,急声道:“她快支持不住了!快来啊!”她手掌紧贴着冰儿后背,身子微微的颤着,显然已是竭尽全力了。 仕进大惊,忙将冰儿接了过来。含笑长吁了一口气,脸色甚是苍白。那笑嘻嘻的老头踱了过来,盯着为冰儿加输真气的仕进,裂嘴笑了。他啧啧作声,道:“小伙子,想不到你功力也这么深厚!啧啧,这是有名的七毒掌,毒性蔓延会时快时慢的!你放心吧!小姑娘能撑下去的!哈哈哈!我敢打包票,她一定死不了!” 仕进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怒声道:“我们还要等多久,那人才会为她治病?”那老头蹲下来,右手托着下巴,盯着仕进。半晌,他眨巴眨巴眼睛,笑道:“我告诉你,第一,老头子我也不知道这怪物要在这呆多久。他干事总是凭自己的喜好,有时候刚蹲下就起来了;嘿嘿,不过嘛,有时候他也会呆在山上老久老久的!唔……我记得最久的一次,是……是整整十天。哼,那次闷得我呀……直想狠狠揍他一顿了!还有那两个老东西也是的,都不理我,自管跑到一边下棋!哼哼,我现在想起来还有气呢!” “十天?”仕进张大了嘴巴,满脸的惊诧。老头嘟囔几句,又笑道:“十天不算长了!呵呵,还有,第二,就算那怪物干完活了,我也不保证他一定会帮这小姑娘。如果你们能讨得这怪物的欢心,顺了他的眼,嘿嘿,事情就好办!不然……哈哈哈!”老头大笑三声,便跳了起来,溜到了一边。那笑声里充满了得意之情。 仕进立时气得脸色青。他鼓足真气,也不管自己会否受伤,一口气将那蔓延的毒性推退了几分。他只觉身体火辣辣的一阵疼痛,那经脉就像用尽力气拉扯的橡皮筋一样,已经绷到了极限,再拉下去肯定要啪的一下断掉。事实上那经脉却还是好好的。但此时的真气流动早就远远出了他平时承受的负荷了。 “莫非它已经渐渐变得强韧起来,可以承受更大的内息运转了?”仕进心头一阵窃喜。当觉得冰儿体内毒性慢慢和缓起来,一时之间没什么危险了,仕进将她转给含笑,抹了一下脸上的冷汗,低声道:“你帮我看着她,有事就叫我!”他决定了,就算用上武力,也要让那怪人给冰儿治伤。 跑到一边的老头瞧到仕进的样子,脸色一变,正欲拦阻。但仕进一晃身,人已是到了那怪人身边。叮当,叮当,铁石相互撞击的声音传进仕进耳里,竟让他瞬间有了一种晕眩的感觉。怪人对身边来人根本是熟视无睹,仍然聚精会神的干着自己的事情,就像眼前的是世上最脆弱精致的艺术品,容不得半分疏忽。 仕进定了定神,躬了躬身,恭敬道:“前辈,舍妹身患恶疾,求救无路。闻说前辈神医妙手,能治百病,还请您大慈悲,救救舍妹吧!”那人却还是一动不动。仕进再将话重复一遍。那边的老头这时笑道:“小伙子,你还是先回来吧!不要着急!更不要随便乱动。”他笑声里隐隐带了点犹豫。 仕进瞥眼瞧了瞧不远处的冰儿,咬了咬牙,再沉声道:“请前辈慈悲!”怪人挥着铁凿,动作还是无比的流畅悠闲。仕进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前辈若是不肯施以援手,那就别怪在下得罪了!”他轻轻探手,倏地抓向了怪人肩膀。那老头这时忍不住大呼道:“大事不妙!手下留情啊!”也不知道他叫的是谁。 那怪人肩膀忽地微微颤了起来,似乎化成了无数个幻影,让人不禁产生错觉,难以把握时机。他手上的动作却还是不变,依旧凿着自己的石阶。仕进嘴唇紧抿,五指方向不变,直直探了过去。换了其他人,这一下肯定拿不中目标,但他眼力何等厉害,又岂会瞧不出其中的变化? 那怪人微微的喟叹一声,凿石的动作猛地顿住,人也出现在了一丈开外,还是保持着那半蹲着的姿势。他身子一下子绷得老紧,紧到都忍不住颤抖起来,那披散凌乱的灰也不停的抖着。老虎被摸到了虎须,样子也不过如此罢了。 仕进瞧着,心里不禁错愕不已。那老头掠到他身边,紧盯着怪人,神色甚是惊惶。他大声道:“老沙,你可要记得自己的誓言,不能出手伤人!这小子年轻识浅,你大人大量,想必不会跟他一般见识的!放松下来,慢慢放松下来!” 怪人听着老头所言,身子终于缓缓的松了下来。他慢慢立起身来,转了过来。仕进定睛一看,不由得一阵惊讶。瞧那怪人裸露的胳膊,瞧着他动作里的力度,仕进以为他年纪应该不会很老,但现在看来,前面的一切都不得不推翻了。这怪人脸上是密密麻麻的皱纹,除了那双眼睛还有点精神外,整个人顿时变得苍老无比,说他是一百多岁恐怕也无人怀疑。 怪人一步一步的朝仕进踱了过去,眼神里隐隐流露出嘲讽的意味。仕进自恃武功,也不以为惧。他心挂冰儿伤势,于是道:“前辈,恕在下刚才无礼了!还请前辈为舍妹治病!”老头这时低声道:“小子,不要再出声了!你想死吗?”他慢慢跨到了仕进面前。 那怪人嘴角扯动一下,道:“我会遵守诺言的!你就放心吧!”他的声音苍老沙哑,一字一句听着甚是刺耳。老头舒了一口气,笑道:“我就知道你会遵守的!嘿嘿,十几年邻居也不是白做的!” 那怪人身子猛地一闪,瞬间绕过了老头,跟仕进面对面站着。他盯着仕进,轻声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果然不错。不过,年轻人,不要太过轻狂,有些事情不是武功好就能办到的!”说完这话,他诡异的笑了笑。 仕进心头凛然,一股寒气不禁自心底深处冒了起来。他正想说话,舌头忽然间僵住,竟是出不了声。一阵浓浓的睡意像猛虎般扑了过来,马上便要吞噬掉他仅存的意识了。“我这是怎么啦?为何会这样?他……他为什么要笑?”仕进踉跄着退了几步,脑海里一片混乱。他努力撑着,眼睛瞪得大大的,对这突如奇来的感觉甚是不解。 “你不是说会遵守诺言的吗?为何又要对他下毒手?……”仕进耳中听着老头的声音,终于支持不住,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那怪人低眼瞧着仕进,也不理会老头。他喃喃道:“难道我真的老了吗?居然不敢堂堂正正的跟这小子较量一番!嘿嘿!” 老头探了探仕进鼻息,这才松了口气。他瞪着怪人,怒声道:“老沙,你给这小伙子下了什么毒?”怪人瞄了他一眼,淡淡道:“他最多会睡上一天!我说过的话就一定会算数的!既然敢打扰我,就要有接受惩罚的准备!”他慢慢的迈开步子,沿着石阶向下行去。老头摇了摇头。 含笑抱着冰儿,拦住了怪人。瞧着仕进竟无缘无故的倒了下去,她心头不由得一阵抽搐,也顾不得什么,便抢了上来。她瞪着怪人,道:“你不能走!你……”话还没说完,她便现眼前怪人已是消失了。霍然转过身去,含笑又瞧见了那怪人的背影。他还是一步一步的踩着自己凿出来的石阶向下走去,那动作轻柔无比,仿佛怕惊扰了自己的孩子一般。 那老头一把抄起仕进,朝着树林大声道:“两个老家伙,该回家了!不要再玩了!”他对满脸惊惶的含笑道:“跟我来,你们会没事的!放心吧!”含笑瞥了双眼紧闭的仕进一眼,定了定神,马上跟在了老头身后。“都会没事的!都会没事的……”她喃喃有语,却还是忍不住的彷徨。 那石阶蜿蜒向下,似乎找不到尽头一般。行了半天,那怪人一个转折,岔进了阶梯的一侧。那里也是绿树成荫,不时有鸟儿飞进飞出,叽叽喳喳的甚是热闹。含笑踩着那柔软厚实的林荫小道,瞧着两旁婆娑摇曳的绿荫,心头慢慢的平静下来。她想道:“那人既是住在如此清幽宁静的地方,人想必也不会怎么的坏吧!” 再行了约莫两里路,含笑只觉眼前豁然开朗,几间朴实雅致的木屋出现在面前。那怪人推开其中一间,缓缓的步了进去。老头瞄了含笑一眼,笑道:“这是我们住的地方,不错吧!呵呵,来,跟我进去!那怪物虽然古怪,总要卖我个面子的!”他抱着仕进,也跨进了那间屋子。 含笑刚动了动,马上便被两个从天而降的身影吓了一大跳。这又是两个老头子,不过收拾得倒甚是整齐,一人长髯飘飘,面色红润,不过头全白了。一人身着青色长袍,腰间系着黑色腰带,人也是须皆白。 第二十五章 来去之间 “车五进三!”“马八退六!”“炮七平四!”“兵三进一!”……两个老头瞧着整齐,此时却像两只冒了火的斗鸡一般,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瞪着,嘴里噼里啪啦的说着。瞧他们的架势,就仿佛在进行着生死决斗一样,不拼个你死我活就誓不罢休。含笑听了半晌,才听出了一点点头绪来。原来两人正在下棋,却是不要棋盘的那种。 进了屋的老头这时探出头来,大声道:“老家伙,要下棋到一边去,别吵着我!”他转眼对楞在一旁的含笑道:“哈哈,小姑娘,你干吗还不进来?难道不想救你的同伴了?嘿嘿,别理那两家伙,就俩疯子,有什么好看的!哦,对了,还忘了告诉你我们的名字呢!嘿,那长着大把胡子的家伙叫张三,他身边那个青色家伙叫李四!还有,屋里这怪物叫沙龙!名字很好记的!不是吗?喂,还楞着干吗?进来啊!” “车四进一,取士,将军!哈哈,看你还怎么招架!”那长胡子的张三刚下了步妙着,这时捋着胡子得意洋洋的转过脸来,笑道:“小姑娘,欢迎到这里做客啊!哈哈,告诉你,那老是笑嘻嘻的家伙叫王五,绰号笑死人不赔命!哈哈哈……到你了,快下!”他说得两句,便催促起李四来。 王五愕然道:“我什么时候有这个外号了?你可别胡说!”那李四眼睛蓦地一亮,绷着的脸霎时松了下来。他大笑道:“这肯定是他临时起的!不过呢,嘿嘿,还蛮合适你的!”张三心情没来由的一紧,他催促道:“别说废话了,到你了!你可甭想打岔,输了的人可是要学狗叫的哦!” 李四笑道:“这输的人肯定不会是我!你走着瞧吧!”他食指轻挥,只听嗤嗤嗤的声音响起,不消数息工夫,地上已是出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棋盘。他嘿嘿笑道:“瞧清楚了,看你怎么大败亏输吧!喏,我接下来走的是这一步……”两个老头像小孩子一样蹲在地上,交头接耳起来。 王五嘟囔了几句,对行过来的含笑笑道:“别理那两个疯子!嘿嘿,咱们来惹惹屋里这怪物!”含笑跨过门槛,却忍不住回头瞄了一下。她心中充满了困惑。“这三人都是些什么人?这怪人又是什么人?他们之间是个什么关系?我该怎么办呢……”她想着,终于进到了木屋里。 屋里摆设很是雅致。只有寥寥几件什物,而且都是木制而成。每一样却是无比的精致细巧,光滑顺溜,宛若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淡淡的馨香飘散在屋内,让人觉着无比的祥和。右侧的墙上挂着一幅水墨山水画,却没有落款。含笑瞄了那画一眼,隐隐觉得一股寂寥愤懑的气息涌了出来。王五大咧咧的坐到一把椅子上,嘀咕道:“每次到怪物这里来都忍不住有气,闲着没事弄那么漂亮干吗?”仕进却被他随手扔到了一旁地上。 含笑将冰儿放了下来,靠在椅子上,再过去将仕进扶了起来。瞧着他脸上沾了些灰尘,含笑轻叹一声,伸出衣袖来温柔的拭了拭。王五这时嚷道:“老沙,快出来啊!这个受伤的小姑娘你是一定要救的!”良久,里屋还是一片寂静。 王五也不恼火,只大笑几声,道:“你莫要以为我在诓你!这娃儿受的伤我虽不能解,你却肯定有办法!”“旁人的死活与我何干?”那怪人沙龙冷冷的声音传了出来。含笑守在仕进跟冰儿身边,听着此言,心底不禁一阵绝望。 王五脸色一肃,正声道:“老沙,实话告诉你吧!这娃儿中的是七毒掌。七毒掌虽然算不上什么绝学,不过学的人却少得可怜,下手之人是谁,想必你也心知肚明了吧!话我是说到这了,救不救人,那就随你的便!”内屋沉寂了半晌,终于传来了沉沉的脚步声。含笑本来心冷了的,此时却又开始热了起来。 沙龙木无表情的踱了出来。他盯着王五,良久才冷声道:“你确定?”王五正容道:“有些事情我是不会开玩笑的!”沙龙眼光闪烁不定,许久才来到冰儿身边。含笑心马上提了起来。沙龙无形中流露出来的威势让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沙龙瞄了冰儿一眼,眉头稍稍的皱了皱。他低声道:“的确是七毒掌!”说完,他便转过身去,就要行进里屋。王五不禁慌了。他大声道:“难道你就不管了吗?虽然这只是跳梁小丑,掀不起什么风浪!但你的老朋友们若也耐不住寂寞,到时候……哼!”当着含笑的面,他显然不想将话挑明。 沙龙慢慢的停住脚步。他低低的道:“他们干什么也与我无关!世上的一切跟我都没什么关系了,我这辈子是要在五台山终老的!”王五伸手按住惊惶不已的含笑,对沙龙沉声道:“你若真的什么都不管,也不会整天凿着那莫名其妙的石头了!嘿,大家也算做了十来年的邻居了,多少给我点面子,救救这娃儿吧!” “老沙啊,那几个娃儿我们瞧着也顺眼,你就帮帮他们吧!”张三李四的声音也传了进来。他们虽看似胡闹,但两人俱是玲珑心窍,耳聪目明,屋里发生的事情自是尽入耳中,当下便也出声了。 沙龙转过身来,淡淡道:“我还清楚的记得当年的诺言,我只是保证不再出手伤人性命,其他的事嘛……”他顿了顿,含笑心一下沉了下去。沙龙的语气一听便知是不肯答应。她低下头去,瞄着冰儿苍白的脸,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了。 “唉!好吧!”沙龙终于将话说完了。含笑不由得呆住了。王五没好气的笑道:“你这怪物可真会吓唬人!呵呵!”沙龙瞄了含笑一下,皱纹密布的脸上忽地露出一丝微笑。他淡然道:“把她给我!”含笑迟疑了一下,呐呐道:“你要怎么医治她呢?”她总觉得事情变化得太快,快得让她接受不了。 沙龙道:“七毒掌厉害的地方不在掌力,而是它所带着的毒素!我必须知道她中的是哪七种毒素,才能针对着解毒!这样说,你满意吗?”含笑脸红了红。她将冰儿送到沙龙手里,但又犹豫着问道:“我能在一边看看吗?”她始终不放心。王五笑道:“小姑娘心眼可真多!嘿嘿,老沙是何等人物?他答应的事,又岂会反悔?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喂,老沙,我出去了啊!你慢慢忙吧!” “你若喜欢,尽管看个够!”沙龙也不多说,从容的进了里屋。含笑瞥了仕进一眼,抱起他,也跟了进去。里屋显然是沙龙的卧室,一张简单的木榻,一方大大的木案,一张古朴的椅子,一切显得是那么的细致简朴。木案上摆着几样铁器,还有一些木头方块。含笑瞧着眼前的情景,不禁想道:“这人好奇怪啊!” 沙龙托着冰儿,呀的一声推开一扇门。原来里屋内里还别有天地。进得里面,沙龙也不理会含笑。他将冰儿放到一张长榻上,自旁边的架子上抽出一个皮囊。眨眼间,沙龙手中已是变魔术般的出现了一根长长的银针。他朝冰儿手臂上扎了一针。待拔出针来,他将针放到鼻下嗅了嗅,便又摆弄起架子上的东西来。 沙龙取出一个精致的玉碗,摆在榻上,再拿下一个青色瓷瓶,那青瓶润泽晶莹,显是不可多得的精品。他从瓶中倒出些许清液,盛在玉碗里,再将银针插进液体中。本来清澈无色的液体突然间泛起了淡淡的色素,似红似黄,还散发着微弱的腥臭味。沙龙盯着那碗中流液,半晌,脸上露出了微微的哂笑。 含笑寻了个椅子,将仕进安放好,便瞧起沙龙的动作来。待确信他是真心为冰儿疗伤之后,她便开始打量起眼前的摆设来。这屋子显然比外面大多了,若不是放了太多的东西,它本来很是宽敞的。靠近墙壁的两侧是两个大大的书架,上面叠放着密密麻麻的书籍,纸张都显了陈旧的黄色。 自两侧到中间,摆了六个架子,每个架子都分了七八层,上面不是药瓶就是纸包,瞧得含笑一阵眩目。她转眼瞄向木榻另一端,不觉又怔了怔。那里置着一方长长的木案,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木雕,每一个都玲珑细巧,甚是精致。 “此人必定是个使弄毒药的专家。听他们的话似乎已经在这住了十多年。那这些木雕?莫非是他干活无聊之时所刻?看上去有数百件之多,此人生活想必是无比的寂寥了!”含笑瞥了沙龙一眼,不由得一阵感慨。 外面蓦地传来一阵喧闹。含笑心情一紧,身子往仕进所在靠了靠,手也慢慢的握住了兵器。沙龙却毫不在意,还是从容自若的做着自己的事。含笑不禁自嘲道:“胆子怎么变得那么小了?这里的人个个都是高手,便有变故也能应付自如。嘿,终究还是历练不够啊!” 咿呀一声,门被推开了。张三李四王五三人行了进来。窗外光线透了进来,映在他们脸上,三人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连一直都是笑呵呵的王五也是一脸的肃然。一股异样的气氛在屋内弥漫着,含笑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沙龙此时十指如飞,噼里啪啦的在冰儿身上点着,下手处俱是人身要害重穴。他认穴之准,手法之精妙,之迅捷,就连眼高过顶心情沉重的王五三人都忍不住喊道:“好指法!”沙龙轻舒了一口气,低声道:“好了!其余的事就不用我出手了!”他径直收拾起各种散乱的东西,不再出声。 屋里顿时一片寂静。含笑屏紧呼吸,不敢说话。王五三人也呆在那里,俱是沉默不语。沙龙忙完了自己的事,便转过身来,盯着三人,淡淡道:“外面来人了!”王五轻轻点了点头,道:“是的!” 沙龙转眼瞄向窗外,悠悠道:“我记得数十年前,第一次,陪在我身边的人有三十二个;八年后,是十八人;五年后,是十人;十三年前,就是你们三人了!嘿嘿,匆匆十几年,我还以为不会再换人了呢!外面人马很多嘛!唔,十一,十二……嘿嘿,总共是十五人。哈哈哈……人这么多,想必我日后是不会寂寞的了!哈哈哈……”他仰天大笑,一股愤慨悲凉的意味自笑声里流露出来。那笑声竟震得含笑耳朵嗡嗡作响。 王五三人都低下头去,不敢再瞧沙龙。良久,王五才低声道:“我们也以为可以与你就这样作邻而居过完这辈子,但是方丈命令下来,我们也是无可奈何啊!”沙龙笑声一敛,瞄了三人一眼,忽地叹息道:“嘿,算了,反正谁来还不一样?你们是陪我最久的一批,说真的,还真有点舍不得!哈哈哈,想不到吧,我这样的人居然还会有舍不得人的一天!真是笑死人了!哈哈哈……”他又大声笑了起来。 王五三人互相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会意的神色。王五笑道:“老沙,好歹咱们也是十三年的交情了,舍不得又有什么可笑的?你压抑了一辈子,现在何不痛痛快快的发泄一下?哈哈哈!”他当下上前,一把抱住了沙龙,张三李四也都大笑着围了上去。沙龙脸上闪过一丝青色,但马上转怒为笑,也反手抱住了三人。 四个老头子就在那里抱着哈哈大笑起来。含笑瞧着,感动之余,竟忍不住嫉妒起来。她暗暗道:“为什么我就没有一个知心的朋友呢?”她转眼瞄着仕进,又想:“他算我的朋友吗?呵呵,真是奇怪啊!” 笑了许久,四人终于松开了怀抱。王五满脸笑意着道:“对了,老沙,方丈还托人给你带来一样东西。你瞧瞧吧!”沙龙低声道:“他也会给我东西?”他心怀疑惑,伸手接过了东西。那是一枚淡青色的玉戒,触手温和圆润,显然质地很好。沙龙脸色霎时变了数变。他忍不住道:“这……这真是他让人送来的?” (全本) 第二十六章 昔年英豪 王五诧异道:“有什么问题吗?的确是方丈差人送来的呀!来人手持的佛杖确是方丈之物,我们三人都确认无疑!”沙龙沉默许久,终于勉强笑了笑,道:“没事了!我不过想起了一些往事,免不了有点感慨!嘿,走吧!我送你们一程!” 沙龙踱了两步,回首对含笑道:“你的朋友体内毒性已除,但掌伤却仍甚是严重。你最好帮她推宫活血,助她一把。”含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这里有太多事情出乎她意料之外了,奇怪的用毒高手,他那三个奇怪的邻居,还有他们之间那奇怪的关系,这一切都显得那么的诡秘,让人揣测不透。 “怎么都没听师父提起过这些人?在江湖上也闻不到他们一丁半点的事迹。但他们的武功真的高得离谱,便连师父都远不是敌手!哎,对了,他们提起过方丈!莫非……莫非他们是少林寺的人?肯定是这样了!哎呀,我怎么有点头晕?这……”沙龙等人出去后,含笑一边帮冰儿推宫活血,一边呆呆的想着。突然间,她身子晃了几下,倒在榻上,跟冰儿一样昏迷不醒了。 窗外透进的光亮渐渐的弱了下去,屋内慢慢的暗了起来。终于,一切都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夜,来临了。伴随黑暗的,正是那令人窒息的寂静。屋内很安静,很安静,静到只有两个人微弱的呼吸声。 但仔细听的话,却还能听到第三人的呼吸。那人呼吸绵长细微,几不可闻。这时,那呼吸声忽地急促起来。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后,仕进终于醒了过来。沙龙千算万算,却怎么也算不到仕进功力如此深厚,竟提前半天醒了过来。 “冰儿,含笑?”仕进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二女。他猛地挺身而起,正欲大声呼喊,却又生生顿住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药香,仕进吸了一口,便马上屏住了呼吸。他忆起了昏迷前的情况,就是闻到了相似的气味,他才会晕过去的。前车之鉴犹在,仕进自是不敢轻忽。其实他是杞人忧天了。沙龙临走前虽用药让含笑睡了过去,却想不到仕进会醒过来,自然是不会留下什么防范措施。 仕进定了定神,终于听到了微弱的呼吸声。他小心翼翼的靠了过去。他眼睛此时已适应了黑暗,朦胧中瞧到了两个黑乎乎的人影躺着。一瞬间,仕进便认出了两人正是含笑跟冰儿。他虽然瞧着不甚清晰,但直觉告诉他二人正是自己牵挂的人。 仕进又惊又喜,忙奔了过去。确信两人无恙之后,他吊在半空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想起冰儿的伤势,仕进连忙拉过她的小手,探起她的脉搏来。冰儿的脉象和缓平和,虽然还稍嫌微弱,却已足够让仕进欣喜若狂了。 “她的毒解了?哈,真是解了!莫非那怪人真的帮了我们?但含笑为何又晕了呢?她这情形分明是中了迷药,那人到底是何居心呢?”仕进想了很久,终于决定到外面探探情况。他将含笑二人安置到书架一侧。那里甚是隐蔽,便有人进来,一时三刻也发现不了人。 忙完这一切,仕进悄悄的推开门,轻轻的闪了出去。虽然明知外间没有人的声息,他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即便没有跟沙龙真正动过手,仕进也深知他的厉害。“自己现在这情形,自保还勉强可以。若对手认真起来,那可是要落荒而逃了!”仕进想着,又侧身闪到了外屋。 屋外,距离木屋约莫十丈的空地上,沙龙正静静的站着。他抬头看天,久久不语。十来支火把燃着,烈火熊熊,猎猎作响。空气里流动着浓浓的油烟味,让人闻了胸膛直发闷。一行十五人正恭恭敬敬的侧立于沙龙前方,就好像眼前人是他们顶礼膜拜的神一样。一股异样的气氛在众人当中荡漾不息。 仕进无声无息的来到门口。他自门缝里瞄了出去,瞧到那一幕,不禁楞住了。待瞧得更清楚一点,仕进忍不住便想惊呼出来。那十五人当中,竟有他熟悉的人。郭铁的大哥郭冷,皖南双英吴长清、铁胜男,段布,孙不四,除了冰儿那个师父苏子翁以外,当日山谷遇到的人现下竟全都到齐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仕进一时竟呆住了。 再等了一个时辰,沙龙还是一动不动,也不发一语。那为首之人年纪约莫六十岁。他脸形狭长,干枯的下巴上挂着几丝胡子。他眼珠骨碌碌的转着,嘴唇翕动两下,想要出声,但终于忍住了。 但还是有人按捺不住。只见为首老者身后一名满脸悍勇的中年人踏了出来,瓮声瓮气道:“大人,我们都等了半天了!您难道还下不了决心吗?”沙龙瞥了他一眼,又转眼瞄向为首老者。他终于出声了:“郑万里,这是你带的人?”那声音无比的平淡,让人听不出他想的什么。但那老者郑万里却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小心翼翼着道:“大人,他为人卤莽,还不懂得规矩,还请您多多见谅啊!” 郑万里一扯那中年人,寒声道:“还不赶快向大人请罪?”那中年人眼里闪过一丝怒意,却还是朝沙龙躬下身去,低声道:“小人无礼,请大人恕罪!”沙龙冷笑一声道:“就凭这般人物,你们就想把天给翻转过来?嘿嘿,他的想法也太简单了吧!”他忽地瞪着那中年人,沉声道:“换了以前,就冲你刚才的话,我就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哼,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啪啪啪,那中年人忽觉人影一闪,脸上已是火辣辣的疼了起来,竟是挨了几记耳光。再瞧时,却只见沙龙还悠闲的立在原地。他心头一寒,瞧着沙龙的眼神已是带上了畏惧。他以前从未见过沙龙,虽说表面恭敬,心里却是不服的。但现在,他终于心服口服,开始打心底畏惧起沙龙来。他发觉,刚才那几巴掌,他便全神戒备也是躲不开的。 一旁站着的郭冷眉毛不禁跳了跳。铁胜男几人却都是凛然不已。他们都见过那中年人出手,端是狠猛凌厉,武功非凡。他们自忖,便自己对上如此高手,最多就是个平手。但沙龙竟能不动声色间给了那中年人几个耳光,武功之高,已是出乎他们的想象之中了。他们都想道:“此人究竟是谁呢?我们大老远到此,目的就只是劝他出山吗?” 沙龙瞄着惶恐不已的郑万里,低声道:“你也用不着害怕!嘿嘿,几十年过去,他还好吗?”郑万里楞了一下,随即会意道:“大人,将军他很好!他叫小人跟大人说,请大人出来主持大局,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他见沙龙不再像开始的时候那般冷漠了,不禁心头窃喜。 沙龙喃喃道:“当年他出去执行秘密任务,嘿,才过了一个月,便什么都变了!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他的任务是这个!嘿嘿,他倒是沉得住气,竟隐忍了数十年才开始行动!”他沉默了半晌,问道:“除了我们两个,还有谁在世?” 郑万里挥了挥手,众人中顿时闪出八人,分到了各个方向把风。他才低声道:“据将军多方打探,当年一战,一位大人战死,一位大人失踪;三将军跟五将军也不在人世了!二将军跟四将军不见踪影。不过,据说有人在徐州一带见到过二将军!我们已经加派人手,相信很快就能寻回诸位将军跟大人!” 沙龙叹息一声,低声道:“原来还有这么多人啊!我还以为就剩我一个了!”郑万里忽地一挥手,众人刷地都跪了下来,便连铁胜男那般倔强的性子都跪了下去,没有半点犹豫。他们事先都被吩咐过了,纵使万般不愿,他们也只能乖乖的跪下。 郑万里带头沉声道:“恭请大人出山!”“恭请大人出山!”众人都齐声喊了起来。仕进将这一切都瞧在眼里,心中已是万分骇然。他隐隐猜到了点东西,却有点不敢置信。“难道……难道这些人都是当年黄山血战中余下来之人?将军,大人?杜白衣手下的三尊五将?这怪人竟是当年叱咤风云的人物?太不可思议了……” 沙龙看着跪了一地的人,轻轻叹道:“你们都起来吧!回去告诉他,既然当年都无力回天,现在又何必苦苦纠缠呢?无空何等人物?雷正刚也是睿智无比,他即便一时得逞,终还是会被打回原形的!我累了,再也经不起那样的风浪了!你们都回去吧!” 郑万里爬了起来,急声道:“大人,将军说了,眼前就有一个大好机会,一旦把握住了,我们失去的东西很快就能拿回来的!您可千万不能泄气啊!”“还能有什么好机会啊?”沙龙淡淡道。 郑万里怔了一下,道:“将军没说!不过他交给小的一封信,说是大人若是拒绝,就把信给大人!他说,大人看完信就知道了!”沙龙眉头皱了皱。他拆开信,就着火光瞧了起来。 (全本) 第二十七章 隐将现身 信显然不长,沙龙只稍微掠了一眼,心中便已了然。他还是木无表情,但眼睛却紧紧的眯了起来,那脸上的皱纹堆得更深了。信纸一角刚触及火焰,火苗便倏地窜了起来,不消片刻,整封信便化为了灰烬。郑万里瞧着沙龙将信烧掉,却不敢有丝毫异议。他恭谨的低着头,不发一语。 仕进脑子一片混乱,也不知该想些什么。他心知今日的所见所闻必定会对江湖产生巨大的影响,一旦公布出去,那便不啻九天惊雷,震惊世人了。“我该如何是好呢?瞧着冰儿的伤势已然无甚大碍,自己不如悄悄的带着她们两人离去,就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嘿,反正他们闹成如何,也不关我的事!可是……他们若一成事,整个江湖必定是血流成河!这样真行吗?良心难安哪!” 仕进心中犹豫不决,一时之间,委实是难以决定去留。他心头忽地一动,蓦地屏紧呼吸,一切杂念都抛到了脑后。沙龙还在静静的思索着,场中只有风吹过火把时的猎猎之声。一个黑色的身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众人面前。沙龙抬眼瞥了他一下,神色微愕,但随即释然了。他淡笑道:“想不到你竟然亲自前来!呵,看来我面子还挺大的嘛!” 来人身形高大,站得挺拔笔直。他全身裹黑,脸上也蒙着黑巾,两眼精光四射,极有威势。郑万里一见来人,便马上躬身恭敬道:“恭迎将军!”众人也都喊道:“恭迎将军!”郭冷躬身时眼里却闪着一丝怒意。起身后,他本来冰冷的面容变得更是阴寒,整个人顿时像块木头似的站着。 来人对众人微一颔首,沉声道:“你们都到树林外面去,不许让任何人进来!一切来人,尽皆格杀毋论!还有,没有我的吩咐,你们也不许进来!”郑万里知道沙龙跟来人关系密切,两人必定是有什么私密之话要谈。他于是恭谨道:“是,将军!”他心知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 待众人都离开之后,那将军才将目光转向沙龙。他仔细的瞧了沙龙半天,才道:“想不到昔年英俊潇洒的毒尊者竟然苍老如斯!我差点就不敢认你了!哈哈哈!”他干笑几声,笑声里显得甚是得意。 沙龙微笑道:“岁月不饶人,谁又能长生不老?便是你,难道此刻还年轻吗?这里只有我们二人,你还蒙着脸干吗?几十年不见,想不到你还是喜欢这样鬼鬼祟祟!” 将军大笑道:“谁说我还是以前的我?我早就无须躲躲藏藏的做人,现在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他大笑良久,才道:“说正经事吧!我因为一些事情耽搁,所以让手下人先来,我随后赶来。你若出山,日后尊主之位,便是你的!我决不会跟你争!你就说句实在话吧!” 沙龙摇了摇头,道:“当年我们是何等威风显赫,不可一世,到头来还不是一样的烟消云散,惨淡收场?你莫非到现在还想不通这一点吗?”将军冷笑道:“当年若非那个死老头作怪,伤了我们尊主,我们又岂会在黄山一败涂地?我就是不服气,凭什么我们就该被人踩在脚下,凭什么他们就能高高在上?凭什么——” 将军来回踱着步子,半晌又道:“当年尊主之下,以你为首。我们其他七人都对你心服口服。因为你够桀骜不驯。你将尊主最宠爱的小妾毒成哑巴,只因为她在你耳边喋喋不休;你被少林十八罗汉阵困住,却仍大笑不止,即使是身上带了七处重伤,三十四处轻伤,奄奄一息之际,你还是能谈笑间破阵而出,并让少林损失了十三名长老!嘿嘿,当年说到毒尊沙龙,天下谁人不为之震惊,不为之恐惧?”他那蒙脸的黑巾急剧的颤抖着,显然心情无比的激动。 沙龙听着自己当年的事迹,脸色也微微的变了。他似乎在怀念着昔日的英姿,脸上的皱纹慢慢的舒展开来。他笑了笑,就仿佛自己还是那纵横天下的风云人物,正面对着万千强敌,谈笑自如。 将军喘了一口气,瞪着沙龙,大声道:“告诉我,当年的你跑到了哪里?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你现在就像个懦夫,胆小怕事的懦夫!”沙龙回过神来。他脸皮扯动一下,慢慢苦笑道:“是,我是懦夫!你若经历了跟我同样的事情,只怕也是跟我一样了!” 将军大声道:“你经历了什么事情?哼,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年一战,你重伤待毙,是无空跟雷正刚救了你一命,并悄悄的派人送到了五台山。嘿嘿,他们美其名曰伤人太多,有干天和,所以让你改过自新嘛!几十年来,你在五台山的一举一动,我是了如指掌!如果不是现在机会出现了,我也不会来找你!” 沙龙叹息一声,道:“当年一战,你参加了吗?”将军闷声道:“当时我刚入少林,到清理战场的时候,我才赶到了黄山!”沙龙苦涩的笑道:“那你……嘿,还说那个干吗?”他摇了摇头,脸色阴晴不定,半晌才沉声道:“你信中所说,无空现在重病在身,少林大部分实力都落在了你手中!这话是真是假?” 将军冷笑道:“他现在确实是昏迷不醒,生死难料!若非如此,我又岂能在短短半年间将少林派的实力收归得七七八八?”沙龙皱了皱眉头,又道:“你确信少林中人都听从你的号令,认你为主?” 将军顿时沉默了。许久,他才沮丧着道:“当年黄山一战后,少林耆宿都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一些年轻气盛的小和尚。几十年下来,他们个个都对无空死心塌地的!那些仅存的长老们也对无空是心悦诚服!我不过是拿到了无空的信物,这才能号令他们!” 半晌,他又感慨道:“说实话,无空确实是我生平所见最了不起的英雄人物!尊主虽然武功盖世,在气量上却是稍逊他一筹!我虽然想将其致于死地,却不得不佩服他的为人!不过,嘿嘿,现在我不但不能动他,反而要护着他了!没有了他,少林寺便无法归我所有了!” 沙龙又道:“少林不是还有玄空吗?他武功更在你我之上,而且智计了得,你的掩饰难道不怕被他看穿?还有雷正刚,他更加是深不可测。即便是无空不在,你我也是斗不过他们的!” 将军得意道:“玄空虽然了得,却早就被我设计拿下,正关在少林后山呢!当年老二教我的易容术正好派上了用场,我找了个人假扮玄空,少林中人全都分辨不出真假!至于雷正刚,我想他也瞧出了异样,不过依他假仁假义的性子,没有把握之前,肯定不会轻举妄动!他知道,若是扯破了脸皮,那武林必定会乱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哈哈哈……” 将军狂笑半晌,才接着道:“沙龙,你知道不?当日,我设计让玄木令主跟无空两败俱伤,本来心里也没有必胜的把握的!我当时就想啊,大不了就赌上自己的性命!哈哈,天从人愿,我最终还是成功了!玄木令主从此销声匿迹;无空撑着回到少林,也是倒地不起,长睡不醒!结局比我想象中来得还要完美。哈哈哈,我陪在他身边几十年,他的性子如何又怎会摸不清楚呢!便是老奸巨滑的雷正刚,到头来也被我算计了一把!想到这些,我就忍不住开心!哈哈哈……” 将军癫狂的笑着,笑得前伏后仰的。沙龙静静的盯着他,眼神里流露出淡淡的怜悯。喘了几口气后,将军又接着道:“哈哈,我知道即便无空不在,雷正刚也不是自己能对付得了的!所以大半年来,我什么事情都不做,让少林寺的人都乖乖的待在山上!嘿嘿,我只须让一些利欲熏心的人在江湖上捣捣乱,捅出几十个篓子,便能让自诩正义的雷正刚疲于奔命了;然后再放些风声出去,玄木令里有无敌的武功、宝藏……你知道的,世道就乱起来了!哈哈,这世道越乱对我们就越有利!只要局势还在雷正刚控制范围内,他就不会跟我翻脸的!” 将军张狂的挥舞着双手,似乎在借着动作发泄着什么。他狂笑道:“哈哈哈……都说无空跟雷正刚如何的英雄了得,仁义无双,便连尊主都败于他们二人之手,到头来还不是一样被我玩弄于股掌之中!沙龙,你知道了吧,为何我会在这个时候请你出山!你我二人连手,再找到走失的几个兄弟,到时候,本来属于我们的东西就会回到我们的怀抱中来了!哈哈哈,我们将会主宰整个江湖!哈哈哈哈……” 沙龙轻轻摇摇头,低声道:“你当年是五将之首,素来隐忍坚韧,沉默寡言,不该说的话你从来不会多说一个字,尊主吩咐下来的事情也是默默的完成,从无二话,所以大家才称呼你为隐将!但为何今日你会如此激动呢?莫非就为了你说的这些事吗?嘿嘿,你可知道我几十年来在五台山学到了些什么?” 将军笑声戛然而止。他冷冷的瞪着沙龙,良久才沙着声音道:“鬼才知道你学到了什么!我只知道自己学会了敲经念佛,学会了与人为善,学会了排忧解难……嘿嘿,我真他妈的是个天才,明明恶心无比的东西,我居然能学了十成十!哈哈,我现在都快忘记了自己原来是个什么人了!沙龙,你可知道,虽然我一直静静的积蓄实力,但是希望实在太渺茫了!我有时候甚至想,现在这样子也不错啊,起码江湖之人见到我多少都要恭敬的称呼一声——大师!只可惜,机会突然摆在了面前,你说我能放弃吗?” 沙龙微微一笑,正想出声。将军蓦地大喝一声道:“是谁?”只见黑色身影一闪,他整个人已是来到木屋门前。喀喇一声,将军五指成抓,将木门抓穿了一个大洞,手也倏地伸了进去。原来仕进听将军谈及自己跟无空之间的事,心情便一直激荡不已。这下一不小心就弄出了些许声响。 感觉到那透门而来的劲风,仕进心头一凛,脚下用力,人已是飘向后去。啪啦喀嚓的一声巨响,将军霎时破门而入,紧紧逼向仕进。他根本没想到屋内竟会有人,一时得意,就将心里藏着的事说了出来。现下他已是打定主意,决不能让屋里之人活着离开。 劈啪的几声,两人已是过了几招。仕进用的尽是小巧游斗的招数,避免跟将军硬拼。将军心中凛然道:“此人武功很高!”他猛一加力,动作更是迅猛凶狠,务求一击毙敌。仕进身子一顿,刷的一声从门口窜了出去。将军哪肯罢休,也随之掠到了屋外。 火光中,沙龙皱纹满布的脸孔闪着诡异之色。仕进瞧了过去,顿如堕入万丈冰窖,全身冷透了。他一阵绝望,不由得想道:“有这怪人在此,看来今日是逃不掉的了!嘿嘿,豁出去了!起码也要弄清楚一些事情!”转眼间,仕进脑中闪过了无数念头,背后将军凌厉的掌风如密密麻麻的利针一般刺了过来。 仕进咬了咬牙,身形左右晃着,躲闪着将军的招数。将军两手舞得如暴风骤雨一般迅密,劲风四荡,吹得那些个火把忽明忽暗的,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他恼火的想道:“这小子太滑溜了!他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出得屋外,将军已是瞧清了仕进的面貌,知道对手仅是一名年轻人而已。 “看掌!”将军暴喝一声,手臂似乎伸长了一尺,手掌呼的一下来到了仕进脖子处。仕进似乎无路可避。他勉强转过身来,一掌推出,迎向了对手这一掌。砰的一声闷响,两人手掌触实,仕进哇的一下喷出一口鲜血,人也摔到了三丈开外。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是力不从心,难以为继。 将军冷笑一声,便想上前取了仕进的性命。沙龙眉头一皱,往前踏了一步。仕进这时喝道:“且慢!”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紧盯着将军,神色间丝毫没有即将死亡的畏惧。将军一怔,停下了脚步。他想道:“原来这小子只是仗着身法灵巧,才撑了这么多招!真遇上了实拼的时候,终究还是不顶事!嘿嘿!” (全本) 第二十八章 往事真相 沙龙瞥了仕进一眼,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他很快微微的笑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将军沉声道:“小子,你还有何话可说?”他为人素来阴沉暴戾,对敌时从不手下留情,斩草除根,不留后患。不过今晚故人重逢,思及种种往事,他不免心情激动,对仕进也少了三分戒备。 仕进艰难的喘了一口气,笑道:“阁下武功盖世,死于阁下之手,在下原也怨不得旁人,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了。不过,听及刚才两位所言,在下不免心生一困惑,阁下若能怜及在下这将死之人,给出个答案,那在下便死也瞑目了!呵呵!” 将军盯着仕进,森然道:“你全听到了?”仕进轻轻点了点头。将军瞄向沙龙,怀疑道:“沙龙,这小子为何会在你屋里?屋里有人,你刚才为何不提醒我?”沙龙耸了耸肩,道:“你可以去问你的手下,我从午时就一直身处屋外!屋里本来是无人的,这少年如何潜进去的,那便非我所能预料的了!” 仕进怔了一下。他料不到沙龙竟会这么说。沙龙瞄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神色甚是诡异。将军寒声道:“小子,废话无谓多说!你以为拖延时间就能逃出生天吗?哼,你就认命吧!”他终还是决定速下杀手,免除后患。 沙龙这时却道:“我们二人在此,莫非你还担心他逃了?正好我也多少有点疑问,你就一并解释解释吧!”将军沉吟半晌,终于道:“既然你都出声了,好吧!小子,有话快说!” 仕进镇定道:“素闻少林方丈无空大师雄图伟略,侠义无双,在下对无空大师一向是敬重有加的;而玄木令主据说是武功天下第一,那也是了不得的人物。但阁下刚才所言,他们二位竟都被阁下算计了!这个……嘿嘿,只怕阁下所言非实吧!”他斜眼瞥着将军,一脸的怀疑。 “玄木令主?那是何方神圣,竟胆敢称武功第一?”沙龙愕然道。他一直呆在五台山上,又对江湖人物避之则吉,对武林中轰传已久的玄木令主竟是毫无所闻。将军愤恨着道:“那厮虽然出道时间很短,武功却是不弱。沙龙,说实话,我们两人加在一起,恐怕也接不下人家五十招!” 沙龙惊道:“此话当真?”将军冷笑道:“我若非吃过大亏,又岂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嘿嘿,不过他武功越高越好!如果不是他武功高得骇人,又怎能在中了乱功散后还能将无空重伤?嘿嘿,无空伤重昏迷,我才能从中渔利!哈哈,说起来还要多谢那玄木令主!小子,你不就是想知道我是怎么算计他们二人吗?哈哈哈,这有什么难的,我说与你们听便是了!” 沙龙听到那乱功散之名时,脸色大变,似乎听到了世上最可怕的东西一样。将军扫了他一眼,得意道:“这乱功散可不再是你当年研制的那药了!哈哈,苏子翁,你知道的,你百毒门里的小辈!他将你的药方改了一下,你想知道他改了哪里吗?” 沙龙很快恢复了镇静。他微笑道:“当年他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想不到眨眼间居然就青出于蓝了!呵呵,得徒如此,我师兄想必很是安慰了!”将军踱了几步,道:“其实无空也改动了你的药方!苏子翁又在他的基础上再稍稍的变动一下。嘿嘿,无空想算计玄木令主,利用了雷正刚;我又利用了玄木令主,重重的伤了他。哈哈哈……我想起来就兴奋!全武林最厉害的两个人都让我算计了!哈哈哈……” 仕进冷冷的盯着狂笑不止的将军,对当日发生之事已是猜到了七七八八。他怒火渐盛,表面却仍是不动声色。沙龙皱了皱眉头,道:“乱功散虽说是专门用来对付绝顶高手,让他们内息紊乱,无法动用真气,但你说的这些,我却是一点也听不明白!无空暗算别人,你又暗算了他?” 仕进回想当日自己的情况,确实有点相似。他想道:“那毒药确是厉害无比,难怪自己会着了道!嘿,当日还真是冤枉了雷门主呢!”将军显然对此事无比的得意,大笑道:“沙龙,你想必还记得乱功散的方子,我问你,若是从中抽掉香叶兰这味药,再辅以断肠草、银锡、火殃……等十味药,研在一起,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他本来对药物一窍不通的,但此事是他生平最得意的杰作,那些拗口的药物竟被他背得滚瓜烂熟,随时都能脱口而出。 沙龙闭上眼,略微想想,睁眼沉声道:“这算什么毒药嘛,对人根本没有一点效用!简直就是浪费药物!”他显然有点气愤,声音都有点变调了。将军得意洋洋道:“若是再加上原来乱功散的解药呢?”他斜眼盯着沙龙,对沙龙接下来的反应甚是期待。 “解药?解药是由天山雪莲,岗松、桔梗、扶桑、玄参……一共三十三味药合在一起,再加上那些地黄、磨盘草、巴戟天……唔,它应该会……”沙龙嘴里喃喃有词,半晌,他身子晃了一下,眼神一下黯了下去。 将军瞧在眼里,心情大畅,大笑道:“是不是跟原来的方子是一个效果啊?哈哈,想不到吧!这个方子是无空亲自改的,用起毒来,他可不比你这毒尊弱到那里去!”仕进顿时恍然。他瞥了一脸灰白的沙龙一眼,奇怪想道:“他这是怎么啦?” 沙龙沉默良久,才沙着声音道:“那你对这药又动了什么手脚?”将军摆摆手道:“这手脚可不是我动的!哈哈,当日我偷听了无空的计划,有心想在这药上面动动手脚,于是将方子偷了出来。你那小师侄一看到方子便如获至宝,一头钻了进去,居然忘了是我强迫他来做事的!嘿嘿,我本来只想将药量减少一点,让玄木令主不至于伤得太过厉害,然后才有两败俱伤的可能;哈哈,想不到苏子翁竟然能将毒药使得出神入化,稍稍变一下方子,就是我想要达到的最好效果了!” 沙龙淡淡道:“他是怎么对方子进行变化的?”将军得意道:“他在无空的方子上减了一味当归,加了一味远志,再和以眼镜王蛇的毒液!接下来想必不用我说了吧!”沙龙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这话真是不假啊!想不到他竟臻至化境了!看来我真是老了!” 仕进忍不住问道:“这样能有什么效果?”沙龙苦涩的笑道:“效果大着呢!减少了当归,加了远志,那药的毒性就迅猛了许多,但是眼镜蛇之毒却对其有抑制作用,只要真气剧烈动荡几次,抑制效果便会表现出来。到那时候,中毒之人内息不但不乱,甚至更盛平时!不过,这种迹象只能维持一时三刻,过了那个时间,毒性反噬,沿着血液窜入心脏,这人真想不死都难了!” 将军大笑道:“不愧是名闻天下的毒尊,我就说了几个药名,你便能将其效用娓娓道来,一丝不差!佩服,佩服!”他盯着仕进,笑道:“小子,知道了吧!那看上去威风凛凛的无空大师其实不过是个暗算他人的伪君子罢了!哈哈哈,我算准了,玄木令主如此厉害,想必能撑得过无空的几次伏击!等无空戒心消得差不多的时候,玄木令主却突然恢复了全部功力。他此时对无空肯定是恨之入骨,必是想杀之而后快!这一来二去,哼哼,无空已是在劫难逃了。而玄木令主事后也是毒性发作,一命呜呼。一石二鸟,两个能威胁到我们霸业的人就没了!哈哈哈,沙龙,你说吧,我是不是比尊主还厉害?” 沙龙垂下眼皮,木无表情。仕进暗暗点了点头,想道:“原来真相就是这样!”他瞪着将军,忽道:“在下想问最后一个问题,阁下又怎能肯定玄木令主就一定能撑过无空的暗算呢?” 将军奇怪的瞄了这濒临死亡的少年一眼,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好问的?撑不过那便是我看错人了,他死了就死了!最多,我继续当我的得道高僧。哈哈哈,不过老天还是眷顾我的!哈哈哈……”笑声鼓荡不已,那火苗竟被震得晃荡摇摆,久久止不下来。 沙龙忽地道:“当年我研制出乱功散,方子只有尊主跟我有,你是怎么知道的?”将军笑道:“自然是尊主给我的!当年尊主命我进入少林卧底,方子就是他那时候给我的!他要我无论如何都要将方子送到无空手里。嘿嘿,这件事我至今都是不解!为何尊主会有如此举动?不过现在什么都不要紧了,他死了,无空也奄奄一息了!哼,雷正刚,下一个就到他了!” 沙龙笑了笑道:“之后呢?你是不是就称霸武林,惟我独尊?”将军一怔,喃喃道:“称霸武林,惟我独尊?”他念了良久,大笑道:“这我倒没想过!不过若能如此,又何乐而不为呢?你若能助我,这江湖,我们便平分了,如何?” “痴心妄想!哼!”仕进冷哼一声,讽刺道。沙龙瞄了他一眼,微微笑了。他摇摇头,道:“我是不会离开五台山的!你就不用多说了!”将军本来踌躇满志的,这时不禁恼羞成怒,对仕进寒声道:“小子,你活得不耐烦了是吧!哼哼,那就受死吧!”他大步一跨,已到了仕进身边。 沙龙瞧着将军一掌拍向仕进脑袋,却熟视无睹,将脸别到了一边。将军手掌将要触及仕进顶门,眼看这年轻人便要脑浆四迸,死于非命,他却蓦地心生警惕,全身寒毛霎时都竖了起来,身子也硬硬的挪开了三尺。 本来奄奄一息的仕进猛地窜了起来,矮着身子一掌推向将军腰腹间要害。将军这一挪也在他意料之中,只见他脚步一错,如影随形,逼近了对手。将军这一下急速变换气息,真气顿时不纯,胸口也隐隐的闷痛起来。他咬紧牙,再生生的退开几步。 但仕进身法何等之快,眨眼间已到了将军身边。他冷笑道:“智空大师,你还是认命吧!”他早就认出了这将军正是智空,这时才说了出来。智空闻言大惊,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觉一股凌厉的掌风袭向了自己章门穴。他急忙矮身沉肘,护住了要害。 仕进手掌一抖,绕了个弯,转而拍向对手胸口。智空刚想变招,却觉一阵气闷,一时竟动弹不得。眼看便要中招,他竭尽全力,身子终于挪后了几寸。砰的一声,智空终还是躲不开仕进这一掌,踉跄着退了一丈多。他闷哼一声,显是受伤不轻。 原来仕进自知功力不多,难以应付沙龙跟智空联手,加上对当日之事耿耿于怀,不弄个水落石出就难以心安,他于是假装武功不济,伤重垂死。待知道了真相,又见沙龙似乎没有恶意,他便暴起而击,攻了智空一个措手不及。 仕进匆匆瞥瞥神秘莫测的沙龙一眼,几个起落间,人已是到了树林边沿。他刷的一声窜了进去。黑暗中树影摇曳,良久,终于恢复了宁静。若非智空还在闷声咳嗽,事情就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 仕进在林子里绕了个圈子,又潜回到了木屋附近。他心知自己现在功力终究逊了智空一筹,便真伤了智空,那伤势想必也不甚严重,况且还有那敌我不明的沙龙。为了含笑跟冰儿,他变得万分谨慎起来。 听得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仕进一阵凛然,人已是无声无息的上了树顶。过不了多久,三条黑影从树下悄悄的掠过。仕进瞧得分明,那几人小心翼翼的,看上去是在搜索着什么。他暗想道:“智空想必已是缓过气来了!这些人肯定是他的手下!还是小心为上!”他屏紧呼吸,生怕惊动了敌人,到时候引来强敌,那可是得不偿失了。 (全本) 第二十九章 面目全非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底下终于静悄悄再无半分声响。仕进松了一口气,正待下去。他刚一移动,心中忽地一凛,人又静了下来。半晌,那三条黑影又折了回来,想必是一无所获。 “大哥,你说,这里的那糟老头子是什么人?武功竟如此厉害?”三人中一人小声说道,那声音沉闷中带了几分尖锐。仕进眨了眨眼,想道:“原来是他!”说话这人正是孙不四,仕进虽然跟他只有两面之缘,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但冰儿却早已将他的特点细细说与仕进听,故此一听便认出了他。 另外一个驼背的身影出声道:“老四,别问那么多,小心隔墙有耳!咱们现在随在这些人身边,须得警惕一些,免得无端飞来横祸!”这驼背人正是吴长清。孙不四小声嘀咕道:“我只是好奇嘛!这糟老头来头好像很大那样,江湖上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物啊!” 那一直保持沉默的高大黑影冷声道:“那只是因为你爹娘生你生得晚!若早上个十来二十年,你想必就能认出他是什么人了!当年毒、杀、人三尊威震天下,便三岁小孩都听闻过他们的名号。这人恐怕便是三尊之一了。哼,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三人在仕进藏身的树下停了下来。刚才说话的郭冷蓦地顿住话题,不再继续下去了。 吴长清倒抽了一口冷气,喃喃道:“当年的三尊?莫非胁迫我们做事的那个将军就是当年的五将之一?难怪武功如此厉害!”孙不四不解道:“三尊?五将?他们不是都在黄山死光光了吗?怎么可能又冒出来?对了,大哥,你怎么知道那糟老头就是三尊之一?” 郭冷迟疑了一下,沉声道:“你没听那郑万里称呼他为大人么?”吴长清接着道:“老四,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对一个江湖中人称呼大人、将军,这只是当年的三尊五将才有过的称号!我听长辈说过,三尊是为毒尊者,杀尊者,人尊者;五将则是隐战将,变战将,幻战将,疯战将,勇战将。三尊中,毒尊狂傲不羁,杀尊冷血无情,人尊温和谦厚;五将中则以隐将最为神秘,从无一人知道他的真实面目,其余四将也各有奇技,各逞其谋。三尊五将,八位一体,纵横江湖,几乎是所向无敌了!嘿嘿,说起来还真有点热血沸腾的感觉,当年的江湖,该是一个怎样精彩纷呈的世界啊!若是我能早生几年,赶上那个年头,那该多好哇!” 郭冷默不作声。孙不四却低笑道:“二哥,若是你早生了几年,那可是遇不上二嫂了!这你也愿意?”吴长清呆了呆,马上笑道:“那可不行!虽说她既粗鲁又蛮横,但没了她我可是不大习惯!呵呵!”孙不四跟着嘿嘿的笑了起来。 郭冷忽道:“大家兄弟一场,你们性子如何,我是一清二楚!他们究竟拿什么来威胁你们,竟能让你们屈服?”孙不四跟吴长清都沉默了。半晌,吴长清尴尬的干笑几声,低声道:“我那其实是小事!不说也罢!嘿嘿,我见众位兄弟都来了,总不能自己一个溜了吧!所以就……哈哈哈!”他含糊了几声。 孙不四却笑道:“二哥,你那事儿肯定跟女人有关!嘿嘿,这普天之下若说还有谁能让你害怕的话,那必定就是二嫂子了!呆会我跟嫂子说去,让她严刑逼供,看你说是不说?哈哈哈……”他笑着笑着,声音却渐渐的低了下去,人也笑不出来了。 郭冷叹息一声,道:“你们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日后如何,就看老天安排了!我们走吧!”他摇了摇头,沉重的身子慢慢的没入了黑暗当中。吴长清跟孙不四对视一眼,也静静的跟了上去。 “他们想必都有把柄在智空手里,才会为他做事!唔,看情形,冰儿的师父也落入了智空之手,该不该告诉她这个消息呢?”仕进确信无人之后,轻轻的从树上滑了下来。他想着心事,人却悄悄的贴近了木屋。 这是木屋的后方,那密实坚硬的木头触上去甚是粗糙,仕进伸手抚着,只觉一阵涩手,隐隐有湿润的感觉。智空咆哮的声音阵阵飘来,间或传来沙龙清朗淡定的声音。仕进贴着木墙,一动不动。他知道含笑跟冰儿都在里面,但要悄无声息的破壁而入,他自问做不到。只有等智空离开,他才有机会潜进屋里。 “……好!好!好!你给我听好了,没有你,我一样能成事!哼,咱们走着瞧!”智空这几句话一传过来,仕进忍不住窃喜不已。他知道很快便可以行动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后,仕进又摸到了门口。夜风冷人,到处漆黑一片,屋内也是一样。“沙龙人在哪呢?”仕进心生疑惑,举动间更加小心了。嚓的一声轻响,屋内蓦地燃起了一点微光,渐渐的,光摇曳着增亮,扩大着照耀的范围。它虽然昏黄,并不算十分明亮,却给人以温暖的感觉。 “进来吧!不要再躲躲藏藏的了!”仕进听到这话,不禁吓了一跳。他定了定神,知道自己被沙龙发现了。拂了拂肩膀上的枯叶草屑,仕进微笑着推门进去。 沙龙正惬意的斜坐在屋子正中,眯着眼盯着仕进。仕进瞥了一边昏迷不醒的含笑跟冰儿,眼皮跳了跳。他镇定道:“阁下一代豪雄,想必不会为难她们二人吧!有什么话,阁下不妨直说!” 沙龙上下端详着仕进,忽道:“年轻人,你多大了?”仕进道:“十九!”沙龙奇怪的笑了,喃喃道:“十九?如此年轻就有这般身手,真可算得上是天纵其才了!”他又问道:“这江湖上,还有多少年轻人有你这般身手?” 仕进不动声色道:“不算多!不过总该有五六个吧!”他虽不解沙龙问这话的用意,却能瞧出沙龙对这答案甚是期待。沙龙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似乎失望,又似乎整个人都轻松下来。他低声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看来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沙龙忽地站了起来,捧起桌上的油灯,靠近了木墙。他那手还是一样的稳定,就像磐石一般。仕进盯着沙龙,只见他大手一挥,沉声道:“你来瞧瞧这画!”刹那间,沙龙整个人似乎完全不同了,身形也显得更加的挺拔,威势十足。 仕进心头一凛,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他紧盯着沙龙,深恐又像初遇那时一样中了招。沙龙微微的笑了笑,让开了一步。仕进迟疑一下,终于上前一步,抬眼瞄了过去。墙上挂着一副山水画,那画着笔用墨甚是简约,颇有点惜墨如金的感觉。仕进瞧了半晌,又瞥了沙龙一眼,道:“这是你画的?” 沙龙点了点头,道:“如何?”仕进沉默良久,沉声道:“你并不想呆在五台山!”他瞧那画笔触狂放不羁,却总在最后关头缩了回去,就如同一头张牙舞爪的山中猛虎,被困在厚实的牢笼,每每冲撞过去,却只能换来头破血流的后果。一股浓烈无比的愤懑之气从画纸上透了出来。联想到沙龙的处境,仕进很容易就猜到了他的心事。 沙龙大手微微的颤抖起来,那油灯火苗也不停的震颤起来。他手一甩,油灯平平的飞到了桌上。“哈哈哈……数十年匆匆而过,我大好的年华就这样白白的葬送在这五台山上,你说我会愿意呆在这劳什子的破山上吗?”沙龙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悲怆之意。 仕进不禁默然。他道:“你如此武功,这天下大可任你纵横!你既不愿意留在五台山,离开便是,那又有什么难的?”沙龙笑声一顿。他盯着仕进,沉声道:“刚才他的话你也全都听到了,这正是我离开五台山的大好机会,你知道我为何没有答应吗?” 仕进摇了摇头。沙龙眯着眼睛瞄向那墙上的画,道:“那是因为,我知道他是不会成功的!”仕进忍不住道:“真如他所说的话,以你们的实力,成功的机会起码有七成!你又怎知不会成功?” 沙龙苦笑着道:“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无空!就算他真的昏迷不醒,也必定留有后招!嘿嘿,还有一个雷正刚呢!平时雷正刚是不声不响的,一切风头都让无空出了,但真要玩起花样来,谁也猜不到他下一步会怎样!” 仕进摇了摇头,道:“他们没你说的这么厉害!”沙龙狐疑着道:“你见过他们?哼哼,那恐怕是他们还没认真起来!我当年可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我身边那些人更是个个凶猛狠辣,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结果呢,嘿嘿,全栽了!你可知道,我们完全是被无空跟雷正刚两人打败的!哼,其他的所谓英雄豪杰,根本连屁都算不上!”说着说着,他不禁激动起来。 仕进想起无空跟雷正刚的模样,却还是半信半疑。他想了半晌,道:“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又帮不上你的忙!” 沙龙神色一黯,整个人霎时变得苍老起来。他道:“你知道我们当年的作风吗?嘿嘿,如果知道的话,你恐怕会很吃惊!我们都变了!将军在少林寺窝了几十年,我也在这敲石头敲了几十年,大家都变得面目全非了!唉……其实我跟你说这些,只不过是想托你帮我办点事!” (全本) 第三十章 客栈夜话 “我?我能帮你什么忙啊?”仕进愕然道。沙龙苦笑道:“其实如你所言,我确实可以随时离开这里,到外面那大千世界去!”他吁了了一口气,接着道:“不过我怕!死里逃生的人总会害怕一些事情的!我怕,一旦我违背诺言离开五台山,有些事情就没办法做了!嘿嘿,你知道吗?当年我当着无空跟雷正刚之面许下誓言,三十五年内是不会离开五台山寸步的!” 仕进奇道:“为何要是三十五年呢?”沙龙笑了笑,道:“谁知道啊!无空坚持一定要三十五年!还有半年的时间,时限就到了。将军想来不知道这个,如果没有这个誓言,我说不定真会随了他去!几十年都熬过去了,这半年不过一晃眼的工夫,忍一忍就过去了!我又岂能功亏一篑?” 仕进瞧着沙龙茫然若失的神情,不禁道:“你直说吧,我能帮你些什么?”沙龙微微的笑了,脸上流露出一种奇异的神色,那些皱纹似乎全被抚平了一般,整张脸就只剩下那淡淡的笑意。他轻声道:“我只想托你帮我带件东西给一个人,告诉她一句话,告诉她:‘今年的九月十五,我会在黄山莲花峰呆一个晚上!’如果她还记得我的话,让她来见我一见。呵……我想她应该想再见我一面吧!”他最后一句变成了喃喃细语,甚是温柔。 仕进不由得沉吟起来。他瞥了含笑跟冰儿一眼,不禁叹了一口气,对沙龙道:“听你们刚才所言,苏子翁是你师侄,对吗?”沙龙不解的盯着仕进,点了点头。仕进指着冰儿道:“舍妹正是苏子翁的弟子,你算起来该是她的师叔祖!嘿……说吧,那人有什么特征,我如何才能找到她?” 沙龙怔了怔,笑道:“她叫柳思莎,是随了她母亲的姓。她从前住在崆峒山脚下,一个叫柳家村的小地方!你到了那里,打听一下,肯定能找到她的!”他一脸的喜气洋洋,似乎那柳思莎就站在了他面前。 仕进皱了皱眉头,道:“你有三十多年不见那人了吧!这么多年过去,你就能肯定她还在那村子里?”沙龙一瞬间呆住了。他虽然也曾想过这个问题,甚至会想:“她会不会已经不在了?”但当希望一步步走近的时候,那些念头早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人总是会趋吉避凶的,即便明智如沙龙,也是免不了。 仕进轻轻摇了摇头,安慰他道:“不用担心,人总能找到的!我会尽我所能的!”沙龙勉强笑了笑,低声道:“希望吧!”他瞥了冰儿一眼,转身进了里屋,待出来之时,手上已是多了一些东西。 仔细说了一遍柳思莎当年的特征后,沙龙将一个小小的布包郑重的递给了仕进。他沉声道:“年轻人,你我素不相识,本来我不应该让你帮我的!但观你为人,应该算是一位诚实君子,想必能忠人所托。嘿嘿,希望我没有看错人!” 沙龙又取出一本书,淡笑道:“我不喜欢欠人恩情!这书是我平时研究药性的心得体会,多少有点用处!你说那小姑娘是我师侄的徒儿,想必能用得上!这书就送给她,算是对此次所托的一点报答吧!” 仕进潜运真气,将书接了过来,道:“那我也不客气了!”沙龙瞥了他一眼,道:“你那妹子毒性虽然清除,内伤却还是不轻。本来我该让你们在此地疗伤的,但将军虽然不忿离去,依他的性子,却是会再来的。所以你们还是快快离开为好。至于他所说之事,你若想当大侠的话,尽可以在江湖上四处宣扬。嘿嘿……” 出得屋外,一阵清冷袭来,仕进深呼吸一口气,一手抱着一人,马上疾步而去。趁着黑夜,他在山上运足真气,全速飞掠,不多时,已是出了五台山。仕进寻了一间客栈,拍开大门,要了两间客房。店小二虽睡眼惺忪,满腹抱怨的,但瞧着仕进摆出的凶狠模样,再加上两个昏迷不醒之人,他登时吓得不敢做声,乖乖的领着仕进到了后院。 “我的妈呀,莫非那人是杀人劫货的江洋大盗?那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比那门将张飞张老爷还吓人!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希望这灾星明天就走人!”小二心怦怦直跳,正胡思乱想着,蓦地又传来一阵敲门之声。他心里咯噔一下,跳得更厉害了,嘴里喃喃念道:“佛祖保佑!菩萨保佑!……无量天尊,玉皇大帝,齐天大圣,十方神仙,都来保佑小人啊!”小二本是信佛之人,现在却是什么神都拿出来了,也不管是佛是道,是妖是仙。 呀的一声,小二拉开了大门,一行十数人行了进来。小二提着灯笼,手猛的颤抖,差点就拿不稳了。这些人有高有矮,有蒙着脸的,还有一个驼背之人,虽说不上凶神恶煞,却无形中透着一股诡异。来人正是智空一伙。 离开沙龙之处后,智空便一直静默不语,身上流露着浓浓的冷意。郑万里瞥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终于低声对小二道:“还有多少房间,我们要住店!”“有……有……有……”小二牙齿打着颤,一时连话都说不全。郑万里恼声道:“有就快带路!大爷们还要休息呢!” 仕进刚安置好二女,便听得外面一阵喧闹。他心头一动,忽然将灯火吹熄。呛人的油烟味扑鼻而来,仕进却一动不动,就静静的站着。他听得出来,外面那些人个个都是一流高手,稍一联想,便知道是智空等人。“真是冤家路窄!哼,等我身子好一点后,帐就要慢慢的清算了!”仕进想着,冷冷的笑了一下。 闹了一阵后,客栈终于慢慢的静了下来,想必各人都已安置下来,进入了梦乡。智空住的房间隔着仕进两间屋子,此时那里正燃着灯火。郑万里恭敬的立身一旁,等着智空出声。屋内只有他们二人,甚是寂静。 智空仍是蒙着脸。他沉思许久,才沉声道:“有何消息?”郑万里低声道:“回禀将军,据张回天飞鸽传书所说,他那里出了点小小的问题。其他地方进展得都非常顺利!”智空嗯了一声,并无任何反应。 郑万里心脏却忍不住猛的跳了一下。他连忙道:“禀将军,那倔强小子前日被将军神威所慑,重伤被擒,倒没什么事。不过,今日出现了一人,不时骚扰一下张回天一行,让他们不胜其扰。那人甚是奸猾,并不与他们力敌,总是一触即走,毫不恋战。他似乎是为那小子而来!” 智空横扫了郑万里一眼,低声道:“说重点!”郑万里额上冒出了冷汗。他急忙道:“据说那人是第七次黄山剑会夺冠者单北豹,武功甚是厉害!跟那小子应该差不多!不过张回天他们应该能抵挡得住了,请将军放心!” 智空冷笑一声,道:“放心?哼!”他垂下眉去,心里却盘算起来:“这两人一前一后,都是黄山剑会冠军,若能招揽在我麾下,我方声势必定上涨不少!即便他们不肯听话,拿下他们将来也能省不少事,可以少几个潜在的对手!” 主意一定,智空大手一拂,手中顿时多了一根墨绿色短杖。他低声道:“你马上派人持杖到盘龙岭请那人出山,告诉他,务必拿下单北豹!记住,是请!态度要恭敬!”郑万里身子一抖,迟疑道:“将军,单北豹值得请那人出来吗?” 智空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道:“我要单北豹毫发无损的!莫非你做到这一点?”郑万里忙低下头去,连声道:“对不起,将军!属下多言了!”智空抬眼瞄向窗外,喃喃道:“我还要呆在此地一些时候,没有他的帮忙,事情会难办很多!嘿嘿,他说得也对,我是有点得意忘形了!是该清醒一下了!”他忽地盯着郑万里,寒声道:“告诉张回天,拿下单北豹后,速速将他跟郝强一起运回少林!等我回去之后再做定夺!” 仕进悄无声息的沿着屋檐下面潜回到自己房间里。虽然智空房外置了暗哨,时刻警惕着外人偷听,但仕进轻易的避过了他们,将智空跟郑万里所说之话一丝不漏的听入了耳中。他轻轻的坐在床边,心中却是思潮起伏,难以平复。 “单北豹虽然整天嘻嘻哈哈,心思却甚是慎密,他兄长又是武功盖世的半天云,想必不会出什么事的!但是郝强?他孤身一人,此刻身受重伤,也不知道伤势究竟如何了!他跟无名老头关系密切,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将他置之不理!只是……”仕进凝视着黑暗中昏睡的含笑跟冰儿,一时之间犹豫不决了。 含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入目却还是一片黑暗。她眨了眨了眼,渐渐的瞧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坐在一侧。她心头一凛,正欲惊呼出声。那人却蓦地伸手掩住了她的嘴。含笑挣了挣身,却慢慢的不动了。她感觉那手甚是温暖,甚是熟悉,一时之间,她竟有点迷恋起这种温暖的感觉来。 仕进低声道:“不要说话!听我说!我们现在正身处险境,这是一间客栈,有十几名一流高手住了进来,若被他们发现,我们必定会命丧于此!知道了吗?”含笑猛地清醒过来,脸不禁微微热了起来。她轻轻点了点头。 仕进松开手。含笑顿时一阵失落。她缓缓的坐起身来。仕进沉默良久,才低声道:“他们想必明日就会离开,只要呆在房里不出去,你们不会有事的!”含笑楞了一下,细声道:“你呢?” 仕进沉声道:“我有点事情,要出去一下!你们在这客栈里等我十天,若是等不到人,那你们就到崆峒山去,我会赶到那里的!冰儿有伤在身,这些日子正好让她将养一下身子!”他说话语气像是不容质疑一般。他已经决定去救郝强。 含笑低下头去,小声道:“你去干什么?能告诉我吗?”她只觉心里乱乱的。仕进轻叹一声,道:“不要问了,我以后会告诉你们的!”他自怀中掏出沙龙送的那书,递给含笑,道:“这是山上那怪人送的,冰儿醒来之后,交给她吧!唔,我……我以后想想看,有什么武功适合你的,到时候教你!” 仕进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说最后那番话。他只觉得,冰儿得了书,而含笑什么都没有,这似乎有点不好。于是嘴巴里就蹦出了那番话来。含笑低声道:“谢谢你!你……你现在就走吗?” 仕进点了点头,道:“这事急如星火,是耽搁不得的!我真要走了!唔……你如果想知道点什么?不妨问一下冰儿!你告诉她,我只是想她开心一点,叫她将以前的事忘了吧!”他摇了摇头,无声无息的推开房门,闪了出去。 要说救人这事急如星火,那根本是瞎掰。仕进只是想到冰儿醒来之后又要离开的情形,忍不住有点害怕。若是冰儿能将真相告诉含笑,那就更省了他一番工夫。他现在真的不大敢面对即将揭开的真相。 仕进伏在暗处,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倾听着客栈院内的声响。他不知道郝强身在何方,自然不会贸然行事。呀的一声轻响,郑万里推门出到屋外。昏暗中,只见他手上拿着一个东西,摆弄了半晌,他手一扬。扑哧扑哧几声,那东西展开翅膀,很快没入了黑暗当中。那想必是用来传递信息的飞鸽。 仕进记下了飞鸽飞走的方向,却还是一动不动。他在等待,等待更好的时机。郑万里送走飞鸽之后,踱了几步,又挥了挥手。一人自黑暗中闪了出来,恭立在他身前。郑万里附耳吩咐了那人几句,又交给那人一样东西。他拍了拍那人,沉声道:“记住,态度要恭恭敬敬,就像他是你老子一样!走吧!” 那人身形一掠,顿时出了院子。仕进瞥了含笑跟冰儿的房间一眼,身子也动了。“她们能照顾自己的!”他这样想着,人却是不紧不慢的跟在那人身后。 (全本) 第三十一章 随波逐流 天色渐明,曙色初现,仕进慢慢的瞧清了前面之人的模样。那人身形高瘦,身着深紫色外袍,脚下一双黑色厚底快靴,从背影瞧上去人显得甚是精神。到得郊野,他已是意识到了有人跟踪,仕进便想隐匿行踪,在这旷野无人之地也是徒呼奈何。 那人放慢了脚步,停下身子。他转身盯着仕进,连连冷笑,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这人四十左右,脸颊深陷,下巴尖尖,一双三角小眼,一张一合间透着丝丝狠辣冷光。他已是打定主意,要先让这跟踪自己的小子好好的吃点苦头,然后再问来意。 仕进此时已洗去脸上的易容药物,现出了他本来的面目。那人瞄了他几眼,道:“小子,你识相的……”他改变了先前的想法,想着先问出个所以然,再决定怎么整治仕进。但仕进却不打算跟他罗嗦,一近得前来,便马上出手,当下打断了那人之话。 那人瞧着仕进五指闪电般攫了过来,直取自己肩锁要穴,双眼登时迅速眯了起来。他虽然对眼前少年的武功感到震惊,却还是慌而不乱。只见他肩膀一沉,脚步同时交错后挪,身子猛地扭了过来,另一手呼的一声反掠而回,抓向仕进。这几下变招迅捷无比,既避过自己要害,同时反守为攻,甚是精妙。 仕进冷冷的笑了笑,身子行云流水般的斜移过去,喀的一声,已是捏住了对手肩膀。他手下用力,那人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何被抓,一阵钻心剧痛已是袭了过来。他闷哼一声,冷汗涔涔而下,瘦削的脸孔登时扭曲起来。 仕进瞧那人甚是硬气,除了第一下措不及防哼了一声外,竟是不再叫出声来。他松了松五指,淡淡道:“我问题不多,只要你说出被你们抓住的那个年轻人在哪,我就马上放了你!” 那人忽觉肩上一松,身子却立时变得不能动弹。仕进这时却是松开了手。那人惊疑着瞄了仕进一眼,脸色随即一肃,沉声道:“我齐十三既然栽在你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要想让我出卖将军,你休想!”他说得斩钉截铁,显然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仕进皱了皱眉头,低声道:“有些手段我是不想用的,不过你既然如此冥顽不灵,那就休怪我辣手无情!”他冷冷的盯着这名叫齐十三之人,两指一并,往齐十三身上戳了下去。“啊——”齐十三惨叫一声,身子猛地急速的抖了起来,就连毛发也似乎惨叫起来,那声音里满是痛苦与惊悚之意。 仕进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他闭上了眼,半晌拂手过去,解了齐十三之苦。齐十三艰难的喘着粗气,脸色难看无比。他想不到世间竟还有如此痛苦存在。仕进冷声道:“刚才不过是前奏而已,你若是不说,那就等着忍受更残酷的苦刑吧!哼!”时至今日,仕进对人体经脉的认识实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境地,这截脉移穴用来逼供也是他无意间发现的。若非恨极智空,又急着解救郝强这倔强少年,仕进是断不会对人使上这等手段的。 齐十三惨白一片的脸上闪过些许畏缩跟恐惧。他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毅然的摇了摇头,沙声道:“你还是杀了我吧!”仕进别过脸去,反手就是一指,齐十三又惨叫起来。他本来甚是硬朗,不会轻易示弱的,但截脉之苦委实太过骇人,那五脏六腑就像是火烧一般,每一块肉,每一根筋,都像被小刀慢慢剜割着,那痛苦缓慢而悠长,似乎永无尽头一样。 仕进抬眼望天,竟有点不敢瞧向齐十三了。齐十三现在整个人就像散了架一样,软绵绵的瘫在地上,若非还能听闻微弱的喘息之声,不了解之人恐怕会当他是死人了。仕进低声道:“我再问一句,你说是不说?”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问这个问题了。 “你……你还是……还是杀了我吧!”齐十三断断续续说道。他已经提不起多少力气来回答问题了。仕进瞥了他一眼,忽地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那将军真的值得你如此维护他吗?”齐十三喘息着,良久无语。 仕进沉默半晌,冷笑一声,道:“那就让你得尝所愿吧!”他抓住齐十三衣领,一把抛了起来。喀喇一声,他的拳头结实的砸在了齐十三胸膛上。齐十三扑的一下跌在地上,抖了两下,便再也动弹不了。仕进自他身上摸出一根墨绿色短杖,轻叹一声,便大步离去。 日近中天,阳光渐渐的毒辣起来,烤得大地似乎要冒烟一般。荒野起伏连绵,久无一人。一直伏着不动的齐十三忽地耸动了一下。临下手之际,仕进终是不忍,将劲道收回了大半,齐十三于是拣回了一条命。 “尽尽人事吧!能碰得上最好,碰不上……”仕进想着,烦闷得甩了甩头。他沿着那鸽子飞去的方向急速飞掠着。虽然知道这样寻到人的机会甚是渺茫,仕进还是不肯停下来。 “……哈哈哈,干吗不过来啊?你们怕什么嘛?我就一个人,你们人多势众的,居然还不敢追上来,胆子也太小了点吧!来呀,咱们来玩一下!呵呵呵呵……”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仕进心头一喜,身子一折,顿时朝声音响起处掠了过去。他听出了说话那人正是单北豹。 宽阔的大道上,几辆马车正慢悠悠的驶着,车轱辘咿咿呀呀的响着,卷起了轻微的灰尘。那尘土抖着奇异的轨迹,慢慢的消散于空气中。除了驾驶马车的几名车夫外,还有十六七个人正骑着高头骏马,围在马车附近。那马车都用黑色帷幕包得密密实实的,让人瞧不到里面究竟是什么。 单北豹正悠闲的横坐在一匹通体淡灰色,但额前眉心间泛着墨黑色的马上。那马似乎年岁甚浅,不时的喷着鼻息,马蹄不安分的跺来跺去,震得单北豹一晃一晃的。他却笑嘻嘻的不以为然,双腿轻轻的一下接一下的叩在肥腴的马肚上。他这一人一马离人群约莫半里地,似乎准备着随时开溜。 “喂,我说诸位大爷,有事好商量嘛!干吗不理小的呢?你们瞧我这孤零零的一个人,多么寂寞孤单啊!大家也算是同道中人,你们看,咱们都走在同一条道上,呵呵,是不是应该守望相助,互亲互爱呢……”单北豹吹着口哨,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唠叨着,那张娃娃脸上满是戏谑的神色。他屁股下的灰马似乎通灵一般,也慢慢的移动着步伐,跟了上去。 人群中忽地分出一人,纵马向单北豹冲了过来。单北豹一脸的笑容可掬,仍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悠闲的坐着。来人是一名三十来岁的中年人,他那圆润的双下巴微有短髭,两眼精光闪闪,一脸的精明之色。 单北豹朝来人吹了一下口哨,笑嘻嘻道:“嘿,这位大哥,怎么每次你都会过来呢?换一个嘛,那样才新鲜嘛!呵呵,不过呢,算了,不要紧!你来了也好,咱们再来玩一下,如何?”他瞥了来人的头发一眼,脸上露出了会意的笑容。 中年人本来肃然的面色不由得变了变,神色间既是恼恨又是尴尬。他前次吃了单北豹的苦头,头发都让单北豹扯了一大把,秃了老大一块地方。现在好不容易才收拾整齐,他哪里敢继续玩下去啊!中年人清咳两声,定声道:“单大侠,你这样阴魂不散的跟着我们,究竟意欲何为,还请说个明白!如此也好让我们有个定夺!” 单北豹眼光掠过那几辆马车,笑嘻嘻道:“都告诉过你了,我不是什么大侠!嘿嘿,我只是一个小混混,有点好奇心的小人物!嘻嘻嘻,我一直很奇怪,那马车上究竟是什么东西,竟会封得这么严实?喂,大哥,告诉我,那是什么啊?我可是心痒得慌哦!呵呵呵……” 中年人脸色微变。他沉声道:“单大侠喜欢说笑,我们也管不了!不过你这样纠缠不休,委实太过无礼!敝上说了,再这样下去,你可以耗得起,我们可耗不起。此事就以江湖规矩了断,大家寻个上好处所,各出题目,好好比上一比!单大侠若是赢了,我们立马打开马车,让大侠瞧个饱;若是大侠输了,便要答应不再纠缠下去!如何?” 单北豹懒洋洋的挪了挪屁股,那灰马似乎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猛地跳了一下。单北豹扬手给了灰马一巴掌,笑道:“你这畜生乱动个什么?莫非也欺负我势孤力单,想要造反了?”他抬眼瞄向那中年人,笑嘻嘻道:“大哥,你说的提议真的不错哦!你看,我只有一个人,你们呢?呵呵,一个,两个,三个……二十个,二十一个!哇,人可真多!这样一来,该出什么题目呢?嘿嘿,我说呢,就比哪一边的人马少!哪边人少就算哪边赢,大哥,你说怎么样?” 中年人神色一沉,怒色于形。他强忍住气,道:“单大侠,前方五十里外有一个十丈坪,地方宽阔,正是比武论剑的好处所!我们就在那里恭候大侠大驾光临了!告辞!”他微一拱手,便立即策马转向,回到了人群当中。他对人群中一名年约五十的老者低声说了几句,还回头指了指单北豹。那老者扫了一眼过来,大手顿时一挥,马车开始加速,转眼已是远去,只留下浓浓的烟尘。 单北豹嘀咕着道:“也不知道他们耍的什么花样!嘿嘿,过去瞧瞧吧!小老弟,你可要撑住哦!”他单手于马背上一撑,人立时腾了起来。只见他于半空中来了个漂亮的旋体翻转,轻巧的落在了马鞍上。“伙计,咱们也要加油了哦!哈哈哈!”单北豹大笑着一抖缰绳,那灰马甩了甩头,咴咴咴的嘶叫一声,顿时冲了出去。 灰马憋了一肚子的郁闷,这时终于可以撒蹄欢奔,自是倾尽所能。不消一会儿,路上便只见一道灰色影子飞掠而去,端是快若闪电,疾若奔雷。单北豹大声笑着,任凭狂风扑面,我自岿然不动。只见马疾人俊,霎时已是越过了本来在前面的车队。 “喂,我在前面等你们!不要让我等太久啊!”单北豹声音远远的传来,入得众人耳中,显得满是讽刺之意。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禁脸有怒色。那颌有短髭的中年人忽地奇道:“哎呀,那马后面怎么多了一个人?” 将人群抛得远远的之后,单北豹也不减速,仍自纵马狂奔。他忽地心中一动,手上用力。灰马咴咴咴的一声长嘶,身形一顿,几丈之后,马止人歇,已是停了下来。单北豹霍然扭头,只见一名约莫二十岁的少年微笑着站在马后面。 那少年眉目还略显稚嫩,但仔细分辨,却能看出一点点的沧桑之感。他摊开手掌,吹了吹手心那淡灰色的毛发,微笑道:“不好意思,搭了一段顺风路!希望阁下莫要见怪!”单北豹脸色微变,却马上笑了起来。他笑道:“这位小兄弟,好武功!好武功啊!哈哈哈!”他嘴上打着哈哈,心里却甚是骇然:“此人显然是拉着马尾巴跟了过来的!我居然毫无所觉,若是他暗算于我,那岂不是死得冤枉?好险啊!” 这少年正是仕进。他瞧着单北豹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忍不住一阵好笑,道:“阁下什么时候都能笑得出来,这才是好手段呢!”单北豹笑容僵了僵,沉声道:“小兄弟,你搭这段顺风路,究竟意欲何为呢?” 仕进大笑道:“我记得刚才人家也是这么问你的!你是怎么回答的呢?”他重逢故人,心头的郁闷慢慢的消解开来,人也不禁变得爽朗了些。单北豹面皮缓缓的舒展开来,也笑了起来:“也对!世上人来人往,谁不是随波逐流而活,又哪来这么多问题呢?哈哈哈……” 仕进笑了良久,才回头瞥了一眼,道:“说实话,我对那马车里的东西也有点兴趣!呵呵,就跟了过来,瞧瞧热闹嘛!”单北豹楞了一下,笑道:“那我们岂不就是同道中人了?哈哈哈,小兄弟如此武功,想必咱们可以好好闹上一回了!” (全本) 第三十二章 打赌论斗 说话间,两人已是到了十丈坪。这十丈坪在一个小村落的旁边,瞧上去甚是粗糙,整个地面是用沙石胡乱和在一起铺成,半灰半白的,不过踩着倒挺是结实的。那附近的村子甚是破旧,房屋大都给人摇摇欲坠的感觉。 仕进瞄了过去,村子里却无一人出来。若非还能听到一两声狗吠,他只怕就要怀疑村子的人全死光了。“这十丈坪是干什么用的呢?”仕进蹲下身去,拔了一丛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青草,问道。 单北豹一怔,愕然道:“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他大笑道:“哎呀,哈哈,我说小兄弟,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问吗?这是村民曝晒谷物杂粮之地,闲暇时则是小孩子玩耍之所,乡下多得是这种地方!” 仕进脸红了一下,自嘲着道:“我以前倒是碰到过这样的地方,不过没怎么注意,让你见笑了!对了,这村子里的村民怎么都藏起来了?你瞧,都没有人走动!” 单北豹拍了拍灰马,苦笑着道:“还不是这马惹的祸?这世道不好,不管是横行霸道的官差衙役,还是纵马狂奔的江湖豪客,都会被老百姓视之为洪水猛兽。他们躲起来那是自然之理!况且,我们呆会肯定有一阵撕杀,无谓让老百姓牵涉其中!呵呵!” 仕进盯着他,半晌道:“我一直有个疑问,你们兄弟俩都不像拦路抢劫的强盗,怎么就做起山大王呢?”单北豹脸色一变,沉声道:“你是谁?怎么会知道这些?”他退后一步,满脸警惕,心里却想:“这厮莫名其妙的出现,又将我的底细查得如此清楚,分明是不怀好意!看来须得好生提防才行!” 仕进微笑道:“我还记得咱们初次见面之时,你滔滔不绝的介绍了一番强盗理论!嘿嘿,算起来也有十多年了吧!你莫非真的记不得了吗?”他轻轻舒了一口气,这是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正式承认自己的身份,那一刹那的感觉甚是轻松。 单北豹疑惑道:“你……你是……”他伸手摸着自己鼻子,还是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仕进。仕进笑了笑,感慨道:“当年你拦下一队镖车,说是你兄长正在寻觅一名孩童!嘿嘿,我就是当年随你们而去的那个小童。匆匆十数年过去,你的样子没多大改变,我这才能认出你来!” 单北豹两眼圆睁,神色间满是不可置信。他大叫一声,靠近仕进,上下瞄着。良久,他才大笑道:“哈哈哈,我认得你了!我说呢,我都很多年没回山寨,没跟大哥联系,怎么可能还有人知道我的底细呢?原来是小兄弟你啊!难怪了!哈哈,小兄弟,听说你被高人带走,我还一直担心呢!嘿嘿,看来我是多虑了!小兄弟你人中龙凤,又岂会是池中之物?哈哈哈……” 仕进也笑了。他心中暖洋洋的,甚是温馨。他想道:“终于能做回自己了!感觉真好!”单北豹先前的疑心全都消了,一时是说不出的欢喜,那娃娃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当年正是因为仕进,他们兄弟俩才能敞开心胸,他也才能摆脱心结,独自到江湖上闯自己的名号。虽然一直以来,单北豹总觉得还是及不上自己兄长,没有回去;但能遇上昔年之人,感怀身世下,他却是万分的激动了。 仕进笑道:“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嘿嘿,当年我被你们强迫硬逼着进了强盗窝,还一阵好怕呢!我真的好奇得很,强盗?嘿嘿,说你们兄弟俩是大侠,恐怕相信的人会更多一点吧!” 单北豹笑嘻嘻道:“我可不是大侠!我最讨厌当大侠的那副一本正经的脸孔了!还是无忧无虑,无牵无挂的好哇!至于我大哥嘛,他本来想当大侠的,不过有些东西是大侠做不了的;他一气之下,就干了强盗这一行!说来你也不懂!你年纪还小了点!呵呵!” 仕进笑道:“我想我多少能懂一点。嘿嘿!对了,你怎么盯上了这群人呢?”他说着,便转移了话题。单北豹眉头一锁,苦笑道:“我前些日子认识了个少年,嘿,年纪跟兄弟你差不多!我们谈得甚是投机,不过很快他就失踪了!我瞧这些人甚是诡异,马车又弄得神神秘秘的,而且人人都是一流高手,不容轻忽。我就想了,我那朋友是否是着了他们的道呢?要知道,我那朋友可非是等闲之辈,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暗算到他的!除非是遇上绝顶高手,又或者一大群人一拥而上!” 仕进哑然失笑道:“你们谈得投机?真的假的?”他想起郝强那冷冰冰的脸,想起他一语不发的冷漠,不禁对单北豹的话怀疑起来。单北豹讪讪的笑道:“也算了!起码我说十句话他能回答一个字!嘻嘻嘻嘻……嘿,应该说是我们打得投机!他找到我,对我说:‘我要跟你比武!’然后莫名其妙的就打起来了!他赢不了我,我也赢不了他!这样,我们就不打不相识了!你知道不?刚开始见面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一辈子不会笑呢……” 单北豹话匣子一打开来,便是滔滔不绝,趣味盎然。他似乎擅长用动作跟表情吸引听众的注意,仕进听着,不时开怀大笑,拍手称妙。两人就这样呆在十丈坪,谈着笑着,浑不觉时间的流逝。 渐渐的,天色暗了下来,夜晚竟跑了出来。仕进忽地一拍大腿,惊叫道:“他们怎么还没来?莫非是半路改道而行,躲开了这里?” 单北豹笑道:“不用担心!他们若想过去,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这附近我可熟得很!嘿嘿,他们想必正想着什么诡计来暗算我,忙于布置,所以才行得如此之慢!我们还是找东西填饱肚子,想想今晚怎么过夜吧!” 仕进疑惑道:“当真不用担心吗?”单北豹冷笑道:“你还不懂人心!他们人多势众,又岂会惧我?我一直都是打不过就跑,他们才会头疼!有这个机会让他们摆脱我,他们又怎会放弃呢?换了我是他们,肯定是想如何才能将我困住!只要我逃不出他们的包围,那他们人多的优势便能发挥出来!到时候连我都一起抓了也不定呢!” 仕进微微的笑了。他想道:“你猜得还真准,他们确是去请高人来,准备将你一举成擒!不过,那齐十三便不死也去了半条命,肯定没办法通知旁人!嘿,也不知他们要请的高人是谁?能如智空所说那般轻易拿下单北豹的人,想来在江湖上已是屈指可数!” 按仕进的想法,晚上到村里借宿一夜便行了。但单北豹却大笑道:“小兄弟,咱们也算是故人重逢了,不如寻些什物祭祭五脏庙,然后就在这十丈坪上席天幕地,好好畅谈一夜算了!那些老实百姓,咱们还是莫要打扰了!哈哈哈,你也知道,我这嘴巴关不住,难得有个人说话,总得说个够吧!” 两人填饱了肚子,便盘膝而坐,大谈特谈起来。夜风凛冽,砭人肌骨,寒人心神。仕进却丝毫不觉,只觉心头无比的热乎。单北豹在江湖上辗转了十来年,走南闯北的,见闻不可谓不博了。他细叙江湖掌故,高谈风花雪月,风情民俗,贩夫走卒,,滔滔不绝,无所不谈,好不痛快!他整个人就像个火炉子一般,燃烧得旺旺的,能让所有靠近之人感受到说不出的温暖。 不知不觉,天边亮起了微光。清晨的冷风吹过,仕进深深吸了一口,只觉精神清爽,浑身有劲,丝毫没有一宿未眠的疲累。他长身而起,稍稍活动了一下,便大笑道:“单大哥,看来还是你有先见之明啊!这不,那些人不是来了吗?哈哈哈!”他从单北豹口中闻得许多趣事,长了不少见识,正兴奋着呢。 单北豹也大笑道:“无胆鼠辈,终于肯来了!也不知道他们想耍什么诡计,真是期待啊!哈哈,太小儿科可不行!嘿嘿,希望不会让我失望!”晨光沐浴下,他挺背展腰,那张娃娃脸竟显得棱角分明的,整个人透着一股无形的凌厉的威势。 马车辘辘而行,慢慢的碾上了十丈坪。那骑着马的十来人都飞身下马,身法甚是灵巧。当先那名褐衣老者朝单北豹大步行了过来。他粗眉豹眼,须髭戟张,加上身形高壮,整个人就像个猛张飞一般。他瞄了一旁温文淡笑的仕进一眼,略略有些惊讶。 但这惊讶只是一瞬间的事,老者马上转眼盯住单北豹,大声道:“老夫张回天,单大侠想必不会陌生了!累大侠在此久等,老夫给大侠说一声抱歉了!”他朝单北豹猛一拱手,动作甚是有力。他声如洪钟,甚是浑厚,竟震得地上的青草瑟瑟发抖。 单北豹笑嘻嘻道:“张前辈,您说这话分明是折杀晚辈嘛!嘿嘿,我们才喝了一晚上的西北风,很是清凉爽口,感觉不错哦!前辈有空不妨试上一试!听说天山雪峰顶的冷风更是澄澈纯净,晚辈建议前辈最好到天山去,想必前辈会不虚一行的!呵呵呵……”仕进不禁宛尔。 张回天也不动怒,微笑道:“单大侠此议甚好,有时间老夫必定前往天山一趟!不过,现下还是先来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吧!”单北豹心头一凛,想道:“此人貌似粗鲁,实则精明,看来不能轻视!”他仍旧笑道:“那好!不知道前辈有什么好的提议呢?晚辈洗耳恭听!”他斜了其他人一眼,不禁甚是奇怪。那些人只是侧立于马车一旁,一丝异样的举动都没有。 张回天笑道:“依照江湖规矩,咱们本该是拳头上出道理的!但如单大侠之前所说,我们人多势众,如是一拥而上,那未免落人笑柄,遭武林同道耻笑;但大侠曾于黄山剑会上一举夺魁,虽然天下第一的名号被玄木令主拿去,但大侠武功盖世却是不容质疑的,要让我们跟大侠单打独斗,旁人只怕会笑我们不自量力!左右思量之下,委实两难!”他顿住不语,盯着单北豹。 单北豹笑嘻嘻道:“那前辈意下该当如何呢?”张回天大手一挥,便有一人捧着一个精美木匣走过来。那人行到近前,将匣子打开,一阵珠光宝色顿时亮了起来,甚是夺目。那里面竟都是奇珍异宝。仕进虽然不懂珠宝,却也知道那些东西价值连城。他不禁想:“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单北豹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前辈,莫非是想让晚辈帮您鉴赏一下这些宝物吗?晚辈不才,对于珠宝却多少有点研究的!不过呢,眼前似乎不是适当时候哦!”张回天豹眼眯了起来,笑道:“所谓破财消灾!嘿嘿,我们小门小户的,惹不起单大侠!但食人之禄,忠人之事,我们这些跑腿的既然接下了任务,总要将东西平平安安送到地头的!大侠只须点一点头,答应不再过问马车之物,那这些珠宝便全部属于大侠!” 单北豹不禁愕然。他瞥了一眼那些珠宝,又瞄向微笑着的张回天,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前辈真是会说笑!这简直是我听到过的最好笑的笑话!哈哈哈,我虽然当过强盗,不过好像还没出声说要抢东西呢,你就巴巴的送钱过来!这……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事情出乎单北豹意料之外,他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应对,只能打几个哈哈。 张回天待他笑声停下,便又不卑不亢的说起客套话来!单北豹听了良久,心里满不是滋味。张回天似乎不想将事情闹起来,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但他每句话里都带上了刺,分明是在讥讽单北豹仗势欺人。仕进心中忽地一动,扯了扯单北豹,低声道:“单大哥,他可能是想拖延时间!” 单北豹瞄了一下脸色微变的张回天,心中已有定见。他笑嘻嘻道:“前辈,您就不要取笑晚辈了!我若拿了这些东西,自己心也不安哪!嘿嘿,只要前辈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让我瞧瞧马车里面的东西,我便拍马就走!如果前辈觉得不行的话,那大家便来分个高下,定个赢输!我若输了,那自是没话说;否则,嘿嘿……” 张回天却也不拒绝。他裂嘴一笑,镇定道:“单大侠既然要苦苦纠缠,那老夫也只好奉陪到底!咱们便来个打赌论斗吧!” (全本) 第三十三章 文武双全 单北豹眼珠骨碌碌的转了一圈,笑嘻嘻道:“如何的赌法?”他暗暗盘算着:“对手每个人武功都不弱,张回天更是深藏不露,武功只怕不在自己之下,若是单身一人的话,自己便惟有落荒而逃的份!这位小兄弟看似温文尔雅,但观其能瞒过自己耳目,一直尾随于马后的这份功夫,就不容小觑!嘿嘿,两人在一起,就算不敌,要逃跑想来也是足够了!” 张回天眯眼瞄了瞄天色,慢悠悠道:“单大侠莫要着急!这天色尚早,我等一路赶来,都有些疲累了!看来大侠也是一宿未眠!我们不妨先饱餐一顿,养足了精神,这才细细商谈!不知大侠意下如何?” 仕进忽地笑道:“这位前辈,此言差矣!趁着时辰尚早,大家把事情解决了,也好各走各路,省得麻烦!”张回天很明显是在拖延时间,仕进本来不甚在意的,但他仔细一想,又不免有些担心,当下便出声了。 张回天大声笑了起来,转向仕进,道:“这位少侠不知如何称呼?老夫方才倒是怠慢了!”单北豹笑嘻嘻的接过话来,道:“这是我新认识的兄弟!前辈,大家都是江湖中人,便不用那么婆妈了!痛快一点,说说怎么解决问题吧!哈哈,我听说不远的洪石集上有一间十足臭豆腐店,香喷喷的臭豆腐啊,想起来就流口水!我正等着到那里饱饱的吃上一顿呢!”他轻描淡写间已将话题转了过来。 张回天略微有些失望。他道:“既然如此!好吧!嘿嘿,你们只有二人,我们也不能坏了江湖规矩!这样好了,咱们进行三场比试,一场文斗,两场武斗!”他想也不想,就将提议道了出来。 仕进不禁道:“何谓文斗?”张回天笑道:“大家都是粗鲁汉子,对那些文绉绉的事情本来不甚了了的,但老夫手下有一人,恰好读过几年书,多少算个书生了。我瞧少侠文质彬彬的,想必也是个有学问的人。这文斗呢,便是对对子了。一方对不出来便算输了!这样,两位不用耗费力气,呆会过招比武之际仍是精力充沛,那我们也不算坏了规矩!正是两全其美的上上之策!” 单北豹拍了拍仕进,笑道:“兄弟,这玩意我可不懂!你行吗?”仕进也是一阵忐忑。他虽熟读诗书,却没真正的与人切磋交流过,也不知自己的水平如何。沉默半晌,仕进心神一定,微笑道:“没问题!” 张回天笑了笑,道:“张二,你出来向这位少侠好好讨教几招吧!”仕进二人瞥眼过去,只见一名身着淡青色儒生长袍,头戴方巾的书生步了过来。这书生张二大约三十上下,剑眉斜飞,两眼湛湛有神,瞧上去根本十足一个江湖豪汉。若非那一身儒生打扮,他浑身上下便没了半分书卷之气。 仕进拱了拱手,淡笑道:“在下这厢有礼了!还请兄台出对!”瞧张二举止行动,他本来有些慌乱的心却是定了下来,人更是显得从容飘逸,潇洒自如。张二也回了一下礼。他面色青白,微微有些红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紧张。 众人都盯着两人。张回天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他的手下却都有点兴奋,目光灼灼的。单北豹饶有兴趣的瞧着,人却是盘膝坐下,神态甚是悠闲。张二咳了两声,道:“请阁下对这一对。行至水穷处。” 仕进笑道:“坐看云起时。”“松声,竹声,钟罄声,声声自在。”张二脸色微变,声音变得有些急促起来。仕进舒了一口气,微笑道:“山色,水色,烟霞色,色色皆空。” 张二伸手拭了拭鬓角的冷汗。他低头想了良久,猛地抬起头来,喜道:“请接这一对。乃圣乃神乃武乃文,扶四百载承尧之运。”这上联首句出自《尚书》,其曰:“帝德广运,乃圣乃神,乃武乃文。”是用来称赞帝尧神圣文武的美德的。仕进听了,却哑然失笑了。他瞄了张二一眼,笑道:“妙极,妙极!” 张二松了一口气,嘿嘿笑道:“还请对出下联!”仕进却不急,悠悠道:“兄台,在下见识浅薄,不过也少少的看过几本书。在下记得,在一本书上介绍过,燕京,哦,也就是今日的北京,那里有一座关帝圣君庙。庙宇大门有一副对联,上联好像呢,好像就是兄台说的这一句!呵呵,可能是在下记错了也不定!” 张二越听脸色越难看,也越红。仕进接着道:“那下联呢,在下记得倒是清楚。这里借用一下,希望兄台莫要见怪!嘿嘿,兄台听好了。自西自东自南自北,如七十子服孔之心。关帝君古人曾有‘关夫子’一称,这‘七十子服孔之心’出自《孟子》,说的是孔夫子之贤,用到这里却是恰到好处!兄台,你说是也不是?” 单北豹蓦地拍手哈哈大笑,大声道:“妙哉!妙哉!”张回天瞥了他一眼,道:“单大侠,不知妙在哪里呢?”他早已看出了自己手下不济事,却仍是面不改容,笑吟吟的问道。单北豹摸了摸鼻子,笑道:“我也不懂!这些酸溜溜的东西我怎么可能懂呢?前辈真会开玩笑了!哈哈!” 张二脸色青白交加,许久说不出话来。仕进轻轻一笑,道:“兄台既然承让,那便由在下出上联吧!嘿嘿,兄台借用庙宇对联,那在下也用一句别人的东西吧。兄台可要仔细听好喽!” 沉吟半晌,仕进朗声道:“此地方停骖,剪烛西窗,偶话故乡风景,峨眉秀,剑阁雄,巴江曲,锦水清涟,顿觉名山大川俱来眼底。”他笑道:“这据说是前朝某地一四川会馆大门的对联,兄台学识渊博,想必是知道下联的。在下倒是献丑了!” 张二瞠目结舌,结结巴巴道:“下……下联……下联是……”但支吾了半天,却还是对不出来。张回天沉声道:“张二,你输了!下去!”张二低着头退了去。仕进微笑道:“这下联其实很简单,便是:入京思献策,扬鞭北道,难忘先哲典型,相如赋,太白诗,东坡文,升庵科第,行见佳人才子又到长安。呵呵,前辈,张兄方才想必是让着在下,这才故意不对上来的。”他心中得意,话语却谦逊起来。 张回天大笑道:“输了便输了,技不如人,那也没什么丢人!哈哈,张五,出来!”沉喝声中,一名身着黑色劲装,年约四十的汉子无声无息的飘到了前面。这汉子面色黝黑,木无表情,眉角处隐约可见一条淡淡的紫黑色伤痕。他浑身透着一股阴冷狠辣之气,寻常江湖中人见了他,只怕还未动手,腿脚便先自软了。 张回天道:“老夫也不罗嗦了。两位随便哪一位,只要能打败张五,那马车便任由两位参观!”他脸色一肃,但神色还是客客气气的。单北豹四下瞄了一下,笑嘻嘻道:“兄弟,我一晚上没睡觉,正困着呢!这一仗还是你来吧!”他一方面想看看仕进的真实本领,另一方面是觉得张回天表现太过诡异,根本捉摸不透,让仕进先去摸摸底好一些。 仕进也不在意,随手将一直随身的铁剑取了下来,连带剑鞘扛在肩上。他笑道:“单大哥,你就瞧我的好了!”虽然张五眼神凝练,煞气极浓,显是一流高手。但仕进根本没瞧在眼里。这样一面倒的比武既会让他感觉到欺凌弱小的快感,又会感觉到些许的寂寞跟无聊。 张五两眼紧盯着仕进,眼神甚是凌厉,像是一匹等着一扑而上,撕咬对手血肉的恶狼。嚓的一声轻响,他手上多了两个急速旋转的铁轮。那轮子边沿锋利无比,晨曦晓光之下,只见两圈亮白的光线在闪耀。仕进怔了一下,本来无所谓的想法变了,变得兴奋起来。这样的武器他倒还没见识过。 “会有什么新鲜招数吗?很久未曾有过这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了!”仕进想着,眯着眼睛瞧着迎面而来的铁轮,身子却是一动不动。眼看张五便要将仕进劈成两半,单北豹浑身一僵。张回天却皱起了眉头,暗想:“这少年怎么如此不堪一击?” 叮的一声,仕进刹那间已退了一尺。铁剑还在他肩上,似乎没动过一样。张五也不气馁,两轮一错,尖利的轮边嗤的一声划向对手胸口。仕进脚步轻点,身子却是飘了起来。只见那铁剑在铁轮身上拍了一下,他整个人便凌空跃到了张五身后。 张五身子一扭,刷的一下,两铁轮一上一下的挥向自己背后,竟是毫不迟疑。他经历过无数次生死关头,经验丰富,变招是无比的迅捷。仕进脚步交错,闪了过去。 只见两道光圈上下飞舞,团团的将仕进困在了其中。他就像那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上下飘摇,眼看要被巨浪迎头击中,却又奇迹般的躲了过去;他又像那轻灵的小鸟,在层层密织的罗网里四处钻着,看似危险,却总能让他找到缺口逃逸出去。 单北豹渐渐放松下来,笑意又挂在了脸上。张回天则神色阴沉,有点惊喜,但更多的是沉重。过了数十招,仕进终于定住了身子,不再躲闪。他微笑想道:“原来那武器是这般使用的!确有其独特之处,这次获益不少啊!” 张五大吼一声,双臂一屈一伸,两铁轮顿时脱手而出,半空中只见两轮明月激射而去,那圆圆的身子似乎被拉成了椭圆形,后面还拖着长长的尾巴,就像是夜晚星空掠过的彗星,耀眼骇人。伴随着的,还有那刺耳的呼哨之声。 仕进大声叫好道:“妙极!”说话同时,他身子猛地扭曲,仿佛没有骨头一样,折成了几段。那铁轮来势太快,根本不容他闪身躲避。嗤的一声,那锋利的边沿划开了仕进胸膛的衣服,丝丝的凉意传了过来,他浑身汗毛顿时竖了起来。那轮子恰恰贴着他的肌肤过去,端是险到了极点。 张五兵器脱手,却仍是悍勇无比。他揉身抢前,五指呼的一下抓向刚刚闪过铁轮的仕进。仕进淡笑道:“到此为止吧!”他挺剑一刺,仆的一声,张五顿时定在了原地。 “小心!”单北豹焦急的喊道。仕进心中一动,身子猛地后折,弯了一个铁板桥。只见两道亮光激射而回,呼的掠过了他刚才的位置,直直飞向了张五。张五瞳孔收缩,眼神里满是绝望惊惶之意。这本是他的救命绝招,哪知道现在竟成了他的催命符。这恐怕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 仕进轻叹一声,腰身一挺,铁剑闪电般刺了过去,叮叮两声,那铁轮斜飞出去,嚓嚓的没入了硬实的地中。他解开张五的穴道,淡声道:“承让了!”张五松了一口气,顿时一个踉跄,差点便站不稳了。他盯着仕进,嘴唇蠕动两下,终是没有出声,但他眼神里却满是感激。 单北豹大步上前,一拍仕进,大声道:“兄弟,好样的!”他神色间还带着点担忧的痕迹。仕进瞄了他一眼,笑道:“单大哥,我没事的!”张回天勉强笑笑,道:“少侠果然好功夫,我们输得心服口服!这马车的东西,也只好给两位瞧上一瞧了!” 单北豹跟仕进随着张回天一步步向第一辆马车行去。仕进凝神听了听,低声道:“单大哥,每辆车里都藏有数人,不过他们呼吸急促不匀,似乎都受了重伤。”单北豹笑嘻嘻道:“我知道!咱们随机应变吧!事情没那么简单!” 人群散了开来,让三人行了过去,又再拢了起来。单北豹心中凛然,但自恃武功,倒也不如何在意。一人行了出来,却是个矮小木讷的中年汉子。张回天对他道:“张大,你去掀开帷幕,让两位瞧个清楚!” 张大木然的点了点头,哗的一下掀开了第一辆车子的黑布幕。只见数名江湖汉子斜躺在车里,个个委顿不堪,闭目不语。见到亮光,有人睁开了眼,眯了半晌,便哑哑的喊着,神色间甚是惊慌。有的人却仍是不死不活的躺着,死气沉沉的,便连眼睛都懒得开了。 (全本) 第三十四章 变化莫测 单北豹斜了张回天一眼,笑嘻嘻道:“张前辈,您的手笔可真是大哇!啧啧,瞧这些人,嘿嘿,哪一个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浪子游侠?他们个个俱是桀骜不驯之辈,现在却都对前辈服服帖帖的!哈哈哈,好手段,好手段啊!” 张回天面不改色道:“单大侠说笑了!这些人老夫一个都不认识!他们不过是旁人让老夫护送的货物罢了,只要一到地头,银货两讫,老夫等拍拍屁股就走人,那些闲事是管不了,也是管不得的!老夫多少还是懂得一点明哲保身之术,不会随便惹火上身的!嘿嘿!”他冷笑着盯着单北豹,话里的意思却值得人细细玩味。 仕进瞧着那些人投过来的绝望无助的眼神,暗自想道:“嘿,智空忍耐了这么多年,终于开始行动了!今日既让我碰上了,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得逞!”他笑道:“单大哥,你说说看,这些都是什么人?” 单北豹摸了摸鼻子,笑道:“这些人嘛,都跟我一样,在江湖上都属于人见人不爱的那种人。嘿嘿,他们喜欢孤身一人,独来独往。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那管明日是几时!就算某天他们全都消失了,只怕也无人会记在心上!哈哈,喏,兄弟,你看,那个猛的在哆嗦的小子,他的外号就叫万里河山任我行!哈哈,口气是不是很狂呢?嘿嘿,那小子溜得倒是挺快的,我记得上次花了一天一夜才追上他!嘿,还有这个……”他指着车里的人一一细数起来,如数家珍,就算未曾见过之人,他也能根据外貌特点猜测到身份,可见其见闻之广博。 张回天引领着二人来到第二辆车子旁,张大默不作声,又掀开了帷幕。单北豹仍是笑呵呵的给仕进介绍着车内的江湖人物,似乎对所见之事毫不在意。仕进也是微笑的听着,不时颔首称是。 到得第三辆马车,张回天正欲出声,那车子内却突然传来咯噔一声闷响。他脸色微变,笑着对仕进二人道:“这车里之人有点难缠,希望两位呆会小心一点!”单北豹跟仕进对视一眼,心道:“莫非就是他?” 张大猛的拉开黑布幕,哗的一声,甚是响亮。张回天微笑着,慢慢的退开一步。车内伏着数人,都一动不动的。一人斜躺着,手上脚上都锁着沉重的镣铐。他此时正呼呼的喘着粗气,笔挺的鼻子一下接一下的翕动着。豆大的汗珠沿着鬓角滚滚而下,几缕毛发紧紧的贴在他额上,整个人瞧着甚是狼狈。 “真是他呀!”单北豹一阵惊喜,却仍是不动声色。那人正是郝强。这奇怪少年虽然狼狈,但那眼神里却满是倔强与不屈。有心人只要仔细一瞧,便能发现那手上的镣铐竟隐隐有了裂纹。 瞥见车外的单北豹,郝强不禁楞了一下,随即脸色又恢复如常。智空重伤了他之后,便扬长而去。换了旁人,便只能奄奄一息的,但郝强身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铁打的,数天间伤势便恢复了一大半,弄得张回天不得不将他拷起来。 张回天对单北豹道:“单大侠,还要不要看下去?”他微笑着,仕进瞧在眼里,却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众人缓缓的围了过来,单北豹摸着鼻子,笑嘻嘻道:“看下去如何?不看下去又如何?你们现在这样子,感觉好奇怪哦!是不是要将我们两人蒸了吃?喂,兄弟,你瞧他们那眼睛,冒着绿光,像不像饿狼呢?哈哈,我瞧着就像……”他心底盘算着,以二人的武功,想脱身倒不是难事,所以并不如何担心。 仕进笑道:“你这一说,还真有点像!哈哈,张前辈,莫非您想反悔吗?”他笑着,心里却想:“这姓张的表现太奇怪了!无故擒拿一大群江湖人物,这事情一旦传出去,肯定会掀起哗然大波。他必定不会让我们安然离开!一定有什么阴谋我们不知道的!嘿,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行!” 张回天大笑道:“老夫什么时候说过反悔了?少侠,可不要败坏老夫的名声哦!哈哈哈!”他大笑三声,身子蓦地动了起来。这笑声正是暗号,众人也同时行动起来,目标正是单北豹跟仕进二人。张大大手一抖,那黑布幕刷的一声从车上滑了下来,黑云盖顶般的朝当中两人压了过来。 仕进早有准备,霎时一飞冲天,铁剑一挥,登时将那厚厚的黑布顶了起来。单北豹大笑转身,屈臂弯肘,一掌推出,顿时狂风飞涌,腾腾的朝围攻众人冲了过去。掌势未落,他又是一掌,劲风叠浪,端是气势汹涌,骇如惊涛。 众人大都不敢撄其锋芒,纷纷退却;那张二却挺剑一刺,尖锐的剑风穿破了单北豹掌风,直逼对手掌心。他此时浑没了斗文时候的畏缩紧张,整个人就像一柄锋利无比的长剑。单北豹心中一凛,手腕轻扭,曲指在剑锋上一弹。铮的一声脆响,他将利剑弹歪,人霎时靠近张二,碗口般大小的拳头也旋转着捣向张二肋下。 张二长剑回掠,人也冷静的飘身后退,避开了对手这一拳。单北豹诧异的瞥了他一眼,便揉身上前,冲进了人群中,一时拳打脚踢,忙得不可开交。单北豹身法灵动,飘忽间带了一股刚猛之气。他在人群中左穿右插,像条滑溜的泥鳅,虽说孤身一人,却也搅得围攻众人焦头烂额了。 那木讷无比的张大武功甚是厉害,如影随形般的追着仕进。仕进却不理会他,脚下用力,竟是绕着马车足不点地般的飞掠起来。有数人堵了前路,如临大敌。仕进轻笑一声,铮的一声,铁剑终于出鞘。呼的一声,那剑鞘脱手而出,闪电般插向他身后的张大,端是势不可挡。 张大使的是一根枣木棍。瞧着将要及身的剑鞘,他运劲于臂,木棍一拨,当的一声巨响,剑鞘斜飞出去。张大却觉手臂酸麻不已,脚步也不得不停了下来。仕进大笑道:“挡我者死!”他铁剑一振,便从面前数人中间穿了过去。那几人都觉眼前亮光点点,似繁星,似宝石,仿佛要自眼皮钻进心里一般。他们俱是骇然,手上兵器舞得密不透风。 当啷几声,那几人兵器全都脱手掉在地上。他们或跪或蹲,呻吟着,身上或多或少有一两道伤口,脸上也满是痛苦之色。仕进一招之间,已将他们悉数击败。仕进此时眼光何等犀利,除非他的对手功力高上他一两筹,否则等闲人已是架不住他的三招两式了。 张大眼皮跳了跳,仍是木无表情的追了上去。仕进四下纵横,又伤了几人。他靠近单北豹,笑道:“单大哥,我来拦住他们!你去办你的事吧!”他铁剑挥洒,使了一招夜战八方,顿时将围住单北豹的众人逼退几步。 单北豹瞄了仕进一眼,眼里满是钦佩。他大笑道:“好!好兄弟,你就陪他们慢慢玩吧!”他跃出战圈,朝关着郝强的马车奔去。张二正欲跃身阻拦,仕进铁剑一环,将他逼了下来。张大木棍一抖,幻化成一片青黑乌云,朝仕进压了过来。张二长剑虚劈,也攻了上去。中间还夹杂着张五那铁轮的呼啸之声。 郝强这时停止了喘息,正盯着外面仕进飘忽不定的身影,眼里闪着亮光,神色里冷漠中带着兴奋。瞧到单北豹奔过来,他脸上掠过一丝惊色,紧抿着的嘴唇也张了开来,就要出声高喊。单北豹微微一笑,示意没事。他跨上车辕,心神却绷得紧紧的。车上伏着的几人呼吸急促,长短不匀。单北豹警惕的瞄了他们一眼,慢慢的靠近郝强。 正在此时,车门处呼的一下伸出一只粗糙大手,闪电般的抓向单北豹章门穴。单北豹大笑道:“我可是等了你很久哦!”一开始混乱,张回天便不见了人影。单北豹早就猜到他躲在了暗处,所以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笑声中,他竖掌如刀,刷的一下截向那粗糙大手的脉门。那大手甚是灵活,轻颤中已是反扣对手手腕。 单北豹哪会让他得逞。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响声,张回天于马车之下,单北豹于马车之上,两人霎时已是短兵交接,过了十数招。两人使的都是小擒拿手,张回天手法圆熟,狠辣中带了几分诡异;单北豹则是轻灵有力,稳重中带了点飘忽。二人可谓是良相遇将才,难分高下。 张回天忽地诡异的笑道:“单大侠,准备好了吗?”单北豹怔了怔,笑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两人说着,手下却丝毫不慢。郝强身子猛地一震,脸色也随之大变。他哑哑的喊了几下,却出不了声。 单北豹忽生警兆,身子呼的一下拔空而起。只见奇变突生,那些本来伏着不动的江湖人士蓦地起身扬手,嗤嗤嗤的几声细响,空中闪过几点银光,竟是笔直奔向单北豹。这暗器体积太过细小,加上措不及防,单北豹虽已尽力闪避,但右小腿仍是中了一枚。 落得地来,单北豹顿觉小腿一阵麻软,脑袋一阵晕眩,差点便站立不稳了。这暗器显然是淬过毒药的。他甩了甩头,忙急运真气,生生压住毒性蔓延。张回天却如大鸟般的腾了过来,大手一扬,呼的一声拍向了对手。在如此关头,他自是容不得对手有丝毫喘息的机会。 单北豹勉力拆得几招,身形更是摇晃不定。他只觉身子越来越是无力,手臂也被震得麻木不堪。张回天沉声道:“莫要再做挣扎了!老夫花费这么多工夫设了这个局,你以为你还能逃得掉吗?乖乖的束手就擒吧!”说话间,他出手更是快捷。 单北豹以肩膀挡了一下重击,人也踉跄着退了几步。他站定身子,笑道:“果然是煞费苦心,没有令我失望啊!妙极!妙极!哈哈哈……哈哈!”他笑得几声,咯了一口鲜血。他晃了几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张回天瞧着单北豹犹自带笑的面容,舒了一口气,道:“黄山第一之人,果然不同凡响!不过一切就到此为止吧!”他大步踏了过去,便欲拿下单北豹。忽地一人笑道:“事情还没完呢!你急什么呀?”张回天脸色一变,转眼瞧去,说话之人正是仕进。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人,个个都呻吟着,不能动弹。只有张大,张二跟张五衣衫褴褛,气喘吁吁的立身一旁。 张回天方才全副心神都放在单北豹身上,竟没有发觉周遭的情况。虽然仕进先前露了一手精妙武功,但终究是年岁尚小,武功再高也有限。张回天以为手下这么多人应该足够拿下他了,哪知道结果却出乎他想象之外。 仕进慢慢踱到单北豹身边,拍拍他肩膀,道:“单大哥,你还好吧!”单北豹呵呵一笑,甩了甩头,道:“嘿嘿,看来还是不如人家老谋深算啊!哈哈,下次可要记住喽!姜是老的辣,人是老的精!兄弟,一旦遇上那些老家伙,能避则避哇!呵呵呵呵……”他笑得甚是开心,丝毫没有身处险境的觉悟。 仕进喃喃道:“没事就好!”他忽地轻轻笑了笑,浑身充满了自信。张回天招了招手,张大等三人便聚到了他身边。他沉声道:“你们也下来!”他紧盯着仕进,神色凝重,这话却是对马车上的几人说的。 那几人正欲下车,耳中忽地传来一阵奇异的响声。那声音像是那野兽低沉的喘息,又像是尖利的长牙互相撕磨时发出的,那种令人牙齿发酸的吱吱的声音,寒意止不住的从他们心底冒了起来。他们缓缓转过头去,却见到了一副令人难以置信的情景。 只见郝强脸涨得通红通红的,正鼓着一肚子气,两手互拉,使尽全身力气扯着那镣铐。那铁铐吱吱作响,中间那细小的裂缝正慢慢的扩大。铮噔一声,郝强低吼一声,那镣铐刹那间分崩离析,断成了数截。他也不停顿,双手一扬,那断锁便激射而出,闪电般攫向车门前那几人。 (全本) 第三十五章 胜战之道 “这年轻人武功很高,自己再也不能轻视了!己方人手总算尚有宽余,对付他应该不是问题!唔,该死的,怎么半路杀出这么个程咬金呢?不然事情就完美无缺了!嘿……”张回天正盘算着,便听得几声凄厉的惨叫声。他霍然一惊,忙转眼瞧去。 只见几条人影自马车上摔飞出去,惨叫着跌在地上。落得地来,他们便不停的抽搐,显得甚是痛苦。车中又传来铮噔一声,半晌,一个披头散发,手足俱是血肉模糊的少年步出了马车。他眼眸闪亮,盯着张回天等人,正腾着愤怒的光芒。 少年跳下马车,一步一步的朝单北豹踏去,脚步甚是坚实。他面容平静,就像坚固的大理石,但瞧向仕进二人那略微柔和的眼神却让冰冷的大理石稍稍有了点温意。手足上的淋淋鲜血似乎对他毫无影响一般,他仍是缓慢但坚定的行着,漠然的神色间透着坚强与倔强。 张回天轻吁了一口气,对身边三人沉声道:“我们要有一番苦战了!”郝强来到仕进两人身边,瞥了仕进一眼,神色间甚是复杂。他靠着单北豹缓缓坐下,便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仕进不禁奇道:“你这是怎么啦?” 单北豹呵呵笑道:“兄弟,难道你瞧不出来吗?他也是筋疲力尽,一时之间是动不了手的!能走到这里已经是个奇迹了!呵呵,我现在头晕眼花,浑身软绵绵的,也帮不上你的忙,一切就都靠你了!”顿了顿,他又道:“我希望你能将他们打个落花流水,那才痛快!哈哈哈!不过,如果你不是他们的对手,能跑就跑,知道吗?嘿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呵!” 张回天冷哼一声,低声道:“张大,张二,跟我一起缠住那少年。张五,你伺机拿下他们受伤两人中的任何一人!必要时,嘿……”他冷笑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仕进皱了皱眉头,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难题。要他一人拦住对方四人倒是不难,但要在激斗中护住两人,让他们毫发无损,这委实难了点。 瞧着缓步逼近的四人,仕进紧抿双唇,抢先发起进攻。“先下手为强!”他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人已是拔身而起,铁剑嗤的一声穿空而过,直取当中的张回天。劲风四涌,招数还未近身,四人已觉一股宏大无比的气势牢牢的锁定了自己,那剑看似直刺张回天,却又像将四人全部笼罩在剑势之下,他们心神都不由得为之一滞。首当其冲的张回天更是口干舌燥,胸口烦闷欲吐。 大惊之下,张回天大喝一声,手中已多了一黑黝黝的判官铁笔。他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怒吼着斜斜挥笔而上,迎向了将要及身之剑。他瞳孔紧缩,心头是骇然无比,对自己这一招毫无把握,对手的气势委实太过惊人了。他暗道:“恐怕将军与之相比也颇有不如啊!” 仕进微微一笑,暗叹道:“想不到这虚架子还能吓到他!嘿嘿!”只见剑尖一转,闪电般的刺向了一旁挺轮凝势的张五,那庞大的气势霎时全转到了张五身上。张回天只觉浑身轻松,所有的压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刹那间的错落让他忍不住怔了怔。张大跟张二也松了一口气。 张五本来就感觉喘不过气来,这一下那气势更如泰山般压顶而下,他腿脚不住发颤,他耳中似乎听到了自己骨头在格格作响,浑身气力也一点点的消解开来。心胆俱裂下,张五狂吼一声,奋力挥动铁轮格向穿喉而来的剑尖,但这一下他能使上的功力不过是平时的六成。 剑轮相交,叮的一下脆响,张五只觉一股大力狂涌而来,身子便不由自主的噔噔噔的退了三步。他顿住身子,却觉喉咙一阵腥甜,眼前霎时冒出了点点金星。仕进得势不饶人,铁剑轻掠,直逼张五。 张回天三人回过神来之时,张五已被击退,他们大惊,纷纷夺身拦阻,张回天判官笔,张大枣木棍,张二长剑,三样兵器呼啸着都往仕进身上招呼。他们都深知,一旦张五被击倒,剩下他们三人,事情将会变得更加困难。 仕进毫不理会身后的攻势,脚下加速,铁剑一振,闪电般的刺向仍自有些恍惚的张五。张五硬硬将热血咽了下去,还未来得及喘口气,便看见那明晃晃的剑尖再次扎了过来。他强提精神,双轮齐叠,全力砸了过去。 眼看剑轮便要再次相撞,仕进手臂微微一抖,铁剑刹那间挪了一寸,呼的一声自圆轮中间穿了过去。生死关头之际,张五反而变得镇定起来。他手腕一折,铁轮翻转,铮的一声扣住了对手的剑。 仕进赞了一声好,手上用劲,那剑只缓得一缓,又刺了过去,铁轮竟扣不住它。飞溅的火星中,张五已感觉到喉咙阵阵森寒,隐约还有点刺痛。他奋力一扯,铁剑竟被他拉开数寸,避开了喉咙要害。噗的一声,这一剑最终还是刺中了张五肩膀。 瞧着闷哼着退了一步的张五,仕进心头竟是一阵轻松。“能不杀人还是不要杀人的好!”他想着,抽剑而出。张回天听得清楚,知道张五已是伤在仕进手里,他一时激怒,手下已是倾尽全力,务求将对手一击而毙。张大跟张二也是一般心思,木棍长剑的去势更是迅急。 闻得身后呼啸作响,仕进心知已是来不及回身招架,但听声辨位下,三人用的什么招数他已是了如指掌。眼看便要中招,仕进整个人直挺挺的往前一扑,脚板却仍牢牢的定在原处。身子前跌到得半途,他用铁剑轻轻一撑地面,人便马上如不倒翁般的滴溜溜的转了一圈,面向了敌人。 张回天一击落空,马上变招,但仕进这时身子已经转了过来,那剑也刷的一声斜掠向三人胸腹之间。铮铮铮,三人都不得不急速变招回护自身,各各与仕进之剑触碰一次。仕进手臂剧震,险些拿捏不住剑柄。三人合力一击之下,现下的他的功力还嫌不够抵挡。 仕进面不改色,霎时飘身回到单北豹二人身边。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也无须跟三人多加纠缠。况且他此刻手臂酸麻不堪,也需要时间来缓和一下。张回天瞄了捂住肩膀,脸色痛苦的张五一眼,面色变得铁青一片,衬着那副须髭戟张的面孔,端是吓人。 单北豹呵呵一笑,甚是开心。他张了张嘴巴,想说几句笑话,却是提不上劲来。那银针上的毒性甚是猛烈,饶是他功力深厚,此时也快睁不开眼睛了。郝强也睁开了眼睛,目不转瞬的盯着仕进,眼神甚是炽烈。另有高峰可攀,他自是欢喜不已。 仕进微笑道:“张前辈,刚才真是不好意思啊!”他低垂长剑,有韵律的抖动着,借此来消除手臂的酸麻。但这举动落在张回天眼里,却变得高深莫测了。张回天镇定一下心神,沉声道:“俗话说少年出英雄,少侠果然了得!不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老夫只好得罪了!上!” 三人小心翼翼的踱了上去,生怕对手再来一次突击。张五勉强将伤口包扎一下,也想上去,但跨得两步,膝盖一软,却是浑身乏力,坐了下去。待三人近得几步,仕进手臂一颤,马上便稳如磐石。他盯着对手,无形的气势又再腾起。张回天三人都是久经沙场的江湖老手,既已经历过一次危机,又怎会再次心神失守呢?他们虽然还是有点难受,却俱是收敛心神,稳固防守,准备来一个稳扎稳打。 对峙了良久,四人同时嘿的一声,不约而同的出手了。单北豹本来想瞧完这场比斗的,但勉力撑了半天眼皮,终是不敌毒药药性,慢慢的昏迷了。他脸上还挂着笑容,一点都不担心事情的结果,似乎认为仕进一定能赢了一样。 铮铮铮的兵器交击声不绝于耳,四人动作都快到了极点。一旁的郝强瞧着,听着,脸色渐渐的凝重起来,慢慢的又沉思起来,终于,淡淡的笑了。虽然仕进身子偶尔挡住了他的视线,但大部分招数还是落在了他眼里。中间甚多精妙玄奥之处,郝强细细思量,将其与自己的武功相比较,却是获益不少。 仕进以一敌三,却是毫不示弱。他步伐移动并不大,只是稍稍的左右挪动一下,但那剑招吞吐奔腾,却恰恰能将单北豹跟郝强两人纳入保护的范围。只见张回天铁笔翻飞,点点黑星忽隐忽现,尽是直奔对手要穴;张大木棍化为道道青影,将仕进身子裹得严严实实;张二剑走龙蛇,曲折诡异,每每从人意想不到的方位窜出。 朝阳冉冉升起,柔和温暖的阳光洒了下来,映得大地分外通亮。十丈坪上,剑光霍霍,青影腾腾,不知不觉中,四人已斗了一个多时辰。仕进气色从容,却还是游刃有余。张回天额上渗出了点点微汗,气息也稍微有点乱;张大、张二则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了。他们两人功力不及张回天深厚,先前又跟仕进斗了许久,此时真气已是所剩无几,招数也显得有些凌乱了。 张回天注意到了这种不利情况,低喝道:“莫要泄气!坚持下去!我们会赢的!”话虽如此,他心头却甚是忐忑。他想:“怎么援手还不到?这少年剑法精妙无比,却瞧不出是那门那派的招数,好生奇怪啊!唉……人再不来,只怕便要支撑不住了!郑万里这个混蛋,说什么会有高手前来,高手个屁啊!影都没一个!哼,待回到将军座下,我要你的好看!”他暗暗诅咒着郑万里,一时失神,竟露了一个破绽。 只见那铁剑霎时闪电般的穿了过去,张回天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忙竭力扭身闪避。嗤的一声,他那褐色衣裳上破开了一道口子,淡淡的血晕自白皙的肌肤上渗了出来。丝丝的辣痛传来,他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再不敢分心。 仕进心头忽地涌起一阵不安,却又说不清这感觉来自何方。他心道:“不能再拖下去了!还是速战速决吧!”他眯了眯眼睛,瞄了瞄逐渐刺目的阳光,心里已是有了主意。 仕进蓦地大喝一声,铁剑呼的一声朝张回天当头劈了下去,竟是将剑当成大刀来用,那凌厉的气势比诸钢刀,却也没有弱了多少。张回天脸色微变,退开一步,判官笔斜挥过去。他心知硬碰硬的话,自己根本没有机会,因此使的是四两拨千斤的手法。 张大呼的一棍砸向仕进章门穴,张二也挺剑刺向仕进背部命门。一直以来,三人都是这样互相照应,这才没有被对手各个击破,现下两人招数却是恰到好处,正是围魏救赵之法。 仕进咬了咬牙,剑身一侧,一道阳光霎时折射过去。他这剑虽甚是粗糙,剑身磨得倒亮。张大只觉眼前一亮,便什么也瞧不到了。他眨了眨眼,再睁开时,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人影欺进自己怀里。他大惊失色,木棍回掠,另一手也急速推出。 张二视线被仕进身子拦住,瞧不到前面的情形,张回天却是看得清楚,他怒喝一声,正欲救援,却只见那铁剑笔直朝自己飞来,来势猛烈,眨眼间已到了眼前。张大一棍挥出,瞬间已是触到实物,但那木棍似乎陷入了棉花堆一般,软绵绵的毫不着力。正自惊疑之间,他只觉胸口一闷,竟是中了一掌。他眼前一黑,软软的倒了下去,在昏迷前,他忽地欣慰的想:“我总算也打中了他……” 张二只见仕进身子猛地扑进张大怀里,又倏地倒退而回,竟是朝自己的剑尖而来。他无暇多想,全力刺了过去。仕进身子在空中旋转,瞬间已是扭过身来。那锋利的剑尖眼看便要扎入他的心脏,中间却突然横出一根枣黑木棍,恰好拦住了张二之剑。 张二只觉手臂震颤,长剑不由自主的荡了起来。以锐击钝,当锐气不及钝物之沉厚时,也只有败退而回的下场了。仕进也不迟疑,木棍一送,呼的一声脱手而出。张二还未来得及反应,已是生生受了这一棍。他往后摔开三尺,哇的一声喷了一大口鲜血,整个人立时委顿不堪,再难动弹了。 张回天奋力格开铁剑,人却是退了三步,于是只能眼睁睁的瞧着两个手下倒下。他两眼喷火,瞪着仕进,似乎眼前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仕进咳嗽几声,便静静的瞄着张回天,脸上丝毫没有得胜后的得意。他刚才虽了伤了张大,却也挨了张大一掌,多少受了点伤。 (全本) 第三十六章 援手的心 张回天呼呼的喘了几口气,整个人霎时冷静下来,变得木无表情来。他紧盯着仕进,双笔斜垂两侧,一步步的朝对手踏了过去。渐渐的,那步履快了起来;接着,像一阵怒风似的,狂暴着冲向仕进。 仕进凌空一抓,张二那脱手掉落地上的长剑顿时飞了起来,落入了他手中。他横剑于胸,静静的站着,冷冷的瞧着刮过来的狂风,就像亘古未变的磐石,通体透着幽幽的冷光,似乎是沉浸在自己的深思中,对身外之事熟视无睹;又仿佛撇着嘴角冷笑,嘲讽着对手的不自量力。 铮的一声,两人已是交错而过。一瞬间,张回天笔化星点,朝仕进攻出了七式;仕进手腕轻颤,也同时还了七招。不过时间太过短促,七下兵刃交击之声听起来就像是一声。张回天大踏一步,猛地顿住脚步,脚下地面竟裂了开来,溅起点点石屑。他身子霍然转了过来,豹眼瞪圆,铁笔嗤的一声插往对手要害,端是气势十足。 刷刷刷的还了几剑后,仕进忍不住想道:“方才数人合击,还不觉此人怎样!现下只剩他一人,反倒显得更加难缠了!真是怪异之极!”张回天此时出招刚烈威猛,招招一往无前,有敌无我,就如同一头被困囚笼的暴烈狮子,乍得脱笼,憋闷已久的怒火瞬间爆发出来,威力确是骇人无比。 仕进一直觉得张回天虽然外表威猛,内里实则精细。但此刻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观点了。张回天每一招都带着与敌俱亡的惨烈气势,双笔化为阵阵黑气,层层叠叠的缠向仕进,一副悍勇无伦的样子。此时的他,倒真有几分长坂坡一声怒斥喝退百万追兵的猛张飞的模样了。 两人过了十数招,还是不分上下。仕进虽然剑招精妙,对张回天招数间的破绽也甚是明了,但对手招招拼命,动作又快若闪电,破绽俱是一闪而过,一时之间,他也只能见招拆招,不敢轻举妄动。 张回天心知自己若是也被击倒,那一切便都完了。“援手就要到了,再坚持多一刻,我们便胜利了!”他咬着牙想道,手上动作更是如暴风雨一般,直压得仕进连连后退。他也并非没有过击败对手的念头,但观对手从容悠闲的神情,那见缝插针,处处往自己破绽招呼的剑招,他心都凉了,知道自己跟对手还有一定的差距。 铮叮一声脆响,仕进挥剑与张回天硬格了一招。他顺势飘身飞退,霎时与对手拉开了一段距离。“我就不信拿不下你!”仕进冷冷的笑了笑,身子蓦地加速前冲,那斜垂着的长剑却定定的不动,瞧着甚是诡异。 张回天心头一凛,紧盯着越来越接近的对手,目不转瞬的,不敢有丝毫的分神。眼看两人便要撞到一块,仕进手腕一抖,那本来静止不动的剑却自底下撩了起来,剑势隐约笼罩住了张回天胸腹间的五处要穴。 张回天瞧着精准,铁笔斜挥而下,取的正是那颤动不已的剑尖。他另一手倏地直插向前,目标却是对手的喉咙。这两下确是攻守兼备的妙招,只怕大多数的武林中人见了,都会忍不住赞叹叫好。 仕进手臂一振,那长剑微微划了个圆弧,便突跳而起,直奔张回天面门,他这一下竟是将兵器脱手摔出了。张回天瞳孔一阵紧缩,右手回掠,恰好能挡下了这一剑。仕进却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着,一手闪电般探出,跟上了那离手之剑。他伸指往剑柄上一弹,那锋利的剑刃立时转折而下,刷的插向张回天胸膛。 张回天想不到对手竟有如斯诡异的招数,一时出了一身冷汗。他再也顾不得其他,怒吼一声,双手交叉回击,拦向当胸而来的利器。仕进前踏一步,单手插入了那笔影剑光中。叮当两声,那剑被张回天折成三截,飞溅开来,去势如电,锐不可挡。 张回天刚缓过一口气来,便觉得身子一麻,登时动弹不得。他睁眼瞄去,却见击败自己的那少年立身于三步之外,正微笑着瞧了过来。他低叹道:“想不到还是功亏一篑!嘿,也罢!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将军,张某已经尽力了!” 仕进瞄了盘膝坐在地上单北豹跟郝强一眼,忽地醒悟道:“啊,你们都中了毒!”他盯着张回天,笑道:“张前辈,他们中的什么毒,您想必是一清二楚!呵呵,不知那解药身在何方呢?烦劳前辈指点一二!” 张回天很快从沮丧中振奋过来,沉声道:“老夫技不如人,输得是心服口服!但是解药嘛,嘿嘿,少侠应该去向下毒之人索要才是,怎么找上老夫呢?”他想虽然已经全军覆没,但只要这些人还留在此地,事情却总还是有转机的,原本低落的心情也慢慢的高涨起来。 仕进来回踱了几步,忽地笑了起来,道:“解药就在你们身上,我自己找就是了!根本就不用问你嘛!”他自张回天身上摸出了一堆东西,有银票,火折子,银两,还有几瓶药物。张回天冷笑道:“你不晓得什么是毒药,什么是解药,用的时候可要当心毒死人!” 仕进随手将银票跟银两塞进自己怀里,便回到郝强跟单北豹身边。他拔开瓶塞,凑过去嗅了嗅,脸上慢慢的露出了笑容。冰儿在仕进身边时间虽然不长,一些基本的毒药常识却是教过他的,更何况仕进饱尝那些希奇古怪之药的苦头,对药物怎么可能没有一些了解呢? 张回天神色微变,旋即变得木无表情。仕进将其看在眼里,会意的笑了。他自一瓷瓶中倒出药来,递给郝强,微笑道:“吃下去!”郝强冷冷的接了过去,瞄了仕进一眼,便仰脖吞了下去。良久,他忽地沙着嗓子低声道:“谢谢!”说完便闭上眼睛,静心调息起来。 仕进也不以为忤,反而有点高兴。他知道,要让这倔强的少年说一声多谢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轮到单北豹之时,仕进却迟疑了。郝强所中之毒他甚是熟悉,便是冰儿常用的失声散,倒不虞有何差错,但单北豹腿上银针之毒却是不识,仕进一时不知道该喂他哪种解药了。 张回天绷着的脸松了开来,笑了。仕进身子蓦地一僵,慢慢的起身,转眼瞄向远方。张回天斜着眼光扫了过去,只见两道身影风驰电掣般的掠了过来,速度之快,便连一向自诩了得的他也不禁乍舌。 两人眨眼间已来到十丈坪。只见一人身着紫色外袍,尖下巴,三角眼,样子甚是苍白憔悴,就像刚大病一场一般。这人正是被仕进截下的齐十三。另一人眉毛飞扬,脸盘方正,浑身透着一股潇洒不羁的气质。他托着齐十三腰间,想来是齐十三体弱,一路上都是这人带着他赶路的。 仕进苦笑着想:“想不到他们去请的人竟是他!这齐十三倒是硬气,受了那般重创,居然还能坚持将人带过来!”他对放过齐十三倒不觉得后悔,只是隐隐有点不安。来人却是六绝之一的风子斋。 风子斋放下齐十三,转眼瞧起场中的情形来。齐十三蹒跚着来到张回天身边,一边拍向他身上的穴道,一边低声道:“张左使,小的不辱使命,总算将人请来了!这里为何会变成如此模样呢?”半晌,张回天才叹息道:“你不用白费心机了,这穴道你是解不开的!总而言之,今天算是栽了!希望你带来的这人能帮得上忙!” 齐十三瞄了仕进一眼,畏缩着低声道:“莫非又是那小子搞的鬼?”他马上高兴道:“张左使,你放心好了!这回来的可是六绝中的无常人,那小子就算有天大的能耐,也过不了这一关啊!”“啊——”张回天忍不住惊呼出声。 风子斋细细的瞧着地上受伤的人,嘴里啧啧做声,样子甚是兴奋。听到张回天的惊呼,他微一闪身,便到了两人身旁。“这回真是找到宝了!嘿嘿!”风子斋抓起张回天一手,嘴里喃喃道。良久,他嘿的一声,猛的拍了张回天一下。 张回天只觉体内一阵刺痛,身子却马上能动弹了。他正想说些感激的话,风子斋却撇下他,径直朝仕进行了过去。瞧了半天,风子斋才疑惑着道:“年轻人,我们以前见过吗?”他总觉得眼前的少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仕进微微笑道:“前辈气度非凡,晚辈若能早些认识前辈,那真是前生修来的福气了!”他斜了张回天二人,接着道:“前辈莫非是要帮这些人?” 风子斋大笑道:“哈哈哈,真是笑话了!我这辈子什么时候帮过人了?”齐十三闻言急道:“前辈,您答应过……”“答应什么?我只答应过来瞧瞧!”风子斋沉喝一声,竟震得齐十三气血翻涌,身子一阵摇晃,亏得张回天扶住他,这才没有跌倒。 风子斋不再理会二人,对仕进道:“这些人都是你击倒的?”他又指了指齐十三,兴奋道:“那厮身上的截脉手法是你施展的?很是新鲜哪!”他那样子就像是小孩子寻到了心爱的珍宝一般,又是激动又是振奋。 仕进不禁啼笑皆非,却无形中松了一口气。他点了点头。风子斋笑道:“看来你的剑法很高明哪!你先是使一招星雨满天,挑他脉门,刺他环跳……再曲肘撞他章门,脚踢他天突……”他一个个指着地上的伤者,说着仕进当时使的招式,却是丝毫不差。才匆匆一瞥,风子斋已能瞧出个大概,再仔细一想,所有的事情如同发生在眼前一般清晰了。 说着说着,风子斋越来越是惊诧,虽然他能根据种种迹象判断出当时的情形,但仕进使的许多招式都是匪夷所思,却又妙谛天成,远出乎他的想象。风子斋停了下来,笑道:“你是我遇过的对剑法领悟最深之人!如果不是功力不足,只怕便可以跟玄木令主较一日之长短了!”他眼光精到,瞧出了仕进使的俱是一些取巧借力的招数,没有多少硬碰硬的时候,便知道仕进功力还不算如何的深厚。 仕进指指马车,淡淡道:“悦耳动听的话人人爱听!不过,前辈,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吧!车上的这些人都是江湖中有些名声的,如今却尽遭俘虏凌辱,成了现下这般模样!”他又指向昏迷不醒的单北豹,冷声道:“这位是曾于黄山剑会上夺魁的单北豹单大哥,为了救出这些人,他此刻身受剧毒,生死未卜!这一切,还请前辈说句公道话!” 风子斋本来兴致盎然的,闻言脸却渐渐的沉了下来。他低身看了看单北豹的情况,半晌才松了一口气,喃喃道:“还好不是致命的!不然下次见老单,可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他转眼瞪向齐十三,寒声道:“你说是无空大师派你来的?” 齐十三打了个寒战,忙沉声道:“不错!此事有方丈的佛杖为证!”“佛杖何在?”风子斋接着道。齐十三瞄了仕进一眼,仕进淡淡道:“佛杖在我这里。”他取出那墨绿短杖,扔给风子斋。 风子斋怔了良久,才道:“真是无空大师的东西!”他瞧着满地的狼藉,瞧着昏迷的单北豹,脸色阴晴不定。仕进自是知道事情真相,他却不想说出来。他暗想道:“那沙龙对无空如此推崇,直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哼,我就瞧着他是如何化解江湖这番劫难的!” 张回天跟齐十三忐忑不安的等待着。风子斋想了想,对二人道:“你们马上把这些人都放了!留下解药……”他顿了顿,指着单北豹,道:“不过首先将他身上的毒解了!”他语气里有点烦躁。 张回天怒道:“你莫要以为武功高明就可以颐指气使,我可不吃这一套!要杀要剐随便,想放人?门都没有!”风子斋怒极而笑,冷声道:“骨头倒硬!不过不知道你能撑到什么时候,我今天心情很不好,就拿你来开刀吧!” 齐十三忙扯了扯张回天,低声道:“张左使,好汉不吃眼前亏!日后多的是机会!” (全本) 第三十七章 玄木再现 张回天愤愤道:“什么多的是机会?哼!六绝又怎的?老子大不了一死罢了……”他嘀咕着,声音却渐渐的低了。风子斋冷笑着盯着两人,神色间带了点残酷之意,齐十三瞥了他一眼,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张回天正自犹豫着,耳中忽地传来一阵异响。众人听在耳里,都抬眼瞧去,只见一淡灰色的飞鸽在空中一圈又一圈的盘旋着,似乎寻着什么东西。张回天跟齐十三脸色俱是一变,齐十三呼哨一声,那鸽子便扑腾腾的掠了下来。 齐十三瞄了一旁冷眼瞧着的风子斋跟仕进一下,飞快的从鸽子脚上解下一个小东西,递给了张回天。张回天展开一瞧,不禁愕然不已。他脸色阴晴不定,半晌,才咬咬牙对风子斋道:“好!人我可以放了,解药我也可以给你!不过你要保证我们安然离开!” 风子斋冷哼道:“快点!我可没什么耐心等下去!”他冷着脸瞧着张回天二人一一给车上的江湖豪杰喂下解药。仕进让单北豹服了药,便静待一旁,等着药物发挥功效。他瞄了风子斋一眼,疑惑想道:“他怎么浑身一股阴冷的味道?” 待忙完一切,风子斋探了探单北豹的脉搏,舒了一口气,便寒声道:“你们可以滚了!”只要单北豹没事,他便安心了。至于那些委顿不堪的江湖好汉生死如何,又怎会放在他心上? 张回天愤恨的瞪了仕进跟风子斋一眼。但他很快便傻了眼。地上这一干人等,个个伤势都不轻,一时三刻哪里能动弹?更不用说离开了!他默默的将手下抱了起来,聚在一起。齐十三虽然行动艰难,却也于一旁帮忙着。 仕进瞧着单北豹呼吸渐趋和缓,郝强也慢慢的恢复了元气,心中便开始挂念起含笑二女来。他正欲向风子斋告辞,风子斋却冷不防的问了一句:“小兄弟,能否赐教几招?”他眼神清澈有力,却隐隐透着一股狂暴与兴奋。 仕进怔了一下,不由得瞄了瞄一边的张回天。风子斋笑道:“跳梁小丑,何足挂齿?你我过招,正好缺了些见证,就拉他们滥竽充数吧!哈哈,接招吧!”他也不理会仕进同不同意,脚尖一踢,地上一柄长剑已是弹了起来,奔向仕进。 仕进接剑在手,不禁苦笑了。他想道:“此人还真没有一点前辈高人的风范!”风子斋手执长萧,斜划一下,便呼的一声点向仕进。仕进心头一凛,忙端正心神,出招还敌。 过得数招,仕进只觉对手招数虽然精妙,却似乎没什么力度,不禁大是疑惑。风子斋似已知他的想法,爽朗一笑道:“你的功力不足,我可不能占你的便宜!我们只比招数!嘿嘿!”他边说边出招,青萧宛如一条灵蛇,游走不定。仕进长剑跳荡,左圈右拍,防守得滴水不漏。他想道:“若只比招数,我又岂会惧你?不过……奇怪了!他跟以前似乎有点不大一样!” 单北豹悠悠的醒了过来,便瞧到两道身影交织缠斗在一起。“好厉害的的武功啊!”他定了定神,终于瞧清楚场中情形。张回天跟齐十三也定定的盯着仕进二人的身形,便连闭目调息的郝强都瞪大了眼睛瞧着。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大哥当年的话确是不假啊!瞧这小兄弟,年纪轻轻,武功竟练到了如此超凡脱俗的境地,还能跟六绝之一斗得不分上下!嘿嘿,不服气不行啊!惭愧哪!”单北豹想着,心里隐隐有股酸味,但随即释然,笑了。 众人都盯着场中两人的激斗,单北豹想着自己的心事,却微微有点分神。他转眼瞥了一下角落,却不禁大吃一惊。一辆马车一侧,一道黑色身影正静静的站着,也不知何时到来的。那人全身裹黑,脸上套着个狰狞的面具,腰间更是别着一方小小的木牌。那人感应到单北豹的目光,瞄了过来,眼神甚是淳厚深邃。单北豹被那眼光一扫,忍不住低下头去,不敢再瞧。 风子斋出招渐渐的狂暴起来,那一直压抑着的真气也慢慢的提了起来。他越打越是兴奋,浑不觉仕进已是步履维艰,苦苦支撑了。仕进手腕一转,长剑划了个圆弧,拨开了对手兵器。他已是竭尽所能,以巧妙的招数一点点化解风子斋那澎湃的真气,但人力终究有时而尽,风子斋却似乎还未尽全力一般。 “真是个疯子!”仕进暗暗咒着。他想出声,却无法开口,风子斋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疯了,真气一浪接一浪的拔高,直压得仕进喘不过气来。一旁众人都是一流高手,自是瞧出了仕进已陷入了困境之中。张回天跟齐十三都想:“好小子,这回你可是在劫难逃了!”郝强却皱起了眉头,缓缓的站了起来。 还未等郝强有所行动,风子斋青萧平平扫出,动作似慢实快,气势霎时将仕进整个人笼罩于其下。他仿佛想借着这一招抒发胸中无尽的郁闷和烦躁一般,全身功力奔涌而出,势不可挡。 仕进冷哼一声,真气也源源不断的集中于手臂上。他双手紧执剑柄,全力劈了下去。虽然一直以来都避免跟对手硬拼,但事到临头,仕进却没有半分犹豫。 “疯子!疯子……怎么每次出事都是因为碰上疯子呢?”仕进正愤愤想着,耳中却听到了一声尖锐刺耳的破空之声。他还未来得及思考,长剑已是劈在了青萧上,与此同时,一粒石子也重重的撞在了萧上。 当的一声巨响,震得齐十三一屁股坐到地上。张回天、郝强跟单北豹也都皱紧眉头,样子甚是难受。仕进被一股巨力反震,噔噔噔的退了数步。风子斋却也不得不退后一步。他冷静下来,不禁心惊道:“我刚才是怎么啦?” 仕进只觉一阵气血翻涌,半晌才平复下去。他转眼瞧去,却不由楞住了。众人也都目瞪口呆的瞧着场中多出的黑色身影。张回天喃喃道:“难怪将军叫我撤退了!玄木令主竟然重现江湖了!” 仕进瞄了那人腰间的木牌,身子一震,不由得涩声道:“你是谁?”他一眼便瞧清了这木牌,正是玄木令。它本来在冰儿手上,现在却落入了旁人手里,那含笑跟冰儿的处境便甚是危急了。仕进不禁后悔当初轻易离开二女的孟浪了。 那人也不言语,定定的盯着仕进,眼神甚是复杂。风子斋最先回过神来。他哈哈一笑,对那人道:“我道是谁能击退我呢?原来是你!”他又对仕进道:“小兄弟,刚才真是不好意思!一时兴起,收不住手!” 仕进却听而不闻,只沉声道:“你究竟是谁?”他心急如焚,却又不能明言,只好先探清敌人的身份再说。那人忽地叹息一声,便闪身掠到郝强身边,随手将人抄了起来,夹在胁下。郝强本想反抗,却只觉两眼一黑,便昏了过去。单北豹这时力气恢复了七八成,见状大惊,忙探手而出,想将人抢回来。 那人随手一按一拨,单北豹便不由自主的转起圈子来。转得两圈,他才硬硬止住身形,但人已是一片眩晕,差点便摔倒在地。风子斋身子一窜,已是拦在那人身前。他沉声道:“你想干什么?” 那人瞥了风子斋一眼,指了指仕进。风子斋一阵纳闷。仕进沉声道:“你究竟想干什么?”他心神慌乱,只能勉强保持着脸上的平静。那人勾了勾手指,做了个奇怪的动作。众人都不禁面面相觑,不知他这是何意。 还是单北豹脑子转得快,道:“你是想他跟你走?”那人微微点了点头,瞧向单北豹的眼神里带了嘉许之意。仕进马上道:“好!我跟你走!”他看那人一直不说话,却要自己随他而去,想必是有些话不能当众公开。反正他也想将事情问个清楚,跟那人离开却也无妨。 风子斋轩眉一扬,盯着那人道:“你为何一直不出声?”他本也怀疑来人的身份,但一想世上除了玄木令主外,恐怕很难再找到有人能将他轻松击退,却又迟疑了。那人摇了摇头,便瞧向仕进。 单北豹指着郝强道:“你想那小兄弟跟你走,为何又要挟持此少年?”他跟着马车数天,就是为了救出郝强,如今又岂能让人再落入他人之手? 仕进瞧着那人的眼神,心中忽地一动。他拦住单北豹道:“单大哥,他是不会回答你的!还是让我来吧!我一定会把人救回来的!”单北豹苦笑着点了点头。他也瞧出了那人跟仕进之间有着某种关系。 仕进对那人道:“我跟你走!”那人点了点头,夹着郝强,大步流星般向前。风子斋脸色变幻不定,半晌才对仕进道:“小兄弟,好好保重!”若是依他的性子,定是会拦下那人,痛痛快快的打上一架,但此时他却满腹心事,而郝强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一无足轻重的少年,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 仕进微笑道:“前辈也请保重!来日有机会,我们再来大斗一场!”他今日输在了功力发挥不出来,若非那人的飞石相助,他又岂能安然无恙?所以他心中多少有些不快。风子斋悠悠道:“来日?嘿嘿,来日的事情难说得很!唉……” 他慨叹一声,却马上振奋精神道:“我要到少林走一趟,这佛杖我也会亲手交给无空大师!相信我们还有机会的,到时候一定要拼个痛快!哈哈哈!”说完这话,风子斋神色飞扬,先前的颓丧之色也已一扫而空。 仕进怔了一下,张了张嘴,最后却只是说了一句:“最好小心一点!”他心事重重的朝远处的那人掠去。风子斋笑容一敛,神色凝重,暗想:“江湖传闻纷纷,如今佛杖更是铁证如山,无空大师,你究竟是怎么啦?我一定要问个明白!”…… 话说含笑陪着冰儿,瞪着漆黑的房间,脑子里是乱成一片。慢慢的,她趴在床头睡了过去。恍恍惚惚间,含笑只觉自己来到了一个漆黑无比的空间,没有一丝光。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但寒意还是止不住的袭了过来,这空间就像是冰天雪地的荒漠大陆一般,没有半分热气,只有无边的寒冷。 蓦地,黑暗中亮起了一道光芒,光芒背后,是一双发亮的眼睛。含笑觉得那眼睛甚是熟悉,便不由自主的靠了过去。“好温暖啊!”她惬意的叹了一口气。那眼睛闪了闪,缓缓的露出了隐藏于后面的脸孔。那是一副狰狞的面孔。含笑却丝毫没有畏惧,她知道,那只是面具而已,她不在乎,因为它能给予自己渴望已久的温暖。 那脸孔忽地晃了一下,倏地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含笑吓了一跳,不禁退开几步。她眼前慢慢的出现了一个温和的少年。他正盯着她,神色间甚是奇异,似乎悲伤,似乎高兴,似乎嘲讽……她眨了一下眼,那脸又化为面具,正冷冷的瞧着她,仿佛在斥责她的背叛。 忽然,两副面孔交错变换,在含笑眼里闪个不停。它们隐隐有重合的趋势,却又似乎背道而驰,但都在缓缓的离她远去。“不——”含笑嘶喊着惊醒过来,俏脸上已满是大汗。 “你怎么啦?”一个声音忽地响起。含笑又是一惊,才发现说话的人正是冰儿。她摇了摇头,低声道:“不过是做了个噩梦而已!没什么!”冰儿幽幽道:“人的一生不也是个噩梦吗?我到鬼门关上走了一趟,突然间发现,原来上天真的很喜欢玩弄人!”她轻叹一声,便沉默不语。 含笑定了定神,感慨道:“你想得太多了!”她瞄了瞄天色,低声道:“外面有很多武林高手,是你大哥的对头!不过他们没发现我们,等他们一走,我们就安全了!”冰儿低下头去,轻声道:“那……大哥呢?” 含笑迟疑了一下,道:“他出去办正经事了!他叫我们在此等候!你的伤势还没完全痊愈,须得好生调理才是!”想起梦中情形,她心里甚是苦涩,却还是提起精神来安慰冰儿。 (全本) 第三十八章 终捋虎须 冰儿喃喃道:“走了?又走了!他总是喜欢躲着人……”她整个人如释重负般舒了一口气,但语气里却带了深深的失望。含笑闻言心中一动,想道:“躲着人?他们二人还真是有点相似,都是一样的神秘!唉!可惜不是同一人……” 两人都痴痴的想着自己的心事,“嘘--”含笑忽地低声道:“窗外有人!小心了!”冰儿霍然一惊,很快便镇定道:“娘子,没事的,没事的!梦里的事情当不得真的!快睡吧!你刚才可真是吓了为夫一大跳,恐怕整个客栈都被你吵醒了!唔……睡吧,夜深了!”她的声音甚是低沉,就像男子发出来的一样。 含笑怔了一下,马上接过话来,装着惊惶道:“相公,可是……可是梦里的情形真的非常可怕!……”两人一唱一和的絮絮低语着,听上去就像一对半夜梦中惊醒,互相安慰着的恩爱小夫妻。 待得窗外没了声息,含笑才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好了,人已经走了!”黑暗中,冰儿忽地扑哧的笑了一声,低语道:“刚才可真逗!嘻嘻嘻嘻!”含笑挽起冰儿小手,也不禁宛尔。两人无形中又亲近了几分。 半晌,含笑让冰儿躺下休息,自己却静悄悄的挪到了房门前。她终究还是不放心,于是贴着门缝倾听起门外的声息来。听了许久,却只有房客们此起彼伏的鼾声与庸懒无力的虫鸣,似乎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昏昏的沉睡中,雷打不动。 含笑笑了笑,直起身来。她正欲退开,耳边却传来了些微异响。她心头凛然,忙集中精神,侧耳聆听起来。门外院内隐约有脚步声,几不可闻。“我们被发现了!”含笑心中霎时转过这个念头,那脚步声正是冲着她们而来。 含笑拍醒冰儿,低声道:“你身子如何?能行动么?看来情况不大妙哦!”冰儿勉力撑起身子,低声道:“我能行的!你放心好了!”她手臂瑟瑟发抖,竟是一阵发软。手中传来的震颤让含笑感慨不已,她低声道:“好了!不要硬撑了!我来背你!咱们找个机会,马上冲出去,他们未必能拦得住我们!” 冰儿沉默片刻,道:“我的皮囊呢?呆会说不定用得上!”她伏到含笑背上,心里却是五味俱陈,复杂难明。知道事实真相的她,对仕进跟含笑之间的关系多少会有些想法,只不过没有形诸于外而已。 到得窗口,含笑越来越感觉到不安,脚步声已经消失了,外面恢复了一片寂静。但这寂静却如大锤般轻轻的敲击着她的心房,给她以沉重的压迫感。 冰儿低声道:“你确信外面有人?”含笑轻轻颔首,没有出声。她脑子飞速的转着,想着种种的可能性与应对的措施。“我们对付不了他们,是吗?”冰儿又问道,她很是冷静,声音里没有丝毫慌乱的迹象。 含笑想了想,退回到床边,低声道:“你大哥说了,那些人俱是一流高手,非是我们能敌!不能力敌,便只有智取了!若是能让客栈乱起来,我们或许有有机会趁乱脱身!不过……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伤害无辜?” 冰儿道:“要造成骚乱很容易,你只须如此如此,保证整个客栈都会沸腾起来!”含笑迟疑一下,道:“可是……可是……”她顿了顿,终于下定决心,沉声道:“好吧!我们行动必须迅速,他们说不定随时都会进来!” 含笑将冰儿放回床上,摸索着在桌上找到了油灯。她将火油小心洒在桌上,再把附近的东西悄悄的搬空,然后背上冰儿,再在外面披上黑色披风。 待忙完这一切,冰儿才闷声道:“可以行动了!”她藏在披风之下,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她觉得跟含笑之间配合得越来越是默契,但这却是她下意识里极力躲避的事情。 含笑掏出火折子,却又停了停,取出一锭银子,扔到床上。她背着冰儿,将桌子点燃。扑的一下,火苗霎时冒了起来。“救命啊——着火了!大事不好了,着火了——救命啊——”含笑尖声叫了起来。 就如同一块大石砸进了平静的湖面,不消片刻,整个客栈都沸腾起来,挞挞挞挞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尖叫惊呼之声腾的一下爆发开了。房间内,火势越来越大,虽然只是一张桌子,但自外面瞧去,房内却是熊熊一片,不时有烟雾自门缝窜出来。 含笑手持长剑,守在门口。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人大步跨过门槛。含笑想也不想,刷的一剑刺了过去。那人只觉一阵冷意袭来,不由得大惊失色,生生撤步退出房外。一时之间,竟无人敢步入房内。 过得半晌,终于有人大呼小叫着冲进了房间。含笑这回却没有出手,她根据脚步声,判断出来人只是普通人。况且她也正需要这些人做掩护。 待进来多得两三人,含笑随手将一张凳子砸向窗户。啪的一声,那凳子破窗而出,与此同时,含笑也自大门处窜了出去,倏地混进了院内杂乱的人群中。她瞥眼扫了一下,便瞧到十数名气度非凡之人都瞄向了窗户破开处。 “成功了!”含笑暗喜,马上低下头去,慢慢自人群中挤了过去。冰儿身形苗条,伏在她背上,两人合在一起并不显得如何突兀,一时竟无人注意到她们。 天色渐渐的明了,含笑跟冰儿在大街小巷里躲躲闪闪着。沉默了许久的冰儿出声道:“我们应该尽快出城,离他们越远越好!” 含笑微微笑了,低声道:“在城里可能会比较安全一点!人多的地方他们或多或少会有点顾忌。你的伤势还没有大好,不宜劳顿颠簸!等街上人再多一点,我们再换个客栈,好么?” 冰儿心里认同含笑这话,却还是小声嘀咕道:“说不定他们正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呢?”两人这时穿过了一条小胡同,越过一个早起卖着热乎豆腐的老头,循着厚实斑驳的方砖高墙转过一处街角。含笑停住脚步,苦笑一声道:“你真是聪明!这都让你猜中了!” 空旷的大街上,智空等人正好整余暇的等着她们二人。晚上含笑的惊叫声虽然惊动不了多少人,但落在智空耳里,却免不了起疑心。他一方面派人窥探,另一方面则私下盘问了一番店小二。听得小二的描述,智空即刻知道了仕进正是那伤了他的少年。正是因为顾及仕进,他们没有马上冲进房里,这才给了含笑两人可趁之机。 智空仍然蒙着脸孔。他盯着含笑,心里却道:“原来是这峨嵋派的小丫头!怎么她跟那小子扯上关系了?真是奇了!”他挥了挥手,郑万里于是道:“小丫头,跟你们在一起的那小子呢?”智空在意的只是仕进一人,无论如何,让自己的阴谋在江湖上流传开来可不是一件好事。 冰儿掀开头上的披风,露出头来,冲着郑万里嚷道:“什么小子不小子的,糟老头子,你说话可得客气一点!”她正憋闷得慌,便忍不住出了声。“喂,放我下来!横竖逃不掉了!” 待冰儿站定身子,含笑这才道:“诸位想必都是武林有名的前辈,如此大张旗鼓的为难我们两个弱小女子,未免有**份吧!”郑万里冷声道:“明人不说暗话,老夫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小丫头,识相的就快点回答!” 含笑不软不硬的答道;“回答什么?诸位都是前辈高人,却一上来就问我们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这叫我们如何回答呢?” 街上的行人慢慢的多了起来,瞧到热闹,都围了过来。含笑面容清秀,冰儿虽着了男装,人却也显得俊俏无比,众人无形中对二人产生了好感,都不约而同的对智空等人指指点点起来。 冰儿瞄了一下人群,瞥见几个江湖汉子打扮的人。她眼珠一转,计上心头。瞧着智空越来越寒冷的眼神,郑万里忍不住一阵心虚。他大手一挥,沉声道:“废话少说,将她们两人拿下!”虽有旁人在场,他们却是肆无忌惮,旁若无人。 含笑抽出剑来,将冰儿护在身后。虽然知道无法力敌,但真要她束手待毙,却也是大大的不愿意。智空静静的站在一旁,在郑万里的指挥下,众人分出五六人拦住群情汹涌的行人,其余人等都围了上去。 郭冷几人早就认出了冰儿,这时都不情不愿的步了上去,铁胜男还一直向冰儿打眼色。冰儿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她笑嘻嘻的瞧着众人,忽地从怀里掏出一方木牌,高举过顶,大声道:“玄木令在此,谁敢上来?” 在场的所有江湖中人尽皆哗然,郑万里也迟疑着瞄向了智空。“武林盟主无空方丈曾对全天下英雄明言,玄木令所到之处,任何人不得有丝毫冒犯,天下英豪,俱是明证!言犹在耳,今日诸位想要为难我们,那得先问过少林答不答应!”冰儿娇笑着道。她一直都只将那玄木令当做玩物,时至今日,她才醒起它还有这般用处。 智空犹豫半晌,马上沙声道:“拿人!”他亲自朝含笑行了过去。瞧着人越来越多,他决定不再拖延下去,准备速战速决。含笑一振三尺青锋,笔直的指向智空,气势上分毫不弱于对手。她也不回头,低声道:“它只是那人托情寄思之物,不该用在其他地方的!”语气里隐隐有责备之意。 冰儿垮着一张脸,嘟囔道:“试试总无妨吧!哼,想不到这武林盟主,天下第一连唬人都吓唬不了,可笑,可笑啊!”她笑了几声,又道:“喂,看情形我们是逃不了的!不如就省点力气,投降算了!” 含笑沉声道:“力战不敌,我是无话可说,但如果连努力都不肯努力一下,那真是枉生为人了!”“好骨气!”智空赞了一句,伸手抓向含笑。那弯曲如鹰爪般的五指眨眼间便触及了含笑肩膀,那手上暴起的青筋,那因用力过度而显得发白的指节,那瞬间腾起的凌厉气势,无一不在宣示着这一招的的威势。 含笑不慌不忙,撤步沉肩,反手一剑撩了起来,刷的一声掠过对手胸腹,堪堪逼退了对手。她接着一招金针渡劫递了过去,直扎对方胁下章门。智空伸手一抹,拨开利剑。 过得两三招,智空不由得暗暗震惊,心想:“这小丫头武功增长如此迅猛,才半年不见,竟到了如此境地!来日必定是一大劲敌!”念及此层,他不禁杀机暗起,下手更是凶狠,不消片刻,含笑已是捉襟见肘,难以为继。 冰儿正苦着一张脸贴墙而站。瞧着节节败退的含笑,她的心不由得悬在半空,甚是担忧。虽然她对含笑感觉很复杂,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儿敌意,但含笑当真遇上了危险,她还是焦虑万分的。 此时人一波接一波的涌了过来,厚厚的人墙将整个十字路口堵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本来围观者大部分都是普通老百姓,武林中人寥寥可数,但自冰儿那玄木令三字出口之后,不过十数息的工夫,无数的剽悍豪杰纷纷从不知哪个角落冒了出来,叫嚣着各种口号扑了上去。玄木令就像是一块充满磁力的大磁石,眨眼间就将无数贪婪的飞蛾深深的吸引过来。 郑万里让手下众人围成了一个半圆,轻松抵挡住了来人的攻击。虽然人越来越多,但多是微不足道之辈,倒没让这些一流高手费什么劲。现在情形就是,智空如何才能击倒含笑。只要做到这个,众人便可以带着二女扬长而去,根本可以无视其他人。当然,这也会在江湖上掀起哗然大波,毕竟第一次有人触犯了无空跟玄木令主的权威。 (全本) 第三十九章 慕濡之情 叮的一声,含笑只觉一股大力冲来,手中剑差点便拿捏不住,要脱手而去。智空一指飞出,恰到好处的弹在了剑身末端。他冷着眼,闪电般欺近含笑,大手蒲扇般的扫了过去,招式里满是秋风扫落叶似的肃杀气息。 虽然含笑武功并不算弱,比起大多数江湖中人而言,她远他人;但招式递到一半,智空已是冷冷的笑了。他知道自己赢了,他甚至可以想象眼前这娇滴滴的小姑娘中招重伤时的痛苦的表情。 如智空所料,含笑只来得及避开要害,却无法完全闪开这一掌;但出乎智空意料的是,她那荡了开去的长剑又突然转了回来,正等着剖开他的胸膛。智空甚是恼火,却不得不斜绕一步,避开这一杀招。 这一闪让,顿时使含笑死里逃生,那掌沿堪堪掠过她的肩膀,那肩膀霎时一阵辣痛,随即转为麻木。智空冷哼一声,一指点倒了再无还手之力的含笑。情况不如自己预料一般上演,这不免使得他大为不快。 “带她们走!”智空闷声道,转身便欲离去。冰儿扶住含笑,心中大呼不好,却是无能为力。外围的江湖人物还在大呼小叫着,却仍是攻不进圈子里。老百姓们早就躲到老远,偷眼瞥视着。众人中分出两人,大步奔向含笑跟冰儿,准备带着两女撤退。 “大胆!”一声沉喝平地而起,就像是敲在心头上一般,所有人身子都不由得震了一下,智空轻快的步伐也倏地滞住,停下了。那奔向二女的两人突然倒飞三丈,撞进了人堆中,人群哗的一下倒了一大片。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那被撞倒之人也只是哇哇叫了两声,便马上倒吸冷气,闭上了嘴巴。他们都将目光集中在了含笑跟冰儿旁边一人。含笑俏目圆睁,薄薄的红唇轻轻翕动着,满脸的不可置信,连自己身上的穴道什么时候解开都不晓得。 出声之人身着黑袍,脸套面具,浑身的气势逼人。瞧着那人冷冷的眼神,不少人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哇,玄木令主!”“天哪!玄木令主!”“真是玄木令主!”……沉寂的场面维持了半晌,人们开始窃窃私语,小声交换着各自的惊讶。 智空紧紧盯着那人,瞳孔倏地收缩,眼里透着冷光。他此时就像是凶暴残忍的野狼,突然间遇上了自己的天敌,瞬间变得谨慎而冷静起来。郑万里等人慢慢的围到了智空身边,忐忑不安的等着事情的变化。 那人沉默了良久,终于出声道:“两个小姑娘我留下了!滚吧!”他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与决心,但所有人听在耳里,却丝毫不觉得刺耳,仿佛事情本就该如此。冰儿开始大喜过望,但此时却显得有些惊疑不定。含笑脸色也黯了下来。两人都听出了来人声音有异,根本自己想象中那人。 “准备撤退!”智空低喝一声,整个人便如离弦的箭般窜向了那玄木令主。他脚尖点在街上坚硬的方砖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小洞,微风拂过,扬起了阵阵粉尘。眨眼间,他已近到玄木令主身边,这时他全身功力也已蓄满双手,气势到了极点,只待最后石破天惊的一击了。 嘿的一声,智空双掌平平推出,动作缓慢而悠长,就像身前有着一堵沉重的厚墙一般。所有人都感觉呼吸困难,便要喘不过气来,似乎这厚墙正在压往自己身上。“这人肯定是假的!那人中了如此剧毒,不可能还活在世上!假的——”智空心中嘶喊着,真气狂吐出去,直直击向了那玄木令主。 虽不相信来人真是玄木令主,智空心头却仍是沉甸甸的。他瞧着那人眼神里的嘲弄之意,瞧着那人轻轻抬起了手掌,瞧着那人双手迎向了自己双掌,然后又瞧着四掌触在一起,瞧着自己离那人越来越远,似乎是自己像羽毛般的飘了起来,没有一丝重量。他身子一阵寒冷,眼前一阵黑,差点便要晕过去。 说起来话长,其实不过一瞬间的事情,众人只见智空冲向玄木令主,两人对了两掌,然后智空便像沙包一样倒摔回来,而对方稳如磐石,动也不动一下。郑万里惊骇不已,跃身而起,一把抱住了智空。他落得地来,转身就上了附近的屋顶,几个起落间消失在了街巷里。其他人也早已夺路而逃,人们都震惊于玄木令主的出现,对于他们倒没有什么阻拦。 玄木令主转眼瞄向二女,眼珠滴溜溜的转了转,隐约透着戏谑的神色。他两手一抄,将两人提在手里,便即刻飞掠而去,转瞬间不见了人影。街上聚集起来之人纷纷议论着,也慢慢的散开了。 “然后呢?她们两个呢?……”一条偏僻陡峭的山路上,仕进急不可待的问道。他身边正是那玄木令主。不过那人此时已卸下了面具,露出一头的白苍苍与满脸的皱纹。他肩上扛着郝强,脸上满是笑意。 “喂,你倒是说呵!她们受伤了吗?要不要紧?”仕进吼道。他身边的老头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道:“你为何如此紧张?莫非那里面有一个是你的小媳妇?或者两者都是?哈哈,娃儿,你眼光真的不错哦!啧啧,两个小姑娘都娇滴滴的,水灵极了!你有福气啊!哈哈哈哈……” 仕进哑住了,脸上却有点热。“你胡说什么?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他辩了两句。老头又笑了几声,终于道:“我看她们身上带了你的东西,想着肯定跟你有点干系,所以就救了她们!之后,嘿嘿,我出来是为了这个混蛋小子,听说他就在附近,我自然不能在那两个小姑娘身边多待,所以治好她们身上的伤,就抢了你的……嘿嘿,玄木令,是吧!就跑了!然后,你都知道了!”他拍了拍沉睡着的郝强,裂嘴笑了。 仕进气急败坏道:“你竟然扔下她们跑了?你难道不知道那些人还在附近,随时都有可能现她们么?而且,这令牌是我送给她们的礼物,你为何要抢了?真是为老不尊!” 老头尴尬的笑道:“嘿嘿,我不想在江湖中人面前抛头露面,就借用一下你的身份,有这个令牌逼真一点!呵呵,你别说,感觉还真是不错!这个武功天下第一还真能吓唬到不少人!虽然抢小姑娘的东西是有点难为情!呵呵!” 仕进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他才没好气道:“将木牌还我!”“再借我玩几天嘛!”老头笑嘻嘻道。仕进闷声道:“我要回去找她们二人!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再遇上你?还是现在就给我吧!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唯一东西!别的可以给你,这个可不行!” 老头脸色一肃,略带歉意道:“对不起!”他将木牌递给了仕进,又正色道:“不过,你现在要跟我走!”瞧着仕进不解的眼神,他接着道:“刚才你跟那小疯子打架的时候,我瞧得分明,你身子出了毛病,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小毛病!我得带你去瞧大夫!” 仕进苦笑道:“算了!我这伤不是一般的大夫能医治的!”老头道:“我带你看的可不是一般的大夫!相信我!你这不过是重伤之后留下的遗患,虽然有点难办,也不是没有机会!我找的那大夫肯定能寻到方法的!” 仕进惊喜道:“当真?”他马上又垂下头去,沮丧道:“你的那位大哥也给我看过伤势了,他虽然给了我许多帮助,不过也说了,我是无法完全恢复的!” “我大哥?你……你说什么?”老头惊呼道,神色间满是诧异。仕进将遇上那疯疯癫癫的老头之事原原本本的叙述了一遍,丝毫没有遗漏。他本来对恢复武功完全失去了信心,现在却不由得燃起了些许希望,当然不敢有所隐瞒。 老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喃喃道:“原来他也有清醒的时候!唉……无名?……忘记?哪有这么容易啊!”他定了定神,苦笑道:“很抱歉,一直没有告诉你关于他的事!不过你放心,他虽然对医术略有研究,不过比起那位大夫来,却是差了千万倍!你的伤势不是完全没有希望的!” 仕进听着老头话里笃定之意,不禁一阵大喜。惊喜过后,他忍不住问道:“事到如今,你总该将真相告诉我了吧!”思及往事,他不禁满怀感伤,声音也变得低落起来。 老头沉吟不语,神色间变幻不定,似乎在做着一个重要决定。良久,他叹息一声,环顾一下四周,指了指一方岩石,道:“我们到那里休息一下!嘿,也该是时候了!” 坐定下来,仕进忐忑不已,怀揣十数年的谜团眼看就要揭晓,他心情甚是复杂,也不知道是喜是悲了。老头盯着仕进,仔细瞧着,神情里既是欣慰,又是感慨。他低声道:“当年你才不过那么一丁点,如今却已长大成*人!世事如棋,变幻莫测啊!我听说了你的传闻,力敌武林六绝,大败对手,叱咤江湖,哈哈,真是了不起!了不起!换了是我,最多能对上一个半而保持不败,你却击败了三人!事实上你已经远远过了我!嘿嘿,我为你自豪!打心底里,真的!” 仕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没有你当年的引导,我也走不到今日的地步!”老头叹息一声,伸出满是皱皮的大手,轻轻拍着仕进肩膀。仕进只觉心头一阵温暖。侧脸瞧着老头眼神里的慈爱之意,一股慕濡之情油然而生,他忍不住有扑进老头怀里的冲动。迟疑了一下,仕进缓缓的抱住了老头,将头埋进了老头胸膛。这一刹那,他不是那个叱咤江湖的玄木令主,不是那个饱经患难的少年,而只是一个寂寞寒冷,渴望长辈温暖的孩童,仅此而已。 老头轻轻抚摩着仕进的头,对他的举动不感丝毫诧异。“孩子,你知道吗?你虽然武功当世无敌,但……事实上你却没有多少快乐的日子!唉,是我亏欠了你!当年我若不带走你,或许你只能成为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但你会有许多开心的回忆,你会活得比现在快活许多!若是能重新选择,孩子,我想,我会放弃!想通了,一辈子孜孜不倦的追求,其实不过是镜花水月,过眼云烟,根本毫无意义!嘿,毫无意义!” 仕进轻轻坐起身子,低声道:“我现在也过得很好!你不用自责。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从来无人敢说自己没有一丝烦恼!如果真能重新选择,我还是会选同样的路。已经生过的事情,就容不得你后悔了!况且,呵呵,换个角度看,所有的事情都会有不同的阐释,所有的不如意当中也蕴涵了开心快活。仔细一想,老天还真的没有亏待于我!呵呵!”他展颜一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整个人显得明亮起来。 老头道:“你想得开就好!你本性善良,总习惯将事情往好的方面想,如此,或许也是你的福气吧!我一生孤寡,能在临老前遇上你这般乖巧的孩儿,嘿,想必老天也不曾薄待于我!夫复何求,夫复何求哪!”他感叹一声,快活地笑了。 仕进只觉胸膛间热乎乎的,鼻子有点酸。他吸了一下鼻子,笑道:“快点说出真相吧!这疑惑我都憋了十多年了,心里难受啊!” 老头沉默半晌,似乎陷入往事的追忆当中。“事情说来话长,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沉吟半刻,终于低声道了起来。“就如同许多平凡的江湖故事一样,我年少时候,技艺初成,就雄心勃勃的踏进了这波涛汹涌的江湖。嘿,那时候我跟你现在一般年纪,年少轻狂,总想着如何扬名立万,惩奸除恶,行侠仗义,最后抱得美人归来。很可笑是吧,可是哪一个初涉武林的少年不是一样的想法呵?” “我可不是这样想的!”仕进打趣道。老头没好气道:“去去去,别打断我的话!”他想了想,又接着道:“那时候的江湖黑白间杂,到处是血雨腥风,稍不留神就会闯出大祸,惹下杀身之灾。嘿嘿,不过那可吓不到我!论武功而言,当时已经很少人能及得上我,这点可不是吹牛哦!除去几个有名的高人前辈之外,我闯荡了几年,还真没碰上过对手!”老头脸有傲色,甚是得意。 第四十章 往事秘闻 “唉,想起来当时我真是狂妄得可以,竟然找上了黑道上最厉害的高手,企图将其击杀当场,以使自己的声名攀上江湖颠峰!结果……”老头顿住话头,脸上露着怀念的神色。仕进不禁问道:“结果如何?你输了吗?”听老头的语气,他不由得作了如是猜测。 老头摇了摇头,喃喃道:“赢了!赢了!”他苦笑一下,接着道:“事实上,论武功我是输了,但我却把他给杀了!我跟他奋战了数百回合,却总是居于下风,最后还挨了他一掌,身受重伤!我当时想啊,技不如人,输了也不算丢人!只是对马上便要身丧人手而感觉有点遗憾!但是,不知道是鬼使神差,还是什么别的,那人居然在最后关头呆了一下,动作歪了一下!就那么一刹那,你知道的,高手相争,瞬间的差别就能决定胜负!我把握住这个机会,终于一击杀敌!我还记得,那人临死前眼睛睁得老大,显然是死不瞑目!” 等了半晌,老头还是没有继续出声。仕进盯着他,甚有耐心的等着下文。老头恼道:“莫非你不想知道他为何会呆了那一下么?”仕进点头道:“当然想!”“那你为何不问?”老头挠了挠头道。仕进撇嘴道:“你说下去不就行了?我为何要问?” 老头尴尬笑道:“你问个一两句,我会有更多动力继续下去!嘿嘿!好了,话归正传。那人死后,我也是疑惑不解,按理说以他如此高的身手,不会也不应该犯下这般致命的错误呵!我仔细的探察了一番他的身子,没有丝毫异样。我又耐心的搜索了几遍周围,想着找到点什么线索!结果,终于让我找到了些东西!”他将目光瞄向仕进,仕进怔了一下,忙问道:“找到什么东西?” 老头满意的笑道:“我寻到了一小根木枝!哈,你可别不以为然,那虽然只是一根脆弱易折的木条,当时却深深的插进了附近一棵大树上,深约数寸!”仕进纳闷道:“这有什么问题么?虽然做起来有点难度,却并非不可能之事!换了以前,我随便一击都能达到同等程度的效果!” 老头摇头道:“这你就不懂了!我对比查看了这木条的位置跟那人站立的地点,终于想通了我为何能杀掉他的缘由!原来,是有人暗中出手助我,用木条袭击那人,让他于闪避间疏于防范,我这才能够死里逃生!” 仕进想了想,笑道:“虽然故事很动听,不过与我何干?我想知道的是关于我自己事情的真相!你还是快些进入正题吧!”老头悠悠道:“娃儿,性子莫要太急!我此次不仅要告诉你真相,还要跟你说点其他的事情!我们当年就说好了,不再介入江湖中事。而瞧你的情形,嘿,似乎走上了我们当年同样的道路!所以,听听这些事情,当做是忠告也好,当做是故事也罢,总归不会有害的!” 仕进心里咯噔一声,当下静默不语。老头接着道:“我不晓得襄助于己之人是谁,也不知道其目的何在。自打那之后,我心头总是莫名其妙的生起警惕,似乎有人在窥视自己,但又无法找到任何蛛丝马迹。这种感觉差点便逼得我疯,我誓一定要将他纠出来。终于,某一天,我现了他!” 仕进点了点头,心道:“应该是他了!”老头笑了笑,道:“你想必猜到是谁了!不错,那人正是现在给自己冠上忘记之名的人。当时他只比我长了几岁,正处英姿勃的年岁,那种风度,让人一见便忍不住为之心折。我惊呆了许久,才醒起质问他为何一直跟踪于我。他没有回答,只示意让我向他进攻。” “我跟他痛痛快快的打了一场,这是我生平最为酣畅淋漓的一仗。我败了,输得心服口服。虽然场面并不难看,但我心里清楚,自己跟他的距离有多远,那就像是天与地之间的距离。娃儿,你比起他来,也只能在功力一项上占优,其他的,俱是远远不及的。”仕进默默的点点头,承认老头所说之话。论及武学底蕴,他确实不及忘记与无名来得深厚,甚至比起无空等人,也略有差距。 老头接着道:“你能明白自己的不足之处,这很好,很好!嘿,你知道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他说:‘你可愿意与我一同探寻武学的至高境界么?’哈哈哈,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立时使我呆住了。武学至高境界?那不是遥远得如同天宫上的月亮么?可是,它突然间就到了我眼前……” 仕进也喃喃道:“至高境界?真的有么?”他摇了摇头,自嘲着笑道:“这世上根本没有至高之点,无论文道还是武学!世间万物,俱是盛极而衰,月满则盈,物极而返。还有什么能逃得脱这自然之理的束缚呢?就像武功之道,就算练到了你我这般程度,与人对敌还不免撸拳挥掌,能敌者也不过十数人,换了千军万马过来,还不是一样要仓皇而逃?若是能不动一手一足,便能斥退千军万马,那才算是武学的极高境地!可是……”仕进心中一动,顿住了话语。他只觉脑子里隐约有些东西,却又把握不住。 老头叹息道:“你的话或许有道理,我也曾想过这个问题,最终还是得不出结论。嘿嘿,伤脑筋啊!我当时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他。事后,他告诉我,他以天纵之才悟通了各种武学的相通之理,便觉再无目标可寻。除了功力缓慢的增长之外,其余一无所获。所以,他找上了我。他需要另外的借鉴,才能继续他的武道追寻之旅……喂,娃儿,你在听吗?”他觉仕进显得心不在焉的,不禁恼火道。 “什么?”仕进身子一震,蓦地立身而起,大呼道:“原来如此!”老头愕然道:“你干什么?咦……”他立时敏感的觉到了仕进身上的异样。仕进瞧上去没什么变化,但仔细观察,却又隐隐有了不同。他浑身上下似乎笼罩了一层温润的气息,整个人仿佛变得既遥远又贴近,甚是飘忽。 老头目瞪口呆,呐呐道:“你……你怎么啦?”仕进微微一笑,道:“我只不过是想通了一些事情!感觉真是很不错!哈哈哈哈……”他蓦地仰天大笑,笑声清朗悠长,就像春风般拂过山野大地,飘到了遥远的山的那一边。 老头忽地惊喜道:“你的伤势好了?”仕进摇了摇头,笑道:“还是老样子!不过,也可以说是好了!”老头探了探他的脉门,老脸也慢慢的展了开来,笑道:“我想我知道为什么了?你又找到了武学的新方向,对吗?那是什么样的?”他脸上露出了兴奋之意。 仕进有点激动道:“那就是……”他忽地哑住了,半晌才呐呐道:“我不懂怎么说!那纯粹是一种感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像……就像是忽然从冰天雪地中跨进了春光烂漫的花园,我知道,我找到了它;我知道,我找的就是它,但它是什么东西,我却无法用具体的语言来描述!对不起呵!” 老头闪过一丝失望,但马上笑道:“不要紧!呵呵,看来我的眼光真是不错,居然一眼就瞅准了你这块宝石!武林中有各种各样的人,有人凭凶残使人畏惧,有人凭仁义使人敬畏,但从无一人能像你一样,单凭武功便能使人对你既敬且畏!哈哈哈!”仕进轻轻松了一口气。 笑了一阵,老头又接着道:“都道世间疾苦,但当我埋身于武学之道后,对世人的怜悯之情便愈加的淡漠了。嘿嘿,都说达则兼济天下,退则独善其身。我们二人忙于钻研武学,忽忽间便过了七八年,也算是独善其身吧。这其间,我的武艺大进,几乎赶上了他;他却没有多少进展。” “他对我从来没有藏私,将自己的所学所悟倾囊相授,但自己却始终是郁郁寡欢。我瞧了心里难受,便对他道:‘我们收个徒弟,让他从头学起,或许能找到些新的道路!’他一听,大喜过望,马上出门了!过了约莫半年,他带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回来!他不让我经手,说要自己一个人带徒弟。” 仕进听到此处,忍不住问道:“那……你们曾经有个徒弟?那是谁呢?”老头挥了挥手,止住了仕进的话头。他叹息一声,道:“那个少年到来后的第三年,又有第二个年轻人寻到了我们的住处,想拜师学艺。嘿嘿,你一定很想知道他们是谁吧!” “两个人……”仕进喃喃道,心中隐约有所觉察。老头笑道:“你一定猜不到!他们现在可是江湖上享誉最高的两人。对!他们便是少林寺方丈无空跟正气堂门主雷正刚!他们便是我们两兄弟一手调教出来的!”仕进惊呼道:“真是他们?”脸色禁不住变了几变。 老头接着道:“就是他们!无空跟了他,雷正刚则随了我。不知为何,我们之间生起了敌忾之意,忍不住竞争起来,都想让自己的弟子更加的出类拔萃,所以传授武学时更是毫无隐瞒,几乎将自己胸中所学传了个涓滴不剩。此时,我们都忘了探寻武道的初衷,全身心的投入了调教徒弟的乐趣当中。” “他们也没有辜负我们的苦心。无空两人都是聪颖坚毅之辈,学起东西来可说是废寝忘食,而且还能举一反三,武学进境是一日千里;除此之外,无空还埋头钻研各种典籍,将我们搜集而来的大量书籍阅读完之后,他不时跑到外面,搜罗了许多孤本异珍,并加以深究钻研。过了四五年,我大哥已经感叹教无可教了!而雷正刚也不示弱,他本身就是书香门第出身,加上我们拥有的大量资源,他的成就并不在无空之下!唉……” “然后呢?”仕进瞧着怔怔出神的老头,忍不住问道。老头身子一震,道:“然后?然后,某一天,他们两人同时提出了外出闯荡江湖的要求!我们虽然甚是不舍,却还是点头同意了。接着,他们就离开了我们,进入了凶险谲诈的江湖。” “我们虽然爱护这两个徒弟,却也坚信,不经历风雨,雏鹰是永远无法成长的,所以一直没有理会他们在江湖上的事情,只是留在家里探讨着各自对教徒的心得。直到过了五六年,无空忽然满身血污的跑了回来,让我们去救人!我们此时才知道,无空成了少林弟子,而雷正刚则组建了正气堂。雷正刚这时得罪了一位势力雄厚的黑道巨擘,正被围困在一处险要之地,亏得两人懂得奇门五行之术,摆下阵势,这才勉强能拖上一时。” “无空跟雷正刚虽然天资过人,但终究根基太浅,那时候根本无法跟那黑道巨擘抗衡。我跟大哥随了无空前去,闯入了敌人的阵营当中。大哥将那黑道巨擘重伤,正欲下手杀了他之时,无空却出声拦下了杀招。他要最终堂堂正正的击败那人。我们听了都大为赞赏,自然饶了那人性命!便带着雷正刚等人撤走了!哦,那黑道巨擘你想必也知道,便是杜白衣。” 仕进恍然道:“原来如此!”得知这些旁人无法知晓的秘闻,他忍不住一阵兴奋。老头笑了笑,道:“我们对门户之见看得甚浅,对无空两人所作所为倒没什么意见。但他们还是向我们坦白了一切。原来我大哥当年年少之时,曾经拟订了一份计划,是关于如何整治那个纷乱的江湖,使之恢复宁和。大哥他早就忘记了,但无空却将它从故纸堆中翻了出来,并与雷正刚连手,准备将计划转化为现实!” “思及己身对世事不闻不问十多年,我们都甚是惭愧,感觉有点难以面对自己的弟子。于是,我们二人暗中出手,助他们化解了许多危机。雷正刚的正气堂渐渐的扎实了基础,走上了正轨;无空也成为了少林方丈,领袖白道武林。我们二人松了一口气,以为可以安心的思考自己的问题了!谁知道……”老头怅然的长叹一声,久久不语。 第四十一章 获悉一切 仕进默然。无数的前尘往事在他脑海里浮现,种种蛛丝马迹串连在一起,老头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已经是呼之欲出了。郝强斜躺在一旁,瘦削苍白的脸上满是疲惫,却微微露出一丝笑容,也无人得知他梦到了什么。 仕进跟老头不约而同的瞥了他一眼,老头轻轻摇头,欣慰的笑了笑道:“这娃儿身世甚苦,自小孤苦伶仃,为了生存还要忍受种种残酷的煎熬,亏得他能坚持到现在!不过,他也无须面对什么阴谋诡计,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福气呢?” 仕进感叹道:“世人的计谋手段千变万化,防不胜防,遇上了确是一种痛苦的折磨。能避得开当是幸事!嘿嘿,瞧着他,我忽然有一种羡慕的感觉!”他声音里带了点淡淡的感伤,显是想起了自身的遭遇。 老头盯着仕进,忽道:“你身受重伤,导致功力大减,这是否因无空而起?”仕进楞了楞,奇怪的笑道:“你这问题问得倒真是奇怪了!为何会如此想呢?” 老头沉声道:“你的武功如何,天下皆知,寻常江湖中人哪里能伤得了你半根毫毛?半年前你于黄山一战扬威,随后便销声匿迹,不知所踪;而少林弟子却从此闭门不出,不理江湖事务,无空身为武林盟主,也对江湖中的种种纷争不闻不问。我虽不理世事,这些消息还是能知道的。我一听就知道不妥。现下你伤成这样,两相对照,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哼,就算不是无空亲自动的手,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仕进木无表情道:“你如此说法也太过武断了吧!你怎么就能肯定此事与他有关呢?”老头冷笑道:“这江湖上,有能力,有胆量敢伏击你的势力屈指可数,除了少林还会有谁呢?数十年里,我去过十数次少林寺,里面藏龙卧虎,高手如云,随便一个烧火僧人放到武林中,也能威震一方。嘿,便是我这样的身手,若非是小心翼翼,一旦陷了进去,那也是有去无回啊!” 仕进摊摊手,笑道:“既然你都猜到了,为何还要问?”老头奇道:“你怎么满脸的毫不在乎?莫非你对他一点儿恼恨都没有么?” “恨?为何要恨?我现在没有恨的资本!嘿嘿,没有实力,却偏要去生别人的闷气,如此并非明智之举哪!凡事向好的方面去想,便有烦恼也能消弭于无形了!我为何要自讨苦吃呢?”仕进淡淡道。 老头赞道:“你倒是豁达!”仕进苦笑道:“这不是豁达不豁达的问题。事情已经生了,若再不自欺欺人一下,莫非你要我怒冲冠,一气之下跑上少林寺,找无空讨讨公道?嘿……算了,说多了徒惹人伤怀!你还是继续说下去吧!” 老头本来舒展的眉头立时锁紧,脸色也变得沉重起来。沉吟半晌,他终于道:“我们二人对无空跟雷正刚可以说倾注了我们全部的心血,他们也确实争气,没给我们丢脸。江湖中人说到他们之时,总会竖起大拇指,道是英雄盖世,仁义无双。哈哈,我们听了,哪能不老怀堪慰,都说,得徒如此,夫复何求呵!”他长眉轻抖,神色甚是激动。 “可惜世事总不能全如人愿,就在我们准备远离江湖,好让他们自己奋斗拼搏的时候,事情生了!无空单独请了我大哥前去,谈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之后,大哥便匆匆离去,连招呼也不跟我打一个!我毫不在意,自顾着在少林后山练功,倒是逍遥自在!”老头顿了顿,一股沉痛之意在他话语间慢慢流淌。仕进只觉心头堵得慌,一时竟不敢瞧向老头。 老头接着道:“正当我准备回去之时,七八个人突然冒了出来,将我团团围住,二话不说便大打出手,而且是招招夺命!他们个个皆是一流高手,配合也无比的默契,使的阵势竟能将各人的威力挥得淋漓尽致,我虽然不惧,一时之间却也拾掇不了他们!他们全部都像是哑巴一般,任我万般责问,就是闭口不语!过得近百招,我忽地醒起大哥匆匆而去的情形,心头蓦地生起一丝不祥的预感。我也顾不上跟他们纠缠,于是奋起一击,逼退了众人,便马上脱困而去……” 仕进张了张嘴,想追问下面的情形,却终于没有出声。老头神色悲痛,低声缓缓道:“我寻到大哥之时,竟有一种不忍目睹的感觉。他那时神情呆滞,脸色惨白,嘴里只喃喃道:‘乖徒儿,好一个乖徒儿!乖徒儿,好一个乖徒儿……’他翻来覆去就在重复着这两句话,哪里还有当年意气风的样子啊!嘿嘿!我自认坚强,那时却忍不住想痛哭一场!” “很快,我定下神来。现场一片狼藉,显然战况异常激烈!大哥他当时不仅身受严重的内伤,还中了一种怪异无比的剧毒,那毒竟能抑制人的真气,使之无法挥完全!嘿嘿,若非如此,天下又有谁能拦得住大哥呢!”听着这些,仕进眼皮一阵狂跳。 老头喘了一口气,道:“我将他带到了一个隐秘之处,帮他稳住伤势,这才开始推敲起事情的始末来。大哥他为人稳重,江湖经验何等老到,若非是极其亲近之人下药,他又岂会轻易中毒?事后他虽然神智不清,但观其伤心的神态,听其念念不断的话,嘿嘿,事情已经幡然若揭!凶手竟然便是他最心爱的弟子,难怪他会如此伤心难过了!” “我当时气疯了,便想马上找无空算帐,但思及雷正刚,我却迟疑了!我不知道他是否牵涉在内。他们两人一直都无比的亲近,什么事情都是一起商量之后才开始的,若此次雷正刚也是同谋的话,我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我将雷正刚带到大哥身边,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我打定了主意,他若是同谋,我便一掌毙了他;如若是被蒙在鼓里,我便与他一同上少林,找无空讨一个公道。他听了,脸色霎时白得像纸一样,身子也摇摇欲坠的。我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失措过。我当下便知他是无辜的。他最后告诉我,无空最近正在研究一种毒药,毒症状跟大哥当时的情形一模一样。这下更落实了无空的罪名。欺师灭祖,简直是罪大恶极!” 仕进瞧着气愤不已的老头,低声道:“你们最后有没有找上无空?”老头怅然的摇了摇头,道:“没有!大哥这时候悠悠醒来,阻止了我们。哼,事情原来并不如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大哥将事情的经过道了出来,我们才知道,无空心思是多么的缜密!” 仕进奇道:“莫非还另有别情?”老头点了点头,道:“原来大哥出了少林之后,便被杜白衣拦住了去路。他曾是大哥的手下败将,大哥也不在意,只想听听他的来意。哪知道他的第一句话就使大哥为之色变!他道:‘你中毒了!是你徒弟下的!’大哥觉身中剧毒之后,却仍不相信是无空下的毒。杜白衣却一点点的剥掉了他的信心。他告诉大哥,无空跟他黑白对峙,原是势均力敌,但大哥跟我掺入其中之后,天平便变得倾斜起来,如此根本没有了强手对抗的乐趣!他跟无空约定,将我们除去之后,再来一决生死!” 仕进道:“你们就轻易相信了杜白衣的话?”老头冷笑道:“我们也不愿意相信,可是事情俱在。大哥中了毒,杜白衣又恰到好处的出现。他说无空为了保持正义的面目,或许还有不敢亲自出手的缘故,这出手除掉大哥的任务便落在了杜白衣手里。那些围攻我的人也是他的手下!” “大哥伤心欲绝,却也不愿束手待毙,于是两人便开始一场大战。杜白衣武功仅逊大哥一筹,当时大哥功力大减,立时便落了下风。说实话,杜白衣的崛起之时,正是在我们钻研武道之时,我们对其是一无所知。不过观其能在短短十多年,便成为了黑道第一人,风头一时无两,武功手段确是不容小觑!虽然大哥总了毒,但杜白衣敢孤身应战,胆气之豪,也可见一斑了。” “那一战的结果,却是两败俱伤!杜白衣虽然占尽上风,但大哥最后还是伤了他,两人当时都晕了过去。我到达之时,那杜白衣想必已是抱伤潜逃了!大哥清醒之后,毫无不分报复之心,他对怒气冲天的我道:‘我们不是一直要退隐江湖,专心武学吗?现下不正是绝好的机会么?这样的走法,也该能安心了!’他心肠就是软,那无空如此可恶,他还是饶了他!” “本来雷正刚心灰意冷的,也想抛下一切,追随我们。大哥却劝他留在无空身边。我们离开了嵩山,远遁他处。我们都以为,凭我们二人的功力,那毒药再厉害也能逼出来。哪知道辛苦了一年多,虽然将毒素逼到了一处,却始终无法驱除!这时我们遇上了一名神医。他竭尽全力,清除了大哥体内大部分毒素,只可惜大哥中毒太久,有少部分毒素已经侵入脑子,无法根除!这也使得大哥他时而清醒,时而疯癫。” 仕进道:“那神医是否就是你要带我去见之人?”老头点了点头,道;“那名神医内疚无法医治好病人,便留在我们身边。他下誓言,若不能根治大哥之病,他便终身不再行医!唉,他倒是执拗,其实又何必呢?药医不死人,若真是顽疾难医,便是华佗再生也没办法啊!这匆匆几十年过去,大哥的病情还是没有丝毫进展,医生他也蹉跎了自己最好的年华!” 仕进吁了一口气,道:“这位神医性子真是固执,不过这种坚持的信念确实令人钦佩!嘿嘿,这么多年过去,我总算知道了你们的来龙去脉,难怪以你们如此身手,在江湖上却毫无名气!” 老头笑道:“当年的知情者老的老,死的死,剩下来的没有几个,况且我们做事从不留名号,别人想了解我们当然难喽!”仕进沉默良久,抬眼瞄向蔚蓝的天空,悠悠道:“你们退隐江湖,然后呢?为何要找上我?” 老头道:“待大哥病情稳定之后,我们开始反思,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才会落得如此下场?但最终还是没有答案。大哥非常珍惜他清醒的日子,很快将方向转回了武道上来。诚然,无空跟雷正刚俱是天赋极高之人,武功进境是一日千里,但到头来,他们还是无法越我们二人!这其中有没有什么玄机呢?” 他接着道:“讨论了数年,我们终于达成了共识。师从长辈,向长辈学习,继承前人的一切,这些虽然能使初学者扎实基础,学有所成,但要想更进一步的时候,需要花费的精力心血却是个无底洞。前人的东西虽好,那框定了的思维却无形中束缚了学习者的脚步,要想跨出这个框框,很难!只有撇开前人的思维,展开天马行空的想象,才能向更高的方向进军!” “撇开前人,这谈何容易哪!”仕进摇头道。老头笑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确实很难!就像在这一点上,我跟大哥也有了分歧。他认为即使再放纵,也需要有人在一旁指点指点!我却认为,顺其自然是最好的方式!我们都认为自己的想法正确,于是打起赌来!” 仕进恍然道:“我就是被你选中的实验品,而他则是你大哥的实验品?”他指向郝强。老头老脸微红,点了点头。他笑道:“那娃儿是我大哥拣来的婴儿。等他约莫五六岁的时候,大哥便教他基本的吐纳调息,将他弃置在荒山野岭上,让其自生自灭。当然,我们会派人暗中保护他。每逢他有疑问之时,大哥便会出现,给他指明一个方向,仅此而已,多的就不教了!我则索性将你扔在了那荒谷中,什么也不说!呵呵,看来是我赢了哦!” 第四十二章 恢复有望 仕进呆了半晌,才感慨道:“你们倒是轻巧,可怜我们懵懵懂懂,被人当做棋子摆弄却毫无所觉!嘿嘿,我无所谓,反正日子也不算太难过;不过他呢?他生性孤僻,待人冷漠,如此恐怕也是拜你们所赐吧!” 老头瞄了郝强一眼,神色沉重,道:“你说的没错!这娃儿自懂事以来就没有一天安生日子过。他视我大哥为最亲近之人,大哥说什么他都会照做。我出去寻找合适的人选之时,他则提心吊胆的学着怎么应付山间残暴的野狼。大哥老是说,于生死存亡关头,人的潜力才能被充分挥,却也不想想,他才多大岁数啊!唉……” 仕进沉声道:“他应该知道,你们的武功有多高!莫非他从来不央求你们教他么?”老头摇头道:“你错了,若是他肯开口,就算大哥不教,我也会点拨点拨他的!可惜,他性子倔得很,硬是不肯出声,就那么一点点的熬过来了!你可以掀开他的衣裳瞧瞧,从小到大,他身上不知带了多少伤痕,数都数不清!可怜的娃儿呵!”饶是他饱历人世风霜,说到此处时声音也禁不住有点哽咽了。 仕进叹息道:“如此说来,我真是比他幸运千万倍了!”他顿了顿,盯着老头,带了点逼问的语气道:“瞧着他如此可怜,这十多年你们就没有想过终止自己的试验?武道本就是一个虚无飘渺的东西,太过刻意的追求,就失去了平常心,如此又怎会有所收获?嘿,他我不知道,但我自己孤身一人呆在那山谷时,就差点了疯!你们的心肠怎么那么狠哪!”说着说着,他火气渐渐的冒了起来,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老头长眉低垂,抖了几抖,脸上满是惭愧内疚。他低声道:“我承认,我们对不起你们二人!不过……嘿,不管你懂不懂,我也要说几句心里话。你可知道,我们两兄弟毕生钻研武学,终身未娶,都想着能在瑰丽多姿的武学世界中多走几步!但是,很久以前,我们就停滞不前,直到如今。这是梗在我们喉咙的一根硬刺,几十年了还刺痛如初呵!你们的出现,让我们有了缓和痛苦的机会!瞧着你们一步步成长,我们既欢喜又惶恐,生怕漏了点什么,同时又痛恨自己的无情!嘿嘿,这十多年来你们过得不甚舒心,我们又何曾好受?但若是没了追求的目标,我们两个老不死便只是两个废物罢了,还不如早死早投胎了!” 仕进心情一阵沉重,老头一贯以来都是嬉皮笑脸,难得有严肃的时候,现下脸色沉了起来,皱纹也层层的叠着,泛着点点老斑,竟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悲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哪!”他想着,拍了拍老头肩膀,借此传达自己的关怀。 老头沉默半晌,才笑道:“事情到了如今,想后悔也难了!哈哈,不说了!咱们赶路吧!”他将郝强提了起来,扛在肩上,迈开大步,像阵风似的远去了。郝强仍是沉沉昏睡,浑不觉旁人谈论着自己的人生。 翻过几个山头,地势慢慢的低了下去。只见绿草盈盈,流水淙淙,几株不知名的野花飘来阵阵清香,那娇嫩的黄白相间的花瓣微微的颤抖着,幻影阵阵,直让人心醉神迷。“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妙,妙极了!”瞧着眼前美景,仕进心情霎时豁然开朗,忍不住大声赞道。 老头微笑道:“这可是我们花了老长一段时间才寻到的隐秘之处,当然不同凡响了!呵呵,这还没到门口呢!”他率先跨过小溪,凌空跃过了一丛齐若人头的灌木,没入其中。“花样倒挺多的!”仕进也跟了过去。 落得地来,仕进便失去了老头的踪影。眼前是一丛接一丛的墨绿色灌木,相互之间仅能容一人通过,瞧上去幽深至极。他抬步行了过去,绕得几圈,竟迷失其中,寻不到出路了。 “娃儿,我就带你到此地!能不能找到路进来就得看你的本事喽!哈哈哈……”老头揶揄的声音传了过来,仕进不禁又急气又好笑。他深呼吸一下,大声笑道:“你等着,我马上出来给你看!”他闭上眼睛,身心全部放松。过了一会,他睁开眼,脚步轻抬,整个人瞬间融入了灌木丛中。 左穿右插间,仕进已是越过密密麻麻的灌木。老头正满脸奸猾笑容的等着,却觉一阵清风拂来,衣袂声中,那厚厚的灌木墙似乎呼的一声朝自己压了过来。他吓了一跳,忙眨巴一下眼睛,眼前景象瞬间变了,仕进正笑吟吟的瞧着他。 老头张大嘴巴,惊诧莫名。半晌,他才回过神来,道:“娃儿,你是怎么做到的?”仕进摸了摸头,道:“我就是放开心神,然后自己就像是化为了眼前的灌木,一切的路径顿时了然于胸,当然轻而易举的出来了!” “这便是你新悟出来的东西?啧啧,太神奇了!太神奇了……”老头啧啧称奇,神色间满是羡慕。仕进喃喃道:“感觉是很奇怪!哦,对了,就像是火借风势……对,就是借势!孙子兵书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不用出手便能使对手认输,这才是我们应该追求的目标。啊……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真憋气!”他挠着头,样子甚是苦恼。 老头呆了呆,慢慢的咀嚼着这几句话。仕进嘟囔了几句,便转眼瞧向四周的景色。那灌木丛甚是宽广,瞧着像一片绿海一般,寻常人进去了,也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能出来。瞧着,仕进不禁有点后怕。 灌木前是一小块绿色草地,再往前便是一泓深潭,幽深碧绿,散着阵阵清冷的气息。潭面上漂着一片接一片的黑色圆盾,连成一线,直通对岸。对岸两堵陡峭的山壁倾斜靠拢,中间只余一条小缝,想来是通行之用。 老头这是回过神来,笑道;“那上面的东西是用来借力的!不过可要小心哦,有些是摆设用的,根本着不了半点力!呵呵!”他伸出手来,示意仕进先行。那样子分明是想为难一下他。 仕进眉毛一扬,笑道:“你们搞这么多花样有什么用啊?外面那灌木还好说,这里……嘿嘿,只要懂得游水之人,直接游过去就是了!哈哈哈,多此一举!”老头脸色一黑,讪讪道:“这个……总要有点符合我们身份的象征吧!算了,我还是前面带路吧!免得又被你笑多几回!” 老头拔身而起,脚尖轻点那黑色圆盾,转眼间便带着郝强到了对岸。仕进如影随形,也踏上了坚硬的岸上。两人穿过那看似狭窄,实则宽敞的山缝,越过一片茂密繁盛的树林,终于到了一个山谷谷口。 “闲人谷?”仕进瞄了谷口前立着的石碑一眼,笑道:“里面住的当真是闲人么?怎么瞧着不大像呵?呵呵!”老头恼道:“闲话少说!随我进去!” 进得谷内,竟是遍地的奇花异草,大如婴儿脸盘的娇艳红花,纤柔妩媚的淡绿藤条,通体雪白无暇的芍药……各各争奇斗艳,美不胜收。浓郁的芳香一阵接一阵,直熏得仕进陶陶然,昏昏然,便想沉醉不醒了。 “这些都是大夫种植的药草,珍贵着呢?你可得小心一点,若是损坏个一株半株的,大夫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可是肉痛的很哪!唔,那边便是我们的住所……”老头一边介绍着,一边前行,也不理会身后的仕进。 仕进闻着扑鼻而来的药香,脚步慢慢的放缓。他心神全部放在了眼前的奇景上,竟不知老头已然行远。待回过神时,只剩他孤单一人站在花花草草中。 仕进自嘲着笑笑,立时放快脚步,沿着小径走了过去。这山谷甚是宽阔,仕进行了小半个时辰,竟还看不到人家。他一急,忙展开身法,飞掠而去。 绕了半天,仕进还是寻不到处所。“莫非又是一个阵势?”他心头一动,忙静下心来。半晌,仕进选定了一个方向,清风般的飘了过去。他感觉到了这个方向上有人活动的迹象。 不消半刻,一栋精巧古朴的木楼出现在仕进眼前。他松了一口气,轻轻的踏上了那坚牢硬实的桦木梯子。推开半掩着的房门,仕进不禁楞住了。屋内,那名唤忘记的老者正脸容平静的躺在木榻上,似乎睡着了,榻边坐有一人。 那人面如冠玉,剑眉星目,颌下飘着几缕柔须,瞧着甚是清癯飘逸。他鬓已经泛起了淡灰色,年纪想来不小了,却给人以年轻的感觉。他此时一动不动,呆呆的瞧向窗外的天空,身前却摊着一个布囊,上面满是长短不齐的银针。 “此人恐怕便是那位神医了!”仕进心有敬意,静立不动,生怕惊扰了那人。那人呆了良久,才低声道:“少年人,坐吧!”他的声音低沉中带了些许轻快,充满了使人心境宁和的气息。 仕进笑了笑,从容的坐了下去。那人瞄了他一眼,眼神甚是柔和。“多少年了,少年人,你是第一个进来这里的外人!嘿!”他低叹一声,竟停住不语。 仕进忍不住道:“闻说神医医术通神,堪比华佗扁鹊。小子身有顽疾,久不能愈,这才冒昧前来打搅神医!还请神医施展回春妙手,让小子早日摆脱病魔!来日做牛做马,定当报答神医大恩!”希望便在眼前,他心情激荡,声音都有点颤抖了。 那人微微一笑,道:“你过来,我把把脉!”仕进毫不犹豫的伸手过去。那人修长的手指搭在脉门上,轻颤不已。他平静的脸上渐渐露出了惊奇之意,瞄向仕进的眼神也带了一抹说不出意味的感情 许久,那人松开手,沉吟道:“你武功很高,难怪,难怪……”他笑了起来,笑容里有点了然的味道。仕进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满头的雾水。他焦急道:“神医,能治吗?” 那人思索了半晌,淡笑道:“能治!不过……”仕进忙道:“不过什么?”那人道:“你体内的经脉曾经断裂过,是吧?”仕进点了点头。 那人接着道:“后来又接上了!对吧!呵呵,本来那药如果完成了,不仅能使经脉重续,还能强化经脉,妙用无穷!可惜,那药用在你身上太过仓促了,根本就不完全。而你在续上经脉后又屡遭颠簸,没有安心静养,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仕进急道:“那该如何是好?”那人笑道:“你只需再用一次那药,便可以很快安然无恙!呵呵,如此妙方,亏得有人想得出来!”他微微的笑着,神色里满是赞叹。 “药?”仕进顿时傻眼了。当初他也是莫名其妙的,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体内生了什么事情,如今却要向哪里寻药呢?他呆了半刻钟,才道:“神医,那药是什么,小子委实不知,如今却如何是好?” 那人道:“这药的方子我倒能猜出个大概,不过主要的几味药物却有点难办,需要好生研究研究才行!”他瞄了身前沉睡的老者一眼,接着道:“而且,我过誓,若不能根治他的脑疾,便终身不再行医。便知道了药方,也不能给你治呵!” 仕进低下头去,心里甚是苦涩。良久,他才笑道:“这也没什么打紧的!毕竟知道了方法!谢谢您的指点!日后若能痊愈,小子定要再次答谢您的大恩大德!” 那人笑笑道:“少年人,不用泄气的!呵呵,来,陪我说说话!啊,也有些年头没跟外人闲聊了!”他眼神深处流露出一股寂寥,人却显得谦和雍容。 “我姓杜,自号闲人!呵呵,这些我可从来没跟他们两兄弟说过哦!”那人笑呵呵道,瞧着开朗了几分。仕进报了自己名字,才疑惑道:“前辈如此抬爱,真叫小子惶恐不安了!不过,前辈为何对小子说呢?” 第四十三章 雷门正刚 那位名唤杜闲人的老者笑了笑,神色间显得很是奇怪,仿佛掌握着一些什么秘密似的。他微笑道:“呵,也没什么特殊的原因,或许是因为你够特别吧!我早些年在江湖上闯荡,看病无数,呵呵,还真是从未遇上过像你这般情况的病人!”他又笑了起来,目光再次上上下下的瞄起仕进来。 仕进“哦”了一声,心头却还是充满了层层的疑虑。他总觉得面前老者还有些话未曾道出,感觉意犹未尽似的。杜闲人接着道:“好了,少年人,我数十年不曾涉足江湖,也不知外面都是个什么世界了!你能跟我说说么?”他的话里有点沧桑的感觉,还带了些迫切。 仕进斟酌着道:“小子才在江湖上闯荡了一些时候,知道的事情不是很多,只是前辈问到了,小子定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倒不知前辈想了解何事呢?”杜闲人怔了一下,眼神变得恍惚起来,半晌才回过神来。他苦笑一声,怅然道:“光阴似箭,数十年已然过去,人事全非,那江湖之上,还真没什么事情值得我留恋的呢!嘿嘿,你年岁还轻,想必对昔年的前尘旧事也不甚了然!呵,罢了,罢了……不为难你了!” 轩眉一扬,杜闲人很快爽朗的笑了起来,道:“嘿!这样吧,你给我谈谈现今这武林大势,如何?”仕进沉吟半晌,道:“这江湖本来尚算平静,虽说也有争斗流血之事,但人心趋静,也未生什么大事。不过,自从大半年前少林无空方丈成为武林盟主之后,江湖中便暗流涌动,各色人等蠢蠢欲动,暗算仇杀也此起彼伏……嘿嘿,总归一句话,江湖宁静了许多年头之后,大乱之象终于露出了端倪!”他挑了些半年来的见闻道了出来,话里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杜闲人瞄了仕进一眼,意味深长的道:“乱象一起,遭殃的人可就多喽!”仕进登时呆住了。他一直对无空暗算自己之事存了心结,尽管瞧到了诸多不平之事,他也只是能管则管,却从不去探寻其中的源头。他固执的认为,这一切都是无空自己惹出来的祸端,要收拾也该由无空自己出手。如今听杜闲人此言,仕进脑海里不由得闪过了那丐帮杨大眼尸体蜷缩于地的悲凉,那谭门众人撕心裂肺嚎啕不休的怆然。他想着,脑子里顿时变得乱糟糟的一片。 “唔,几十年前江湖中就是无空一人说了算,他为何会莫名其妙的当起武林盟主来?他应该不会贪图那种虚名呵?况且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他居然都不露一下面,真是奇怪了!”杜闲人喃喃道,神色甚是迷惑。 仕进整理心神,奇道:“前辈也认识无空?”杜闲人笑笑道:“有过几面之缘,算是相识一场吧!”他顿了顿,又低声说了一句奇怪的话:“希望他能遵守诺言吧!” 仕进一阵讶然,正想问是何解,耳朵却忽地一竖,注意力也霎时转移到了门外。杜闲人也同时转头瞧向了门口。两人目光注视下,一名身着青色衣裳的中年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门外。中年人神色恭谨,对杜闲人道:“先生,外头有人闯入!郝少爷跟二爷已经出去了,二爷吩咐,请您、大爷,还有这位少侠也一起前往!” 杜闲人神色惊讶,道:“今天怎么如此热闹,竟来了这许多稀客!龙三,你先行一步,我等随后就来!”那中年人龙三躬身应是,马上飘身离去。 杜闲人修长的手掌往面前布囊轻轻一拂,五指间已是夹了三枚长短不一的银针。他飞快的将针插在了忘记老者的脑门要穴上,下手举轻若重,却又镇定从容。五指翻飞下,杜闲人点了忘记身上一十八处穴道,指法变化灵动,直让人眼花缭乱。仕进点了点头,心道:“这位神医武艺也非同小可,瞧这指法,已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自己远是不如哪!都道天外有天,当是不假!” 杜闲人舒了一口气,对仕进微笑道:“我们出去瞧瞧吧!”他一把抄起忘记,轻轻跨向了门外。仕进随在其身后,不紧不缓的跟着,一路无言。 到得谷口空地,却见无名老头正神色怪异的瞧着不远处的树林。仕进呆了呆,侧耳听去,便闻得树林内一人正飞的穿林而来,另一人则大步迎了上去。他不由得暗暗心惊,想道:“来人是谁?似乎外面的阵势对他毫无影响一般!自己若非悟通了新招,要想进来只怕是难上加难,那人却能一路畅达无阻,如此可见,此人定非常人!” 那龙三跟另外两名青衣人立身一旁,都在神色紧张的盯着林间出口。见到杜闲人三人出来,他们神色一肃,齐齐向杜闲人躬身问好。无名转眼瞄了仕进三人一眼,瞧向忘记的眼神更是怪异。 杜闲人伸手在忘记身上点了几点,道:“来人是何方神圣?”无名低声道:“呆会你就知道了!”忘记此时悠悠醒来,白苍苍的脑袋猛地晃了几下,想是还未曾完全清醒。他定了定神,瞧到身边众人,不由得楞了楞。他正欲出声,眉头却紧紧的皱了起来,目光也瞄向了树林出口处。 一声怒吼蓦地响起,众人一惊,便见一条身影自树林倒跃而出。那人落得地来,踉跄的退了数丈,这才稳住了身形。他手脚上俱是裹了白布,隐约可见血迹渗出,正是郝强。他伤势本就未曾痊愈,这时强行动手,伤口又再次裂开。 一人自林间缓缓步出,稳重,从容,浑身没有半分气势,却无形中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此人两鬓班白,脸容消瘦,双颊深深的陷了下去,瞧着竟比无名忘记要老上几分。但他两眼中闪动的智慧光芒,却告诉了众人,他还是他,他还是那名重天下的正气雷正刚! 仕进呆立当场,心中却是五味俱陈。半年不见,雷正刚变化如此之大,他差点便认不出人来。“智空奸险狡猾,躲在幕后,却将武林搞得乱七八糟。他一人独撑,要应付如此纷乱繁杂的事务,难怪会憔悴如斯!唉,他本不用如此劳心劳力的!”仕进想着,忍不住长叹一声。 无名跟忘记都盯着雷正刚,神色间有欣喜,有困惑,也有淡淡的恼怒,但很快欣喜便占据了上风。杜闲人也是一脸的神色复杂,他对雷正刚的出现也是始料不及。 雷正刚慢慢行向无名忘记二老,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沉声道:“二位师尊在上,徒儿不孝,未能好好侍奉二老,尽到弟子之谊!几十年对师尊不闻不问,真是罪不可赦!请二位师尊责罚!”他神色镇静,声音却微微的颤抖起来。饶是他修养工夫十足,此时也免不了心情跌荡。 无名哼了一声,别过脸去,绷着的老脸却松了下来,嘴角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忘记神色变幻不定,最终还是叹息一声,扶起雷正刚,道:“瞧你,都一大把岁数了,还跪什么跪!你们都志向远大,跟在我们身边只会埋没了你们,这又何罪之有?唉,我从来就没怪过你!起来吧!” 无名最终还是转回了头。三个老头扎在一起,唏嘘不已。杜闲人瞧了,微笑起来。郝强本还愤愤不已,现在也神色柔和,握紧的拳头也松了开来。仕进脸上笑着,心头却辛酸难耐。这三个老头对他而言都有着特殊的意义,如今三人聚在一起,更难得的是全都露出了软弱的神态,他又怎能不心潮澎湃? “杜兄,你好哇!”跟无名忘记谈了半晌后,雷正刚转向了杜闲人,淡笑道。杜闲人笑了笑道:“正刚兄,我几十年不闻世事,过着神仙般的生活,又怎会不好?倒是正刚兄你老了许多,再非当年那风度翩翩、叱咤天下的雄姿了!” 雷正刚自嘲着笑笑道:“嘿,好汉不提当年勇!老喽,老喽!哈哈,我本来以为杜兄当年心灰意冷之下,早已远走他乡!最近才晓得,杜兄原来竟代兄弟陪在师尊身侧,晨昏侍奉,嘘寒问暖!此番心意,雷某在此谢过了!”他抱拳一拱,态度甚是诚恳。 杜闲人淡淡道:“正刚兄是正人君子,待人以诚,这感谢的话,确是语出真诚,杜某人收下了!不过……嘿嘿,事实真相究竟如何?哈哈!”他打了个哈哈,便收住了话头。 众人听着都甚是奇怪。仕进想道:“他的话说得真是莫名其妙!事情恐怕有点蹊跷!雷门主也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此地,当中只怕有所牵连吧!只不知是何事?”无名跟忘记却是盯着杜闲人。他们一直都只以为杜闲人只是一名武功高强、医术过人的江湖大夫而已,哪知道他竟与雷正刚认识,这其中的意味,便由不得他们不加以深思了! 雷正刚不以为然的微笑了,道:“杜兄话中一语三关,雷某愚钝,听不明白!这个暂且放下,雷某此番前来,固然是探望师尊,却也是为了杜兄!” 杜闲人愕然道:“为了我?”他正欲追问,雷正刚已是对无名道:“师尊,弟子不孝,此次到来,却是有要事在身,想求师尊一事?”无名脸色一沉,寒声道:“几十年不闻声响,我倒奇怪怎么会突然冒出来呢,哼哼,原来是有事!哼哼……”他冷哼着,神色更是阴沉。 忘记摇了摇头,对雷正刚道:“你这些年来也做下了老大的事业,世上应该没什么事能难得到你,又怎会求到我们这两个糟老头身上呢?嘿,说吧,什么事?” 雷正刚神色黯然,道:“此事说难办也不假,但对师尊而言,应该不是难事!弟子只想师尊代弟子传一个口讯!”“口讯?”无名诧异道。众人也俱是讶然。 雷正刚道:“正是!弟子只希望师尊若是见了玄木令主,请告知他,一年之内,不要在江湖上现身!”仕进闻得此言,眼皮止不住的跳了起来。无名跟忘记也都是脸色一变,神色不自然的瞄向了仕进。 沉默良久,无名才道:“你为何会要我转言呢?你又怎会断定我与玄木令主一定相识呢?”雷正刚本来以为仕进只是这谷中寻常之人,待瞧得两老的神色,他心头一动,忍不住仔细瞧起仕进来。越看他脸色越是疑惑,也越是沉重。以雷正刚自身的修为,普通人武功一瞧便能了然,如今仕进的深浅他却捉摸不透,况且仕进也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此人到底是谁呢?”雷正刚心道,闻得无名问,他楞了一下,才道:“那玄木令主跟弟子交过手,他的出手弟子也瞧了不下数次,招式且不说它,那使用的内功心法根本与弟子是同出一源!这玄木令主年岁并不大,一经推算,弟子便能断定,他说不定是师尊另觅的新徒,至少跟师尊有所关联!啊……”他低呼一声,似是想到了什么,马上瞧向了仕进,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 无名怔了一下,忙镇定道:“就算你说的是事实吧!那你为何要告诉他这话?这江湖如此之大,他为何就不能现身?况且,哼哼,据我所知,有人曾对他暗下毒手,此事你不会不晓得吧!你既说玄木令主与我有所关联,为何任由那人出手?你不说个明白,休想我会帮这个忙!” 仕进面无表情,心里却是怦怦的跳个不停。老实说,此时此刻,他还是深信,雷正刚不会加害于己,但他也知道,雷正刚对于一切事情真相也是了然于胸的。雷正刚现在既然要告诉他这个口讯,江湖上定然是又有人要密谋暗算他,“真相究竟会是如何呢?” 雷正刚慢慢恢复了镇静,悠悠道:“现在江湖上正处暴风雨的前夕,玄木令主虽然武功盖世,对其中的情形却不甚明了。况且他对……对无空师兄恐怕还心存芥蒂,若是他在此时出现,无疑会激整个江湖巨变!弟子在此明说了吧,如果他不出现,一切都还在弟子掌握之中,反之,便会出现弟子无法掌握的变数!无空师兄现在不醒人事,江湖上的一切都是弟子在独力支撑,实在不希望再有其他变化了!”他这话与其说是给无名听,不如说是直接说给仕进听的。 第四十四章 无奈一战 仕进脸色一变,突然闷声道:“你又怎知玄木令主不晓得这江湖形势?那什么的江湖巨变又与他有何干系?他既是天下第一高手,又岂会因你的一则转言而藏匿行踪?这天下之大,他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想干什么便干什么,纵横江湖,快意恩仇,如此方才不负他一身的绝世武功!”他两颊泛红,神态甚是激动。 雷正刚低叹一声,眼神里飘过一丝黯然。他沉声道:“雷某只是提出一个请求,答应与否,当然全凭他做主。不过……小兄弟,一身的武功并非是万能的,一时的意气用事有时候会葬送一个人毕生的修为,甚至是他的性命!唉!有些人犯了错,需要竭尽全力去弥补……他非常努力的去做了,他希望人们能给他这个机会!” 仕进忽地哈哈笑了两声,冷声道:“机会?谁又给了被他伤害之人机会?那被伤害的人一直困苦潦倒,凄惨异常,却总算熬了过来,也没有打算报仇;现在居然又被限制行动,不许这不许那的!这世道的天理何在?公道何在?哈哈哈,简直荒谬至极!” 雷正刚语带沉重道:“世间的天理公道自有其在处!报应昭彰,因果循环,谁也逃不出老天爷的手掌心!玄木令主虽受一时之挫,终究还是安然无恙;那人害人不成,此时避匿深院,大半年过去了,尚是昏迷不醒,奄奄一息!想他一代武林豪雄,统领江湖数十年,所到之处,无不俯拜服,人人敬畏;如今却动弹不得半分,每天与黑白无常殊死搏斗,苟延残喘!唉……这样的报应,想来也该够了吧!” 仕进一呆,强声道:“那是他自作孽!哼!”语气里的怒气却慢慢的降了下来。无名跟忘记听着他们二人所言,不禁面面相觑。无名冷笑一声,随即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忘记则是呆呆出神,神色黯然。他们虽不晓得具体内情,其中蹊跷,却是一听便明,思及前尘往事,不由得一阵感慨。 杜闲人听得莫名其妙的,却仍是面带微笑的看着,没有丝毫焦躁之情。郝强只将前面的话听了进去,便陷入了沉思中,后面所言,却是浑然不觉了,只见他本来漠然僵硬的脸上泛起了阵阵焦虑、气愤、沮丧、悲伤,胸膛也止不住的起伏不定,两排雪白钢牙也咬得格格作响。龙三等人不敢出声,识趣的退开了些距离。 雷正刚沉默了半晌,接着道:“我所认识的玄木令主,虽然不大理会世事,却是本性善良,为人宽厚。抛开仇恨不说,现在江湖小人当道,而且手上又掌握了某些强大的力量!侥幸的是,这些力量他暂时还调动不了。但一旦玄木令主现身,他便能名正言顺的使用那些力量,如此便会造成难以挽回的灾难,昔年的血雨腥风,便会重现武林!我不想多说什么,只希望玄木令主能瞧在无数江湖同道的份上,听雷某一次的劝告!” 仕进脸色阴沉不定,显然是在做剧烈的思想斗争。两人虽然都在尽力避免挑明真相,但雷正刚认出仕进便是玄木令主已是不争的事实。仕进终于道:“那玄木令主也是一个人,不是神仙妖怪,若是有人惹上了他,他也不可能闷声不吭的挨打!况且他在江湖上也有所牵挂,也曾对人有所承诺,无法脱出江湖离去!你的要求他恐怕不能答应!” 雷正刚面色一松,淡笑道:“想那玄木令主从未向世人显露过自己的真面目,只要他除下面具,这天下又有多少人能认出他来?只要他不是以玄木令主的身份出现,其他一切便不足为虑了!”他上下瞄了仕进一下,笑道:“呵呵,若是像小兄弟这般的年轻俊杰出道江湖,那武林便多了一位锄强扶弱的少年英侠了!” 仕进忽地紧盯雷正刚,沉声道:“据我所知,这江湖虽乱,却并未如你所言如此紧张!那些小人虽然势盛一时,对于你而言,却并非如何的难以对付!况且玄木令主武功强极,莫非便不能由他出手,除尽败类,以杀止杀,安定武林?” 雷正刚楞住了。他迟疑道:“他一向都是神龙见不见尾,令人捉摸不透!我还以为他醉心武道,不会理会江湖琐事!而且……”他沉吟良久,才道:“现时江湖上情况异常复杂,并非他想象那般简单,除去恶当是易事,不过……嘿,有些事情我不能说得太多!也罢,何去何从,雷某也理不了那么多,只希望玄木令主能慎重考虑一下!” 仕进点了点头,道:“我想他会三思的!”“那就好!”雷正刚欣慰的笑笑,便转向杜闲人,道:“杜兄,雷某也有一事相求于杜兄,可否借一步说话?”杜闲人环顾一下众人,微笑道:“正刚兄,这里又没有外人,有何事情,何妨当众道出?” 此话一出,无名脸色便有些不快。忘记却仍是呆呆出神,神色沉痛。雷正刚面不改色,笑道:“杜兄此言差矣!师尊虽贵,有些私事还是不足以言明的!况且雷某要说的不是自己的私事,而是关系杜兄当年的陈年旧事,莫非杜兄想让雷某当众道来?” 杜闲人脸色微变,沉声道:“正刚兄,小弟当年自问无愧于心!即便是黑白对决,我也是采取中立态度,两不相助!如今正刚兄你说这话是何居心?莫非事到如今,你们还不肯放过我?哼!我一直以为正刚兄乃难得的正人君子,嘿嘿,想不到啊!” 雷正刚微笑道:“杜兄言重了!雷某此行前来,固然是有事相求,却也是给杜兄带来个故人的消息!杜兄愿意出手相助的话,雷某自然是不胜欢喜;若是雷某面子太小,不足以请动杜兄这尊大佛,那在下也不会勉强!那消息还是一样会奉告!只是此事隐秘异常,所以才请杜兄借步说话!” 杜闲人脸色不由得松了下来。正在此时,一直沉思不语的郝强却冲着仕进道:“你可是他的徒弟?”他手指赫然指向了无名。仕进怔了一下,目光转向了无名,一时竟不知该答是还是不是。 无名也是一阵愕然。忘记回过神来,对郝强道:“娃儿,你何出此言?”他们两人俱是饱经风霜的人,一下便瞧出了郝强神色间的不对劲。雷正刚跟杜闲人不得不停下话头,瞧向那倔强少年,杜闲人低声道:“这孩子情绪从未如此激动过!究竟出了何事,能让他如此失态?” 郝强转眼瞪向无名,道:“他可是你教出来的弟子?”无名怔了许久,才点了点头,随即却又摇了摇头。郝强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无名目光柔和的瞄了仕进一下,才道:“他的武功可以说是我引领进门的,但我却从未教过他一丁半点的功夫!所以说,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我的弟子!不过……嘿,他不是我能教出来的!事实上,我只给了他几本武功入门功法,他现在的成就,完全是他自己努力所得,跟我毫无关系!” 仕进听着老头饱含感情的话语,不由得心潮澎湃。沉默半晌,他朗声道:“他确实是我的师父!”无名一听,嘴唇颤抖着,想出声否认,却始终出不了声,那眼睛却是湿润了。 郝强大喝一声道:“好!你既是他的弟子,便来接受我的挑战吧!”他双拳瞬间捏紧,紧盯着仕进。众人大为惊讶,无名大声道:“娃儿,你疯了吗?怎么胡言乱语的?”忘记却是大步跨到郝强面前,沉声道:“你为何要挑战他?给我一个理由!” 郝强紧咬嘴唇,竟咬破了皮,嘴上马上红了一片。他瞧也不瞧忘记一眼,只倔强的道:“你走开!这不正是你们希望的吗?”忘记脸色剧变,怒道:“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们什么时候希望你如此胡闹了?”无名也是面露怒色。 郝强冷笑道:“我不是傻子,十多年的时间什么事情都能瞧个明白了!你是否想说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哼哼,大丈夫当战则战,赢输问题何必考虑那么多!况且这也能让你们分了个高下!此战之后,我便不欠你们任何东西了!一辈子的束缚可以一朝得解,你说我是该战不战?”他从未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一时喘息不止,脸色潮红。 忘记跟无名对视一眼,眼神里俱是愧疚伤神。忘记也缓缓的退了开去,他虽然时而疯癫,时而清醒,却也知道郝强从小倔强,任何事情都只会摆在心上,从来不会埋怨所受之苦。他总以为这个倔强少年会一辈子沉默闭口,哪知道他竟会在此时将昔日所受的委屈一股脑儿全爆出来。 仕进却迟疑了。他多少能理解郝强的想法,从小便被人当做棋子一样摆弄,所走的道路早就被人安排好了,而那人却是自己最亲的人,这种感觉不会很好受。但他却想不通,郝强为何要与他一战。“那不过是他们的一个赌约而已,说明白便是了!大家还是一家人!他为何要如此激动呢?” 郝强瞪着仕进,道:“我知道你武功很高!我不怕你,你无须下手留情!出手吧!”仕进摇了摇头,低声道:“你何苦如此?”他不丁不八的站着,脸上满是苦恼之色。 郝强怒声道:“你不出手那便由我来!”他双臂一振,便一步一步的朝仕进跨去。他双拳看似虚握着,手腕处裹着的白布却很快变成浅红色,随即深红。郝强以前与人过招,总是运用自身的度,以快打快。他拳脚刚猛有力,一经出手,便如暴风骤雨,令人防不胜防。现在他竟弃己之长,放慢步骤,熟知他的出手的无名跟忘记都忍不住暗暗点了点头,心道:“这娃儿竟能达到如此境地,只要再过几年,便能跟这天下英雄一较高下了!” 杜闲人瞧在眼里,不禁为仕进担忧起来。他低声道:“希望那孩子出手不要太重!”雷正刚疑惑道:“杜兄何出此言?那少年武功虽已入化境,比起他的对手来,却仍远远不及!我看你该担心的是那少年才是!” 杜闲人摇了摇头,低声道:“郝强这孩子不用我担心!他的对手或许以前武功极高,但现在他功力受制,只能挥一成多的威力,又如何是那孩子的对手?”雷正刚大惊道:“他……他的伤势还没好?” 杜闲人正想回答,却见郝强已经加快步履,于是住口不语,凝神瞧了起来。雷正刚盯着一脸犹豫的仕进,眉头紧皱,甚是担忧。 仕进瞧着一脸悲壮的郝强,叹息一声,脚步轻轻挪了一下。郝强知道自己非是仕进的对手,也正是如此,才激起了他的血性,想着便拼上性命也要让对手吃点苦头,才不负自己这十数年的刻苦磨练。但仕进这一轻轻挪动,本来实实在在的人却立时变得飘渺虚无,人看似还在原地,却感觉不到了半分气息。 郝强砰的一声顿住脚步,地上立时爆出了一个深坑。他满脸通红,只觉胸膛气血翻涌,气闷不已。那种千斤重锤击在空处的感觉差点便让他当场吐血倒地。他不甘心,两眼血红的盯着仕进,嘴里呼呼的喘着粗气,寻找着可以出手的机会。以往对敌,郝强也曾遇到过惊险万分的困境,他从不气馁,最终总能化险为夷,击败对手。他相信自己这一次也同样能做到。 两人便那样静静的站着。仕进一脸的无可奈何,神色却甚是从容,根本不像在生死搏斗。郝强身子虽挺得笔直,却在轻轻的颤抖,脸上慢慢的冒出了大汗,一滴接一滴的沿着两颊滑下,聚在微显古铜色的下巴,晃荡几下,重重的砸了下去。高下之分已经甚是明显,但郝强仍在坚持,没到最后一步,他是不会认输的! 第四十五章 世人皆惘 随着面色越来越红,渐渐的涨成了紫红,鲜艳直欲滴血,郝强只觉身子焦躁欲裂,一股腥甜之味涌上了喉头。“差距就真的如此之大么?为何同样是没人授艺,他却比自己走得更远,竟远得遥不可及?我不甘心哪!”他绝望万分,整个人便如掉入了万丈深渊,身子霎时冷透了。 “我这一辈子就是为了此时而活,我不可能输给他的!不会的,不会的——”于飘飘荡荡中,郝强冷却的心蓦地奋力挣扎,出了倔强无比的呐喊,他要在沉默中爆! 众人神经都紧绷到了极点,稍有一丝触动便会崩溃。哇的一声,郝强喷出了大口的鲜血。他蓄势苦久,精、气、神都提到了顶点,却始终找不到可以进攻的目标,内里功力消耗之快,反噬之剧,已到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地步。 众人脸上都露出了不忍之色,忘记更是踏前一步,想要阻止这场决斗。“你站住!”郝强怒吼一声,登时喊停了忘记。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后,郝强身子缓缓的放松,浑身的气势也消弭于无形。他不提半分功力,慢慢的朝仕进行去,便如闲庭信步一般悠闲。在极度的压力下,他终于获得突破,在武学上大大的前进了一步,虽然功力没有半分提升,意境上却已接近了六绝等人。 仕进暗暗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刚才郝强突然吐血,让仕进一阵懊恼,后悔逼他逼得太紧了。郝强走到仕进跟前,轻轻挥手而出,手掌快要触及对手衣襟之时突然加,一招青龙探爪使得刚猛十足,却不带丝毫火气。 指尖滑过柔软的衣服,五指一阵紧缩,反钩而回,却是抓了个空。郝强一招未果,一脚再起,呼的一声鞭向对手腰间;腿还在半空,他人已是凌空飞起,身子反旋,另一脚像利刀般扫向仕进脖子,大有一挥而断的势头。一经近身,郝强招数便层出不穷,狂暴而狠辣,恢复了他平素的出手习惯。 仕进一边摇头叹息,一边悠闲的跨着方步。他此时已无须考虑使用什么招数,身随意动,随心所欲。除非是对手出手快到他反应不过来,或者功力深厚到能将他逼到一处,否则,世上已是少有人能碰着他一丝半毫。郝强出手虽快,却招招落在空处,终还是徒劳于事。 “当真是天纵奇材!天纵奇材哪!”忘记瞧着场上飞舞的身影,喃喃低语道。他身子虽然还站得稳当,那低垂着双手却轻轻的颤抖着,神色也变得复杂起来。他脸上的条条沟壑一时紧缩,一时舒张,既有紧张、担忧的表情,也有轻松、解脱的意味,隐隐还带了些恍惚。 他昔日遇上仕进,虽为其所败,却也只惊叹其年纪轻轻功力便能如此深厚,并未觉得仕进已然突破了自己的瓶颈。但如今瞧了他那飘然若仙、似如虚无的情态,忘记终于折服了。他长叹一声,微微笑了笑,也不知该是喜悦还是悲哀了。 无名似乎知晓他的感受,拍拍他,道:“大哥,呵呵,咱们是时候该休息了!这世道应该是属于他们年轻人的,咱们都老了!”忘记哑然失笑。他轻轻颔,伸手按在无名肩膀,回拍了一下,顿住了,久久不放。 杜闲人瞄了雷正刚一眼,低声道:“现在的江湖变了!我似乎错过了很多东西!”他将场上的情形瞧在眼里,先是惊讶,接着是紧张,现在神情间却流露着淡淡的失落,似乎后悔埋头于深山数十年。 雷正刚摇了摇头,道:“江湖没有变,它也永远不会变!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我们当年出道之时,何尝不是风华正茂,意气风?江湖人生,滚滚而前进,能跟得上步伐的,总是那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我们这些人,看得多,见识得多,锐气却也挫磨得七七八八!呵呵,老了!老了!”笑着,他出现了一丝疲倦的神情,眉角的纹路又多了几条,显着无比的沧桑。 郝强意识已经有点迷糊,他记不清自己究竟出了多少招,有多少招落在了对手身上。他不去理会这些,继续努力挥舞着仍能碎石裂豹的手掌,去捕捉那似乎永远无法碰不到的影子。他知道,那飘忽不定的身影还从容的站在自己面前,仿佛在嘲笑他。他的怒火在燃烧,不打倒对手,他是不会停下来的。 郝强很孤单。没有人能想象得出,一个人,从懂事以来便需要每天面对豺狼饿虎那绿幽幽眼睛,没有帮手,没有工具,时刻面临着被卷进那血盆大口,被撕咬成碎片的危险,那会是一种怎样孤独的感受。他挺过来了,他强壮起来了。但他还是很孤独。所以,他分外的珍惜忘记跟无名给予他的温暖。他知道自己的人生是忘记安排的,他不怨恨,他只是努力去做,努力将别人的安排当成自己的选择,努力去达到自己所能达到顶点。 他失望了,绝望了。他现需要面对的对手强大得远乎他的想象,忘记的目标他似乎永远也完成不了。绝望的他爆了自暴自弃的怒火,他需要泄,即使粉身碎骨;他又存有一丝幻想,希望能侥幸打倒对方,如此,便能完成了毕生的心愿。于是,他疯狂的努力着,即便是在努力中会使自己疯狂。 仕进瞧着郝强狂乱迷离的眼神,低叹一声,一指点出。郝强身子一定,两眼一瞪,便又慢慢的合了上去。仕进扶住他,瞧着像从水中捞出来的他,一时怔怔出神,没有动作。 无名上前接过郝强的身子,道:“你在想什么?”仕进恍惚着道:“我在想,他这一辈子知道自己想得到什么东西么?”他摇了摇头,低声道:“他肯定不知道!嘿嘿,我也不知道!不晓得这世上能有人知道么?” 无名一怔,顿时沉默了。在场之人俱是绝顶高手,这话也清晰入耳,不禁都呆住了。忘记忽地忆起少年时情景来……他沉静的站在高地上,瞧着底下孩童快乐的玩耍。喧闹之声阵阵传来,他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却又立在原地,久久不去…… “快乐?我拥有过吗?”忘记想着,突然觉得脑子剧烈疼痛起来,便如万刀齐割一般。他大叫一声,捂住白头,蹲了下去。众人齐惊,杜闲人大声道:“不好!又作了!”他倏一闪身,到了忘记身边,五指一拂,几道指风同时弹向了忘记身上要穴。 忘记长身而起,反手挡下了这几道指风。那疼痛似乎还在继续,他脸容扭曲,冷汗涔涔而下,一手拦下杜闲人的招数,一手捶着自己脑袋,砰砰做声。无名将郝强扔向龙三,头也不回道:“看好他!”人却掠向了忘记,探手拿向他的肩膀。雷正刚脸色急变,也随了上去。 三人俱是江湖上最强的高手之一,这一联起手来,忘记顿时捉襟见肘,落了下风。过了半晌,那痛楚已然消失,忘记哈哈大笑,另一手也腾了出来,竟扳回了几分局面。指掌交错间,三人一时之间也奈何不了他。 仕进也想上前助阵,刚进得几步,却觉一阵气血翻涌,难以再前。原来那四人掌风激荡,隐隐围起了一个气圈,功力不足者根本靠近不得,更别说插手其中了。仕进冷哼一声,凝神屏息,单手一荡,插入了气圈当中。只见他手掌轻摆,冲涌而来的劲道顿时化为乌有,同时脚下却荡起了一圈圈的波纹。仕进这只是将别人的真气转移开去,让大地承受这份重压。 随着仕进的一步步接近,忘记渐渐的慌张起来。其他三人他倒不怕,只是仕进让他承受过失败的痛苦,他无形中对仕进带了三分畏惧,动作间不免出现了一丝迟疑。无名哪会把握不住这机会,只见他并指如刀,旋转着刺了过去,戳在了忘记身上。 忘记被雷正刚跟杜闲人牵制着,虽竭尽全力,身子挪开了数分,无名这一指还是生生的受了下去。他一声呼痛,脚尖一撑,整个身子便撞向了杜闲人,仍是声势十足。无名一阵骇然。他总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忘记武功的深浅了,哪知道他竟能受了自己全力一指而若无其事! 杜闲人与雷正刚齐力接下了忘记撞过来的两掌,竟都退开两步。忘记越不过二人,只得倒飞而回,迎向了须眉齐张的无名。此时一修长有力的手掌横伸而出,按向了忘记腰部。忘记瞥眼一瞧,见是仕进,不由得怪叫一声,凌空一个翻身,斜掠三尺,避开了仕进。无名如影随形,趁他心神不定之时又补上了一指。 忘记身形一滞,动作变得缓慢了几分。他踉跄着退开三步,瞪着众人,一脸肃然。众人正欲继续出手,制服这神智不清的老人。那忘记嘴巴一扁,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他边哭边喊道:“你们欺负人!你们欺负人!四个打一个,不公平!我不跟你们玩了!不玩了!呜呜呜呜……”他哭着,鼻涕眼泪一起涌出,沾在那雪白的胡须上面,显得甚是狼狈。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雷正刚面色尤其阴沉。无名无奈,只得哄忘记道:“大哥,别哭了!别哭了好吗?”杜闲人不禁失笑道:“这都几十年了,怎么你哄人的本事还是没有半分长进?”他出马道:“哎,老头,我这里有个特好玩的东西!你想不想玩呵?” 忘记哭声立止,睁大了眼睛道:“想玩!当然想玩!什么东西,快拿出来啊!我一辈子都没玩过玩具呢!快拿出来!”他现在的情态就如同一个小孩子一般,雷正刚瞧了,忍不住一阵心酸。 杜闲人一手背于身后,笑道:“你乖乖的听话,我就给你东西玩!”忘记一颗白头顿时如捣蒜般的点个不停,嘴里道:“我听!我听!我最听话不过了!”他忽地停住动作,瑟缩的指着仕进道:“哪!要我听话也可以,你们叫他离我远一点!” 众人都是一楞,忘记又得意洋洋道:“兄弟,你打不过我的!还有你们两个,也不是我的对手!哈哈,我知道,你们都是天下间最强的人,可我比你们都要强!单打独斗,谁都不是我对手!”他点了点无名,又指了指雷正刚跟杜闲人两人,笑得甚是欢快满足。 但瞧向仕进之后,忘记便又哇哇的哭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得甚是伤心。仕进心道:“唉,也是一个彷徨迷惘的人!也真不知道他现在是疯癫呢,还是清醒的时候是疯癫呢?又或者他从来都没清醒过?嘿,都道人心难测,那何止是难测呀!就连人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想的什么,别人又如何能知晓其个中的变化呢?”他摇着头,抬步踱入了谷中。他知道,没有自己在一旁,忘记会很快安静下来的。 仕进信步而行,观赏着谷中的奇花异景,心情很快开朗起来。瞧着瞧着,仕进穿过了一丛浓密的花丛。浓浓的绿意霎时扑入了他的眼帘,占满了他整双眼睛。那是两丈方圆的一小块草地,绿草油油,鲜美肥沃。上面点缀着不少含羞草,紫红色的细茎在浓密的绿色中显不出什么特别来。 仕进瞧着不禁呆了呆。这一路上他瞧到的尽是一些形状特异,珍稀罕有的花草,大多数他都叫不上名来。即便以前没有见识过,他也能知道那些花草是如何的珍贵。眼前突然出现这普通至极的含羞草,他一时竟反应不过来。 “这含羞草虽有安神镇静的效用,却根本算不上什么草药!那神医为何要将它栽在此地呢?端是费人思解了!”仕进脑子里掠过这个念头,马上便抛开不管。他静静的坐了下来。其他地方花香虽浓,却太过呛鼻,还是这些绿草香味来得清新。 第四十六章 青衣白发 已经过了四五个时辰,仕进还是很安静的端坐在草地上。他在思考着雷正刚的建议。“……嘿,自己的命运该由自己掌握,岂能交予他人?既然有人要致我于死命,我也不能示弱!哼!玄木令主名声虽噪,也只是博得了个虚名,是时候做些实事了!” 打定主意后,仕进心情大畅,躺在草地上。嗅着那芳草清香,沁人心脾,他更是心旷神怡,神魂俱醉。不觉意间,仕进触了触那含羞草,那嫩嫩的对叶顿时赧然不已,缓缓的闭拢起来,宛如一粉脸含羞的怀春少女。 “有人!”仕进心头一动,身子平平掠起,无声无息的隐入了花丛中。沉重的脚步声阵阵入耳,仕进心道:“此人是谁?听他脚步声轻缓不一,时有跌簸,若不是天生顽疾,便是心情沉重,失魂落魄的!”他好奇心起,便静静的伏于花丛底下。 那人行到草地旁,也慢慢的跌坐下去。透过花间叶缝,仕进只隐隐约约瞧到一个佝偻的背影,那披散开来的头黑白相间,却是白多于黑,瞧着让人不由生悲凉之意。“有点眼熟!是谁呢?”仕进暗暗忖道,却闻得那人长叹一声,叹息声中饱含了悲伤落寞的感情。 那人叹得一声,便久久不语,只温柔的抚着手边的含羞草,呆呆的瞧着嫩草叶开合舒张,满腹心事。“又是一个伤心之人!唉……”仕进心里酸酸的,想起往事,也不禁呆呆出神。 “……四十年前,你便是如此的坐在含羞草旁,低脸含笑!我记得,你青丝长洒,隐隐露着白嫩的脖子,却是羞得粉红粉红的。嘿,你就如这含羞草一样,羞怯怯的,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那人终于出声了,却是喃喃低语,温柔似水,仿佛是在和自己情人倾诉着自己的思念。 “是那位神医?”仕进一阵愕然,却又忍不住为其话语间的柔情所感动。他想不到,不到大半天的工夫,杜闲人便从丰神俊朗衰落致此,满头黑转眼间竟白了一大片。他心道:“莫非跟雷门主带来的消息有关?” 杜闲人浑不觉有人在旁,只继续轻声低语:“……我人呆在这里,心却永远伴在你身边!你是如此的温柔,如此的善良,我……我却害了你!我空有一身本领,却……却不敢将你的病治好!唉……四十年晃眼而过,你到底是走了!嘿嘿,走了也好!也好……”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一手捂住心口,似乎是心疼难耐。 杜闲人站了约莫一个时辰,人却仍是不一语,就像一尊僵硬的石雕。天色渐渐的转暗,谷内腾起了淡淡的乳白色雾气,一切都变得若隐若现,朦胧迷离。他终于动了,那佝偻的身子也慢慢的挺直起来。 他长长的舒了一大口气,朗声道:“这几十年来,我只记挂你一人!为了你,我不惜困居深山数十年!你既已先走一步,我也无须再留在此地!只待我誓言一了,便奔赴黄泉,与你团聚!你等着!”他大笑三声,大袖一拂,便飘然而去,没入了飘渺朦胧的烟雾当中。 仕进立起身来,叹息一声,摇了摇头,也离开了。那含羞草轻轻摇曳着,似乎也在沉重的叹息着。它当中所寄寓着那缕浅笑含羞的幽魂,此时应该随风而逝了吧。 刚跨入那陈旧精致的圆拱形大门,仕进便见无名急匆匆的奔了过来。无名一见仕进,脸色一喜,急道:“你碰到那小子了吗?”仕进一怔道:“谁?”他马上醒悟过来:“郝强?” 无名点头道:“对呀!就是这小娃儿。哼,净让人操心!你瞧这个。”他递给仕进一纸信笺,上面只有寥寥几句话。仕进瞄了一眼,写的却是:“我会回来的!我会赢你的!我会成为天下第一的!”那字写得虽不工整,却透着一股刚硬之气。 仕进笑道:“你不用过于担心的!他已经不小了,武功也出类拔萃,江湖上能伤他的人少之又少!他心情烦闷,出去散散心也好!”无名叹息道:“也罢!这小子也太倔了点!”他忽地笑道:“你这娃儿说话怎么老气横秋的?听着就别扭!” 两人进到大厅,雷正刚已是不在。无名唠叨道:“都说翅膀硬了就会飞得远远的!你瞧吧!回来还不到三个时辰,便又跑得无影无踪!哼,早知当年就不留下他,任由他自生自灭得了!这样没心没肺的弟子,有还不如没有……” 仕进随口问道:“你当年是怎么收他做徒弟的?”无名道:“还不是无空那小子带他来的!他们两个跪在我们面前,苦苦哀求!我瞧着他俊朗儒雅,虽只是一介书生,满腹书卷气中却有着刚强不屈的英气,心中一喜,就答应下来了!哼,要知道他们都是如此缺心肝的人,打死我也不收徒弟!” 仕进笑道:“我瞧你是口是心非吧!呵呵!对了,无空为何要带雷正刚来向你们拜师呢?他们有什么关系么?”无名挠挠头道:“这我们可没问!我瞧他们根骨精奇,是练武的好料子,哪还会理会那许多!哦,那无空俗家姓名叫谢正强。谢正强,雷正刚!呵呵,说不定是因为都沾了一个正字吧!” 仕进正想出声,瞧到一人进来,不禁呆住了。来人正是杜闲人。他此时一袭青布长袍,腰间系着黑色锻带,须飘飘,竟隐隐有全白之势。本来光滑的脸庞也折起了皱纹,感觉就像是苍老了二十岁一般。他腰板还是挺得笔直,精神也很好,仿佛任何事情都未曾生过。 无名张大了嘴巴,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杜闲人微微一笑,对仕进道:“少年人,能帮我一个忙么?”仕进心绪涌动,难以自已。他压下纷乱的思绪,呐呐道:“不知……不知前辈要小子如何帮忙呢?” 杜闲人笑道:“你随我来!到了便知道了!”他也不理会一旁惊呆的无名,缓步向里屋行去。仕进随着他,不消一会,就来到一栋雅致坚固的木楼前。那龙三正守在楼前,见到二人,他忙上前恭敬道:“先生好!少侠好!” 杜闲人正声道:“龙三,我现在要给老爷子治疗,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记住了!”龙三愕然道:“先生,这……莫非老爷子的伤势又加重了?”杜闲人厉声道:“问那么多干什么?你只须守好门就行了!其他事情就无须你操心了!”龙三低下头去,不敢再出声。 进到楼内,便见忘记安静的躺在木床上,身上盖着素白色的被子。仕进瞄了他一眼,对杜闲人道:“前辈,需要小子做些什么?”杜闲人沉吟半晌,道:“你乖乖的坐在一旁,不要打扰我!呆会我再告诉你!”仕进心头疑惑,却还是静静的坐到了一边。 只见杜闲人自腰间取下皮囊,展了开来,一行行的银针插在上面,闪闪亮的。他神色凝重,一手夹了四根银针,电光石火间,八枚长针已是扎在了忘记腿部大穴上。杜闲人也不停顿,双手飞舞,皮囊上的银针也一根根的扎进了床上老人的身体。待忘记身上插满了长短不一的银针之后,杜闲人这才轻轻的松了一口气,伸袖拭了拭额上汗水。 “接下来你务必不能出声,外面若有人闯入,你也要拦下来!知道么?”仕进瞧着杜闲人眼神里的郑重,坚定的点了点头。他虽不懂医术,瞧情形却知杜闲人此番治病实已到了最紧要的关头。 杜闲人抽出一枚细若纤毫的银针,边捻动着边扎进忘记头上太阳穴,动作缓慢而轻柔,手上仿佛不着丝毫力气。一个时辰过去,屋内的油灯火苗不时跳动一下,仕进心头绷得老紧,连呼吸都屏住了。随着杜闲人两指轻轻松开最后一根银针,他才将憋了近一个时辰的这口气呼了出来。 但仕进的心马上又提了起来。杜闲人又抽出了一柄亮光闪闪的锋利小刀。他将刀处于火上烤了半晌,便拨开忘记耳朵一侧的毛,选准了位置。只见他深吸一口气,顿了顿,刀锋便闪电般的在那头皮上划了一个小圈。 杜闲人一把扔开刀,嘿的一声,便在忘记身上拍了一掌。那头上受刀之处猛地喷出一道血柱,隐约可见深色血块。仕进霍然一惊,整个人弹了起来。杜闲人五指轻弹,顿时将血柱止住。他取出金创药,敷到伤口上,再包扎好伤口,然后将银针一根根的拔了出来。 杜闲人完成这一切后,才一屁股跌坐下来,神色甚是疲累。良久,他才出声道:“你有什么疑问,都道出来吧!”仕进迟疑了一会,才道:“前辈的举止似乎有点奇怪,不知……”他想了许久,终还是不知该问些什么。 杜闲人淡淡一笑,道:“你是否瞧到我形貌大变,故才说我举止奇怪?呵呵,我要离开此地,在离开之前,有些事情要处理好!所以才带你来此,一方面治好他的伤势;一方面则是与你有缘,送你一些东西!” 仕进摆手道:“小子与前辈素味平生,又怎敢收受前辈馈赠?”他忽地醒悟过来,惊叫道:“啊——他的伤势你治好了?”他记得无名曾说过,杜闲人花了几十年的工夫,还是不能将忘记的毒伤治好,现下却一下子痊愈,难怪仕进会如此惊诧。 杜闲人微笑道:“小事一桩!呵呵,他的毒伤虽重,却也难不到我!早在我初次遇他之时,我便能驱除他身上的毒素了!不过是因为某些原因,我才拖到了如今。呵呵,现在我无牵无挂,治疗他的伤势便是顺理成章之事!” 仕进瞪大了眼睛,只觉心头除了震惊还是震惊。他脑子里乱成一团,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杜闲人自怀中掏出一粒药丸,道:“你也用不着想那么多。时候一到,便能知道真相了!来,服了这药!这是我闲来无事炼制的,虽然药效比不上你以前所用,却也能让你功力恢复多几分。” 仕进满心困惑问道:“前辈,你为何对小子如此抬爱?”他只觉脑子里全是疑团,纠缠不清。杜闲人沉吟着道:“或许是因为我们有缘吧!正刚兄与我说了许多江湖中事……”他脸色一黯,良久才接着道:“大概情况我也了解了不少。嘿,我赠你此药,说来还是存了私心!我因为有言在先,有件事情无法亲自出手!予你此药,也不过是借你之手成事罢了!” 仕进道:“前辈所说之事是何事?”杜闲人古怪的笑笑道:“你不必多问!时候一到,你便会知道了!”他顿了顿,又道:“你晓得沙龙此人吗?” 仕进点头道:“曾有一面之交!”杜闲人正色道:“你若想完全康复,须得再次服用那药。我猜,那等奇药也只有沙龙能研制出来!你去找沙龙,就说是我让你去的!他必定会助你一臂之力,你的武功恢复也指日可待呀!” “沙龙?”仕进喃喃道,心头的迷雾渐渐的稀薄,事情变得明朗起来。他想道:“当日之事,关键便在无空所下之毒跟冰儿刀上的毒药上。便是沙龙不知,那苏子翁想必也晓得!”他精神一振,道:“多谢前辈指点!” 杜闲人将药丸跟一面锦牌递给仕进,笑道:“你只须将此锦牌交给沙龙,说是一位姓杜的故人相托!他定会对你另眼相看的!还有,此药服下之后,需马上调息运功,化开药性,功效才能完全挥。你须谨记了!” 仕进接在手里,感激道:“小子多谢前辈的大恩大德了!来日定当报答!”他迟疑了一下,又道:“前辈,不知能否告知尊名?”他隐隐猜到了点什么,却又把握不住其中诀窍,故当面问了出来。 “我姓杜,名青衣!记住了哦!”杜闲人哈哈一笑,便自窗口一跃而去。只见青衣飘飘,白荡荡,那恬淡雍容的笑声尚在耳边回荡,那飘逸若仙的身影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仕进一阵怅然,呆呆不语。 第四十七章 临风飘飘 跨出那高高的灌木丛后,仕进忽地一阵感伤。他在谷中盘桓了数日,既化开了所服之药的药效,又得聆无名跟忘记的种种指点,收获非浅。此时的他,已是恢复了五成的功力,便和当日黄山之上的自己比起来,也有一拼之力。 忘记伤势痊愈之后,对之前的种种,却是一笑释然。“执着也罢,放开也罢,一切因自有一切果!人生匆匆,岁月苦短,纵有千般不如意事,但我已活过,此生无憾矣!今生今世,我便在此山终老了!嘿,娃儿,日后你若是见到无空,帮我转告他一句话,问问他:‘你后悔吗?’”想起忘记对自己说的这些话,仕进忍不住一阵恍惚。 无名陪忘记呆在谷中,也决定不再重现江湖。仕进心道:“两位老人家一生追求武道,执着不休,无论成功与否,他们都已无愧于自己,确是令人钦佩不已。我虽有一身武功,却迷失于自己的彷徨当中,不图上进!嘿嘿,当真惭愧!”他大笑数声,迈开大步,飞一般的朝崆峒山掠去。 出得山来,过得数十里便是一座大城。仕进放缓脚步,入得城去。他拣了一家酒家,要了一碟白斩鸡,一碟花生米,一壶好酒,便慢慢斟饮起来。酒家里酒客不少,江湖豪客也有几个。高谈阔论之下,仕进却听出了点门道。 “……玄木令主重现江湖之事,闹得可是沸沸扬扬!现在所有的江湖同道都在期待着,瞧瞧那天下第一之人能干出些什么来!”“且不说玄木令主如何,听说有些胆大妄为的家伙,居然想捋玄木令主的虎须,准备要给玄木令主一点颜色瞧瞧呢!” “什么?谁那么大胆?”“他们当然不敢当面挑上玄木令主,不过听说他们准备拿什么东西来要挟玄木令主就范!”“要挟?这天下有啥东西能要挟得了玄木令主?”“哈哈,这可说不准哦!若是有人拿了玄木令主的亲人来要挟他,他除非是无情无义之辈,否则一样要受制于人!”…… 仕进心情一阵烦躁,听了半天,却再也没有其他有用的消息了。他匆匆扒拉几口菜,便结帐离去。“听这些人所说,煞有介事的,恐怕真是有人要对付自己!不晓得含笑跟冰儿如何了?希望她们能一切平安吧!” 同样的消息,一路上不绝如缕的传进仕进耳中,而且是越说越离奇,到最后便是有人挟持了两位年轻貌美的姑娘,准备来要挟玄木令主。仕进刚开始心急如焚,但没有确切的消息,他也无能为力。但慢慢冷静了之后,仕进却瞧出了些许端倪。每次到得热闹的场所,总会有人提起这则消息,即便是话题不在此上,也会有人将其生生的转了过来,仿佛有人在故意散布此则消息一般。 又得到一处市镇后,仕进二话不说,便寻了一间最热闹的酒楼。他随便要了几样东西,心神却全都集中于众人的谈话上。果不其然,很快便又有人论起了玄木令主。说话那人尖嘴猴腮,声音倒是挺尖亮的。只听他哈哈大笑道:“都说玄木令主如何如何的了得!现在有人挑战了,却不敢应战,真是懦夫啊!” “放屁!你小子欠揍是不是,敢这样说玄木令主的坏话?”马上就有人应答了。那尖嘴猴腮之人撇嘴道:“老子说的不过是实话罢了!那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落入了旁人之手,也不知道被摧残得像什么样子了!玄木令主却连屁都不放一个,他不是懦夫是什么!”……酒楼上很快闹腾起来,那些豪客粗汉们个个脸红脖子粗的,争得不可开交。 仕进皱着眉头,盯着那尖嘴猴腮之人。只见他挑起了众人的火头,便慢慢的缩了回去,呆了良久,又偷偷的结帐走人!仕进微微笑了笑,过了小半会,这才踱下酒楼。他在街上优哉游哉的,瞧上去好不悠闲。 待那尖嘴猴腮之人闪进了一间客栈之后,仕进也慢悠悠的步入住店。他的心神紧紧盯着那人,也不担心他能跑到哪里。到得内院,瞧到左右无人,仕进马上闪身上了屋顶,来到了那人所住处所之上。 “禀告香主,小人今日的任务已经完成!”一个尖亮的声音响起,正是那尖嘴猴腮之人所言。另一人满意道:“很好!侯六,记住明天继续!”那侯六奇道:“香主,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用?小的要做到什么时候啊?” 那香主怒道:“侯六,不该你问的事情就不要多问!当心脑袋搬家!”那侯六良久无语,想必是吓得不轻。那香主骂骂咧咧的唠叨了几句,这才出门去。仕进摇了摇头,只得跟在了那香主之后。 那香主出到城外五里坡的一处山神庙,里面竟有数人已在等着。众人向其中一人报告了各自的情况,便又纷纷返回了原处。仕进想了想,留在了山神庙,盯住了那剩下的一人。在换了三人之后,仕进心情开始好转起来。这次他所盯之人身形挺拔,脚步稳健,显是一名高手。 “应该快到目的地了吧!他们此着分明是请君入瓮之招,是要引自己上钩的!前面肯定是一个凶险异常的陷阱!不过,为了含笑她们,便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上一闯了!”仕进想着,脚步迈得更加自信。此时的他,根本不惧任何的埋伏陷阱,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抽身离去。 “主上,我们如此大费周章,就为了引一人前去龙虎山!这……值得吗?”“哼,你懂什么!上头都说了,若是除不掉那人,我们永远再无出头之日!”“但、但我们将事情弄得如此复杂,那人能寻得到龙虎山吗?”“嘿,那人是何等人物,又岂会找不到地方?说不定他正听着我们说话呢!”…… 仕进喃喃道:“龙虎山?”他脸色阴沉,人却已嗖的一声急驰而去。他此时已有九成把握肯定含笑两人落入他人之手。他也猜到了出手之人定是智空。“智空为了威胁自己,想必暂时还不会伤害她们!或许还好吃好喝的供着呢!”想着,仕进心里多少安定了些。 到得龙虎山脚,仕进寻了一个隐秘处所,便解下包裹,摊了开来。他瞧着包袱里那狰狞的面具跟漆黑的长袍,竟失了一下神。“还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次穿上这身衣裳!造化弄人哪!”仕进感慨万分,终于展开黑袍,披上身来。 冰冷的面具贴紧脸颊,竟让仕进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欣喜。一小会后,那面具被脸捂得热了,变得温润贴人,刚开始的一丁点不适应终于完全消失,仕进双臂一振,忍不住有纵口长啸的渴望。“我回来啦!”他没有出丝毫声音,但整个龙虎山却似乎都在回应他一般,树木呼的一声齐齐摇曳;虎啸狼嚎也腾了起来,所有的野兽都张大嘴巴,嗷嗷而叫;无数的飞鸟扑扑的窜上了高空。 几名藏身于高树上的江湖人士都觉身子一震,周围的一切便开始喧腾起来,响声震天,如汹涌波涛一般,足足响了一盏茶的工夫。他们面面相觑,都奇道:“这些畜生莫非都疯了?”这些人都是有些头脑,有些本事之人,能从蛛丝马迹中抽丝剥茧,寻到了龙虎山。他们来此多是存了看热闹的念头,哪知热闹没瞧着,先遇上了此等怪事。 他们正自议论纷纷之际,忽觉脖子上一阵凉风吹过,冷飕飕的。众人俱是大惊失色,都齐齐转头过去,却什么也瞧不到。“有鬼!有鬼!”便有胆小之人大呼起来。胆大之人刚想反驳,却又觉凉风再现,阴森恐怖的。众人吓得不轻,都赶紧落荒而逃,不敢再留在龙虎山之上。 “真是痛快哪!”仕进悄无声息的立在高高的树干上,挺胸舒臂,陶醉在那种高高在上,为所欲为的快感。他重披战袍,心中战意正浓,恰好山林中有不少潜伏着的江湖好手,于是便牛刀小试了一番,效果倒是不错。 静立良久,仕进呼了一口气,整个人便掠入了密密麻麻的丛林中。他左穿右插,所到之处,无论是山涧断岳,还是高岩峭壁,都是一跃而过,如履平地。小半个时辰后,仕进便出现在了一座隐藏于浓林深处的庄园。庄园正中,却是一座高塔,高高的塔顶穿出层层绿树的包围,直插云霄,傲气十足。若非是隐藏在深山中,它定然是游人如织的一大胜景。 仕进静静的站在庄园外的高树上,瞧着那高高的塔顶,眼神里掠过淡淡的忧虑。刚才他也是感应到了此地的高手气势才赶过来的。到得附近,他才现,庄园内可谓是高手如云。单是稍逊于智空的一流高手便有三四十人,略次一等的更是数不胜数,怕是有近百人吧! “好大手笔啊!呵呵,能享受如此待遇之人,普天之下,舍我其谁?”仕进笑了,一股冲天豪气自心底腾起。一时之间,他只觉热血沸腾,便欲冲进去大肆杀戮一番。他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静静的等待起来。他知道,里面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就等着他扑进去,所以他必须谨慎起来。 夜色沉沉,大地终于变得漆黑一片。庄园里陆陆续续的亮起灯来,高塔上也是灯火通明的,映亮了一大块的天空。仕进动了。只见一缕黑烟在屋宇间跳动不已,宛若无物。不消片刻,他已是深入到了内院。无数的高手潜伏于暗处,却无一人觉有人潜入。或者说,这些高手对于潜入之人根本是熟视无睹,不加理会;只有外出之人,他们才会严加盘查。 仕进绕着庄园转了一圈,却没有现任何二女的迹象。他将目光定向了那高塔之上,暗道:“她们只怕便在里面了!”想着,仕进身形已是掠向了中央。 那高塔身处庄园中央,周围却甚是空旷,没有丝毫可以藏身遮掩之物。灯火照耀下,塔身四围几乎是一片光亮,明如白昼。那尖尖的塔顶太过高远,灯光倒是照不到,显着一层淡淡的暗雾。 仕进隐身暗处,瞧了瞧情况,不禁愁了。瞧眼前的情形,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到塔内,几乎是不可能之事。“豁出去了,杀进去瞧瞧!”他一阵冲动,便欲跃身而去。眼光掠过靠近高塔的一株大树,他再瞄了一眼那高高的塔顶,眼睛忽地一亮,主意顿时来了。 树上藏有两名高手,却被仕进无声无息的制住了穴道。“乖乖在睡一觉吧!”仕进拍拍两人脸蛋,轻笑一声,便跃上了树顶。他双手比划了一下树顶跟塔顶之间的距离,有点犯难了。若是功力全在,这段距离他倒是可以一跃而过,如今却有点困难了。 “不管了!尽力一试吧!”仕进舒了一口气,心神一静,四周的情形顿时了然于胸。他手腕一抖,一颗小石头登时不带一丝风声的穿空而去;脚尖一撑,仕进整个人便如大鹏展翅般飞了起来,直直掠向了那高高的塔顶。 到得半空,仕进力道已竭,身形将要下落。他脚下一点,先前出手的石头立时改平掠为急下坠,扑的一声轻响,深深的没入了地板中。仕进得此借力,身子再起,渐渐的接近了塔顶。 距离塔顶还有三尺左右,仕进终于无力再前,身子重重的坠了下去。那塔足足有十五层,顶上两层显然是无人,内里漆黑一片。仕进身子呼呼的掠过了十五层,十四层,十三层,到了十二层之时,他终于能触到那突出的屋檐,单手一拍之下,他便如那黑蝙蝠一般飞快窜了上去,隐入了塔顶的黑暗当中。 “谁?咦,我刚才怎么瞧到一个黑影飞过呢?”十三楼内,一人惊叫道。楼内顿时乱成一片,还有数道身影自塔内窜了出来,飞身上了十四楼十五楼查看,却一无所获。无一人能瞧到,在那高高的塔顶尖端,夜风猎猎,一道黑影单足而立。衣袂飘飘间,仿佛一人虚空而立,无尽的孤高,无尽的渺远,直有让众生拜服之势。 第四十八章 塔内纷争 仕进呼吸着清冷的夜风,惬意的轻叹一声。此时他正沉浸在高处不胜寒的畅快之中,一时竟忘了此行前来的目的。良久,他回过神来,便背手而立,身子纹丝不动,静静的等待着塔内之人丧失警惕。他整个人似乎融进了黑暗当中,和天地浑然一体,便是无名忘记二人在此,恐怕也现不了他半分踪迹。 十三楼内,传出了几声责备,还有先前出声那人的嘟囔之声。想来是众人搜寻不果之下,都道是虚惊一场,免不了有所埋怨。仕进再等得半个时辰,身子轻飘飘的滑了下来,停在了十三楼屋檐上。 楼内留有三人,正在小声议论着方才之事。“……看来我是精神绷得太紧了,居然会出现幻觉!嘿嘿,那玄木令主便是出现,也应该是楼下之人先觉,又怎会轮到我们几个呢?我想该向监院提议一下,我们三人须得好生休养一番了!这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的,是时候轮换一下了!”说话之人正是现仕进那人。 “监院?莫非说的是智空?”仕进想道。塔内另有一人闷声道:“也不知方丈为何会下如此……的命令?那玄木令主也没碍我们什么事,怎么就一定要将他置之死地呢?”“别想那么多了!方丈的命令是不会错的,那玄木令主想必是做了什么罪恶滔天之事,方丈才会让我等布下天罗地网,务必将其击杀于此地。”第三人答道。 第一人称是道:“正是!想我们方丈雄才伟略,一身武功更是出神入化!那趟黄山之行,居然被玄木令主那厮击成重伤,至今未愈;我们那些功力高绝的前辈也是伤亡惨重,骇人听闻。由此可见,那玄木令主是何等的可恶了!所以,无论如何,我们此番定要将那厮斩杀于此,以报方丈和诸位前辈之仇!反正我是准备豁出去的了,便拼了这条命,也要与那厮玉石俱焚!” “好一些不识趣的家伙!无空竟然颠倒是非,真是可恶之极!”仕进听了一阵气闷,身子急的掠进塔内。塔内三人俱是四旬出头。灯光下,三人围桌而坐,神情都甚是疲惫,稍加留意,便能现他们眼中满是血丝。 刚说完话的那人正握拳扬臂,神态甚是慷慨激昂。余下两人都盯着他,眼神里也写满了同意二字。一阵凉风拂过,三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觉身子一麻,再也出不了声。仕进绕着三人转了一圈,冷哼道:“玉石俱焚?哼,不自量力!净是一群糊涂虫!”他本来准备要逼问一下含笑二女的下落,但瞧了三人那不屈不挠的眼神,他便知问了也是无用。 那楼层越往下越宽敞,仕进一路直下,无声无息的制服了守在楼内的十数名高手。众人都只觉一阵凉风自身旁掠过,身子便动弹不得。“玄木令主?”眼角余光中,众人捕捉到了那缕形如鬼魅的黑烟,都禁不住心头战栗,寒毛直竖。 到得第十层,仕进停下了动作。他听得出来,第八层内有四五名绝顶高手,似乎正在商讨什么。他不敢贸贸然的出手,若是制住了第九层的几人,难免会被人觉不对劲。即便是能击败那几名绝顶高手,也定然会惊动这庄园里所有的人,如此就得不偿失了。 思忖半晌,仕进便无声无息的沿着楼梯而下。第九楼内,一方松木桌静立正中,桌上孤灯一盏,火苗袅袅冉冉,直直上升,也静得可怕!四个阴暗的角落里,四张木床靠墙而立,四个香草蒲团摆在床上,四名黄衣老者正端坐其上,各据一角,闭目养神。 仕进站在楼梯阴暗处,瞧着楼内陈设,感受着那莫名诡异的静谧,心底忍不住涌起一阵烦躁。他想了想,轻轻一指点出。微风轻送,桌上油灯灯火微微的晃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四名黄衣老者本来一副老僧入坐的神态,此刻却同时睁开双眼,锐利的目光刀一般的聚集在那油灯上,良久,才缓缓收回目光。他们虽看似松懈,实则精神早已全部集中,塔内的一切风吹草动都躲不过他们的心神。 仕进冷笑着想道:“雕虫小技!今日便来跟你们斗上一斗,看你们能否现得了我的踪迹!”他暗舒一口气,全身顿时陷入了松弛状态。脚步一跨,仕进身形已是出现在了第九层。只见他脚步轻飘飘的,瞧着人是在塔内,却无丝毫人的气息。那油灯仍在燃着,爆着灯花,幽幽的灯光照在仕进身上,却未曾遇上分毫阻挡,直直的透了过去,仿佛那悠然飘动的身影是来自九天之外的幽灵一般。 到得楼梯口处,八楼的声音已能清晰入耳,仕进听着,心神一动,气息便稍有滞怠,再无法保持完全空明的境地。那四名黄衣老者都咦的一声,齐齐瞄向了楼梯口处,却只见幽暗一片,实无半分有人呆过的迹象。他们面面相觑,许久才能压下心头的困惑。 “竟然全都是熟人?”仕进立在楼梯转折处,听着下面众人言语,不禁暗自摇头。此时说话之人却是智空。只听他沉声道:“适才楼上骚乱,大家想必都听到了!玄木令主说不定已经身在塔内,我们务必要提起十二分精神来!还有,萧兄,你与高兄一定要将那女娃看好了!没有人质在手,再紧密的罗网恐怕也拦不住那人!” 一人沉声道:“智空大师,请恕在下多嘴,如此挟持弱女,胁迫他人的行径,非是我们少林该为的吧!一旦消息传了出去,整个少林的声誉便会毁于一旦呀!”听声音正是当日拿住含笑二女的高天。 另一人也出声了,却是萧浪山:“高兄此言有理!智空大师,你身为少林监院,更应该维护少林威名,使之不坠于世!况且那玄木令主何等人物,当真会为了那小女孩而甘心受戮么?” 智空寒声道:“诸位莫要忘了,当日方丈临陷入昏迷前,下达的命令便是不惜一切手段除掉玄木令主!老衲虽然不才,却也知少林声誉不容毁坏!当日你们出手,使的公子爷的名号,跟我们少林一点关系都没有吧!况且此次设伏,能赶到此处之人寥寥无几,便真有人将事情撞破了,那他也只会认为是江湖上第三方的势力。试想一下,这天下又有谁会怀疑到方丈头上呢?” 又一人出声道:“高兄,萧兄,智空大师,你们都心平气和一点,大家都是同门,何苦为了此事而争执不休呢?”说话人却是蓝洪光。高天怒道:“我们敬仰方丈,数十年不曾有二心,都甘心听他差遣,那是因为方丈他老人家公正刚直,行为处世为的都是这芸芸众生,不曾有丝毫偏私。但此次伏击玄木令主,却是毫无理由的!若说那玄木令主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们师出有名,倒是心安理得;但如今……” 智空一声断喝打断了高天之话:“够了!高天!方丈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做过错事?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无一不是高瞻远瞩的!我们只需要忠实的执行他老人家的命令,好好的完成任务。日后方丈身体康健后,定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的!高天,你的想法很危险啊!你要注意了!” “我的想法危险?嘿嘿,它如何危险了?你给我说清楚!都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方丈他老人家再怎么英明神武,总也又犯错的时候!现下他只是一时糊涂,才会下了这道命令。待他老人家清醒过来,定然会改正的。我们此时应该做的是静观其变,等方丈醒来之后再做定夺,而不是草率的伏击玄木令主!”高天丝毫不畏惧智空,沉声顶了回去。 智空怒极而笑,冷声道:“高天,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批判起方丈的不是来!……”萧浪山忙抢道:“智空大师,你暂且息怒!高兄性情梗直,说话是有点尖锐。但他说的话句句在理啊!我们少林名垂于世近千年,从来都是堂堂正正,不会做那些鸡鸣狗盗的无耻勾当!如今却精英尽出,只为伏杀一名没有做恶之人!这确实于理不通哪!虽说方丈英明,从来没有出错过,但还是等他老人家清醒过来再做打算吧!” 蓝洪光此时打圆场道:“智空大师,两位仁兄,大家不要吵了!你们争来争去,不就是不能确定玄木令主该杀不该杀吗?方丈重伤当日,昙空师兄不是在场吗?他现下就在此地,让他将当时情形道来,玄木令主为何要出手伤害方丈,方丈又为何要下令击杀玄木令主,种种事端,一听便明!” “可是当日在场之人都说了,方丈不允许他们说出当日情形!昙空师兄是不会说的!”萧浪山迟疑道。蓝洪光笑道:“昙空师兄只须说,那玄木令主该杀还是不该杀!如此也不违背方丈的命令啊!”智空此时断然道:“好!来人,去请昙空师弟前来!” 仕进听在耳里,不由得义愤填膺,满腔怒火便要冲冠而出。“贼喊捉贼也没有他们如此这般猖狂啊!明明我就是受害者,却被弄得像是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一样!哼!”气愤中,他又感觉甚是好笑。“我便是光明正大的现身出来,单凭这院里的些人,还留不住人!哼哼,居然就讨论起杀不杀我来了!真是可笑,可笑啊!” 胡思乱想了一阵,仕进才敛起心神,静静的等了起来。没有含笑跟冰儿的消息,他暂时还不能露出行踪。片刻之后,仕进忽觉身子一震,那高塔似乎在颤抖,一抖一抖的。“此人功力颇深!”原来有一人正沿楼梯大步上来。 “想必来人便是那昙空了!”仕进想道,但想来想去,却记不起当日一战中何时遇到过这昙空。那昙空一上来便道:“智空师兄,不知有何吩咐?”却是声如洪钟,甚是震耳。 智空低声道:“昙空师弟,师兄只想问你个问题!若是你碰上玄木令主,你会不会出手杀他?”他这话问得甚是巧妙,撇开了该杀不该杀的关键,而只落在杀不杀这一点上。高天等人虽感觉事情蹊跷,一时却觉不了。 昙空是个直肠子,一听便怒吼道:“当然会!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那厮害死了我们几名师兄弟,更伤了方丈他老人家,害得方丈现在还昏迷不醒!若是让我见了他,便是拼了命也要为方丈报仇!” 昙空如此一说,高天终于沉默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说那么多废话,能不能奈何得了人家还是个未知数呢!到时候大家一拥而上,人家却扬长而去,恐怕便要贻笑大方了!” 智空笑道:“关兄所言甚是!此次的布置虽然严密,要拦下玄木令主还是很困难的!但只要那姓张的女娃在我们手里,他心有顾忌,必定会缚手缚脚!只要他一入我们的罗汉大阵,凭我们少林罗汉阵的威力,肯定能将他困死于阵内!” 萧浪山却奇道:“那玄木令主虽然厉害,但用一百零八人的罗汉大阵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此次出手的三十六人是空字辈的高手,七十二人是智字辈的高手,如此阵容,便是再多两个武林六绝,也是有去无回!智空大师,你是不是过虑了?” 智空冷笑道:“我此举正是为了确保万一!那玄木令主武功天下第一,可不是浪得虚名!小心一点好!好了!高天,萧浪山,你们二人留在塔内,看守好那女娃!其他人随我出塔,再仔细检查一下阵势!此次一定要一战功成!” 仕进闻言心头一喜。“看来她们人当真在此!……唔?奇怪了,他们刚才话里的意思,似乎是只有含笑一人!莫非冰儿不在此处?真是如此,事情就难办了!”他想着,不禁愁了! 第四十九章 畅通无阻 随着脚步声的消散,楼内顿时陷入了沉寂。良久,仕进才闻萧浪山忧心忡忡道:“老高,事情有点不大对劲啊!”高天似乎心不在焉的,半晌才道:“啊……萧兄,你说哪里不对劲了?” 萧浪山迟疑道:“你不觉得智空最近一反常态吗?他素来沉默寡言,不声不响的,对寺内的事情也不甚热心;如今却突然热乎起来,话说得滔滔不绝的,大小事务也都被他揽到身上!我担心……唉,算了,无凭无据的,说出来也没人信!” 仕进暗暗点头:“这姓萧的倒是有点眼光!”只闻高天冷笑道:“这件事连瞎子都瞧得出来,大家心里或多或少都存着疑虑,也不单只萧兄你一个。不过……”他低叹一声,接着道:“方丈确实在昏迷前将事务交予智空掌管,也当着蓝洪光等人之面下达了诛杀玄木令主的命令。此事料想他们也不敢撒谎!方丈此举是何用意,我们就不得而知了!刚才关文西跟冷木都一声不的,他们心里的疑问恐怕不会比我们俩少,不过他们选择了相信方丈的命令罢了!唉……” 萧浪山低声道:“老高,莫非你怀疑方丈?”高天忙不迭的否认道:“不,不,不!我当然相信方丈的眼光!……只是……只是这则命令也太荒唐了!况且,挟持人质,要挟对手,此等行径分明是小人所为,我们少林弟子堂堂正正,便是不敌也是光明磊落的!可是如今……唉!” 萧浪山道:“事到如今,也非我们二人所能左右的了!老高,我们能做的只有好生看护着那小姑娘!事情一了,无论智空如何下令,咱们也要护好她!”高天声音蓦地提高了一线:“对!要保护好她!依智空手段的冷酷,事后定要杀人灭口!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智空伤了她!” 两人低声商议着,定好计策,道是一旦将玄木令主困住,便亲自护送含笑由暗道脱身。“虽然事情不会如你们所愿,不过这份情义,我会记在心上的!”仕进想道,正欲掠进去制服两人,高天的一句话却使他生生止住了步伐:“萧兄,我去瞧瞧那位姑娘!你守在此地!” 萧浪山说了一句让仕进莫名其妙的话:“都过了这么多年,你还忘不了她吗?”高天声音略微有点慌乱,道:“你错了!我不过是看看情况而已!说不定玄木令主已将她救走了,还是小心谨慎一点好。” 萧浪山却叹息道:“你这话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咱们都几十年的兄弟了,你何必如此呢?那女娃是长得跟弟妹很像,也难怪你老护着她!嘿,要不,你认了她当干女儿算了!”高天半晌才道:“不用了!唉,月华早早的走了,却什么也没留下。如今这小姑娘眼睛眉毛都长得特像她,我才会多看了几眼。过些日子,就会没事的!嘿,我只是过去瞧她一眼而已!” 萧浪山没有多说什么,只低声道:“小心点!楼下那些人恐怕都是智空的心腹!”高天也不出声。待高天脚步声一远,仕进身子飞一般的掠进了楼内,只扑一身形矮小的老者。那矮小老者正是萧浪山,他此时眉目低垂,正想着高天之事,忽觉劲风袭来。他心头凛然,便欲挪动闪避,嘴巴也要张了开来,便待大声呼喊。但这一切都只能是想法而已。他什么动作都来不及做,身子已是不能动弹。 “鬼!这世上真的有鬼啊!”萧浪山心里呐喊着,人却是一动不动的,只有眼珠子在骨碌碌的转着,满是惊骇。他只瞧到一抹黑影在眼前闪过,便消失在楼梯口处,端是快若鬼魅。饶是他久历风波,心如坚石,也不禁疑神疑鬼起来。 仕进到得七楼,终于感觉到了含笑的气息。七楼被一堵厚墙分成了两半,墙上开了一个门户。五名灰衣老者正肃然的围成半圆,守在门前,眼神都甚是凌厉。高天却是不见了踪影。 “人找到了!也不用顾忌什么了!”仕进想着,倏地现出身形,两手一挥,十道指风弹出,那五名灰衣老者顿时被制服。本来以他们的功力,平时面对面碰上仕进,也不至于如此不济,连动作都做不出来便遭压制,至少也能撑上一招。但仕进突施袭击,他们大部分精神又都集中在门内的高天身上,才会如此不堪一击。 厚墙后面的正是含笑。只见清灯一盏,淡淡的光晕笼着她白皙秀气的脸庞,衬着一束长长的秀,使她整个人显得无比的空灵、清冷,就如同空谷幽兰,迷离且清灵。她此时弯弯的眉毛微微收缩,露着轻微的褶皱,甚是俏丽。那黑亮的眸子正盯着眼前胖胖的高天,眼神里满是警惕与疑问。她一直都弄不懂高天为何对她似乎另眼相看,时不时就来转上一圈。 高天目不转睛的盯着含笑,良久才叹息一声,转身便欲离开。含笑终于忍不住道:“前辈,你有话便说,为何要如此神神秘秘呢?”高天脸上的肉团抖了抖,眼神一黯,正欲回答,却觉心头一凛,人也霍然转身,盯着门口。 那门户是厚木所造,很是硬实,给人以牢不可破的厚重感。如今却突然间粉碎了,先前没有丝毫异常的征兆,它就那么的碎开了。哗的一声,轻轻的,整扇门就像面粉般的瘫了下来,木屑堆在门口,老高的一堆,却没有扬起丝毫粉屑。高天惊呆了,整个身子却立刻无法动弹。接着,他便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门框里,冷冷的,像一座高山。他呻吟一声,心道:“玄木令主终于来了!” 含笑“啊”的一声,纤手捂住胸口,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她能感觉出来,门口那个身影,不是别人,也不是上次遇上的那个玄木令主,而恰恰正是自己朝思暮想之人。那种感觉很奇怪,很玄妙,就像是冥冥中自有天数一般,一瞧到那个身影,那种异常熟悉的,温暖的,安心的感觉便马上在心头流淌,这是任谁也冒充不了的。 仕进乍一瞧到那清秀的人儿,也忍不住一阵心情激荡。“才多久呵,她就瘦成这样了!”他越过高天,坐在桌边的含笑也立起身来,两手微微张开,神情惊喜交加,便要扑进仕进怀里。但她却很快将手放了下来,撑着桌子边沿,轻轻颤抖着。瞧着仕进那熟悉的眼睛,含笑忽地一阵恍惚,开始的喜悦飞快的消失于无形。她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意味,就是忽然间感觉眼前之人太过熟悉了,似乎便要和另外一个影子重叠起来,让她忍不住生起淡淡恐惧的心理。 仕进伸手抚了抚含笑滑嫩的脸庞,低声说了一句:“你瘦了!”也不知为何,他此时竟忘了男女授受不亲的戒条,只觉得此时便该说这句话,于是就脱口而出了。含笑一怔,只觉鼻子一酸,素手一收,倏地抱住仕进,一把埋于仕进怀中,呜呜的哭了起来。 含笑素来坚强,便是力败遭擒,被关在这高塔里,她也是淡定从容,毫无半丝惧色。但她终究只是一名女子,再坚强也需要有人依靠。仕进一到,再如此温柔的问上一句,含笑堵在心底的委屈再也抑不住,蓦地便爆出来,化为滚滚的洪流,很快打湿了仕进前襟。 仕进不禁手忙脚乱的,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怎么哭了?”他轻抚着含笑柔软的秀,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别哭了!我们还得赶紧想办法离开呢?”含笑抽噎两声,这才抬起头来,但两颊却是微微的红了起来,亮晶晶的泪珠犹自挂在上面,阴影下,朦朦胧胧的带了一抹别样的幽亮之色,仕进低眼瞧去,顿觉一种惊心动魄之美映入眼帘,让他忍不住瞧得呆了。 含笑脸又是一红,忙低下头去,偷偷抹了一把眼泪。待再抬头时,她已是恢复平静,低声道:“该怎么办,一切都由你做主!”仕进回过神来,这才道:“你身子行动方便吗?”他拉起含笑纤细的手腕,探了一下,也不待她回答,便自顾着道:“应该没事!只是被封住了几处穴道。……唔,行了!我帮你解开了!一下你就跟在我身后,我叫你出来的时候再行动!” 仕进带着含笑,一路直下,每一层所花都不过数息工夫。含笑瞧在眼里,不由得暗暗心惊,却又隐隐觉着骄傲。她虽然没见过那些看守的人出手,但观他们的神情气势,俱是沉稳凝实,个个都是不可多得的高手,换了是她,便对上一个也是勉强。但仕进只不过转了一圈,所有人便都如泥塑木雕一般,而且都是无声无息的,没有惊动到塔外的任何一人。 仕进却没有丝毫喜悦的心情,越往下,他就越感觉压抑,似乎面前拦着的是一座高山,气势惊人,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到得一楼时,他漫不经心的点倒所有人,然后就站在塔门前,静静的不动起来。含笑沉默了良久,这才出声道:“你怎么啦?” 仕进蓦地惊醒过来。因着面具的遮掩,从外表瞧起来,他是一点事也没有,但事实上他已是满头大汗。回瞄了含笑一眼后,仕进又久久的盯着塔门,最终转过身来,沉声道:“我们到上面去!”含笑呆了呆,却也没问什么,默默的随着仕进踏上了向上的楼梯。到了九楼时,那四名黄衣老者还在闭目养神,仕进似乎心情不好,身子刚一掠进去,便一人给了一拳,然后再封住他们的穴道。 那四人只觉肚子宛如刀搅一般,五脏六腑都像是要翻转过去,但偏偏身子动弹不得,也不出半点声音,所有的痛楚都只能生生的咽了下去,四张老脸都拉得像马脸一般长,苦不堪言。 含笑顿住脚步,瞧着四人痛苦的样子,忍不住细声道:“你在想什么事情?这么不开心?”仕进迈开步伐,头也不回的朝楼上行去。他的声音片刻之后才传了过来:“外面埋伏有很多高手,布下了威力强大的阵势,带着你,我是闯不过去的!所以我感觉很不好!不过,哼,我一定能带你平安离开的!”他的声音里带着强烈的自信,仿佛泰山拦在眼前,他也能一把掀倒一般。 刚才在一楼的时候,仕进感受着那股汹涌澎湃的压力,差点便忍不住冲了出去,让那沉重的压力将自己压扁。他知道,那上百个人才不过是站好了各自的位置而已,阵势还没有真正动。想到阵势动时的威力,他就一阵沮丧,不住的问自己:“当真正面对这少林罗汉阵之时,我能安然离开吗?或者说,我能在它开始之后支撑多久呢?……”到最后,他还是没有答案。若非含笑喊了他一声,他恐怕便要沉溺在对那罗汉大阵的恐惧当中而不可自拔了。 擂了几拳,出了一番闷气后,仕进心神一振,脚步也轻快了不少。到得十三楼后,他径直来得窗口,指着外面漆黑的夜幕,对含笑沉声道:“看吧,只要出得这庄园,你便是安全的了!随我来,到上面去!”上面虽还有两层,自十三楼却是无路可通的,仕进指的是上面的屋檐。 含笑瞥了仕进一眼,二话没说,身子便掠了出去。她在心里默念道:“只要你在我身边,哪里对我而言都是安全的!”瞧着含笑翻了上去之后,仕进才飘了上去。塔内一片寂静,一时三刻还无人现异样。 到了塔顶,轻风习习。含笑却忍不住缩了缩身子。深夜风冷,寒人心髓,含笑衣着又甚是单薄,才小半会,她便开始颤抖起来,慢慢的向仕进靠了过去。仕进想了想,将她拉进了怀里,低声道:“我们要从这里跳下去,你怕不怕?”感受着怀中玉人身子的柔软温暖,他心中一阵宁静,声音也从容起来。 含笑将脸埋进了仕进怀里,汲取着她期盼已久的温暖,低声含糊道:“我不怕!”声音细若蚊音,几不可闻。有所爱之人在身边,这世上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第五十章 罗汉初斗 仕进并未即刻行动。他搂着含笑,下颌顶着怀中人儿柔滑无比的青丝,享受着两人独处时那种无法言说的静谧。这种感觉很温馨,使人忍不住沉醉其中,就如同幼时呆在母亲怀抱中一般,没有狂暴汹涌的漏*点,只有淡淡的,涓涓细流般的柔情在流淌,在浸润,在抚慰着他封闭孤寂的心灵。 含笑也是静静的,没有打破两人难得的片刻的温存。她脑子什么都不想,却被喜悦之情充塞得满满的,再也容不下其他东西。数年的苦苦相思,她无数次于梦中想象过此刻的情形,但每一次都是好梦难久,辗转反侧,午夜独伤。如今终于得尝所愿,梦萦魂牵的心愿切切实实的摆在眼前,她已经醉了。 夜风阵阵,传来了山林野兽饥饿的嗥叫。耳朵轻颤一下后,仕进叹了一口气,拍拍含笑,低声道:“他们马上就要现情况不对了!我们要开始行动了!你抱紧我!”含笑唔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楚。塔下,一行数人正大步朝塔门奔去,为者正是智空。 嚓的一声轻响,塔顶上的一片碎瓦飞射而去,紧接着第二片又破空而出,度比前者更是快上数分。仕进踢出两块瓦片之后,便搂紧含笑,凌空一跃,两个人呼的一声掠了过去,眨眼间已是赶上了第一块瓦片。仕进也不再顾忌现出身形,暴露行踪,脚下一点瓦片,借力再起,直奔那黑乎乎的树顶。 啪的一声脆响,那瓦片急坠在地,顿时四分五裂,飞溅开来。这一下声响让智空等人立时停下了脚步。他们尽皆愕然,齐齐仰脸朝天,却只见一团黑影于虚空飞掠过,瞬间没入了附近的一株大树之中。他们还未反应过来,又听到啪的一声,另一块瓦片碎裂开来,碎粒溅开,有不少砸在了他们脸上,好一阵**辣的疼痛。 智空最先回过神。他心头恼怒,却仍是沉下气来,气运丹田,大声喊道:“全体戒备——”整个庄园刹那间腾起了一声轰响:“得——令——”声音虽出自无数之人,闻起来却犹如孤身一人大声呼喊,整齐强劲,轰然有力。随着这一声轰响,一股惊人的气势冲天而起,直搅得整个黑色天幕都似乎扭曲了一般。 那气势到得最高点,蓦地分散开来,仿佛一张坚韧无比的大网似的,哗的一声笼罩下来,将整个庄园裹了起来。虽然分散,那气势却不减反增,而且增长的度快到常人无法想象的地步,三息才过,整个庄园就像被一团韧性十足却又坚硬无比的物体包裹起来,所有企图外离之人都只能碰个头破血流,无功而返。 含笑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只觉胸口闷得慌,就如同被关在一个密不透风的黑屋里,不能呼吸,马上便要窒息而死一般。她无声的张着小嘴,艰难地喘着气,俏脸上却露着淡淡的笑意。仕进飞前进,体内真气激荡不已,浑身更是散着蒸腾不息的热气。热气熏得含笑一阵迷糊,脑子更是变得昏昏沉沉的。 含笑在仕进的遮护下,仅仅是被那气势的压力波及,便几乎忍受不了了。孤身面对那逼人气势,独处风口浪尖的仕进本人感觉更是难受。虽然尚未有一人现身拦阻,但大部分的压力已经集中在了他身上,都在逼迫着他停下脚步来。他此刻便像是面对着滔天大浪,正在艰难的分浪踏波而走。 一起一落间,仕进已是掠过两个屋顶。尽管前路艰苦,他的度却未曾慢下半分来。“呔,哪里走?”一声断喝蓦地平空炸起,六名灰衣和尚在屋顶上现出身形,拦在了仕进的去路上。整个庄园的屋顶上都陆续的撑起了竹竿,竹竿上都悬着灯笼。那挂着的纱葛灯笼微微摇曳着,昏黄的灯光映在他们脸上,只见得满脸煞气,再无他物。 六名灰衣和尚齐将手中长棍奋力一扬,各据一位,排起了阵势,便瞪大了眼睛,对仕进虎视眈眈起来。换了平时,此六人根本架不住仕进一招,可如今他们摆开的阵法独具一格,占据的位置又与整个罗汉大阵紧密联系,遥相呼应,一时竟有了与仕进不相上下的气势。 仕进心中恼火,暗骂一声:“这帮该死的和尚!”他稍一停顿,横腰抱起了含笑,同时矮身一扫,无数的瓦片夹带着激烈的风声朝六人射出。六人大喝一声,毅然挥棍,将身形护得是水泄不通。只听噼里啪啦的一阵乱响,待他们停下来时,只能眼睁睁的瞧着仕进两人自他们头顶扬长而去。 六人面面相觑,都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阵势主要力量都集中在了高塔的周围,原本是想将玄木令主围在中心的,哪知对方突然出现,却已是到了庄园外院,仓促之下,他们力量也转移不了那么快,六人只是期盼能阻一阻对手的脚步,也不曾奢望能拦下强敌。 拦阻的人马一拨比一拨多,一拨比一拨强,仕进竭尽心力,或运用自己鬼魅般的度趁对手阵脚未稳之际强行突破,或降下身形,借助房屋地形的障碍摆脱敌人。到得庄门前,眼看便能脱身而去,仕进松了一口气,就待加多一把劲。正在此时,纷乱嘈杂声传来了一声细微的惊呼,给他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 仕进心中一动,回望去,却只见灯火闪烁,影影幢幢的,数不清的身影正飞奔而来,个个都呼着口号,根本分辨不出那一声惊呼是从哪一处传来的。就在他这一迟疑的工夫,十数条矫健的身影自庄门前掠了出来,正准备与仕进身后众人形成合围。 仕进心中惊疑不定,但情势危急,也容不得他多加思考。他身子急前掠,嘴里大声喊道:“吃我一掌!”话音未落,他已是曲肘出掌。一时之间,只见狂风大作,地上的尘土碎叶卷成一团,宛如一条巨大的黑龙,呼啸着直奔那冲过来的十来名年老和尚,端是声势震天,骇人无比。 那十数名老和尚停下脚步,齐念佛号,都矮身稳住身形,同时两手交互推出,迎向了冲面而来的黑龙。他们使的却是少林绝技大悲掌,只听得佛号阵阵,悲悯感人,十来道无声无息的暗劲瞬间将那狂暴无比的黑龙绞得粉碎,端是轻而易举。老和尚们都脸有得色,心道:“原来玄木令主也不过如此罢了!外间传闻真是夸大其词啊!” 仕进若是晓得对手如此想法,只怕会大笑出声了。但他此时根本无暇顾及他人的想法。一掌出手,他便一拍尚是昏昏沉沉的含笑,将一股真气输入她体内。含笑得此外助,顿时精神一振,睁开了秀眼。 瞧到场中的情形,含笑霍然一惊,抓住仕进衣襟之手不禁紧了紧。她正惊疑不定,忽觉腰间一紧,耳中更是传来了仕进低沉的声音:“注意了,我送你出去!到了庄外,马上找个地方躲起来。记住了!” 含笑还未反应过来,便觉身形一震,整个人顿时凌空而起,飞向了庄外。她人在空中,痴痴凝视着那个无形中高大许多的身影,长长的睫毛抖了抖,一颗晶莹泪珠登时夺目而出,顺着雪白的脸颊缓缓的滑下。一瞬间,她已是明白了仕进了用意。“为什么要赶我走?我很努力了,也可以帮你的呀!”她身子落得地来,便马上转身疾走,也不回头,甚是决断。但有谁知道,她此刻正泪流满面,满心悲苦呢? 没了含笑的牵挂,仕进更是从容。他静静的立在原地,眼睛穿过那一波接一波出现的人马,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根本没有丝毫离开的意思。虽然走了含笑,但赶来的众人也不在意,都小心翼翼的站好自己位置,等待阵势的最后成形。很快便有三十六人错落的立在了仕进身后,堵住了他的去路。 “罗汉阵马上就要合围了!我是不是该离开了?再不离开便真的走不了啦!可是,刚才那个声音怎么那么熟悉呢?到底是谁啊?走吧!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但是……”仕进心中犹豫不决。他想着立刻脱身,可心底深处总有一个声音叫他留下来。 眼看来的人越来越多,离开的念头终于占了上风。仕进吁了一口气,立时转身疾冲。庄门前的三十六名僧人前后排列开来,六人在前,层层叠叠的,每个身在后面之人都将手搭在前面之人肩上,将自己的功力源源不断的输了过去。他们平时习练有素,此时上到战场了,更是熟练自如,浑然一体。 最前面的六人手执长木棍,怒目圆瞪,却是威势十足,让人忍不住胆战心惊的。瞧着仕进越来越近的身形,瞧着他那锋锐如刀刃般刺人的眼神,六人却毫无畏惧之意。他们只觉身体内的力量愈加的澎湃,如同大海一般浩瀚,经脉更是阵阵涨痛,似乎在催促他们快些将体内的力量倾泄而出。 六名僧人大喝一声,一齐扬棍劈下。每个人劈落的角度都稍有差异,给人的感觉却甚是玄妙。只见六道黑影呼呼的朝仕进砸了过去,还在半空之时,那六道黑影却渐渐的靠拢在一起,糅合在一起,最后变成了一道滚圆粗大的黑烟柱,向仕进当头压来。这三十六人的功力此时完美的聚集到了一处,化成了一种气道恢弘、势惊天地的存在。 仕进做了一下深呼吸,整个人顿时变得虚无飘渺的,似乎不存在了,又仿佛化成了整座龙虎山,根本无人可以撼动。但眨眼一瞧,他又变回了孤零零一个人,瞬间的变化,使那些赶不及出手的少林众僧感觉无比的诡异。他们瞧着仕进轻飘飘的一拳抬起,撞向了那呼啸作响的黑烟柱。 黑烟柱粗若滚圆木桶,那拳头却不过碗口粗细,相差异常的悬殊。不相干的人瞧了,肯定会嗤笑仕进不自量力,以卵击石。但在场众人却无一人敢笑。他们对自己的罗汉阵充满信心,自信可以击倒世上任何一位高手;但玄木令主却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他的传奇经历已经传遍了江湖,没有人知道他会不会创造出另一个奇迹。 奇迹真的出现了。黑烟柱一触及仕进的拳头,便马上无声无息的反撞而回,砸向了它的主人,三十六名僧人一瞬间全部口吐鲜血,软倒在地。与此同时,整个庄园似乎生了地震一般,突然间剧烈的抖了几抖,所有人心头也跟着抖了两抖。众人惊骇不已,瞧向仕进,却见那孤傲的黑影静静的站着不动,双脚深深陷入了地板。他们呆得一呆,马上便醒悟过来,都怒喝着冲向了仕进。 虽然所有的力道都被转嫁给了大地,但身为传接体的仕进还是一阵气血翻涌,半晌才缓过气来。他想道:“他们如此一击,等若是全力出手击向大地,反噬之力足够他们受的了!嘿嘿,若是功力全在的话,倒是可以试着跟它撼上一撼,可惜啊!”他转头瞄了飞掠过来的身影,讥诮着笑了笑,马上脱出地面,跃出了庄园,消失在了夜幕中。 含笑不敢走远,离得庄园两三里地后,便寻了一株高树藏了起来。夜鸟嘎嘎作鸣,甚是凄厉。阴风阵阵,更是寒气逼人。含笑目不转瞬的盯着无边的黑暗,只觉又冷又怕,凄凉无比。她缩着身子,环抱自己,企图使自己暖和一点,但双眼还是紧紧的盯着庄园所在的方位。她害怕仕进找不到自己,更害怕仕进从此回不到自己的身边,她不希望才刚刚遇上,便又作天人永隔。 “再等片刻,再等片刻……他若再不来,我便回去找他,大不了死在那里!”含笑喃喃低语着,暗暗下了决心。如此想着,她心里倒是定了下来,感觉身子也没那么冷了。“你怎么不躲远一点?”冷风乍起,紧随着的是一个半是恼怒,半是担忧的声音响起。含笑先是一惊,进而大喜,接着便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搂住腰间,温暖无比。 含笑笑了。虽然夜色溶溶,暮色沉沉,但她的笑容却像那春日的阳光,盛开的花朵,灿烂,耀眼。仕进虽然瞧不清,却分明感受到了她的喜悦,先前的些许担忧此时也消散于无形中,代之淡淡的满足。 第五十一章 两心同结 暗夜无光,寒风凛凛,两人静静的偎依着,一种莫名的温暖弥漫开来,轻轻的将冷意驱赶离去,不让它前来打扰这难得的温馨。良久,仕进才惊醒过来,低声道:“含笑,你被他们抓了!那冰儿呢?”一提起冰儿,他便莫名的焦急起来,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一般。 含笑闻言一惊,挣开了仕进手臂,惊讶道:“你怎么晓得冰儿是与我在一起?”她心里充满了各种疑团,玄木令主失踪了半年多,如今却突然现身救人,而且似乎对她的事情了如指掌,这其中的种种玄机,委实不能不令她心生困惑。 仕进深吸了一口气,道:“此事迟些时候再告诉你!你老实说,冰儿究竟去了哪?她是不是同样落在了那帮人手里?”含笑虽还是心存疑虑,却答道:“当日我们两人被一个……一个跟你打扮一模一样的人救了!他运功将我们身上的伤势治愈,却又抢了你的那方木牌,之后便扬长而去!他轻功高得骇人,我们根本追不上他!冰儿当时还哭了一场呢!……” “……我们遇上了那帮人。他们武功甚是高明,我们根本不是对手!冰儿生性机灵,瞧着情况不对劲,就趁乱逃离了现场!我不敌落败,就被他们擒下关在了那高塔之上!过得几日,你便来救人了!”含笑将当日的情形娓娓道来。她说得轻描淡写的,声音婉约清朗,平静中却又隐约带了几分恐惧,显然当时并未如她说得那么轻松。 “那就是说,她已经脱险了?”仕进喃喃道,舒了一口气,心头的担忧稍稍的消了些。这一翻叙说下来,黑夜已经消退,天边也开始泛起了霞光,新的一天到来了。 昨夜暗淡朦胧,含笑并未仔细瞧过仕进,只是凭直觉认定他便是玄木令主。如今四野明亮,清风微送,她禁不住内心的渴望,睁着秀气的双眼注视着仕进,呆呆的望了起来。仕进此时正跃上树顶,远眺着那座庄园,定定的出神。只见他双手背持,挺胸抬头,一缕长自面具下偷偷的溜了出来,衬着拂拂而飘的衣袂,一种别样的飘逸之气散扬而出。那狰狞的面具套在他头上,非但不显丝毫凶狠之意,更衬托得他尘脱俗,隐隐有出世而去的感觉。 含笑怔怔的盯着仕进,感觉既是欢喜又是恐惧。在黄山上出现的仕进,挟绝世武功踏空而来,视天下英雄为无物,而后更是独斗三绝,酣畅淋漓。他就像是那天边最为耀眼的明星,光芒四射,群雄畏服,透着无边的霸烈刚劲的气质;如今的仕进,却锋芒敛藏,神蕴内收,浑身上下从容自然,淡泊雍容,使人很难对其生起争斗之心。“他现在变得更容易接近了,为何我却有一种距离愈加遥远的感觉呢?” 仕进飘了下来,沉声道:“我们再回去瞧瞧!”含笑回过神来,笑容一绽,轻轻点了点头。仕进一把牵过含笑纤手,闪电般的疾飞而去。虽说得知冰儿已然脱险,他却总感觉心神不宁,眼皮老是跳个不停。 越近得那庄园,仕进心跳得越快。待能瞧见那高高的塔顶之后,他定睛一望,脸色霎时一白,终于知道自己心中的不安到底是什么了。含笑没有仕进那般眼力,根本看不见那上面有些什么。她只见仕进脚步一顿,牵着自己的手轻轻的颤抖着,似乎心情异常激动。“怎么啦?”她柔声问道,心里却猜到了几分。 仕进沉默半晌,才涩声道:“你再去寻一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吧!我要进去一趟!”他握着含笑之手紧了紧,才慢慢松开。他接着道:“若是一天之内,你不见我来找你,你便去找正气堂雷正刚。他会照顾好你的!”他想了想,却笑道:“不过……嘿嘿,到时候,想必没人会找你的麻烦了!” 含笑静静的听着,神情瞧上去很是平静。她咬了咬嘴唇,低声道:“我知道我拦不住你!我只想求你一件事,我想看看你的真实面目。” 仕进听了之后,静默不语。含笑盯着他,渐渐的,眼里开始闪动着亮晶晶的水光,神情也慢慢的转为悲伤。“你自己来摘下它吧!我当初答应过你的,你说这是你的心愿。”仕进终于缓缓道,声音甚是平静。 含笑轻轻的靠近仕进,抬眼盯着他的眼睛,企图想从里面瞧到些什么。良久她才踮起脚,双手伸到仕进脑后,慢慢的,一丝丝的拉开那扎着的活结。她的动作很轻,很柔,但眼睛却是定在仕进脸上,目不转瞬的。 含笑身子散着淡淡的少女的清香,一阵阵的传入仕进鼻中。她雪白的脸上泛着淡淡的晕红,也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其他。仕进呆呆的瞧着她,一动不动。他只觉脑子一片空白,却又感觉甚是轻松,如释重负的。 面具被缓缓的褪了下来,仕进刚露得眉目来,含笑动作顿了一顿,浑身一阵战栗。半晌,她才将面具完全的拿了开去。瞧着仕进略带苍白的脸庞,含笑双手无力的搭在他肩上,面上神情瞬间僵住了。许久,她眼里滚动着的水珠终于滑了下来,脸上却露出了笑容,很是灿烂。 仕进屏紧呼吸,直到瞧到那璀璨的笑容,他才松了一口气。瞧着含笑的笑靥,瞧着那如花雪肤上滑过的晶莹泪珠,瞧着她微微翕动着的红唇,仕进忍不住一阵眩晕。他忽地冲动起来,手臂一紧,将含笑抱了个结实,更俯堵住了那温暖芬芳的柔唇。 方才触得一触,感受到了那其中的柔软,仕进自己却吓了一跳,连忙松开手,退了两步。他脸**辣的,呐呐着想说点什么,却是半句话也出不了口。含笑面色立时变得红通通的,低下头去,却没有丝毫恼怒之意。 呆了半晌,仕进才又鼓足勇气,慢慢的又将含笑拢进怀里。他双手托起含笑脸庞,温柔的抹去上面的泪痕,道:“如果我能回来,你会陪着我吗?”含笑盯着仕进,似乎要瞧到他内心深处。她忽地踮起脚尖,轻轻啄了仕进一下,便马上红着脸钻进他怀里,不敢抬头。她低声道:“我会等你的!一辈子都等!”声音虽低,态度却是斩钉截铁的,异常的坚决。 两人一直是风波不断,纠缠不清的,都不清楚对方的态度。如今虽没有什么山盟海誓,就只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两人却都知道,无论生死,再也没有什么能将他们的心分开了。 许久,含笑吸了吸鼻子,勇敢的抬起头来。她眼睛红红的,神色却是从容。她什么话也不说,只温柔的将面具套在了仕进脸上。“你去吧!”含笑轻轻推开仕进,微笑道。她就像一个丈夫将要出远门的妻子,正准备用笑容送走丈夫,将眼泪留给自己。 仕进呆呆瞧着含笑。终于,他背过身去,大步朝那高塔行去。他很轻松,他却又很愤怒。他从未像现下这般轻松过,因为他寻找到了依托,从此他不再孤单;他也从未像现在如此的愤怒,因为他从来跟人无仇无怨,却遭人步步紧逼,即便是他一直在退缩,敌人还不是不肯放过他,更在他最幸福的时刻横插一刀,鲜血淋漓。 那高高的塔顶上,正缚着一名青衣少女。塔尖高插入云,少女纤细的身子绑在上面,更显得无比的单薄,楚楚可怜。一名高大的黄衣和尚正盘膝坐在班驳脱落的琉璃瓦顶上,双眼炯炯有神。他忽地直起身来,朝着庄门方向扬声道:“玄木令主,可敢闯一闯我们的阵法?”声音尖锐有力,远送数里。 “放了她!”一个淳和的声音传了回来,隐隐带着无比的愤怒。青衣少女本来平静的神情忽地变了,既有欢喜又有焦急。她尖声喊道:“不要!不要过来!他们设有埋伏!不要啊……”那个淳和的声音忽地一变,柔声安慰道:“乖!不要出声!我会救你出去的!”少女闻言一呆,清泪潸然而下,喃喃低泣道:“大哥,走吧!不要过来啊!他们人太多了!走啊……” 黄衣和尚大笑道:“好!好!玄木令主果然好豪气!好!只要你能冲破我们阵势,上得塔来!我便做主,放了她又如何!哈哈哈……”远处声音传来道:“智空,你等着!看看你们少林罗汉阵是否留得下我!哼!”声音森寒冰冷,却又充满了强大的信心。智空听了,脸色虽然不曾变化,心中却着实一寒。 那塔上的少女正是冰儿。当日大敌环顾,她机变百出,毒功尽使,最后还是在含笑的拼死掩护下才脱得身去。虽说心理上多少对含笑有点抵触,但冰儿逃离魔掌之后,还是偷偷的折返原地,顺着蛛丝马迹找到龙虎山来。她深知敌人太过强大,虽然潜进庄里,却不敢轻举妄动。哪知仕进进庄救人,惊动了全庄人马,全体出动之后,冰儿再也藏匿不住行踪,被人俘虏。智空认出冰儿,知她也与玄木令主有所牵连,故绑她于塔顶,以此来要挟仕进。 仕进沿着大门大步流星的一路直进,沿途没有一人出来阻拦。他虽然愤怒,心里却非常冷静,前次他虽然能从罗汉阵脱身,委实是因为阵势仓促而就,并未能齐集力量,这才让他有了可趁之机。如今他不得不踏进那固若金汤的罗汉大阵,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哼!那阵法虽强,我却不信真的没有破绽!只要小心应付,不与它硬碰硬,总能找到机会破阵的!”仕进想着,终于进到了庄园中心。他仰头瞄了塔上小得可怜的冰儿一眼,深吸了一口气,暗道:“冰儿,你等着!大哥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高塔四周,数不清的人影错落有致的站着,或刀或棍,或禅杖或空手,所有人都目光灼灼的盯着仕进,眼神里透着一股莫名的狂热。那三十六名被仕进打倒的僧人此时也精神抖擞立在自己的位置上,都恨恨的的瞪着仕进,显是都想一雪自己落败的耻辱。 仕进瞧着那无数虎视眈眈的少林僧,身上的黑袍开始缓缓的荡起了阵阵的波纹,渐渐的就如被狂风吹刮一般,猎猎作响。一股犹如实质的气势直扑他而来,不住的冲撞着他,撩拨着他,就仿佛是一人面对着强大的对手,先行试探一番,只待时机一到,便突然出招,一击败敌。 智空已从塔顶飘了下来,立在二楼屋檐上,大笑道:“令主武功盖世,豪气冲天,现在何妨进阵一试?”萧浪山、高天等人都站在智空身旁,神情复杂的盯着仕进。那名懒洋洋的中年人此时也肃然而立,似乎是表示着对玄木令主的尊敬。那曾跟仕进单对单的打过一场的冷面木头人忽地大声道:“玄木令主,胜败与否,你尽可安心!”他言语之间却是将冰儿的安危揽到自己身上来了。 萧浪山等人都齐齐高声应是,便连蓝洪光也忍不住点了点头。智空料不到他们竟会出此言语,不禁勃然大怒,但念及大敌当前,这才悻悻的压下怒火。他冷笑着想:“哼哼,尽管笑吧!到时候你们一个也逃不了!” 仕进大笑道:“诸君好意,在下心领了!区区罗汉阵,未必能留得住我!”话音未落,他已是出现在了阵中。只见他竖掌如刀,毫不留情的劈向了身旁的僧人。众人一直都在聚精会神的盯着,但仕进度委实太快,直到劲风临身,众人才反应过来。 那名僧人面露刚毅之色。他大喝一声,挥动戒刀扫向仕进腰间,竟是要与仕进同归于尽。他旁边的伙伴迅的连接起来,输送功力过来。虽只有数人来得及动作,这一刀也变得威猛无比,刀锋处竟隐隐冒出了火星。仕进手腕一折,一掌劈在戒刀刀面上。那几人身形剧震,踉跄着退开几步,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 第五十二章 大战酣畅 只见人影闪动,那受伤的几人迅的退了开来,他们的位置立时被旁人补上。整个阵势并未因他们几人的伤势而出现破绽,相反,仕进这一出手攻击,登时将所有人牵动起来,罗汉阵开始真正的运转起来,也开始挥它一直深藏着的威势,铺天盖地的气势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的冲击着在阵中飞闪动的黑影。 所有人脚步都在快移动着,交替变换着位置。只见满场灰影穿插,影影幢幢的,就像是有着千军万马一般。他们没有出手,因为仕进的度实在是太快了,往往一闪而逝,便是攻击至多也只能捕捉到那一抹残影,他们根本无法锁定对手的方位;但如此并不代表罗汉阵奈何不了眼前这盖世高手,阵中那道身影虽然左冲右突,却始终无法出得阵外来。 仕进除了第一次出手之外,便不再出手,只循着人群的空隙游走不定。他很想出招,但放眼过去,虽然到处是移动的人影,却无一处空隙可以让他痛快出手的。整个阵势紧密严实,环环相扣,而且每一人都似乎齐聚了全阵的威势一般,一旦遭到袭击,恐怕便会有惊天动地的反攻喷涌而来,即便是仕进,也不得不顾忌三分,小心行事。 “这少林罗汉阵垂名于世,当真难以应付!如此下去,只怕形势会越来越糟……”仕进忽地心中一凛,不及多想,身子已是拔空而起,只见两道棍影呼呼的自他脚底掠过,少林众僧联结心神,竭尽心志,终于锁定了对手,开始出手了。 仕进还在空中,三道灰影却突然飞掠而起,各据一角,手中戒刀全力朝仕进劈下。只见雪亮的刀光之后,是三张本来朴实憨厚如今却满是煞气的面孔。仕进身形一滞,忽地平空一折,掠向了三人中的一人。他也不顾身后呼啸而来的戒刀,嚓的一声,两指夹住了当胸劈来的刀锋。 两指一阵剧震,仕进竟隐隐有拿捏不住刀锋的感觉。“我就不信邪了!”他冷哼一声,便欲折断戒刀,了结了眼前敌人。但眼角余光中,忽地闪过些许阴影。仕进一惊,也顾不得伤敌,身形一沉,顿时往下坠去。只见持戒刀的三僧撞到了一起,刀锋各各交击一下,便借力飘身退开。在他们身后,又闪出三人,也是戒刀在手,显然是埋伏在早前三人背后,只待给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这后起的三人于半空中弓背弯腰,双手执刀,全力朝下劈下。只见刀光如瀑如雪,眨眼间已到了正在下坠的仕进头顶,眼看便要将他一分为三,正所谓步步进逼,招招夺命。仕进强提一口真气,叮叮叮的三声,三刀瞬间便被他伸指弹中,三道灰影也霎时被震飞开去,解了他顶上之危。 说时迟,那时快,在空中过的这数招,其实不过眨眼工夫。仕进虽化解了上面的危机,但下落之势更。与此同时,一道黑影又挟着劲风拦腰扫来,呼呼作响,却是一熟铁铸成的黝黑禅杖。仕进嘿的一声,凌空一个翻身,却又避了过去。他落得地来,还未站稳身子,两道白光又交叉着削了过来,真可谓快若闪电,气势如虹。倒吸了一口冷气,仕进身子平平的跌了下去,那锋利的刀刃恰恰擦着他的鼻子过去,端是险到极处。 仕进腰身一挺,直起了身子。刚才迭遇险招,数次强强转换气息,就是能将内息瞬间变化自如的他也禁不住喘不过气来,胸口一阵的闷。他还未缓过气来,两名壮实僧人又是飞扑而来,那枣木长棍幻化成两条暗龙,直直砸下,力道雄浑,没有多余的花招。 仕进心中愤怒无比,眼里也闪动着熊熊的怒火。尽管那两名僧人背后还紧跟数名高手,他却大喝一声,飞身迎向了对手。啪啪的两声轻响,那重若千钧的两棍被仕进抓在了手中,他嘿的一声,两手一挥,竟是连棍带人扫向了企图逼近的众人。没有事情可以质疑他的权威,即使是这号称天下第一阵的少林罗汉阵也一样。 那两名僧人兵器被敌人抓在手里,耳边也只听见呼呼的风声,一时晕头转向的。他们死死的攥住长棍不放,仕进一手一棍,呼呼的扫了两圈后,双手一振,大力沿着棍身传了过去。棍的另一端,那两人都觉虎口一阵剧烈疼痛,接着整个人便被一股汹涌的气流高高的抛起,人尚在半空,却已是眼前一黑,晕死过去。砰砰的两声巨响,在这只有轻微沙沙脚步声的阵势中,两人的跌落声显得分外的刺耳。 仕进右手持一棍高举过顶,直插云天,左手一棍反拖点地,冷冷的瞧着周围走马穿花般闪过的身影,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隐隐然的播散开来,高傲而充满自信。那两名晕过去之人被迅而无声的的传到了阵外,众人一时之间也不敢贸然出手,双方再次僵持起来。 原本围在仕进的附近的灰衣僧人忽地潮水般的退了开去,甚是迅;自他们身侧,却见三十六道黄影翻飞突前。他们到了仕进跟前三丈处,便猛然顿住,却是三十六名白须飘飘的老僧。只见他们左右散开,穿插而行,影影幢幢的,端是让人眼花缭乱。随着他们的团团而转,空气中渐渐出现了一个气流旋涡。旋涡本还悬在仕进头顶上三尺,却是越转越急,越转越低,竟慢慢的将仕进罩了进去。地上散乱的沙石落叶也慢慢的旋转起来,隐隐有将仕进包裹起来的趋势。 仕进哪能容他们安安稳稳的将阵势的威力挥到最大。他右手长棍全力一劈,竟生生的裂开了那急旋转着的旋涡,插了进去。“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净是唬人的东西!”仕进嘴角露着笑意,手上用力,便欲将那已是呼啸作响的旋涡绞个粉碎。哪知刚动得一动,他就感觉手臂剧烈抖动起来,手中长棍也似乎不听使唤,便欲脱手飞开。那脚下更是一阵虚浮,整个人竟有被那急旋转之力卷了起来之势。 仕进身形摇摆不定,身上的黑袍也紧紧的贴在身上,若不是他运功护住,那衣裳只怕是要被异常锋利的风势给撕裂开来。仕进心头大惊,不禁后悔自己轻敌了。他立刻气沉丹田,稳住了身子。“我不能坐以待毙!须得摆脱眼前困境才行。”他脚步一挪,顿时移开了一丈。 正以为能摆脱那旋涡的范围之时,仕进心里却马上一沉,那旋涡竟是紧随而来,那三十六名黄衣老僧仍是不即不离的在他身外三丈盘旋着。那外面的灰衣僧人也不曾闲着,只见他们六人一组,或手或兵器,都搭在前人的肩上,脚下也急的奔跑着。七十多人绕着黄衣老僧围成的圈子转着,那旋涡旋转得更加迅急,吸力之大,直如惊涛骇浪,一浪接一浪。仕进竭尽全力,但撑得半晌,身子便开始颤抖起来,眼看将要被那巨大的吸力吸进旋涡当中。此时的他,莫说是动弹反击,便连稳住身形也是一件异常艰难之事了。 众僧各自动作着,维持着罗汉阵的运转,心头却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想道:“玄木令主确是武功盖世,若非是摆下罗汉大阵困住他,这天下当真是无一人能留得住他了!”想到倾尽全阵一百多人之力,才堪堪将仕进镇住,所有人都不禁暗暗心惊,脚底更是多加了一份力,想着快些结束战斗。 罗汉阵越转越快,那气流旋涡开始显现阴暗之色,渐渐的如一灰色漏斗般朝仕进当头套下,空气中响起了噼噼啪啪之声,更不时闪现点点的火星,整个场面瞧着无比的诡异。仕进忽地大喝一声,全力将左手长棍插进大地,嚓的一下声响,那木棍顿时深陷地板约莫一尺。只见他右手一震,手中木棍登时嗡嗡震响,空气中顿时荡起了阵阵玄奥的波纹。 在众人眼中,只见仕进身子剧烈的抖了几下,便慢慢的静了下来。只有右手仍在轻微的颤动着。与此同时,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整个地面都在一波接一波的震动着,虽然细微得常人难以察觉,但在场所有人武功都臻一流之境,又岂有不知之理?他们虽是大惊失色,脚下却丝毫不加停顿。 仕进此着也实属无奈。若是他被那旋涡卷起,身不由己之下,性命便只得任由他人宰割了。此刻他将那巨大的吸力导向了大面,自己却也被定在了原地,再也移动不了半分。 两方再次僵持。一个时辰后,忽地砰的一声巨响,每一人都几乎同时踩下一脚,不约而同的刹住了身子,地面也猛地晃了几下,动极而静,声势却无比的惊人。那灰色旋涡没了人操纵推动,却仍是继续旋转着,威力非但没有减弱半分,更隐隐有增大的趋势。这旋涡虽是众僧齐力生成,但一经形成,它便接通了天地,将天地之力牵引过来,众人之力到了最后,反倒成了无关紧要的了。 众人顿住身形,便马上分散开来,各自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不过靠得更加紧密而已。眨眼间,他们所有人搭肩连手,已是全部连接在一起。轰的一声暴喝,一道灰影自人群掠起,融入了旋涡之中。 仕进只觉心头一震,一道光亮耀眼的白光瞬间到了自己跟前,他竟瞧不清其中究竟是何物。但直觉告诉他,那白光绝对是无比危险的东西。手臂一旋,仕进已将手中长棍移到了胸前。他横棍格去,当的一下巨响,一股比他当年迎击的百丈飞瀑还要大上数倍的巨力疯狂的涌了过来,摧枯拉朽般的冲进了他体内,若非他早已与大地连成一体,这一下绝对会使他筋脉尽断,当场毙命。饶是如此,他也感觉气血翻涌,无比难受。 旋涡飞转中,那道灰影被抛飞出去。只见他在半空翻了几个跟头,跌落人群中,两人伸手托住了他的身子,众人身子却同时后仰一下。原来他们齐集所有人的功力于一人身上,让他进到旋涡中攻击仕进,出来之后所有人又同时出手消去那反震之力。刚才仕进接的那一击,便是相当于一百零八人同时出手一般,就算是他功力全盛之时,也是接不住的。 喀的一声轻响,仕进手中所持长棍却是断了一截。方才木棍与白光中的戒刀相触之时,他虽察觉不对,侧开了一线,不与那刀锋相碰,但终究还是避不过去。虽持着半截木棍,仕进却无丝毫畏惧之意,相反显得更加冷静。 人群中再次跃起一道身影。仕进眯着眼睛,瞧着迎面而来的沉重黑影,心里却无比的平静。他轻轻的将半截木棍搭了上去,身子抖了两抖后,又将这一记惊天动地的重击接了下来。他心头忽地生起一丝疑惑:“这气流旋转如此剧烈,为何却对他们毫无影响呢?唔,他们将所有人的功力齐聚一身,那人的身体怎么承受如此巨大的真气呢?少林罗汉阵威力无边,确是名下无虚啊!” 仕进哪里知道,少林众僧无数次习练这罗汉阵,早已将其中的变化熟记于心,那气流虽急,他们却能顺势而行,更能趁机攻击敌人。而那功力传于一人身上,实则只是附在一人表面,并未真正进入人体,否则那人只怕还未攻敌,自己便先给那功力爆裂而死了。 少林众僧持续着自己的攻击,而仕进也奋力接着一记又一记重击。地面被一波又一波的真气冲击着,渐渐的以仕进为中心陷了下去。开始只是一个浅窝,慢慢的附近的地面也随之陷落,形成了一个漏斗似的深坑。坑在扩张开去,众人也慢慢的后退,但攻击却没有停止,而且威力也不会因距离变远而减弱。 高塔之上,萧浪山等人瞧着底下情景,个个都惊呆了,久久说不出话来。终于,冷口冷面的冷木长吁了一口气,涩声道:“观此一战,此生不再言武!”他随手一抖,将自己那锋锐无比的短刀持于掌上,全力一折。铮的一声,那短刀折成了两截,便被丢在屋顶上,冷木竟不再瞧上一眼。 第五十三章 惊天爆炸 塔上几人都震惊无比,一齐紧盯着冷木。他们数十年交往,自是深知冷木的性子。冷木生性好武,便是身为朋友的他们,也被他逼着反反复复斗了无数次。如今他竟声言不再论武,可想而知众人是多么的惊诧了。那懒散的中年人关文西忽地瞄了底下的拼斗一眼,了然的叹了一声道:“莫说木头了,我也忍不住想退隐江湖了!” 高天与萧浪山也随着转眼下去,脸上都露出了怅惘的神情。那罗汉阵中,每一人出手都是简洁有力,挥,劈,扫,砸,来来回回都只有几个动作。若是传到江湖上,说鼎鼎大名的少林罗汉阵使的净是这些粗浅的招数,恐怕没有一人会愿意相信。但塔上数人却知道,江湖上那些绝顶高手若是陷进罗汉阵中,遇上这等招式,只怕连手都不敢动上一下,便会乖乖的束手就擒。 旋涡越旋越大,也愈加的厚实,本来安静的高空此时也变得分外的不平静,飒飒的风声阵阵响起,空气慢慢的搅动着,一股股的暗流涌动,都被无情的牵扯下去,眨眼间便与与旋涡融为一体。 冰儿身处塔顶,底下的众人落入她眼里,都细小得可怜。一阵接一阵的凉风刮过,渐渐的,她便感觉遍体生寒,就连心里都像是结了冰。她目不转瞬的盯着下面,盯着那个大大的深坑中那个孤身奋力作战的身影。她从开始便瞧到现在,只是她眼睛虽仍是睁着,心神却早已飘到了远处…… 出生在小康之家,母慈父爱,兄长呵护,无论想要些什么,家人都会满足自己,那是一个多么无忧无虑的童年啊!之后少年遭变,被强抢去做了别人的徒弟,但仗着天资过人,机变灵动,那挂名的师傅也甚是疼爱,过的也是无法无天的日子。直到重回故土,得晓家门惨变,一瞬间便如晴天霹雳,轰人至死,幸得身边出现了一人,他拥有强大的武功,对己又关怀备至。尽管自己百般捉弄,任性妄为,他却仍是不舍不弃,为己舍命…… 冰儿回想了自己的一生,泪水终于扑簌簌的掉了下来。“大哥,为何一直以来总是你为我付出?你我无渊无故,为何要对我这么好?我什么事情都不曾为你做过!我值得你如此吗?大哥……”如果说之前她对仕进的依恋只是一种孤苦无依,想着有个倚靠扶托的感情的话,那么此刻,她才真正认清了自己的心。 就在冰儿思潮起伏之际,塔下面的高天却隐隐感觉到一丝异常。他寻思着,忽地转眼瞄了瞄四周,惊叫道:“他们人呢?”原来与他们在一起的智空跟蓝洪光却是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其余三人也感觉异样,萧浪山喃喃道:“不知他们在玩什么花样!”神情甚是惘然。 关文西淡淡一笑,道:“他想必是担心罗汉阵降伏不了玄木令主,下去搞多些阴谋诡计,以备不时之需!嘿嘿,老蓝功利心太强了,哪肯落下这般功劳啊!如此便跟了过去!嘿嘿!”他冷笑着,神色里甚是不屑。众人皆是恍然,都道事情定是如此,又见场中情形生了变化,于是聚精会神的观看起来,惟恐漏了一丁半点的。 众僧连续不断的攻击变得更加猛烈起来。经过了如此之久的激斗,他们的功力似乎并没有多少的损耗,仍是精力充沛。事实上,每一次攻击,出手的人都是借用他人之力,自己根本无须用上多少真气,而布阵的众人互相连通,互相接济,内息互通有无,瞬间便能补上出手时的损失,所以罗汉阵气力的悠长、耐久是闻名天下的,纵是斗上三天三夜,众人也不会有多少疲累的。 虽说能持久作战,但阵中众人脸色都渐渐的变了,隐隐露出了焦躁之意。那旋涡越来越大,那旋转的力道之大,便连熟悉它的习性的少林众人也开始担忧恐惧起来。虽然他们曾经演练过阵势,也晓得如何将形成的旋涡消弭于无形,但旋涡威力一旦出他们控制能力范围,后果会是如何,他们也是不敢想象的。 仕进一边应付着少林僧人的攻击,一边尽心竭力的化解着那巨大的旋涡所带来的吸卷之力。汹涌澎湃的力量源源不断的自他身体内流过,他自认可以化为清风,可以化为大地,他也让自己全身心的体会着大地的厚实,体会着大地的博大,想象着自己便是这广阔无边的沃土。但纵然如此,身体那一阵阵的灼痛,一阵阵的涨裂感还是让他感受到了现实的残酷。 “真是糟糕!若再继续下去,便是不被这罗汉阵困死,也要被这力道给撑死啊!得想个法子破掉这气流了!”仕进眼皮急跳,热汗止不住的冒着,直如泉涌。便在此时,少林众僧也开始着急起来。只听得数声呼啸,三道灰影同时暴起,霎时没入了旋涡之中。虽然力道分散,但这数十人的合力还是容不得轻视的。 仕进心头突起警惕,只见一道深色棍影,自昏暗的旋涡中裂出,直奔面门而来。即使是眯着眼睛,他还是感觉到了眼皮一阵刺痛,似乎那棍影已经深深的扎进他眼里,扎进他心里,好生疼痛。与此同时,两缕阴寒劲风自背后袭来,还未及身,已是砭人肌骨,煞是可怖。 “呔!”仕进低喝一声,半截木棍迎向面前敌人,费力的拨开这一击。他身体根本挪动不得,那身后的袭击却是招架不到了。眼看便要中招,仕进无可奈何,只得强忍身体的疼痛,猛一顿足。嗤嗤嗤的数声锐响,地面上本来散碎的沙石登时暴射出去,竟在空中凝成了棍形,砰的一下撞开了身后的两门兵器。本来他借物凝力的功夫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换了平时,这一下不但招架住对手的攻势,还能借机反击。可惜如今他自身难保,根本没有余力去控制力度。 三名僧人脱出旋涡之后,竟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形,踉跄着跌入人群中。众人俱是脸色剧变,知道那气流变化已经脱出了自己的控制。那三十六名黄衣老僧两两对视一眼,都神情坚毅的点了点头。他们一直以来都没有出手,都在尽力维持着整个罗汉阵的运行。可以说,他们便是整座罗汉阵的枢纽,一旦他们出手,罗汉阵便会出现细微的破绽,虽然未必会为敌所乘,但以防万一,他们还是一直保持缄默。 一名老僧沉声道:“道空,不空,清空,我们四人一起出手!若一击不中,所有攻击全部停止!静观其变!”他显然是主持整座罗汉阵的脑,说话坚韧果断,甚有气势。另外三名黄衣老僧面容平静,都坚定的点了点头。 旋涡已经扩散开来,便连屋顶上萧浪山等人也稳不住身形,被迫跃上更高的地方。第一层的屋檐上,那些瓦片开始格格作响,不住的跳动着,不时有细小的碎片嗖的一声飞了出去,卷进了涡流当中。只闻轰的一声,四名老僧齐执戒刀,电射而起,穿进了气流之中。旋涡转动着,他们的身子也顺着势头旋转着,飞快的往底下中间落去。 只见黄影飘飘,四道身影眨眼间已到了仕进跟前。四道亮光闪起,锋利的刀刃闪电般劈下,观那下落之势,直可以说是惊天地,泣鬼神,莫说是一人,便是泰山在前,恐怕也是一绞而碎。 仕进禁不住一阵绝望。此时的他,全部精力都用在了维持那旋涡卷力的平衡之上,便连动一动手指头都甚是困难,更不用说招架敌人了。刀尚未近身,那凌厉的刀风已是割在了他身上,尽管身体表面鼓动着的真气自己将那刀风消解掉,但他还是感觉到了无尽的裂痛。 感受着近在咫尺的死亡,仕进猛一抬头,瞧向了高高的塔顶。他心中默念着:“冰儿,看来大哥是救不了你了!嘿,枉你大哥号称武功天下第一,却连自己的亲人都无法维护,还有什么脸面再留在世上呢?如此死了也好哇……”他脑海中又闪过含笑的倩影,心头猛地一阵抽搐。 四名黄衣老僧眼看敌人便要中招而亡,绷紧的心神也微微的松了些,都想:“总算能完成方丈交代的任务了!”正在此时,庄园外部忽地腾起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轰的一下,正所谓地动山摇,天崩地裂,声势也不过如此罢!所有人心头都震个不停,四名尚在旋涡中的老僧也吓了一跳,蓄满的气势无形中弱了几分。 这一下震动传来,仕进顿时大喜过望,暗呼道:“天助我也!”他全力划动右手半截木棍,逆着涡流旋转之势捅去。一股巨大的力量自地面传了上去,循着仕进身体,导进了木棍当中。气流遇上这一股力道,转动之势一滞。这涡流稍有停滞,本来循规蹈矩的暗流顿时全部乱了套,一下子四处冲撞起来。 四柄戒刀此时已堪堪刺进了仕进衣裳,便待没入血肉当中,出手的四人却同时感觉到一股大力冲了过来,沛沛然莫可阻挡。四人刹那间被气流抛得高高的,那兵器也不情不愿的退了出来,随着主人飞到了高空中。 无穷无尽的力道一瞬间全冲进了仕进的身体,啪的一声,他手上那半截木棍立时化为粉末,转眼不见了踪影。“啊——”仕进痛苦的嘶喊着,那身子一阵阵的涨,似乎马上要爆裂开来。那插进土里的长棍吱吱的响了几声,也砰的一声炸成了粉碎。 所有杂乱的气流忽地有了方向,全都急向中心塌缩。当空间再也无法容纳那庞大的气流之际,轰隆隆一声,比刚才的震动更加剧烈的爆炸响起了。以仕进为中心,一股桀骜狂烈,莫能阻挡的风暴向四周刮了过去,所到之处,无论是人是物,是坚固屹立的房屋,还是挺拔葱茏的大树,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风暴一直吹到了数里之外,才被龙虎山强强的拦了下来。 喀喇……劈啪……啪啦……近在风暴中心的高塔开始出现了裂纹,慢慢的,裂纹更大,坚固的墙壁上张开了黑洞洞的大口,终于,轰的一声,塔身开始一层接一层的向下坍塌。尘土飞扬,一波接一波的向外弥漫。那高高在上的塔顶忽地从中裂开,倒滚下来,锐利硕长的塔尖插向了大地,深入数丈,端是骇人之极。 数道身影自烟尘弥漫中跃了出来,却是高天等人。那关文西手上还抱着一人,正是被绑在塔顶的冰儿。他们身在高处,反而不受风暴的波及,险险的逃过了这一劫。生死关头,关文西现被震晕过去的冰儿,便顺手救下了她。 几人避开那漫天的烟尘,咳嗽了良久。待缓过气来,萧浪山马上脸色铁青道:“究竟怎么回事?”高天是一脸的肃然,道:“太可怕了!如此惊变,究竟生了什么事?”关文西转眼瞄向尘雾飞扬的场地,禁不住一阵黯然。冷木捏紧了拳头,钢牙紧咬,却是格格作响。他半晌才冷声道:“定是智空!” “最先响起的声音似乎是火药爆炸之声!莫非……”高天越想脸色越是阴沉。四人对视一眼,顿时想到了一个可能。正在此时,只听呼的一声,烟尘中掠出一道黑影,直冲四人。关文西心头一凛,正想动作,却觉手上一麻,昏迷过去的冰儿已是不见了踪影,再看时那黑影已是到了远处,瞬间没了影迹。“玄木令主?”四人尽皆骇然,怔怔的瞧黑影消失的地方。 仕进抱着冰儿,一路飞掠而过,转眼间已隐入了山林当中。他寻得一处僻静之处,放下冰儿,摘下面具,便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刚才风暴中,他身处中心,倒没受什么冲击,但之前要转化涡流之力,却是出了他自身的承受范围,这才受了内伤。 第五十四章 大笑而去 冰儿呼吸均匀,苍白的脸上,神色也甚是平静。她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时不时的抖动着,别有一种惹人爱怜的情态。虽仍是沉睡不醒,仕进却能从她秀雅的双眉间找到一团化不开的浓愁。饱历风霜之后,她脸上再无当年那份天真狡黠的神态,整个人似乎脱胎换骨一般,面容间无形中流露着一股淡雅从容的气质。 仕进怔怔的盯着冰儿,心头涌起了一种异样感觉,仿佛眼前的冰儿换了一个人似的。他一阵恍惚,脑海里突然闪过含笑的身影。他叹了一口气,缓缓的盘膝坐下,静心调理伤势来。他最后一个念头却是:“冰儿身体无恙,便任由她睡着吧!还不知道怎么带她去见含笑呢!……” 一股暖和的气流自丹田处涌起,缓缓的流淌在五脏六腑之间,比往日多了几分欢快,甚是熨帖。运功调息了一个周天之后,仕进顿觉精神一阵清爽,伤势却是好了大半,那真气流动也似乎快上了几分。想不到这绵绵不绝的大力冲撞之下,他的经脉却无形中变得坚韧起来,能调用的真气竟又多上了两分。 仕进一阵欢喜,却又一阵怅然。功力的逐渐恢复,武功的更上一层楼,竟使他倍加的寂寥。若当真功力全归,恐怕连他自己都无法忖测武功究竟到了一个如何惊人的地步。“上天既然将如此机缘赐予自己,恐怕不是为了让自己碌碌无为的吧!”仕进精神一振,一阵傲然随之而来。聚集了上百一流高手,号称威力无穷的少林罗汉阵尚且困他不住,无论他如何的淡然,多少都会有点自豪。 冰儿悠悠醒转,入眼便是仕进那关切的目光。一刹那,她竟有一种恍惚若梦的感觉。她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便又马上睁了开来。只见秀发飘飘,轻轻跳动,俏脸如雪,明眸忽闪,那种惊喜万分,却又不敢置信的儿女情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仕进搂着冰儿纤腰,扶着她坐了起来。他淡笑道:“怎么啦?不认识大哥了?”冰儿双手抱紧仕进胳膊,忽地眼圈一红,便欲大哭出声。但瞥见仕进身上的黑袍,还有一旁摆着的面具,她脸色一黯,猛地一吸鼻子,强忍住了哭声,但盈盈的水光还是在她眼里闪现,盘旋不休。她并不想仕进瞧到自己此刻的神态,将头慢慢的靠在了仕进肩膀上,身子却不住的抖动着。 仕进眼光尖利,却是瞧在了眼里。他顿时有点不知所措。都道女人心,海底针,他虽强极天下,堪称当世无敌,但对上了如此的小儿女情思,也只得灰溜溜的败下阵来。良久,冰儿轻轻抽*动着的肩膀才静了下来。她抬起头来,忽地咯咯笑道:“大哥,是你救了我吗?”那脸上满是灿烂的阳光,仿佛刚才的一切举止都只是幻梦。 仕进点了点头。他心头异样,却还是勉强笑道:“刚才闹出来的动静太大了!我们还是回去看看情况如何吧!”冰儿微笑着,竟抢先一步拾起地上的面具。她娇笑道:“大哥,让我来帮你戴上!你别动哦!” 仕进身子一僵,没有动弹。冰儿虽还跟以前一般模样,他却感觉冰儿变了一个人似的。“冰儿,你……你没事吧!”待那温暖的娇躯离开背脊,仕进咽了一下口水,呐呐问道。他侧着脸,不敢直视冰儿。 “我没事!我怎么会有事呢?大哥,你说什么呵?”冰儿浅笑着,随手拨开一缕飘到前面来的秀发。只见纤手细腻,宛若白玉,光鉴可人。那修长的玉指抚过顺滑的黑发,衬着她秀丽脱俗的容颜,别有一种妩媚的风情。仕进眼光飘了过去,竟呆了一呆。他以前总是将冰儿当成是小女孩,如今看来,却是错了。 仕进深呼吸一下,这才道:“走吧!”冰儿贴近他,挽着他的胳膊,这才笑道:“可以走了!”仕进心情复杂,终于还是伸手环紧冰儿,飞身而去。 近得那庄园所在,两人都不禁楞住了。原来屋宇连绵,高树葱茏的一座大宅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一片光秃秃的空地。再往外一点,本来浓密的山林变得疏疏落落的,就像是被紧密无比的梳子理过一遍似的,就连地上的草儿也通通被刮走,留下一片白地。仕进身处旋涡当中,自是知道那风暴威力惊人,但瞧了眼下的情景,他还是大为吃惊。早先他急着离开,倒没注意那被风暴破坏过的地方。 冰儿只呆了一下,便大为高兴道:“大哥,你好厉害啊!我在塔顶瞧着你们打来打去的,本来担心死了!嘻嘻,现在看来,我真是多虑了!再多两个罗汉阵来也不是大哥你的对手哇!”仕进摇了摇头,颇不以为然。一个人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打得过一百多个一流高手的。若是他们一拥而上,他倒是可以各个击破,但一借助罗汉阵的连接,众人便形成了一个整体,他若非借助了大地之势,也不可能撑到风暴出现那时候。 一阵细微的呻吟声突然传进仕进耳中,他心头一动,搂紧冰儿,循着声音方向掠去。冰儿乖巧的偎依着仕进,静静的不发一语,任凭清风阵阵拂面。她现在安静了许多,若是以前,定会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越过光秃秃的空地,两人身形穿入了山林当中。此时呻吟之声更响,便连冰儿也能听闻。她眼珠子转了转,忽地低声道:“大哥,是那群和尚吗?”仕进轻轻颔首,皱着眉头道:“恐怕智空和尚早就溜了!嘿,下回若是碰上,定要教他好看!蛇无头不行,我就不信除掉为首之人,剩下的还能兴风作浪!说什么事情不能说得太多,哼……”他脑海中浮现雷正刚当日所说之话,忍不住忿忿不已。 地势忽地急转直下,前面却是一个陡坡,坡下乃一山谷。谷内散散落落的躺满了人,灰袍黄衣,正是那些布下罗汉阵的少林僧人。冰儿抱着仕进胳膊,却一个一个的点起了人数。最后,她惊叫道:“大哥,一百零八个,一个都不少哇!想不到他们都那么命硬!”她不知道,那风暴威力虽大,却甚是分散,众僧都是身轻体健的高手,虽然被刮了起来,东撞西摔,跌得七荤八素的,性命却是保住了。 “咦,人怎么多了不少?”冰儿甚是奇怪,声音不免拔高了几分。她一点都不担心被人发现,反正身边有一个天大的依靠。谷中众人闻声登时瞧了上来。仕进拍拍冰儿,沉声道:“我们下去!”他早就瞧清了谷中多出之人的面容,含笑竟也在场。他既困惑又担忧,也不晓得含笑为何会与少林众人呆在一起。 萧浪山等人瞧着仕进携着冰儿,飘飘而来,都不禁脸色大变。含笑瞄见仕进,眼睛一亮,迎了上去,脚步甚是轻盈。近得身来,仕进盯着含笑,低声道:“不是叫你躲起来吗?为何又到了此地?”话语间隐隐带了点恼怒。 含笑先瞥了抱着仕进手臂的冰儿一眼,才道:“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才到了这里。你没事吧!”仕进正想问个清楚,一人却行了过来,他只好停下来,瞧着那人。那人白衣胜雪,温文尔雅,斯文中带了三分英气,却是正气堂的司马玄,只听他微笑:“晚辈司马玄,在此谢过前辈上次的救命之恩!” 仕进斜眼瞧着他,冷声道:“感谢就不必了!还有什么事么?”瞧着司马玄,他不由得想起雷正刚,心里便忍不住来气。司马玄神色不变,微笑道:“回前辈的话,确实是有点小事!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含笑虽然藏了起来,却不敢离那庄园太远。就在她忐忑不安,担心着进去已久的仕进之时,却见到智空跟蓝洪光悄悄的离开了庄园,朝着一处密林赶去。含笑大惊,以为仕进出了什么事,也跟了过去。密林中隐着数名黑衣蒙面人,智空吩咐了他们几句,便与蓝洪光离开了。 含笑不敢靠得太近,只能隐约听到了什么“……火药……全部……”之类的话。她略加猜测之后,便猜到了个大概了。智空恐怕是想用火药将整个庄园给炸了,到时候仕进便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逃出生天了。想通了事情的关键后,含笑跟定了那些黑衣人。她想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智空得逞。 那些黑衣人果真是前往庄园外墙处,准备点燃火药引线。含笑出去阻拦,刚过得几招,司马玄便带着十数名高手冲了出来,似乎是早就埋伏好了。拿下了几名黑衣人后,司马玄切断了大部分的引线,却点着了埋在墙下了火药。殊不知他这一下爆炸,却恰恰给了仕进一个扭转局面的机缘。 “……因为门主吩咐,要给敌人一个假象,让他们以为奸计已经得逞,所以晚辈不得不点燃了一些火药!如有冒犯之处,尚请前辈见谅!想不到前辈武功盖世,单凭一己之力,便能造成如何之大的破坏!晚辈倒是多此一举了!”司马玄神色恭谨,语气里却满是钦佩之意。说实话,他在远处观看爆炸的场景,却不想火药炸开之后,一场更加巨大的风暴随之而来,竟将整个庄园夷为平地,那种奔狂而过的势头,他现在想起来还心惊胆战的。 仕进听了,也不禁暗暗心惊。他瞄向含笑,含笑点了点头,低声道:“那些火药大部分被清了出来,足足有上千斤呢!”司马玄补充道:“那些火药不但可以将整座庄园化为飞烟,还会波及方圆一里之地。”含笑听着,脸色不禁又是一阵苍白,忍不住向仕进靠了靠,显然甚是后怕。 仕进瞄了司马玄一眼,沉声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他瞧司马玄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心知定然还有下文。司马玄瞄了瞄四围目光灼灼的众人,无奈道:“回前辈的话,雷门主吩咐晚辈带来书信一封!尚请过目!” 仕进心头咯噔一声,想道:“他连我在此地也知道?居然特意吩咐人带信过来!”他接过信,拆开。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宣纸信笺。“……知君心意已决,事已至此,雷某也无话可说。近日崆峒派有大变,君崆峒一游之时,尚望襄助一二。崆峒掌门夫人柳氏,身份特殊,望君稍加照看,使其免遭奸人所害!正刚顿笔拜上!”信中虽只寥寥数语,仕进却瞧得惊心动魄的。他前往崆峒代沙龙传信,此事根本无人得知,雷正刚却似乎早就猜到了一般。 “他究竟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仕进想道,再细细的瞧了一遍信。信中话语平实,就像是与老朋友交谈一般。他深呼了一口气,将信收进怀中,才道:“你告诉他,他信中所言之事,我已经知晓!能做的,我一定会做!”他话里虽没有明言答应,意思却是肯定了。 司马玄松了一口气。他很快笑道:“前辈,这里的各位少林前辈因受奸人挑拨,才会对前辈大打出手。前辈襟怀开阔,想必不会介怀!不如……”他显然是想当鲁仲连,帮双方调解一下。 仕进大手一挥,打断他的话,冷然道:“不必多言!我知道,他们只是旁人的棋子。但若说到奸人挑拨,那却未必!”司马玄脸上一阵尴尬。萧浪山等人却都神色大变,那些受伤的僧众更是愤恨不已,都挣扎着想要起来,再摆罗汉阵,给仕进一点颜色瞧瞧。可惜都是酥软无力,难以动弹。 “我们走!”仕进低声对含笑道,便大步而去。含笑朝司马玄点了点头,也随了过去。冰儿一直都默不作声,但神色却是变幻不定。她盯着含笑,忽地释然的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仕进举目远眺,心道:“崆峒派大变?究竟会是何事呢……”习习凉风迎面而来,他惬意的舒了一口气,忽地大笑道:“世道无常,人世变换,又有谁能真正通晓每一件事呢!哈哈哈……”大笑声中,三人已是渐渐远去。 (全本) 第一章 青鸟引灵 清风徐来,澄澈的溪水淙淙而流,一股清凉之意扑面而来,甚是惬意。山涧水底,圆如鹅蛋的青黑石块静静的卧着,任凭涓涓水流百般冲刷,仍自岿然不动,隐隐间别有一番淡漠从容的大气。 仕进盘膝坐在溪边的大石上,望着那潺潺的溪流,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只觉心头也如那流水一般,许多东西都慢慢的沉淀下来,变得清澈,变得沉静,变得从容起来。含笑跟冰儿伴在他身侧,神情都甚是复杂,瞧向他的眼神却无形中多了几分温柔与怜惜。 仕进悠悠道:“我答应过你们,要将真相告诉你们!今天将一切都道了出来,嘿嘿,颇有如释重负之感哪!”含笑轻轻的将仕进大手牵在手里,借此传递着自己的关怀。听完他对自己身世的叙述,她忽地明白了,为何每次瞧到仕进时,她都能感受到一种难言的孤寂之意。“世人都道玄木令主高高在上,但谁又能知道,他其实不过是一个寂寞的平凡人而已?” 冰儿呆呆的瞧着仕进,忽地低声道:“大哥,你说你的伤势还未恢复,需要找到那种药物才能痊愈,是吗?”仕进楞了一下,才笑道:“其实恢复与否已经无关紧要了。凭我现在的武功,除非是少林再摆下罗汉阵,否则,这天下没有什么地方能困得住我了!虽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但我感觉得出来,或许我有失败的一天,但打败我之人,必定只会是我自己!唉……”他轩眉一扬,瞧着蓝天,忽地长叹一声。 冰儿神色柔和起来。许久,她突然格格笑了一声,拖着仕进胳膊,猛的拉将起来。她亮晶晶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小巧圆润的鼻子翕动着,一股精灵狡黠的气质满布于脸上,昔日的天真烂漫猛然间又回到了身上。 仕进呆了呆,差点被冰儿扯了个踉跄。他感觉很是突兀,一时之间根本接受不了。半晌,他才没好气的道:“你干什么?”冰儿笑嘻嘻的,跳到了仕进另一侧,插进了含笑与仕进之间,挤开了含笑,这才道:“大哥,你不是要去崆峒派吗?咱们赶紧出发吧!” 含笑脸色一变。她瞄了瞄神色尴尬的仕进一眼,静静的退开两步,沉思起来。仕进轻轻挣开冰儿的双手,瞥了含笑一眼,恼声道:“出发便出发,你不用如此激动吧!”冰儿却又粘了上来,笑嘻嘻道:“好嘛,好嘛!我不激动就是!大哥,快走吧!天色不早了,咱们得快些找个地方落脚才行哇!”她也不管仕进如何,只顾拖着他就走。 冰儿抓得老紧,仕进也不好运劲挣脱。他无可奈何的转过头去。瞧着含笑跟了上来,更对他展颜一笑,表示理解,他才松了一口气,任凭冰儿扯着他前进。冰儿一路上紧抱仕进胳膊,生怕他跑了似的。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无论是树木花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她一瞧见,便大喊出声,接着滔滔不绝,似乎一辈子没见过那东西一样。 出得山来,冰儿瞧着左右无人,忽然将仕进塞进包袱里的面具掏出来,笑嘻嘻道:“大哥,你还是戴上它,威风威风啊!”她也不待仕进答应,便将面具往他头上一套,扎了起来。仕进抬了抬手,却又垂了下去。他想起当日瀑布之下,冰儿也是这般胡搅蛮缠的逼他试药,一晃经年,重温旧日的无奈,却是别有一番温馨。 戴上了面具,冰儿一拍双手,娇笑道:“这才对嘛!大名鼎鼎的玄木令主就该是如此模样!哈哈,玄木令主前辈大人,小女子罗冰这厢有礼了!敢问小女子能否有幸拥有您的大名呢?”她装模作样的,一眨眼间,手上却变戏法般的多了一方罗帕跟一根黑色木炭。 含笑一直静默不语。瞧着冰儿的种种举动,她皱了皱眉头,一副似有所思的模样。仕进笑道:“你搞什么鬼?嘿嘿,我就不签这个名,看你能奈我何!”他装做凶狠的模样,瞪着冰儿,心里却笑出了声。 “签嘛!大哥,你就给我签个名嘛!要知道,玄木令主可是我的最崇拜的英雄了!签嘛!”冰儿那声音娇嗲嗲的,酥麻入骨。仕进忍不住起了浑身鸡皮疙瘩。他投降了:“好,好!你别叫了!我怕了你还不行?” 冰儿将罗帕叠好,慎重的收好。仕进瞧着她如获至宝的模样,忽地想起当日罗轩身亡,冰儿悲痛无比,更因此怨上了他,当着他的面将写有玄木令主四字的锦帕撕掉的情形。他心头一痛,莫名的伤感油然而生,笑容也僵住了。 冰儿瞧着呆住的仕进,眼珠子骨碌碌的一转,笑嘻嘻道:“大哥,走了大半天路,我走不动了!你背我,行吗?”仕进回过神来,瞄了不远处的含笑一眼,猛地一个激灵,才发觉自己一直冷落了含笑。他连忙摆手道:“不行!瞧你,一滴汗都没有。怎么净在这瞎胡闹?” 冰儿幽幽道:“大哥,就这一次嘛!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就不会再烦着你了!”她脸上还挂着笑容,声音的语调也没有变化,但眼神深处中却流露着异样的哀伤。仕进只觉心头一颤,竟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冰儿登时欢声大作,更蹦的一下跳到了仕进背上。她搂着仕进脖子,大声笑道:“喔喔喔……我好快活啊!驾,驾!大哥,你快点跑嘛,慢吞吞的!快点啦!驾!驾!驾……”仕进反手托着她的身子,恼声道:“敢情你把我当马了啊!当心我将你扔下去!”他瞄了含笑一眼,忽地掠了过去,搂住她的纤腰,便展开身法,风驰电掣般的远去了。 冰儿示威般的瞪了一侧的含笑一眼,含笑盯着她,忽地笑了笑,竟没有半分不满之意。冰儿冷哼一声,便伏首于仕进背上,不再出声。满头青丝掩住了她的面容,无人知道她此刻心里想的什么。两具温暖的身躯靠着自己,仕进却没有丝毫遐想。他脑子一片纷乱,想的却都是如何处理二女之间的关系。 奔了约莫一个时辰,入眼又是一座林木葱葱的山峰。仕进忽地顿住脚步。含笑伸手拢了一下被冷风拂乱的秀发,低声道:“怎么啦?”仕进松开手,指了指天空道:“你瞧,那只鸟儿半路上遇上我们,便一直随在我们身后!此事颇为可疑!”含笑抬眼瞧去,天空中果然盘旋着一只青色小鸟。 那青色小鸟吱吱叫着,绕着三人一圈接一圈的转着,渐渐的靠了下来。冰儿伏在仕进背上,本来一直静静的一动不动,如今却似乎被什么东西惊醒,猛的抬起头来。她乍一瞧见那小鸟,脸色瞬间一片惨白,薄薄的两唇微微颤抖,半晌才出得声来:“大……大哥,放我下来!” 仕进瞧到冰儿的神情,忍不住大吃一惊。他扶着冰儿,担忧道:“冰儿,你没事吧?”冰儿也不答话。她神色惊慌,颤抖着伸出手去,想捏个响指,那纤细如玉的手指却老是使不上劲。待啪的一声闷响后,那青色小鸟突然间找到了目标似的,直直的冲了下来,轻盈的停在了冰儿摊开的手掌上。 冰儿紧盯着那鸟儿,连声道:“在哪儿?在哪?”那青色小鸟探过它那墨绿色的小嘴,在冰儿白嫩的掌心啄了两下,又扑扑的飞了起来,直直的穿进了山林间。冰儿大急,忙扯着仕进手臂,大声道:“大哥,跟上它!跟上它!” 仕进也不迟疑,拉过两女,抱在怀里,飞掠而去。那小鸟飞得并不快,似乎通灵一般,慢慢的引导着三人深入山林当中。到得一处断崖处,那青色小鸟便一头扎进了崖下朦胧飘忽的烟雾中。 仕进正想下去,冰儿却急道:“等一下!”她取出三粒药丸,分给两人,涩声道:“下面的烟雾有毒,这是解药!”三人自断崖上一跃而下,没入了烟雾当中。仕进托着两人,轻飘飘的着了地。这断崖下看似云雾缭绕的,实则不过十数丈高,倒没花仕进多少心力。 落得地来,冰儿便挣开仕进之手,踉跄着冲着一个方向奔了过去。仕进跟含笑对视一眼,都瞧到了对方的疑惑。仕进心头忽地一动,低声道:“莫非是冰儿的师父出事了?”含笑拉了他一把,道:“别猜了!我们快跟上去吧!” 两人刚跨得几步,波的一下细响,两人却是穿出了烟雾,眼前顿时一片清晰。只见山壁之下,凹进去了一块。那凹洞之中,一个青色身影正盘膝而坐,一动不动。冰儿瘫坐在一旁,也是静得可怕。 仕进慢慢踱到冰儿身边。他瞥了那青色身影一眼,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去,将冰儿抱在了怀里。冰儿无助的回抱着仕进。她脸色惨白惨白的,眼睛里一片灰暗,空洞无物。含笑侧立一旁,也猜到了大概,于是静默不语。 盘坐的那人面容清癯,一圈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胡子,整个人显得甚是精明。他此时神情愤恨,脸色铁青,隐隐中却又带了淡淡的遗憾。那睁着的眼睛平视前方,眼光悠远而又深邃,似乎在期盼着什么。此人正是百毒药王苏子翁。他已经不能再说话了,但眼神中的意味却甚是耐人寻味。 冰儿埋首于仕进怀中,无声的抽泣着,纤弱的肩膀抖动着,流露的那种无助,那种悲怆之意,竟将仕进的心纠得老紧,一阵疼痛。良久,他才柔声道:“冰儿,你……”他想说点安慰的话语,却发现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半句也吐不出来。 冰儿忽地挣扎着站起身来。她摇摇晃晃的行到苏子翁跟前,瞪着那双始终不肯合上的眼睛。她忽地抓住苏子翁衣服,将他提了起来,啪啪的就是两记耳光。含笑霍然一惊,却见仕进仅仅的皱了皱眉头,没有出声。 “死老头,坏老头,你倒是出声啊!骂我啊!呜呜呜呜……我就站在你面前,我打你了!呜呜……你死就死嘛,为什么要灵儿带我到这里?你这个坏蛋!你倒是骂我哇……”冰儿发了疯似的对苏子翁是又打又骂,泪水却沿着她白得像纸般的脸庞滑下。苏子翁却毫不在意,那本来僵硬的脸却似乎变得柔和,神色间的愤恨也渐渐的不见了,取而代之淡淡的笑意。 扑的一声,苏子翁身形僵硬的跌在了地上,冰儿也失去了支撑似的坐了下去。她盯着苏子翁,泪水哗哗的淌着,却没有半点声音。她就那么无声的坐着,流着泪。 仕进俯下身去,想将苏子翁的尸体扶好。一触之下,却觉那肌肤硬邦邦的,就跟石头一样。他怔了怔,随即摇了摇头。他如今哪有心思去想别的?如何安慰冰儿已经叫他头大无比了。 含笑忽地扯了扯仕进,指了指那在苏子翁身边跳来跳去的小鸟。仕进一楞,顿时醒悟过来。他扯掉自己的面具,扔到一旁,这才扶起冰儿,搂在怀里,柔声道:“别伤心了!你师父他让那鸟儿带你过来,必定是有话想对你说!你应该振作起来,找出他被害的真相,为他报仇才是!” 一直静静流泪的冰儿终于有了反应。她泪眼婆娑的瞧向仕进,望着他关切的眼神,她哇的一下大哭出声,那青色小鸟似乎被吓了一跳,焦躁不安的掠飞而起,在苏子翁头上盘旋不休。 哭了很久,冰儿方才停住。冰儿纤手抹过之后,苏子翁双眼终于缓缓合上。他此时神情安详,就像睡着了一般,脸上竟露着淡淡的婴儿般的微笑。冰儿在他身上找到了一片白布,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瞧那字一片暗紫之色,歪歪斜斜的,却是用手指蘸血写就的。 (全本) 第二章 坦诚相见 “冰儿小鬼头:若能见得此书,你想必已知为师的情景。为师猜想,你定会把握此机会,大肆报复一番,恐怕一顿拳打脚踢是免不了的。你若不动手,为师反倒会难过担心了。哈哈,为师时日无多,也不与你多说废话了。为师受人胁迫,为其配制各种奇毒异药,待得事成,却不免鸟尽弓藏,遭受灭口之祸。虽则拼死逃亡,奈何敌人势大,终于落了个伤重难当的下场。 为师自知离死不远,有些话却不能不交代,这才遣了青灵鸟儿带你前来此地。青灵虽为飞禽,然通灵明智,为师去后,便让它伴随你左右吧。为师昔年孑然一身,虽则逍遥自在,却不免寂寞。你天资聪颖,虽然任性妄为,为师却甚为高兴。你本性良善,当日收你为徒,实在是为师人生的一大幸事!你的家门惨遭不幸,已是孤苦一人,为师虽想好生照料于你,可惜时不予我,只能徒呼奈何。 我百毒门虽是人丁零落,门中积蓄却是不少,想必是足够你日后所用。为师无能,事到如今,也只能使你衣食无忧,却不能使你更快活一些。念及你日后伶仃一人,寂寞无依,为师不免心痛难耐。幸好你尚处年少,日后遇上如意郎君,有所依靠,如此,为师即在九泉之下,也当大笑开怀。 至于为师遭何人所害,你不必知晓,报仇之事却也休提。为师虽是醉心毒术,眼睛却是不瞎。算人者人恒算之。不消多少时日,自会有人帮为师报仇。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为师弄毒一生,害过不少人命,如今死在他人之手,却也不冤。 我百毒门只余你一人,你须谨记,毒药害人,却也能救人。你虽自为师身上学到了使毒之术,但真正的药理毒性却尚未入门,切记莫要轻易调试剧毒之物。为师毕生的心得都留在了门中密室了,你须得钻研三五年,方能有所成。密室所在,为师一直不让你知晓,如今便告诉你……” 白布上血字斑斑,到了最后却是异常的潦草,冰儿几经辨认,这才能清楚的读出来:“……时间不多了,为师布下毒阵,阻止敌人的搜寻,更服用僵石丹,保持身体不腐。你到来之后,便烧了为师吧!顺便将骨灰带回去,为师不想埋尸荒野。切记,没有高手在场,不能调试剧毒之药!切记,切记!” 仕进细阅了苏子翁的留言后,不禁唏嘘不已。他抚着木然呆坐的冰儿柔肩,心道:“此人待冰儿可谓是疼爱有加,言语中百般呵护,惟恐对冰儿照顾不周!唉,冰儿对他看似不甚尊敬,但他的逝世,最伤心的却要数冰儿了。她如今真的是孤苦伶仃,能依靠的人便只有自己了!无论如何,我也要让她开心起来!”他瞥了一旁的含笑一眼,抓着冰儿肩膀的双手不禁紧了紧。 火焰熊熊燃起,木柴爆裂之声不绝于耳。苏子翁躺在火焰之上,神色宁静。渐渐的,那逼人的火浪终于卷了过去,将其淹没。仕进扶着冰儿,静静的瞧着那冲天的大火。冰儿两眼红肿,呆呆的盯着火焰当中已经模糊的身影,竟是痴了。她表面虽不将苏子翁当成师父,但内心深处,却是将其看成比父亲还亲的亲人,如今亲人一一凋落,叫她情何以堪哪! 吱吱吱的数声尖响,本来停在冰儿肩上的青色小鸟忽地拔空而起。它绕着那腾起的浓烟转了一圈,便决绝的一头扎进了火焰当中。细小的轻盈的身影在烈烈的火光显得那么的渺小,却又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一往无前。它不需要考虑什么,它也不懂得什么,它只是遵循自己的意愿,去伴随自己的主人而已。 冰儿将一切瞧在眼里,她惨嘶一声,脸上闪过一阵紫红之色,整个人便软绵绵的倒了下来。仕进扶住冰儿身体,人却是呆住了。他心头震撼,却说不出感觉因何而起。他只感觉脑子里轰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冲了进去。他以为自己人情世故已经瞧得多了,应该没有什么事情能使己震撼了。但是,无论再怎么麻木的人,这世上总还会有些东西能使之感动的,何况仕进本来就是个多愁善感之人。 含笑也呆住了。她为小鸟的忠烈而惊撼,更为冰儿遭遇之惨而震惊。她面色苍白,黑亮的眼睛里闪动着阵阵迷雾,一种浓浓的悲伤涌上了心头。她瞄了瞄仕进,又注视着昏过去的冰儿。瞧着冰儿两颊挂泪,楚楚可怜的模样,含笑心里一阵绞痛,身子忍不住晃了晃。 火势渐渐的小了,熄了。仕进没注意到含笑的神色。他将冰儿放到含笑怀里,低声道:“你先照看她一下!”含笑默默的抱着冰儿。她低眼瞧着冰儿,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随即却变为深深的悲悯。 仕进自灰烬中拣出了苏子翁的骨骇,细细的包好。那小鸟却是寻不到了,想必是化为飞灰,混在了那尚有余热的灰烬中。仕进想了想,又拆开包袱,抓了一把黑灰放进去,这才包了起来。他挖了一个大坑,将所有的灰烬埋了进去,这才停了下来。 事情已经过了三天,冰儿醒了过来,却一直抱着装有苏子翁骨灰的包裹瑟瑟发抖,什么话都不说。只有在仕进怀里,她才会安静下来。仕进心急如焚,却也无计可施,只能将她搂在怀里,不停的说话安慰着她。只有冰儿睡了之后,他才能稍稍脱开身来。 含笑眼神里的痛苦之色越来越浓了。她有几次远远落在了两人身后,仕进却毫无所觉,只顾着柔声安慰着冰儿。含笑其实很想一走了之的,最终却还是跟了上去。 三人一路上走的都是山路。这一日,仕进瞧着冰儿昏昏沉沉的,似乎睡了过去,便对含笑低声道:“你瞧着她一会,我去寻些猎物!冰儿肚子想必是饿了!”含笑心头一酸,却勉强笑道:“你快些回来!我担心你不在,她醒过来之后会伤心的。”仕进“哦”了一声,略带狐疑道:“你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含笑支吾着道:“没什么!只是想到冰儿,心里有些难过。”仕进信以为真,叹息一声,飞身而去。 “你当真会为我难过吗?”含笑正自黯然神伤,一个平静的声音却吓了她一大跳。她转眼瞧去,只见本来躺在一旁草地上的冰儿已是端坐起身,正冷冷的瞄着她。含笑怔了良久,这才轻声道:“我也曾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苦,你的感受我能体会。唉,我真的很难受!”她真诚的望着冰儿,目光澄澈无比,不含一丝杂质。 冰儿眼神一柔,又道:“你老实回答我,你真的喜欢我大哥?”含笑似乎早就猜到她要问这句,当下点了点头,道:“我们三人都一样,都没有了亲人。你我二人起码有一个可以回忆的童年。你大哥却从小孤独,更自己一人在荒谷中待了近十年。虽然他武功盖世,天下无敌,在我眼里,他却只是一个需要温暖的平凡人而已。他拼死救我们,因为我们能给予他关爱,给予他温暖。其实我们又何尝不是希望他能给予我们温暖?”她幽幽细语道。 冰儿怔怔出神,神色却变幻不定。良久,她才喃喃道:“或许你才是真的了解他!你们两个真的很相似,真的!”她展颜一笑,苍白的脸色,清瘦的面容,衬着那淡淡的笑意,竟是无比的清雅秀丽。含笑瞧着,竟忍不住呆了呆,心底顿时生起自愧不如的念头。她舒了一口气,先前的担忧竟是一扫而空,变得轻松起来,但隐隐间又有淡淡的伤感与惭愧。她不解为何,但直觉却给了她如此感觉。 冰儿又微笑道:“你知道吗?我以前真是很顽皮任性!我总以为,既然是关爱我,那便该包容我所有的一切。我不开心,他便该逗我开心;我闯祸了,他便该为我担下责任;我伤心了,他便该陪在我身边。我以为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不是这样的!真的不应该是这样的!不是的……”她声音渐渐的低了,眼睛里又闪动着晶莹的泪花。 含笑只觉眼角一阵湿润。她低声道:“其实你大哥他不会在意的!我知道他,他或许更喜欢你以前那样。”冰儿轻轻摇头,道:“日子已经回不到从前了。我的心也回不去了。以前,大哥只是将我当妹妹,我知道的!”她吸了吸鼻子,笑道:“大哥他喜欢将心事藏着,你似乎也一样。有时候将话说出来,心里会舒服很多。藏着掖着只会将事情越搞越复杂。” 含笑盯着冰儿,道:“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冰儿忽地抚着抱着的包裹,淡笑道:“我其实是被他强抢着做徒弟的,我很不情愿,一直闹着跟他作对!如今他一走,我反倒挂念起他来,发现他其实还算是不错的师父。呵呵,有些东西,总要到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我……”她忽地停了下来。 只听衣袂声中,仕进却是回来了。他托着一大块野猪肉回来,那肉却已被剥洗得干干净净。瞧到冰儿一脸的平静,仕进心头一喜,道:“冰儿,你没事了?”冰儿轻轻放下包裹,笑着迎了上去,道:“大哥,我来帮你!好久没尝到你烤的野味了。” 仕进瞥了含笑一眼,见她也笑着行了过来。他想道:“莫非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含笑跟冰儿说了什么,让她走出了困境?嘿,定是这样了!”他心里一宽,顿时使出浑身解数,将那野猪肉烤得是浓香四溢,诱人之极。冰儿啃得眉开眼笑的,直呼好吃。含笑也津津有味的尝了起来。 如此走了一天,离崆峒山却是不远了。冰儿忽地提议到城里玩,说是整天瞧着高树绿草乏味,要热闹热闹。仕进当然不会反对。换了一身衣裳后,三人便进了城。 仕进穿着一身宝蓝色儒生长袍。只见他剑眉斜飞,面色白皙,满身的书卷气中又带了数分从容不迫,显得甚是儒雅高贵。含笑身白衣长裙,一支浅绿玉钗簪在秀发上,清秀的脸上嵌着闪亮的如宝石般的黑眼睛,使人瞧了舒服无比。冰儿则是翩翩青裙,浓黑青丝随便的一束,瀑布般的长发柔顺发亮,跳动不止,就像灵动的生命在欢呼雀跃。三人往这街上一站,顿时招来了不少人注目。 冰儿兴致甚浓,左瞧瞧,右看看,一直笑靥如花,很是高兴的样子。街上的小贩摊主们似乎个个都转了性,变得慷慨大方起来,甚至有人还拍着胸口保证,任凭冰儿挑选货物,一切免费。若是以前,冰儿闻言定是喜出望外,大肆搜刮一番方肯心休。但此时她只是微笑着谢过了摊主,轻盈的飘到了下一家,就像那山间田野中的绿色精灵,美丽而可爱。 “公子,小姐,行行好啊!赏两个钱吧!公子,小姐,行行好吧……”一个穿着破烂,裤子膝盖上磨出两个大洞的中年乞丐贴到了仕进三人身边,捧着破烂的黑色瓷碗,低眉顺眼的讨起钱来。仕进一怔,将目光转向了冰儿。他心里倒是想给,但念及冰儿的性子,生怕会惹她不高兴。冰儿却不以为忤,笑着给了那乞丐一吊铜钱。 那乞丐得了钱后,道了声谢,便吧嗒吧嗒的离开了三人。仕进正欲带了冰儿继续前行,含笑却扯了扯他。他转眼瞄向含笑,只见她神色凝重,似乎看到了什么。顺着她的眼光,仕进瞧了过去,却见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不知何时多了许多乞丐。 这些个乞丐不向路人乞食,都懒洋洋的靠着墙角。有的仿佛在蒙头大睡,有的翻开衣服抓虱子,有的则捏着小棍在地上乱涂乱画,但大部分人的目光都似有似无的瞄了过来,盯着的方向正是仕进三人所在。 仕进心头凛然,面上却笑道:“没事的。不就是几个乞丐嘛!咱们继续逛街,瞧瞧热闹。”他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情。便是丐帮所有高手出动,他也不会畏惧,更何况只是这些个小喽罗。 (全本) 第三章 似有所悟 冰儿也瞧到了那群乞丐。她脸色一变,气恼的跺了跺脚,嘀咕道:“早知道是找麻烦的,就不给那臭叫花子钱了。一吊钱可以买老多东西呢!”仕进与含笑听了,都不禁哑然失笑。仕进忍住笑声道:“还以为你转性了呢。哈哈,又露馅了吧!我就说嘛,你几时变得如此大方过?” 冰儿不依道:“大哥净会取笑人家!那钱可是我辛辛苦苦挣回来的,当然不能随便浪费。”她雪白的脸上飘过一丝红晕,神色里半是气恼半是害羞。她瞄了那些乞丐一眼,眼珠骨碌一转,低声道:“大哥,要不我们跟这些臭叫花子好好玩一下?当初他们冤枉大哥你,现在想起来还有气呢!” 含笑迟疑着道:“如此不大合适吧!怎么说丐帮也是名门正派,侠义为怀,无端作弄他们,恐怕于心不安!”仕进本也不愿顺了冰儿之意的,但听及名门正派四字,他心里一阵不舒服,道:“你是多虑了。又不伤及他们的性命,玩耍一下碍不了什么事的。”冰儿连连点头道:“就是,就是!怎么也要收回那一吊钱的本才行!”一时之间,她似乎忘记了一切的伤心往事,慢慢的流露出自然性情来。 含笑淡淡一笑,也没有坚持,神色间竟也透着少许的期待与兴奋。三人低声讨论了一会,便若无其事的继续在街头上流连驻足。那些乞丐的目光也紧紧的盯着他们,但瞧得良久,三人的身影却突然消失不见了,消失之处正是一条小胡同的拐角。很快便有两个年轻乞丐装着晃悠样子,脚步飞快的赶往了那处拐角。 却说仕进三人闪进了胡同深处,只见那胡同竟是直通到底,是条死胡同。听着外面急急的脚步声,仕进眉头一皱,一时甚是无奈。他暂时还不想与那些丐帮弟子正面冲突。含笑却低声道:“里面!”她指了指墙内的人家,神情甚是兴奋。冰儿也是激动得连连点头。她感觉自己又仿佛回到了当年偷进青云庄窃取那个吝啬鬼周剥皮的东西时的岁月,刺激无比。 三人纵身而起,飘进了墙内人家。落得地来,却听喀的一声,冰儿竟踩到了一根枯枝。从屋里蓦地窜出了一条黑毛大狗,汪汪汪的冲着三人狂叫不休。三人俱是大惊,含笑掩住樱口,神色很是惊惶。冰儿则是盯紧房门,只待主人现身,她便溜之大吉。这可是她屡试不爽的高招呵。 仕进却瞪了那黑狗一眼,一股凌厉的气势顿时冲了过去。黑狗呜呜的低叫两声,便夹着毛茸茸的大尾巴趴了下去,不敢再叫。“老毛子,你鬼叫个啥?吵得老子觉都睡不好,当心老子没下酒菜的时候把你给煮喽!煮喽……”屋里传出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听着醉醺醺的,想来是个酒鬼。 三人都松了一口气,不禁相视而笑。冰儿更是俏皮的做了个鬼脸,低声道:“想不到名震天下的玄木令主都有做贼心虚的一天!嘻嘻嘻嘻……”含笑扑哧的笑了一声,却又赶紧捂住嘴巴,样子甚是妩媚。仕进苦笑一下,忍不住又瞪了那黑茸茸的老毛子一眼。黑狗呜呜的低叫着,样子委屈无比。 那两个年轻乞丐探头探脑的往胡同里瞄了两眼,瞧到空无一人,他们不禁疑惑不解。低声商议了几句后,他们便又匆匆离去。仕进三人连忙跃出墙去,都喘了一口大气。仕进笑道:“他们去向上头汇报情况了。地方就在东城郊外二里处的土地庙……”他还想说点什么,墙内却传出了一阵惊天的狂吠声,显然是老毛子缓过气来,开始发怒了。三人一楞,马上爆出一阵大笑,冰儿更是笑得前俯后仰,差点笑出泪水来。含笑也没了平日的矜持,双手捧腹,笑得花枝招展的。 重新出到街道,三人便笑着向东城门行去。出得城外,三人飞快的撇开了跟踪的乞丐,赶到了那土地庙。土地庙内土地公正面带微笑的瞧着三人,庙内却是空无一人,只余满地的狼藉。仕进瞧了半晌,沉吟道:“这丐帮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你们看,此地尚有数百人集中过的痕迹。嘿嘿,那些人盯着我们,恐怕不是因为以前的事吧。” 冰儿笑道:“不管是因为什么,总之有热闹看就是了!这么一大群人,应该跑不远。大哥,我们跟上去。”仕进心头一动,道:“好!”一路上脚印斑斑,甚是明显。仕进嫌二女行动太慢,一手提着一人,沿着脚印疾掠而去。含笑脸红扑扑的,眼睛却仍警惕的盯着前方。冰儿闭上眼睛,脸上满是惬意的笑容。 去得十数里,迎面便是一处茂密的树林,一阵密集的兵器交击声自林子里传了出来,与之相伴的还有声声愤怒的咆哮。仕进想道:“果真是有大事发生了!”他领着二女,无声无息的掠上了树林顶上,顺着声音飘了过去。林中虽有不少丐帮弟子放哨,却尽是注意着周围,根本无人想到头顶上会有人。 树林深处,只见密密麻麻的几圈人头正围着中间的一块空地。空地上,十数名衣着破烂的乞丐正背靠背,奋力抵挡着周围众人的攻击,但所有人身上都已是血迹斑斑,或多或少都受了些伤。其中一名面色黝黑的老年乞丐奋勇无比,只见他须眉长竖,怒目圆瞪,手中竹棒断了半截,却仍是倾尽全力挥向敌人,一副悍不怕死的样子。 树顶上的仕进瞧着,不禁“咦”的一声。冰儿小声道:“大哥,怎么啦?”仕进道:“那老叫花子我认得,唔,他好像是丐帮山东分舵的副舵主,叫林刚吧,是个好人。丐帮起内讧了?怎么自己人打自己人呢?”那些围攻林刚等人的却也是乞丐打扮,不过大部分衣着光鲜,只是多了几个补丁而已。 冰儿扫了众人一眼,也不禁低呼道:“那个老家伙不就是我们在谭门那里碰到的那人吗?他后来还想从我们身上抢东西呢!哼,是个老混蛋。”她说的却是丐帮的八袋长老田布山。除去田布山外,场外还站着数名约莫四五十岁,身挂**个布袋的乞丐。他们盯着场中浴血奋战的林刚等人,神情悠闲。 田布山忽地道:“高长老,还是速战速决吧。刚才探子来报,有三名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到了本地,却又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属下担心再拖下去可能会出差错。”他此话却是对一名满脸横肉的年老乞丐说的。 姓高的乞丐面色不快,正欲出声。那边林刚却破口骂开了:“高珲丹,田布山,你们这些恶贼,为何要伏击我等?你们虽有九袋长老在场,但在洪副帮主面前,却也是以下犯上,按帮规当交由刑堂论罪处置。混蛋恶贼,识相的就快些伏首认罪……”近在他身旁的一名脸色愁苦的老乞丐叹息着打断了他的话:“林舵主,莫要说这些无用的话了。如今丐帮成什么样子了,你难道还不清楚吗?嘿,都是白费力气的。咱们拼死一战,轰轰烈烈,却也对得住丐帮的列祖列宗了。”他声音虽低,却有着一番令人慑服的威势与视死如归的决心。 林刚大声道:“洪副帮主,我林刚性子直,有些话不说心里不痛快。鲍帮主本来英明果断,为我丐帮不可多得的明主,但不知被江曼青那妖女灌了什么**汤药,竟将所有帮务都交与那妖女处理。那妖女心狠手辣,一上来就暗植势力,铲除异己,帮中许多的老弟兄就被他们这群混蛋给害了。如今却是轮到我们了……哈哈哈哈,我林刚就算死,也要化为厉鬼,找那姓江的妖女算个总帐!呃……”他一时分神,腿上却是中了一棍。怒吼一声,林刚一拳将靠近自己的敌人轰了出去。他虽痛得满头大汗,老脸扭曲,嘴里却大叫道:“痛快,痛快啊!哈哈哈……” 那被围攻的乞丐中便有数人齐声欢笑道:“林舵主,好样的!也叫这些兔崽子尝尝真正丐帮汉子的厉害!”他们都精神振奋,顿时又砸飞了几人。那洪副帮主的苦瓜脸也舒展开来,道:“好!好!我们丐帮的大好男儿,正该如此!洪某刚才失言了,尚请林舵主海涵。”他双掌推出,拍飞了想要暗算林刚的两人,自己却挨了一刀,一时鲜血长流。众人之中,便以他武功最高,但伤势最重的却也是他。 林刚哽咽着道:“洪副帮主……谢了!”本来他腿部中棍,已是站立不稳了,此时却又稳当当的立了起来,神威凛凛的瞪着敌人,手中竹棒也舞得虎虎生威。“自家兄弟,说什么谢呀!”洪副帮主沉声道,手下却也没闲着,一拳抡去,砸开了三根竹棍,同时飞起一脚,踹掉了一名敌人。虽然浑身是伤,他却毫不在意。 那名叫高珲丹的九袋长老瞧着,脸色一阵铁青,甚是恼火。他挥舞着双手,咆哮道:“你们这群废物,快点杀了他们!那么多人,连这几个人都收拾不了,净是饭桶,饭桶!”那些出手之人俱是心头火起,暗暗咒道:“你不是饭桶你自己出手啊!光说不练的混蛋,也不想想自己是怎么当上这九袋长老的。”骂归骂,他们下手之时却同时重了几分。 正当林刚等人便要招架不住之时,树林里却突然飘起了漫天的树叶。只见落叶飘飘荡荡,一副柔弱无力,一口气便能吹飞的样子,但每当叶子触及围攻众人之身,却瞬间化为利刃,刷刷刷的割开一道道血口。那绿油油的叶子已不再单纯是叶子,更是伤人性命的无敌利器。 众人已是顾不上攻击敌人,都开始惨叫着抱头鼠窜起来,便连高珲丹、田布山等人都手忙脚乱的,连连后退。林刚等人都目瞪口呆的瞧着眼前奇景,那些树叶似乎故意逼开他们一样。正自出神之际,他们耳边却传来一声低喝:“还不快走?”众人一惊,那洪副帮主最先回过神来,他朝着空中拱手道:“前辈大恩大德,我等没齿难忘!来日定当报答。”他接着对众人低声道:“快走!”刚说完这句话,他却是两眼一闭,昏了过去。他一直苦苦支持,但得知另有生机之后,他松了心神,便再也支撑不住了。 “副帮主!副帮主……”众人抱着洪副帮主,一边呼唤着,一边朝着被落叶清出之路奔了过去,很快便逃得无影无踪。待林刚等人没了人影,那些飘舞着的落叶却突然间刷刷刷的插进了泥土当中,摆出了一行字来:“若敢再追杀他们,小心尔等狗命!”高珲丹等人瞧着那字,都不禁脸色苍白,浑身打颤。看到了如此诡异肃杀的情景,再加十个胆他们也不敢再动手了。 却说林刚等人冲出了树林,却见一人静静的背对着他们。那人全身素黑,没有丝毫气势环绕在身,就像是一个普通人。但便是林刚这等刚直无畏,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瞧了那人的背影,也立时屏紧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那人缓缓的转过身来,淡淡道:“他们不会追来了。你们就放心的收拾收拾自己的伤势吧。” 众人都倒吸了一口气,心中惊叫道:“玄木令主!”那人正是仕进。他有些事情想问个清楚,这才现身与众人相见。含笑跟冰儿却是隐在了暗处。众人还未回过神来,仕进却随手弹出,几缕指风撞在了那洪副帮主身上,将他身上几处流血不止的伤势附近的穴道给封住了。他淡声道:“快些料理他的伤势,再拖下去可就没得救了!” 仕进又背过身去,瞧着远处的景象,静静的不动了。刚才的出手很奇怪,他念头一动,体内的真气不过才用上了五成,那些叶子便开始动作起来,而且真气笼罩的范围比起以前来更显庞大,似乎操控异物难度变低了一般。“为何会出现如此情形呢?奇怪了……”他想着,一时竟忘了林刚他们还在身后。 (全本) 第四章 崆峒惊变 秋风飒飒,天地之间仿佛一片肃静,只余那风声欢快跳跃。渐渐的,风声竟大了数倍,轰鸣做响,似乎整个天地都充斥着秋风的喧腾。慢慢地,风声却又低了下去,啾啾的鸟鸣声随之而来,声音中满是欢欣,流露着对生命的无比眷恋;草儿响应着飞鸟的高鸣,脉络间汩汩的流动着充盈的生命力,生机勃勃。 仕进只觉悲喜两忘,身心全部的溶进了天地间。一时之间,他心中既无爱恨,亦无悲欢,只有淡淡的漠然,仿佛世间万物不过虚幻,恩怨情仇皆是云烟,再无什么事情能牵动他的心神。他低声念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喃喃道,竟是痴了。 林刚等人心情忐忑的敷上金创药,包扎好伤口。他们正想出声,但瞥见面前的身影,却都呆住了,说不出话来。他们只感觉心头拂过一阵清风,对仇敌满腔的怨恨却莫名其妙的变得淡了,仿佛一切的事情都不过如此而已,无所谓怨,也无所谓恨。良久,林刚才回过神来。他转眼扫了自己的同伴一下,只见他们仍是怔怔出神。他心头震惊,于是深呼吸一下,轻轻的咳嗽一声。他不敢太大声,却是怕惊扰了眼前静谧的氛围。 仕进身子一震,所有的人世间的思绪顿时倒卷而回,冲进了那本来空寂一片的心灵。他摇了摇头,缓缓转身。瞥了林刚一眼后,他才淡淡道:“你们既已平安无事,可否回答我几个问题?”他语气甚是淡漠,却无形中带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势。 众人都茫茫然的点了点头,只有林刚出声道:“前辈有什么话尽管问,我等若是知晓,决不敢隐瞒。”他咽了一下口水,只觉喉咙甚是干燥。仕进不过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他却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来。 仕进沉吟半晌,这才道:“瞧你们皆是丐帮弟子,他们为何要追杀你们?”林刚闻言,脑海中闪过种种前事,怒火蓦地腾了起来,本来被仕进威势所压抑着的刚直脾性也释放出来。他咬牙切齿道:“还不是江曼青那贱人造的孽!我们丐帮大好名声,如今都被那贱人败得差不多了,真是可恨。若她就在此地,我定要将她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方能消我心头之恨。贱人,臭婊子,狗娘养的……”他神情激动,连串毒辣之极的骂语奔泻而出,却是忘了回答仕进的问题。 仕进淡淡的瞧着他,待他骂得累了,这才道:“你现在可以回答我了。”林刚一惊,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老脸一红,呐呐道:“前辈,这个……这个……真是不好意思!”他整了整心神,才接着道:“事情是这样的,大约是一年前,我们鲍帮主从外面带回了一名女子,说是帮主夫人。大伙瞧那女子眉目端庄,甚是娴静,确也为帮主高兴,倒没人反对。那女子开始之时循规蹈矩,颇有大家闺秀之风。大伙都道帮主娶了一名贤良淑德的夫人,万分高兴。有人提议让那女子担任帮中的职务,大伙想也没想,齐口赞成……” 林刚喘了一口气,神色渐渐的化为愤恨,他接着道:“大半年前黄山剑会召开,那女子也随了帮主前往。剑会之后,鲍帮主突然撤掉了掌管本帮北方事务的九袋长老孙长老,换上一个在帮中名不经传的田布山。帮中兄弟一片哗然,但念及帮主英明,都道孙长老犯了什么过错,这才被帮主治罪。但事情并未就此罢休,很快的,帮中许多的老弟兄都被突然论罪,关的关,杀的杀,换而代之的却都是一些陌生脸孔。而且,鲍帮主也慢慢的变得萎靡不振,都将事务交给了那名叫江曼青的贱人打点。 到了这时,大伙才多少瞧出了点端倪。随着帮主露面渐稀,那贱人开始露出了真实的面目,变得狂妄自大起来。她对帮务一窍不通,却喜欢大出风头,对帮中长老更是颐指气使,不可一世。一旦稍不顺心,马上指桑骂槐,哭哭啼啼的,整一个泼妇模样。若是帮主在场,她却又变得乖巧玲珑,一副温柔可人的样子。哼,我一直怀疑,那贱人是不是戏子出身的……” “江曼青?丐帮乱了,谁会得益呢?”仕进喃喃道。他依稀记得当日黄山之上,确有一名女子站在鲍云楼身后,至于样貌如何,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却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林刚继续道:“待帮中的老弟兄被换了大半之后,我们终于瞧清楚那贱人的面目。她分明是想将丐帮给毁了。大伙本来想向帮主言明事实真相的,但那贱人却哭唱连场,声泪俱下,道是大伙诬赖于她。帮主勃然大怒,竟是拂袖而去。若非念及情谊,恐怕我等当场便会被帮主送进刑堂治罪了。 虽然事情不成,大伙却还存了一线希望,毕竟帮主还顾及旧情。所以洪副帮主领着我们这些老弟兄,决心再向帮主进柬,若是帮主再执迷不悟,那我们便血溅当场,以死明志。帮主若还有一丝良知,当会明白真相,否则,大伙也算对得起丐帮先人了。此次崆峒屠掌门仙逝,帮主会前往吊唁,我们这才匆匆赶往崆峒,那知却是走漏了风声,被那些贼子堵住……” 仕进打断了林刚的话:“你说什么?屠掌门仙逝?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死的?”他脑海中闪过了屠洪亭正气凛然的模样,心头不由得一痛。虽然他与屠洪亭不过数面之缘,相交甚浅,但屠洪亭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些人风骨铮铮,一视而知,却是做不了假的。那屠洪亭正是如此人物。 林刚甚是诧异,半晌才语带沉重道:“屠掌门是于五日前仙游的。闻说他患有恶疾,医治无效,这才身亡的。崆峒派派下丧贴,我们帮主恰在附近,这才能知晓的。唉,屠掌门一代大侠,当真可惜啊……” “五日前?”仕进身子剧震。他想起了雷正刚的信,“崆峒派大变?这说的分明就是屠掌门之事。但他的信却是屠洪亭尚在人世时写的……莫非他早就猜到了有此一变?那屠洪亭是被人害死的?雷正刚啊,雷正刚,你既已明晓一切,为何不抢先一步救人呢?你如此冷血,当真枉称正义哪!”想着,仕进身子一阵发冷。 林刚想说点什么,却只觉眼前一花,仕进已是不见了踪影。他呆了呆,回头瞧了瞧众人。这些丐帮汉子也是一脸诧异。这玄木令主出现得诡异,离开也是如此的与众不同。林刚叹了一口气,喃喃道:“高人就是高人,都是如此神出鬼没!” 仕进乍一出现,含笑跟冰儿却是吓了一跳。冰儿嗔道:“大哥,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冒出来?吓死人了!”仕进拉下面具,笑了笑道:“你素来胆大,哪那么容易吓得着你?”他本来心情沉重,但瞧到二女,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暖了起来。 听着仕进将事情道了一遍,冰儿张了张嘴,想说:“这又不关我们的事,还是别管了……”但她最终还是静了下来,没有出声。含笑神色凝重,低声道:“雷门主所说之事,未必便是指屠掌门仙游,说不定另有他指。我们还是快些赶到崆峒,瞧瞧什么情况。屠掌门一代英杰,闻名天下,我们也应该去上柱香,聊表敬意。” 仕进点了点头,轻轻的舒了一口气。他怀疑雷正刚,但又莫名其妙的相信他。含笑这一番话,多少解了他心头之闷。三人一路急赶,半天之后,终于瞧到了巍峨而立的崆峒山。一路上,不少的江湖豪杰正驰马飞奔,急匆匆的赶往崆峒,却都是一脸戚然。想必是知晓屠洪亭之死,赶来吊唁的。 三人寻了间客栈,住了下来。仕进让二女呆在客栈不要外出,自己却换了衣裳,向崆峒山上进发。他想先一探究竟。崆峒派内似乎剑拔弩张的,个个人都面有忧色,也不知在担忧些什么。仕进无声无息的掠了进去。屋宇重重间,他很轻易的找到了灵堂所在。 其时已是黄昏,灵堂内一片肃静。烛火摇曳间,灵堂之内众人俱是神情肃然,却分成了两派,各站一边,显得泾渭分明。一个柔性十足的女声响起,打破了堂内的寂静:“王师弟,我崆峒立派有言,掌门仙去,须得停灵七日,待操办完丧事,才能另外推选新任掌门。先夫尸骨未寒,你便嚷着另推掌门,到底是何居心?”说话之人却是一名四五十岁的妇人。只见她全身缟素,神色悲戚中带了三分愤然,正是屠洪亭的夫人。她身边站了十数名愤然不已的崆峒耆宿,还有数名年轻弟子,当年黄山出战的君子野也赫然在场。 灵堂正中,一方漆黑棺材冷然而陈,似乎在嘲笑着堂上众人的胡闹。另一边,却也有不少崆峒老一辈的人物。领头之人正是与仕进有一面之缘的紫衣神鹰王猛。王猛斜视着屠夫人,冷笑道:“师嫂,师兄仙游,我们崆峒自是上下同悲。但国不能一日无君,本派也不能一日无掌门。派中虽有规矩,但小弟不过是让大家先定下人选,待将师兄风光大葬之后,才进行就任仪式。如此又有何不可?” 屠夫人虽然心情悲痛,却仍保持冷静道:“王师弟,你苦苦纠缠,更在逝去之人灵前大放厥词,想来不将那三尺神灵放在眼里,此事暂且不提。但要另立掌门,须得派中十名长老同时提议,方能进行。你若想当这个掌门,先取得十位长老的同意再说吧。先夫在天有灵,却是不欢迎师弟!子野,送客!” 君子野瞪着王猛等人,冷声道:“诸位师叔,请!”他本来对长辈甚是尊重的,但屠洪亭刚死不久,王猛便屡屡提出要推选掌门,根本不将屠洪亭摆在心上。他虽然修养有素,却也不免对王猛等生起了怨气,话语间的尊重随之荡然无存。 王猛神色不变,只冷哼道:“师嫂,如今已是武林一统,本派中的掌门人选,已不单单是崆峒自己决定的了。待盟主命令一到,掌门人选定了出来,看你们还有什么话说。我如今好声好气跟你们说,不过是事先通知一声而已。别不识抬举!哼,我们走!”他转身大步走出了灵堂,与他同属一方的人也都神色踞傲的行出了灵堂,大有不可一世之势。 屠夫人待众人离开之后,这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身旁那些老者道:“诸位师兄师弟,妾身妇道人家,说话如有什么不当……”她说着说着,声音却低了下去,眼睛也慢慢的合了上去。她身子软绵绵的倒了下去,一名一直待在她身边的中年侍女慌忙扶住她。堂上众人俱是一惊,都纷纷围了上去。 君子野急声道:“师母,师母,您怎么啦?”满脸的忧虑之色。屠夫人待人素来和善,从来是和颜悦色的,对君子野更是如同己出,君子野心中感激,早已将她当成自己母亲一般看待,如今屠夫人晕倒,他自是忧心忡忡,难以自抑。 那中年侍女哭泣道:“掌门去了之后,夫人伤心欲绝,这些天几乎是粒米未进,身子哪能支持得下去啊!我怎么劝她都不听。我……”她一时语无伦次,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仕进隐在暗处,瞧着屠夫人那憔悴伤心的模样,心中不免戚戚然。他想道:“雷正刚信中所说,希望我照看之人,正是这名妇人。那崆峒大变,说的恐怕就是眼前萧墙之祸,屠洪亭之死,他想必是早就猜到了。那如何应对,他也定是有所部署。嘿,说来说去,自己却是多余的啊!”他心情一阵烦躁,良久才平复下来。此时那屠夫人已被送进内堂休息,灵堂中只有君子野等人留守了。 (全本) 第五章 双宝突现 夜色渐深,仕进寻思也打探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便准备离开崆峒派。就在他将欲抽身而去之时,外院大门啪的一声被推了开去,一名英气勃勃的少年急匆匆的冲进了灵堂,挞挞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灵堂中显得无比的刺耳。 这少年眉目还略显稚嫩,所有的神色都流露在外,显然是城府尚浅,不懂掩饰。他此时神色慌张,一见君子野,便欲出声。君子野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少年瞥了一下堂上大大的“奠”字,慌忙捂住了嘴巴,眼圈却是红了。 君子野领着少年到得堂门外,这才沉声道:“李师弟,哼,瞧你刚才冒冒失失的,若是惊扰了师父在天之灵,我们做弟子的便百死也难赎其疚了!以后记着小心点,知道吗?”他拍拍少年肩膀,叹了一口气,又低声道:“师父不在,你也该懂事了!” 那少年吸了一下鼻子,哽咽着道:“师兄教诲,师弟定当谨记在心。师兄,我好想念师父啊!咳咳咳……”他咳了几声,眼中泪珠滚个不休,便欲掉了下来。最终,少年还是一抹眼睛,忍住了不哭出声来。君子野略带欣慰道:“嘿,这才像个男子汉嘛!对了,你有什么事?为何会如此慌张?” 那姓李的少年这才醒悟过来,他急道:“刚才山下传来消息,少林寺派了使者前来,说是拜祭师父他老人家,顺便确定我们的新掌门人。他们此时在山下客栈驻脚歇息,只待明日一早,便会上山。看来姓王的说得没错,盟主果真是向着他们的!”他一口气将话说完,微微有些气喘,脸也涨起了红色。 君子野斥道:“什么姓王的不姓王的?师弟,那人是我们师叔,便有天大的不是,也轮不到我们来说话。”他神色凝重,随即沉声道:“李师弟,此事非同小可,我须得跟诸位师叔伯们商量一下,看他们如何定夺。还有,记着暂时不要将此事告诉师母,她老人家身子虚弱,莫要刺激到她。” 少年点了点头。瞧到君子野便要转身,他忙道:“师兄,还有另外一个消息。据说正气堂也派了人前来,明日也会上山来。”君子野一怔,舒了一口气,道:“这倒是个好消息。雷老前辈仁义无双,若有正气堂出面,即便真是推出了新掌门,想必于我崆峒也是好事。嘿,我得赶紧告诉长辈们。” 瞧着君子野进了灵堂,仕进才轻飘飘的掠出了崆峒派。他冷笑想道:“智空动作倒是快,他也不慢!看来这崆峒山又要上演一场龙争虎斗了。可惜不是光明正大的来,净是阴谋诡计!嘿,先瞧瞧热闹,一旦智空现身,我便取了他性命,看雷正刚如何继续下去。”他想象着其时的情景,心头不禁掠过一丝快意。 喀喇的一声轻响传来,仕进心头一动,循着声音处掠去。没了灯光,山林中一片漆黑,只有沙沙的风声。一道黑影正小心翼翼的向山下奔去。他似乎对地势路径异常熟悉,轻功也甚是不错,一路上轻车熟路,畅通无阻,几乎没有发出声音来。“此人会是谁呢?”仕进想着,只觉那背影依稀有点印象,似乎在什么地方遇见过。 过得小半个时辰,那人终于出了崆峒山,进了平凉城。他遮着脸,躲躲藏藏的一直向前,似乎怕被人认出来。城内灯火虽不甚明亮,仕进却也瞧清了那人身形。看那人虎背熊腰,脚步轻盈有力,却是一名年轻人。那一身黑色丝绸上衣黑夜中瞧着不甚分明,但那白色腰带却无比的醒目。 仕进瞧在眼里,只觉甚是眼熟。他侧着头想了想,忽地惊叫道:“啊,是这小子呀!”正是那白色腰带给了他提示,那人原来便是当年因为嘲笑他那憨头憨脑的徒弟而与赵黑子大打出手的卜安风,却也是崆峒紫衣神鹰王猛的三徒弟。想起当日的情景,仕进不由自主的念起了赵黑子,暗道:“也不知这小子跑到哪了?真是有点挂念啊!” “喂,你这人怎么如此冒失?”一个浑厚清亮的声音响了起来,在清冷的夜里显地分外响亮。原来卜安风遮遮掩掩的走路,却不小心撞上了另一人。仕进闻得此声,心里咯噔一声。若是有人能瞧得见他的神情,便知他此刻的表情有多古怪就多古怪了。 那被撞之人还有一同伴,那同伴此时却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不过是无心之失,你也用不着动气了。”卜安风抬眼瞧去,只见眼前站着一名身体壮实的大汉,大汉身边是一名中年和尚,昏暗模糊中,却见那和尚一派祥和之气。他怔了怔,狠狠的瞪了两人一眼,心道:“若非有要事在身,定要教你们好看!”他冷哼一声,偏过两人,便想离开。 刚行得两步,卜安风却觉肩膀一沉,身子竟是动弹不得。原来那名大汉伸手按在他。那大汉沉声道:“撞到了旁人竟连声道歉都不肯说,你这人怎么如此无礼?换了普通人,早就被你给撞死了。”卜安风怒火上窜,运劲一耸肩,将大汉大手震开。他回过身来,寒声道:“撞死人便如何?识相的就快些滚蛋,惹得老子火起,当心你们两个走不出这平凉城。” 卜安风此时放下遮掩脸面之手,大汉马上瞧清了他的样貌。大汉楞了一下,这才哈哈大笑道:“我道是那个小子那么蛮横无礼呢,原来是你这厮,难怪,难怪!这天下当真是小得很哪!哈哈哈……”他大笑着,先前被撞的怒火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来这大汉便是仕进方才念及的赵黑子,他认出了卜安风,想起当日黄山之上的趣事,心头欢快,当下大笑不止。 那和尚当然便是普门了。他听着赵黑子大笑,脸上也微有笑意。他念了一声佛号,道:“这位施主于礼有失,更口出威胁之言,你却若无其事,大笑出声。胸襟之开阔,真是令小僧佩服啊!施主果真达人!阿弥陀佛!”赵黑子闻言却笑得更大声了。他指着普门,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声道:“和尚,你……你实在太可爱了!哈哈哈……” 卜安风瞧两人根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五脏六腑顿时气得将欲炸裂。他怒声道:“找死!”说话同时,他已是使了一招饿鹰扑兔,朝赵黑子胸膛狠狠的劈了过去。他根本认不出眼前大汉便只当年的憨青年,只是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不将仇敌撕裂便不能罢休。 赵黑子一把推开普门,笑道:“哈哈,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你这小子还是没有半点长进,真是令人失望啊!啧啧,这一招不行,破绽太明显了!哈,这招勉强过得去!哦,这招真差,丢死人了……”他一边摇头晃脑的点评着卜安风的招数,一边轻松的闪避着,样子无比的悠闲。当年得仕进指点后,赵黑子的见识实际已到了宗师的境界,再加上这几年来的四处闯荡,武功已是远远超过了卜安风。 那边普门却喊道:“赵施主,手下留些情份!这位施主不过是一时气迷心窍,失了平常心,才会如此暴躁。只须好声说话,一切都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阿弥陀佛,我说这位施主,你无故撞人在先,如今又大打出手,分明是动了嗔念。须知一切世相,皆是空幻……”他站在一旁,一本正经的说着,神色间甚是虔诚,想必是经历过无数次同样的场面。 卜安风听在耳里,却以为普门在讽刺自己。他心胸狭隘,生性睚眦必报,当下脑子一阵眩晕,差点便气得晕了过去。赵黑子瞧着对手招数凌乱不堪,却也不抢攻,仍是嘿嘿笑道:“小子,好好听着!嘿嘿,这位大和尚可是有名的得道高僧,能有机会听他讲经,这可是你几生修来的福分啊!哈哈哈,是不是很受用呢?哈哈哈……”他与普门一起呆了这几年,看普门给旁人讲经正是他的一大乐事。 老实说,赵黑子一直在怀疑,经历了这许多人情世故,普门为何还能保持心头的澄净。他甚至怀疑普门表面的一切都是故意装出来的,说不定是为了掩饰什么难言之隐。但他又想,普门的天真率性能一直保持,说不定真是因为佛法无边,净化着他的心灵,让他相信即便世间大多数事物都是混沌不清,但肯定会有一方仍然保持着的无忧净土。只要有这个希望,那普门的信仰便不会缺失,便能继续普渡世人,感化时世。 “他这样子其实挺好玩的!若是变得世故起来,我还会不会呆在他身边,恐怕就得斟酌了!”赵黑子想着,笑得更是大声了。虽说夜深人静,这街道上少有人往来,但他们如此一闹,声响喧腾,登时招来不少旁观者。这屠洪亭去世,不少江湖中人赶了过来,都在平凉城内游荡,等着天明便上山拜祭。如今城内突然有热闹瞧,这些粗鲁豪杰们自是纷纷冒了出来。 卜安风心头怒火慢慢的熄了,换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过了这么多招,他已知对手武功远在自己之上,而越来越多的江湖人士出现,更使他心惊胆战,生怕被人给认了出来。他本是有要事在身,不敢显露行踪,如今被赵黑子这么一阻,还能否神不知鬼不觉的完成事情,他已是不敢想象了。 赵黑子再接了几招,脸色突然一变。他惊喜交加,手上动作却猛地加快。卜安风本来心神不定的,当下便被赵黑子一把抓住了衣领。他心里大惊,以为对手要下重手了,哪知赵黑子却只是将他远远的扔了出去。砰的一声,他跌进了远离人群的阴暗角落,旁边便是一个漆黑无比的小胡同。“天助我也!”卜安风大喜过望,连忙爬起身来,跌跌撞撞的冲进了胡同中,当然,还伴随着一阵咬牙切齿的咒骂之声。 普门瞧到赵黑子此举,忍不住又赞道:“阿弥陀佛,施主果真会体谅人。那人心胸不甚开阔,睽睽众目之下,恐怕会气血郁结,身体不适,将他送走,使其避免了难堪,也等于救了他一命。阿弥陀佛,施主功德无量啊!” 赵黑子却听不见他的话,只转着头四处瞄着,似乎在寻找什么。围观众人瞧到好戏散场,都甚是无趣,很快散去。普门看赵黑子仍在怔怔出神,奇道:“施主,你在想些什么,竟如此入神?” 赵黑子喃喃道:“师父就在这里!他就在这里!”原来仕进传音给他,让他放了卜安风,他才会突然扔掉对手的。换了以前,赵黑子肯定压抑不住心头的喜悦,会大呼出声,叫仕进出来会面,但如今他已变得稳重许多,知道仕进若想见他,自会出来与他相见。否则,再怎么强求也于事无补。 “尊师?啊,尊师倒是一代奇人,只可惜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普门对仕进印象深刻,话语里也带了点淡淡的遗憾。赵黑子忽地神色坚毅道:“和尚,明日我们就上崆峒山!”“崆峒山?我们先前没说过要上崆峒山呵!”普门奇怪道。 赵黑子沉声道:“师父告诉我,崆峒山上将有大变!而且,他还说,那崆峒派掌门屠掌门早些天已经仙游。他希望我们上山去上柱香,拜祭一下。”他笑了笑,又道:“和尚你正好给屠掌门念念往生经,超度一下亡魂。” 普门神色庄严,道:“原来如此!如此善举,和尚是义不容辞的。阿弥陀佛……”他闭上眼睛,喃喃低语,念起了佛经,想是正在为屠洪亭超度。赵黑子侧立一旁,静静的听着,神情庄重肃然。 仕进传音吩咐了赵黑子以后,便又开始跟着卜安风来。他心中好奇,想知道卜安风究竟想干什么,是王猛吩咐他出来的,还是他自己的主意?至于让赵黑子两人上崆峒山,他却是想将水搅浑一点,多一点变数。如今的他,似乎对很多事情都失去了兴趣,只有这场武林豪雄争斗,才多少引起了他的兴头。 (全本) 第六章 剑出无血 卜安风沿着小胡同东拐西转的,待再出得大街时,却已是到了城的另一面。他整了整衣冠,深呼了一口气,这才窜出了胡同。这是一条偏狭窄小的街道,黑漆漆的板砖路脆滑无比,乍一踩上去,耳中便闻清晰的咯吱咯吱的响声。卜安风吓了一大跳,左右张望一下,待确定无人这才拍拍胸膛,松了一口气。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一阵沉闷但有节奏的敲门声在漆黑的夜街中似有似无的回荡着,咿的一声,临街的一扇小门张开了一缝漆黑的小口,卜安风悄无声息的闪了进去。那门马上轻轻的合了上去,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寂静的街道仍然无声,夜,就像肆虐的魔鬼,吞噬了所有的声响。 黑暗中,卜安风只觉心头扑扑急跳,攥紧的手心却已湿漉漉的了。他瞪大了眼睛,瞧着面前的漆黑,颤抖着压低声音道:“前辈,您……您想知道的消息我已经打听到了。”“说!”一个声音像幽灵般的冒了出来,低沉,阴寒,却隐隐蕴涵了些许急切。 卜安风咽了一下口水,大着胆子道:“那……前辈您答应晚辈的事情,那个……”他支吾着,不敢将话说完,生怕一不小心惹恼了眼前的主。黑暗中那人冷笑道:“小小年纪,疑心病倒重!放心吧!喏,这是一千两银票,你收好了!”话音刚落,一张轻飘飘的纸落在了卜安风手里,凉丝丝的。他吓了一跳,退了一步,才意识道手上拿着的是什么。他将银纸摩挲了几下,又放到了鼻下闻了闻,满足的叹了一口气。 “快说!”那人似乎对他拖拖拉拉的作风甚是不满,语气中带了几分恼火。卜安风心中一凛,急忙道:“前辈,屠洪亭那老儿身体一向康健,自从他自黄山回来之后,精神却是一日不如一日。虽然请了许多大夫,却始终诊不出病情来。那些大夫都道此乃医书中未曾记载过的疑难杂症,非是他们所能医治。那老儿听了,也不再请大夫,自顾着等死了。前些日子,终于是一命呜呼……” 黑暗中那人怒声打断了他的话:“混蛋!说重点,他究竟是怎么死的?”卜安风打了冷战,忙道:“那老儿其实是被人下了慢性毒药,给毒死的!”那人沉默半晌,才道:“是谁下的毒?”那声音冰冷无比,却又透着强烈的恨意。卜安风慢慢的向后挪去,待靠到了门板,他才定下心来,低声道:“下毒那人是家师王猛!” “王猛?王猛……嘿,王猛!小子,说,他为何要毒杀屠洪亭?你却又如何知道这其中的内幕?”那人冷声道。卜安风只觉骨头里生起一股刺痛冰冷的寒意,似乎自己一旦说了半句假话,屋内这人便会即刻将他撕成粉碎一般。他勉强扯了扯嘴角,道:“王猛想扶持我二师兄商良做崆峒派掌门,自己好做太上掌门,所以才要将屠老儿给除掉。这个消息是我偷偷听来的。他们密议要如何对付余下的崆峒众人,有人提到了屠老儿是如何死的,我当时藏在那密室里,听得清清楚楚的。若我所说有半句不实之言,愿遭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他有点后悔来这一趟了,但还是先飞速的撇清自己与王猛之间的关系。 那人冷哼一声,便不再言语。卜安风心惊胆战的等待着,良久,那人才沙着嗓子道:“为人子弟者,不敬掌门,欺师瞒上,更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出卖自己的尊长!哼,该打!”话音刚落,卜安风便觉一只坚强有力的大手捏住自己的喉咙,将自己整个人提了起来。他顿觉呼吸困难,脑子更是阵阵晕眩。 啪啪啪啪的一阵脆响,卜安风已是被那人扇了十几记耳光,火辣辣的剧痛无比。“给我滚!”砰的一下,他被那人狠狠的扔到了街上。仕进站在屋顶上,瞧着底下匍匐挣扎的黑影,心里却是一阵痛快。他虽不知屋内是何人,但听了那一番话,更瞧了他对卜安风的惩罚,无形中对那人有了几分好感。 “屠洪亭果真是被人害死的!如此说来,那王猛定也是智空的人,丐帮的那叫江曼青的女子,说不定也是智空派遣进丐帮卧底的。嘿嘿,计谋倒是毒辣,将几大门派的实力牢牢抓在手里,再倒而攻击少林与正气堂,如此一来,江湖想不乱都难了。智空啊,智空,你的想法太简单了!殊不知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人家掌握之中了。”仕进冷笑想着,却见卜安风摇摇晃晃着爬了起来,踉跄着向前奔去。 “那不是回崆峒的方向啊!”仕进皱了皱眉头,瞄了瞄底下静无人声的屋子。他有心想瞧瞧卜安风还要干些什么,却又对屋内那神秘人甚是好奇,一时犹豫不决。那神秘人的身份终究还是战胜了卜安风的行踪,仕进决定弄清楚神秘人的目的。 良久,一道黑影自屋内闪了出来。他掠上了屋顶,便一路疾飞而去,竟是直奔崆峒而去。仕进尾随其后,却不敢跟得太紧。那人显然是一流高手,甚是警惕。 到了崆峒派,那人无声无息的进到了内院。昏黄的灯光偶尔落在他身上,只见他一身黑色夜行衣,脸上也蒙着黑布,只余一双眼睛露在外头,却是精光闪闪的,甚是有神。进了内院,那人停住脚步,怔怔的盯着一间尚有灯光的屋子。仕进跟着瞧了过去,也是一楞。瞧这屋子的布局,那屋子分明是内眷女主所在之地。此间的女主人,却不是屠夫人还有何人? 那人隐在暗处,呆了许久,这才自腰间抽出一个小巧的什物。仕进人在远处,瞧不清那是何物,却见那人将那东西放在嘴里,似乎在吹奏什么曲调,但古怪的是,仕进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呤呤呤呤……”外面没有声音,倒是那间屋子里传出了一阵细微清脆的声音。 那人吹了半晌,便收好了那小东西,转身掠出了崆峒派。“莫非……莫非此人跟那屠夫人有什么牵扯不清的关系?还是……”仕进心思细腻,脑子里顿时闪过了无数的想法。那人似乎对崆峒山的地形甚是熟悉,很快来到了后山密林。那树林背后,却是一条山涧,咚咚的流水声在寂静的夜中分外清脆悦耳。那人跌坐在了山涧旁边的岩石上,静静的瞧着眼前的黑暗,似乎呆住了。 仕进隐在一旁,也等了起来。他知道,定然还会有下文。果然,没过多久,密林深处便传来了沙沙细碎的脚步声,却是两个人的声音。一人脚步沉重,踩出来的声音甚是响亮,似乎是不谙武功;另一人脚步却很是轻盈,几乎没有发出一点音响。若非仕进耳朵尖利,只怕会漏了这一人。 “咦?”仕进心中忽地一动。他又听到了,还有六人跟着那两人过来,也是无声无息的,显然来人也是一流高手。昏黄的灯光朦朦胧胧的循着树木透了过来,隐约不定的。端坐着那人蓦地立起身来,转了过去。却见一名中年妇人提着灯笼慢慢的踱了过来。仕进瞧了过去,认出了那妇人正是屠夫人身边的侍女。他想道:“那藏在树木后之人便是屠夫人吧。” 那中年侍女来到那黑衣蒙面人跟前,木无表情道:“这位爷,夫人让婢子转告爷一句话:‘往事已矣,一切都过去了。’我们老爷刚刚过身,夫人也不便招待爷,礼数不周之处,爷还请多多见谅。爷还是回去吧。”她此时镇定从容,浑没了日间那副担忧怕事的样子。仕进瞧着,心里不禁一阵发寒:“莫非日头里所见的,只是一场戏?对了!那屠夫人也是在演戏,她此时中气十足,脚步轻盈,哪里有半分虚弱的样子了。” 那蒙面人盯着那侍女,冷声道:“你是谁?她为何不来?”那侍女淡淡道:“婢子是服侍夫人的丫鬟。夫人身子有恙,况且有丧在身,无论如何是不能前来的。这位爷,您还是请回吧。” 蒙面人正欲出声,却闻一下得意无比的笑声响了起来。他眼睛霎时眯了起来,转眼瞧了过去。只见一名白衣妇人倒着身子自林间退了出来。朦胧灯光下,那妇人全身缟素,头上插着白花,正是屠夫人。那蒙面人身子一颤,低声道:“思莎,你肯出来见我了?”声音里半是欢喜,半是担忧。 屠夫人却不答他,只盯着树林深处,冷声道:“什么人?出来吧。”哈哈大笑声中,六名鹰隼精干的老者跨了出来,当先一人正是紫衣神鹰王猛。王猛得意洋洋道:“嫂子,这回可让我抓着了吧。师兄尸骨未寒,你就迫不及待的偷起汉子来。哈哈哈……想来师兄在九泉之下,定是痛心疾首,捶胸顿足啊!哈哈哈哈哈……” 屠夫人退到中年侍女身边,冷静无比道:“王师弟,这位先生与妾身有着中表之亲,乃是妾身姨母亲生之子,妾身该唤他一声表兄。如今表亲相见,又有何见不得人的地方?师弟心里龌龊,那自是由你乱想;但洪亭在天之灵,定会相信妾身的清白,又岂是师弟能随便诬赖的?” 王猛冷笑道:“嫂子倒是舌璨莲花,死人也能给你说活了。可惜呀,这话说出来可没人会相信。堂堂的崆峒派掌门夫人,居然会偷偷摸摸的在半夜三更与表兄在树林里见面?哈哈,鬼才相信呢!嘿嘿,此事若是传了出去,江湖中人都会说,屠掌门刚死不久,头上就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大帽子,想想屠师兄还真是可怜哪!说不定这绿帽子他已经戴了老长一段时间,不过不晓得罢了!哈哈哈哈……”他嚣张的笑着,很是幸灾乐祸。 那蒙面人听在耳中,身子抖了几下。他忽地冷声道:“你便是王猛?”王猛怔了一下,接着笑道:“老夫就是王猛!阁下有何指教?不过呢,若说到这让人当乌龟的本事,老夫倒是该向阁下请教才对!哈哈哈哈……” 蒙面人冷冷的瞧着他,前走了两步,道:“你若是想学,我现在就可以教你!你学不学?”王猛等人俱是一楞。他们想不到眼前这人居然会说出此话。正自失神之际,却见一道白光从蒙面人腰间射出,直取王猛咽喉要害。 王猛心神还未转过来,便觉脖子冷得要命,无数的鸡皮疙瘩瞬间冒了起来,寒毛也根根竖起,似乎逃避着什么。高手的本能让他下意识飞速的退开三步,但咽喉处的寒意却愈加的浓烈,仿佛要钻进他的皮肉,插进他的内心一般。刹那间,王猛知道自己遇到了袭击,他继续后退,双手同时扬了起来,准备招架。 他手抬到了胸前,却再也举不起来了,就那么定定的停住,整个人仿佛僵住了一般。那道白光划开了嫩嫩的皮肤,钻进了他的咽喉,割断了他的喉咙,更自后颈穿出。嚓的一下轻响,王猛的半边脖子裂了开来,那道白光裂了出来,随即隐进了蒙面人腰间。那裂开的口子上,本来是白花花的一片的,但瞬息之间,血红之色无中生有的冒了出来,喷了出去,竟溅到了一丈之外。 蒙面人这迅若闪电的一招震住了其他五人。他们只瞧到白光亮起,王猛后退,蒙面人直直穿过了他们;然后,血溅,王猛脑袋歪向一侧,脖子上裂着的血道像野兽的血盆大口,骇得他们一阵心惊胆战。蒙面人冷冷的往回走来,五人都不由自主的退开一步,让出了一条道路来。其实蒙面人武功未必高过王猛多少,但他出手太快,又是突袭,王猛纵有满身本事,也只能侧着脑袋死不瞑目了。 仕进瞧着,也忍不住暗赞道:“好!矫若惊龙,剑出无血!江湖上很少有人能将剑法练到这般快捷的地步了!此人不知何方神圣,竟有如此高的身手!”他眼光尖利,却是瞧清了,那道白光其实是一把软剑,虽然破开王猛脖子,却仍是光鉴可人,不见一丝血迹。 (全本) 第七章 问道宫前 那五人瞧着蒙面人挺拔的背影,不禁面面相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王猛这一死,顿时吓寒了他们的心,使他们踌躇不定的。一人忽地低声道:“我们撤!”他们正想行动,却觉身子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般,竟是难以动弹分毫。 那侍女面无表情的盯着五人,道:“不用白费力气了!你们中了剧毒无比的一日僵石散,若是没有解药,一天之后,你们的肌肉便会寸寸僵化,最后全身石化,变成如石头一般坚硬的东西,永世不得安眠。”她声音平静,但在五人耳中,那声音却变成了来自九幽地狱的诅咒,阴森鬼气的。 五人中一人稍为镇定,声音颤抖着道:“你……你究竟是谁?”那蒙面人也甚是疑惑,对屠夫人沉声道:“思莎,你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的?”屠夫人也不正眼瞧他,只淡淡道:“她何时出现在我身边,此事不劳你费心!你若是还顾念一点表亲之情,就请离开崆峒山。洪亭对当年之事一无所知,我不希望他在天之灵生起误会。” 蒙面人低叹一声,道:“我不过是前来告知你一件事。他是被人下毒害死的,凶手正是王猛。我杀了他,只是替他报仇,让你安心一点而已!”屠夫人神色不变,那侍女脸上神情却变了。她闷声道:“这位爷恐怕是道听途说吧!若说本派掌门之死是遭人杀害,婢子倒是相信;若说他是被人下毒暗算而亡的,婢子委实要怀疑了。掌门每日的汤药都须经过婢子之手,里面有没有毒药,婢子可以说是一清二楚。他的病症也不像是中了毒。”她的语气很是急促,似乎怕别人误会她不懂毒药一般。 屠夫人此时道:“你不用多说了!洪亭他走的时候甚是安详,不会是遭人暗害的。你杀了我崆峒派长老,此事本来不能与你干休的,但王猛此人卑鄙无耻,更无故中伤他人,死了便死了。此事我可以当没看见过。你还是快快离开为妙!”蒙面人大急,吼道:“思莎,你究竟怎么啦?他可是你的丈夫!你怎么无动于衷啊?这么多年不见,你为何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那边仕进听着蒙面人连叫了几声“思莎”,心中忽地一动:“思莎?这名字为何如此熟悉呢?”他脑海中蓦地闪过一道亮光。“雷正刚信中所说,那屠夫人娘家姓柳,如此她的全名不就是柳思莎了?当日沙龙所托口信,正是带给一名叫柳思莎之人,莫非便是眼前这屠夫人?”他越想越是肯定,屠夫人很可能便是沙龙要找的人。 屠夫人冷冷道:“我没有变。只不过是你变了而已。堂堂的一派掌门,不思门中事务,却管起其他门派的事情来。哼,姨母姨夫若是在世,定会气得不轻。”她转而对那侍女道:“容姑,那几人不是我崆峒中人,处理掉算了!不用多问什么!” 侍女容姑微微点了点头,道:“是,夫人!”蒙面人僵在了原地,半晌才颓丧道:“好吧!明天我上山,给他上柱香,就马上回昆仑。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来打搅你了!”他长叹一声,身子无形中佝偻了许多。 “昆仑?他是昆仑掌门白楼?”仕进想着,不免诧异万分。他虽然猜测过这神秘人的身份,却还是没想到,堂堂的一派掌门会做出如此偷摸的行径来。他整了整心神,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当场。一时之间,在场几人都没发觉多了一人。 还是白楼警惕,虽然心神恍惚,却是第一个发现仕进的人。他心头凛然,沉声道:“谁?”昏暗中,他只瞧到了一道朦胧的黑影。屠夫人与容姑闻声吓了一跳,都转眼瞄了过来。仕进慢慢的行到灯光下。他盯着屠夫人,瞧了良久,想要再确定一下。 三人瞧到仕进面目,都不由得退了一步。屠夫人避开仕进眼光,白楼踏前两步,挡在了她身前,镇静道:“来者可是玄木令主前辈?”仕进微微颔首,淡然道:“我想与屠夫人谈几句,白掌门可否借让一下?”他瞄了瞄白楼摸向腰间之手,轻笑道:“白掌门这软剑使得虽是出神入化,但我劝你还是收一下为好。” 屠夫人一把将白楼扯到了后面,对仕进道:“前辈,敢问有何贵干?”仕进道:“我前来崆峒,不过是替人传话而已……”他瞥了那容姑一眼,轻轻挥手,一层本来向他笼罩而来的肉眼难辨的粉末斜卷开去,竟全部落在了那呆立不动的五人身上。他冷声道:“这等伎俩还是少用的好!当心害人不成反害己!”他当初中过沙龙的毒招,吃一堑,长一智,自是不会被容姑暗算到。容姑听着那五人的惨叫声,脸色一阵煞白,顿时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仕进。 白楼跟屠夫人多少瞧出了点门道,神色也是一变。仕进接着道:“不过传话之前,我还想确认一下!夫人,请看一下这个包袱!”他将自怀中掏出的小包袱扔了过去。屠夫人接过包袱,刚一触手,她登时脸色剧变,解包袱的动作也哆嗦起来。 屠夫人瞧了包袱里面的东西后,身子晃了晃,似要软倒下去。白楼伸出手,想扶住她,那容姑却是抢先一步扶住了她。“他要前辈传什么话?”屠夫人稳住脚步,低声问道。仕进笑了笑,道:“夫人可是姓柳,闺名思莎?”屠夫人无力的点了点头。仕进又道:“那夫人三十年前可是住在崆峒山脚下的柳家村?” 屠夫人深呼吸一下,精神一振,道:“前辈有什么话就请直说!他要找的人便是我!”仕进点头道:“我猜也是你!他要我告诉你,今年九月十五,他会在黄山莲花峰上待一晚上,你若是想见他,到时不妨前往黄山。否则,尽可当我没说过这话。” 屠夫人喃喃道:“黄山莲花峰?九月十五?”她凄然一笑,道:“当年他一走了之,丢下娘亲跟我!如今几十年过去,他却又要认回我们!嘿嘿……我是不会去的,不会去的!前辈若是再碰上他,就告诉他,我跟我娘都恨他!”她终于忍不住,伏在容姑怀里嘤嘤的哭开了。白楼瞧着她哭泣,心里很不好受。 仕进此时才知道屠夫人与沙龙的关系。“原来他们是父女!”他想着,道:“夫人,你可知他是何人?”屠夫人吸着鼻子,忍出哭声,道:“就连我娘都不晓得他真正的名字,我又怎会知道他是谁?”她眼睛一亮,急声道:“前辈莫非知道?啊,我真是傻了!前辈既然能替他传话,自是晓得他的名字!”她此时的表现就像是个小女孩,浑没了之前的镇定自如。 仕进沉吟半晌,才道:“还是让他自己来跟你说吧!他数十年间都被困在一个地方,过些时候才能脱身!到时候他自然会来找你了。”他想了想,终于决定不说什么。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就该由人家自己处理。 仕进沉默片刻,瞄了瞄地上躺着的王猛,心中道:“王猛既死,明天恐怕是没什么看头了!就不知道雷正刚会如何布置呢?嘿,也难说!谁知道智空还安排有什么后着?先瞧瞧吧!”他见事情已了,当下道了一声告辞,便飘然而去,瞬间没入了黑暗当中。 回到客栈,仕进却只见冰儿焦躁不安的在房内踱来踱去,含笑则安静多了,但神色间也隐有忧色。瞧到他回来,二女都松了一口气,冰儿迎上前去,急道:“大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你不晓得含笑姐有多着急,她差点就想冲上崆峒山找你了!”含笑俏脸一红,道:“明明是你自己着急,为何要推到我身上呢?”仕进笑笑,将瞧到的事情细细的说了出来。二女听得很是出神,她们都想不到,崆峒掌门这一死,竟牵扯出如此多错综复杂的关系来。 待仕进说完,冰儿忽地撇嘴道:“那屠老儿刚死不久,他的夫人居然没有多少悲伤的神情,还半夜三更的跑出去会见旧情人,看来不是什么好人!”仕进怔了怔,道:“她不像是坏人啊!况且他们又没做什么?”含笑沉默良久,才道:“莫非是屠掌门之死有什么蹊跷?” 冰儿笑道:“人死了便死了,还会有什么蹊跷?”仕进侧着脑袋,想着含笑的话,只觉脑子里有些东西,却始终想不出来。他最终叹气道:“还是明天上山去瞧瞧再说吧!你们好好休息一下!”他回到自己房间时,外面已是响起了四更的梆子声。 天色微明,三人便都起来了。换过衣裳,仕进准备以自己的本来面目上崆峒。到得山脚下,却只见无数的江湖豪杰纷纷涌来,个个都脸有悲戚。不少人是风尘仆仆,神情疲惫,想来是得知噩耗,连夜赶来的。仕进感慨万分,想道:“做人能有这么多人记念着,那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了!”想起屠洪亭正气凛然的样子,他不禁又是一阵慨然。 崆峒山位于平凉城西,北倚关山,南望太统,背负笄头,面临泾水,是西出关中第一山,素有“西镇奇观”、“崆峒山色天下秀”之美誉,是有名的道家名山,据传轩辕黄帝曾于此地问道于广成子。崆峒山林木葱茏,峰险石奇,拥有大小山峰数十座。其山势雄伟似鬼斧神工,林海浩瀚犹如巨浪排空,奇峰、异洞、怪石、流云,苍翠清秀而雄伟。可谓是美不胜收。 仕进前日上来崆峒,也不曾仔细瞧过这山上的景色,如今瞧来,却不禁有些陶陶然。但念起屠洪亭之死,他不由得一阵汗颜,想:“现下是什么时候啊,自己居然还在想景色漂不漂亮,真是该死!”他瞥了身边二女一眼,含笑神色肃穆,冰儿却有点心不在焉的。 到得山麓,规模宏伟的问道宫便出现在众人眼里,崆峒派正是这问道宫的主人。宫前广场上,不少的江湖豪杰已经聚集在一起,频频朝紧闭不开的宫门望去,都等着进去拜祭屠洪亭的英灵。 “昆仑派掌门人到——”随着一声高喊,白楼迈着稳健的步伐慢慢的跨向了问道宫。此时的他神色肃然,平时半开半闭的眼睛也睁得老大,透着阵阵精光,衬着他风度翩翩的样子,登时给人一种道骨仙风之感。他身后只随着一名年轻弟子,仕进却也认得,正是当年黄山上的刘冲。 过得半盏茶的工夫,丐帮帮主鲍云楼却也出现了,伴在他身边的,是一名少*妇。那少*妇瞧着端庄,眉目间却流露着一股妩媚之意。鲍云楼虽然脚步尚稳,仕进却瞧出他的功力至少比当年减了三成。“那妇人想必便是江曼青了。想不到堂堂的丐帮帮主,竟会沦落到如此地步!”他想着,不免多瞧了那江曼青几眼。 少林与正气堂几乎是同时上山的。少林寺来人是十名面目阴沉的中年僧人,他们目不斜视,神色严肃,直直步向了问道宫大门。正气堂来人却出乎仕进意料之外。那当先一人竟是高大魁梧的郭铁。仕进一惊,想道:“郭大哥什么时候入的正气堂?”他往人群里缩了缩,暂时不想与郭铁相见。冰儿却低笑道:“大哥,是你的那位大哥哦!要不要我打声招呼啊?” 仕进恼声道:“去去!躲好一点,别让他发现了!我们是来瞧热闹的,不是来认亲的。”含笑却在这时插话道:“恐怕是由不得你了!瞧,你的徒弟也来了。今天倒真是热闹啊!”她抿嘴轻笑着,神情温柔。仕进定睛一看,赵黑子与普门果真腾腾的奔上山来了。他们一路上斗着嘴,到得广场上,见到众人一片肃静,于是静了下来。 (全本) 第八章 是人是鬼 厚实凝重的大门终于缓缓洞开了。所有人都觉心头一沉,两排身着白色丧服的崆峒弟子整齐的行了出来,领头的正是君子野。他此时神色悲痛,眉目间稍稍有些疲倦。本来得知有人前来吊唁之后,他已经做好准备早早出来迎接的,但半夜里屠夫人突然叫起他,吩咐他与弟子们做一些古怪的布置,直到如今才闲下来。 “莫非王师叔要在今天搞花样?否则师母又怎会叫我们做那些事呢?哼,师父一生正直,人人敬服,想不到竟有人敢在他老人家灵前放肆!我一定不能让奸人诡计得逞!”君子野脑子里想着事,却仍是礼数周到的招呼了在场的所有英雄豪杰。他与众崆峒弟子领着众人进了问道宫,仕进三人尾随众人,也行了进去。宫门前,还陆陆续续的出现前来祭拜的江湖人士,或持挽联,或执挽幛,都是神情肃穆,沉痛不已。 此时灵堂已自内院移到了问道宫大殿上,却见白色的长桌陈在灵前,桌上摆着供品、香炉、蜡台和长明灯。香炉轻烟袅袅,那长明灯也闪着幽幽的冷光,衬着四周的一片素白,显得分外庄重肃穆。屠夫人此时正跪在灵旁,娇怯怯,悲戚戚的的向每一位上香之人还礼。她此时不过四十多岁,风韵犹存,清秀的脸庞甚是苍白,瞧着使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悲伤。 君子野与一干屠洪亭亲传的弟子也跪在一旁,每每有人上礼,他们都重重的磕头回礼。这一溜烟的来客络绎不绝上前进香,一个时辰过后,君子野虽有内功护体,额头却已是一片红肿,麻木了。上完香的宾客在崆峒弟子的引领下坐到了祭席之上,静静的等了起来。席上清一色全是素菜,瞧着清新顺眼,显然崆峒派下了老大工夫整治,可惜没有一人动筷的。 前来祭拜的宾客大多数是神情肃静庄严,静静的持香行礼;但也有当场号啕大哭的,昂昂的七尺男儿,趴在地上,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涌了出来,却丝毫不觉得羞耻。但也没人会耻笑,有的只是同掬一捧热泪。君子野两眼红肿,强忍着不哭出来,但回礼之时却更是用力,头磕得咚咚直响。一旁静立的崆峒长辈们此时的作用就是将情绪激动的来客扶到了一边,好生安慰。 仕进到灵前行过礼后,便退到了不远处的祭席上,含笑跟冰儿也很快坐了过来。瞧着那一幕幕感人至深的场面,三人都不禁心有恻然。含笑低声道:“我当初听师父说过,除了雷门主与无空方丈,她老人家最敬佩之人便是屠掌门了。如今看来,屠掌门真是一位好人了!” “一个人死了,有这么多人为他难过!他究竟做了什么事情,能让这许多人记住他呢?”冰儿喃喃道,陷入了沉思。仕进也是怔怔出神:“总以为这江湖尽是阴谋诡计,想不到还有这样的铮铮汉子。只有真心对待旁人,才能换来别人诚心实意的对待,能有如许多人为己落泪,屠洪亭果不愧侠义之名!着实可钦哪!” “……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今对佛前求忏悔……”普门进了灵堂,却不拜祭,只侧立一旁,合什念着度经文。只见他宝像庄严,满脸悲悯,一种慈悲祥和的气息在堂内弥漫开去,淡淡的,却自有安抚心神的效果。本来情绪激动的人们也开始止住哭声,安静下来。屠夫人瞄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以示谢意。 如此过了数个时辰,赶来之人还是络绎不绝。崆峒弟子纷纷出面接待,都领着来人到另外的祭棚去吊唁,稍稍解了君子野等回礼之苦。但白楼、郭铁等人都留在了灵堂左右,有些身份的江湖人士也静静的等待着,所有人都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赵黑子退到一边,眼睛却盯在了仕进身上。他无意间瞥见了仕进,便油然生起一种熟悉的感觉,不禁偷偷的瞄了起来。 进到灵堂的人渐见稀少,君子野松了一口气。他行完礼,抬起头来,准备给下一位宾客行礼之时,却不由得楞了一下,面皮也瞬间绷紧,心道:“终于来了!”此时站在灵堂正中的赫然便是王猛。王猛此时神情平静,还略略带了点悲伤,恰到好处的表现了师弟对师兄的哀悼之情。 “咚”的一声,屠夫人却是晕了过去。与此同时,仕进长身而起,白楼神色大变,都紧紧盯着堂中的王猛,生怕自己眼花一般。难怪他们会如此惊骇,昨晚白楼亲手杀了王猛,那剑直穿王猛喉咙,裂开了他半边脖子,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无法使他复活,仕进也是亲眼所见,绝无半分做假。但如今王猛却活生生的站在他们眼前。“此人是人是鬼?”两人心中同时生起一个念头。屠夫人毕竟是女子,却是受不住这般惊吓,当下昏倒在地。 除了昨晚几人,其他人都不觉有异。君子野瞧着屠夫人惨白一片的脸色,以为她身子虚弱,加上伤心过度,这才会昏倒。他心里大急,正欲吩咐人来扶屠夫人进去休息。王猛却拦住了他。王猛略带焦急道:“师侄,快让我瞧瞧!嫂子究竟怎么啦?”他伸手把向屠夫人脉门,似乎想要确证一下屠夫人的情况。 屠夫人此时幽幽醒转。她睁开双眼,入目却是王猛那张满布诡异笑容的脸庞。她登时尖叫一声,身子猛地往后缩去,瑟瑟抖,甚是害怕。白楼瞧在眼里,心里焦急,想着过去保护屠夫人,却碍于名声,不敢过去,只能干着急。屠夫人转眼瞄去,瞧到白楼关切的眼神,她喘了一口大气,心里定了许多,人也站了起来。 屠夫人也是见多识广之人,开始的惊慌过后,终于冷静下来。虽然还有点害怕,她却开始敢正眼瞧向了王猛。王猛此时正似笑非笑的望着她,眼神里却没了以前那种咄咄逼人的气焰,有的只是看透世事般的淡漠与从容。“王猛怎么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屠夫人想着,心里不禁惴惴,担忧起来。以前的王猛虽然咄咄逼人,她却从未害怕过,但如今她心里却开始毛了。 仕进缓缓坐了下去,神色由惊诧转为淡然。含笑关切的注视着他,冰儿却低声道:“当真是白日见鬼了!大哥,你不是说王猛死了吗?如今又怎会突然冒了出来?”仕进微微一笑,小声道:“我就说智空不会只有王猛这一步棋!先前那王猛虽然狠辣阴毒,却并非大将之材。如今的王猛恐怕才是真正的杀手锏吧!” 二女都很是诧异,冰儿更是奇怪道:“大哥,你怎么说话颠三倒四的?什么先前那王猛,如今这王猛的?他们不都是王猛吗?”仕进笑道:“我想,昨晚王猛是真的死了!如今此人,不过是顶了他的容貌罢了!此人武功极高,有此等武功的人,在江湖上可以说寥寥无几,王猛没有那么高的武功。唔……他究竟是谁呢?他的容貌又怎会跟王猛一模一样呢?”他盯着王猛,想瞧出点破绽来,可上看下看,却始终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王猛此时对屠夫人道:“嫂子身子可曾安好了些?嫂子可要节哀顺变啊!”他说着这些话,嘴角却露着一丝戏谑的笑意。屠夫人冷冷的打了个寒战,强装镇定道:“王师弟,你若是对洪亭尚有几分尊重的话,便给他上柱香,求他保佑我崆峒兴旺平安;若是别的事,那便请回。妾身还得操办后事。” 王猛笑了笑,对身后站着的一名壮实青年道:“商良,过来给你掌门师伯上香行礼!”那青年脸庞方正,眉毛粗黑,瞧着甚是憨厚。他老实的应了一声是,便取了香来,点燃,着实的磕了好几个响头,这才恭敬的将香插到香炉里。王猛也随便的行了个礼。 看到王猛只带了商良一人前来灵堂,屠夫人还以为他瞧在屠洪亭的份上,不会生事。哪知王猛拜了拜灵位之后,便大步来到灵堂前,沉声道:“诸位江湖朋友,我崆峒不幸,竟殒了屠师兄如此英明正直的掌门。屠师兄为人刚直,待人宽厚,对待江湖同道也是仁义无比。他于数日前仙游,英灵远逝,所有崆峒子弟,无不同感悲痛,想必诸位朋友也深有同感,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赶来了……”他滔滔不绝的说着,似乎是在悼念屠洪亭。不少人听了他的话语,想起屠洪亭的音容笑貌,不禁又是伤心起来。 君子野抹了一把眼睛,两眼红红的,想道:“王师叔说得真好!他想必是念起了师父的好处,于是打消了先前的不敬想法。看来我得找个机会向他老人家赔礼道歉了。之前对待师叔的态度真是不该啊!” 屠夫人却越听越不是滋味。王猛虽然说得慷慨激昂的,她却多少听出了点不屑。王猛道了许久,话题一转,终于进入了正题:“……我崆峒遭受如此损失,委实太过重大。为了重整我崆峒,更趁着这么多英雄好汉在场,我王猛提议,不如就当场选出新的崆峒掌门,让他继承屠师兄的遗志,将崆峒扬光大。诸位说,此提议可好?” 王猛的声音平和低沉,却传遍了整个问道宫,所有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众人不禁俱是哗然。虽说掌门刚丧便另立新掌门在江湖上也有先例,但那都是在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事急从权,不得不如此。如今崆峒既无外患,也无内忧,王猛却在掌门灵前提出如此要求,分明是对屠洪亭的大不敬。 王猛似乎瞧不到众人的反应,微笑着继续道:“想来大家都没有异议。那我便推举一人。诸位看我这徒儿商良,他忠厚老实,在同门中甚有人缘,武功也过得去。让他做这新任掌门应该不成问题吧。”商良吓了一大跳,连忙摇头摆手道:“不……不……不成的!我不……不行的!” 君子野脸色铁青。他想不到王猛说翻脸就翻脸,竟一点儿也不将屠洪亭放在眼里。屠夫人也是俏脸生寒,冷声道:“王师弟,你莫要欺人太甚!死者为大,还是收敛一点好。” 王猛哈哈一笑,道:“嫂子,正是因为死者为大,做师弟才斗胆提出这番建议的!想屠师兄一生兢兢业业,为的还不是让崆峒派扬光大?如今他既已去了,留下的担子自然是越早有人接起来越好!屠师兄若是还在,他必定不会让一个死人继续霸占着掌门的位置不放。嫂子,你说是吗?” 屠夫人气得身子抖,竟说不出话来。白楼此时沉声道:“王师弟,此言差矣!如今江湖所有人俱是一派中人,这掌门的任命,又岂能由你们崆峒一山独决?还是待无空方丈与雷老前辈下号令来,这才决定为好。”他看到郭铁等正气堂弟子,知道雷正刚不会不管这事,便出声为屠夫人解了围。 王猛瞄了白楼一眼,哦的一声,笑道:“原来是昆仑的白师兄啊!白师兄所言甚是,这里便有少林中人。我们还是来问问诸位少林高僧的意见吧!”他转向那十名少林僧人,笑道:“诸位大师,不知对在下的提议有何见解?少林素为武林泰山北斗,无空方丈更是武林盟主,诸位大师想必是能决定我崆峒掌门之人选的。” 那些中年僧人一直都是脸色深沉的静立着,不一语。领头一人踏上一步,冷声道:“我等前来只为哀悼屠掌门,其他事情,方丈不曾吩咐,我等也不敢妄言。”他说完,便退回行列中,继续板着一张脸。 闻得此言,所有知道底细的人都不禁楞住了。屠夫人想道:“王猛不是一直以少林为靠山的吗?如今少林为何会不帮他呢?”仕进却在想:“智空又在玩什么花样?他不就是想扶持一人当上崆峒掌门之位吗?若没有少林的支持,王猛无论如何也夺不到那掌门之位的。这倒奇了!” 第九章 指鹿为马 王猛不动声色,仍是笑眯眯的。他笑道:“既然诸位大师克于规矩,不便明言,在下也不能勉强。那就请正气堂的郭大侠说几句吧!”郭铁瞧着他那满是戏谑的眼神,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 “啊——”一声大叫顿时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却是赵黑子。他叫得一声后,便闭上了眼睛,脸有惊喜之意,更是连连点头,似乎在听着什么吩咐一样。郭铁被这么一扰,心神却定了下来。他盯着王猛,笑道:“这崆峒派的事情,自是该由崆峒自己决定!雷门主当初就说过,不会轻易干涉各派门中事务,言犹在耳,王长老还是莫要叫郭某为难了!” 郭铁顿了顿,又道:“不过嘛……当着如此多的英雄好汉面前,有一桩事情还须请王长老澄清一下。”他的声音洪亮浑厚,衬着魁梧的身板,一股逼人的威势顿时朝王猛冲了过去。王猛瞳孔一阵紧缩,脸上却仍是笑着。他道:“郭大侠,不知有何见教?若是王某知道的事情,定当知无不言,决不敢有丝毫隐瞒!” 郭铁脸色一沉,冷声道:“我辈武林中人,向来是身子强健,轻易不会染病。屠掌门一代宗师,武功之高,功力之深厚,那更是天下皆知。据传闻,屠掌门仙去此事,似乎另有蹊跷,并非如崆峒所说那般染病身亡。不知王长老对此有何看法?”他这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霍然一惊。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况且说话者又是正气堂的人,众人心头登时冒出了种种猜测,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王猛皱了皱眉头,神色肃然道:“郭大侠,此话从何说起?最近数月,屠师兄一直精神不济,日渐消瘦,附近有名的大夫都诊断过了,却是寻不到病因。此事我崆峒上上下下上千号人,哪一个不是瞧在眼里,急在心里?屠师兄他确实是染病而去的,诸位若是不信,不妨问问在场的崆峒弟子!” 屠夫人轻轻颔首,表示同意他的话。白楼瞥了她一眼,想起卜安风对自己所说,心情更是复杂。郭铁神色不变,沉声道:“寻不到病因,并不能代表屠掌门真就是患上了病。郭某曾听闻,昔年三尊五将中的毒尊沙龙就能让人于不知不觉中中毒而亡。真正的使毒高手出手,旁人是瞧不出痕迹的。” 王猛忽道:“莫非郭大侠认为屠师兄之死是遭了他人的暗算?哎!我怎么没想到这方面去呢?郭大侠,你说,究竟是谁那么卑鄙,居然暗害屠师兄?”他咬牙切齿的,做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郭铁冷冷一笑,道:“王长老,此事郭某正想求教于你。能让屠掌门不知不觉中毒的,恐怕只有他身边亲近之人吧!而且,昨晚有一崆峒弟子向郭某哭诉,说他知道害死屠掌门的凶手是谁,要求我正气堂为屠掌门申冤,将那凶手碎尸万段。他说了,凶手正是崆峒派中之人。” 王猛神色微变,寒声道:“郭大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若真是有人下毒暗害屠师兄,就算他躲到天涯海角,我王猛也一定拼了老命将他拿到师兄灵前,剖心挖腹,以祭屠师兄在天之灵。” 郭铁冷笑道:“如此甚好!”他挥了挥手,道:“你出来吧!”一人畏畏缩缩的自人群里钻了出来,却是卜安风。他瞥了一眼一旁站着的赵黑子,再瞄了瞄一脸木然的王猛,眼神里满是狠毒之意。屠夫人对眼前的变化浑不在乎,就那么冷冷的瞧着,仿佛在看戏一般。君子野心却提到了喉咙上,准备接受这意外之极的惊变。 王猛紧盯着卜安风,一字一句蹦了出来,道:“说,究竟谁是暗算掌门的凶手?”他两眼闪着幽光,整个人似乎变得冰冷了,空气中隐隐弥漫着阵阵寒意。卜安风身子不由自主的战栗起来,慌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瞧王猛的眼睛。他缓了缓气,心道:“老不死的,总有一天我要让你跪在我面前喊爷爷!” 瞧着卜安风低着头不出声,郭铁以为他畏惧王猛,当下道:“卜少侠,莫要害怕!大胆将事情真相说出来,有这么多英雄豪杰在场,没人敢把你怎么样的!你只须将昨晚说过的话重述一遍就可以了。”所有人眼光都集中在了卜安风身上,都等着他出声。王猛板着一张脸,冷冷的瞪着他,也不出声。 冰儿低声笑道:“这老狐狸看来是亏待了徒弟,否则徒弟又怎会出来告发他呢?”含笑点了点头,道:“恶人自有恶人磨,古人之言诚不欺也!”仕进盯着王猛眼睛,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似的。王猛眼神里竟瞧不到丝毫慌乱,深邃黑暗的眼睛里隐隐飘着些许笑意。 沉寂良久之后,卜安风终于抬起了头。他注视着王猛,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他眼光慢慢向众人飘了过去,每一名崆峒弟子瞧了他的眼神,心里都不由得咯噔一声。郭铁神色一变,开始发觉事情不妥了。 “害死掌门师伯的凶手便是……便是她!”随着卜安风手指定住,众人目光也刷的一下聚了过去。却见素衣飘飘,屠夫人正脸色大变的瞪着卜安风。卜安风所指之人,竟然是与屠洪亭有着夫妻之名的她。宛如晴天霹雳一般,所有人都惊呆了。王猛绷着的脸此时却缓缓松了开来,流露出淡淡的笑意来。事情一切都按着他的安排进行,异常的顺利。 君子野急剧的喘了几口大气,怒声道:“卜师弟,你莫要血口喷人!师母她老人家又岂会害师父?你……你可有证据?”说到最后一句时,他语气里竟是说不出的惊惶。屠夫人待他恩重如山,如今却有人说她是自己的杀师仇人,叫他如何不急? 屠夫人压下愤怒,沉声道:“卜师侄,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这个诬陷长辈的罪名可是不轻!你要思量清楚了。”郭铁此时瞪着卜安风,寒声道:“卜少侠,昨晚你说的凶手另有其人,为何到了崆峒却突然变挂了?若不给我们一个交代,哼哼,我正气堂可不是随便容人欺侮的!”他全身骨节一阵作响,身形猛地拔高了不少,气势更盛,显着一股凛凛神威。 卜安风忽地猖狂大笑起来,大声道:“诸位英雄好汉,大家可知当年正邪大战,有多少人死在了杜白衣的三尊五将手下?各位家中的叔伯长辈们,可有丧命于他们手中的?哈哈哈……恐怕都不在少数吧!”他莫名其妙的扯开了话题,众人都是大惑不解。但众豪杰中稍有些年纪的,都是神色一变,显然卜安风的话触到了他们的伤痛之处。 屠夫人冷冷道:“卜师侄,有什么话便痛快的说出来,不用拐弯抹角的!我虽是一介女流之辈,却不是没担当之人。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来!”她柳眉横挑,先前的柔弱已不知抛到哪里去,换之以勃勃的英气。 “哈哈哈……你当然不怕了!你有一个可以依赖的靠山,自然不会怕我们崆峒小门小派的了!”卜安风语带讥诮道。白楼神色一变,屠夫人也瞥了过去,两人对视一眼,都想:“莫非他知道了当年之事?” 卜安风得意洋洋的扫了众人一眼,大声道:“诸位可知眼前这位掌门夫人的出身来历?”他马上接道:“听好喽。她便是当年三尊五将中的毒尊的掌上明珠!毒尊沙龙一身使毒本事出神入化,若不是他亲自出手,那些大夫又怎会断不出病因?敝派掌门又岂会含冤而死?”众人尽皆哗然。 屠夫人脸色霎时一片惨白,身子也摇摇欲坠的。半晌,她才定住身子,咬着牙沉声道:“你说我是沙龙的女儿,有何证据?况且沙龙已于当年黄山一战中死去,又如何来杀害洪亭?我与洪亭数十年夫妻,我又怎会忍心下手害他?卜师侄,你这话骗骗三岁小孩还可以,在场的英雄个个明眼如电,又岂会被你的小小伎俩所蒙骗?” 卜安风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地方,神色更加嚣张。他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是沙龙的女儿,此事虽然隐秘,却还是逃不过有心人眼睛的。哼哼,沙龙当年满手血腥,更在黄山一战中假死脱身。他一心想颠覆整个江湖,让武林再次回归混乱无序。你身为他的女儿,父女连心,夫妻又算得了什么,你自是会辣手无情了……”他一句接一句的说着,那话就像是利刺一般,一丝丝,一丝丝的戳破了众人心中对屠夫人的信任,便连一向信任她的崆峒弟子都投来了怀疑的眼光。君子野冷汗涔涔而下,脸上满是挣扎的神情。 王猛悠闲的站在一旁,心里颇是自得。这些话俱是他教给卜安风的,否则卜安风哪里能知晓那些事情。他抬眼瞄向远方,悠悠出神:“老沙啊,你莫要怪我!我知道你最疼爱这个女儿了,可惜大事在前,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喟然一叹,注意力回到了场中。 屠夫人脸色越来越白。她发觉,卜安风所说的事情,大多数是自己隐秘私事,旁人根本无从知晓,而且说到沙龙的时候,更是振振有辞,煞有介事。“莫非……莫非那个人真的是毒尊沙龙?沙……沙龙是我爹爹?不可能的!娘说了,爹爹虽然有点傲气,却是一个好人,决不会是杀人如麻的恶魔的!不会的……”她想着,身子却瑟瑟的抖了起来。 白楼瞧到屠夫人孤苦无助的样子,心里阵阵纠痛。他一向精明过人,很多事情都能未卜先知,防范于未然。但对于屠夫人,他却始终放不下。两人早年青梅竹马,本来可以成为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的,可惜他去了昆仑学艺,学成回来之后,屠夫人已是嫁做他人妇,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言笑嫣然的小表妹了。 想起往事,白楼又是一阵痛苦。他深吸一口气,上前道:“卜师侄,听你说了这么多,却全是揣测之词。我们可不能单凭你的一面之词就认定屠夫人有罪。你还有没有别的证据?若是有,便让大家看看,铁证如山的话,想必凶手也无话可说。”他坚信屠夫人是不会暗算屠洪亭的。 卜安风楞住了。王猛虽然教了他一大堆话,但说到证据,却是没有的。一直作壁上观的丐帮帮主鲍云楼此时出声道:“白掌门说的正是!我们添为侠义道中人,自不能无凭无据就冤枉好人。”他神色略微有点疲倦,但眉目间还能瞧到昔日的正气。 鲍云楼身边那女子却娇笑一声道:“话虽如此,但既然大家都认定了屠掌门是遭人暗算而亡的,而崆峒派这位小兄弟说的也是有眉有目的,追究起来,屠夫人多少是脱不了干系的。为了慎重起见,屠夫人这段时间最好还是呆在崆峒山,不要到处乱跑。”鲍云楼见她出声了,加上自己心头也有所疑惑,当下便不再出声。 卜安风瞄了瞄王猛,想着从他那里得到些指点。王猛此时终于出声道:“此事事关重大,王某也不敢说什么。但若屠师兄真是被人害死的,那我崆峒上下,定要誓死捉拿真凶,以慰师兄在天之灵。在场的诸位师兄师弟,对此事可有什么意见?”他先慷慨激昂一番,再问其他在场的崆峒老一辈,用意却是颇为深长。 “哈哈哈哈……”一阵大笑声响起,顿时将所有人的眼光吸引过去。却见赵黑子大笑着大步行到王猛跟前,道:“阁下莫非便是崆峒紫衣神鹰王猛?”王猛刹那间眯起了眼睛,他不晓得半路杀出的这号人物究竟是何人,也不敢贸然回答,只轻轻的点了点头。赵黑子朗声笑道:“失敬,失敬!王大侠,在下昨晚遇到了一桩怪事,真是奇哉怪也,怪也奇哉!” (全本) 第十章 离与不离 王猛眼皮一跳,笑道:“朋友遇上了什么怪事?不妨说来一听!”赵黑子盯着王猛,诡异的笑了笑道:“昨夜月黑风高,正是杀人越货的好时机。在下在这崆峒山上碰到了一人,当时没感觉如何,但现下看到了王大侠,才发觉这件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了。” “哦?”王猛神色不变。卜安风却恼火了,赵黑子这一插话,顿时将他的风头全抢了去。王猛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朋友碰到了什么人?莫非与王某有关?”赵黑子继续道:“有没有关系在下可不晓得,不过……在下昨晚所见之人,恰恰正是王大侠你本人。所以说,在下今天看到王大侠,才会感觉如此怪异。” 王猛哈哈一笑道:“朋友真会开玩笑了!王某昨晚一直身在这问道宫内,不曾外出,朋友又怎能遇到王某呢?”此时一人插话进来:“阿弥陀佛,赵施主,昨夜我们二人一直在山下城内,不曾上得这崆峒山,你又是如何遇上这位王施主的?”普门一本正经的说着,郑重的纠正起赵黑子的错误来。 赵黑子瞪了普门一眼,道:“和尚,这些江湖中事,你莫要插嘴。昨晚你睡着之后,我才上崆峒山来的,你又怎会知道呢?”普门摇了摇头,念了一声佛号,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昨夜和尚不曾入眠,施主你也未曾离开过和尚身边。倒是施主睡得香甜,鼾声大作。”他说着,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似是忆起了赵黑子熟睡酣畅的模样。 王猛面色一沉,对赵黑子道:“朋友,这位大师已经证明了你昨晚并未来过崆峒山,见到王某之说,想必也是捏造。今日是我掌门师兄头七之日,朋友胡乱的开这等玩笑,莫非是对我崆峒派有成见?还是故意来挑衅寻事的?”他语气阴森,杀气极浓,似乎会随时出手。 赵黑子夷然无惧,冷笑道:“王大侠好大的火气!你若是真的王猛,在下便在屠掌门多磕几个响头赔罪也是无妨。可惜呀,你只是假冒的!”此言一出,众人齐惊。本来一个寻常的吊唁,如今却变成了龙争虎斗,谲诈诡异的旋涡,事事尽皆出人意料。 赵黑子的出面,使屠夫人多少缓过气来。她与白楼都是神色微变,心头震骇。昨夜王猛一干人等已被他们匆匆处理掉,王猛已死,那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事情也只有寥寥几人得知,如今赵黑子却脱口而出,说王猛是假冒的,那分明是知晓了王猛已死的事情。 王猛脸色急变,瞬间却又恢复了平静。他盯着赵黑子,寒声道:“阁下若是对王某不满,尽可以光明正大的找王某理论,为何要如此血口喷人?阁下可以问一下在场之人,王某是不是假冒的!”熟悉王猛的崆峒中人都上下瞄起王猛来,但最终还是放弃了。眼前的王猛分明就是如假包换的王猛,哪里能瞧出得一点破绽? 冰儿瞧了那王猛许久,神色甚是困惑。她忽地低声道:“大哥,那双眼睛……对,就是那双眼睛,我老感觉在哪见过他一样!他究竟是谁呢?”仕进摇摇头。他虽然让赵黑子出来揭穿王猛的身份,心里却着实没底。谁也猜不到智空的下一步是什么。但观郭铁所为,似乎雷正刚也无法预测对手的招数。 赵黑子知道有仕进在背后撑腰,胆气极壮,当下大声道:“在下昨晚虽不曾来过崆峒山,但却有人在山上见过王大侠,他不欲在人前露面,这才托在下将事情真相说出来的。事实上,真正的王猛已经死了,被人一剑封喉,死状极惨。你根本不可能是王猛,因为死人是不会复活的。”他说得斩钉截铁,就好像自己亲眼所见一般。 王猛忽地大笑起来:“哈哈哈……王某好端端的站在这,居然有人说我死了!简直荒谬至极。哼,朋友,你玩笑未免开得太大了。”他笑声顿止,脸色冰寒,道:“你既然敢来崆峒捣乱,想必是仗着有些本事了!如此便让王某来领教一下阁下的高招!接招吧!”他也不顾自己的身份,竟率先出手,使得正是崆峒派的飞鹰掌法中的鹰击长空。 众崆峒中人瞧在眼里,都不禁讶然。这一招鹰击长空虽然使得是形神俱备,却比原来的飞鹰掌法少了几分平和,多了许多狠辣。赵黑子踩着方步倒退着,毫不慌乱。王猛眼看一招势尽,身子却猛的拔前,一掌推了出去,下手不留半分情面,竟是要置对手于死地方肯罢休。他的身法迅捷流畅,丝毫不见力道衰竭之象。知道点底细的人都大吃一惊,熟悉王猛的人心中更是暗暗嘀咕:“他的武功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之高了?似乎比屠掌门还要高上一筹!” 赵黑子心中凛然,对手的武功眨眼间仿佛暴增了数倍一般,速度快得骇人。正在他想出手抵挡之际,一道身影横在了两人中间,如山峰一般厚实。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让王猛顾忌的,他冷笑一声,力道更增,手掌直直挥了过去,掌沿隐约间冒着灰色的光芒,甚是诡异。他存心想给这阻拦之人一点颜色瞧瞧,于是用上了八成的功力。 阻拦之人却是郭铁。他本来想调停二人的争斗的,哪知王猛竟连他也不放过。那掌招尚未及身,他已感觉胸腹一阵阴寒之气袭来,侵肌蚀骨,甚是难受。“这是什么武功?崆峒派有这种武功吗?”郭铁一阵骇然,忙双掌架出,急切间竟是倾尽了全力。蓬的一声闷响之后,郭铁人定在原地,脸色却是一片冻青。王猛则是噔噔噔的退了三步。他脸上带了惊讶的神情,人却是气定神闲,完好无损。 数息工夫,郭铁脸色才好了一点。他想不到王猛的掌力竟如此古怪,乍一接触,竟像是冰冻入骨的长针,直直的穿开了他的防御,侵进了他五脏六腑。刹那间,他竟有一种被厚厚的冰块冻住了的感觉,全身都僵硬了。待真气转了一圈之后,他才恢复了知觉。赵黑子瞧着神色变幻不定的郭铁,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说实话,瞧了刚才那一幕,他对郭铁不由得由衷佩服。换了是他接这一掌,不死也要是个重伤。 郭铁勉强笑了笑,低声道:“我没事!”他盯着王猛,冷笑道:“王长老果然好功夫。但郭某想请教一下,适才长老所用的武功,不知是崆峒的哪一门绝学?竟有如此威力?”王猛镇定道:“那位朋友方才胡乱开玩笑,辱及我崆峒,王某一时气愤,收不住手,幸得郭大侠功力深厚,没有出现什么难以收拾的局面,真是天大的幸事。至于王某使的,不过是崆峒的一点粗浅功夫,入不得方家之眼,还是不说了。但是那位朋友诅咒王某身亡,端是恶毒之极,我崆峒不欢迎这样的客人。”他竟是对赵黑子下了逐客令。 郭铁拦了下来,道:“这位朋友恐怕是受了旁人的蛊惑,一时糊涂,这才胡乱说话的。王长老莫要见怪。不若让他将事情细细道来,今日之事错综复杂,趁着这么多英雄在场,大伙都来理一理头绪,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才是上策!”王猛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郭铁对赵黑子道:“朋友,你说有人托你将事情真相道出。此人现在何处?可否请他出来与王长老对质?”赵黑子一楞,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他沉吟半晌,忽地面有喜色道:“好!那人便是家师。他此刻也在崆峒山,不过他老人家不愿意露面。嘿嘿,想必是如此卑鄙无耻之徒,值不得他老人家出手!” 郭铁还未出声,一直憋着气的卜安风却大笑起来,道:“胡乱编造个故事,捏造一个人物,便来我们崆峒派撒野,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小子,你便真有师父,想必也是一糟老头,羞于出来见人……”“住口!”赵黑子怒吼一声,声震四里,竟将卜安风吓住了。 赵黑子脸上闪过一丝怒色,但慢慢的却笑了起来。他畅快的笑着,道:“都过去几年了,你还是没有丝毫长进,当真叫人失望!”他脸色一肃,道:“便是武林盟主无空方丈,见了家师也须得客客气气,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说他老人家的不是!讨打!”他身形一闪,已是到了卜安风身边,啪啪的一阵乱响,卜安风又被刮了十几记耳光,本来消下去的痕迹,此时却又重新凸显出来,整张脸顿时变得跟猪脸一般。 卜安风只觉屈辱无比,但身子根本动弹不得,只能任由赵黑子出手。待赵黑子退开,几缕凉风吹来,他发觉自己突然又能动了。他伸手抚着脸,一时急怒攻心,两眼一黑,倒了下去。王猛本来想出手的,但他却觉一股浓烈无比的威胁直冲己身,竟压得他丝毫不敢松神,于是只能眼睁睁的瞧着卜安风顶着个猪头晕了过去。 郭铁板着一张脸,但嘴角却隐约可见笑意。若换了以前,他早就教训教训这个嚣张跋扈的卜安风,只可惜听从了玄空的吩咐,他进了正气堂,再行事时不免缚手缚脚的,老不痛快。他咳了两声,对赵黑子道:“不知尊师是哪一位?” 赵黑子瞥了王猛一眼,冷笑道:“他若是真的王猛,便会知道家师是谁。大约是五年前,在黄山之上,我就跟他这个徒弟打过一架。”王猛神色一变,道:“安风跟谁结怨,跟谁打架,我做师父又哪能管得了!你还是叫你师父现身,我们来个当场对质,是非黑白,自会有个公道。”他此时心神不宁的,根本无心注意说话的内容了。刚才那股气势虽然隐含不发,他却知道,场中有一名自身无法抗衡的绝顶高手。 人群中忽地有人大喊道:“他的师父是玄木令主!是玄木令主呀!”原来有人忆起了当年之事。哗的一声,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转头四望,似乎想找到那个黑色身影。空气仿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而原因只是一个名字,一个人们害怕听到,却又希望听到的名字。问道宫刹那间变得寂静一片,只余众人急促的呼吸声与心跳声。 仕进瞄了瞄四周人群激动的神色,忽地低低的叹息一声。他只觉一切都索然寡味,无趣之极。他本来想瞧瞧智空会不会现身,可惜到了如今,机会已是微乎其微。眼前的王猛武功虽然堪比智空,但在仕进心中,智空才是自己在乎的人。或许是因为他的大多数遭遇都是由智空引起的吧。他抬头瞧着蓝天,心中忽想:“在那天幕之外,究竟有些什么呢?”想着,平静的心湖蓦地荡起了阵阵波纹,他却是痴了。 含笑跟冰儿都神色古怪的盯着仕进。一瞬间,她们感觉眼前的人似乎消失了一般,虽然人还是实实在在的站在那里。那种感觉异常强烈,强烈到她们心头搐痛为止。冰儿忽地哽咽着低声道:“不要让他走!不要……”她只觉心底空荡荡的,仿佛仕进便要永远离她而去。含笑吸了一下鼻子,靠紧仕进,挽住了他的大手,紧紧不放。 仕进感觉到什么,低下头来,望着二女。他的眼神却是一片空寂,宛如那无边无际的星空。半晌,他眼神才回复清澈。他微微一笑,道:“我会一直陪着你们的!放心吧!”直到此时,含笑跟冰儿才感觉到人是真实存在的。仕进笑了笑,柔声道:“继续瞧热闹吧!想不到我这个傻徒弟倒是沉稳了许多,没以前那么冲动了!” “玄木令主?莫非兄弟也在此处?”郭铁脸色微变,也四下瞄着。终于,他在人群中瞧到了仕进。仕进也没有刻意躲藏,见他望了过来,淡淡一笑,轻轻点了点头示意。郭铁大喜过望,便想冲过去兄弟相认。但他却马上迟疑了,一方面因为身份问题,另一方面,却是感觉到了仕进有了很大的不同。那种俯瞰万物的淡漠让郭铁不由得止住了步伐。 (全本) 第十一章 毒尊沙龙 王猛皱了皱眉头,喃喃道:“玄木令主?便是那武功天下第一人吗?”他虽然有些惊诧,却不似大多数人那般震惊。他多年不涉江湖,如今重新出山,虽然听得玄木令主如何如何的厉害,也并不怎么的上心。 赵黑子瞪着王猛,沉声道:“家师昨晚亲眼目睹王猛遭人杀害的经过。王猛既死,你自然不会是王猛。你虽然装扮得惟妙惟肖,但冒牌货就是冒牌货,终是上不得台面的。还是速速现出原形,让大伙瞧瞧你是何方神圣吧!” 玄木令主的名字一出,几乎所有人瞧向王猛的眼神都带上了怀疑。这世上虽多鬼怪之说,但真说死人复活,却是没多少人相信的。王猛瞧着自己徒弟商良投来的狐疑的目光,忍不住一阵恼火,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也怀疑为师的身份?”商良惶恐的垂首下去,连连摇头。 郭铁盯着王猛,道:“阁下还有什么话要说?”王猛哈哈一笑,道:“那位朋友所说之话,不论真实与否,终究只是一面之词。王某俯仰无愧,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即便是玄木令主就在王某面前,王某也要斗胆问上一句,因何要无故诬陷于我!”他神色激动,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他这一番做作,登时将一部分人的心拉了回来。 赵黑子顿时气结,怒道:“想家师是何等人物,又怎会诬陷于你?你分明就是假冒的王猛,居然还在狡辩……”正在此时,一声厉啸自远处传来,穿云裂石,震得众人耳朵嗡嗡直响,却是打断了赵黑子下面的话。 “终于来了!”王猛暗叹一声,身形倏地一滑,竟到了屠夫人身边,动作快到了极点。屠夫人一直听着众人的争论,脸色并不太好,甚是苍白。她想着沙龙,想着他会不会真是自己的父亲,想着若是事实的话,自己该如何的承受…… 仕进第一个发现了王猛的举动。却见王猛一双手掌齐齐向屠夫人推去,淡黄的皮肤瞬间变成了灰色,还跳跃着点点的亮星。那星点中仿佛带着诡异的魔力,光是瞄一眼便觉冰冷刺骨的寒意传遍了全身。王猛竟要对屠夫人痛下杀手,而屠夫人却是懵懂不知,仍是呆呆的出神。 两下距离太远,仕进却是鞭长莫及,援救不到。便在这一刹那,他脑海中闪过无数的画面,最后却只剩“救人”二字。嘿的一声,仕进单足猛的踏下,一股汩汩绵绵的真气沿着地面传了过去,直通屠夫人足底涌泉穴,然后迅速的冲了上去,护住了她的心脉。 屠夫人只觉寒风袭来,还未及反应,身子已是结实的挨了两掌。两道冰寒冻气蓦地钻进了体内,肆意破坏着,隐隐间直指心脏。她整个人霎时不能动弹,却是冻僵了,只余心窝处尚有几分暖意。“那东西怎么没有半点效果呢?……”失去意识前,屠夫人脑中忽地掠过这个想法。 王猛双掌乍一触及屠夫人身体,便觉阵阵波纹荡来,似乎掌下是一团棉花一般,竟将他的掌力吸收了三成。“她穿了护身宝衣?嘿嘿,再厉害的宝衣也救不了你的!”他想着,冷笑一声,马上缩手退开。事情已了,王猛也不想多留,足尖用力,身形闪电般的掠向了宫外。 “你也吃我一掌吧!”耳边传来这淡淡的声音,同时一阵凉风拂了过来,王猛顿时大惊失色。心念电转间,他身子猛地扭转过来,双掌似缓实快的推了出去,竟是鼓足了全身功力。这一次,他的手掌仿佛涨大了一倍,颜色更加的深沉,就像两截黝黑的枯木。这一瞬间,王猛只觉自己武功达到了昔年梦寐以求的境界。“单此一刻,便足以告慰平生,虽死无憾了!”他心头宁静,微微的笑了。 王猛瞧清了对手的模样。一个斯斯文文的青年,不带一丝火气的招数,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包容在那修长的手掌上。两人无声无息的对了一掌,王猛只觉所有奔涌而出的劲道都如泥牛入海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知道,即便自己练到极至,也不会是眼前青年的对手。他也知道,对方虽没有刻意用劲,但反震的力道,已足够使自己身上数处经脉断裂,自己是撑不了多久了。因此,他强提一口真气,飞身退去,眨眼间出了问道宫。 说时长,那时快,在场之人正在为远处的啸声猜疑不定时,却只见人影闪动,瞬息万变,再定睛瞧去时,场中已是少了王猛的身影,而屠夫人则满脸冻青,砰的一下身子僵直的倒在了地上。白楼眼睛尖利,即刻高声喊道:“快些救人!”他飞快的朝屠夫人奔去,心却是要蹦了出来。但还未近得屠夫人身,人却给众崆峒弟子堵在了外面。郭铁与赵黑子对视一眼,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是好。情势变化太快,他们根本反应不过来。 在场的英雄豪杰们都目瞪口呆的瞧着乱成一团的灵堂。在仕进三人四周之人却将目光盯在了三人身上。他们方才都觉得眼睛一花,似乎有人从自己身边飞过,微风吹过,脖子都还凉丝丝的,但再眨眼时,仕进却又一脸沉静的站在原地,仿佛从未挪动过。 含笑略带担忧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屠夫人会不会有事?”冰儿也睁着大眼睛,满脸的好奇。仕进摇了摇头,低叹道:“该来的总是要来,躲也躲不掉的!嘿嘿,机关算尽,到头来恐怕只是闹剧一场而已!”他心头澄净,忽然间想通了事情的关键。 灵堂前是一大庭院,院中摆满了素席,众人散落的站在其中,都满心疑惑的瞄着灵堂之内,纷纷猜测发生了何事。就在此时,敞开的大门处刮进了一股狂风,直冲灵堂。沿途所在,无论桌椅菜肴,还是下盘稳健的江湖豪杰,皆是倒摔出去,撞入了旁边的席位中。稍远处之人侥幸避过了这一劫,都惊骇的盯向那阵狂风,隐约可见其中裹着一道灰影。 灵堂前的白楼正自心焦如焚,瞧到此等情景,也不禁心头凛然。他随手往腰间一抹,脆响声中,人已是持着软剑拦在了灰影前进的路上。他沉喝一声:“来人止步!”与此同时,崆峒派数名功力精深的长老也跃了出来,拦在了堂前。丐帮帮主鲍云楼却慢了一步,但他也手执打狗棒,凝势以待。众人都瞧出了来人武功奇高,在场之人单打独斗,根本无人是其对手。 灰影顿时止步,现出了身形。众人定睛一看,来人灰色长袍,头发随意披散,高瘦的身躯却透着一股强悍无比的气势。但再瞧时,人们又不禁诧然,来人面容枯槁,满是皱纹,却像是一百多岁的垂暮之人,与他散发出来的威势委实太不相符。然而,当众人瞧到来人眼睛时,却都释然了。那人眼睛异常深邃,就如那无底深潭一般,幽深清寒,却又散发着阵阵精光,慑人心神。有了这双眼睛,他给人的垂暮之感顿时荡然无存,脸上的皱纹也成了睿智的象征。 灰袍人扫了拦路的众人一眼,神情不屑,讥诮道:“堂堂的昆仑正道不学,偏要练什么奇诡之学,嘿嘿,想来你这一生也就只能到这个境地了。”他说的正是白楼。白楼神色一变,持着软剑的手微微的震颤一下。他自幼聪颖,拜入昆仑之后进境是一日千里,但半途却喜欢上了快捷诡异的软剑,于是全心钻研,将其他的功法抛诸脑后。前任昆仑掌门就曾叹息道:“若非昆仑于黄山上死伤惨重,派中更无他人可托,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传位给你的。”言下之意,却是不赞同白楼的做法。想起往事,白楼瞧向灰袍人的眼神更加凌厉,充满了警惕。 “嘿嘿,想不到丐帮如今竟堕落到了如此地步。脚步漂浮,内气不纯,身体亏虚,堂堂的丐帮帮主却是如此脓包的角色,还不如当年丐帮的一名七袋弟子!可悲,可叹!”灰袍人一眼便认出了鲍云楼手中的打狗棒,当下出言讽刺。鲍云楼脸色涨红,瞥了随他而来的那名少*妇一眼,心中顿时起了些许埋怨。 灰袍人抬眼瞄了瞄一片素白的灵堂,低声对面前的崆峒长老道:“这是为你们掌门设的灵堂?”他语气中已无讥讽之意,换之深深的感慨。一名老成持重的崆峒长老忙道:“正是!不知前辈前来,所为何事?若是吊唁,今日敝派屡出惊变,一时还无法依礼接待客人,还请前辈见谅!” 灰袍人脸色一变,道:“那你们的掌门夫人呢?崆峒派究竟发生了何事?快说!”话语中狂傲不羁之气表露无遗。答话的还是那名老成的长老:“前辈,此事是我崆峒私事,请恕晚辈不能相告!”他心中不免暗忖:“今日发生之事,似乎都是指向了掌门夫人,莫非当中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灰袍人透着人缝,隐约瞥到了倒在地上的屠夫人。他心头一紧,沉声道:“那人是不是你们掌门夫人?”话中咄咄逼人之势更甚。白楼眉头一跳,忽地想到了一个可能。他忙道:“前辈可是当年大名鼎鼎的毒尊者沙龙?” 来人正是沙龙。他斜眼瞄了白楼一下,冷声道:“是便又如何?你莫非想替你的长辈报仇?”那披散的黑发随风飘飘,他整个人顿时充满了一种张狂的气势,似乎又回到了昔日叱咤风云的时代。所有人都震惊了,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只听说过当年的黄山之战,只知那一战是血肉纷飞,惨烈无比,至于如何的激烈法,他们却是不得而知了。本来卜安风所说之事,众人都将信将疑,想不到如今传说中的人物竟真的出现了。 白楼脸色一沉,道:“报仇之说暂且不提,你抛妻弃女,无情无义,今日我便先跟你算一算这笔帐!”沙龙神色一黯,马上又大笑道:“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这小辈来插嘴!速速让开,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 白楼冷声道:“你休想过去!”鲍云楼也喝道:“要想过去,先过我这一关!”崆峒派此时更跃出了十数名老者,将沙龙团团围住。得知沙龙便是当年的毒尊之后,联想到屠洪亭之死,崆峒众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沙龙离开的。沙龙脸色愈见的阴沉,眼中的杀意更是越来越浓。他寒声道:“我数三声,再不让道,我惟有破誓出手!一……二……”数字慢慢的从他嘴里蹦出,字字透着冷意。 郭铁神色变幻不定,瞧着沙龙,却始终没有出声。赵黑子则是将普门扯到一边,护在了身后,生怕伤到了他。白楼攥紧剑柄,手心却满是冷汗。鲍云楼只觉胸膛闷得难受,尚未出手,已感觉力不从心了。崆峒众人也是无比的紧张。现场的气氛顿时沉闷到了极点,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三……”沙龙终于吐出了最后一字。便在这一触即发之际,一个淡淡的声音传入了所有人耳中:“且慢!”沙龙神情微变,转眼瞄了过去。只见一名温和的青年慢慢的行了过来,正是仕进。 众人目光都定在仕进身上,想瞧瞧敢阻拦毒尊沙龙之人究竟乃何方神圣。他们都失望了,仕进看上去不过是一名普通青年而已。但路上之人都下意识的给仕进让开了道,似乎事情本就该如此。便连那些围着沙龙的崆峒老者也都默默的退开,让仕进过去。 仕进瞧着沙龙,淡然道:“你托我之事,我已经完成!但现下看来,似乎已经多余了。”沙龙神色变幻,沉声道:“谢谢!事情出了点意外,所以我才提前出来的。”他现在已瞧不出仕进的深浅,说话间不由得谨慎许多。 (全本) 第十二章 三招之约 白楼闻言不禁神色急变,瞧向仕进的眼神已满是震惊与怀疑。联系昨夜玄木令主所说之话,与现下情境相比较,一向精明的他马上便猜到了仕进便是玄木令主。虽然他内心深处相信自己的判断,但理智马上推翻了自己的猜测。“玄木令主武功何等厉害,断不会是面前这年纪轻轻的少年的!” 郭铁瞧着仕进出面,眼睛不禁一亮,心道:“有兄弟出手,天大的事情也能担下来了!嘿,欧阳先生的吩咐真是奇怪,似乎早就猜到了沙龙会现身一样!”赵黑子却目不转睛的盯着仕进,暗道:“好熟悉的感觉啊!就跟师父一种气质,不过师父更有气势一点!啊……莫非他是师父的亲人?或者,就是师父的儿子?还是……”他胡思乱想着,却始终没有想过仕进便是他口中所说的师父。 仕进望着沙龙,嘴角忽地浮起一丝讥诮。他道:“莫非有人通知于你,说她出了什么事?否则,只差数月便满三十五年之期,你又怎会按捺不住呢!”沙龙默然,显然承认了仕进所言。仕进淡淡道:“方才有人偷袭她,那人武功差不了你多少。她身受重创,能否活命,就要看天意了!你须得有心理准备。” 沙龙脸色一白,披散开来的黑发无风自动,凌厉的气势顿时铺天盖地的弥漫开去,四周武功差一点之人被这股气势一压,都踉跄着退开数丈。白楼等人也都呼吸一紧,神情无比的肃然。沙龙瞪着拦路众人,沙哑着声音道:“马上给我让开!” 仕进轻轻挥了挥手,道:“你们给他让让道吧!”面对沙龙所展现的如潮般的威势,众人虽感觉难受,却尚能抗衡;但仕进这轻轻一句话,平平淡淡的摆了摆手,众人俱是莫名其妙的退开几步,让出路来。他们只觉一股柔力托着自己的脚步后退,但自己心里却无丝毫抗拒之意,仿佛是自己心甘情愿让道的。 待沙龙与仕进过去之后,众人面面相觑,心中俱是既惊又诧,都不解自己为何会做出如此举动来。围在屠夫人身边之人瞧着煞气腾腾的沙龙大步而来,更见自己的长辈们都自动让开了道,于是识趣的退到了一边,只有君子野与那侍女容姑还待在屠夫人身边,但二人神色各是不同。 君子野瞪着沙龙,神情激动,似乎想质问这昔年名震天下的毒尊是否真是杀害自己师父的凶手。但瞧到沙龙那看似稳健,实则颤抖的步子,他心头一动,叹了一口气,退了一步。容姑盯着沙龙,神色间有些失望,心道:“爹爹说师祖当年如何的风流倜傥,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一糟老头子罢了!” 虽然有些失落,但念及屠夫人的伤势,容姑还是扑通一下跪在沙龙面前,急声道:“师祖,您快些救救夫人吧!她快不行了!”沙龙奇怪的瞄了她一眼,暗想:“我何时收过徒弟?居然莫名其妙的冒出了个徒孙!”但他的心神马上被屠夫人吸引过去,也不理会容姑,跨步越了过去。 屠夫人坐在一个裹了白布的蒲团上,背靠着大殿的大理石柱,双目紧闭,脸色更是苍白得可怕,先前那种冻青之色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沙龙蹲下身来,目不转睛的盯着屠夫人,似乎想从她脸上瞧到些当年的痕迹。他颤抖着伸出手去,抚了一下屠夫人的脸庞,却马上像被火烫了一般的缩了回去,似乎生怕吵醒了她。 但沙龙马上提起屠夫人之手,把在了她的脉门上,动作迅捷如电。良久,他的身子开始颤栗起来;他又飞快的执起屠夫人另一手,探起脉象来。任他如何的神通广大,却始终感觉不到有跳动的迹象。仕进瞧到沙龙迅速垮下来的神情,已是猜到了结果。他提起警惕,生防沙龙悲痛之下,会做出什么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三十五年独守空山,换来的原来是此等结果!报应啊!报应啊!哈哈哈……”沙龙抱起屠夫人,仰天大笑起来。笑声越拔越高,每一刻都仿佛是至高点,但下一刻它又窜得更高,更尖锐,就如同冰冷尖利的长刺,狠狠的扎在众人耳中,无比的寒冻,更是阵阵的疼痛,像是剜骨钻髓一般。武功差一点的人都捂住了耳朵,像白楼等则是皱紧眉头,说不出的难受,说不出的凄凉。 仕进低叹一声,正想插入其中,打断沙龙的笑声。但那笑声却蓦地一转,化为了哭泣。哭声悲怆低沉,凄切无比。众人刚松了一口气,却马上心荡神摇,竟忍不住想随他一同伤心落泪。白楼更是悲苦异常,脸色忽尔雪白,忽尔绯红,身子也是瑟瑟发抖,似乎随时都会倒下来。他的弟子刘冲刚抹了一把红红的眼睛,瞥见白楼的情形,不禁靠近几步,忧心忡忡的。 沙龙越哭越悲,双眼的光芒也愈加的黯淡,挺拔的身子开始弯了。少了那一双神光湛湛的眼睛,他整个人顿时像完全垮掉了一般,苍老,颓丧。他为人率性而行,性情高傲,容不得半丝轻侮,极是容易走向偏激。他练的武功又是前人独辟蹊径而创,若是遇上情绪极度不稳定之时,便会出现散功的现象,需马上闭关静修,方能得保无恙。如今他大哭不休,分明是想借此散掉自己一身的功力,与女儿同归黄土。 仕进并不知其中的关键,却也觉沙龙若是如此悲痛不止,定会有损身子。他扫了一下在场之人,全都面有悲色,俱是被沙龙所感染。只有普门和尚双目紧闭,喃喃有词,一脸的慈悲。 “这和尚果然是佛道高人,虽无半分武功,却能紧守心关,抵御外来心魔。着实可敬哪!”仕进想着,却是纵声起啸。啸声轻柔和缓,众人面前似乎出现了春日烂漫,草长莺飞的美景,心中悲苦之意开始慢慢消减,换之以开朗欣悦之情。但沙龙心丧若死,哭声仍是不止不休。 啸声响得半晌,随即一转,变得轻佻欢快的。出现在众人脑海中的,却是妻儿和悦,绕膝陪伴的天伦之乐。沙龙听着啸声,忽地想起了当年与妻子女儿呆在柳家村的情景,当时屠夫人不过十岁左右,聪明伶俐,美丽动人,端是惹人喜爱,那一声声的爹爹更是唤得分外甜美。想着,沙龙嘴角微微扯动一下,似乎想笑一笑。但他马上哭得更加悲切,却是瞥见了怀中屠夫人那惨白的面容。 任仕进百般努力,却仍是解不了沙龙的心结。他正自心灰意冷,问道宫外忽地飘进了一缕幽幽的萧声。声音虽小,却是悠悠不绝,时而清扬激荡,意气风发,时而低回深沉,感慨万千。有懂得音律之人顿时听出了,那萧声叙述的却是久不逢面的友人相聚之时的问候,殷殷之意,甚是关切。沙龙脸色动了动,哭声登时小了些。 那音符跳动几下,随即转为另一种曲调,却是其他人无法明白的。沙龙闻声,神色一变,登时止住了哭声。他低眼瞥了屠夫人一下,再抬头时却是满脸的困惑,似乎欢喜,似乎彷徨,但很快便转为平静,死一般的平静,旁人根本无法自他神情中瞧到出什么来。 那萧声忽尔又是一转,仕进听得分明,却是邀自己与沙龙一道前去一会。他瞄了沙龙一眼,沙龙点了点头。仕进忽地道:“能带她们一同前去否?”他指了指挨在附近的含笑与冰儿。冰儿瞧到沙龙,神色便一直甚是奇怪。沙龙沉声道:“可以。走吧!”他抱着屠夫人,便欲跨出灵堂。 本来神色悲苦的白楼脸色急变,拦住去路,哑着声音道:“你不能带她走!”君子野等崆峒弟子也是拥了上来,一时群情激愤。沙龙瞄了白楼一眼,冷笑道:“崆峒派之人拦我,倒情犹可原,你凭什么出面?”白楼怒声道:“就凭我是她的嫡亲表兄!当年你抛弃我姨母,丢下她们孤儿寡母的!如今她既已过身,便该留在崆峒,与她丈夫葬在一起。你凭什么带走她?” 沙龙脸色一变,马上傲然道:“我既然身为她的生父,她的去留自是由我决定!你既是她的亲人,便该知当年非是我狠心抛下她们,实是情势所逼,迫不得已。”“情势所逼?哼,恐怕是因为千夫所指,害人无数之故吧!堂堂的毒尊者,肯委身于那小小的山村,定是别有所图!枉费姨母苦等十数年,真是无情无义之辈!”白楼激动之下,顿时失了冷静。 沙龙怒极而笑,道:“你小子找死!”他随手一扬,白楼吓了一跳,以为是什么暗器,哪知却什么也没有。他哪知道自己实已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却见沙龙瞪着仕进,怒道:“你也要跟我做对?”刚才他已是出招了,但仕进动了动手,却半途将他的毒药截了下来。 仕进淡淡道:“无论如何,你也不能随便杀人!”他沉默半晌,又道:“你一定要将她带走?”沙龙悻悻道:“当然!是我的朋友让我带去的!”他虽然傲气,却也知此时的仕进武功实在他之上,便是使上毒药,恐怕自己也不是对手,只得忍声吞气,不敢发作出来。 仕进神色一动。他面对着白楼,手上却是多了一块东西。他道:“你还是退开吧!有些事情,不是你们所能知道的!”白楼脸色苍白,喃喃道:“玄木令?”在场的江湖豪杰瞧在眼里,都倒吸一口冷气。赵黑子更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仕进悠悠道:“你们眼中这所谓的玄木令,不过是我师父的随身之物!嘿嘿,可笑的是,你们竟把它当成宝贝似的!也罢,为了方便行事,我也只好拿出来显摆一下了!”君子野忽地大声道:“有了玄木令又怎的?你又非玄木令主,凭什么让我们听你的?” 仕进瞄了他一眼,微笑道:“你们在场之人,若是有人能接得下我三招,此事我便不再理会!否则,便须放行。”他实在没兴趣再纠缠下去,索性来个立威吓阻。 白楼忽地大声道:“好!我来接你三招!”他自信即便是六绝中人,也不能在数十招内击败他,眼前这青年再厉害,也绝不可能高得过六绝。若是玄木令主在场,说不定真能三招败己,但这青年也明说了是玄木令主的弟子,不是玄木令主本人。他一抖软剑,那雪亮的剑刃顿时闪烁不定,灵动无边。 仕进微微一笑,道:“出手吧!”白楼身子急动,软剑登时挺得笔直,化为一抹雪白的光影,迅电般的刺向仕进眉心,速度快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在场之人几乎没人瞧得清他的动作。仕进笑了笑,随手一指弹去,叮的一声脆响,那软剑顿时高高荡起。接着,白楼便目瞪口呆的瞧着仕进修长的食指缓慢无比的点向了自己的眉心,而他却根本不能动弹。 事实上并非白楼不能动弹,只是仕进动作太快,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当动作快到了一定程度,落在旁人眼里,却是变得缓慢起来。仕进已经达到了这个境地,白楼与他距离太远,这才会有那种感觉。 轻轻一触之下,仕进马上抽身而退。他温和的笑道:“你输了!”白楼神色沮丧,道:“我是输了!”在场众人,根本无人敢说武功高过白楼。郭铁虽略胜白楼一筹,但瞧在仕进面上,却是不会出手。况且就算出手,他也没有信心撑得过仕进三招。当下现场一片寂静,无人敢发出声音。 仕进微笑道:“既然无人出战,那便是放行了!很好!”他瞥了赵黑子一眼,道:“你过来!”赵黑子楞楞的走过去。仕进笑道:“不用紧张。师父托我转告你,武学之道,贵在领悟!一味的苦练并非上策!嘿,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全本) 第十三章 以命偿命 赵黑子呐呐道:“那个……那个……师父他老人家呢?我知道,他也在附近!我想见他老人家一面!”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称呼仕进,若按年纪来论,仕进该是他师弟,但仕进一招便击败了一派掌门,武功远在他之上,这一声师弟他委实没脸叫出口;但若要叫仕进师兄吧,他也拉不下脸来,只好含糊几声过去了。 仕进沉吟半晌,叹道:“相见争如不见!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呢?师父于你只有数日之缘,师徒之份,今日却是时候结了!你已有所成就,大好世界,自可任意纵横,也不必再守师父当年给你的任务了。普门大师乃佛家高僧,菩萨心肠,一切尽会逢凶化吉。这些都是师父的意思,如何定夺,你自己斟酌吧!”他瞧赵黑子满面风霜,全无当年那副憨厚冲动的模样,不禁感慨万千,暗道自己耽误了这汉子的大好年华了。 赵黑子顿时怔住了。他早已非是初涉江湖的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懵懂汉子了,也过了毛躁冲动的年龄,但再见那个改变了自己一生的师父一面已成了他的心结。仕进的话他听得明白,但心中却满是不甘。普门似是知道他的心思,念了一声佛号,道:“白云聚散无常,聚也罢,散也罢,终是要归于寂灭!一切随缘吧!” 沙龙瞄了瞄怀中的屠夫人,神情不耐道:“婆婆妈妈的,快些动身!”仕进瞥了一眼仍自发呆的赵黑子,摇了摇头,便欲跨步离开。却闻一人大声道:“且慢!”众人转眼瞧去,出声之人正是鲍云楼身边那名少*妇。她此时神情有些忐忑,却仍鼓足了勇气,拦住了仕进。 鲍云楼皱了皱眉头,沉声道:“曼青,你这是干什么?”那少*妇江曼青脸上浮现了一丝狠辣之色,尖声道:“此人是杀害本帮杨大眼舵主的真凶,我们又岂能放他离开?”她指着仕进,纤长的指尖却有些颤抖。鲍云楼神色急变,沉声道:“你何故出此言语?可有证据?” 江曼青一把扯出一人,大声道:“此事商舵主可以做证!当日杨舵主被害之时,此人就在杨舵主身边,其后更是畏罪潜逃!当时在场的弟子有数十人之多,都可以出来做证!”她张牙舞爪的,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却掩不住眉目间的心虚。能一招击败昆仑掌门的人岂是易与之辈?但她却不得不跳出来。 仕进斜眼瞧着那像小丑般挥舞着臂膀的女子,还有那搭拉着脑袋不敢看他的丐帮舵主商无亮,忽地有一种想笑的感觉。很有趣的感觉,就像是在看猴子耍猴戏。沙龙不耐烦的道:“你快些处理掉这些麻烦!我先走一步了!”他脚下用力,倏地穿过人群,消失在大门处。白楼跨前一步,想追过去,却又无可奈何的顿住身形,神情间满是灰败颓丧。 却另有一人追了出去,正是容姑。她父亲昔年受沙龙大恩,更得他授了些使毒的皮毛,对沙龙可说是感恩戴德,念念不忘。所以女儿一长大,便送进了崆峒派,当了屠夫人的侍女。如今屠夫人一走,容姑再也找不到呆在崆峒的理由,只好追了出去。 鲍云楼盯着仕进,沉声道:“敢问阁下,拙荆所言之事,是否属实?”他此时气度沉稳,不卑不亢,确实有一帮之主的风范。虽然明知自己不是仕进的敌手,但事关重大,他不得不查证属实。江曼青插言道:“当然是事实!云楼,我何时欺骗过你啊!”她此时神态柔媚,声音干脆中带着说不出的娇嗲,想必是时常用来对付鲍云楼的招数。 鲍云楼怒道:“你给我闭嘴!我没问你!”他目光灼灼的盯着仕进,竟不再理睬那被吓得不轻的女人。仕进笑了笑,道:“杨舵主遇害之时,我确实在现场。至于凶手云云之类的,那可是不敢收受!我不过是凑巧路过,然后你们丐帮众人便恰到好处的出现。鲍帮主,你不觉得事情太过巧合了吗?杨舵主刚刚倒下,大队人马就即刻出现。” 他瞥了江曼青一眼,微笑道:“我忽然有个想法!鲍帮主,愿否一听?”鲍云楼沉声道:“愿闻其详!”“我想哪,杨舵主说不定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或者说是碍了什么人的事,于是招来了杀身之祸。但他那对头不欲背上这杀害丐帮舵主的罪名,于是巧设圈套,既害了杨舵主,更引来不相干的人到现场,然后通知丐帮,这一下子人赃并获!哈哈,既除了对头,又脱了干系,可谓一箭双雕,一石二鸟哇!”他将当时的事实猜得**不离十,娓娓道来,却是从容不迫。 江曼青尖声叫道:“你这分明是狡辩,想找借口开脱自己的罪名。商舵主,你说,他当时是不是被杨舵主死命抓住不放,他手腕上还留有杨舵主的抓痕。肯定是杨舵主临死反抗,这才留下来的。”商无亮小鸡啄米般的连连点头,高声答是。 仕进环视在场众人,忽地豪气干云的大笑道:“鲍帮主,凭在下的武功,要杀区区一个丐帮舵主,不过是伸伸手指头的事情,又岂会留下什么痕迹?哈哈哈,旁的不说,便是鲍帮主你,嘿嘿,说老实话,那也只是举手工夫而已!” 鲍云楼脸色阴沉,瞧向江曼青的眼神里带了几分厌恶。他一直以为江曼青是个温柔和婉的女子,如今瞧来,却变得有些歇斯底里了。听仕进如此一说,他脸霎时涨得通红。他忍下了心中的怒气,大义凛然道:“阁下确实武功盖世,非是我丐帮能敌!但若事情查实,杨舵主确是阁下所害,鲍某明知不敌,也要为兄弟讨回公道,即便血洒当场也在所不惜!” 仕进瞧着鲍云楼,半晌点了点头道:“不错!确实有点帮主的模样,是条汉子!”他接着笑道:“看鲍帮主如此刚直,在下倒有一事相告。前些日子,丐帮似乎出了点什么事情,几名贵帮长老带了数百弟子在一处树林里围攻一群人,那些人却也是贵帮中人,当中还有一位是贵帮的副帮主,似乎姓洪。鲍帮主,不知可晓得此事?” 鲍云楼脸色大变,急声道:“谁那么大胆,居然敢袭击洪副帮主?他们有没有事?是否都平安?”他怒火刚起,便马上问起洪副帮主等人的安危,神情很是焦急,却不是作伪。江曼青不禁脸色苍白,目光游离不定的,却不敢瞧向了鲍云楼。 仕进微笑道:“洪副帮主受了重伤,不过尚无性命之忧。鲍帮主,事情说到这,你想必知道怎么处理了吧!哈哈,在下可是要告辞了!”他拉着含笑与冰儿小手,飘然而去,眨眼间已不知去向,速度竟比沙龙还要快上不少。他瞧着江曼青跳出来,有心点一下鲍云楼,这才耐着性子说了这么多的。 “兄弟为何不过来跟我打声招呼就走了?唉!”郭铁瞧着大门处,神色有些怅然。他很快振作起来,大步来到赵黑子身边,拍着他的肩膀道:“在下郭铁!瞧阁下也是条汉子,可愿为天下尚在受苦受难的百姓尽一分力气,加入我正气堂?”他看赵黑子一身武艺,更是仕进之徒,甚是欣赏,当下开门见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赵黑子回过神来。瞧着郭铁真挚的眼神,他沉吟半晌,大笑道:“兄台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在下尚有事情在身,不容分身。待事情办完,定当前往正气堂,鞍前马后,听候差遣!”普门的禅院尚未完工,虽说仕进话说出口了,赵黑子却是放不下普门这傻和尚。郭铁大声道:“好汉子!事情就这么定了!哈哈哈……”他拍着赵黑子肩膀,开怀大笑起来。赵黑子也大笑出声,先前的郁闷也随之烟消云散。 出了问道宫,冰儿忽地道:“大哥,那沙龙究竟去哪了?你还能找得到他吗?”她神情有些焦急,却装着不经意的样子。仕进瞧着后山,喃喃道:“也不知来的是何方神圣?真有些期待!”他笑道:“不用急,马上就能见到他们了!”冰儿异样的神情他却是没有发觉。 崆峒山有五台,东、南、西、北、中,中台突起,诸台环列,各有奇势胜景。东台悬崖处有数处岩洞,分为玄鹤洞、青龙洞等。洞内奇石林立,鬼斧神工,端是妙不可言。却说青龙洞外,有一处平台。台上正有数人,一名全身白衣的妇人躺在平坦的大石上,一动不动。有两人正在激烈的过招,另有一名青衣老者身处一旁,正紧张的瞧着两人的比斗。 仕进三人到得青龙洞前时,比斗已经进入了尾声。其中一人正是自问道宫出来不久的沙龙,另一人却赫然是受伤离去的王猛。王猛此时精神奕奕,丝毫不像有伤的样子。他招数诡异变幻,变化万千。一招出手,却似化做了千千万万招,层层的幻影罩住了沙龙,功力却是不在沙龙之下。 沙龙神色恼怒,出手却似乎留了三分余地。但王猛毫不领情,招招进逼,取的全是对手的要害,竟欲要了沙龙之命。渐渐的,沙龙也是肝火大盛,终于不再留情,倾尽全力。瞧着王猛一招黑虎掏心,直击中堂而来,那拳头竟全变成了灰黑之色,隐隐带了风雷之声,正是威不可挡。 沙龙大喝道:“好一个寒沙掌!你也接我一下毒龙拳!”他脚步旋动,身子一扭,脚力,腰力,瞬间全部集中于手臂上。呼的一声,沙龙曲肘一拳砸出,迎向了王猛的拳头。他出招没有王猛那般威势,却带了一种舍我其谁的磅礴大气。 仕进正于此时来到现场。他神色大变,急声道:“住手!”沙龙心中一动,却已是收不住递出去的招数。两个拳头相触,蓬的一声闷响,沙龙噔噔噔的退了几大步,胸口一阵气血翻涌。王猛却定定的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他拳头上的灰黑之色潮水般的褪了下去,全都倒卷回自己体内,那双精光闪闪的眼睛却慢慢的暗了下去。 仕进一个箭步抢到了王猛身边,一瞬间已是点遍了王猛身上的三十六处奇穴。王猛苦笑一下,道;“不用费心了!没用的。”仕进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我知道你是谁!”沙龙此时掠了过来,急声道:“他这是怎么了?”一旁观战的青衣老者也飘了过来,神情很是焦急。 仕进瞪了那青衣老者一眼,冷声道;“你莫非瞧不出他本来已经受了重伤,经脉都断了几处,为何还要让他们打起来?”那青衣老者却是杜青衣。他闻言大惊,道:“不可能啊!他根本没有丝毫伤势!啊……你……你莫非用上了那种功夫?”他后一句却是对王猛说的。 沙龙也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怒声道:“你疯了吗?还是想找死?那种东西能随便用的吗?真该死!真该死!”他满脸的悔恨,也不知是说王猛该死,还是自己该死。 杜青衣随手抖出满手银针,飞速的插在王猛身上。饶是他医术已臻出神入化之境,此时手下也是微微颤抖,险些找不准穴位。王猛平静的笑了笑,道:“老杜,别白忙活了!你们都知道,我是活不了多久的!那种功夫本来就是瞬间激发人的潜力,使用一次之后,性命也走到了尽头。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他脸色甚是怪异,泛着一种别样的潮红,隐隐却又带了几分铁青之色。 他又对沙龙道:“老沙,一命偿一命,公平得很!我杀了你的宝贝女儿,此时抵了她的命,我心安了。到了九泉之下,我会帮你照料她的!呵呵,多活了这几十年,也足够了!”他淡淡的笑着,神色甚是安详。 (全本) 第十四章 三尊五将 杜青衣猛一顿足,恨声道:“谁说你杀死了她?我说你怎么一见老沙便挑起他的火气,非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敢情是寻死来着!”王猛楞了一下,喃喃道:“我晓得那女娃穿了护身宝衣,不过凭她的功力,还是挡不下我的寒沙掌的!她又怎能活得下来?”沙龙闻言神情又惊又恼,情绪甚是激动。 杜青衣一边往王猛身上飞速的下着针,嘴里一边道:“她挡不住,不代表别人就挡不住啊!”他停下手来,紧皱眉头,道:“你切莫乱动真气!静下心来,总会有办法的!总能找到法子的……”他连声说道,想着给点信心自己,但语气中却满是忡忡忧心,甚至可以说是绝望。 “她还有救?”王猛惊喜道,对自己的伤势却是毫不在乎。沙龙也是大喜过望,满脸的皱纹似乎瞬间舒张展平,神光熠熠的。但再瞧向王猛时,他的神情又变得黯然担忧起来。仕进却有些疑惑,他虽然传力护住了屠夫人的心脉,却没有多少信心。况且沙龙也证实了屠夫人已是生机渺茫。若说屠夫人是假死,沙龙自己就是使毒看症的大行家,又岂会瞧不出来? 杜青衣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渍,绝望的注视着王猛,久久不语。他最终长叹一声,扶着王猛坐了下去,沉声道:“此事是该分说个明白。嘿,我本来以为那女娃穿了护身宝衣,更加上她自己一身的功力,应对那王猛该是绰绰有余了,哪知道出手的竟然是你!”他盯着王猛,欲语又休,终还是道:“你明知道那女娃是沙龙的女儿,为何还要出手?你……你这,却置兄弟之间的情谊于何地啊?”沙龙也是目光灼灼的望着王猛,神情既困惑又伤心。 含笑跟冰儿此时也围了上来。王猛瞥了冰儿一眼,奇怪的笑了笑了。冰儿蓦地大声道:“原来是你!”她终于省起在哪里见过此人了。王猛费力的抬手往自己脸上抹了几把,揭下了一张薄若纤毫的肉皮,现出了自己的真实面目。他脸形瘦长,鹳骨高起,瞧着像个普通平凡的老人,但神情间却带了一种别样的沧桑。 仕进暗叹道:“果然是他!”原来这王猛正是当初教给冰儿易容术的包子店老板老廖。他此时微微一笑,对冰儿道:“小姑娘,许久不见了!我当初教的东西还没忘记吧。”冰儿嗫嚅着道:“你……你没事吧!”她多少瞧出了点状况,眼前的老廖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老廖哈哈一笑,道:“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是要荣登极乐世界,与如来佛祖谈谈经,论论道罢了!哈哈!”那神情中满是豪迈英气。冰儿心中一酸,当初老廖与她相谈甚欢,虽然时日相隔已久,但忆及前事,却还是历历在目。想起苏子翁,再看眼前的憔悴的老廖,她眼睛不禁湿润了。 老廖瞧向仕进,平静道:“阁下武学当初已臻化境,短短半年的工夫,竟又更上一层。廖某佩服之至。败于阁下之手,廖某可以说是虽死犹荣!”仕进淡淡道:“不敢!我猜,阁下便是当年三尊五将中的变将吧!能将易容术使得如此地步,竟能以假乱真,让人难辨真伪,在下也是佩服之极!”他转眼瞄向杜青衣,淡然一笑,道:“而你,便是三尊中的人尊,更是那杜白衣的兄弟!不知我猜得准是不准?” 含笑跟冰儿听了此言,都不禁大为震撼。虽说当年的风云人物早就退出了舞台,但随着江湖日渐动荡,很多旧人都慢慢的浮上水面,杜白衣麾下的三尊五将更是被广为流传,可以说重新占据了江湖的一席之地。如今三尊五将中竟聚了三人,难怪她们二人会惊诧不已。 杜青衣三人神色不变,并不否认。杜青衣苦笑道:“所谓的三尊五将,不过是江湖人胡乱起的名号,又有何值得一提的?”沙龙却嘿嘿一笑,道:“老杜,虽然你极力逃避那些血腥杀戮,但三尊者、五将军的名头摆在那里,江湖中人将我们兄弟八人看成一体,兄弟们造的孽,大伙也都是一并承担下来,这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他显是甚是缅怀当年的风云岁月,神色间透着狂热与激动,仿佛回到了年少轻狂的时代。 老廖脸上也涌起了阵阵潮红。他低着声音,道:“世人都道三尊五将个个是杀人恶魔,其实又有多少人晓得其中的真相呢?嘿嘿!”他瞥了仕进三人一眼,道:“你们可想知道当年我们八人是如何走到一起的?”他也不停顿,径直说了下去:“尊主武功超卓,见识过人,我们以其为尊,确是心服口服!沙大哥使毒本领出神入化,更得兼一身好武功,三尊当中称首也是毫无异议。老杜是尊主的兄弟,医术高超,武功也在我们之上,可惜他对我们的行为颇有不屑,虽然冠有尊者之名,但在那场正邪大对决中,却委实没有出多少力!呵呵……”他笑着,神色却没有不满之意,有的只是淡淡的追忆。 杜青衣叹息道:“虽然你们所杀之人也有罪大恶极之徒,但无辜者却是不少!这叫我如何能认同?我知道大家都各有苦衷,不免愤世嫉俗,况且……嘿嘿,不说也罢!”他神色一黯,也不知想起了什么。 沙龙也苦笑道:“当年图的是一个快意恩仇,哪里会想什么无辜不无辜的?现下想来,这些年下来遭的罪,恐怕便是在还当年罪孽的业报吧!”他笑了笑,又道:“说到杀人,除了老杜之外,我们七人那一个不是满手血腥?哈哈哈,不过老二杀的人却是最多,我们其他六人加起来也没有他一人多。他号称杀尊,确实太过嗜杀,恐怕除了我们几兄弟之外,无论是谁,他都能下得了手!唉,黄山一役,他如此去了倒好,也免了在这世上再遭罪!”提起当年的兄弟时,他神情间流露出丝丝惋惜与伤感。 老廖也是神色黯然,道:“二哥身世坎坷,更历遭奸人陷害,家破人亡,可谓伤痕累累,也难怪他会如此愤恨世人!六弟以幻字为号,天下武功,无不信手拈来,变化万千,更是满腹经纶,才压当世,真可谓是才情惊羡,令人钦佩。可惜他性格偏激,更陷于苦情当中,否则武功当能更进一步,超过尊主也未始不无可能!七弟看似疯癫,心思实则剔透,若非他幼年时身患怪疾,被父母遗弃,心结郁积,这才神志大变。否则,也不会与我们结识了!唉,想来真是可笑,他若不被遗弃,我们兄弟也不能聚到一块了……” 杜青衣瞧着老廖越来越差的脸色,神色更是黯然。他勉强笑道:“那老八总该正常了吧!”老廖摇了摇头,笑道:“老八是个老实头,一向只会冲锋陷阵,不会花心思去想事情的对错与否。他是尊主从小带大的,你想必晓得,他最希望做的事不过是老老实实的做个平头百姓,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可惜,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也只能困于杀戮中不可自拔。你别瞧他每次对敌总是勇不可挡,但私下里他却承认自己最怕死了!呵呵!”他笑着,笑声中充满了苍凉的意味。 沙龙瞥了一下旁边躺着的屠夫人,心中蓦地涌起一股怒火,忍不住冷声道:“你怎么不说说你四哥?”老廖神色一暗,怔了许久,才恍惚道:“对呀,还有四哥呢!他总躲在暗处,能瞧到的只有一个影子。不过他对我很好。我全家让马贼杀了个精光,是四哥救了我!我开始武功不行,他更处处护着我,我记得有一次,与一伙武当弟子对上了,我武功不济,眼看便要被对手开膛破肚,是四哥替我挨了这一剑,为此他足足躺了半年才能起床行动。此番恩情,我嘴上不说,心里却是铭记着的……” 他盯着沙龙,苦笑道:“我知道你一直想问我为何要下手害你的女儿。嘿嘿,黄山一役,我逃过了一劫,看到兄弟们死的死,失踪的失踪,于是心灰意冷,隐于闹市,以为从此能过上安稳日子了。哈,还真让我偷来了三十多年的安闲,虽然孤身一人,我却自得其乐,每日整包弄馅,甚是快活……”他说着,脸上涌现了淡淡的欣悦。 沙龙听着,脸皮渐渐的松了下来。老廖接着道:“但是四哥神通广大,终于找到了我!他只对我说了一句:‘是兄弟的就帮我一次!’你说我该如何回答?”他瞧着沙龙,神情中流露出莫名的悲哀。 “我不能回答说我现在过得很好,不想再去打打杀杀了。哈哈,于是我听从他的安排,到了崆峒。他说单凭我与他两人还不足以撼动雷正刚,必须激得沙大哥你出手,方才有一线希望。而你的软肋却是思莎这小女娃。我本来不同意的,但四哥他性子变得很是固执,非得安排崆峒派之人出手杀害思莎。嘿,下手之人本该是那崆峒的王猛,可惜他竟然无故失踪,我只好易容成他,亲自出手了!”老廖说着,神情很是疲惫。 沙龙正想发作,但瞧见老廖灰败颓丧的脸色,心中不禁一软。杜青衣叹息道:“当年的雷正刚已经不是我等能敌的了,更何况经过这数十年的厉兵秣马,他手中掌握了多少实力,根本无人知晓。老五啊,雷正刚早猜到了老四会对思莎下手,于是让我配制了一剂药物,装入软囊当中,藏于思莎牙缝间,一旦遇袭,她便会咬破软囊,进入假死状态。只是谁都想不到会是你出手而已!” 老廖苦笑一下,道:“我得知思莎身上穿了护身宝衣之后,便猜到了雷正刚早有防备,知道事情已然无力回天,但当时已经收不住掌力。嘿,我既然应承了四哥,便要尽力帮他一把;我伤了思莎,愧对沙大哥,也只好以命还命。哈哈,我已经偷得了这数十年的安稳日子,此时归西,尚有兄弟送终,老天待我却也不薄了!哈哈哈……”他欢快地笑着,笑容中满是解脱后的平静。 沙龙又气又恼,道:“说什么丧气话!老杜医术通神,思莎会没事,你也一样会没事的!你再说这样的话,我便抽你老大耳光。莫以为你人老了,我便不会教训你!”他神情惶急,却是瞧到了老廖脸色已经转为幽蓝之色。他们八人当年曾一起研究出一门武功,即便是重伤待毙,使用此门功法,也能瞬间活转过来,而且功力更胜从前。但杜青衣最终却指出,此功法未伤敌先伤己,委实无法用在实战中。而这脸色变蓝,正是使用者精力耗尽的迹象。 杜青衣仰脸朝天,不再往下看去。青衣拂拂,飘逸若仙般的人此时却颤抖不休,双手更是紧握成拳,指甲都陷进了肉中,沁出了丝丝鲜血。沙龙站起身来,瞪着杜青衣,大声吼道:“你倒是说句话啊!是兄弟的话便马上救活他!救他——”这一声大吼震得青山发抖,林木哗哗作响。 杜青衣回瞪了沙龙一眼,也大声道:“他此刻生气全无,俱已消耗殆尽,叫我如何救他?除非有人能接引这天地的生机,转到他体内,补充他损耗的生命力,否则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你道我便不想救人吗?”他也吼了起来,浑没了平时的温和谦厚。 沙龙脸色惨白,整个人显得苍老许多。含笑跟冰儿瞧着昔年的风云人物此时竟如小孩一般斗起气来,心中都不禁恻然。仕进却淡然道:“是否能接引到天地生机,便能救活他?”杜青衣眼光一亮,急声道:“正是!正是!你可有法子?”沙龙也是一脸希冀的盯着仕进。倒是那坐在地上的老廖神色从容,喃喃道:“死便死了!还救什么!” (全本) 第十五章 接天引地 仕进扬手指向这茫茫天地,道:“你们瞧着天地苍茫,到处是一片生机勃勃。想要借取少许,又有何难?只要你们静心感受,虚怀纳谷,任何人都可以向其求取生机。其中玄妙之极,当真是无法形容,只有亲身经历过,方才晓得江湖这种争雄斗霸当是可笑无比!”他脸上浮现了淡淡的微笑,随即给人一种已然消失在原地的感觉,甚是奇特。 含笑与冰儿心头又是一阵紧纠。杜青衣与沙龙则是若有所思,便连一心求死的老廖也是精神一振,流露出了渴望憧憬的神情。杜青衣沉吟了良久,才慎重道:“说起来容易,但当真能达到如此境地的,当世之中,恐怕除了你再无他人。你若能出手救他,我便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恩德!” 沙龙也肃然道:“如能救下我兄弟,我沙龙便欠你一个人情!日后若有差遣,无论何事,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许下如此承诺,实已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仕进,若是仕进差他杀人放火,又或者变猪变狗,恐怕他也会照做不误。老廖垂下眉毛,喃喃道:“你们这又是何必?何必呢……” 仕进笑道:“你们日后若能照拂一下她们两个,不让旁人伤害到她们,我便能心安了!”他指了指二女,神情间竟有点恍惚。他定了定神,道:“我引到了这天地生机,又该如何送进他体内?” 杜青衣神色惊喜,但马上转为沉重,道:“此法或许前人也不曾使用过,医书上也从未有过记载。这个……确实有些麻烦!该如何是好呢?该如何是好……”他背着手,踱来踱去,显得好生为难。沙龙脸皮也随即绷得紧紧,心随着杜青衣的神情一松一紧,好生紧张。 杜青衣脚步一顿,决然道:“试一试吧!你将引来的生机从他顶门的百会穴灌入,流畅于他四肢脉络间,与平时的运功疗伤并无二致。老五,你记住,全身放松,不要妄动真气,也不要抵抗!记住,要静心屏气,一定要静下心来!不能动用内息,记住啊,一定要静心……”他一旦做出决定,便甚是果断,但吩咐老廖之时,却不免罗嗦了。 老廖笑了笑,道:“听你的吩咐便是!不用那么多废话了,婆婆妈妈的!”他心中却道:“也好,且瞧瞧此人是如何借取天地之气的!总要瞧到思莎侄女活转过来,方才能安心!” 待杜青衣准备好之后,仕进便开始了。他舒展双臂,怀抱虚空,整个人似乎便静在了那里,时间也仿佛随着他的动作停住一般,其他人都目瞪口呆,身子也是一动不动的,只有山间汩汩流动的轻风在证明着,时间并未停止。仕进也并非静止,他在动,快速的移动,速度快到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地步。但每动一次后,他总要回到原地。 虽然仕进能借用天地之势为己所用,但之前他总是将自己融入天地间。此次他须得身处天地之外,导引着这磅礴无穷的生气,抽取其中的一小部分,使其化而成形,再转导进入人体,个中艰难,与他平时顺势而行,确实不可同日而语。所以此时他的动作才会如此之大。 青龙洞地处崆峒东台,底下便是悬崖峭壁,只见白云袅袅,可谓深不见底。却说空气中似乎凭空多了一股巨大无比的吸引之力,深渊中本来氤氲娴静的白云此刻却突然搅动起来,白茫茫的云雾似乎沸腾了一般,翻腾滚动,变幻万千。渐渐的,它更是缓慢的朝上飘去,情形无比的奇特诡异。那些躲藏在云雾覆盖的岩壁上的飞鸟爬虫,此时俱是焦躁不安,虫豸蠕动,鸟儿乱飞,端是怪异非常。 方圆十里的青葱林木此时也有了动静,绿油油的枝叶全都转而向东,微微颤动着,宛若生起了灵性一般,在回应着来自东方的呼唤。平台上的众人只觉清风徐来,深吸一口,那清气滑入肺腑,顿时说不出的神气清爽,熨帖舒心,仿佛瞬间脱胎换骨一般。一直脸色苍白,没有半丝呼吸,宛如死人的屠夫人此时竟也有了些许变化,脸色中被注入了几分生气,胸膛也缓缓的起伏着。那精疲力尽,奄奄一息的老廖也是精神大振,呼吸更是正常了不少。 仕进神色愈加的宁静,身子四周却多了一层淡淡的白烟,肉眼几乎难以辨别。那白烟随着仕进的手掌袅袅飞舞,翩翩若蝶,正一点点的收拢,凝聚,清晰。仕进终于真正的静了下来,他手中却是多了一团白气,便如白色圆球一般。含笑跟冰儿瞧着仕进,只觉脑子一阵眩晕,身子忍不住晃了几晃,跌坐在地。杜青衣与沙龙也合了合眼,甩了几下脑袋。仕进方才看似静止,实是高速运动着,众人盯着他瞧,精神高度紧张,如今突然放松,自是有些不适应。 老廖紧闭双眼,自是瞧不到仕进的动作。但他却感觉到了,自己本来烦闷欲死的胸膛内蓦地出现了一丝清凉之意,竟消了数分令人痛苦难耐的燥热。仕进嘿的一声,反掌虚按在老廖顶门上,那白色圆球寻到了宣泄之地,便抽出一线白丝,嗤的一声轻响,没入了底下的黑头当中。 白线一丝丝的,源源不断的输进老廖体内,那圆球也在逐渐的缩小,本来拳头大小的体积,不到半个时辰,便变得如明珠一般,细小圆润的。老廖的脸色渐渐的红润起来,眉目间的死气也在缓慢的消退,呼吸顺畅起来。仕进竟硬硬的将他自鬼门关前扯了回来。 待再过得半盏茶的工夫,仕进大喝一声,掌上用力,那细珠般的白气倏地窜进了老廖百会穴,转瞬不见了踪影。他双臂一振,挥了几下,青龙洞崖下上升的白云蓦地止住了势头,再慢慢的降了下去。虫鸟们也如蒙大赦,都安静下来。远近之处的花草林木轻摆几下,俱是恢复了常态,似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 仕进忙完了这一切,瞥了含笑与冰儿一眼,便呆呆的抬头望天,不再言语。他只觉内心深处有人在呼唤自己,那声音是如此的强烈迫切,便连淡漠至极的他也不由为之动容,为之心动。他想回应那个声音,但另一股力量扯住了他。他望着虚空,便是想找到自己真正的渴望,做出一个选择。 老廖缓缓吐了一口浊气,睁开了双眼。杜青衣把了把脉,欣慰的道:“这经脉虽还是断着,但命却是保住了。待我另觅灵药,稍加配制服用。这重续脉络,恢复武功之事尽管有些困难,却还是有些帮助的。老五,你便安心吧!”沙龙也是开怀而笑,连声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老廖淡然一笑,道:“谢谢两位哥哥的关心了。老杜,我一时半刻也无甚大碍,你去看看思莎侄女吧。我总是有些不放心。”“好!我这便去救她!嘿,你的功力更胜当年,若非有人运功护住了她的心脉,能否救活她,我也不敢保证了!”杜青衣微笑道,拍拍老廖肩膀,便朝一旁的屠夫人行去。沙龙神情略带紧张,也道:“老五,你便好生歇息一下!我也去瞧瞧思莎!” 老廖看两人走开,忽地扬声对一边发呆的冰儿道:“喂,小姑娘,你过来一下!”冰儿此时正盯着仕进,神情低沉落寞。闻得叫声,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待老廖叫了第二声,她才“啊”的一下转过头来。含笑也狐疑的转眼瞥了一下,但她的心神全部落在了仕进身上,也不是如何在意。 如果说当初仕进不曾明示感情之时,含笑的心情是悲苦有加的话,那么此时她的心情便是患得患失了。仕进虽然没有言说,但他浑身上下越来越是飘忽,给人的那种气质很是渺远,仿佛随时都会飘然远去。含笑很是紧张,她无法想象自己孤独一人终老的情形。一想到这个,她便阵阵心痛。 冰儿留恋的再瞄了仕进一眼,这才低声道:“你叫我有事吗?”老廖笑了笑,道:“当初我教你的易容术只是一些粗浅的东西,时日太短,我当时也藏了私心,故此没有全授予你。如今万事皆休,这门技艺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你我也算有缘,便传了你如何?” 冰儿“哦”的一声,神色并未变化,似乎老廖这名震天下的变容易貌大师的毕生绝艺已是微不足道了。老廖瞄了仕进一眼,会意的点了点头,也不以为忤。他端坐在地,自怀中取出一卷书册,道:“这数十年我闲来无事,已将这易容之术全数记录下来,整编成一册。你聪明伶俐,想必总能学会的。嘿,只要努力去争取,便当真与己无缘,那也可以死心了!小姑娘,你说是吧?” 冰儿一怔,下意识的接过了书卷。老廖话中有话,她自是听得出来。她凝视着仕进,挣扎了良久,脸色终于定了下来。将书卷收入囊中之后,冰儿感激道:“谢谢你!”老廖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杜青衣正意态从容的为屠夫人治疗。仕进方才引领天地生气之时,平台上生机充盈无比,屠夫人得益不少,也让杜青衣省了不少力气。沙龙瞧着女儿脸色逐渐的好转,心情也慢慢的高兴起来。 “徒孙罗冰参见师叔祖!”沙龙转眼盯着轻盈拜下的冰儿,随手托起她,笑道:“不用多礼!你师父还好吧!”冰儿眼圈一红,低声道:“师父遭奸人所害,于多日前过世了!”沙龙脸色一阴,道:“是谁那么大胆,敢害我们百毒门的人!你说,凶手是谁?待师叔祖为你出头,替你师父报仇!”他瞧屠夫人便要活转过来,心情正自大好之际,却闻得如此噩耗,如何不勃然大怒? 冰儿低下头去,道:“师父临终有言,那凶手虽然恶毒,但恶人自有恶人磨,凶手的报应很快便到了。师父他老人家并不希望冰儿报仇,只希望冰儿能将百毒门发扬光大而已!师叔祖的好意,冰儿却是心领了。” 沙龙忽地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也不再勉强。他只柔声道:“那你有何事情需要师叔祖帮忙吗?尽管出声,我总会为你办到的!”冰儿幽幽道:“师父一生钻研毒药,可谓废寝忘食。他老人家一辈子最大的心愿便是穷通这世间的药物至理,更留下了无数的药方注解。冰儿收集聚拢,大半是能找到。但听我大哥所言,师父他曾为人所迫,发现了一个玄妙无比的方子,师叔祖想必是知道的。可惜现下药方已经遗失,师父他走得匆忙,也未留下记载。冰儿想寻到那个药方,继承先师的遗志,将我百毒门发扬光大。师叔祖如肯见怜,赐予药方,徒孙当不胜感激!” 沙龙叹息一声,道:“你既有如此孝心,我当是成全于你!你记好了……”他将药方细述一遍,冰儿听得仔细,紧记心头。沙龙再说了一次,道:“你可记住了?”他甚有耐心。冰儿展颜一笑,道:“多谢师叔祖!冰儿已经记下了!” 仕进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终于回过神来,略带疑惑的瞧向冰儿。冰儿脸色一僵,很快笑了起来。她轻跳着跑回仕进身边,娇声道:“大哥,刚才师叔祖教了我不少东西!还有,那包子店老板给了我一本书,说是将易容术全都传授给我!嘻嘻,过些时候我学了个全,说不定就能扮成你的模样出来吓唬含笑姐姐呢!嘻嘻嘻嘻……你说,我学它好不好?”她叽叽喳喳的,很是欢喜。 仕进盯着冰儿,半晌才道:“若是心里有事,别憋着!也别装出一副高兴的模样!大哥虽然希望你一直快活,却也希望你能做回你自己,好吗?” (全本) 第十六章 重阳亭下 冰儿扑哧一声笑了,花枝招展的,道:“大哥,你这是怎么啦?老气横秋的!我哪有什么心事啊?嘻嘻!”她侧着脸,瞧着杜青衣为屠夫人疗伤,却是不敢看仕进的眼睛。只见她脸蛋雪白如玉,长长的睫毛轻轻的颤着,心中恐怕不像表面那般平静。仕进摇了摇头,想道:“这女儿家的心眼就是多!” 屠夫人沉沉的昏睡着,脸色却是红润起来。杜青衣抹了一把汗水,沙哑着嗓子道:“总算没事了!只须好生将养些时候,便能痊愈了!”沙龙心窝暖暖的,拍拍杜青衣,感激道:“老杜,谢了!” 杜青衣斜了沙龙一眼,笑道:“当年你身中十一刀,重伤垂危,我守在你床边三天三夜,将你救了过来,你却不曾对我说过半个谢字。如今居然破了例,哈哈,我倒是沾了侄女的福气!”沙龙低叹道:“我欠她们母女太多,你救了思莎,此等恩情,却是要谢的。嘿,至于咱们兄弟之间,说那些却是见外了!” 沙龙抱起屠夫人,道:“我们去瞧瞧老五!他的伤势不轻,须得早些治疗,免得留下什么隐患。”杜青衣颔首称是。两人一道来到了老廖身旁。老廖看了屠夫人一眼,赞道:“老杜果然好手段!嘿,瞧着思莎没事,我便能安心了。”他舒了一口气,搁在心中的石头总算放了下来。 淡淡的笑了笑,老廖脸色慢慢的转为肃然。他沉声道:“二位哥哥,小弟想问一个问题,你们须得老实回答。”杜青衣两人俱是一楞,沙龙出声道:“问吧!”老廖沉吟良久,悠悠道:“大家兄弟数十年分离,音讯全无,四哥究竟积存了多少势力,你我俱是不得而知。但自目前的情势看,四哥惨淡收场的可能更大一些。你们说是也不是?” 沙龙神情凝重道:“我不晓得雷正刚如何,但少林无空却是一代豪雄,即便老四说他一直昏迷不醒,我却相信他必定留有后招!而雷正刚虽然一向低调,但实力却从来不输于无空!老四此番举动,其实不过以卵击石,哪里能斗得过那两头老狐狸?唉,老四谋略武功都不是很好,偏生性子太过执拗了!” 杜青衣瞥了一旁的仕进一眼,道:“我见过无空了!他确实身受重伤,若非本身功力深厚,更得少林无数内功高手日夜看护,吊着一条命,恐怕半年前便会一命呜呼!我本来是隐居深山,不问世事的,雷正刚前来请我出手,为的正是救助无空的性命!” 众人闻言都不禁惊诧无比。仕进忍不住道:“那……你救活了他?”他一直平静的心湖微微的动荡起来。余下之人也都盯着杜青衣,等着他的回答。杜青衣摇了摇头,又瞥了仕进一眼,意味深长道:“他的伤势委实太重!出手之人功力深厚无比,全力一击之下,无空能拖到现下已是奇迹了!处理好崆峒这桩事情,我便须回到少林,继续想办法救他!” 老廖脸色转灰,沉重道:“二哥,既然知道四哥要干些什么,你为何还要帮助雷正刚,答应救无空?”杜青衣苦笑一下,道:“这是我许下的诺言,自是要遵守!老四虽是我兄弟,但所作所为确实不对!而且,雷正刚坦言,老四的一举一动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我若肯救无空,到得末了,他便饶过老四的性命!嘿,换了是你,只怕也会一般的点头应承!” “如此说来,二位哥哥俱是不看好四哥,也不准备出手助他一臂之力的!嘿嘿,兄弟?兄弟……”老廖古怪的笑了笑,接着道:“你们辈分长于四哥,自是可以拒绝四哥之求;小弟愚钝,兄弟相求,当是万死不辞!如今事既已败,又出手伤及兄长亲人,愧对两位兄长,惟有一死而已!”话音刚落,他的身子却是一阵剧震。 杜青衣与沙龙俱是神色大变,同时惊呼道:“不要!”只见老廖口角溢血,神情平静的端坐着,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却是自断心脉而亡了。他本就心萌死志,一心求死,否则不会使上那等自寻死路的武功。若非心挂屠夫人的生死,他根本就不会接受仕进传送的生机。如今既已亲眼瞧见屠夫人安然无恙,自是可以含笑而逝。 仕进冷冷的瞧着,仿佛早就料到了有此结局。他忽地神情疲惫的的叹息一声,慢慢朝山下行去。惊呆了的含笑与冰儿许久才回过神来,惊疑不定的瞧着仕进,一时之间不晓得该不该跟上去。心中伤痛无比的杜青衣忽地沙哑着声音道:“且慢!”他盯着仕进的背影,咳了几声,才道:“雷正刚让我转告于你,两个月后,若是有空,不妨到他的正气堂一叙!” 沙龙扶着老廖的身子,神情木然,瞧不出喜怒哀乐来,对外界也似乎熟视无睹。杜青衣说完,看看老廖,再瞧瞧沙龙,长叹一声,呆呆的侧立一旁。三个老人都静悄悄的,无一丝声息,一人已是魂归极乐,剩下两人却也似丢了魂魄一般,现场寂静得让人心寒胆战。 仕进一步步的向山下行去,心中却想:“这世间变幻,人世无常,种种的悲欢离合,归结到底,不过情之一字。无论男女之间的眷眷之情,还是至亲间的骨肉深情,总归是先有了情义,其后生死离别的悲苦伤痛才随之而来。欢欣愉悦也好,伤心苦楚也罢,到头来不过尽是黄土一堆,也无甚差别。若能出离爱恨情仇,是否当真能无忧无怖呢?这天道茫茫,会否便是如何摆脱这情字困扰的良方?” 他知道含笑与冰儿都随在身后,却又想:“她们二人皆是孤苦无依,身世可怜,遇上自己,两相怜惜,因此对我生起依恋之心;若是我就此离去,她们能否接受得了?无忧无怖,说起来容易,又有谁人能真正做到?苍天悠悠,绝情弃义,漠然冷视着这世间万物,任其自生自灭。若要成得天道,是否也要如这苍天一般?唉……嘿,她们二人待我恩情深重,总归是不能离弃的!” 含笑瞧着仕进的背影,怦怦乱跳的心终于慢慢静了下来。她快行几步,挽着他的大手,低声道:“你还好吧!”她思来想去,有着千万话语需要询问,最终却只说出了这一句。仕进淡然一笑,道:“我没事!不过是看到这生死离别,心生感慨罢了!你说这生老病死,人总归是要经历的,为何有些人苦苦挣扎,企图逃离这宿命的安排,有人却能安然面对?” 含笑侧头盯着仕进,仔细想了起来。冰儿却道:“大哥,你老是想这些奇怪的东西干吗?人活在这世上,只要能呆在自己所爱的人身边,开开心心,即使只有一天,便死也无遗憾了!”她口角含笑,眼神飘向了远方,仿佛当真瞧到了那一幕情景。 含笑点了点头,也道:“很多人都想求长生不老,永生不死!但若是无有一人在身边,孤独终世,却也无聊得紧。心有了寄托的地方,人才算是真正的活过呵!”她隐约觉察到了一点仕进的心思,忍不住一阵彷徨,当下旁敲侧击的说了这话。 仕进喃喃道:“或许吧!”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当晚三人住进了客栈,一夜无事。天刚亮,含笑急冲冲的的闯进了仕进房间,道:“冰儿留书出走了!”她扬着手中的白色信笺,甚是焦急。仕进脸色微变,接过了冰儿的留书。信中冰儿只说要将苏子翁的骨灰送回百毒门好好安葬,叫二人放心。 “你知道她要去哪里,对吗?咱们快些赶上去,她孤身上路,太过危险了!”含笑一边收拾着仕进的衣物,一边低声说道。仕进瞧着她如妻子般的帮着自己收拾,动作自然,没有丝毫羞涩生硬,胸中忽地一暖,道:“好,听你的便是!”他只觉本来冰冷的心窝多了几分热意,少了几分冷漠。 没了冰儿在旁,仕进与含笑之间言语少了许多,却显得更加的融洽了。但奇怪的是,相较而言,反倒是含笑对冰儿离开之事更加的着紧,仕进虽然担忧,神色间却甚是平静。到得四川境内,含笑神情间多了几分惆怅,也不知想到了些什么。仕进此时却有些犯难了,他只听冰儿说过百毒门在那个方位,具体地点却不得而知。 这一日黄昏,二人匆匆赶路,刚来到一座大城前,正欲进城。含笑忽地低呼一声,快步抢到了城墙边角处。仕进心中纳闷,道:“笑儿,你怎么啦?”含笑神色凝重,指着墙上用石块划出来那个杂乱无章的图案,道:“这是峨眉派的紧急召集令,所有弟子,看到此图,便须赶往集中,不得有误。所非有十万火急的大事,此令是不会轻易出现的。大哥,我……我有些担心!” 仕进知她心事。含笑虽被逐出了峨眉门墙,却仍对峨眉派留有旧情,割舍不下,如今瞧到峨眉有大事发生,叫她如何不急?他笑道:“我们过去瞧瞧便是!若当真有事,我帮你出手打发了敌人,好吗?”含笑迟疑道:“可是冰儿……” 仕进道:“这小丫头老是任性妄为,吃点苦头也没什么。况且我们一时三刻也找不到她,过去看看碍不了什么事的。”他伸手拂了拂含笑额前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柔声道:“当初驱逐你出师门,你的师门长辈想必是受了旁人胁迫,不是真心要赶你走的。如今智空阴谋一动,整个武林定是全都会波及到,你们峨眉也不例外。这召集令必是因此而发。我们前往一观,若是无事,自是再好不过了。若当真有事,你我出手,也能护她们周全!这难道不好吗?” 含笑痴痴的瞧了仕进半晌,才低声道:“大哥,谢谢你!”仕进笑了笑,道:“你我之间还需要说这个吗?你真是个傻丫头!”他挽起含笑小手,朝附近的鹤鸣山飞掠而去。与含笑单独相处这段时间以来,仕进内心深处那个呼唤的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也慢慢的消隐于无形,变得温和近人起来。 鹤鸣山,又名塔子山,亦名东山。相传古代常有飞鹤栖鸣于此,道教创始人张陵在此跨鹤仙去而得名。其位于剑阁古城之东,山势险峻,风景秀丽,从山麓起有石级数千,拾级而上直至山巅。山脊苍松覆盖,山间翠柏葱茏,端是美丽。山间有亭屹然,是名重阳,却是初唐时所建。 话说这重阳亭下,聚了数十名年轻少女,还有数名道姑打扮中年女子,人人俱是神色凝重。还有不少人陆续赶来,看来附近的峨眉弟子确是不少。瞧到含笑到来,众女都不禁脸色微变。她们自是认识这慈真掌门的得意高徒,却也知含笑早已被逐出了峨眉派。如今含笑突然出现,更带了一名男子前来,个中意味,委实令众人忐忑。 含笑瞧到众女满是敌意的眼神,心中不禁黯然。她环视众女一眼,瞧到一名相熟的师姐,眼光不禁一亮,行了过去,道:“孙师姐,究竟出了什么大事?为何要动用到这紧急召集令呢?”她素来寡言少语,在峨眉派中交好之人甚少,这孙师姐平素却是对她极好。 那孙师姐偷偷扫了众女一眼,瞧到她们冰寒的眼神,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正了正身,冷然道:“你已非我峨眉中人,这师姐一说,却莫要再提。我峨眉之事,无须外人插手,你还是快快离开吧!”她背对了众人,语气甚是冷漠,却一直向含笑打着眼色,似乎在暗示着什么。含笑一怔,转眼瞄向仕进,神色甚是凄然。她想不到一向爱护自己的师姐竟说出此等话语,心中感伤,却是瞧不到其他事情了。 (全本) 第十七章 重归门墙 仕进微微一笑,低声道:“有我在此,没事的!”含笑心头一宽,身子下意识的向仕进靠近了些。“呸!大庭广众之下,好不要脸!”冷哼声中,一句清脆低骂传了过来,也不知谁出的声。含笑闻声,脸一热,低下头去,急忙与仕进拉开了距离。仕进转眼瞄去,说话那人是一名年轻少女,眉目俏丽,此时却遍布不屑之意。 一名中年道姑瞪了那少女一眼,低喝道:“小小孩儿,莫要多话!”她来到含笑身前三尺,神情平静,道:“张师妹,你既已来到此处,那是再好不过了。你且稍待片刻,等师叔师伯们到来,我们再行议事。孙师妹,你到山脚下一趟,瞧瞧师叔伯们到了没有!”此道姑显然是在场中人身份最高者,那被含笑称为孙师姐的女子无奈离去,但临去时瞧向含笑的眼神却满是担忧。 那道姑有意无意的掠了仕进一眼,对含笑道:“张师妹,你虽被掌门宣布逐出峨眉,但毕竟同门一场,情谊犹在,本派事务你却也听得。只是……只是这位少侠并非我峨眉中人,留在此处,恐怕有点儿不大妥当吧!” 众女目光齐齐落在了仕进身上,仕进眨了眨眼,洒然一笑,对含笑道:“笑儿,我到山下等你!你知道的,我随时都在你身边,只要你招呼一声。”他顿了顿,转而对那道姑道:“师太,打搅了!在下这便告辞!”他对含笑微微一笑,身形一动,人已是隐没在弯曲的山径中。峨眉众女不禁倒吸凉气,大是震惊。仕进与含笑到来之时,并未显露什么高超武功,故而众人都只以为仕进不过尔尔,如今却不得不重新估计仕进的实力了。 含笑深吸一口气,退到了一角,不再出声。没了仕进在身边,她却反而镇定下来。“瞧眼下情形,事情恐怕与自己有些关系!只不知究竟是何事?啊……莫非师父出了什么事?老天保佑,她老人家莫要出事才好!”含笑想起崆峒派发生之事,心头一紧。 自含笑到场之后,本来相谈甚欢的众女都静了下来,眼光总有意无意的瞥着含笑,现场气氛顿时变得甚是尴尬。含笑仔细观察着众人的神情,除却那些老成持重之人不形于色外,大多神色都是既悲愤又困惑,明显是晓得一些事情,却又了解得不是很分明的样子。 含笑终于忍不住,慢慢来到那名中年道姑身前,道:“静清师姐,究竟出了什么事?莫非与小妹有关?小妹愚鲁,心中不明之处,尚请师姐指点一二!”那道姑静清神情不变,冷冷道:“待长辈们到来,自会分说明白。师妹只管静心等待便是!时候一到,便能知晓,也不差这一时三刻!” 静清城府深沉,却不代表其他人也一样忍得住。便有一人大声斥道:“你莫要再装腔作势了!难道慈航师伯与慈静师叔之死你便当真不晓得?她们死得好惨啊!呜呜呜呜……”说话人正是先前出声那少女。她悲愤有加,最终却忍不住痛哭出声,泪流满面。一旦有人将事情捅了出来,剩下之人便再也压抑不住,都纷纷出声,年纪轻的更是嘤嘤的抹起泪来。 说来说去,峨眉众女的矛头却是指向了含笑。含笑闻得噩耗,心中悲痛,竟一阵失神。慈静师太虽然脾气暴躁,待她却是甚好,慈航师太为人温和大度,甚是正直,却不料竟双双遇害。待听得清楚,含笑又是一下震惊,众人虽然没有明说,但言下之意,分明是认定她便是杀害二人的凶手。含笑忍住心中苦楚,问静清道:“师姐,两位师叔究竟是如何遇害的?凶手到底是谁?” 静清沉声道:“师妹,你既已知晓,我也不瞒你!两位师叔确是已经遇害,凶手也还逍遥法外!我峨眉倾派而出,寻到了凶手的一些线索,此次的紧急召集令,便是掌门师伯亲下,决定在这重阳亭下商讨如何追寻凶手之事。待长辈们到来,凶手自然会现出原形。师妹稍安勿躁,到时一切便自见分晓!” 那悲泣不止的少女忽地一抹泪水,越过众人,来到含笑面前。她大声道:“师姐,何必说得那么委婉?师叔临终前留有遗言,指得分明,她根本就是凶手!”她纤长的指尖几乎要戳到了含笑鼻子上,微微颤抖着。含笑顿觉寒意传遍了全身,她勉强张了张嘴,吃力的道:“师妹,说话须得有证据!我……我又怎会杀害两位师叔?” 静清冷眼瞧着,却也不阻止那少女。那少女红着眼圈,怒声道:“谁晓得你被什么鬼迷了心窍?当初掌门无缘无故逐你出峨眉,众姐妹还道掌门糊涂了,都替你伤心难过!那知你竟狼心狗肺,居然做出了弑杀师门长辈的恶行!你……我杀了你替师叔报仇!”她铮的一下抽了腰间长剑,嗤的一声刺向了含笑。 含笑闪身避了开去。她瞧着众人的眼神,心慢慢的向下沉去,越沉越深,身子也冷得像冰一般。众人都冷冷的盯着她,没有一人出来阻止此事。那少女剑法已颇得真传,只见青光霍霍,绕着含笑身子团团而转,端是围得水泄不通。她此时出招狠辣,招招夺命,却已失去了峨眉剑法中那种平和柔绵之气。 含笑脑子混乱,脚下挪动,轻巧的闪避着对手的招数。她虽心神失守,但随了仕进这么久,眼光见识俱非常人能及,况且那些招数她早已烂熟于胸,如何招架,根本是想都不用想一下。那少女尽管使出了浑身解数,终还是伤不到她半根毫毛。“她使的根本不是我峨眉派的武功,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妖法!我们不用跟她客气!赵师妹,我来助你一臂之力!”话音未落,另一名年轻少女又加入了战阵。 两人一夹击,心神恍惚的含笑顿时陷入了困境。那赵姓少女一招白虹贯日,当胸而来,含笑斜踏一步,避让开去。正在这时,却见一道亮光迎头劈下,白亮刺眼,端是骇人。含笑只觉一阵清冽寒意袭来,脑子不禁一清,终于定了心神。瞧着当头奔下的锋利剑刃,她随手迎去,当的一下,用剑柄格开了这一剑。 含笑疾退数步,沉声道:“两位师妹,有话可以慢慢说!如此动刀动剑的,未免伤了和气!”她扫了众人一眼,大声道:“诸位师姐师妹,你们说我是杀害慈静、慈航二位师叔的凶手,可有证据?小妹自问不曾做过此等滔天恶行,俯仰无愧于心!若非如此,小妹又岂会见到令记便马上赶来此地?” 那赵姓少女大怒道:“任你百般狡辩,也堵不住这悠悠众口!废话却也休提,看剑——”她挺剑刺去,毫不迟疑。另一少女也是扬剑出招,紧紧配合着那赵姓少女。峨眉众女中又跃出数人,围了上去,俱是年少冲动之人。至于年长一些的峨眉弟子,尚存疑问,对含笑的敌意却不是很重。 含笑瞧着昔日的同门姐妹对自己大打出手,心中黯然。只是事关性命,虽然不欲动手,她却不得不出招招架了。“大哥便在附近,我只须喊一声,他便能带我离开!只是我这一走,反倒显得自己心虚了……唉,只要能留在大哥身边,其他事情,又何必在意呢?只是……”含笑思来想去,终是没有叫仕进过来。 仕进终究还是不放心,又悄悄返回了现场。他隐在暗处,瞧着含笑随意挥洒,架下众女的攻击,不禁暗道:“想不到她竟领悟到了神与意合,剑随意动的内蕴,进境确是迅猛。嘿,若论习武练剑的天资,笑儿的确是上上之选,若非时日太浅,功力不足,她此刻恐怕已不在智空等人之下!可惜啊!” 虽然围攻含笑人数众多,配合又甚是默契,但终究是年轻识浅,经验不足,含笑应付起来倒不是很吃力,反而显得游刃有余。只见含笑身形灵动大方,趋前避后,宛若翩翩起舞的瑶池仙子,于洁白的荷花间穿插游动,轻灵而美丽。她手中剑也不曾出鞘,连剑带鞘的指东打西,化解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势。 场中不知何时多了数人,都出神的盯着含笑的动作。有峨眉弟子瞧见这几人,不禁一惊,正欲下拜行礼,为首那人却示意不要出声。瞧了许久,其中一人低叹一声,道:“掌门师姐,想不到不见了才多久,她的武功便精进至斯!嘿,当真可叹哪!”来人赫然便是峨眉掌门慈真师太等一干慈字辈的道姑。 慈真神态恬然,但瞧向含笑的眼神却有些闪烁。她低声道:“峨眉武功,在她之手,可谓是发扬光大了!嘿,她已经青出于蓝,超过了我。慈观,让她们住手吧!”她转着手上佛珠,双目却是闭了上去。 “哼,她便是武功练得太高了,这才会犯下如此大罪!”一名眉毛倒竖的年老道姑冷哼道。她蓦地大喝一声:“通通给我住手!”那声音浑厚有力,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倒像是男子的声音。含笑掠身而起,转眼间便脱出了众人的包围圈。众女闻得喝止声,楞了一下,待瞧清出声人模样,都不禁吓了一跳,乖乖的低着头退了回来。 含笑看到慈真,鼻子一酸,于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低声道:“弟子参见师父!见过诸位师叔!”一众老尼姑盯着含笑,俱是面有怒容。那眉毛倒竖的慈观更是大声道:“哼,你倒是识趣,知道跪下来认罪!不过弑杀长辈,罪恶滔天,天理难容!慈观身为峨眉执法长老,今日便来执行门规,清理门户!”她瞪着含笑,本来就有些凶气的面容更添狰狞,端是凶狠无比。 慈真睁开双眼,瞥了慈观一眼,沉声道:“慈观,出家之人修身养性,不可妄动嗔念!你须得谨记了!”慈观怒容一敛,肃然道:“掌门师姐教训的是,慈观受教了!” 慈真瞧着含笑,慢慢行了过去。她抚摩着含笑秀发,柔声道:“含笑,当初师父逐你出峨眉派,你可曾怨恨师父?”她神情柔和,颇为慈祥。慈观等人都大急,生怕含笑会突然出手伤了慈真。 含笑仰脸瞧着慈真,哽咽道:“师父您老人家对弟子的大恩大德,弟子永世不忘!您便是将弟子杀了,弟子也是无怨无悔!弟子知道您是迫于情势,这才不得不赶弟子走的!弟子又岂会恨您老人家呢?”看到慈真眼神中的慈祥怜惜之意,她只觉心中满是委屈,想着痛痛快快的向慈真倾诉出来。 慈真叹了一声,低声道:“你现下已非我峨眉弟子,不受我峨眉管制!若是我准许你重归峨眉门墙,你可愿意?”含笑怔了一下,喜极而泣,道:“弟子当然愿意!师父您老人家大发慈悲,弟子正是求之不得呢!”慈观闻言大惊,大声道:“师姐,你千万不可……”她猛地顿住了话语,显是想到了什么。 慈真淡然一笑,道:“你既是愿意,自是再好不过了!如此我便放心了!”她转身面对着上百峨眉弟子,扬声道:“峨眉众弟子听令,昔日我曾无故逐女弟子张含笑出门。现下情况有变,我意欲让其重归峨眉门墙,众弟子可有异议?” 峨眉众人不禁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作答。慈观却大声道:“还有什么好异议的!掌门师姐说怎的便怎的,我慈观第一个同意!”她心中却想:“这张含笑若非峨眉弟子,倒不好用门规治她!只要她重入峨眉,清理门户之说便是名正言顺了!看来掌门师姐也是如此想法!嘿,为何自己想的总不如师姐考虑得长远呢?”众人见素来面恶的慈观都出声同意,于是纷纷道:“一切听从掌门吩咐!” (全本) 第十八章 继任掌门 (支持一下偶的新书吧!!拜托大家了!将票票都投到上面去吧!《毁灭之路》,书号:84388!!新书需要大家的支持啊!!) 慈真微微笑了笑,示意含笑起身。含笑心情忐忑的站到慈真身旁,既惊且喜。喜的是能再入峨眉,重归慈真门下;惊的是慈静、慈航二人之死,还不知慈真要如何解决呢?瞧着慈真悲悯平静的面容,含笑心却定了下来:“师父她老人家定会为我主持公道的。师叔的冤仇最终也会水落石出的!” 慈真携着含笑之手,对众人道:“如此很好!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我便宣布:‘张含笑重归我门下,添为峨眉第二十三代弟子。’”她的声音平和悠远,清晰的传进了每一人耳中。含笑惊喜交加,忙跪了下来,结实的叩了九个响头,光洁雪白的额头都略显红印了。 慈真叹息一声,也不让含笑起身,只细心的帮含笑拂去额上细微的尘屑。她抚了抚含笑额上的红印,温和道:“痴儿,便是行礼也不须如此用力呵!礼敬尊师之心放在心上就好,外在表相如何,却是次要了。”她停了停,又低叹一声,瞧着远方,怔怔出神。良久,她才悠悠道:“我一直都想让你重归峨眉派!今日到此,本是为了他事,你既已在此,倒省了我许多工夫。” 没有慈真允许,含笑不敢起身。她直身跪着,道:“师恩深重,弟子无日敢忘!”慈真拍拍含笑,便陷入了沉思。她眼皮低垂,神情很是平静,但淡灰色的双眉却不住的抖动着,似乎想做什么难以抉择的决定,心中挣扎不休。众人都屏住了呼吸,慈观也感觉到了异样,仿佛事情又一次偏离了她的方向。 慈真猛地睁开双眼,显是已有了决断。她转了转拇指上套着的黑铁指环,对含笑道:“为师如今有一件难事,你可愿代为师完成?”含笑坚定道:“师父,但有所命,弟子定当竭尽所能,完成使命!” 慈真微笑道:“傻孩子,不要答应得太快!这件事情需要花你一辈子去完成,其中艰难苦楚之处,只怕是现下的你无法理解的。若是你现在答应,日后却后悔了,为师如何能放心?”含笑迟疑了一会,终于神情坚决道:“只要师父吩咐,弟子决不后悔!” 慈真淡淡一笑,道:“如此便好!”她缓缓取下拇指上的黑铁指环,闭目沉思了半晌,终于神情庄重,肃然无比道:“峨眉派第二十二代弟子并掌门慈真容禀,弟子掌理峨眉派以来,碌碌无为,实对峨眉毫无建树,愧对峨眉列祖列宗,特此传位于弟子。峨眉派第二十三代弟子张含笑听令:自今日起,你便为峨眉派第二十三代掌门。日后整顿门户,将峨眉发扬光大,实是任重而道远。张含笑,接掌门玄铁指环!” 众人俱是目瞪口呆,身子都如定住了一般。含笑仰脸呆呆望着慈真,身子瑟瑟的抖了起来,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慈真满脸森然的瞪着含笑,冷冷道:“赶快接令!”含笑身子剧震,脑子里一片空白,手却是下意识的伸了出来。眼看那冰冷漆黑的指环便要套进了她白嫩纤细的拇指,一旦套进去,新的峨眉掌门便要诞生了。 “不行!”“不要接!”两声大喝同时响起。只见一道身影幻影般的掠了出来,来到了含笑身边,却是仕进。另一出声之人却是慈观。闻得仕进声音,含笑蓦地回过神来,手也倏地缩了回来。慈观满心焦虑,想着阻止慈真传位于含笑,但瞧到半路冲出来的仕进,也不禁楞住了。 仕进紧盯着含笑,急声道:“笑儿,这峨眉掌门,你是当不得的!”含笑凝视着仕进,瞧到他眼神中的焦急与恐慌,心中忍不住甜丝丝的,于是微微点了点头。仕进看到慈真要传位给含笑,想到峨眉掌门俱是青灯古佛一辈子,情急之下也不细想,便冲了出来,但一看到含笑深情款款的眼睛,他的心马上定了下来,人也镇定下来。 慈真脸色铁青,盯着仕进,沉声道:“阁下是谁?为何要破坏贫尼传位继任此等大事?”仕进沉吟半晌,终于毅然道:“慈真师太,并非在下破坏师太传位大事,实在是另有他因,所以在下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惊扰了师太。闻说峨眉掌门从不论婚嫁之事,张姑娘已与在下缔结三生之约,信誓旦旦,言犹在耳,她实已是在下未过门的妻子,委实不能接任峨眉派掌门!尚请师太见谅!”他一口气将话蹦了出来,白净的脸上涌现淡淡的血红之色。 听到仕进当众说出两人关系,含笑又羞又喜,脸刷的一下通红一片,头也缓缓的垂了下去,不敢再看旁人。慈真一怔,神情缓和下来。她端详了仕进许久,这才低声问含笑道:“含笑,他说的可是实情?”含笑羞赧不已,好一会儿,才轻轻的点了点头。 “确是气度不凡!嘿,孩子,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可惜峨眉派……唉!”慈真长叹一声,神情很是落寞。含笑终于克服了羞涩,慢慢抬起头来,但脸蛋还是红扑扑的,甚是好看。仕进凝视着她,竟不由得痴了。 瞧到仕进异样的眼神,含笑脸上本来渐渐消退的红晕倏地又涌了上来。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勇敢的对上了仕进的眼睛,眼波荡漾间,无尽的柔情俱在无言之中。良久,含笑才回过神来。她瞥了慈真一眼,瞧到慈真那伤感失落的神情,她忍不住心生歉然,嗫嚅道:“师父,弟子……弟子,除了此事,弟子愿意答应师父任何吩咐!” 慈观大步冲到慈真跟前,大声道:“掌门师姐,你是不是疯了?为何要将掌门之位传给她?莫非慈航、慈静两位师妹的仇便不报了?”她素来尊敬慈真,说话从不敢大声大气的,但此时委实是气疯了,当下大声吼了出来。 慈真瞄了慈观一眼,淡淡道:“此事稍后再提,我自会给众弟子一个交代!”慈观登时噎住,为慈真威严所慑,不敢再言。慈真转眼望着含笑,满是怜惜与为难。沉默了约莫一盏茶工夫,她终于道:“孩子,我们峨眉派正处于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一旦不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你难道便不再考虑一下?” 含笑道:“师父您老人家身体康健,正值春秋鼎盛之时,这掌门还须当个数十载才是!况且便真要传位,门中尚有许多师姐师妹,人人堪当大任,比之弟子不知要好上多少倍,掌门之位,传于她们,只怕是更为妥当一些!”慈真师太突然要传位于她,确实太过意外了。 慈真感慨道:“其他人自是好的,但最适合的人选却是你了!你此刻的武功已不在为师之下,见识更是远超为师!有你接任峨眉掌门,他朝光大峨眉,却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含笑忍不住一阵惶恐,正欲出声,慈真伸手拦住她,接着道:“在为师面前,不用做作什么!为师武功虽然不行,些许眼光却是有的。” “这样吧!你暂且接下这个掌门,待带领众弟子渡过眼前难关,再另择贤能,如何?”慈真终于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眉目间不禁涌现几分欢喜,但随即却是说不清的遗憾。含笑瞥了仕进一下,迟疑道:“可是……只是,师父您老人家呢?您既然在,这领导峨眉的重担自是该由您老人家担当!” 慈真苦笑一下,道:“为师自有为师的事情,峨眉之事却是顾不上的了。因此才让你来接手。”她顿了顿,微笑道:“这峨眉掌门不论婚嫁之事,其实只因历代掌门皆是出家之人,倒不是真有此等规矩。便真有此规矩,只要你成了掌门,也可随时废除,不碍事的!”她似笑非笑的盯着含笑,含笑顿时又是一阵脸红。 “那……你愿意接下这掌门之位吗?”慈真满脸希冀的望着含笑,小心翼翼的。含笑犹豫不决,瞄向了仕进。仕进想道:“只要不是当尼姑便行!”当下微笑着低声道:“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吧!我会支持你的!” 含笑深吸了一口气,小声道:“师父,弟子若是接任,只怕难以让诸位师叔伯,诸位师姐师妹心服!而且,大家都将弟子当成害死两位师叔的凶手,此事若不弄清楚,弟子如何敢接下这重担?”想起先前众女冰冷的眼神,她忍不住又是一阵哆嗦。 慈真淡笑道:“你的才能众弟子素来心服,你师叔之事,我会还你一个清白的!你只需回答一句,愿不愿意当这个掌门?”含笑咬了咬银牙,神情坚毅道:“谨遵师父吩咐!”那冰冷的玄铁戒指缓缓套了进来,含笑只觉身子不断颤栗,脑海中闪过无数事情,一份沉沉的责任慢慢的压到了她肩上。 “我会做好这个掌门的!”含笑深呼吸一下,整个人顿时定了下来,所有的畏惧与惶恐霎时跑得无影无踪。仕进盯着她,却觉此时的含笑有了些许变化,清秀俏丽的面容似乎多了数分英气,也多了几分从容。 慈真欣慰的点了点头,对众峨眉弟子道:“大家来见过新任掌门!”众人面面相觑,都觉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呆在了原地没有动弹。慈观气呼呼道:“掌门师姐,掌门虽历来由前任掌门所授,但此次你若不分说个明白,我慈观是不会承认这个掌门的!”众人都盯着慈真,眼神中都传递了一般的意见。 慈真神色一黯,道:“既然如此,我便给你们一个交代!”她注视着含笑,肃然道:“掌门,若然是无故残害同门,按门规该当何罪?”含笑心头一跳,沉声道:“按门规此人当在众弟子面前以法刀自行了断!” 慈真微微一笑,道:“如此甚好!慈观,取法刀!”慈观呆了呆,缓缓自身背包裹中取出了一柄雪亮锋利的短刀。到了此时,她还是猜不透慈真究竟打算如何,心里不禁直打鼓。慈真接过法刀,伸指抚摩着刀刃,喃喃道:“倒是锋利!想必不会有什么痛苦!”她笑了笑,将刀缓缓架到了自己脖子上,大声道:“峨眉弟子慈真身犯残害同门大罪,论罪当自行了断!日后若有人再犯,便如眼前!” 慈真说着,手上猛用一力,便待自刎。众人大惊失色,皆是援救不及。仕进一直瞧着,多少看出了些异常,当下伸手凌空一抓。慈真只觉手中利刃刹那间脱手而去,仅能在脖子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她瞪着手持法刀的仕进,沉声道:“你虽与含笑交好,却也不能干涉我派中事!” 仕进尴尬的笑了笑,道:“事情尚未说清楚,师太何苦自寻短见?”含笑焦急奔过去,拉着慈真臂膀,道:“师父,您为何要做此等傻事?天大的事也可以化解啊!”她满怀感激的望了仕进一眼,心脏却仍是扑扑跳个不停。 慈观也大步跑了过来,神色惊惶道:“师姐,你这是怎么了?”慈真苦笑一下,道:“你不是要找杀害两位师妹的凶手吗?嘿嘿,慈静、慈航两位师妹便是我慈真亲手所杀!我不过是按照门规自行了断而已,倒没什么傻不傻的!” 众人皆是哗然。此事比起含笑接任峨眉掌门更加的不可思议,一时之间,根本无人相信。慈观更是踉跄的退了几步,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的!不可能……”含笑也是神色大变,扶着慈真的手微微的颤了起来。她对慈真的话却是相信了九成。 慈真甩开含笑,对仕进道:“阁下武功高强,但此事乃我峨眉之事,还请赐还贫尼法刀!”她神情平静,隐隐间流露出一股难以形容的疲惫。仕进楞住了,忍不住瞧向了含笑。含笑思绪混乱,神色颓然,只懂得连连摇头,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全本) 第十九章 杀人偿命 (新书《毁灭之路》,书号:84388,请大家支持!给偶继续写下去的动力!快没动力了!) 仕进沉吟道:“师太,此事虽是你峨眉派内私事,但事情关系到张姑娘的清白,在下不才,却要管上一管。师太如此不明不白的一死了之,倒是痛快了,事情却仍是没有解决。张姑娘虽是接任了峨眉掌门,但师太如此一死,她往后的日子只怕更是千难万难!既是如此,倒不如现在便将这掌门之位卸下!届时师太若仍要寻死,在下自会袖手,断不敢有丝毫阻拦之意。” 慈真瞄了含笑一眼,黯然长叹道:“阁下所言甚是,贫尼确是思虑不周了!”含笑扑的一声跪在了慈真跟前,哽咽道:“师父,您老人家若再要如此,这个掌门之位,弟子是万万不敢再坐的!恳请师父三思,莫要做傻事了!” 慈真满是怜惜的神情,将含笑扶了起来,柔声道:“孩子,是为师对不住你!你如今已是峨眉的一派之长,便是为师,此刻也须重你敬你,不敢有丝毫轻慢。要记着自己的身份,知道吗?”含笑像个小女孩般听话的点了点头,眼睛却是红红的。 慈真神色渐渐转为峻然,沉声道:“身为掌门,行为处事便须处处以门派为重,断不能因私废公。任何私人情谊,跟整个门派相较,皆是微不足道,你可知道?为师不要你绝情弃义,但大事当前,是容不得丝毫心软与迟疑的,你可知道?”她神情愈加的严厉,声音也一下比一下拔得高。 两行清泪缓缓滑了下来,含笑凄然的点着头。慈真道:“那好!这残害同门至死,罪不可赦,按门规是否该惩?”含笑吸了一下鼻子,伸袖抹了一把眼泪,终于镇定了下来。她沉声道:“按罪论罚,确是不虚!但身为掌门,须得查明事情真相,了解事情缘由始末,方能定下论断。在此之前,任何人都不能妄下定断,私自了结事情。师父,弟子既已是峨眉掌门,您想来也须听弟子的话吧!” 慈真欣慰一笑,暗暗点头。她面对峨眉众人,道:“慈航、慈静两位师妹的死因想必大家很清楚,她们二人,慈静中了一招云断横岭,被割断喉咙而死;慈航中了一招疾光迅影,长剑透胸而过,死状俱是惨不忍睹。云断横岭与疾光迅影皆是柔云剑法中的精妙绝招,本派之中,只有慈字辈之人与少数年轻弟子学会。此事不假吧!” 慈观脸色铁青,沉声道:“两位师妹死之时神情震惊,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现场根本没有动过手的痕迹,凶手出招定是迅捷无比,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此事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凶手武功太高;二是凶手是相熟之人,慈航、慈静不加防备,这才会惨遭毒手。这世上能一招之内取了她们性命的人屈指可数,但说到懂得峨眉剑法,却无一人符合。因此我们便猜,定是派内出了奸细!”她盯着含笑,言下所指,却是不言而喻。 慈真从容道:“慈观所言甚是。出事之后,便有弟子被发现晕倒在峨眉后山,身上却藏有慈静手书的字条。字条被撕去了大部分,仅余一丝残屑被那名弟子紧紧攥住。慈静似乎想告诉我们一些事情,字条说什么逆徒,什么清理门户的。众所周知,慈静并无弟子,却向来是将含笑当成了自己的亲传弟子,比我这个真正的师父待她还要好。此逆徒之说,慈观,是否便是你认定含笑是凶手的依据?” 慈观大声道:“并非慈观一人持此想法,峨眉数百弟子,哪一人不是心存同样的疑惑?旁的不说,死者留下的伤口痕迹分明是峨眉年轻弟子特制长剑所有,年轻一辈中,除却张含笑,又有谁能将云断横岭与疾光迅影使得如此凌厉迅捷?掌门师姐,你莫不是心念旧情,不忍她丧命,这才冒认是凶手?”她神情激动,分明甚是期盼。 慈真淡然一笑,道:“生生死死,本是常事,奈何世人看不开哪!慈观,你性情梗直,却不知这世间人心险恶!实话告诉你们吧,我本是别派中人,三十八年前奉命投入峨眉派,这峨眉派的内奸,说的便是慈真我了。”她说得从容,谈的仿佛是别人的事情一般。但话落在众人耳中,却不亚于当头雷轰。 慈真接着道:“嘿,那个门派,早于数十年前就已经消亡,我本以为身负的重任要随着自己埋葬于坟墓中,哪知道天竟不从人愿!大约于半年前,终于有人与我接洽,亮出了身份,却是当年的旧人……”“师……师姐,三十八年前,你不过才十一二岁,又怎会……”慈观迟疑着打断了慈真话头,声音甚是枯涩。 慈真苦笑一下,道:“所谓的江湖枭雄,哪一个不是深谋远虑,伏线千里?安插一个小小内应,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她叹了一口气,神色转为黯然,道:“慈静便是撞破了我与那人的会面,于是携了慈航一道来对质,想劝我回心转意!我当时火起,拔剑就刺死了她们二人。那张字条,其实是我写的,目的是为了嫁祸他人,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含笑这孩子与此事根本毫无关系。她入峨眉时日虽短,不过数年工夫,但成就却是有目共睹。她遇事沉稳细心,更兼武功卓绝,远超侪辈,担任峨眉掌门,那是绰绰有余。大家既已清楚事情真相,想必不会再有疑问了吧!” 峨眉众人俱是脸色惨然,沉默不语。不少年轻少女忍不住捂面痛哭出声,苦苦追寻的杀人凶手竟是自己尊敬无比的掌门,她们年轻的心哪里能禁受得住?慈观喃喃道:“我不相信!这不是真的……”含笑神情木然,身子却轻轻的颤抖。她稳着声音道:“师父,事情并未真相大白,您隐瞒了一些东西。您先前的门派是何派?与你接头之人是谁?他们要你做些什么?您又为何要说出真相,更传位于弟子?两位师叔之死,凶手究竟是谁,不能单凭师父您的一面之词便下结论!” 慈真笑了,点头道:“呵呵,这才有点掌门的样子。其他事情,我是不会说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在峨眉呆了一辈子,一直都希望它能安安稳稳,发扬光大。当时事出仓促,我收不住手,伤了慈静二人的性命,惊慌之下,更做出了嫁祸他人的劣径,委实不该。我事后悔恨无比,什么任务重担之类,全都抛得无影无踪。只待安排好峨眉派的事务,我便能安心而去。佛曰,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阿弥陀佛!” 慈真念了一声佛号,柔和平静的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久久不散。她转眼瞧着仕进,淡然道:“还请阁下赐还我峨眉法刀!”含笑咬着红唇,想摇头反对,但脖子却甚是僵硬,动弹不得。仕进瞥了她一眼,满是怜惜。他低叹一声,随手将短刀扔给了慈真。 慈真对含笑正色道:“掌门,我峨眉门规之中,第八条是什么?”含笑脑子一片空白,口中却道:“凡有同门相残者,须于众弟子前以法刀刎颈谢罪!”声音空洞无比,仿佛是由天边传来一般。慈真微微一笑,盘膝坐下,低声道:“谢掌门赐弟子一死!阿弥陀佛!”她缓缓扫了众人一眼,手中利刃忽地闪电般的倒掠而回。 “住手——”一声暴喝轰雷般响起,随之当的一下声响,慈真手中刀却是脱手飞开,嚓的一声深没于泥土当中。众人皆是一惊,但随即全都偷偷松了一口气。只见一道黑影自林木间掠了出来,身形迅猛有力,宛若怒鹰狂鹫当空扑来。仕进心头凛然,暗想:“此人竟能隐藏得如此隐秘,不透丝毫气息,委实厉害!” 几个起落间,那黑影已是来到了慈真身边。他黑巾蒙面,双眼甚是有神。慈真神色不变,道:“阿弥陀佛!你何苦要救我?苦海无边,你还是早些回头吧!”那人怒声道:“什么的狗屁回头?我早看出你有些不大对劲。你不愿意做那些事情,我帮你做了便是,为何要自寻短见?是不是这些峨眉尼姑逼你的?我帮你杀光她们!”他的声音浑厚有力,透着一股暴戾之气。 含笑忽地神色一振,高举拇指玄铁指环,大声道:“众弟子听令,结阵!莫要让此人逃了!”峨眉众人都楞了一下,但瞧着那黑黝黝的指环,于是迅速散布开来,围住了那人。那人瞪着含笑,忽地桀桀大笑,道:“小姑娘好大的胆子!那便先由你下手!”只见他身子一晃,手臂暴涨,眨眼间钢枝般的五指已逼近了含笑细嫩的脖子。 含笑镇定自若,倒退一步,一道雪亮白光蓦地掠向那人手掌。那人赞了一声:“好一招金顶霞光!倒真有几分本事!”他瞧得精准,五指一缩,一指弹了出去,顿时将含笑长剑荡开。含笑也不打话,刷刷刷的连环数招,霍霍青光将那人裹了个严实。那人似乎对峨眉剑法熟悉无比,见招拆招,甚是悠闲。 慈真神色变幻,终于大声道:“你们住手!”那人大笑道:“我的事还轮不到你管!这小姑娘有些棘手,莫非便是你的弟子张含笑?难怪上头会如此注意她!哈哈哈……不过分量还不够!”他狂态毕露,动作更快,顿时压得含笑喘不过气来。仕进在一旁冷眼瞧着,却不出手。“难得有如此高手,正该让她磨练一下!” 慈真缓缓起身,低声对仕进道:“阁下可否让他们二人停下来?”她一副落落寡欢的样子,甚是无奈。仕进奇道:“师太为何不自己叫停他们?”慈真叹气道:“他若能听我的劝,今日便不会搞成这样了!他出手一向不留情面,含笑这孩子功力还不足,稍有差池便不好了!” 仕进瞧着含笑也有点支持不下去,便点点头,道:“如此也好!”他扬声道:“笑儿,停一下再说吧!”话音未落,他身子一闪,晃眼间已是拉着含笑肩膀回到了原地。含笑喘息着,低声道:“大……大哥,谢谢!”仕进微笑道:“你怎么说起谢字来呢?我让你面对如此强敌,你应该怪我才对!”说着,便温柔的伸袖拭去含笑额上细微的汗珠。含笑面露红晕,轻轻一笑,道:“我知道大哥是为我好!” 那蒙面人本来甚是狂妄,但瞧了仕进的动作,他惊出一身冷汗,心中不禁甚是忐忑,也不敢再动手了。含笑轻轻推开仕进,盯着那蒙面人,大声道:“峨眉众弟子听着,此人便是杀害慈航、慈静两位师太的凶手!大伙合力将他拿下,以祭亡者在天之灵!”声音中满是兴奋之意。她兰心慧质,自种种迹象中猜到不少东西,当下也不管是真是假,先行喊出来再说。 慈真神色微变,道:“含笑,你在胡说什么?”含笑从容不迫,侃侃而谈:“师父,弟子没有胡说!此人恐怕便是与师父您接头之人吧!慈静师叔想来是遇上了此人,与慈航师叔双双被害。您为了保护此人,更是因为对二位师叔的歉疚,这才担下罪名,甘愿受死!弟子说的是也不是?” 那人听了两人的对答,瞪了慈真一眼,怒声道:“你便是为了那两个老尼姑寻死?你是不是昏了头?还是念了一辈子佛经,脑子老糊涂了?当年爹娘何等威风,怎么就生下你这般懦弱的女儿?”慈真淡笑道:“二哥,事情乃我所为,自是该由我承担罪孽!往事如风,早该忘掉了!你还是早些回头吧!” 那人瞥了众人一眼,忽地大笑道:“事已至此,料想峨眉之事定是不成了!也罢,便告诉你们真相吧!那两个老贼尼乃某家亲手所杀。怪只怪她们整天罗里罗嗦的,不让干这个,不让干那个,着实可恨!妹子,别担心!你我联手,杀出重围,回到主上身边,岂不比呆在这小小峨眉派风光百倍?” (全本) 第二十章 苦海回头 (请大家支持新书!!) 慈真叹息道:“人世百年,看似漫长,不过弹指一瞬!风光也好,平凡也罢,又有何值得留恋的?二哥,这数十年的光阴,还不足够让你瞧清楚这人世间的种种吗?这许许多多的人苦心孤诣,所求的却是一个虚无飘渺,不切实际的目标!二哥,你醒醒吧!当年的日子已经回不来了!” 那人眼光闪烁,隔着蒙脸丝巾都能瞧到他脸皮的扭曲,显是慈真的话触到了他的痛处。沉默半晌,他忽地大声怒吼,道:“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你当初不过是一个小丫头,哪里晓得我们呼风唤雨、叱咤风云的威风?可是,这一切都让别人给毁了!大哥更被无空一剑劈成了两块!这段血海深仇,我是断断不会忘记的,你也不该忘记,懂吗你!我诸大海有恩报恩,有怨报怨,天公地道,又如何的不切实际?嗯?” 那蒙面人诸大海瞧着峨眉众人一副仇大苦深、欲将己分而裂之的神情,怒气更勃。恨极反笑,他身形蓦地一动,欺近一名年轻峨眉弟子,劈手夺下她手中之剑。他桀桀怒笑道:“你们这群小辈,竟敢在我面前撒野?简直是找死!便让你们瞧瞧什么是真正的峨眉剑法吧!”他长剑一振,随即呼啸着劈向了那名惊呆了的弟子,端是一往无前,气势惨烈。 众峨眉弟子都不禁心惊色变,更有人喊了出来:“振臂千仞?”诸大海使的正是峨眉剑法中的一招振臂千仞。她们得长辈传授此招时,都要被殷殷嘱咐几遍,道是这振臂千仞虽是伤敌制胜的杀招,紧跟的却还有数下绵绵后着,厉害无比,故出招时万不可使尽全力,务须留有余力,以待应变。当此时经由诸大海使出,凌厉刚猛,威势十足。众女皆是暗忖:“如此使来,似乎威力更大!莫非师父教错了?” 诸大海此时愤怒无比,只想让铺天盖地的鲜血来平息内心的涌动,故下手毫不留情。那雪亮的剑尖便待滑入少女那娇嫩的肌肤,撕出血淋淋的口子,好大口大口的吞咽鲜血,二者之间忽地出现两根修长的手指。手指搭在剑身上,轻轻往左一引。诸大海满心不甘,动作却不由自主的随之偏移过去,纵有万钧之力,也是无计可施。那名弟子眼看便要血溅当场,却觉一阵轻风吹来,将自己推到了一边。她惊疑不定,呆在当场,根本不晓得发生了何事。 诸大海瞪着自己身前的仕进,怒道:“我与你素无冤仇,阁下未免多管闲事,管得也太宽了点。”仕进耸了耸肩膀,微笑道:“我与你无怨无仇,不该管你的闲事;这峨眉弟子与你又有何仇怨,你非杀她不可?你既然能无故杀人,那我自是能出手管上一管了!这天理循环,总是公道得很的!” 诸大海一噎,马上辩道:“谁说峨眉派弟子与我无仇无怨?我数十年困居峨眉山下,在那鸟不生蛋的破村子苦度时日,静待时机,可以说凄惨异常。说到底,是拜这所谓的名门正派之累。虽说主凶少林无空与正气雷正刚,但峨眉派也脱不了帮凶的嫌疑。”他瞥了慈真一眼,理气更壮,道:“你看我这妹子,当年不过十来岁的小孩子,却被迫遁入空门,做了这劳什子的尼姑。大好年华,便浪费在了持经念佛上。我们一家被正派人士害得如此凄凉,你说,我与峨眉派是不是仇深似海?” 仕进正色道:“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事情一旦决定,所有的后果便只能自己承担,怪不得旁人!你当初若是放弃报仇,又岂会有如今这般结局?既是自己的抉择,却又迁怒他人,如此岂是大丈夫所为?” 诸大海根本听不进去,固执着道:“我不管那么多!他们欠我的,便要一一偿还。你有本事便将我杀了,否则,我今日定要大开杀戒!”话音未落,他便闪到了一名峨眉弟子身边,长剑疾刺过去,端是迅捷无比。此时峨眉众女有了警惕,青光忽闪下,便有数柄利剑奔向了诸大海周身要穴。遇袭的那名弟子瞧着耀眼的剑光,心下虽然惊骇,但动作丝毫不慢,抬剑便格了上去。 仕进看诸大海状若疯狂的样子,不觉摇了摇头。他正欲出手将诸大海制住,慈真却抢先一步。她迎向了诸大海,一直不曾出鞘的利剑此时也拔了出来。只见数朵剑花闪烁,却是瞬间笼罩了诸大海曲池、章门、膻中三处穴道。她神情平静,下手却毫不迟疑。 诸大海悲愤不已,随手架开了众人招数,怒道:“你是不是疯了,竟然对我出手?”慈真沉声道:“你要伤我峨眉弟子,我又岂能与你善罢甘休?”诸大海愤声道:“为了这些人,你居然如此待我?哼,你既不仁,那便休怪我不义了!今日我便教训教训你这吃里扒外的贱人!”话虽如此,他下手之时,对慈真却是留了几分余地。 慈真出手却毫不留情,招招夺命,仿佛面前的是自己不共戴天的大仇人。过了数招,诸大海火气也冒了上来,吼道:“你简直是疯了!”他挥剑荡开数剑,长剑随即一引,一招白虹贯日使了出来,直取慈真胸膛,也是使倾尽了全力。 慈真紧抿嘴唇,剑身迎了上去。到得中途,她却像是中了邪一般,利剑忽然软绵绵的垂了下去。诸大海大惊失色,但已是收不住剑势,长剑波的一声扎入了慈真胸膛,直直透了过去。半截剑身自慈真后背突兀冒了出来,带出了一蓬热血。含笑捂住嘴巴,脸色霎时一片惨白。仕进也是为之色变,但事出突然,他也是援救不及。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是为何……”诸大海喃喃道,膝盖一软,却是跌坐在地,连那身后扎过来的明晃晃的利剑也不管了。那几名峨眉弟子剑尖递到了诸大海衣裳,也生生顿住了。眼前情景,委实太过出人意料了。 慈真身子晃了几晃,却又站稳了。她缓缓的盘腿坐了下去,低声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二哥,你该醒醒了!”一缕鲜血自她口角滑了出来,甚是鲜明。现场一时鸦雀无声,都呆住了。 “什么回头是岸?放屁!放屁!都是你的错,是你的错!是你自己找死……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诸大海浑身颤栗,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仿佛野兽般的咆哮起来,无比的凄厉。稍为胆小一点的峨眉弟子都缩着身子,不敢瞧过去。那持剑指着诸大海的几人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剑身也微微颤抖起来。 慈真艰难的喘息着,咳嗽着,眼神却仍是柔和无比。诸大海两眼圆瞪,悲嚎之声蓦地止住。那血淋淋的剑尖忽然往回缩去,重新没入了慈真身体,慈真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胸前顿时现出了一个窟窿。诸大海抽出了刺入慈真之剑,大吼一声,反身挥出。当啷啷数声脆响,指着他后背的利剑竟全部被他震断,掉落在地,只余一截剑柄。 慈真神情委顿,眼神涣散,却仍勉力伸出手,指着诸大海,似乎想拉住他。诸大海双眼充血,状若疯狂,但手中剑却丝毫不乱,只见利剑化为流光,飞洒出去,直取那些断了兵刃的峨眉弟子。虽是卒起不意,那几名弟子有些惊惶,却仍是手捏剑指,提着断剑迎了上去。 含笑此时回过神来,一面奔向慈真,一边对仕进道:“大哥,帮她们一把!”仕进摇了摇头,欺身上前,探手拿向诸大海肩膀。诸大海震退那几名年轻弟子,沾血的长剑灵蛇般的绕了回来,刺向仕进腰间。他同时抬膝挥腿,铁鞭般的扫了过去,颇有碎碑裂石之势。 仕进瞧见剑上那仍自湿润的血迹,不禁皱了皱眉,身子凌空一翻,眨眼间便到了对手身后。眼前突然失去了敌手的踪迹,诸大海却也不惊,足尖用力,身子滴溜溜的转了过来,那挥出的左腿也随之旋了过来,借着旋转之力,呼啸作响,竟是更见威势。但才出得半招,他便觉身子一麻,浑身功力顿如狂潮遇堤,怒马遭羁,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招数也只能半途而废了。 仕进拍拍诸大海肩膀,沉声道:“事情到了如今这地步,你莫非还不晓得自己错在哪里?嘿,好好想想吧!”他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众峨眉弟子,缓步行到了含笑身边。含笑蹲着身子,扶住慈真。慈观则手忙脚乱的为慈真上药止血。但哪里能止得住呢?那鲜血汩汩涌出,将倒上去的药粉不停的冲到了一旁。 含笑吸着鼻子,心中却是越来越冰凉,瞧眼前情势,慈真恐怕是活不成了。慈真脸色灰白,嘴唇慢慢翕动着,似乎想说点什么。含笑精神一振,连声道:“师父,师父……您想说什么?弟子一定帮您办到!”慈真眨了眨眼睛,却又停住了,眼神中透着莫名的悲哀与黯然。 正在此时,又有数道身影自草丛密林间窜了出来,眨眼间便冲过了峨眉弟子的拦截,到了诸大海身边。他们全部黑衣蒙面,与诸大海一般打扮,想是诸大海手下。他们当中一人抱起诸大海,其余几人护在一侧,马上向外突围,动作迅速敏捷,毫不迟疑,竟像是计划好了一样。 仕进眼皮一跳,想道:“这些人为何全都能无声无息的出现?当真怪事了!”正欲上前拦下这几人,忽闻含笑喊了一声:“大哥……”他楞了一下,转眼望着含笑。含笑神情凄然,却轻轻的摇摇头。仕进瞧了瞧她,又瞧了瞧慈真,心里突然间明白了。虽然隔着重重人群,慈真却似乎有所预感,慢慢的松了一口气,努力睁着的眼皮也缓缓了垂了下去。 不过数息工夫,那几人便已越过了十数人,眼看便要冲破最后的防线,逃入山林中。慈观蓦地立起身来。她脸色铁青,大步奔向了那几人,口中更是冷声道:“众弟子听令,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些个贼子逃了!”那些身处最外围的弟子闻言,不禁精神一振,更加奋力抵抗。其余的峨眉弟子也纷纷围了上去,人人俱是悲愤难已,誓要将诸大海等人碎尸万段。 “且慢!让他们走!”含笑缓缓站了起来,肃穆庄严,竟颇有几分掌门的威势。峨眉众人都怔住了,慈观更是怒道:“你胡说什么!他害死了掌门师姐,怎能就此放过他?”含笑扫了众人一眼,沉声道:“如今我是峨眉派掌门,该如何决定当由我说了算!错过今日,报仇之事再说不迟!”她神情一黯,又低声道:“况且……这是师父最后的心愿了!” 慈观正欲斥驳,闻得最后一句话,她回头瞧着安详而逝的慈真,心中咯噔一下,再也出不了声。少了拦阻,那几人脚步更疾,瞬间隐进了浓密的林木间。诸大海目光呆滞,任由他们抱着,便如行尸走肉一般。 站在峨眉众女当中,仕进显得分外突兀。无数道目光都定在了他身上,像是瞧着什么希奇古怪的东西。适才仕进几次出手,众人却瞧不出他使了什么招数,只见他动了动,然后一切便结束了。这等武功,众女是连想都不敢想的;更加上仕进是她们新任掌门的男人,倍添了许多神秘。她们纷纷猜测,含笑究竟是如何遇上了仕进的,而仕进又是什么人? 仕进眨了眨眼,颇有些不自在。他慢慢来到含笑身边。含笑正自伤神之际,此时也凝视着他。她眼中水光闪动,直想扑进仕进怀中大哭一场,但碍于身份,却只能强自忍着。仕进叹息一下,柔声道:“笑儿,坚强一点!峨眉派还需要你打理呢!我知道你能行的!你一定会比你师父还要出色!” 含笑吸了一下气,眼中的伤痛慢慢的沉淀下来,变得更深更重了。她低声道:“大哥,你是要离开了吗?”仕进沉默半晌,才道:“峨眉派尚有许多事情,你身为掌门,是抽不开身的!我寻到冰儿,便带她到峨眉找你!放心吧,不会很久的!有峨眉弟子在你身边,我也能放心。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来找你的!” (全本) 第二十一章 竹林惊变 (看来是写的东西太差,新书都没人支持!失落啊!不过还是广告一下,《毁灭之路》,书号:84388) 含笑瞥了一眼眉目间满是忧虑的峨眉众人,心中又是一阵搐痛。“好吧!大哥,你要快去快回啊!我会一直等着你的!”她脸上掠过一丝坚毅之色,对这峨眉掌门一职已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仕进笑了笑,低声道:“这才是你该有的样子呵!嘿,你比我强多了!” 别过了含笑,仕进漫无目的的走着,心里空荡荡的。如此行了大半天,他的心才慢慢的静了下来,恢复了一向的淡漠。这时仕进来到了鹤鸣山东南方一百多里的崇庆城。瞧着凝重厚实的城楼,他想也不想,便随着三三两两的老百姓进了城门。老实说,他对寻找冰儿之事不是很着急,只觉那是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但何时去做,却是可以斟酌的。 崇庆城并不算特别大,却胜在热闹。三教九流,狗皮膏药,杂耍练摊,应有尽有。但最能引起仕进注目的却是满大街的小巧竹器,几乎是三步一摊,五步一扎。这些竹编制品种类繁多,竹兜、竹篮、竹盘、竹碗、竹扇……个个是结构紧密,结实耐用。采用竹子本色制成的产品仍自青翠欲滴,很是雅致大方。静下心来,还能嗅到空气中那淡淡的慈竹清香。仕进兴致盎然的观赏着,听着朴实的手工艺人叙说这崇庆竹编的来源、做法,心中很是充实。 一身形瘦高,身着灰黑长袍之人此时自仕进背后跨过,匆匆往前而去。眼角余光无意中掠了那人一下,仕进却不禁楞了楞,想道:“好眼熟的背影呵!究竟是谁呢?”他放下手中竹器,下意识的跟了过去。 待跟了那人良久,仕进却又发现另外一件事。原来眼前这人也在跟踪别人。从这人灰白间杂的头发中,可知此人乃一老者。这瘦高老者跟踪之人,却是几名邋遢肮脏的叫花子。叫花子们浑没了平时的懒散悠闲,正脚步匆匆的往城外赶去,其中一人甚是机警,不时回首探望,生怕被人跟踪了。瘦高老者武功甚强,江湖经验也无比老到,自然是不会被发现的。 仕进的好奇心不禁被挑了起来,索性越过了那瘦高老者,直接靠近了那几名叫花子。“……喂,赖皮三,那婆娘真的那么厉害?居然一伸手就放倒了十几号弟兄?”“哎,黑脸四,你别不相信,这可是我亲眼所见!先前有兄弟趁她不备,割了她两刀,放了不少血!等她醒过神来,哎呀,便大大的不妙了!黑压压的十多号人围上去,她就伸出白嫩白嫩的小手,轻轻的这么一摇,哇,全倒下了!而且个个七孔流血,吓死人了!” “……哎哎哎,黑脸四,猪头五,刀疤六,你们怎么都不走了?干吗呢你们?”“喂,赖皮三,那婆娘既然这么厉害,你还拖着我们哥几个过去干什么?想叫我们送死呢!平时大伙好酒好肉没少招待你,现下居然这么缺德,想把我们往火坑里推……”“哎,说清楚了,谁坑你们啊!这件事是我们香主亲自下的命令,谁敢不从啊?况且,据说那婆娘也就会那么一下,挨不久的!咱们快些过去,说不定大功就落在咱哥几个身上……” 听着这几人的争辩,仕进心中一动,想道:“莫非是冰儿?难道丐帮不忿我当日落了鲍云楼的面子,趁着冰儿落单之时,找起她的麻烦来?”如此一想,不禁着急起来。待听清楚了那地点绿竹林后,仕进脚下用力,整个人霎时在原地上消失了。周围的人都毫无所觉,但那瘦高老者却吓了一大跳。他揉了揉眼睛,心道:“刚才那儿分明有一个人的,怎么才一眨眼的工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呢?难道是我眼花?”楞了半晌,瘦高老者才定下神,继续跟了上去,但此时他的心情却很是忐忑。 绿竹林是个小地方,孤零零的坐落在城东五里外的小山坡上。竹林大部分是翠绿圆润的高竹,偶尔闪现几株树木,却显得甚是孤单。竹林中央,此时正弥漫着淡淡的白雾,若隐若现的,衬着生机盎然的绿竹,显得分外飘渺俊逸。仕进掠进林中,闻听那喧闹之声,身子轻轻一折,轻灵的飘了过去。 林中有二十多名乞丐,地上还躺着十多具尸体,俱是叫花子打扮。他们正围着竹林正中三丈见方的一小块地方。白雾正是从那地方袅袅升起,像个白色笼子,笼罩了中央。奇怪的是,那白雾恍若实质一般,并不向外飘散,只是正一点点的变淡,变稀。这些乞丐似乎非常害怕那白雾,都离得远远的。 “……香主,你说我们什么才能将那妇人做掉,完成舵主交代的任务?”“别多说话!待那毒雾一散,大伙一拥而上,不用管什么江湖道义,有什么暗青子都使出来,务必要将她扎成蜂窝,让她一口气都剩不了!知道吗?”“嘿嘿,香主,待完成任务,舵主面前,咱们可是大功一件!到时候香主高升在即,前途可谓无量!小的这里先贺上一贺!哈哈哈!”“哼,笑什么笑!不过一个不谙武功的臭婆娘,便折损了这么多兄弟!舵主面前不挨骂我便要烧高香了,还大功呢!滚到那边去,告诉他们,一旦那婆娘忍不住,要冲出来,就刀剑齐下,剁成肉酱再说!不用客气!”…… 仕进低哼一声,忖道:“若真是冰儿,你们敢如此待她,我可不会跟你们客气!鲍云楼啊,鲍云楼,想不到你到现在还是执迷不悟,好端端一个侠义帮派,如今竟变成了这般模样!来日少不了要往丐帮走一趟!”他无声无息的没进了白雾之中,想瞧瞧这被困之人究竟是谁。那雾中虽饱含剧毒,却被仕进浑厚的真气逼了开去,根本沾不到他身上。 林中雾气渐稀,仕进立于林顶,往下瞧去,只见竹丛之间的空地上,一个青衣妇人正倒卧在地,一动不动。瞧身形与冰儿相差不少,断然不会是冰儿。仕进松了一口气,想道:“不晓得她是生是死?若还有救,便顺手将她带出去就是!瞧那些丐帮弟子的模样,想必又在加害什么好人!救她总归是不会错的!” 林中蓦地响了一声凄厉的惨叫,仕进眉头一皱,便待出去瞧瞧情况。却见那青衣妇人身子一动,缓缓的坐起身来,神情愕然的向外瞧去。她刚才显然是昏迷了,对外面的情况可谓一无所知,这声惨叫却凑巧将昏迷的她惊醒过来。仕进瞥了那妇人侧脸一眼,不禁楞住了。这妇人分明是崆峒山上屠夫人身边的侍女容姑。 “这天下也太小了点吧!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哎……”仕进正自想着,白雾之外接连不断的惨叫声却震醒了他。容姑闻得那绝望凄厉的叫声,忍不住瑟缩发抖,很是恐惧。她虽学有一身毒技,加上在屠夫人身边,耳濡目染下,学了些许武功,却未曾到江湖上行走过。当初面对王猛那等高手,她能镇定自如,施毒于无声无形之间,不能不说是见识太少的缘故。 仕进急忙掠了出去。竹林之中,横七竖八的躺满了丐帮弟子的尸体,一道灰黑身影正左穿右插,所到之处,人人应声而倒。最后,只余那名香主与两名武功高强的弟子尚在勉强支持。那香主喘着粗气,一边抵挡,一边道:“阁……阁下究竟是谁?为何要对我丐帮弟子下……下如此毒手?” 那灰黑身影正是先前那名瘦高老者,他此时脸上蒙了布巾,遮住了脸孔,似乎不想旁人知道他的身份。他桀桀笑道:“你到阴曹地府问阎王老儿吧!”话音刚落,他的动作忽地变得异常古怪,像条泥鳅一般,自那两名弟子夹攻下滑溜溜的钻了过去。那香主大惊失色,正想变招,却觉脖子一痛,目光随着脑袋旋转间,他瞧见了自己后背那些弟子的尸体。他错愕万分,脑海中掠过了自己人世间最后一个念头:“他们几时跑到我前面来了?……” 瘦高老者扭断了那香主的脖子之后,顺势反肘撞去,登时将那两名弟子撞飞数丈。仕进出来,刚好瞧到最后两人口吐鲜血,咽气身亡。他一瞄那蒙着脸的瘦高老者,身子不由一震,终于省起了为何此人如此眼熟了。这瘦高老者正是当初杀了丐帮杨大眼,进而嫁祸给他的那人。当时黑夜朦胧,仕进只隐约记得那人的身形,因此直到此时才认了出来。 “事情越来越诡异了!暂且不忙现身!”仕进想着,又悄无声息的隐住了身形。那瘦高老者也想不到这林中尚有他人。他检查了一遍众丐帮弟子的尸体,看到尚未咽气的,便补上一掌。待绕着白雾转上一圈后,瘦高老者才放下心来。他扫了那一堆尸体一下,冷笑几声,低声道:“就知道你不会诚心帮我!也罢,你既不仁,那我便不义!哼!” 瘦高老者瞧着那白雾,迟疑半晌,自怀中取了一瓶药物,仰起脖子整瓶吞了下去。深呼吸几下后,他才小心翼翼的穿入白雾中。半晌,便见他提着容姑飞快的窜了出来,显然也甚是畏惧白雾中蕴涵的剧毒。仕进静静的立在竹枝之上,瞧着瘦高老者的举动,想道:“此人心狠手辣,却不知是江湖中的哪一号人物?他与容姑又有何关系?他既是蒙着脸,声怕别人认出,显然是大有来头!生平所遇的武林人物,却不曾有过他这般模样的!他究竟是谁呢?”要说这天下有些名气的江湖豪杰,仕进不认识的可谓屈指可数,但他思来想去,却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瘦高老者将容姑往地上一扔,喘了几口大气,这才沙哑着声音道:“你老老实实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会考虑饶你一条性命!如若不然,瞧瞧这些人,你可以想象自己的后果了!嘿嘿,话我事先声明了,呆会可别怪我没打招呼!”容姑转眼望着那些死状各异的丐帮弟子,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起来。虽然不久之前这些人还凶神恶煞的要她的性命,可如今她却提不起丝毫恨意,只有说不出的寒冷,说不出的恐惧。 瘦高老者待容姑连胆汁都吐光之后,这才冷声道:“前几日与你一起的那名少女与你是什么关系?”容姑怔了怔。她瞥了不远处那名香主扭曲的脸庞,忍不住冷冷的打了个寒战,虚弱着道:“她……她是我的师妹!”瘦高老者诧声道:“她的师门素来人丁稀少,传到她这一代更是只余她一人!你怎会是她师姐?” 容姑不敢迟疑,低声道:“她的师祖与我师祖是同门师兄弟,论及辈分,她确实是我师妹!”仕进闻言也是一惊,容姑说的人分明就是冰儿。他再也不敢儿戏,忙聚精会神,提防那瘦高老者对容姑暗下毒手。 瘦高老者静立半晌,才冷笑道:“嘿嘿,师姐妹,嘿嘿!很好,很好!”笑声中隐隐透着冰冷残酷之意。瞧着容姑颤栗不已的模样,他眼神里流露出快意无比的光芒。他接着道:“那好!我再问你,她如今到了什么地方?” 容姑定了定神,轻轻扬手,指了指那些躺着的丐帮弟子,勉强道:“我昨天与师妹一起投栈住店之后,我到药店抓药。待再回到客栈之时,师妹她已经不见了踪影。我找来找去,却始终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今天出来再寻,却被这些丐帮中人袭击重伤,困在了这竹林之中。我与他们无冤无仇,而师妹一失踪,他们便来袭击!我猜,师妹多半是落到了丐帮手里!咳咳咳……”她剧烈的咳嗽起来,抬着的手却还再挥了几下这才缓缓垂下来。 瘦高老者紧盯着容姑,眼神闪烁不定。容姑脸色苍白,慢慢低下头去,不敢瞧向瘦高老者的眼睛。瘦高老者沉吟半晌,才沉声道:“你说的倒有些道理!不过是真是假,还不能确定……啊——你……你竟敢骗我?”他忽地神色大变,连退数步。那眼睛凸得老大,就像要马上自眼框里爆了出来。 (全本) 第二十二章 奸猾似鬼 (今天最后一次做广告了!新书《毁灭之路》,书号:84388) 容姑手足用力,连滚带爬的退了开去。她的神情欢喜中带了三分惶恐,却是不敢太过靠近那瘦高老者。瘦高老者捂住胸口,急速的喘着粗气。他一边恶狠狠的瞪着容姑,一边掏出随身所带的解毒良药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脑儿往口中一倒,咕嘟一声全吞了进去。 容姑瞧了瘦高老者的举动,吓了一跳。她左右瞄了一下,慌忙自地上抢过一把钢刀,撑着身子挣扎站起来。她倚靠着竹丛,扬着明晃晃的大刀,颤声道:“你别过来!我不怕你!你要是答应不伤我性命,快些离开,我……我就给你解药!这可是我本门秘制的毒药,剧毒无比,除了本门解药,天下诸般药物,皆是无济于事的!你答应放过我,我便给你解药,绝不反悔!”她并非笨蛋,早就从对方神色中瞧出,无论自己回答与否,这瘦高老者也会要了她的性命的。 瘦高老者运功压下了胸口的烦闷之意,这才舒了一口气。他冷笑道:“你如今插翅难飞,解药已是我囊中之物,我又何必着急?嘿嘿,我本想留你一条性命的,只是你不识好歹,居然敢暗中下药!哼哼,是你自己找死,可别怪老夫心狠!”他狞笑着朝容姑大步行去,竟丝毫不担心身中之毒。 容姑无力的挥舞着刀,急声道:“我身上的药不下十种,你哪里晓得哪一种才是真正的解药?若是吃错了药,你定会肠穿肚烂,死得惨不堪言!”瘦高老者脚步一顿。待运行真气一个周天之后,他镇定下来,冷笑道:“区区毒药,岂足道哉!我便是不用解药,一样能自己逼将出来!你就乖乖的认命吧!”他前跨一大步,劈手将容姑手上之刀打了下来,随即扼住容姑喉咙,整个人提将起来。 容姑只觉口干舌燥,呼吸异常困难,手足更是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便想挣扎也使不上劲了。瘦高老者五指松了松,冷声道:“你现在知道后悔了吧!哼,告诉我,那女娃为何瞧起来痴痴呆呆,整天一动不动的?莫非是傻了?” 容姑艰难的喘着气,半天也出不了声。瘦高老者好生不耐,扬手将她扔到了地上,厉声道:“快回答我的问题!”容姑良久才缓过气来。她疑惑的瞥了瘦高老者一眼,略带伤感道:“师妹毒术胜我百倍,可惜时运不济!她决心研制一种疗伤胜药,结果在试药的时候中了毒,整个人便如痴了一般!这种毒我根本是闻所未闻,便想救她也无从下手!只好带她出来,正想寻访名医,治好她身中之毒。可惜便发生眼前之事……”她越说越伤心,两行清泪忍不住滑了下来。 一旁的仕进闻言,不禁如中雷轰,脑海中隆隆作响。自苏子翁去世之后,冰儿的举动就一直很古怪,但他只以为是伤心过度,才会有那些行为。如今想来,冰儿定是因为内疚当初出手伤了他,便苦心积虑的想找办法弥补。她向沙龙求药方,自己亲身试药,更为此而身中剧毒。伊人情深意重,仕进念及,胸口不由得一阵绞痛,更痛悔自己的迟钝,才会让冰儿有机会偷偷离开。 思绪波动下,仕进再也保持不了那口清和之气,气息一浊,整个人哗的一声自竹枝上跌了下来。瘦高老者听闻冰儿变得痴呆了之后,心中正自恼火,听闻声响,神色不禁一变,厉声道:“是谁?”既已暴露身形,仕进也不屑再隐藏下去。他收敛心神,抛开脑海中杂念,拂开撕割过来的枝条竹叶,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容姑瞧清仕进面孔之后,不禁大喜过望。当日于崆峒山上,她曾见仕进大展神威,轻而易举的击败了昆仑掌门白楼,更知仕进便是冰儿口中念念不忘的大哥,如今现身,自己的安危已是有了保证。仕进朝她展颜笑了笑,瞧向那瘦高老者时,却又变得脸沉如水。事情既是与冰儿有关,此人又似对冰儿饱含敌意,他是一定要将事情弄清楚的。 瘦高老者瞧见来人只是一个浑身上下没有半分气势的青年,心情不由得松了下来。他沉声道:“年轻人,你究竟是谁?识相的就不要来淌这趟浑水,快些走开!否则,莫怪老夫对你不客气!”说话间,他却将全身真气悄悄聚集于右手,只待仕进转身,便来个突然袭击,杀他个措手不及。 仕进瞥了一眼瘦高老者的右手,冷冷一笑,道:“你老老实实回答我几个问题,若是我满意了,说不定会考虑饶你一条性命!若是不然,会有你好看的!”他直接借用了瘦高老者先前对容姑所说之话,蔑视之意,顿时表露无遗。容姑听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瘦高老者登时气得七窍生烟。他大喝一声道:“小贼找死!”话音未落,三根竹棒已是笔直向仕进冲了过来,竹棒顶端虽是钝口,但瞧那来势,若是中招,只怕是要出现三个大窟窿的。踢起竹棒后,瘦高老者右手一招黑虎掏心使了出来,直插仕进心窝,招数尽管普通简单,却胜在狠辣凌厉,快捷无比。 仕进哂然一笑,也不管来招如何的犀利,只飞起一脚,直接踢在了对手胸膛。瘦高老者还未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便已中招,砰的一下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端是狼狈无比。仕进扬了扬手中三根竹棒,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真是不自量力!我再说一次,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否则……哼哼!”他随手一扔,那竹棒刷刷刷的穿过瘦高老者肋下与裆下的衣裳,深没入泥土当中,登时将他钉在了地上。 瘦高老者挣起身来,嗤嗤的几声,他的衣裳却是裂开了几个大口,露出了里面雪白的内衣。他瞥了一眼地上犹自剧烈晃动着的竹棒,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终于了解眼前这青年不是自己所能抗衡的了。他瞄了仕进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怨毒,但口中却低声道:“少侠想问什么,尽管吩咐!在下若是知道,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仕进沉吟半晌,正想问他为何要追寻冰儿的下落,但仔细一想,还是决定暂且不问此事。他道:“我且问你,当日丐帮舵主杨大眼遇害,是否你出手伤他?”瘦高老者惊诧不已,惊呼道:“此事你怎会知道的?”仕进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快回答是与不是!” 瘦高老者迟疑一下,但瞧见仕进眼神中那股冷漠森然之意,脊背不禁冒起了寒意,忙支吾道:“这个……怎么可能呢?在下一介江湖闲人,又岂敢去招惹那声名显赫,弟子遍布天下的丐帮呢?更不要说杀害丐帮的一名舵主了!少侠莫不是说笑了?”饶是他老奸巨滑,此话说出之后,脸皮还是禁不住热了起来。 仕进尚未出声,容姑便先笑起来了:“你这奸贼说谎也不先看清楚情况!这满地的丐帮弟子尸体尚有余温,你居然敢说自己没有招惹丐帮?简直荒天下之大谬了!”仕进冷笑道:“他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说着,便探手抓向瘦高老者衣领,动作甚是舒缓。瘦高老者眼光闪烁,终还是不信邪,退步闪避,同时更挥臂格挡。 但仕进还是直直穿过了他的防御,一把捏住了他的后颈,横着身子将他提到了半空。瘦高老者手足使不上劲,不禁吓得冷汗涔涔,大声道:“少侠饶命!少侠饶命!”仕进寒声道:“刚才动手的时候,怎不见你饶了这些人的性命?哼!不给你点苦头尝尝你还不知道老实呢!”他手上用力,重重的将瘦高老者摔在地上,只听蓬的一声闷响,扬起了老大的尘土与腐叶。 瘦高老者伏卧在地上,大声呻吟着,显得很是痛苦的样子。叫了一会,他便开始满地打起滚来,更是惨叫连连,声音甚是凄厉可怕。仕进冷笑道:“你最好先在自己身上捅上两刀,这样装起来比较像!哼,我方才根本没用上多少力气,你若再如此,下一次就将你摔个稀巴烂!” 瘦高老者蓦地停下了打滚,瞧向了仕进,但身子却蜷成一团,不住的抽搐着,喘息之声一声比一声大。他吃力着道:“少……少侠,在下身……身上之毒发作了,疼痛难耐,真的好生难受!麻烦……麻烦你请那位女侠赐予解药!在下……在下感激不尽!哎哟……哎呀……”刚忍得一会,他又开始嚎叫起来,仿佛正身受千刀万剐之刑一般。 仕进狐疑的瞧着他好半会,才对容姑道:“你看他像是中毒之后的样子吗?”容姑迟疑半晌,道:“此药我尚未在人身上使用过!不过用在动物身上时,它们俱是癫狂不已,要翻腾滚爬老半天才断气!样子与他现在差不多!你说我该不该给他解药呢?”有了仕进在此,她无形中以仕进为主,不敢擅自下决定。 仕进盯着瘦高老者,沉吟许久,道:“暂时不用理会他!是真是假呆会自见分晓,便让他多受几分罪也是应当!”瘦高老者似乎听不见两人之话,仍自抽搐嚎叫着,双手更是往自己身上乱抓,衣服都让他撕开了几道口子,露出里面白皙的皮肉。容姑瞧着瘦高老者身上那一道道的血痕,不禁一阵触目惊心,她忍不住道:“要不……要不我们给他解药吧!” 仕进正欲答话,却见那瘦高老者悲嗥一声,身子猛烈的搐动几下,便静静的不动了。容姑急声道:“他死了?”说着便要奔过去瞧个清楚。仕进一把拉住了她,道:“不要过去!让我来!”他缓步踱向那瘦高老者,心中却冷笑道:“且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竹林中顿时一片寂静,隐约有点别的声音,但气氛却甚是沉闷。仕进来到瘦高老者身旁三步,沉声道:“起来吧!再装下去,我可真的不客气了!”那瘦高老者果然应声而起,只见漫天的落叶飞舞间,数道寒光直取仕进身上要穴,显是蓄谋已久。原来他在地上打滚之时,便偷偷将地上掉落的兵器聚到身边,此时突然激射出去,距离如此之近,换了旁人,只怕定会立刻着了道。 瘦高老者一击出手,即刻抽身后退。他长声笑道:“少侠武功盖世,在下甘拜下风!恕不奉陪了!”笑声中,他已是隐没在密密麻麻的绿竹中,不见了踪影。仕进随手拂开迎面而来的利刃,身子同时一闪,拦在了容姑跟前,帮她挡住了那铺天盖地的暗器。原来瘦高老者自知即便暗算,也是伤不了仕进分毫,因此出手之时,大部分的攻势便都落在了容姑身上。只要仕进出手救助容姑,趁着那个空挡,他便有机会脱身了。 仕进瞥了一眼脸色青白,吓得不轻的容姑,淡笑道:“你且留在此地!我去将他纠回来!”尽管瘦高老者已然去了老远,仕进却毫不担心,他有信心能追到这奸猾无比的老头。正在此时,却闻一声怒喝传来:“大胆恶贼,竟敢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且吃我一剑!”话音犹在耳边,一缕尖锐急速的劲风便直冲仕进背后命门,端是快若闪电。 仕进苦笑一下,对容姑道:“看来只好让他溜了!”他转过身去,瞧着便要刺入自己身体的利剑,微微一笑,伸出两指,夹住了剑尖,道:“你的剑太慢了,是伤不到人的!”来人是一名二十六七的青年。他此时整张脸憋得通红,企图想从仕进手指下夺出自己的剑,但百般用力,那剑却仍是纹丝不动。 另有一人自青年背后转了出来。仕进望了过去,那人也瞧清了仕进容貌,两人不由得同时惊呼道:“是你?”仕进苦笑着松开了两指,喃喃道:“这世道还真是小得可怜!”那青年正自拼命使劲,仕进这突然松开,他顿时收不住势头,踉跄着向后退了几大步,差点就一屁股坐了下去。 (全本) 第二十三章 弑师杀徒 只见来人须鬓飘飘,容色憔悴,眉目间流露着一股心灰意冷之气,却是昆仑派掌门白楼。仕进拱手道:“白掌门,多日不见,一向可好?”白楼瞄了一眼满地的尸体,神情不变的笑道:“托少侠洪福,白某尚算安好!”他瞪着那呼呼喘气的青年,沉声道:“冲儿,你这几天怎么变得如此卤莽?事情都未弄清楚,便胡乱出手!若非少侠武功了得,换了别人,岂非被你给伤着了?”那青年正是他的徒弟刘冲。 刘冲脸色忽青忽红的,分辩道:“师父,您老人家也看到了,这些丐帮弟子何其无辜,竟惨遭毒手!看样子分明刚死不久。此地并无他人,只有他们二人,凶手不是他们还会有谁?”白楼此时才看到了容姑。他神色一变,慢慢才平静下来。 瞧着从容镇定的仕进,白楼微微一笑,道:“冲儿,凡事须得三思而后行,不能光看表面!白某相信其中定是别有蹊跷,不知少侠可否将事情真相分说一二?”刘冲铮的一声将剑回鞘,气呼呼的,神情间甚是烦躁。 仕进正色道:“白掌门既是问到,在下自然不会隐瞒。事情是这样的……”他将事情原原本本的道了出来,从自己在大街上遇到瘦高老者一直说到瘦高老者巧施诡计脱身。白楼神色变幻,喃喃道:“此事当真好生奇怪!那人会是谁呢?”他一向智计过人,什么事情都能猜到三分,但此刻却是一头雾水,根本摸不着半丝头绪。 刘冲却撇嘴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说不定你胡乱捏造个故事,便来哄骗我等,想着逃脱这害人性命的罪名!如此简单的伎俩,拿来骗骗三岁小孩还差不多!哼哼……”他处处针对仕进,脸上却是一副神思恍惚的样子,仿佛那话连想都不消想便脱口而出了。 仕进也不理会刘冲,只盯着容姑,心想着快些带她到个无人之处,好好问清楚冰儿的消息。倒是白楼狠狠的瞪了刘冲一眼,沉声道:“冲儿,不要乱说话!事情若真是这位少侠所为,他又岂会不敢承认?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值得少侠去骗你吗?哼,真是少不更事,回到昆仑罚你面壁一个月,静思己过!” 刘冲身子一震,抬头大声道:“师父……”但瞧着白楼肃然严厉的眼神,他慢慢的低下头去,闷声道:“是!师父!”白楼对仕进道:“小徒莽撞,若有得罪少侠之处,尚请少侠海涵一二!”仕进淡然道:“令高足不过是心直口快,也算不了什么大事。白掌门客气了!” 白楼沉吟道:“少侠武功卓绝,见识渊博,莫非瞧不出那凶手的武功路数?”仕进仔细回想那瘦高老者出手的情形,半晌才摇了摇头,道:“那厮甚是狡猾,出手竟是极力隐藏自己本门的招数!在下与他动手也不过一两招,确实瞧不出什么来!……哦,瞧他出招运劲,走的是绵中带刚的路子,唔,跟华山、崆峒两派的路子极为接近。白掌门交游甚广,可晓得华山崆峒有没有这一号人物?” 白楼沉思良久,才无奈道:“惭愧哪!白某委实想不到两派中有和少侠所描述的形貌相近之人。唉……”他忽地长叹一声,神情黯然无比,道:“白某此刻心力交悴,此事也不想多管!只能顺道通知丐帮一声,由他们自己处理吧!”他并不知屠夫人已然活转,心中伤神,不免生起百无聊赖之感。 仕进道:“既是如此,便有劳白掌门处理这些遗体了!在下尚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不过……嘿,过些天说不定在下会到丐帮总舵走上一趟,顺便解释解释此事吧!”白楼勉强笑道:“少侠既是有事,白某也不敢多留!此间的情形,白某自会向鲍帮主分说清楚,事情真相如何,想必很快便会水落石出!” “有劳白掌门!在下告辞了!”仕进拱了拱手,挽起容姑手臂,随即飞掠而去,转瞬消失了踪影。白楼盯着容姑的背影,张了张口,却终是低叹一声。刘冲慢慢抬起头来,眼光闪烁不定。他低声道:“师父,您老人家歇着吧!这些粗重活,便由弟子来做得了!”白楼欣慰一笑,但很快板起脸孔道:“别以为说两句好话便能免责!回山之后,你还是须面壁一月!哼,最近你越来越不长进了!”想起刘冲这些天的情况,他忍不住来气,语气不由得重了些。 仕进带着容姑出了竹林。看左右无人,他将人放了下来,道:“你先将伤势处理一下。我呆会再问你问题吧!”容姑手臂上中了两刀,本来就包扎好了,不过失血过多,有些虚弱。她有些胆怯道:“我没事!您……您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仕进看她无事,才道:“那……你说说,你是怎么遇上冰儿的?”容姑慢慢将事情道了出来。原来她当日追着沙龙出去,但转了几圈,便不见了人影。想着屠夫人已去,自己在崆峒再无留恋,茫然伤神之余,不免有些窃喜。返回崆峒派收拾了几样衣物盘缠后,容姑便悄悄离开了崆峒山。 却说她对江湖之事一窍不通,在路上被几个土匪拦住,措手不及下,竟被一把蒙*汗*药粉给迷晕过去。使毒大行家竟被这些个连毒药皮毛都不沾边的小毛头整倒,确实有些可笑。此时恰好冰儿路过,看到这一幕,顺手将容姑救了下来。叙说之下,现两人竟是师姐妹。冰儿正自伤感之际,容姑遭遇劫难,也正是彷徨无助之时,两人俱是欢喜不已,当下结伴而行,一道回到了百毒门。 埋葬了苏子翁骨灰之后,冰儿便一头栽进了密室当中,没日没夜的忙了起来。容姑终于得窥师门秘籍,却是大喜过望,也废寝忘食的钻研起来,对冰儿之事并不是太在意。但当冰儿一连数天都没有自密室出来之后,容姑终于意识到出事,便冲进了密室。她只见密室中一片狼藉,各种典籍与药材散落各处,冰儿却目光呆滞的坐在了药炉旁,一动不动。容姑百般无奈之下,只好带着她出来寻找高人医治,直至遇上了仕进。 “师妹现下痴痴呆呆的,唯一记得的,便是您的名字!还好她除了有些呆之外,并无其他什么不妥的举动。不过……唉!师妹她中的毒十分古怪,作起来虽慢,一旦她手心的黑线蔓延到眉心处,却是立即毒无救!”容姑悔恨不已,连声道:“若是我注意照看着她,也不会生这些事情!我真是没用!真是没用……” 仕进心中酸涩,却还是忍着,道:“不关你的事!若非是我,她也不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真要说怪,最该死的应该是我才对!”他脸色一沉,道:“你当真确定是丐帮掳走了冰儿?”声音很是平静,但其中弥漫的杀气却让容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 容姑迟疑着道:“我不敢确定!不过肯定跟丐帮脱不了干系,否则事情那有这般巧合的?我一向是呆在崆峒,根本与这些江湖中人无怨无仇,丐帮弟子又怎会无缘无故袭击于我呢?定是他们带走了冰儿,做贼心虚,怕人现,这才想要杀人灭口的!” 仕进冷冷一笑,道:“很好,很好!那我便带你到丐帮走上一趟!”想到冰儿落在他人之手,生死未卜,他不禁又是伤心,又是焦急,更忍不住生起浓浓的煞意。两人正欲离开之际,竹林深处蓦地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喝,声音悲愤不已,满是伤心、绝望和疑惑。仕进脸色一变,道:“是白楼!出事了!”他也顾不得容姑,马上拔身而起,闪电般掠进了竹林当中。 竹林之中,已然挖好了一个大坑,坑中堆了十来具尸体。白楼正跌坐在地,靠在坑边绿竹上,胸口处却冒着一把滴着鲜血的剑尖,甚是突兀。刘冲则是斜躺在数步之外,身上的衣裳沾满了新鲜的泥土,饱满的额头处往下缓缓淌着鲜血,沿着鼻梁,口角,直到在下巴处凝聚,再重重的滴了下去。他的样子甚是可怖,仕进乍一瞧见,忍不住转过头去。 白楼对仕进的到来熟视无睹,只喃喃道:“孽障啊!孽障啊……”他眼光涣散,眼看便要咽气。仕进大惊,忙闪到他身后,按住命门,将真气输了进去。过了良久,赖得仕进真气浑厚无比,终于将白楼自鬼门关拉了回来。白楼目光终于清澈起来。他轻咳几声,认清了仕进,于是低声道:“少侠,麻烦你去瞧瞧我那逆徒如何了?” 仕进将刘冲扶了起来,探了探他的脉门,对白楼摇了摇头,道:“他顶门中了一记重手,头骨全碎,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不过……要让他清醒一会儿倒是可以的!”白楼苦笑道:“麻烦少侠了!”仕进托着刘冲身子,将真气度了过去。半晌,刘冲身子猛地抽搐几下,哇的喷出了几口黑血,眼睛缓缓的睁开了。 白楼紧盯着刘冲眼睛,什么话也不说,眼神中却满是悲伤。刘冲脸颊上滑下了两行清泪,混在了血迹当中,竟像是流下了血泪一般。他哽咽着,含糊着道:“师父,师父……弟子不……不是有心的!他们……他们逼得太紧了!我不是成……成心要害您的性命!弟子知错了!知错了……”他又喷出一口黑血,呼吸却变得微弱许多,声音也低细下去。 白楼精神一振,道:“谁?是谁要害我的性命?”声音中满是愤怒与悲伤。刘冲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尽管突生奇变,变成如今这般局面,他却还是狠不下心来恨刘冲。刘冲听得白楼的声音,渐渐合上的眼睛猛地睁开,口中更是急道:“他们唆使我去赌博,去逛妓院。我花了很多钱,我输……输了很多钱。我……借了他们很多……很多钱!他们……他们……我还不起!我很害怕……我不会……害师父的!不会……可是……可是……我真的……真的……很……害怕……”他断断续续的说着,声音却是越来越低,眼皮也慢慢的垂下,终于静住了。 白楼沉默了,神情变得很是木然,但泪水却忍不住淌了下来。容姑这时才赶到。瞧着眼前情形,她怔住了。仕进叹息一声,才道:“白掌门,莫要多想了!你的伤势需要及早治疗!”白楼木然道:“不碍事的!这孩子出手时剑身偏离了我心脏三寸,伤不到要害!可是……可是我下手却毫不留情!我应该给个机会他的,我应该晓得的!”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透着说不出的哀伤与悔恨,本来已经有些老态的他此时更是变得老态龙钟,与当初那个道骨仙风、风度非凡的一派掌门相比,可谓是天壤之别了。 仕进对容姑道:“你快些准备好金创药,好为他上药!”他封住了白楼创口四周的穴道,竖指一剪,铮的一声,竟将那露着的剑尖折了下来。他手下的动作轻快无比,竟没有震动到白楼的伤势。白楼还是怔怔的盯着刘冲的尸体,喃喃有语。 待准备好一切,仕进撕开白楼伤口处的衣裳,对容姑道:“记住,我一拔出剑,你马上便将药倒上去,不要迟疑!”他的手颤抖了几下,这才稳住了。随着白楼体内的断剑拔了出来,一股血柱同时自他胸口喷了出来。仕进扔开断剑,运劲一托,将血柱原封不动的压回了白楼体内,同时飞快的封住伤口处的穴道,另一手也随即将药粉洒到了伤口上。白楼身后容姑倒是轻松许多,很容易便为背后的创口敷上了药。白楼只是皱了皱眉头,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似乎两人动的不是自己的身体。 第二十四章 地牢森森 处理好白楼身上的伤口后,仕进瞧着满地的尸体,无奈的摇了摇头,只能自己将尸体一具具拂进了先前挖好的大坑。,待最后轮刘冲之时,他不禁怔了怔,转眼望向了白楼。白楼神情颓丧,无力的挥了挥手,低声道:“一道埋了吧!”仕进想了想,还是单独将刘冲埋到了一处。 瞧着竹丛前一大一小的两堆土,白楼沙哑着声音道:“少侠若是有要事,不妨离开!白某伤势已经不碍事了。此事关系重大,白某须得亲自到君山走一趟,向鲍帮主解释此间的情景。”他强作精神,似乎已经从打击中恢复过来。但长剑穿胸而过,能保得性命已是万幸,更何况刘冲之事对他心灵的冲击强烈无比,此时的他实已是强弩之末,摇摇欲坠了。 仕进沉声道:“在下也正要前往丐帮一趟,正好与白掌门顺路,不妨结伴而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不知白掌门意下如何?”白楼苦笑道:“既是少侠执意如此,白某也只好从命了。只是一路上麻烦少侠了!”他自是知仕进此举何意,他此时伤势何等之重,若无人在旁照料,只怕还未上路,便会倒毙在这荒山野郊了。 一路上白楼沉默寡言,脸庞上的沟壑却渐见明显,一日老比一日。他身上的伤口慢慢的结疤愈合,但内伤却时好时坏,迟迟不见有所好转。仕进心情却没什么变化,渐渐的平静下来。他知道白楼心中已是万念俱灰,除非刘冲活转,屠夫人活生生的出现在他面前,他才有可能好转。但瞧眼前情形,白楼的内伤怕是永远也好不了的。 仕进只是担心冰儿。他实在无法想象精灵古怪的冰儿痴痴傻傻的样子,每想到这个,他的心便会搐痛一次。两个男人就这样想着各自的心事,一路无语。倒是容姑顾念屠夫人,对白楼甚是细心照料。她一路软言宽慰,说笑解闷,可谓出尽浑身解数。白楼心中伤痕虽未消除,脸上的神情却渐渐的缓了下来,不再那么僵硬了。 单说这一日,三人终于赶到了岳阳城,天色却是已晚,白楼当即建议先行住下,待第二天天明再上君山。待安顿好后,仕进与白楼打了声招呼,随意的踱出门去,慢慢的上了岳阳楼。君山恰好与岳阳楼相对,在洞庭湖之中。仕进靠倚着窗沿,怔怔望着对面。却见云雾缭绕间,青黛之色若隐若现,鲜活灵动,正是山上的绿竹与茶树。 “客官,茶来喽!这可是顶好的君山银针,包准您满意!”衣着朴素的店小二满脸堆笑,显得不卑不亢。仕进回轻笑,道:“闻说君山银针是专门供帝王饮用,份属供品。这岳阳楼好大的派头,居然能用它来招待客人!”小二笑道:“客官说的是!不过君山便在眼前,除了供奉皇上之外,我们多少还留有些给自己饮用。呵呵,客官可真是见多识广啊!” 仕进沉吟半晌,瞥了远处君山一眼,道:“小二哥,据说这君山是丐帮总舵所在,最近帮中更值多事之秋,如此之多的叫花子聚在一起,莫非不会生事么?”小二怔了一下,左右偷偷的瞄了几眼,这才低声道:“看客官是位相公,小的才敢跟您说这事。这丐帮人虽多,却并未为非作歹,与我们老百姓倒也相安无事。但不知为何,那些丐帮弟子最近大半年变得很是厉害,什么坏事都能做出来。如今我是求菩萨拜爷爷的,希望神仙保佑他们找不到这岳阳楼上来!嘿,前几天我偷偷瞧见了一大群叫花子鬼鬼祟祟的乘船渡过洞庭湖,进入君山,也不晓得他们又做了什么肮脏事情!……”小二絮叨了几句,看到楼上来了客人,于是迎了过去。 仕进心中一动,淡淡一笑,便慢慢品起这号称帝王供品的君山银针来。是夜,一身黑衣的仕进踏着薄薄的木板,飘飘若仙的滑过水面,溶进了朦胧隐约的薄雾之中。夜色溶溶,水气缭绕,仕进大鸟般的自水面腾起,悄无声息的掠上了君山。他早就决心要夜探丐帮,寻得到冰儿那是再好不过,若是不然,第二天再来闯山,无论如何,也要他们将人交出来。 君山并不算很大,仕进不过花了一个时辰,便将丐帮里里外绕了个遍,却没有现任何异常情况。沉思良久,他再次纵身而起,掠进了内院,便待寻得那帮主夫人江曼青之住处,耳边忽地传来一下闷哼。仕进心中一凛,慢慢隐住身形。 只见高墙之上,悄悄掠进了一道臃肿黑影。那黑影左右张望一下,慢慢松开了手。本来臃肿无比的身影却分成了两个,一个壮实黑影软绵绵的滑倒在地,站着那黑影顿时显得很是瘦削高佻。仕进眼皮一跳,想道:“居然又是他!”他一眼便认出了站着那人,正是当日竹林中逃之夭夭的瘦高老者。 瘦高老者将手中昏倒之人拖到了墙角处,拍醒了那人,一手按在那人顶门,低声道:“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乖乖回答我的问题,一是脑袋开花!你选哪一种?”那人刚醒过神来,便听得这寒彻入骨的声音,身子忍不住抖了几抖,正待大呼出声,但他马上一咬舌头,将声音生生吞了回去。 瘦高老者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最近,你们帮主夫人是不是抓了一名年轻少女?那名少女现今被关在何处?快说!”那人迟疑了一下,但顶门处传来的剧痛让他急忙连声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人只是个看守外院的护卫,对帮主夫人的事情根本是一无所知!真的不知该如何回答啊!” 瘦高老者眼光一闪,五指用劲,指下竟出吱吱的撕磨声,就像是扯掉了头皮,那指甲在头盖骨上慢慢摩挲的声音。仕进虽然艺高胆大,但听着那声音,浑身却即刻起满了鸡皮疙瘩。那人眼睛在黑暗中显着一种诡异无比的惨白,嘴巴张得老大,却只有嗬嗬之声出。瘦高老者松开按在那人咽喉处之手,冷笑道:“识相的就快些说出来。我可没有多少耐性!” 那人眼光畏缩的掠过瘦高老者,良久才缓过气来。他着实打了几个冷战,这才颤着声音道:“小的真的不晓得有什么年轻少女被抓!啊,不过……不过帮主夫人所在的拥江轩附近有个新近建造的地牢,若是有了人犯,帮主夫人都是要带到那里处理的!大侠要找的人说不定就在那里!” 瘦高老者眼光闪烁,犹豫半晌,终于信了那人的话。他一掌拍晕那名丐帮弟子,便径直朝那地牢奔去。仕进想也不想,也随了过去。两人躲过各种明卫暗哨,一路畅通无阻。仕进瞧着那些放哨弟子萎靡不振的样子,不禁暗自摇头,想道:“这丐帮怎么说也是江湖上数得上号的大门派,据说当年还出过好一些惊天动地的英雄人物,但瞧这些人……嘿嘿!可悲,可叹哪!” 拥江轩是一座占地甚大的庭院,在这君山上可谓是屈一指的。如今院内灯火稀落,大多数人都已经酣然入梦。斜靠主房数十步外的假山处,却仍笔直的站着两人。那两人没有丝毫困倦之意,双眼炯炯有神,警惕的盯着周围一切可能生的动静。这假山显然是地牢的入口。瘦高老者隐在角落处,却是不敢再往前了。 仕进藏在另一处,瞧着,想道:“若想要不惊动这两人而又能进去,倒有些困难。不知他有没有法子?”许久,一直静待时机的瘦高老者终于有了动静,似乎很是烦躁。仕进微微一笑,暗道:“你既无良方,便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吧!”他拾起一张落叶,指尖一弹,那落叶便轻飘飘的荡了过去,不带一丝风声。待近得那两人身旁,那落叶却蓦地加,出轻微的簌簌之声。 守卫地牢入口那两人神色一变,对视一眼,便即刻分开,寻起了声音的来源。瘦高老者虽不解两人的举动,却是大喜过望,想道:“当真是天助我也!”他身形一振,窜了出去,直取向自己行来的那人。那人只见一团黑影扑向自己,跟着便是人事不省了。另一人闻得声响,刚转过头来,便被瘦高老者劈颈一掌给震晕过去。 瘦高老者在假山处摸索半晌,寻到了机关,旋转之下,便闻扎扎作声,地牢大门慢慢的打开。他迅闪了进去,隐没在了漆黑当中。仕进无声无息的跟了进去,不紧不慢的随着瘦高老者。他知对方也是为冰儿而来,跟着他,定会省不少力气。瘦高老者似乎对这些地牢机关甚是熟悉,漆黑中竟直直奔去,无视扑面而来的黑暗。 地牢不小,转了好一会,才隐约可见有光。瘦高老者顿住脚步,迟疑了一会,便又奔了过去。拐过几个弯,光线越来越亮,却是自一间紧闭的石室中透出来的。瘦高老者轻轻推开铁门,跨了进去,又缓缓将门闭上。仕进悄悄掠到门边,自小孔瞧了进去。 石室中孤灯一盏,昏黄的灯光闪烁不定,映得里面的一切都朦朦胧胧的。一名女子正静静的坐在油灯旁,背对着铁门,一语不。瘦高老者盯着那女子背影,身子微微抖,显得甚是激动。仕进乍眼瞧去,不禁大喜,以为那女子便是冰儿。但仔细一看,他顿时大失所望。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他却认得,那女子肯定不是冰儿。 那女子听得推门之声,良久才转过身来,娇笑道:“妾身恭候已久,贵客姗姗来迟,着实令妾身失望哪!”瘦高老者瞳孔霎时缩成一点,身子也立时定住了。他冷声道:“江曼青?”江曼青轻笑道:“正是妾身!若非知道……”仕进正欲听下去,忽闻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却是直奔石室而来。他身子一闪,闪电般的掠进了地牢深处。 仕进刚刚隐住身形,一大群丐帮弟子便赶到了石室。一人对着铁门,喘着粗气,恭谨道:“夫人,有来敌入侵!守门的两位兄弟都被人打晕了!”门中传出江曼青冰冷的声音:“笨蛋,我不是吩咐过吗?今晚不管有何异动,都不要轻举妄动,一切静观其变!快滚!附近不准留半个人!”那群弟子闻讯匆匆赶来,却落得一顿斥骂,不禁都是怒形于色。为那人咬咬牙,大手一挥,便带着众人大步离开了。 待众人离远,仕进又再回到了门前。石室中一片寂静,许久,瘦高老者才出声道:“你我曾约法三章,我的身份,希望你莫要再出口!”江曼青笑道:“既是如此,妾身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对了,你深夜到访,莫非是许久不见,想我了?”她含情默默的凝视着瘦高老者,灯光朦胧下,更显得娇媚异常。 瘦高老者冷笑道:“你这些伎俩对我是没用的!你以为我是鲍云楼那个笨蛋啊!我知道人定是落在你手上了,快将人交出来,我拍拍屁股便走人,决不为难你!”江曼青横了瘦高老者一眼,却仍是媚眼如丝。她轻笑道:“你呀,真是不解风情的呆木头!唔,那小妮子确实在妾身手上,不过当初咱们约定的是,你助我铲除异己,我提供那小妮子的情报,可没说抓到人要交给你啊!” 瘦高老者盯着江曼青,眼神甚是凌厉。沉默半晌,他冷笑道:“说吧!有什么条件?”眼光里闪过一丝讥诮。江曼青笑道:“果然是做大事的,当真爽快了!不过,说到条件,嘿嘿,你如今恐怕欠了妾身一个人情吧!”她纤手缓缓抚着桌子,人也绕着桌子慢慢踱了起来。待来到桌子另一侧,她笑道:“你来瞧瞧这是什么东西?”她的笑容似乎染了什么异色一般,灯光照耀下,竟透着一股诡异无比的阴森与寒冷。 第二十五章 尾随有人 砰的一声闷响,江曼青自桌下提起一样黑乎乎的东西,扔到了桌上。那东西骨碌滚了几下,停住了。瘦高老者定睛一看,脸色急变,寒声道:“你这是为何?”声音里满是怒气。江曼青娇笑道:“妾身知道阁下今晚要来,特备下薄礼一份!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瘦高老者侧过身子,盯着江曼青,眼神变幻不定,想是正猜测着她话中之意。门外的仕进终于瞧清了桌上那东西的模样。只见凌乱灰白的须下,是一张怒目狰狞的面孔,那圆瞪着的眼睛直直盯着仕进,瞧得他好一阵心惊。桌上的竟是一个人头。那人显是已死了老久,昏黄朦胧的灯光下,犹能瞧到他眼角口边那斑斑的血迹,死状端是凄厉可怖。 瘦高老者沉声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林师弟与你又有何仇怨,你竟对他下此毒手?”却是不再瞧那人头一眼。江曼青纤手轻扬,慢慢的梳理了一下那人头的乱,才道:“妾身如此煞费苦心,不想你感激之话不说也罢,居然还怪罪起人来!嘿,你道云楼是笨蛋,你又能好到哪里去?还不是一般的给人当猴子耍了?”她口角浅笑,满是玩味嘲弄之意。 瘦高老者冷哼道:“不用故弄玄虚!有何指教,明说便是了。林师弟与我同门数十年,你若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便休怪我辣手无情,取尔颈上人头!哼!”江曼青轻拍胸口,装做惊吓的样子,脸上却笑意盈盈,道:“哟,我好怕哦!堂堂的……呃,妾身差点忘了,你的身份不能泄露出去的!唔,你如此身份,如此武功,妾身不过一弱小女子。此刻更是孤室凄冷,别无他人。你只消将我杀了,你昔日所做之事,便再也无人知晓!如此杀人灭口,一石二鸟之计,岂不妙哉!” 瘦高老者迟疑半晌,才冷笑道:“江曼青,旁人会受你威胁,老夫可不会!这条性命,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我隐瞒身份,不过是为了便宜行事!一旦事成,便是千夫所指,又有何惧?你若再不说实话,哼哼……” 江曼青笑容一滞,半晌才展容道:“你既然如此说了,那妾身只好实话实说了!你可知你这林师弟是什么人?”瘦高老者一怔,道:“林师弟乃先师昔年出游时带回来的,当时他才十五岁!这有何问题?” 江曼青笑道:“那令师可曾说过他的来历?”瘦高老者沉吟半晌,道:“先师只说林师弟父母双亡,是个孤儿!他老人家看他可怜,便收归门下。林师弟为人老实耿直,待人以诚,为门派做了不少大事,这是无庸置疑的!哼!”他瞥了那人头一眼,怒气霎时又涌了上来。 江曼青笑容一敛,道:“你错了!大错特错!此人名唤林中堂,十五岁前乃正气堂中一名打杂小厮。在他十五岁这一年,雷正刚派他潜入阁下门派当中。这数十年间,你们派中事务,无论巨细,俱逃不过正气堂的眼睛。嘿嘿,你的那些事情,想必雷正刚也是心中有数,只不过他为人老谋深算,没有在人前显露而已。我日前探得这个消息,出于一片好心,这才帮你除掉了这个心腹大患。” 瘦高老者心中震撼,眼神不停的闪烁。许久,他才沉声道:“你道他是内奸,可有证据?”江曼青道:“我丐帮弟子遍布天下,眼线之广,可谓天下第一!你说这情报信不信得过?嘿嘿,当初你还不是看上这一点,这才找上我的?”瘦高老者深呼了一口气,冷声道:“好吧!算我欠你一个人情。闲话不说,要如何你才将人交出来?” “那妾身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再过些日子,江湖便会乱成一片。我只要你答应一件事,到时候,你,还有你的门派,不能插手其中!反正你不会有所损失,事后好处我们也不会少给你!”江曼青正色道,再无先前那种妩媚轻薄的神态。瘦高老者眼光一闪,道:“你们要摊牌了?”声音中透着些许诧异。 江曼青狠声道:“此时此刻,不是他死,便是我亡!嘿,摊牌便又如何?你只须回答一声,答应还不是不答应?”瘦高老者盯着她,半晌才笑道:“你虽没有半点武功,胆色之豪,却不亚于须眉。难怪云楼他会对你百依百顺!好,我应承你,一旦事情生,我必定置身事外,决不插手!你尽可以放心!” “事到如今,你该把那女娃交给我了吧!”瘦高老者沉声道。江曼青轻笑道:“莫要着急!那小妮子在妾身手上,你还担心她飞走了不成?唔,眼下有一件为难之事,若不将其解决,妾身委实寝食难安。”瘦高老者怒声道:“你莫不是要反悔?说好只要我答应你一件事,你便会将人交出的!” 江曼青笑道:“那件事妾身不过是代人传话!现下此事火烧眉毛,已是拖延不得。嘿嘿,你刚欠我一个人情,莫非让你小小的帮上一忙便如此为难了吗?”瘦高老者一噎,良久才闷声道:“先说说是什么事情吧!” 江曼青道:“丐帮中现下有一帮人反对妾身掌理帮务,为者你也认识,便是那姓洪的副帮主。事情闹得很大,连云楼都起了疑心!你只须帮我消去云楼的疑心,如有可能,顺便除了那姓洪的家伙。我答应你,一旦你将人头带到我面前,我即刻将人交到你手上,决无二话!” 瘦高老者紧盯着她,她也毫不胆怯,直直盯着瘦高老者。良久,瘦高老者才出声道:“好,我就再相信你一回。嘿,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他也不多话,转身便往铁门迈去。江曼青格格娇笑道:“妾身这份薄礼你还未收下,就急着离开了?要不要我叫人送你一程?”她将人头扔了出去,瘦高老者接在手里,瞄了一眼,便将人头用布裹了起来,别在腰间。他冷声道:“我自会离开,不用你好心!” 仕进随着瘦高老者出了地牢,一时茫然四顾。虽然知道冰儿确是落在丐帮手中,但瞧情形,她定是被藏在了异常隐秘的所在。除非江曼青亲自带路,否则他便是再找一辈子,恐怕也是徒劳。“待天明再来,将事情一并解决了吧!”仕进舒了一口气,下意识的跟在了瘦高老者身后。他倒是可以将两人擒住,再逼江曼青说出冰儿藏身之所,却鬼使神差的没有出手。现下想起,仕进自己都感觉诧异。 眼看瘦高老者下到君山脚下,便要离开丐帮,仕进心中忽地一动,脚步轻轻的停了下来。瘦高老者在湖边顿住脚步,半晌又沿原路折返,竟是要再探丐帮。仕进在暗处静静站着,果然,瘦高老者身影方才消失,一道黑影闪了出来,跟在瘦高老者身后。“事情当真古怪了!此人又会是谁呢?”仕进胃口顿时被勾了起来,当下随了过去。 半路上,瘦高老者似有所觉,停了下来。他转身瞪着漆黑一片的小路,低喝道:“谁?鬼鬼祟祟的,快些现身!”仕进呆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瞧着。那黑影伏了下来,一动不动,却是不为瘦高老者言语所动。瘦高老者又喝了几声,这才喃喃低声道:“莫非是错觉?”他摇了摇头,转过身去,似要继续前进。 那黑影松了一口气,身子也缓缓直了起来。瘦高老者蓦地掠了过去,冷笑道:“大胆贼子,这回看你往哪里逃?”他一招连环夺珠手使了出来,直取黑影要穴,狠辣有加。虽是黑夜朦胧,方位分寸却是拿捏得丝毫无差。事出突然,黑影连退几步,这才避开了瘦高老者的毒手。 瘦高老者得理不饶人,掌中夹爪,狂风暴雨般朝对手攻了过去。黑影直直飞起一腿,奋力架开了瘦高老者的攻势。他凌空倒跃,飞身退开,竭力想挽回失去的先机。但瘦高老者又岂会轻易放弃?他招招紧逼,步步压前,黑影虽竭尽全力,防守得水泄不通,也不过得保一时不失。一旦斗过数十百招,气力稍弱,黑影不免为瘦高老者所乘,败于其掌下。 “此人腿法凌厉变幻,有点像河北谭门的招数,却比谭门武功多了几分刚强,算得上江湖中的一流高手了。那瘦高老者如此景况下,使的招数五花八门,竟还隐瞒了自家的门路,武功比诸那黑影,又是高上一筹!他们究竟是何人呢?”仕进想着,内心忍不住有一股冲动,想出手揭开两人的身份。 瘦高老者与黑影激斗正酣,黑影呼吸渐的变为急促,招数间也甚是凌乱,明显是真气消耗过剧,快要支撑不下去。瘦高老者一边加紧攻势,一边冷笑道:“这一个月来,我便老是感觉不妥。今夜才知原来是你这厮捣鬼。看老夫拿下你来,问个清楚,瞧瞧究竟是谁派你来跟踪的!”黑影闷声不语,更奋起数招,脚影重重的朝对手踢了过去。 瘦高老者被逼退三步,忍不住心头火起,寒声道:“你既是如此冥顽不灵,便休怪老夫手下无情了!”他正待出杀招将黑影重创,忽闻空寂无声的山间传来一下细微却清脆的呼啸,竟是直奔他面门而来。他心头凛然,圆瞪双目,只见朦胧中一根犹自挂着叶片的树枝夹着凌厉的风声飞刺而来。当此之时,瘦高老者再也顾不上黑影,急忙错步让开树枝的势头。 那树条忽地半路绕了个弯,刷的一声划向了瘦高老者胁下章门穴。瘦高老者口中怒喝道:“阁下是谁?”手上却是竖掌为刀,斫向了树条。方才突起不意,他惊诧之下,不免慌了手脚,现下镇定下来,自是认为来人不过尔尔。哪知他手刚一触枝条,顿如中了雷击一般,手臂立时酸麻不堪,整个人也噔噔噔的退了好几步。更使瘦高老者心胆俱寒的是,他此时瞧得分明,那树枝竟是浮在虚空,根本无人在其后执握。 那枝条迫退敌人,也不停顿,径直穿空而去,直刺瘦高老者咽喉。眼前情形,便仿佛有绝世高手,手持利剑,使一招白虹贯日,端是气势如虹,锐不可挡。瘦高老者心神已失,慌乱之下,竟也不顾身份,一招懒驴打滚使了出来,扑的一声,却是跌进了路边的浅坑中。 黑影在一旁瞧着,既惊且惧,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动作。那树枝此时却放过了瘦高老者,回刺黑影。黑影慌忙招架,但出招之时,却比瘦高老者镇定许多。树枝似乎通晓黑影的武功,每招每式俱是落在他招数间的破绽之上,却又往往一沾即走,并不伤及性命。感觉身上虽是点点的刺痛,但行动却丝毫无碍,黑影忽地明悟,连忙倒退几步,拜伏在地,扬声道:“不知哪位前辈在场?还请现身一见!”他的声音厚重有力,并无老年人的那种沧桑,却也无年轻人那般脆气。 那树枝蓦地顿住动作,黑暗中传来了咦的一声,似乎甚是惊讶。瘦高老者此时也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忙伏低身形,意图偷偷溜走。那枝条也觉了他的举动,刷的一声掠到了他跟前。瘦高老者只好一步步的退了回来。他眼珠一转,蓦地放喉大叫:“救命啊!”声音宛如霹雳一般,顿时传遍了整个君山,更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不休。 那树枝仿佛被激怒了,夹着比先前凌厉百倍的气势横扫瘦高老者,尚未及身,那股磅礴之气已经压得瘦高老者喘不过气来。他还没来得及后悔,便听嗤嗤嗤的风声响起,那枝条上的嫩叶竟也脱落下来,化为梅花之形,笔直朝他疾飞而去,便如那锋利无比的飞刀一样。瘦高老者心寒胆裂,生死存亡之际,他再也顾不上隐藏身份,顿时使上了自己的浑身解数。只见他运掌如风,一掌掌劈出,企图劈落那似要噬人热血的飞叶,脚下同时用力,飞一般的向后退去。 第二十六章 原形毕露 “华山落云掌?追云身法?”黑暗中传来一声低沉的惊噫。瘦高老者闻声不禁魂飞魄散的,心知自己的来历已是被人瞧了出来,而眼前的树枝嫩叶来势迅急凶猛,纵是自己出尽全力,也只能阻得一时三刻。但所有袭来的攻势却在他一招追云逐月下化为乌有,那树枝跟嫩叶一刹那间全都失去了凭仗,轻飘飘的掉了下去,先前的骇人无比的攻势就仿佛未曾发生过一样。 瘦高老者惊魂不定的,忽闻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之声,更有阵阵火光照了过来,却是他那一声呼救惊动了丐帮中人,丐帮派人出来巡视。他大喜过望,暗道:“真是天助我也!”再不迟疑,便大步朝丐帮弟子冲了过去。那黑影也不欲多留,朝空中微一拱手,恭谨道:“前辈,在下也告辞了!”身子一闪,隐没在了树林中。 仕进回到客栈,仍在想着:“看样子瘦高老者在华山派中身份极高,但印象中却没有与此人身形相符之人!华山派几时出了这样的人?唔……他又为何要跟踪那瘦高老者?他们谭门莫非与华山派有什么过节?”他听出了那黑影的声音,但对瘦高老者仍是所知无多。 天色一明,仕进就收拾停当。看着气色稍有好转的白楼,他忽道:“白掌门,今日前去丐帮,在下有些私事要与丐帮解决。但不知白掌门交代完事情经过后,能否一旁静观其变?”白楼微微一笑,道:“少侠既是如此说了,白楼自当遵从。况且白楼就是想管,也是有心无力哪!”他自容姑口中多少知道了点情况,心思缜密的他又岂会瞧不出今日之事并非如表面那般简单。 仕进三人渡过洞庭湖,刚一踏上君山,便有数名丐帮弟子奔了过来,脸上满是警惕之色。昨夜瘦高老者那么一喊,倒是扰得丐帮不得安宁了。白楼瞥了仕进一眼,若有所思。他笑了笑,对那些丐帮弟子道:“昆仑白楼,有要事想与贵帮鲍帮主一叙,烦劳几位兄弟通传一声。” “昆仑白楼?是个什么东西?”一名弟子嘟囔道,显然是没听过白楼的名号。另外一名弟子猛的扯了他一把,对白楼尴尬的干笑道:“白掌门,您请稍候片刻!弟子这便前去禀告帮主!”白楼淡淡一笑,轻轻颔首,也不动怒。 仕进背着手,瞧向洞庭湖中,忽地叹道:“大好丐帮,可惜,可惜……”白楼接口道:“多事之秋,糊涂一时,自然难免!总会有醒悟的一天的!”仕进瞄了他一眼,微笑道:“白掌门似乎知道不少事情哦!”白楼眺望远处,怅然道:“多少能瞧出一点迹象的!若非白某身处高位,嘿,恐怕早就退隐山林,不问世事了!世道多变,不若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呵!” 沉默良久,白楼忽又道:“少侠可否容情一二?”仕进一怔,随即会意过来。他笑道:“这里沉疴顽疾,诸多弊端,还是须得用上猛药,冲它一冲,方才有好转之机!在下不才,倒愿意做这一剂猛药!”冰儿的倩影忽地浮现在脑海里,他的语气不由得得带上了三分森寒。一旁的容姑听得糊里糊涂的,根本不懂两人在说些什么。 白楼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正欲出声,却闻爽朗的大笑声传了过来。他定睛一望,只见鲍云楼大步迈了过来,满脸的欢笑。江曼青随在一侧,正浅笑盈盈,甚是端庄。仕进朝江曼青笑了笑,心中却道:“这妇人貌似秀气端庄,实则蛇蝎心肠!今日得好好教训她一回才行!” 鲍云楼看到仕进,脸色微变,却仍是笑道:“白兄大驾光临,鲍某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啊!哈哈哈!”他笑了三声,对仕进道:“不知是哪一阵风将少侠吹到本帮,鲍某若有失礼之处,少侠可莫要见怪!”仕进微笑道:“鲍帮主客气了!在下确实有些私事,但此行主要是陪白掌门前来。鲍帮主还是好生招待白掌门为是!” 鲍云楼大笑道:“鲍某确实疏忽了!哈哈,白兄,少侠,咱们里面说话!请!”他当前带路,一行人等行向了丐帮君山总舵。自从瞧清了仕进后,江曼青脸色就僵住了,想挤出几分笑容的,可惜就是笑不出来。鲍云楼发现了她的异样,忍不住担心道:“夫人,你怎么啦?”江曼青支吾道:“我……我没事!”仕进与白楼相视一笑,一切意味,尽在无语之中。 来到丐帮大厅,招呼仕进三人坐下后,鲍云楼这才笑道:“白兄此次前来丐帮,不知有何要事?”他瞄了白楼一眼,又道:“看白兄气色不是很好,莫非发生了什么事?”语气里甚是关切。白楼摆摆手道:“多余的事情我也不想多提了!不过,鲍帮主,难道你们四川分舵还没有传来消息吗?” “四川分舵?那里有事发生?我怎么不知道呢?”鲍云楼甚是困惑。白楼正色道:“既然鲍帮主还未知晓,那便由白某来说上一说吧!前些日子在四川崇庆,白某亲眼目睹了数十名丐帮弟子命丧人手。事关重大,白某这才特意赶来丐帮知会鲍帮主一声。按理说如此大的事情,帮主应该早有所闻的!如今竟毫不知情,倒叫白某好生奇怪了!” 江曼青与鲍云楼脸色同时急变,对白楼带来的消息俱是大为震惊。鲍云楼表情僵硬,沉声道:“白兄此言当真?”白楼道:“如此大事,白某又岂敢儿戏?”仕进瞄了一眼心虚的江曼青,出声道:“此事在下也在现场,白掌门所言确实不虚!” “倒叫三位见笑了!请三位稍待片刻!”鲍云楼一拱手,马上长身而起,脸色铁青的吼道:“来人哪!”随着他这一声大吼,江曼青身子忍不住颤抖一下。一名丐帮弟子奔进大厅,恭谨道:“帮主有何吩咐?”鲍云楼厉声道:“速速飞鸽传书,责四川舵主龙志刚三天内赶到君山,告诉他,若敢违令不按时到达,就等着帮规处置吧!”他确实气急了,自四川赶到岳阳,短短三天又岂能赶到?他此举分明是要为难那龙志刚了。 那名弟子却脸有难色,偷偷瞧向江曼青,似乎要她出主意。鲍云楼正在火头上,看他还在磨蹭,怒气更勃,喝道:“还不赶紧下去传令?”那名弟子迟疑了一下,才支吾着道:“这个……这个……回禀帮主,现下四川分舵舵主已经不再是龙志刚。他于三个月前触犯帮规,已被除去舵主之职,贬为四袋弟子了!现任四川舵主乃江果江舵主。” 鲍云楼楞了一下,马上怒道:“江果是谁?龙志刚被撤职,这是谁下的命令?他犯了何事?我为何不知此事?”他委实气昏头了,一下子出现了这么多事情他不晓得的,就仿佛他不再是这个丐帮帮主一样。江曼青来到鲍云楼身边,低声道:“云楼,现在还有客人呢!这些事情以后慢慢再查清楚不迟!你再如此大发雷霆,恐怕江湖朋友要说我们丐帮对客人失了礼数,没了规矩。你消消气,阿!”她声音甚是娇柔,神色却不大自然。 闻她如此一说,鲍云楼才压下怒气。他瞪了那名弟子一眼,低吼道:“不管四川舵主是谁,总之就让他三天之内滚到君山来!听清楚没有!”他回到座上,勉强笑笑,道:“鲍某方才有些失态,三位莫要见怪才好!”白楼微笑道:“换了白某,遇上此等事情,恐怕也要方寸大失,鲍帮主不用自责!” 鲍云楼深呼了一口气,道:“白兄,事情真相究竟如何,还请你细细道来!鲍某在此洗耳恭听了!”仕进接过话头,笑道:“此事在下倒是比白掌门知道的多一些,鲍帮主若是不介意的话,不妨由在下来说!”鲍云楼点了点头。 仕进指着容姑,道:“鲍帮主想必认得这位姑娘!她乃崆峒屠掌门夫人身边之人,一直随侍在屠夫人身旁,之前不曾离开过崆峒半步,与江湖中人可说是无冤无仇。但前几日,她遭到了敌人袭击,那些人却是贵帮弟子……”他将当日情形全盘托出,几无遗漏。容姑也不时的补充一两句,甚是愤慨。鲍云楼脸色一直在变化着,越来越是难看。 “贵帮之事本与在下无关,但当中既然牵涉到了舍妹,在下少不得要问鲍帮主一句,不知贵帮将舍妹请到了何处?舍妹生性顽劣,若是惹下了什么祸端,在下一力承担便是!但此时她身染重病,急需良医救治,尚请鲍帮主将人交予在下,好方便医治。”仕进神情不变,语气却甚是冰冷。 鲍云楼尚未出声,江曼青已是抢着嚷道:“你凭什么说是我们丐帮将人藏起来了?无凭无据,就一口咬定人在丐帮,这未免有些强词夺理了!”仕进冷哼一声,道:“在下可没有多少耐性!哼!鲍帮主,可还记在下上次所说,贵帮洪副帮主遭人伏击之事?嘿嘿,你这个帮主似乎有些名不副实了!”白楼默不作声,静静的瞧着,嘴角却微有笑意。 鲍云楼低下头去,沉思起来。尽管他未曾全部相信仕进所言,但最近发生这许多事情却让他不得不去试着寻找理由解释。江曼青忐忑不安的盯着鲍云楼,不住的祈祷着那人快些到来。大厅中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禀报帮主,华山派陈掌门前来拜山!”随着传令弟子的一声禀告,众人终于自沉静中回过神来。鲍云楼大喜过望,长身而起,对仕进三人道:“失陪一下!鲍某要前去迎接陈老哥!”江曼青也是脸有喜色,站了起来。 仕进瞧两人的神色,心中一动,沉声道:“既是华山掌门前来,我们也该前往迎接才对!白掌门,你说是不是?”白楼微微一怔,笑道:“正是!白某与陈兄也有些日子没见了,真是好生挂念。据说他最近在闭关修炼华山神功,也不知练成了没有。我们一起去吧!”鲍云楼道:“既是如此,大家便一起迎接陈老哥!鲍某心中之疑惑,还想让他来为我排解呢!” 众人来到洞庭湖边,只见一人站在湖边,青衣飘飘,身形很是瘦削。仕进一眼瞧去,冷笑想道:“果真是他!如此这一切事情倒好解释了!就不知他练了什么工夫,整个人变化竟如此之大!”鲍云楼与白楼瞧见那人背影,都不禁楞住了。江曼青扯了鲍云楼一把,道:“云楼,你发什么呆呢?陈掌门便在眼前,你还不过去迎接?” 那人闻得响动,缓缓转过身来。瞧见鲍云楼,他大笑着步了过来,道:“鲍老弟,许久不见,你还好吧!”鲍云楼有些迟疑的迎了上去,上下端详着那人,呐呐道:“老哥,你……你怎么瘦得如此厉害?”那人正是华山掌门陈飞扬。他昔日身形臃肿,整天笑嘻嘻的,就像是一个和蔼普通的商贾掌柜,可如今,身上的赘肉竟全都不见了踪影,前后相较,可谓天壤之别。难怪鲍云楼会如此震惊错愕。 仕进微微一笑,上得前去,道:“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华山掌门陈飞扬陈掌门吧!在下李中,久仰陈掌门大名,真可说是如雷贯耳啊!哈哈哈!”他大笑几声,笑声中却透着别样的意味。陈飞扬瞧清仕进面容,脸色禁不住一变。他很快定下神来,干笑道:“虚名而已!虚名而已!少侠才真是神功盖世,年少有为呵!” 仕进讶然道:“哦?陈掌门是从哪里瞧出在下神功盖世呢?说不定在下只是一介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哪!”他浑身上下确实瞧不出丝毫江湖中人的气息,就像个普通人一样。陈飞扬噎了一下,讪笑道:“陈某不过是凭感觉而已!嘿嘿!” (全本) 第二十七章 棒中千影 “哈哈,陈掌门倒是好感觉!”仕进脸色马上沉了下去,冷声道:“既然人都到齐了,在下也不想拐弯抹角,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鲍帮主,杀你丐帮弟子的凶手现下已到了君山,还请你高抬贵手,放了舍妹吧!”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色。 鲍云楼大声道:“少侠,凶手究竟是谁?你说!鲍某定要将他拿下,取他的人头来祭奠帮中弟子英灵。”仕进斜眼瞧着陈飞扬,冷笑道:“恐怕在下说了出来,鲍帮主却又不肯出手了!嘿嘿,事情到了这个田地,陈掌门,你还想继续隐瞒下去吗?”鲍云楼闻言一怔,对陈飞扬道:“老哥哥,你莫非知道凶手是谁?你我兄弟一场,你难道就忍心看着我帮中弟子无辜枉死吗?”话里的意思,却是对陈飞扬甚是不满。 陈飞扬勉强笑了笑,道:“鲍老弟,李少侠这是在开玩笑呢!老哥我才刚到君山,你们说的什么我根本一无所知!哈哈!”他干笑几声,扯动脸上的肌肉,却笑得比哭还要难看。鲍云楼满脸狐疑的盯着他,道:“老哥,你为何这般脸色?莫非……莫非那凶手与你有什么瓜葛不成?如果你不便明言,兄弟也不会强求!但兄弟若是寻出凶手,明正典刑之时,希望老哥也莫要插手!”他语气冰冷生硬,显然认定了陈飞扬与那凶手有着联系。 仕进冷笑道:“鲍帮主,你忒也天真了。这世上又岂有做贼的说自己是贼子的?嘿,陈掌门,你今日本不该来君山的!你若不来,我认不出你,那你的事情自然能继续隐瞒下去。可惜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捂得再严,狐狸尾巴终究会有露出来的一天!嘿,你还是老实一点,将真相说出来吧!” 陈飞扬神色变幻不定,最后愤愤道:“李少侠,你说此话究竟是何用意?莫非你认定陈某是鲍老弟所说的凶手?这……这简单是莫名其妙嘛!”仕进冷声道:“是与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只是想不明白,我妹子与你素无怨仇,也不曾惹过你们华山派,你为何要对她苦苦追逼,竟不惜杀害这许多的丐帮弟子?” 鲍云楼神色大变,对仕进道:“少侠,你说这杀害我丐帮弟子的凶手,便是陈老哥?哈哈,荒谬!简直荒谬之极!老哥哥怎么可能对本帮弟子痛下毒手呢?你莫要再血口喷人,诬陷陈老哥!否则,即便武功不敌,我鲍云楼拼了一条性命,第一个不放过你!”他义愤填膺,激动得嘴唇都在不停的颤抖。 仕进冷笑道:“鲍帮主也算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一条好汉,可惜哪,眼光竟如此短浅!实话告诉你吧,贵帮杨大眼杨舵主之死,下手之人多半也是眼前这位陈掌门!话在下已经挑明了,不管你相信与否,今日在下是定要带走舍妹的!还请鲍帮主请尊夫人将舍妹送还,如若不然,休怪在下将整个丐帮总舵翻个转!”他语带威胁,竟是要以一己之力威迫丐帮交出冰儿了。白楼瞧在眼里,神情间流露着些许忧虑,却仍是恪守自己的诺言,不出一声。 鲍云楼拦住正欲出声的陈飞扬,大笑道:“少侠话既已说到了这份上,无论事情真相如何,我丐帮少不得要接下来了。少侠出自玄木令主门下,武功盖世,要想掀翻我们小门小户的,自是不在话下。但我丐帮上下,皆是堂堂汉子,从来不会因为强权而屈服,便战至最后一人,也决不向敌人低头!”他话语铿锵有力,却是圆瞪两眼,神情坚决。仕进强硬的话语无形中燃起了他心中的傲气,便是陈飞扬真如仕进所说那般是杀害丐帮弟子的凶手,此时此地,他也不得不奋力维护了。 仕进盯着鲍云楼,笑了笑,道:“鲍帮主,你可晓得一件事?在下昨夜曾到此地一游,瞧到了尊夫人与陈掌门在密谋一些事情!舍妹在尊夫人手上,在下是亲耳所闻!嘿嘿,若说到要人的话,我当时就可以直接向尊夫人索人。你道在下为何放过了他们,反而选在此时揭开事情真相?哼,告诉你,我就是要让你瞧瞧丐帮现下都变成什么样子了!丐帮的弟子又都成了些什么样的人了!” 江曼青与陈飞扬脸色又是一变。江曼青忍不住大声道:“你这小子莫要胡说八道!昨夜我一直呆在寝室,有丫鬟可以为证,哪里是如你所说见了陈掌门?众弟子听令,马上将这贼子拿下,撕烂他的嘴巴,看他还敢不敢乱说!”随着她的一声号令,四周的丐帮弟子马上拥了上去,气势汹汹的。 仕进盯着江曼青,脸上露出讥讽的笑意,道:“莫说你一个小小的丐帮夫人,便是你的主子,见到我也得乖乖的夹着尾巴溜走!哼,你倒是好胆量啊!”他随手一拂,一股凌厉的狂风扫了过去,所有靠过来的丐帮弟子顿时跌到一丈开外,个个呻吟挣扎,一时三刻爬不起来。江曼青退了一步,却是吓得脸色苍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陈飞扬眼珠一转,肃然道:“李少侠,陈某虽不晓得哪里得罪了你,但既是你我之间的事情,我们不妨另找一个地方,好好说个明白。此地乃丐帮所在,你我皆是来客,在此动粗,对主人不免失礼!走!一旦出了君山的范围,要杀要剐,我陈飞扬决不皱一下眉头!”他说得慷慨激昂,大义凛然的,顿时引起了众人的同情,便连白楼都皱起了眉头,对仕进有些不满了。 鲍云楼一把拉住正待跨步离开的陈飞扬,正色道:“老哥哥,你只管放心留下,你的事情便是兄弟的事情。哼,况且此事事关我丐帮声誉,又牵涉了数桩性命血案,兄弟今天是管定了!”他瞪着仕进,冷声道:“阁下所说的一切,不过是一面之词。阁下若能找出证据来,证明我陈老哥是杀人凶手,鲍某二话不说,便取了他性命来祭奠遇害的弟子,更双手奉上鲍某人头,以洗清鲍某识人不明之罪!若是没有证据,阁下此番举动,就是公然与我丐帮和华山为敌,鲍某虽然无德无能,却仍有一腔热血,便誓死也要向阁下讨个公道!” 鲍云楼满脸坚毅,深信陈飞扬的无辜。说完,他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号角,呜呜的吹了起来。号角声低沉浑厚,加上了鲍云楼深厚的内力,顿如怒风一般传遍了整个君山。陈飞扬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瞧向鲍云楼的眼神里带了惭愧之意。他自是明白鲍云楼的举动是何用意。鲍云楼此时用了丐帮帮主历代相传的龙角号,一旦吹响,就代表了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发生,所有丐帮弟子都必须行动起来,无一例外。 仕进瞧着鲍云楼,从容一笑,道:“鲍帮主,此情确实是在下的一面之词,却是千真万确的实情。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在下已经告诉你,这就足够了。至于你要不要抓住凶手,那便与在下无关。嘿嘿,与丐帮华山为敌?在下是不敢的!只要尊夫人放过舍妹,在下马上离开,决无二话!”他抬首望了望天色,沉声道:“现下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在下就在此等上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若还是见不到舍妹,在下只好亲自去找上一找了!” 鲍云楼怒极而笑,道:“阁下好是猖狂啊!便是玄木令主亲至,也不敢如此轻视我丐帮弟子!”江曼青却缓缓的向后退去,不敢面对仕进的目光。仕进淡淡道:“鲍夫人,告诉你,我的耐性已经被消磨得差不多了。一个时辰后若是还见不着人,你的主子,你一心憧憬的大事,就等着烟消云散吧!”声音很平静,但江曼青却感觉一股寒意自心底冒起,身子刹那间仿佛被冻住了,僵硬无比。 仕进静静的等了起来。他望着碧波荡漾的洞庭湖,整个心神似乎溶入了其中。日光明亮,照耀湖面,折起大片灿烂的金光,落在了仕进身上,好不耀眼。众人瞧在眼里,都不禁呆了呆。鲍云楼心头的怒火也仿佛消了,刹那间变得平静起来。他瞄了江曼青一眼,看到了她脸上畏缩的神色,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江曼青低着头,内心恐惧与侥幸在激烈挣扎着。鲍云楼来到她身边,低声道:“曼青,你脸色为何如此难看?”江曼青被吓了一跳,半晌才呐呐道:“我有些不舒服,我想……我想回去休息一下!”仕进此时却突然出声道:“一个时辰就快完了!”江曼青脸色急变,忙急声道:“云楼,我真的要回去休息了!你留下来招待客人吧!”她也不待鲍云楼出声,便匆匆离开,脚步甚是急促。 鲍云楼瞥了仕进一眼,脸色变幻不定,却是挥手止住了从一批批涌出来的丐帮弟子。陈飞扬瞧着远去江曼青的背影,眼光闪烁,脚步也悄悄的向后挪去。他趁着众人没有注意之时,轻轻隐到了丐帮弟子身后,转眼间便消失了身影。人声嘈杂下,竟无一人发现他的行迹。鲍云楼与赶来的丐帮长老低声商议着,不时瞄着仕进,心情却复杂难明。 良久,仕进轻轻吁了一口气,喃喃道:“午时到了!”他对一旁静立的白楼微笑道:“白掌门,真是抱歉!本来不想这么做的!”白楼苦笑一下,道:“凡事还是留点余地好!”仕进轩眉一扬,长声笑道:“在下生平所为,无不是为人留有余地,甚至于步步退后,容忍万分。但泥人都有土性,况且在下不过区区凡夫俗子!哈哈哈哈……在下今日便瞧瞧丐帮有何看家本领!尽管使出来吧!”大笑声中,他大步迈出,朝君山之颠飘飘而行。 鲍云楼咬咬牙,大声道:“丐帮弟子听令,结打狗阵,拦住此人!”声音未落,他已是跃到了仕进身前,随之的还有十数名壮年老年乞丐,众人身形游走,结下了阵势。随着号令一下,整个君山都沸腾起来,只见漫山的人影闪动穿插,端是气势惊人,让人忍不住眼花缭乱。 仕进身子不停,仍是缓步向前。鲍云楼等丐帮高手脚下用力,却是随着仕进的前进而退后。他们没有出手,他们也不敢出手。大道无形,仕进浑身没有丝毫气势,但他们却感觉胸膛气闷不已,只有不住的后退才能稍加缓解。 退得数十步后,鲍云楼脸色蓦地涨得通红。他大吼一声,曲臂弯肘,一招亢龙有悔使了出来。随着他这一下吼声,那十来名丐帮长老同时出招,棍棒交错间,只听尖锐的呼啸声响起,漫天的黑影笼罩向当中的仕进,竟无一丝破绽,宛若密不透风的铜墙铁壁一般。恐怕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可惜了!”仕进惋惜着喃喃道。他伸手抓住其中一棍,横棍一压,将一侧攻来的兵器全部架住,身子同时一旋,另一手扬起,闪电般将所有长棒短棍夹在了胁下,更飞起一脚,踢开了鲍云楼的掌招。他身形一震,那些兵器的主人身子也随之剧震,虎口犹如火烧一般,都忙不迭的松开了手,个个惊骇不已。 仕进将所有兵器揽在臂中,摇头道:“阵法是好阵法,可惜哪……”他随手一抛,将兵器扔到了地上,仍是缓步向前,意态悠闲无比。虽然鲍云楼等人组成的打狗阵严密无比,威力惊人,但他们功力距离仕进太远,仕进只是让出手速度快到极至,便轻松的破了阵,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鲍云楼瞧着仕进的背影,心中愤怒无比。他大声吼道:“棒中千影,打狗妙法!”漫山的丐帮弟子顿时轰的一声应是,竹棒刷的一声齐齐指向了仕进,一股凌厉无匹的气势立时冲涌过去,宛如有形实质一般,直插人心。白楼虽身处局外,却也觉心神摇荡,震惊不已。 (全本) 第二十八章 一月之期 仕进脸色微变,顿住了脚步,忖道:“这丐帮打狗阵果然有其独到之处,不愧与少林罗汉阵齐名于世!”饶是他武功堪称世间无敌,此时胸口也不禁有些烦闷难当。瞧着渐渐合拢过来的阵势,仕进轻轻笑了。这丐帮布阵的弟子虽多,但与龙虎山少林和尚一比,却不啻天壤之别。昔日少林上百之众,人人武功卓绝,更兼齐心协力,布下罗汉大阵,却也只能困住他而伤不到他。如今这些丐帮弟子良莠不齐,操练阵法也并非如何的熟练,乍一瞧去,黑压压的一片人头,确实挺能吓唬人的,但落在仕进眼里,却是处处有可乘之机,步步有脱身之法。 仕进转身看着鲍云楼,忽道:“鲍帮主,你可晓得自己犯了多少错误吗?”鲍云楼楞了一下,大声道:“鲍某愚鲁,却也知丐帮声誉不容旁人轻侮!谁人敢对其有所轻慢,我鲍云楼只能誓死捍卫!在场的所有丐帮弟子定也与我一般的心思,阁下武功盖世,就看能不能在我帮大阵中保得全身吧!”神情甚是激愤。 “身为帮主,却纵容属下残害无辜幼儿,断臂折肢,天理不容。此其罪一也!”仕进朗声道,身子却游走于众丐帮弟子当中。每说一字,必定有一人软倒在地,无一例外。只见青影飘忽不定,宛如一条青色游龙,盘旋于众人之间。众人只觉耳中琅琅声响,眼前影子闪过,还未来得及动作,身子便是一麻。 “身为一帮之主,却罔视帮中大小事务,导致丐帮人心涣散,不学无术者大行其道,仁义志士落难他方。此其罪二也!”仕进顿住身形,冷眼瞧着身前集列成阵的丐帮弟子,大袖一拂,一掌缓缓推出。砰的一声闷响,他身子一震,退了一大步。对面之人却齐刷刷的跌倒一大片,个个是脸色惨白,动弹不得。他们虽有数十之众,却仍是抵不过仕进这轻轻一掌。 仕进长啸一声,身形急动,折向了鲍云楼等丐帮高手。“你黑白不分,顾念私情,却无视帮中弟子的惨死,公私不明;你行事不慎,迷恋美色,任由他人把持帮中要务;你不思进取,武功不进反退……”他口中滔滔不绝,数落着鲍云楼的不是,手下却丝毫不慢,指东打西,眨眼间已将丐帮的一干高手放倒。 鲍云楼追着仕进的身影,听着自己的种种罪过,直气得七窍生烟。但奈何仕进一直避着他,他纵是使尽全身力气,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下一个个倒下。仕进转了几圈后,闪到了鲍云楼身边,一把拿住了他肩膀锁骨。看着他便欲滴出血来的脸庞,仕进挠挠头,笑道:“你这人也并不算如何的坏,不过是有些糊涂而已。呵呵,刚才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其实很多话都是在下胡诌,当不得真的!哈哈哈哈……”他封住鲍云楼身上的穴道,大笑着迈上山去。 丐帮此时武功较强一点的高手都被仕进一一点倒,剩下众人群龙无,顿时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了。瞧着大笑前进的仕进,他们想围上去,却又畏缩着退开几步,不敢近前。仕进旁若无人,一直从容前行。他脸色忽地一变,身子蓦地加,呼的一声自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穿了过去,眨眼间已是抛开了丐帮众弟子,掠进了君山内部。 “贼子尔敢!”仕进大喝一声,自屋顶上掠了下去,与此同时,他踢起了一片碎瓦。碎瓦穿空而去,出尖锐刺耳的呼啸之声,直奔庭院内一名身形瘦高的老者。庭院内躺着两名女子,尚有一人能够站立,正与瘦高老者对峙着。那瘦高老者脸罩布巾,遮住了整张面孔。仕进却一眼认出了,此人正是偷偷溜走的陈飞扬。想不到他的动作竟如此迅,多半会工夫,便换了衣裳偷进了丐帮内部。 陈飞扬恼恨不已,暗道:“眼看人就要到手,居然来了这个煞星!真是晦气!哼,走着瞧,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想着,他高高跃起,避开了激射而来的碎瓦。喀喇一声,那瓦片撞上了庭廊上的立柱,竟生生将那褐色石柱撞断了。陈飞扬瞧在眼里,不禁冷冷的打了一个寒战,更不迟疑,飞朝另一个方向掠去,逃之夭夭了。 那站着之人却是一直呆在白楼身边的容姑。看到仕进到来,容姑哇的一下喷出一口鲜血,慢慢软倒在地,神色间却甚是欣慰。她侧过头去,瞧着地上的一名女子,艰难的喘息着,眼光甚是柔和。仕进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不禁又惊又喜,人也奔了过去,将地上的女子抱了起来。那女子正是冰儿。 冰儿身子不能动弹,脸上神情却很是丰富。瞧着满脸焦急的仕进,她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忽地甜甜一笑,娇声道:“你是谁呀?我大哥来了吗?你是来带我去见我大哥的?我好喜欢你哦!嘻嘻嘻嘻……”笑了半晌,她的笑容却又凝固起来,眼光落在那轰然倒塌的庭廊上,喃喃道:“好端端的东西,也没招惹谁啊!为何就倒了呢?”声音里满是惆怅。才静得片刻,她又吃吃的笑了起来。 仕进呆住了。虽然早已从容姑口中得知冰儿另有变故,但当真见了面,他还是不愿意相信,也不敢相信,这古灵精怪的姑娘竟会变成如此模样。他茫然的抬头,四下转了转,想着确证点什么,但脑子里却是空荡荡的一片。“我是在做梦吗?为何会是如此呢?这是真的吗?”仕进怔怔的想着,良久才回过神来。他定了定神,忍住心中的苦楚,抚了抚冰儿顺滑的秀,这才解开她身上被封住的穴道,放她下来。 冰儿咯咯的笑着,东张西望的,最后却歪着小脑袋瞄着仕进,皱着眉头静静的深思起来。仕进暗叹一声,忙将受伤了容姑扶了起来。容姑吃了陈飞扬一掌,若非陈飞扬顾忌她身上的毒药,临下手时回劲护住己身,减弱了掌招的威力,她早就一命呜呼了。仕进渡过一道真气,稳住了容姑身上的伤势,才问起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容姑一直注意着陈飞扬的举动。瞧到他暗中溜走,她颇是踌躇了一番,还是跟了过去。丐帮众人只将注意力集中在了仕进身上,对他们二人却是疏于防范了。陈飞扬一心考虑着江曼青的去向,也没觉身后的容姑。两人一路畅通无阻,直到内院。江曼青被仕进威势一逼,吓得着实不轻,正打算将冰儿偷偷放了,卖仕进一个人情,哪知道刚一露面,便碰上了陈飞扬。一番言语冲突下,陈飞扬击倒了江曼青,就想带走冰儿,容姑不得不出来阻拦,一加耽搁,就等到了仕进。 仕进瞥了一眼一旁昏迷不醒的江曼青,忖道:“这陈飞扬为何对冰儿苦追不舍呢?看那江曼青的情形,陈飞扬下手倒是还有分寸,只让她昏倒而已。看来他还是有所顾忌的。算了,先带她们离开吧!”他单手托起容姑身子,另一手牵过冰儿小手,拔身而起,急掠而去。冰儿倒也安静,只痴痴的瞧着前方,不时傻笑一下。 出得丐帮总舵,仕进径直向东掠去。他记得前方不远处有一所祠堂,正可以容人栖身。奔了两里多,入目便是高耸入云的苍松翠柏。那松柏茂密繁盛,扎堆在一起,宛如一堵绿墙。绿墙之下,却是一座不小的祠堂。大门之上,“湘妃祠”三个大字已是满布灰尘,几不可辨,想来许久无人前来祭拜,香火冷落之故。 仕进伸手推开大门,高声道:“有人吗?”声音久久回荡着,却是无人应答。冰儿咯咯笑了,也大声叫道:“有人吗?有人吗?嘻嘻嘻,好玩!好玩!嘻嘻嘻嘻……”容姑怜惜的注视着她,低声道:“我已经没事了!您可以放我下来了!”她落得地来,身子晃了几晃,才慢慢的站稳了。 冰儿跳了过来,笑道:“姐姐,你病了吗?我来扶你!嘻嘻!”她眼神异常的清澈,不带一丝杂质,笑容也是纯净无比,像是天真的婴儿。仕进与容姑对视一眼,五味杂陈,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悲了。仕进低声道:“这里恐怕已经荒废了!我们进去歇一下,我顺便助你疗伤。” 穿过牌楼,越过前殿,三人来到了正殿。殿内杂草丛生,地上却铺有不少枯草,甚是整齐,似乎有人在此歇息过。正殿内台上供奉着二位湘妃的塑像,四尊侍女塑分立两侧,前台正中摆着一尊黄铜香炉,满是香灰,上面犹自插满了燃尽的香尾。除了地上杂乱一点外,整个神台倒甚是干净。 仕进扫了一眼大殿,道:“这湘妃殿恐怕是丐帮弟子平时歇脚之处!嘿,他们倒是虔诚,将神殿弄得乱七八糟,却还不忘给湘妃娘娘上香。”“湘妃娘娘是什么人啊?是这两尊雕像吗?”容姑诧异道。她一生大半呆在崆峒山四围,却是没什么机会到外面见识的。 仕进一怔,“舜南巡狩,崩于苍梧之野。娥皇、女英二妃哭之不从,思忆舜,以泪洒竹,竹尽成斑。至今号湘妃竹……”《湘川记》里的这段叙述顿时流过了他心头。他定了定神,笑着解释了湘妃的典故。容姑听得津津有味的,冰儿却侧着头好奇的打量着二妃的塑像。仕进瞧着她,忍不住想道:“若是我去了,她和笑儿会不会也如湘妃娘娘一般,为我洒泪断肠?” 冰儿忽地跳了起来,大声道:“她们哭了!她们哭了!”仕进两人俱是一楞,抬眼瞧去,两尊塑像神情果真是凄凄含泪,甚是悲苦。冰儿神情变幻,慢慢的蹲了下去,低声道:“她们为何要哭呢?我都还没哭,她们干吗要哭啊?”她眼睛中水光闪动,一副泫然欲滴的模样。 仕进正欲出声安慰,冰儿却又咯咯笑了起来,道:“不哭!不哭!我不会哭的!我炼出了解药,大哥只要一服下,什么伤都会好的!我为什么要哭啊!我该高兴才是!”她拍着小手,蹦蹦跳跳的,就像个小女孩。 仕进只觉鼻子一酸,心里像是堵着一块大石头一样。他拍拍同样神色黯然的容姑,低声道:“你坐下,我帮你运功疗伤!”他不敢再瞧向冰儿,连忙收敛心神,运功疏通容姑堵塞淤结的经脉。冰儿跳了良久,又静静的蹲了下来,好奇的盯着运功的两人,乖乖的等了起来。 约莫一盏茶工夫,仕进吁了一口气,停住输送真气过去。容姑睁开眼睛,感激的笑了笑,瞧向冰儿时,神色却蓦地变了。她抢到冰儿身边,仔细端详起冰儿的脸色来。仕进心里咯噔一声,忙道:“她怎么啦?” 容姑涩声道:“你看看她脸上!”仕进也不顾忌什么,捧起冰儿俏脸,就着亮光瞧了起来。只见冰儿白嫩的肌肤下,隐隐透着一股灰气,一条淡淡的灰线蛰伏其中,正是向着她的眉心。冰儿眨巴着大眼睛,瞧着仕进凑过来的眼睛,感觉很是有趣,于是哈哈的笑开了。仕进轻轻放开冰儿,盯着容姑,急道:“她这是何故?” 容姑语带沉重道:“灰线接近她眉心了!这说明毒素正慢慢的侵蚀到她五脏六腑深处,一旦到了眉心处……”她顿住话头,连连摇头。仕进深呼了一口气,道:“还有多少时间?”容姑沉吟良久,缓缓道:“她中的毒我根本连见都没见过,也不晓得毒性蔓延的度如何!不过,照眼前度来看,最迟不会过一个月!”“一个月?幸好还有时间!”仕进松了一口气,但瞧着冰儿绽放的笑容,他心情顿时又变得沉重起来。 第二十九章 紧追不舍 冰儿盯着仕进,一直咯咯笑个不停。仕进勉强笑了笑,在大殿里来来回回的踱了起来。当世若论毒术,当以沙龙为尊;而医术一途,杜青衣却是出神入化,不让他人。念及此处,仕进不禁欢喜不已,想道:“他们二人此时正在一处,只须寻及两人,凭他们一身登峰造极的毒术医技,定能使冰儿好转起来的!只是……他们此时身在何方呢?”方才升起一丝的希望,一盆冷水却是当头浇下,仕进顿又烦闷无比,继续不停的踱着步子。 “大哥,你来看冰儿了!是吗?”脆生生的声音传入仕进耳中。他怔了一下,转头看去,只见冰儿痴痴的凝视着自己,白玉般的纤手却缓缓的解开了胸襟上的衣结,便待松开衣襟,月白色的小衣已是若隐若现了。仕进呆了呆,马上醒过神来,急忙背过身去,大声道:“你干什么?快停下来!容姑,快让她止手。”他心脏蓬蓬直跳,脑子里一片混乱,却不时闪过冰儿脖子下那雪白晶莹的肌肤。 “该死!真该死!”仕进喃喃道,猛地甩了几下头。听着容姑劝说冰儿的话语,他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正在这时,冰儿的声音突然自他耳边响起:“大哥,喏,这是冰儿特地留着给你的!”仕进吓了一跳,却见一只白生生的小手自背后伸了过来,娇嫩的手心上托着一颗散着清香的药丸。他斜眼瞄去,只见冰儿身上的衣裳已经掩了上去,容姑正在一侧手忙脚乱的为冰儿扣上衣结。 容姑瞧着有些不知所措的仕进,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道:“师妹她把药藏在了贴身小衣里。若是取药的话就须得解掉外衣,你可别误会哦!”她笑容一敛,叹息着摇了摇头,温柔的帮冰儿再整了整衣裳。冰儿仍是痴痴的望着仕进,手定定的放在了仕进眼前,甚是期盼。 仕进沉默半晌,微笑着伸指拈起这颗药丸,正待收了起来。冰儿却是大急,拉住仕进之手,哀求道:“大哥,你快些服了它吧!服了它,你的伤势就好了!这是冰儿亲自试过的,冰儿不会伤害大哥你的!你就用了它吧!你服了它,冰儿就能安心了。求求你了!”她轻轻抽泣着,大眼睛里满是荡漾的迷雾波光。 仕进心里一痛,柔声道:“好!大哥这便服了它!你别哭了,呵!”容姑却大声道:“不能服用这药!”仕进奇道:“为何不行?”容姑瞧着冰儿,叹息道:“师妹恐怕就是试了这药,这才会变得如此模样!此药毒性之强,天下少有,你又怎能服它呢?” 仕进迟疑了片刻,看到冰儿哀怨恳求的眼神,他心里一软,道:“这只是你的猜测,我相信冰儿是不会害我的,就算她如今这般情形,我也相信她!况且我有自信,如今再毒的药物也无法致我于死地!”他呼了一口气,骨碌一声将药丸吞了进去。容姑神色惊惶,却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冰儿小心的注意着仕进脸上的神情,神色甚是忐忑。仕进微微一笑,道:“没事的!你……”他脸色微变,顿住了话头。他只觉体内忽然传来阵阵酸麻之感,还有轻微撕扯的痛楚,就仿佛有人用针轻轻的扎过来,却是一沾即走,并未深刺。静静的等了片刻,仕进感觉更是强烈了。此时,他浑身上下就像是泡在了滚烫的开水当中,一波接一波的热流在他体内涌动,焚炙,宛若疯狂的野马。 随着热流的四处流窜,那一直静静流淌的真气也不安分起来,开始慢慢加。蓦地,仕进只觉两耳轰的一声,脑子里也瞬间变得一片空白,整个世界似乎空荡荡的,一片死寂。他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此时只觉体内的真气流动缓了下来,就如滔滔江水自偏窄陡峭的峡谷奔涌而出,却突然落在了宽阔平坦的大河之上,一急一缓之间,变化竟是如此的骤然。 瞧着冰儿与容姑忧心忡忡的模样,仕进轻轻笑了,道:“此药确是神药,感觉舒服多了!”冰儿舒了一口气,神情间有些茫然,有些困惑,也又些失落。容姑却有些诧异。她喃喃道:“莫非真是我猜错了?”仕进正想说话,忽地眼前一阵眩晕,竟冒起了点点金星。他甚是疑惑,想抬手揉揉太阳穴,但手刚动了动,却是无比的疲乏,丝毫力气都使不出来,动弹不得。 “我这是怎么啦?”仕进心里问着自己,膝盖却立时传来阵阵酸软。他身子晃了晃,慢慢的坐了下去。冰儿蹲在仕进身边,焦急道:“大哥,你为什么要坐下去嘛?你这是怎么啦?你累了吗?冰儿帮你擦汗,呵!冰儿很乖的!”她伸过衣袖,温柔的在仕进脸上抹着。仕进盯着冰儿,瞧着她天真的眼神,他低叹一声,柔声道:“冰儿,你乖乖的坐到一边去!让大哥好好想想!” 容姑一旁连声道:“我就说这是毒药嘛!你偏生不信,这下好了!唉!”她叹息着,甚是担忧。仕进沉思良久,再试着运行全身真气,循环一个周天,却是毫无阻滞,畅快无比。他不能动弹的原因不过是筋骨酥软,困累疲乏罢了。 “嘿,我总算明白冰儿为何会中毒了!”仕进脸色一黯,低声道。容姑奇道:“你说什么?”仕进温柔的看着静静坐在身边的冰儿,道:“此药确实是疗伤圣药,只是它药性太猛,普通人根本无法承受。对冰儿而言,此药却是毒药了。我自问功力当世数一数二,此刻服用此药,虽然经脉得到固化,但体内脉络筋骨一直在与药性运行全身时的迅猛冲劲相抗,尽管抵挡住了,身体却因此变得困乏不已,须得调息数个时辰方能恢复过来。冰儿底子不够,哪里承受得住这一剂猛药呢?唉,她真傻……” 仕进长叹一声,接着道:“接下来几个时辰内我都无法行动了!容姑,冰儿就拜托你照看!我当真大意了,此时大家身处险境,也不晓得有没有人找到此地来。若是那陈飞扬追了过来,我不能动弹,你们就只能任由此人生杀宰割了。你们两个藏到前台的底下,那里有布幔遮挡,旁人一时三刻是现不了的!” 容姑诧声道:“那你呢?”仕进微笑道:“我就在这台前打坐。你无须担心。那陈飞扬若是见我在此,不明虚实之下,他是不敢进来的。一旦我身子恢复过来,那更是可以高枕无忧。放心吧,让你们躲藏起来,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 容姑犹豫的半晌,才拉起冰儿,掀开了前台的布幔。冰儿忽地拍手笑道:“躲猫猫吗?嘻嘻,好玩!大哥,我保证躲得严严实实的,让别人一辈子都找不到。嘻嘻,大哥不会藏起来,那就由冰儿来藏!”仕进怔了怔,略带困惑的盯着冰儿的神情,心道:“这丫头怎么一下子就猜到了我的心思?” 前台底下居然收拾很是干净,铺着厚厚的枯草,正是一个歇脚困觉的大好处所。瞧着布幔垂了下去,仕进才苦笑着收敛心神,开始运功调息。良久,他不禁又惊又喜,只觉体内的浑厚真气如长江大河,汩汩绵绵,无穷无尽,比诸昔日,不但没有丝毫减弱,更显得悠长坚韧。经过这大半年的束缚磨练,他的真气褪去了当初那种霸道迅猛的火气,变得更加的精纯浑厚,虽然内息没有增多,却有了一个质的飞跃。 “莫非这就是塞翁失马,福祸相倚?”仕进想着,心中忽地一动,眼睛也缓缓的睁开了。他盯着大殿洞开的大门,淡淡的笑了笑,道:“既然来了,就不要躲躲藏藏的。亏你还是一派掌门,当真令人失望得紧。”门外悄无声息,根本无人出声应答。仕进道:“我只想与你一五一十的算清楚,究竟舍妹是如何得罪了你?若是她当真有所过失,我代她承担后果便是;若是她与你毫无恩怨,只要你答应不再寻她的麻烦,我放过你也不是难事。但你这般偷偷摸摸的,简直有失一派掌门的风范!哼,你既不敢现身,我也懒得理你!”他又闭上了眼睛,静静的不动了。 容姑躲在布幔之后,紧张得两手都是冷汗。冰儿却丝毫不畏惧,脸上仍挂着甜甜的笑容。昏暗中,她忽地压低声音,对容姑道:“姐姐,你陪我玩个小把戏,好吗?”容姑一阵愕然,低声道:“师妹,莫要出声!乖乖的呆着!”冰儿撒娇道:“不嘛!我就要玩!”她手中忽地出现了一个皮囊,却是容姑随身携带的毒药囊。 容姑大惊失色,正欲抢过皮囊,却只见冰儿嘻嘻一笑,纤指朝她轻轻弹了弹,她身子顿时一片麻木。冰儿笑嘻嘻的自皮囊中取出一大堆药物,漫不经心的玩着,胡乱的将几种药物调和到一起。容姑瞪大了眼睛,瞧着冰儿悄悄的将布幔掀开一线,瞧着她将药物一丁点,一丁点的洒出去,心中也不知该是惊讶还是担忧了。 冰儿往外洒药洒了半晌,突然停了下来。她将身子缩了回来,嘟囔道:“一点都不好玩!”嘀咕了几声,她又高兴起来,将药粉摊在手心上,呼的一下吹散了。吹了几下,冰儿便倒在了枯草上,昏倒了。容姑心中焦虑,却觉身子又痒又麻,脑袋也有点眩晕。过了许久,她感觉才好了些,身子却是可以动弹了。她急忙将冰儿抱在怀中,探视之下,才松了一口气,暗道:“还好只是些普通的药物!这小丫头真是胡闹!” 大殿里陷入了寂静,二位湘妃仍是凄然垂泪,悲伤的看着大殿上的一切。空荡荡的大殿忽地响起了细微的响动,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门口。仕进也不睁眼,只沉声道:“你终究肯出来了吗?”那人蒙着脸,警惕的盯着仕进,身子绷得老紧,却是蓄势待跑。仕进脸上露出讥讽的笑意,眼睛也睁开了。他笑道:“你我心知肚明,你为何还要遮着一张脸?嘿嘿,放心吧,一时半会我还不会对你如何的!若我真想对付你,便是让你跑出一里之外,我也能追上你的。陈掌门,进来吧!” 门口那人正是陈飞扬。听仕进如此一说,他反倒退了一步。仕进打了个哈欠,道:“真是无趣!陈飞扬,你若不敢进来,就痛痛快快的离开便是,我也不会拦你!婆婆妈妈的像个什么样子。”陈飞扬眼神闪烁不定,半晌才沉声道:“你骗不了我的!我方才都看到了,你让她们躲到桌子下面。嘿嘿,你定是受了什么伤,或者是患有什么恶疾,现在作了。你休想骗我!” 仕进脸色微微一变,心道:“想不到他来了这么久了!当时精神恍惚,竟没有现他在附近,叫她们藏起来倒是多此一举了!”他马上镇定下来,微笑道:“既然你都看到了,为何不过来?你现在只需轻轻挥手,便能取我性命。你过来呀!哈哈,容姑,你和冰儿出来吧,既然已经被陈大掌门看穿了,咱们也只能认命了!陈掌门,过来吧!我现在已经无力动弹,是敌不过你的!你快些过来呵!” 陈飞扬慢慢跨前几步,紧紧盯着仕进,却不敢再往前一步。容姑一把掀开布幔,抱着冰儿自台下钻了出来,脸色很是难看。她想不到,到头来还是躲不过陈飞扬的追杀。冰儿却在此时醒了过来。她挣开了容姑,一把扯着容姑退回了台下,笑嘻嘻道:“姐姐,姐姐,我们不要出去!我们这是在玩躲猫猫,还没被人找到呢,怎么能自己跑出去呢?” 陈飞扬听得冰儿所言,忍不住又退了几步。但看到冰儿天真无邪的笑靥,他忽地握紧拳头,身子簌簌抖,又上前几步。 第三十一章 大局已定 陈飞扬不住退后,嘴角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浓。他虽看似毫无招架之力,脚下章法却丝毫未乱,每一步都踏得稳稳当当的。正如仕进所料一般,恰恰是刚过了二十招,陈飞扬便暴喝一声,抢进了那眩眼的剑光中。 那雪亮的剑尖轻轻颤动着,幻化出绚丽夺目的光华,笼罩住抢身过来的陈飞扬胸腹间五处大穴,却又闪烁不定,让人摸不清究竟是要取哪一处要害。他这般迎上去,无异于自寻死路。陈飞扬神情镇定,不闪不避。眼看锋利的剑刃便要没入他的身子,只见他身子一侧,左手同时闪电般拍出,劈在窄平的剑身上。待那剑荡开数寸,让过了要害,他便踏前一步,挥掌朝白楼当胸劈下,掌风凌厉无比,呼啸作响。 白楼手腕一抖,那软剑便如有了灵性一般,剑身像蛇一样弯转而回,直刺对手肩膀。他同时沉喝一声,左手竖掌立于胸前,凝势缓缓推了出去,对上了陈飞扬这一掌。两掌一触,二人同时闷哼一声,俱是连退三步。陈飞扬反手捂住了肩膀,指缝间慢慢的渗出了血丝。他神色是既惊且敬,却是想不到白楼软剑在剑势已尽的情况下还能生出变化,伤到他的身子。 白楼脸色惨白,口角处淌下了一缕鲜血,胸膛却是不住的起伏着。他的内伤本就尚未痊愈,虽然一番抢攻将陈飞扬逼得手忙脚乱的,却是后继乏力,难以乘胜追击。方才与对手拼的这一掌,看上去是两败俱伤,但陈飞扬仅仅是皮肉之伤,只须止住血流便无大碍;而他却是内腑震动,脏腑所受的旧创口再次裂开,实已是伤重难当,再难继续战下去了。 除了容姑瞧不出其中关键,余下三人对眼前情势是一清二楚。仕进眉头紧锁,一时之间却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来。陈飞扬退开几步,手下动作飞快,裹住了肩膀的伤口。他大笑道:“白楼,你还是乖乖的认命吧!现在已经没人能救你们了!”白楼眉毛一扬,神色峻然道:“你尽管再试试!”他跨前一步,正欲出剑迎敌,却忍不住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来,那血中赫然夹杂着紫红色的血块。 喷了这口血,白楼开始弯腰剧烈的咳嗽起来,身子抖得像一只刚离开水的小虾,孤独而又无助。容姑心中惊急,忙奔了过去,扶住他,嗫嚅道:“你……你没事吧!”白楼慢慢的跌坐下去,抚着胸膛,良久才缓过气来。他喘息道:“没事!没事!只可惜不能护你周全了!”说着,他轻轻的笑了,笑容里带了几分坦然,几分悲哀。 瞧着狞笑着一步步走过来的陈飞扬,仕进长叹一声,忽地柔声对呆在他身侧的冰儿道:“冰儿,你还记得大哥教你的东西吗?如今大哥等着你用它来救命呢!”冰儿狠狠的瞪了陈飞扬一眼,转头对仕进咯咯笑道:“是用来打坏蛋吗?嘻嘻嘻,冰儿当然记得了!”她止住笑容,慢慢的取过容姑的毒囊,挂在了腰间,站到了陈飞扬面前。整个过程中,她都显得无比的冷静。容姑张大了嘴巴,却是惊呆了。 仕进凝视着冰儿,怔怔的想着:“她当真是变得痴呆了吗?为何能如此镇定?莫非有其他缘由?还是她的痴呆都是装出来的?不可能!冰儿不会骗我的!可是……”一时之间,他却是有些失神,思绪也不知飘到了哪里。陈飞扬冷冷的盯着冰儿,竟停下来等着她。 冰儿沉默了半晌,蓦地娇喝道:“大坏蛋,看招!”她自毒囊里掏了一大包药粉,扬手便撒了过去。大殿里顿时粉尘弥漫,久久不散。容姑瞧在眼里,即刻神色大变,忙拖着白楼避开了那些粉尘。冰儿撒了药粉,便拍手大笑,道:“大坏蛋,这回知道我的厉害了吧!毒死你!就毒死你!”她嘟囔道,随便的站在那里,根本没有一丁点与人对敌过招的架势。 仕进本来以为冰儿尚能记得他当初教她的步法,用此与陈飞扬过招,虽无法取胜,但一时三刻的工夫却是能拖一下的。只要他身子能够恢复行动,一切便能雨过天青。但瞧她的情形,却是丝毫不知眼前情况的危险,竟能如此儿戏。想到此处,他神色大变,大声道:“冰儿,快退后!” 粉尘中,陈飞扬身子蓦地穿了出来,一掌击向了毫无防备的冰儿。冰儿惊叫一声,脚下滑开一步,这一掌结实的打在了她肩膀上,将她娇怯怯的身子击飞开去。落得地来,冰儿双手撑了撑地,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是乏力得紧,终又重重的跌在了枯草上。仕进眼睁睁的瞧着这一幕,心里喀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冰儿刚刚落地,他的身子便猛的站了起来,口中也出了一声怒吼,吼声中蕴涵的那股悲愤,竟似乎将整座大殿震得晃了几晃。 陈飞扬正欲奔到冰儿跟前,看到仕进站起身来,更听到他这一声怒吼,不禁吓得魂飞魄散,呆在了原地。便在此时,一道身影自殿门处窜了进来,飞的扑向陈飞扬,却是五指成爪,攫向了陈飞扬咽喉。陈飞扬心神恍惚下,竟没有第一时间现来人。待凌厉的劲风近到身前,他才醒过神来,慌忙出手招架。 噼里啪啦的一阵骤响,两人近身斗了数招,陈飞扬先机既失,加上有伤在身,不免顾此失彼,阵脚大乱。来人招招狠辣,一心想取了对手性命,只是他武功本就逊了陈飞扬一筹,即便是趁对手受伤失神之时偷袭,也仅是压住了对手势头,却无法伤及对手性命。 又过得两招,眼看陈飞扬便要稳住阵脚,来人终于不再犹豫,只听他狂喝一声,身子腾空而起,两脚剪刀般的扫了对手脖子。陈飞扬斜跨一步,侧身让开这两脚,同时握掌成拳,一拳捣向了尚在空中之人。来人却是不闪不避,只见他身子一扭,在空中生生的旋了一圈,两脚斜踢对手胁下,借助了旋转之力,这两脚风声大作,却是凌厉无比。 砰砰砰,喀喇喀喇!来人先踢中了陈飞扬胸肋,登时踢断了他三根肋骨。陈飞扬这一拳也重重的砸在了来人胸膛上。两人同时跌开三丈,俱是伤重吐血,难以动弹。一旁众人终于看清楚了来人的模样。来人是一名脸色阴沉的中年人。他费力的坐了起来,伸手拭去嘴角的血迹,便开始闭上眼睛,运功调息起来。 陈飞扬却是一动不动,伏在了地上。仕进目睹冰儿被陈飞扬击飞,心中悲愤难当,竟奇迹般的站了起来,但当中年人现身偷袭之后,变化连连,他瞧在眼里,胸膛那口气却渐渐的消了,刚能动弹的手脚却又变得僵硬乏力起来,人也静静的坐了下去。躺着不动的冰儿勉强抬起头来,费力的给仕进露了个笑脸,多少让他的心安了些。 容姑看到陈飞扬伏卧不动,想起这满大殿之人都是因为他而伤重,不禁又气又恼,一把抢过了白楼手中的软剑,噔噔噔的冲向了地上那罪魁祸,便待一剑结果了他的性命。本来运功调息的白楼急忙睁开眼睛,张了张嘴,想叫住她。但他运功正处紧要关头,气息沉滞,一时之间却是出不了声,只能焦急的看着容姑近到了陈飞扬的身边。 “恶贼,受死吧!”容姑娇斥一声,软剑一抖,绵绵的剑身顿时绷紧,她扬手便刺了下去。“小心!”仕进此时恰恰回过神来,白楼气息也缓了过来,两人同时大喊出声,都异常的焦虑。容姑手中软剑毫不停顿,人却是楞了一下,心道:“小心?小心什么?” 异变突起,本来伏着不动的陈飞扬身子一挺,直起身来,让过了锋利的剑刃。软剑刺在地上,铮的一声,溅起点点火星,剑身却是软了下去。容姑此时才醒过神来,大惊之下,便待抽身而退。陈飞扬哪里肯休,只见他手闪电般的穿了过去,两指嚓的一声夹住了软剑剑身。随着他手腕的转动,那锋利的剑尖也随之折了过来,冷冷的刺向了满脸惊骇的容姑。 “不要——”白楼悲嚎一声,挣扎着便要站了起来,却又喷出一大口血,人也再次倒了下去。仕进暗叹一声,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噗的一声轻响,雪亮的剑尖刺入容姑脖子,突兀的自另一侧冒了出来。光滑的剑上犹自明晃晃的,不染一丝血迹,不过在锐利的剑尖上,却凝着一滴鲜艳夺目的血珠。 容姑两眼瞪得老大,双手捂住脖子,踉跄着向后倒退。她喉咙中格格作响,想出声说点什么,那一口气却始终吐不出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的声音。终于,她一交跌了下去,直挺挺的摔在了地上,两眼圆瞪着不肯合上。她想不明白,她不曾招惹过什么人,为何却要遭受这一切?“这世道真不公平……”她遗憾的想着,呼出了最后一口气,一直抽搐的身子也静止下来。 陈飞扬杀了容姑后,哈哈笑了两声,脸色蓦地一僵,又哇的一声喷出一口热血,人也摇摇欲坠的。他勉强笑出了最后一声,才慢慢盘膝坐下,闭目调息起来。那笑容仍挂在他脸上,却比哭丧脸还要难看。他方才与那中年人一战,伤势已是十分严重,若不立即运功调养,日后定当后患无穷。那中年人也是一般情形,所以他才一声不便闭目养神,想着抢在陈飞扬能动之前恢复过来。 陈飞扬自然想到了这一点,但一想这满大殿之人,个个对他恨之入骨,虽然大部分动弹不得,却尚有一个容姑安然无恙。若是她在自己运功之时轻轻的来上一掌,那是神仙也难救了。所以他便聚集起最后一丝功力,巧妙的杀了容姑。但如此一来,他的伤势却是更加严重了。 大殿又陷入了一片死寂。白楼脸色铁青,也在盘膝运功。目睹了容姑惨死的情形,他已是下定决心,誓要杀掉陈飞扬为她报仇。中年人与陈飞扬也在拼命运功调息,都想抢先一步恢复过来。冰儿侧身躺在地上,一时瞧瞧仕进,一时瞧瞧一动不动的容姑,眼里缀满了水光,脸上的灰色却是更加明显。两尊湘妃塑像神情更加的悲伤,垂泪欲滴,仿佛在悲悯世人的无奈与痛伤。 仕进虽是安好,身子却无法动弹。瞧着眼前的惨象,他只觉心如刀剜一般,一种回天乏力的无奈感充塞了他的内心。“我自负武功天下无敌,但诸般事端却纷至迭来,让人疲于应付。含笑与冰儿屡次遭劫,自不待说;那屠洪亭正气凛然,慈真师太宽厚仁慈,白楼睿智精干,容姑与人无争,却都一一遭了大难。这江湖上不知还有多少人如他们一般,被暗算得家破人亡。我却只能看着,眼睁睁的看着。我想救他们的,却无从下手。杀了智空么?还是杀了陈飞扬?我救得了一人,救得了这江湖中成千上万的人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雷正刚是这样做的。但既知是不可为之事,为何要去勉强呢……”各种思绪在他脑海中翻涌,却使他更加的茫然。 “哈哈哈哈……这贼老天始终还是帮着我的!”陈飞扬摇晃着站了起来,肆意大笑。华山派的内功本就擅于疗伤,他的功底也很是扎实,虽然受了中年人这一番重创,却终于抢先一步恢复了些许功力。满殿之人都无法动弹,只须稍能行动,便能轻易的将所有人除掉了。想到这里,他笑得更是大声,更是得意。 那中年人也睁开了眼睛,眼神里满是不甘与愤恨。他虽然努力许久,却始终无法凝聚起体内的真气,一动内息胸膛便烦闷难受。他竭力将心中的愤怒压了下去,冷声道:“事情到了这步田地,要杀要剐那是随你的便。但在死之前,我还是要问清楚你,我谭门究竟与华山派有何仇怨,竟能让华山掌门亲自出手,杀害那些无辜的妇孺老幼!”声音一字一句的自牙缝里蹦了出来,充满了怨毒之意。 第三十二章 螳螂黄雀 陈飞扬盯着那中年人良久,才冷冷一笑道:“原来这些时候都是你在暗地里跟踪我!”他闭上眼睛,沉思半晌,才睁开眼,低声道:“我记得你的名字,你叫李广林。想不到老天还真是垂青于我陈某人啊!哈哈哈哈……”他疯狂大笑起来,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李广林鼻子低哼一声,道:“是男子汉大丈夫的,便痛痛快快的将真相道出来!李某即便杀不了你,也敬你是条敢作敢当的汉子!”陈飞扬笑声一收,诧异道:“我记得当时不曾与你有过照面,下手也未曾显露真实功夫,你却是如何寻到我的?”言下之意,却是承认了杀害谭门中人。 李广林恨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哼,当日你打伤李某,李某武功虽不济,但谭门的此番血海深仇,却是牢牢的刻在了脑海中。要想寻你,顺藤摸瓜下,却有何难?”陈飞扬恍然大悟,冷笑道:“你寻到人又如何?嘿嘿,当日若非有人从中作梗,你们谭门中人,休想有人能活!哼,最可恨的是,才取了那么几条性命,便让人觉!这贼老天太***可恶了!”他面孔扭曲,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李广林顿时气结,怒声道:“你这奸贼,我谭门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下此毒手?”陈飞扬冷哼道:“等你到阴曹地府,再去问阎罗王吧!”他朝李广林走了两步,却停了下来,转眼瞧着仕进,眼神里有些惊疑不定。沉吟半晌,陈飞扬来到容姑尸身旁,抽出了那柄软剑。 “你想杀我,是吧!”仕进看着陈飞扬,神色不变道。陈飞扬迟疑一下,冷笑道:“你功力深厚,拳脚是伤不了你!但此刻我兵器在手,除非你练了少林金刚不坏神功,否则,今日是难逃一死的!”他始终对仕进无比忌惮,第一个便想杀了仕进。他摇摇晃晃的朝仕进步去,神色间既是兴奋又是紧张。 仕进长叹一声,喃喃道:“今日情势真是错综复杂,令人匪夷所思啊!”陈飞扬闻得此言,心中忽地一动,身子一歪,一招懒驴打滚使了出来,滚到了一边去。嗤嗤的两声激响过后,他先前站立之处,赫然插着两根尚自颤抖不休的竹棒。陈飞扬挣扎着坐了起来,喷出一口鲜血,样子甚是委顿,似乎这一下动作又使他的伤势更加的严重了。 大殿门口,这时走进了三人。两人是中年乞丐,中间一人却是一名女子。陈飞扬望了过去,又惊又恼道:“江曼青,你这是为何?”来人正是满脸端庄的江曼青。她瞄了瞄仕进,才咯咯娇笑道:“陈大掌门,妾身不过是跟您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您可不要见怪哦!” “玩笑?哼,若非躲得及时,这竹棒便将自己生生钉在了地上!”陈飞扬恨恨想道,脸上却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道:“陈某就知鲍夫人仁义无双,刚才若真要取陈某性命,陈某现在又岂能苟延残喘?不过……这玩笑开得未免有些……”想起方才情形,他忍不住又惊出了一身冷汗。 江曼青笑着打断了他的话,道:“未免什么?陈大掌门,你可知道,妾身是多么舍不得你呵!妾身左思右想,直至肝肠寸断,这才下定决心,跟大掌门您开这个玩笑呵!”她口中说得哀怨,脸上却甚是笑意盈盈。陈飞扬心里咯噔一声,笑道:“如此说来,陈某倒是要感谢鲍夫人的美意了!鲍夫人此次前来,不会单单跟陈某开这小小的玩笑吧!” 江曼青扫了一圈大殿众人,笑道:“瞧着此地的龙争虎斗,妾身心头一喜,忍不住出来凑凑热闹!顺便来告知陈大掌门,您的华山派嘛……”她止住话语,存心吊陈飞扬的胃口。陈飞扬勉强笑道:“华山派出了何事?烦劳鲍夫人明告!” 江曼青咯咯笑了,甚是娇媚动人。她道:“陈掌门莫非还猜不出来么?妾身既然敢与你开这等玩笑,那自是说明华山派多少有了些变化!你说是与不是?”陈飞扬脸色微变,沉声道:“你们对华山派做了什么手脚?” “聪明人果然就是聪明人!不错,既然除了正气堂安在华山派的暗哨,没了顾忌,我们自然少不了要对华山派有些行动。嘿嘿,只需陈掌门您乖乖的消失,那华山派便能完好无缺的落入我们手中,您说是不是呀!”江曼青拍起手来,神情间的得意满溢于色。陈飞扬脸色一下变得异常难看。 仕进出声道:“陈飞扬,你的利用价值完了,人家自然是要抛弃的!还是认命吧!哈哈,机关算尽,你还是想不到会死在她的手上吧!”江曼青娇声道:“哟,这位少侠,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今日这里的人若是全死光了,陈掌门那是了了心愿,便走了也只能说是解脱。妾身这可是好心好意帮他一把啊!” 一直忍着不出声的李广林此时冷声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这奸贼有何心愿可了的?”江曼青瞥了他一眼,娇笑道:“你想必就是谭门的李广林了!果然好气概,难怪教出来的弟子也这般的了得!”她环视了众人一眼,又道:“你们不是一直想弄清楚,为何陈飞扬要自毁前程,放着好端端的华山掌门不做,却变得如此丧心病狂?且听妾身这厢细细道来!” 陈飞扬冷哼一声,却也不阻止她。江曼青笑着对李广林道:“你可是有一名弟子,姓罗名轩?”李广林楞了一下,道:“你是如何知道的?”旁边一名中年乞丐傲然道:“你也不想想,我们丐帮弟子遍布天下,有什么事情是不知道的?”仕进闻得罗轩二字,终于恍然大悟,知道陈飞扬疯狂举止背后的真相了。 陈飞扬脸色变得异常的怪异,满是痛恨之意。江曼青瞄了他一眼,故意笑道:“那陈掌门可也有一名心爱弟子,叫云辉涛!你可知道?”李广林冷声道:“那奸贼有什么弟子与我何干!有什么话便痛快道来,吞吞吐吐的令人好生不耐!”那边陈飞扬却霍然站了起来,瞪着江曼青,似要将她生吞了一般。他捂住胸口,身子晃了晃,又跌坐下去,却是呼呼的喘着粗气。 江曼青拍拍胸口,咯咯笑道:“妾身好害怕哦!陈掌门,莫非说到你的痛处了?”她笑了半晌,才接着道:“话说陈掌门这位心爱弟子,早年却是个风流少年……”她将云辉涛与罗轩之间的恩怨娓娓道来,可谓是绘声绘色,入骨三分。李广林脸色变幻,待听到罗轩毕命于黄山上时,他脸孔霎时一片惨白,呃的一声,口角处却又淌下了一缕鲜血。 江曼青笑道:“这个故事精彩吧!不过那只是开头而已。嘿嘿!本来两人这么一死,什么恩怨都结了!可惜我们的陈大掌门不肯罢休,他来到了我们丐帮,借助丐帮的情报,寻到了那姓罗的少年的所在,并顺着线索,摸到了他的师父——你的身上!妾身猜测啊,那陈掌门定是想,只要是与那罗轩有所牵连之人,都要杀之而后快,所以才有了你们谭门的痛下毒手啊!” 陈飞扬寒声道:“江曼青,你说够了没有?这些事情都是老夫所为,那便如何?杀了人又如何?那小子害死了辉涛,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只可恨他被那玄木令主带走了!哼,只要我尚有一口气在,我便不会罢休,我会继续杀,杀,杀,杀!直至杀光所有人为止!”他眼冒红光,已是陷入了疯狂当中。 “疯子!简直是疯子!”李广林恨恨道。江曼青却笑道:“他可不是疯子!所谓可怜天下父母心,自己儿子死了,那自是要报仇的!”仕进忍不住道:“儿子?那云辉涛是他儿子?”他本以为知道真相了,哪知道真相背后居然另有蹊跷。 江曼青对仕进的反应甚是满意,咯咯笑道:“此事知者甚少,不过却是千真万确!云辉涛乃陈飞扬的私生子。他昔年风流无比,恋上了一名侍女,只是碍于脸面,无法将她娶进门来。他倒是多情,虽然无法在一起,却帮那侍女置了一处房子,让她住了下来,并时不时的过去私会。那云辉涛就是如此得来的!此事本来隐秘无比,不过他是一派掌门,对我们是有些用处的,我们便动用人力查探苦久,才攥到这个把柄的。只可惜我们还未动手,别人就先动手了!” “你们想用辉涛威胁老夫?”陈飞扬定下神来,冷声道。江曼青惋惜道:“若是他落在我们手上,便不会有这杀身之祸了!真是可惜了!”陈飞扬沉默良久,才喃喃低语道:“辉涛这孩子真傻,不过是酒后乱性嘛!大不了娶了那女子便是,何苦要痛下毒手呢?唉,杀了便杀了,又何必自寻短见?孩子,你真是傻啊!我还没听你唤我一声爹爹呢!爹爹只有你一个,你却就这么走了!唉……”他低叹着,本来阴鸷的脸孔变得柔和起来,多了几分温情。 大殿上顿时又变得寂静起来。良久,江曼青才娇笑道:“好了,故事讲完了!真相也清楚了!你们应该去得安心了!”她指向仕进,寒声道:“此人留下,其余人等,一个不留!”那两名中年乞丐恭敬应是,便分开来,一人行向陈飞扬,一人奔向一直闭目调息的白楼。在他们心目中,这两位掌门才是最应该谨慎小心的,也是须第一个除掉的。 “你这是找死!”陈飞扬瞧着过来的对手,冷声道,人也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那乞丐大笑道:“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一根手指头就能要了你的命!”“你……”陈飞扬气得说不出话来,终于支持不住,又跌坐下去。他双手撑着地面,艰难的喘息着,瞪着那乞丐,眼神里充满了愤怒与不甘。 那乞丐心中仅有的一丝畏惧终于一扫而空。他狞笑着一掌劈向似乎无力反抗的陈飞扬,心中好不畅快。待这凌厉的一掌近到额前,陈飞扬身子蓦地往前一窜,闪电般欺进了那乞丐怀中,手掌也势如破竹般的插进了对手胸膛。那乞丐惨叫出声,声音无比的凄厉,显是想不到竟会有此变化。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白楼也是突然暴起,喀的一声扭断了对手的脖子。陈飞扬瞥了他一眼,脸色急变,想道:“这姓白的竟还保存了如此实力,端是不容轻视!”他咽了一口唾沫,润了润干燥的喉咙,人马上飞快的掠向了呆在一旁的江曼青。江曼青虽然狡猾精明,却不谙武艺,全然瞧不出陈飞扬一直是在装出重伤的样子。现在情势突变,她心中惊急,腿脚却是软绵绵的提不起丝毫力气。 “先对付了这贱人,再来应付白楼!”陈飞扬心中想着,脚下更快。但白楼却抢在他之前拦住了他。瞧着眼神冰冷无比的白楼,他怒喝道:“你找死是不是!”“找死便又如何?”白楼寒声道,双掌一错,便攻向了陈飞扬。陈飞扬又怒又急,却不得不出招招架。噼里啪啦之声连绵不绝,一瞬间,两人拳来脚往,已是过了无数招。 白楼一心要为容姑报仇,下手是招招狠辣,毫不容情。他其实已经油枯灯尽,伤重待毙,虽然经过一番调息,缓过了一口气,却再也坚持不了多久。他知道陈飞扬情况比他好不了多少,便鼓足一口气,全力一搏,看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陈飞扬胸中烦闷欲死,腿脚也是阵阵乏力。想着还有一个江曼青在侧,他提起最后一口真气,硬硬破开白楼的防御,一掌推了过去。白楼冷笑一下,也不躲避,也是一掌过去。砰砰两声,两人同时击中对手。白楼踉跄着退开几步,一交跌在地上,紫黑色的血不住的自他口中涌出,端是触目惊心。 第三十章 大殿之战 仕进瞧着陈飞扬异样的神情举止,忍不住问道:“我再问你一次,究竟舍妹与你有何恩怨,你竟如此紧追不放?”陈飞扬呼吸忽地变得沉浊,眼睛里的光芒也霎时锐利起来。他沉默片刻,冷笑道:“你若肯乖乖的受死,临死前我便告知你因由!否则,你是永远不会知道的!”他紧盯着仕进的眼睛,又迈前一步。 仕进摇了摇头,笑道:“我此时动弹不得,她们两个又不是你的对手,我们实已是你板上之肉,任由你宰割,也算是临死之前了吧!你就告诉了我又有何妨?”他神情不变,仍是从容自若。此时此刻,他心中实是忐忑,但为了身后二女,却不得不竭尽心智,尽量拖延时间。 陈飞扬忽地哈哈大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虽不知为何,但你此时确实已经无法行动,你此举分明是在延缓时间。当真是天助我也!哈哈哈哈……”仕进瞳孔蓦地收缩,脸上却掠过一丝喜色,但又飞快的隐没,换之沮丧绝望的神色。他叹息一声,道:“三个时辰之后,我方能恢复过来,本想与你多说几句,挨过这段时候,想不到还是给你看破!罢了,罢了!我自负武功,不意到头来却死在一个卑鄙小人手里!你过来动手吧!”他闭上眼睛,一脸视死如归的神情。 等了许久,却还是没有动静。仕进睁眼看着又退开一段距离的陈飞扬,诧异道:“你为何不过来动手?莫非你不知道一旦我能行动,你的死期便到了吗?”陈飞扬冷笑道:“你休想诓我!你此时恐怕是腿脚不便,无法行动,就想骗我来到跟前,一掌将我打死!老夫纵横江湖几十年,如此简单的伎俩又岂会瞧不出来?”瞧着仕进神色连变,陈飞扬更是坚信了自己的想法。 仕进微笑道:“陈大掌门果真好眼力!也罢,三尺之外,我无法伤你;你却也不敢靠近我,我们如此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若你就此离开,若有何恩怨,来日再算,如何?”他头也不转,又沉声道:“容姑,你看好冰儿,莫要离开我身后神台!” 陈飞扬目光灼灼的盯着仕进,心中犹豫不决。他忽地在仕进身前一丈盘膝坐了下去,静静的不再言语。仕进心中窃喜,脸上却闪过懊恼不已的神色。他喃喃道:“好狡猾的老狐狸!”便开始闭目养神。陈飞样目不转瞬的盯着仕进,想:“瞧那小子的神色,正是想我快些离去!想必是他强压着身上的隐患,不让其作出来。我便等在这里,一旦他患疾作,我就能趁机取了他的性命!” 大殿上顿时又陷入一片沉寂。冰儿虽然身中剧毒,神智不清,表现得却甚是乖巧。一躲进台下,她就伏在枯草上沉沉的睡了过去。容姑却很是紧张,脸上不时的往外渗着汗珠。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陈飞扬蓦地长身而起,盯着仕进身后的容姑,眼神里满是怀疑与犹豫。 看到陈飞扬那阴沉锐利的目光,容姑不禁“啊”的叫了一声,人也往里缩了缩,身子瑟瑟的抖了起来。仕进心中叹息,眼睛也睁开了。陈飞扬看了看他,又瞧了瞧容姑,眼光闪烁,怀疑之色却是渐渐的重了起来。“你还在等什么?快点出手啊!莫非到了此时,你还在害怕?”仕进淡淡道。 陈飞扬刚提起的勇气却又被仕进这句话打散了。他呼吸慢慢的急促起来,心中却是交战不休,不知道该不该出手。他的江湖经验何等丰富,瞧到容姑的神色,又岂会想不到仕进是在虚言恫吓他!但真叫他上去将仕进一掌打倒,却又拿不定主意了。仕进从容的望着陈飞扬,心却不争气的乱跳起来。 陈飞扬思忖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冷笑数声,自殿上取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抖手掷了出去。那石头呼啸着直奔仕进胸口膻中穴。仕进勉力动了动身子,让开了胸口要穴,那石头却仍是重重的撞在了他胸膛上。他闷哼一声,脸上流露出痛楚的神情,心中却喃喃道:“快些来打我的身子啊!” “哈哈哈……可恶的小贼,你果真是全身动弹不得了!”陈飞扬得意大笑,压抑已久的张狂终于爆出来。仕进从容一笑,道:“陈飞扬,我就算是动弹不得,你也不敢靠近我半步!说到底,你不过是一个卑鄙无耻之徒罢了!”陈飞扬闻言,气得肺都要炸开了,当下大喝一声,飞身扑向仕进,一掌拍向了仕进心口。 仕进挪动一下身子,准备硬挨这一掌,嘴角却露出了笑意。陈飞扬手掌刚一触及仕进衣服,却突然惨叫一声,身子立时倒跃出去。落得地来,他又踉跄的退了几步,这才稳住身子。他抬起手掌,脸孔扭曲,满是愤怒之色,却是痛得满头大汗。只见他手心红肿一片,犹如火烫一般。 本来一直熟睡的冰儿却坐了起来,笑嘻嘻的瞧着,大声道:“好哦!坏人中招了!坏人中招了!”原来先前冰儿那番胡闹,正是将毒药洒在了仕进衣服上,陈飞扬一时不慎,终于着了她的道。仕进心中却无丝毫欢喜之意,脸色反而有些落寞。他的身子虽然动弹不得,但功力尚在,一旦陈飞扬掌力击实,他体内的真气自会反击。陈飞扬下手越重,受到反击的力道就越大。他方才怒火攻心,已是倾尽全力,只要击中仕进身子,便不死也要身受重伤。哪知道陈飞扬突然中毒,惊急之下,功力却是收回了一半,仕进虽能震退他,却伤不了他的人。 虽然手掌剧痛难忍,陈飞扬却终于放下了心头大石。他大笑道:“小子啊,小子,老夫总算清楚了!我虽一时半会伤不到你,你却也真是无法动弹,根本护不了她们二人的周全!等杀了她们,我再到丐帮寻一样兵器,将你剁成肉酱!哈哈哈……”他狞笑着一步步接近冰儿与容姑,眼神里的怨恨与疯狂让人不寒而栗。容姑吓得惊叫起来,连忙拉着冰儿之手跑了起来。 “嘿嘿,你们是跑不掉的!等着受死吧!”陈飞扬身子一闪,拦在了二女面前。容姑脸色青白,身子猛的颤抖起来,脚下再也迈不开步子。冰儿脸色也有些苍白,却仍回瞪着陈飞扬,眼睛里并无一丝一毫的畏惧。 一直神色悲哀的仕进忽道:“等一下!”陈飞扬伸向冰儿之手生生顿住了。他看着仕进,不耐烦道:“你还想罗嗦什么?”他打心底里畏惧仕进,尽管眼前已是他的天下,却仍不敢对仕进有所轻慢。 仕进微笑道:“陈掌门,你以为你赢定了?”陈飞扬心中咯噔一声,反问道:“难道你还能阻拦我不成?”他大笑三声,正欲出手,又闻仕进言道:“我是不能阻拦你的,不过这不代表别人不能!你转身看看你身后吧!瞧瞧谁来了?”他吓了一大跳,霍然转身,身后却是空荡荡的,只有殿外那株枯树上嘎嘎的飞出几只乌鸦,扑腾着飞远了。 仕进笑道:“不用看了,他人就在你身后!”陈飞扬大惊转身,却又扑了个空。瞧着仕进似笑非笑的神情,他忽地生起一种无比屈辱的感觉,仿佛被人狠狠抽了两耳光。仕进轻轻一笑,道:“都道华山掌门如何的厉害,今日瞧来,不过一个胆小怕事之辈罢了!随便一句话就将你吓成这样!嘿嘿!”不屑之意却是溢于言表。 陈飞扬怒吼一声,飞身扑向仕进,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将眼前这人撕成碎片。他委实是气疯了。仕进定定的盯着扑过来的强敌,面不改色。“啊——上当了!”眼中映出仕进微笑的脸孔,陈飞扬脑子顿时冷静下来,慌忙吐气开声,生生将招数移开一尺,避过了仕进的身子。 稳住身子后,陈飞扬呼吸愈加的急促,眼神里的愤怒更是明显。他对仕进冷笑的道:“小子,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你就等着瞧她们是如此死法吧!”仕进神色黯然,道:“事已至此,陈掌门莫非不能将真相告知?舍妹年幼无知,现下又身染剧毒,危在旦夕。陈掌门若有什么怨恨,不妨落在我的身上,还请陈掌门放过舍妹二人吧!” “你休想!你们一个都别想活命!”陈飞扬咬牙切齿地嘶吼着。看着他狞笑着一步步接近自己,容姑连连退后,随手将冰儿护在了背后。她牙齿不停的打颤,格格作响,最后仅存的一丝勇气也就是保护好冰儿了。仕进忽地叹息道:“到了此时此刻,你难道还不肯出手吗?” 陈飞扬瞪了仕进一眼,冷笑道:“你就别做梦了,不会有人来救你们的!”他正欲出手之际,异变突起,一丝尖锐刺耳的风声蓦地响起。声音刚起,陈飞扬便感觉一缕劲风直刺己身,便欲裂开皮肉,钻进骨头里一般,好生疼痛。大惊之下,他身子急扑向前,使了一招燕子穿梭。 来剑虽快,杀意却不是很足,只听嗤的一声,那剑仅仅在陈飞扬的背部划了一道小口。陈飞扬身子平掠三尺,再在地上滚了一圈,这才敢转过身来。大殿上多了一人,却是一脸苍白的白楼。仕进叹息道:“你本不该出手的!”白楼缓缓来到他身旁,苦笑道:“有人铁石心肠,白某只好勉为其难了!” 陈飞扬盯着白楼,沉声道:“白掌门,多管闲事之人从来都是没好下场的!你还是离开吧!”说话间,他飞的扯下一条碎布,反手将背上的伤口裹上。好在伤口不深,否则单只流血,便能要了他的命。但此刻也是火辣辣的一阵剧痛。 白楼长身而立,冷眼瞧道陈飞扬,道:“陈飞扬,看你平日里虽然嘻嘻哈哈没个正经,却也不失为一条汉子!想不到暗地里你竟做出这些伤天害理的勾当,白某真是有眼无珠,居然会认识你这种人!”他憔悴的面容忽地焕勃勃的英气,显得精神许多。他虽然为人低调,性子实是嫉恶如仇,在亲眼目睹陈飞扬的行径后,不由得忘了伤心之事。 陈飞扬沉默片刻,一把扯下了脸上的布巾,大笑道:“既然被你识破,再遮遮掩掩的反倒显得陈某小气了!哼,白楼,你今日怕是来错地方了!不过,既然人来了,今天就都别想走了!”他眼光锐利,一眼便看出了白楼身受重伤,只要拖得一时半刻,白楼旧伤复,便不再是他的对手,局面一样是由他来掌控。 仕进对白楼低声道:“你身子虚弱,不宜与他打斗!呆会按照我的吩咐,定能……”他正欲说下去,白楼却打断了他的话。他傲然一笑,道:“少侠武功盖世,白某自是钦佩不已。白某虽然不济,对敌时却也无须旁人相助!少侠的心意白某心领了!”他一抖手中软剑,指着陈飞扬,正气凛然道:“陈飞扬,接招吧!” 陈飞扬瞄了躲到一旁的容姑与冰儿一眼,才冷笑道:“既然你如此不识趣,陈某今日就成全了你!来吧!”他两手一错,凝势聚形,紧盯着白楼的肩膀。虽然知道白楼伤势不轻,他却也不敢有丝毫轻视之心。一派掌门,毕竟不是易与之辈。 白楼身子动了。眨眼间,那明亮的剑尖已到了对手的面前,动作端是快如闪电。陈飞扬沉住气息,双手封住了白楼的攻招,脚下却是倒踩连环,连连退后。一招不果,白楼毫不气馁,软剑只如绕指绵柔,灵蛇旋空,招招幻动无方,不离敌人要害。陈飞扬只觉眼前一片白光,根本瞧不清剑招从那里来!他绕着大殿不住退却,只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力。 容姑面露喜色,喃喃道:“这下好了!”仕进却低声叹息,想道:“再过得二十招,便是陈飞扬反击之时了!他分明知道自己此时不是陈飞扬的对手,为何要如此固执呢?” 第三十三章 同恨同归 陈飞扬同样噔噔噔的退了几大步。他身子晃了几晃,勉强站稳了。那一口热血虽然冲到了喉头,腥甜腥甜的,却被他硬硬的咽了下去。白楼无力的抬起头来,看着陈飞扬,轻轻一笑,笑容里满是嘲讽。他舒了一口气,头也缓缓的垂了下去,静静的不再动了。仕进长叹一声,心情更见沉重,悲伤缓缓淌过了心头。 陈飞扬喘了几口粗气,转眼瞪着江曼青,眼神里森寒的杀机浓烈无比。江曼青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脚步慢慢的向后挪去。瞧着陈飞扬满脸狰狞的一步步靠近,她浑身瑟瑟抖,心头禁不住掠过了一丝后悔。她本只是平凡人家的女儿,被人看中,拿去调教了十来年,一进入江湖,又马上被送进了丐帮,结识鲍云楼,使其迷恋上自己。个中种种,细细想来,根本就是身不由己。 陈飞扬蹒跚着行到了江曼青身前三步,脸色忽地由苍白转为煞白,转眼间却又涨得通红,痛苦之色毕露无遗。只见他喉结耸动,哇的一声喷出了大口鲜血,才带着不甘的神情慢慢坐倒在地。 江曼青躲过那飞溅而来的血点,神色骇然的盯着陈飞扬,一时惊魂不定。待瞧清对方的情形后,她才慢慢的松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哟,我的大掌门,怎么现在不来杀妾身了?莫非是舍不得妾身?您如此多情,难怪生下来的儿子也是这般的风流!”她拾起陈飞扬掉在地上的软剑,纤纤玉指轻抚着那锋利的剑刃,笑容分外的灿烂。 陈飞扬艰难的喘息着,脑子里却是飞的转动着,苦思脱身之计。但思来想去,他却不得不颓然放弃,莫说他如今伤重待毙,动弹不了半分,便是能动,也已无力对付眼前这蛇蝎妇人。瞧着满大殿躺倒之人,他忽地满足的呻吟一声,笑道:“江曼青,你动手吧!现下死了,也没什么遗憾了!” 江曼青笑容一敛,冷哼道:“你莫要以为我不敢杀你!哼!”她拈着剑尖,蹲在陈飞扬跟前,比照一下他的脖子,又开始笑了起来:“大掌门,妾身帮你这里剜个小洞,如何?喏,就像她一样!”她指了指躺在不远处的容姑,容姑脖子上那个血洞赫然在目,甚是骇人。 陈飞扬眼睛眨都不眨一下,道:“要杀便杀,罗嗦什么!嘿嘿,江曼青,你的日子也长不到哪里去,鲍老弟总有一天会瞧清你的真面目的!”他闭上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江曼青闻言,脸色顿时沉下来,寒声道:“老鬼,既是如此,便休怪我心狠手辣了!去找你那短命的儿子吧!”说话间,她已是提着剑尖插了下去。 陈飞扬闭目待死,已能感觉那剑身的寒意透体而入,正在此时,却闻一声暴喝响起:“贱婢住手!”随之是一阵狂风刮过,风声中还夹杂着响亮的耳光声。啪的一声,好不清脆!陈飞扬愕然睁眼,只见江曼青已是摔到一丈开外,那本来白嫩的脸上却是半边红肿,五道指印竟透着紫黑之色,显见下手之人用劲之狠。 “相公……”江曼青满眼惊惧的盯着来人,含糊着出了两声,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来人正是丐帮帮主鲍云楼。他满脸寒冰,瞧向江曼青的眼光既伤且痛,甚是决绝。陈飞扬眼珠一转,惊呼道:“鲍……鲍老弟,你这是为何?咳咳咳……”他剧烈的咳嗽起来,身子弯得像虾仁一样。 鲍云楼急忙扶着陈飞扬,道:“老哥哥,你不要说话!让我帮你运功疗伤!”他扶正陈飞扬,便盘膝坐于陈飞扬身后,双掌贴紧后心,一股真气顿时渡了过去。陈飞扬心中窃喜。但他马上收敛心神,聚精会神的引导着鲍云楼的真气疏通自己积淤的经脉。大殿中又是一片寂静,仕进此时双目紧闭,不再言语,对鲍云楼助陈飞扬疗伤之事却是熟视无睹。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陈飞扬舒了一口气,低声道:“鲍老弟,好了!你可以停下来了!”他声音虽低,中气却足,显然是恢复了几分元气。鲍云楼松开双手,神情甚是疲惫,这一番运气,他实是竭尽所能,真气几乎消耗殆尽。待缓过气来,他瞥了一眼昏倒在地的江曼青,又瞄了瞄其他人,才诧异道:“老哥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他们……”他欲语又止。事实上,鲍云楼是得到通知,道是江曼青带人匆匆离开,他心中疑惑,便一个人跟了出来。等找到这湘妃祠,便看到了江曼青对陈飞扬下毒手,之前的事情却是丝毫不晓。 陈飞扬脸色一僵,半晌才勉强笑道:“事情是这样的,嗯,老弟,你……啊,谁?”他蓦地大声惊呼,似乎鲍云楼身后来了什么人。鲍云楼愕然回,只见眼前空空如许,根本无人。他心存疑惑,忽觉身子一麻,顿时动弹不得。 陈飞扬慢慢站了起来,拍拍鲍云楼肩膀,涩声道:“鲍老弟,哥哥对不起你了!”他拣起软剑,踉跄着奔向仕进。鲍云楼大声道:“老哥哥,你站住!”陈飞扬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眼神很是复杂。 鲍云楼迟疑了一下,才沉声道:“你……我帮弟子,是否真是你出手杀害?”陈飞扬神色变幻,半晌才道:“是不是我,你问自己的夫人就会明白了!”他顿了顿,指着大殿众人,诡异的笑了笑,道:“这些都是我的仇人!只待我杀光他们,便会给你一个交代!放心吧,不会让你为难的!”鲍云楼惊疑不定,心中却是伤痛不已,人也顿时说不出话来。 陈飞扬来到仕进跟前。仕进慢慢睁开眼睛,低声道:“你当真不肯放过我们吗?”陈飞扬冷笑道:“到了如此地步,你说我还会放弃吗?”他手腕一震,将软剑抖得笔直,便全力刺向仕进。仕进叹息道:“我已经给了你最后的机会!可惜……”他伸指一弹,叮的一声,一股大力自剑尖传了过去。 陈飞扬持剑的手蓦地剧烈的抖了数抖,身子也是颤栗不已,半晌,他整个人忽地高高的腾了起来,再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荡起了不少尘灰草屑。仕进慢慢站起身来,将冰儿抱在怀里,单手助她运功疗伤。他脸上一片木然,只有在收拾白楼跟容姑的遗体之时,才闪过一丝悲哀。世事无常,他一遍又一遍的体会着这个道理,如今似乎已经麻木了。 鲍云楼盯着陈飞扬,连声道:“陈老哥,你怎么啦?你快醒醒啊!”样子甚是焦急。虽然生了这么多事情,他还是忍不住关心陈飞扬。陈飞扬静静的伏了半晌,身子才又慢慢的搐动起来。良久,他睁开双眼,挣扎着想爬起来,但无论他如何努力,却使不上任何力气。 瞧着仕进对自己毫不理睬,陈飞扬嚎叫起来:“你为何不杀了我?快杀了我啊!你这个挨千刀的……呃!”他闷哼一声,大口大口的鲜血涌了出来,甚是恐怖。仕进冷声道:“你如今这副模样,还能活得成吗?我已经不需要杀你了!”他将白楼跟容姑的尸体摆好,便加紧输送真气,不再理会殿中之人。冰儿体内之毒此时忽地躁动起来,四处流窜,仕进委实没有精力去理会其他的事情。 陈飞扬又嚎了几声,终于再也无力出声,眼神也开始涣散起来。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忽地映现在他眼帘中,他喃喃着想说点什么,却始终瞧不清那道人影。“这是谁啊?是辉涛吗?你是来接爹爹的吗?爹爹对不住你啊,你的仇人爹爹还没杀完,还未帮你报完这个仇呢!”陈飞扬想着,身子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眼前也蓦地清晰起来,只见一张阴鸷狰狞的面孔凑在跟前,那眼睛瞪得老大,满是仇恨与快意。 “这……这是怎么回事?辉涛呢?”陈飞扬轻轻的摇了摇头,此时鲍云搂焦急的声音才传入他耳中,却是提醒他小心的。“这……这人叫李广林,也是辉涛的仇人!”他脑子终于转回到了正轨上,整个人精神也不由得一振,清醒许多。 李广林狞笑着将插进陈飞扬胸膛的大手再捅进数分,大笑道:“奸贼,想不到你也有今天!我终于可以为门中弟子报仇了!哈哈哈哈……”他转动着手腕,将陈飞扬脏腑搅了个稀巴烂,更是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中透着疯狂与怨毒,还有说不出的快意。 剧痛阵阵传来,陈飞扬却毫不在意,脑子反而更加的清醒。他古怪的笑了笑,喃喃道:“辉涛,想不到爹爹临死前还能帮你一把,你在天之灵就好好看着吧!”那尚自攥在他手上的软剑蓦地挺直起来,波的一声没入了李广林的身子。李广林笑声顿止,满脸惊愕的盯着眼前的仇人,眼神里满是无法置信。 两人就这样互相瞪着,一动不动。良久,李广林又狂笑起来,大声道:“报仇!报仇!报仇……”陈飞扬也同时疯狂大笑,血沫不停的自口角涌了出来,他却毫无所觉。两人就这样大笑着,慢慢的倒在了地上。鲍云楼目瞪口呆着看着这一幕,耳中回响着两人疯狂的笑声,也不知心中应该是喜是悲。 仕进抱着冰儿,冷冷的瞧着。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懂得了这世间种种,但现下看来,却是错了。有些事情,并非常人所能忖度的。他沉重的叹息一声,随手解开了鲍云楼身上的穴道。鲍云楼狐疑的瞄了仕进一眼,忙快步来到陈飞扬身边,想瞧瞧他的情况。 “不用白费力气!两个人都死了!”仕进冷声道。鲍云楼瞧着那纠缠在一起的两人,迟疑一下,才无奈的退了开去。仕进盯着他,沉声道:“你是否想问这里究竟生了何事?”鲍云楼点了点头。 仕进道:“事情很简单,华山掌门在此地大开杀戒,杀了昆仑掌门白楼,杀了容姑,杀了一名丐帮弟子,还杀了眼前这位谭门高手!另外这位丐帮弟子是被白掌门所杀!”鲍云楼嘴唇蠕动,想出声反驳,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仕进神色不变,继续道:“尊夫人到此地来,本来是想杀人灭口,将陈掌门除掉!一切事情经过,她都看在眼里。鲍帮主,你若想了解事情前后原委,不妨待尊夫人醒后再仔细询问于她!此间的尸,烦劳帮主好生安葬!在下告辞了!”他脚步一抬,便待离开。 鲍云楼忙出声道:“且慢!”仕进顿住身子,冷声道:“还有什么事吗?”鲍云楼瞄了一眼这满殿的尸体,犹豫半晌,才道:“少侠,事情真如阁下所说这般吗?”仕进冷笑道:“你可以不相信!但在下奉劝你一句,尊夫人蛇蝎心肠,华山掌门也已经丧心病狂,你若还是认定他们是好人,那好端端的一个丐帮,定会毁于一旦!言尽于此,在下告辞!”他身子一晃,顿时出了大殿,离开了湘妃祠。 鲍云楼在大殿上慢慢来回踱着,目光不时掠过昏迷不醒的江曼青,神色却是变幻不定。过了许久,他终于定住了步伐,脸上满是坚毅决绝之色。“是该好好整顿了!”他想着,一把抄起江曼青,也掠出了大殿。 仕进带着冰儿,滑过了洞庭湖,便毫不停顿的朝北而去。他也不管惊世骇俗,全力施展身法,端是快若闪电。路上行人都只觉暗影一闪,一阵凉风吹过,却什么也看不到。冰儿脸颊上的灰线愈加的明显,已经差不多要蔓延到眉心之处。想必是她吃了陈飞扬一掌,身子虚弱,无力抵挡毒性的侵吞,毒性迅猛作,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容姑当初所说的一月之期只怕已是作废。 第三十四章 少林之雄 仕进心急如焚,手掌不敢稍离冰儿背心片刻,真气更是源源不断的输入冰儿体内,压制着那蠢蠢欲动的毒素。“少林寺啊,你为何要离我这般遥远呢?”他想着,脚下加力,度更快了。此时他功力恢复,一旦展开身法,便连千里宝马也要甘拜下风,自愧不如。但纵是如此,仕进还是感觉度太慢了。 一连三天,仕进只在路上停过三次,为的是喂冰儿吃点东西,喝点水,此外,就是一路急驰,不眠不休。冰儿一直昏昏沉沉的,偶尔睁开眼睛,眼里也是空洞无神,浑没了平日的清澈灵气。仕进瞧在眼里,痛在心里。他此时委实已是疲乏不堪,纵使功力通天,三天里连续不断的为冰儿输送真气,他也是大大的吃不消。好在那毒素虽然怪异凶猛,但吃仕进浑厚真气这般持续的打压,终于乖乖的静了下来,不再向前蔓延,仕进才能松了一口气,慢慢的恢复损耗的真气。 “终于到了嵩山!不晓得杜青衣跟沙龙是不是真的在少林寺中!”瞧着眼前气势磅礴,雄伟险峻的高山,仕进既喜且忧,喜的是终于赶到了少室山,当日杜青衣说过,一旦了断事情,便会回到少林为无空医治。便是冲着这一点,仕进才会千辛万苦的赶来嵩山。但他担忧的是,两人此时不在少林。白跑一趟不要紧,耽误了冰儿的伤势才是他最害怕的事情。 穿过密密匝匝的林木,仕进来到了少林山门前。一路上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动静。山风吹来,满山呼啸作响,轻柔时如流水潺潺,凶猛时似波涛怒吼。“单只这松涛之声,便呈现了好大的气魄,少林名震天下,为武林泰山北斗,确是名副其实哪!看来此番须得万分小心了!”仕进忆起种种前事,不禁心头微凛。 正待跨步上前敲门,仕进心中忽地一动,转过身来。只见两名手持竹柄扫帚的黄衣僧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面前。二僧对视一眼,眼神里都甚是惊诧,他们异口同声道:“施主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见教?”两僧态度恭谨,声音却浑厚有力,衬着哗哗的松涛声,端是气势惊人,便连仕进都感到了些许的压力。 仕进微微一笑,道:“两位高僧有礼了!在下这番前来,确是有要事在身。舍妹身染恶疾,求救无门,闻说少林寺有一位神医,能医白骨,疗绝症,妙手回春,医术可谓出神入化!在下这才千里迢迢赶来少林,希望能见一见这位神医,舍妹之病也可早日得到医治!两位高僧慈悲为怀,定能大开方便之门,为在下引见这位神医。” 两名黄衣僧神色不变,只沉声道:“施主恐怕是误信妄人之言了!敝寺根本没有什么神医!施主还是快快下山,另访名医,免得耽误了这位姑娘的病情。”仕进瞧两僧的神情,不像作伪。他沉吟半晌,想道:“莫非杜青衣在少林之事甚是隐秘,寻常僧人不得而知?”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道:“听说无空方丈身患重病,便是由这位神医医治的!二位莫非真不晓得这位神医身在何处?” 听仕进如此一说,两名黄衣僧人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齐声喝道:“大胆狂徒,休要胡说!看招!”两人手腕一震,两把扫帚刷的一下扫向仕进,只听丝丝之声大作,那扫帚上的根根竹枝,都似乎化为了利剑,直刺过来。 “不说便不说!两位何苦如此大动干戈?哼!”仕进心头来气,拂袖一引,两名黄衣僧顿时拿捏不住,那两把扫帚立时脱手而去,飞了老远才掉下去。两名黄衣僧人脸色急变,连退数步,同时长啸出声。啸声刚作,本来寂静的山门似乎晃了一晃,轰的一声,一股凌厉无比的气势仿佛利箭一般刺了出来,好不惊人。 仕进将冰儿护在怀里,任凭衣袂猎猎作响。他眯着眼睛盯着那紧闭的山门,心中想道:“这便是少林寺的真正实力吗?当真好生厉害,换了旁人,恐怕连站都站不稳!要不要和他们继续纠缠下去呢?”还尚未作出决定,少林寺大门已是呀的一声大开,一列列的剽悍僧人刷刷刷的掠了出来,眨眼间已将仕进与冰儿团团围住。 仕进冷笑不已。想起无空与智空对自己的种种行径,他禁不住豪气大作,想道:“如今我功力全在,便再会一会它的罗汉阵又如何?纵使它是天下第一大阵,我也要破它一破!”想着,他将冰儿护得更紧了些。 为的一名黑衣老僧听那两名黄衣僧人叙述事情的经过,眉头皱了皱。他大步来到仕进跟前,沉声道:“敢问施主,你所说的话是谁人告诉你的?”仕进奇道:“大师指的是……”黑衣老僧沉吟半晌,才道:“就是关于敝寺方丈之事!施主若肯明说,并答应不再向旁人提起此事,贫僧拼着受些处分,会让施主离开少林的!” 仕进楞了楞,道:“嗯,敢问大师法号?”“贫僧道空!”黑衣老僧沉声道。仕进笑道:“道空大师,请恕在下冒昧,莫非无空大师受伤一事还是个秘密不成?”黑衣老僧道空脸色微变,道:“施主莫要说笑,此事非同小可,不是儿戏!还请施主如实相告!” 仕进环视众僧,微笑道:“若是在下不愿相告,大师便要出手不成?都道少林乃武林正道泰斗,难不成都是这般的仗势欺人,以众凌寡?”道空神情严峻,正声道:“事关重大,容不得我们轻忽!施主武功卓绝,只一招便使贫僧两个师侄扫帚脱手,当此之时,我少林无人能是施主对手,只能齐心协力,一齐出手!这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请施主明告事情真相,否则,贫僧只好得罪了!” 仕进大笑道:“大师果真够坦率!在下也不想欺骗大师,无空大师受伤之事,并非他人告诉在下的。况且在下真要离开,随时都可以,此时留下来,不过是想会会少林的罗汉大阵!还请大师不吝赐教!” 道空沉默半晌,断然道:“好!”他不再言语,身子眨眼间已退到了山门前,快若鬼魅。单凭身法,已不在智空之下。他大手一挥,在场众僧顿时动了起来。仕进眯着眼睛,瞧着那影影绰绰的和尚,身形一动不动。在场的僧人虽然个个武功惊人,但不过是三十来人,比起当日龙虎山一战,人少了许多,仕进自是丝毫无惧。他不过是为了摸清罗汉阵的变化,这才留下来的。 “道空大师,为何如此小家子气?有什么厉害招数尽管使出来吧,在下还承受得住!”待招架了十来招,仕进忍不住扬声喊道。道空明显是阵法的主阵之人,阵法圆转穿插之时,分明少了几分刚硬,看来道空是不想伤害仕进,于是在阵法变化间留了不少余地。 闻仕进如此一说,更看他进退之间游刃有余,道空眉头紧锁,甚是严肃。他的手势忽地一变,众僧的脚步随之一顿,慢了下来。这阵法一变慢,阵中的空气便沉浊起来,就如粘稠的糨糊,束缚住阵中人的行动。仕进身法依然流畅,但运劲之时却变得吃力起来。“不愧是少林罗汉阵!”他忍不住赞叹出声。 如此翻翻滚滚的打了半个时辰,众人奈何不了仕进,仕进一时之间也冲不破这罗汉阵。渐渐的,他感觉体内真气似乎有枯竭的迹象。“好了!瞧也瞧够了,该走了!”想着,仕进大喝一声,单臂环转,牵引着那粘稠的真气,使之凝聚一处。“吃我一掌!”他振臂出掌,一道狂傲无比的真气无声无息的喷涌而出,直冲主阵的道空。 道空神色不变。只见他凝神屏气,双掌齐齐推出。随着他的动作,阵中所有的僧人都同时出手,搭在了同伴肩上,霎时连成了一体。他们体内的真气也仿佛有灵性一般,刷的一声向道空流了过去,聚集在了他的双掌上,对上了仕进的这一掌。 砰的一声闷响,少林山门前顿时刮起了一阵狂风,众僧人被吹得东倒西歪,便连道空也稳不住身形,噔噔噔的向后退了三步。“好深厚的功力啊!莫非……莫非此人便是玄木令主?”道空神色峻然的盯着空空如也的空地,脑海中闪过了仕进所说之话。“他说方丈受伤之事不是旁人告知,除了玄木令主,还有什么人晓得此事?定是这样了!” 仕进抱着冰儿飞掠而去,瞬间没入了密密麻麻的山林中。待寻了一处僻静之所,他才停了下来。“咳咳咳……果真厉害!差点便挨不住了!真不该与他们硬拼啊!”仕进轻咳几声,忙运功平息胸膛那翻涌不止的气血。他这些天功力损耗太大,这一次对上三十多名高手,还好他临时借力脱身,否则当真碰实了,再厉害的人也承受不住! 冰儿沉沉的睡了过去,一切的喧闹都与她无关。一层隐约的灰色笼罩在她俏脸上,却掩不住那眉目间淡淡的笑意。她呼吸匀称,似乎在做着一个美梦。那长长的睫毛不时轻抖几下,仿佛随时都会惊醒过来,但她却一直坚守着自己的梦,不肯醒转。或许,她这样沉睡不起,于她而言,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仕进呆呆的瞧着冰儿,心中感慨万千。良久,他盘膝坐下,让冰儿舒服的靠在自己怀里,才开始运功调息。冰儿身上的毒素已经停止蔓延,他这才能够松开手来,真真正正的调息一番。方才与少林众僧一战,让仕进意识到了情势的险恶,只有拥有最完全的实力,才能在少林寺里进出自保。 天色渐暗。已经过了数个时辰,仕进终于睁开了双眼。他恢复了全部的功力,精神抖擞的。瞧着犹自昏睡的冰儿,他怜惜地将人扶了起来,自包裹里取出干粮和清水,仔细的喂冰儿吃下。待忙完这一切,他才开始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少林寺显然是封锁了无空受伤的消息,那杜青衣之事知道的人肯定很少,想光明正大的找人肯定是行不通了。 “也罢!今晚就夜探少林,看看这个龙潭虎穴究竟有何厉害的地方!”主意一打定,仕进便整理一下行装,依旧将冰儿抱在怀中。待天色完全黑下去后,他开始行动了。少林寺中朦胧昏暗,静悄悄的,没有一点人声,似乎所有人都死了一般。但仔细倾听下,仕进还是能听到许许多多微弱但匀长的呼吸,还有些许说话的声音。 越往里院深入,仕进就愈加惊心,饶是他武功绝天下,行动还是不得不小心翼翼。整个少林寺看似毫无防备,数十年间,却从来不闻有人敢夜闯少林的,实在是来人只要一踏进山门,便会被警惕的少林弟子觉。越往里闯,遇到的高手武功就越高,一旦被人现,纵使你武功再高,也难以逃出少林寺,只有乖乖遭擒或者顽抗被杀的下场。 仕进不禁有些后悔带着冰儿一同前来了。“事已至此,也顾不了这许多了!”仕进温柔的抚了抚冰儿秀,沿着屋宇阴影处继续前进。少林寺的高手实在太多了。凭着气息感应,仕进就能找出数十名武功能与智空抗衡的高手,更别提还有十来人与无空雷正刚等六绝武功相差无几的。 “如此阵容,难怪雷正刚会说,纵使倾尽全江湖之力,也不是少林寺的对手!嘿,无空既然持有如此强的实力,根本无须害怕于我!他为何要下手暗算自己呢?莫非其中另有隐情?”仕进心中疑惑,更将自己的呼吸压到了最低。虽然一对一他不怕这天下间所有的人,但众人一拥而上,他这个天下第一却是招架不住的。 第三十五章 松林五虚 花了大半夜,仕进终于探遍了整个少林寺,除却少数几个地方不敢过于靠近,所有地方他都凭气息感应搜索了一遍,根本没有杜青衣的踪迹。“莫非人真的不在少林寺?”仕进又惊又急,忍不住就想现出身形,大闹少林了。他最终还是将冲动按捺下来,悄悄的出了少林寺。 嵩山的夜是寂静的,山林间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声响,只有那虚无的黑暗。嘎嘎嘎,夜鸟不时惊叫几声,扑腾了几下翅膀,又归于沉寂。仕进抱紧冰儿,烦躁的来回走着,直想将整个嵩山都掀翻过来。听着山林间的响动,他心中一动:“我不能去找他,难道不能叫他出来找我吗?顾不了那么多了!” 一念及此,仕进不由得精神大振。他撕下两团布料,塞在冰儿耳中,再帮她捂住耳朵,然后深呼吸一口气,嘴唇轻启,开始纵声长啸。啸声浩浩荡荡的直冲少林寺,更如狂潮怒涛一般刮过了整个嵩山。啸声越来越响,悠长绵远,一波接一波,一浪高过一浪,仿佛永无止境。方圆十里之地,人人梦中惊醒,个个脸青面白,惊骇不已,都将目光转向了啸声所起的方位。 啸声中所带的浩然之势似乎撩拨到了什么,轰的一声,少林寺中平地腾起阵阵气势恢弘的梵唱,声音如波涛激荡,跳跃不休。佛家的梵唱之音本该是慈悲清净,平和通达的,但此时却仿佛带了一股刚劲峥嵘的傲气,如狂风般的冲向了仕进,隐隐有向他挑战之意。仕进止啸敛声,冷笑几下,心道:“总会有机会的!你们就等着吧!” 说也奇怪,仕进这啸声一停,少林寺也霎时静了下来,梵唱之音也止住了,整个少室山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生过一样。“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最起码也该派些人出来瞧瞧啊!情况如此反常,定是有什么事情生!再去瞧瞧!”仕进等了良久,还不见有所动静,只好又折回了少林。 刚近得寺院侧墙,忽地传来门锁磕碰之声,西侧墙门被缓缓拉开,一行十人鱼贯而出,径直向后山行去。“瞧他们的步履身形,矫健从容,显而见之都是少林寺的顶尖高手!这许多高手究竟是要去哪里呢?”仕进暗自忖度,悄悄的随了过去。 一路上,陡岩峭石,崎岖窄径,众人都是如履平地,矫捷异常,人人都显露了一身的绝顶轻功。仕进不敢跟得太近,不时借助松枝暗木隐蔽身形。越向前行,他的感觉就越是压抑,仿佛前路隐藏着什么凶险怪物,正张着血盆大口等着吞噬自己。想到怀中的冰儿,他不觉顿住脚步:“若是此行被人觉,自己危险不要紧,但一旦殃及冰儿,我却如何对得住她?” 但转念一想,仕进又加快脚步跟上去。眼看冰儿危在旦夕,只要有一丝希望,便天大的陷阱他也是要闯一闯的。众人翻过一个小山冈,正待下坡去,忽有一人低呼一声,霍然回,紧盯着漆黑的林木间。仕进眼皮猛地一跳,身子顿如浮云流水一般,无声无息的向后滑出十多丈。众人停了下来,低语几句,出声那人困惑的摇了摇头。众人又继续上路,只是行动间更加的警惕。 又行了约莫一盏茶工夫,众人穿进了一处松林,便不见了踪影。那松林俱是上百近千年的松木树,挺拔粗壮,甚是高大。仕进跃上枝头,纵跃前行,行进间没有出丝毫声响。他忽地顿住身形,却是因前方传来了朦胧昏黄的灯光。“他们这是要见何方神圣?竟搞得如此神秘?”疑惑之下,他又小心翼翼的靠近了数丈。 光亮所在,却是一座小小的茅屋。五株巨松突兀的挺立在茅屋之后,成环围之势。那巨松高插入云,夭矫如龙,端是气势不凡。茅屋在那巨松的映衬之下,也颇得几分雄健威猛之势。那自寺中出来的十名老僧静静的立在茅屋门前,没有出丝毫声响。良久,才闻茅屋中传出话来:“好了!你们进来吧!”说话之人似乎甚是疲惫,有气无力的。那十名老僧却都恭恭敬敬躬身应是,才小心的陆续走进茅屋。 随着他们的进去,茅屋中同时鱼贯行出十人,也是须眉斑白的老和尚。出来的这帮和尚,全都是神情委顿,仿佛与人激斗了三天三夜,个个筋疲力尽。仕进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些老僧,瞧着他们消失在黑暗中,不禁又惊又喜,想道:“此地肯定是无空疗伤所在,那杜青衣跟沙龙说不定就在屋里!当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哪!” 惊喜之下,仕进又想朝前挪近几分,但身子刚一动弹,他便马上静了下来。除了茅屋中尚有人的呼吸外,四周竟没有丝毫声息,松林中隐隐弥漫着一股诡异无比的气氛。“此地断不会无人守护!堂堂的武林盟主,一寺之主,躲在这深山中疗伤,必定有重重高手保护!眼前的情况太不合情理了!”仕进脑子飞的转着,顿时不敢贸然行事。凭他都不能觉察出来的高手,必定是高手中的高手,一旦不慎,便是想逃都逃不掉了。 “鼎鼎大名的玄木令主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一见?如此躲躲藏藏,未免有失天下第一人的身份!”那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又传了出来。仕进霍然大惊,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他此时的武功修为,实已到了天人合一的境地,竟还有人能瞧破他的身形,那此人武功之高,委实太过不可思议了。 “是祸躲不过,罢了!”仕进心神一定,跃了下去,落在了茅屋门前。他正欲跨进门去,一股凌厉刚猛,宛若实质的劲道劈面而来,便如那锋利厚重的刀刃。他心中凛然,神色却是从容。只见他倏地伸出手来,捏住了那道劲气。那道劲气便犹如汪洋大海一般,无穷无尽的朝仕进体内压挤过去,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撑破一般。 眼看着手臂一寸寸的向后缩去,仕进脸色不变,眼神中却闪着熊熊的怒火。他忽地吐气开声,手臂也猛的一下绷直,将那道真气推了回去。劲气四迸下,松林间平地起了一阵大风,到处一片哗哗之声。仕进退了两步,借此卸去那反震的劲道。茅屋前面也瞬间冒出了一大群人,各据方位,都神色凝重的盯着这强绝天下的对手。方才这一下正是众人为了阻挡仕进进屋而集体凌空所。 “你们都退下吧!莫要让贵客见笑了!”那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又再响起,茅屋前的众人闻声都迟疑了一下,才点了点头,刷的一声消失在黑暗中。屋中的灯火蓦地跳了一下,暗了下去,待再明亮起来时,屋前已是站着五名面容异常枯槁的老僧。 仕进眼皮突突的跳了起来,眼前五人给他的那种剧烈的压迫感,比诸无名跟忘记来得更加强烈,更加震撼。自武功有成以来,他与人对敌过招,从来都不曾害怕过,即便是落败,那也是败在阴谋诡计下,非战之罪也。但如今,他心底油然生起无力之感,若真要打起来,委实没有多少胜算。他深呼吸一口气,整个人顿时镇定下来,再无先前那种彷徨的感觉。 当前那名满脸病容的老僧无精打采道:“施主此番前来,可有甚么见教?贫僧太虚,施主有礼了!”听声音正是那说话有气无力之人。他指了指身边那名长眉老僧道:“这位是贫僧师弟法虚。”他为仕进一一介绍了身边之人。那面相凶横者法号空虚,神情木然者法号道虚,剩下那名老僧相貌堂堂,法号却是叫了虚。听他们的法号,仕进已知他们俱是少林虚字辈的高僧,比无空还要高上一辈 仕进一一还了礼,才道:“大师既是问到,晚辈自当明告。晚辈此行前来,只是为了找到一人!”他目光下意识的瞄向了茅屋当中,想道:“杜青衣若在屋内,听到我的声音,应该出来见上一面啊!莫非他为无空疗伤正处紧要关头,无法抽身出来?” 那面相凶横的空虚瞧见仕进的举动,眼中精光一闪,瓮声瓮气道:“施主莫非是为了这屋中之人?”他语气中隐隐透着一股怒气。仕进怔了一下,道:“正是!”除了太虚僧外,余下四僧闻得此言,脸上皆有不快之色。那空虚更是冷笑数声,道:“那施主今夜长啸示威,莫不是视我少林无人,可任由施主来去自如?” 仕进心头也来气了,当下沉声道:“少林藏龙卧虎,高手如云,自是人人皆知!晚辈又岂敢有轻视之意?但嵩山之上,明月清风,松涛阵阵,晚辈倒真是有幸,着实畅游了一番!当真痛快哪!”他瞥了空虚一眼,眼中的不屑之意甚是明显。换了平时,仕进是不会如此狂傲的,但此时身处险地,更兼遭受的种种厄运俱是拜少林所赐,内心深处的不忿油然而起,哪还会去解释事情原委呢? 空虚大怒,正欲出声,那病恹恹的太虚却伸手制止了他。太虚还是有气无力的道:“施主想必便是那名震天下的玄木令主,竟然如此年轻,倒叫贫僧着实意外了!”仕进笑了笑,道:“大师为何就认定晚辈是那玄木令主呢?莫不是大师见过他不成?” 太虚淡淡一笑,道:“先前贫僧闻得林中有微弱的呼吸之声,以为便是施主,这才叫破!但此时才知,原来那呼吸声音却是施主怀中这位姑娘所。倒真是错有错着,若施主独自一人,贫僧惭愧,只怕无法识破!能有如此功力瞒得过贫僧耳朵之人,普天之下,贫僧所知,也不过三人而已!其他二人贫僧认识,剩下此人,就只有那神龙见不见尾的玄木令主了!” 仕进心中一动,道:“大师所说的那两位高人,不知……”他顿住话语,目光灼灼的盯着太虚。太虚沉默半晌,才叹息道:“贫僧也有数十年不见他们了!说来惭愧,他们正是我那徒儿无空的授艺师父,我那徒儿一身的武功,大半是他们所授,剩下的也是他自己摸索而得,与我这个师父,却是毫无关系!惭愧哪!”其余四僧也是唏嘘不已,面上都带了追忆之色。 “原来真是他们!”仕进暗暗点头。太虚说的正是无名跟忘记二人。这五名老僧当年正是瞧到了忘记跟无名的身手,更得知那青出于蓝的弟子原来不是自己调教出来的,不由得大受刺激,于是潜隐山林,苦心钻研武学,决心要为自己找回尊严。这匆匆数十寒暑晃眼而过,他们竟不可自拔,忘记了世间的种种,只记得那万千的武学境界。待得无空受伤,送到他们这茅屋内,他们才记起了前事的一切。 太虚脸色一正,对仕进道:“据说贫僧的徒儿是被玄木令主所伤,施主可承认这一点?”仕进笑道:“是玄木令主所伤不假!”太虚道:“贫僧这徒儿为人刚硬,凡事认准了就不会回头!但他一生所作所为,从无半点差池之处。他的武功放眼天下,也算不错,但在施主眼中,确实不值一哂,伤在施主手中,总算不冤!但施主为何如此咄咄逼人?看施主乃谦谦君子,此事倒叫贫僧不解了!” 仕进怔了怔,道:“大师此言,晚辈听得糊涂了!晚辈如何咄咄逼人了?”他想起前事,忍不住冷笑道:“说到咄咄逼人,恐怕无空大师所为更甚吧!”听仕进如此说话,太虚脸上的病容更重,眼窝陷得更深了。一直木然不动的道虚忽地出声道:“阁下既是不将我少林放在眼里,那一切便用武功来定个输赢吧!我倒要瞧瞧你能将我那无空师侄怎么样!你放下那个小姑娘!”他跨前一步,两眼半开半闭,双手却仍是笼在袖中。 第三十六章 智空老巢 仕进瞥了冰儿一眼,深呼吸一下,压下了心头的火气,这才沉声道:“晚辈如何能与大师动手?晚辈此次前来,不过是为了寻访名医,好救助舍妹!委实不愿节外生枝!屋内之人若是暂时不方便出来,晚辈等在这里便是,却是万万不敢与大师动手的。” 道虚冷声道:“你不动手,那我便动手!”话音未落,他笼着的右手已是高举过头,缓慢的劈了下来,整个动作举重若轻,仿佛沉滞无比,实似飘逸轻灵。那枯瘦的手掌微微张开,五指轻颤,看似用力过度而引起颤栗,但落在在场众人眼里,却是万千变化,尽在其中。起手之时,两人尚距三丈,道虚这一掌眼看就要劈在空处,但晃眼之间,那手掌已是到了仕进左肩上,取的正是他左边身子的五处要穴。 仕进身子不动,肩膀却稍稍挪动一下。冰儿似乎梦中遇到了什么难事,秀眉轻颤,在仕进怀中动了动身子。仕进盯着道虚,面带微笑,左手却伸出去,轻轻拍着冰儿肩膀,以示安慰。那五指甚有节奏的弹跳着,冰儿衣裳上的褶皱也随之颤动,幻化出阵阵青影。整个画面很恬静,很和谐,再也容不下一丁半点的旁物!道虚怔住了,他的手指已经触到了对手的衣裳,却觉自己根本找不到半丝空隙进攻,是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端是好生尴尬。 法虚、空虚、了虚三僧瞧得道虚出手,都暗暗颔,心道:“道虚师兄平日里不作一声,想不到武功竟精进到如此境地!一招简单的力劈华山让他使得如斯出神入化,当真了得!”但瞧了仕进的动作,他们俱是神色大变,也如道虚一般楞住了。换了他们出手,结果也不会比现在好上多少。 太虚先是眉头紧锁,既而松了一口气,想道:“师弟虽是避过那位女施主出招,但稍有不慎,难免会误伤无辜!出家人慈悲为怀,他诵念佛经这许多年,暴戾之气却不曾减轻多少,想是我这个师兄疏于管教之故,当真罪过哪!还好这位施主武功了得!阿弥陀佛!” 仕进心头大畅,先前的畏惧之意一扫而空。他淡笑着瞄了道虚一眼,道:“大师若要考较晚辈,来日晚辈定当奉陪。但此刻舍妹病重,委实是拖延不得,还请大师大慈悲,让晚辈见见屋内的杜青衣杜神医?”看着冰儿憔悴的脸容,他的心情又益的沉重起来。 五僧都是一怔。道虚神情困惑地退了回去。太虚道:“莫非施主前来,不是为了我那徒儿?”仕进微一思量,已知众僧定是以为自己是来找无空麻烦的,这才神情有异。于是沉声道:“晚辈的确与无空方丈有些过节!但此事已经过去,晚辈既已无恙,无空方丈却尚在病榻,说起来什么恩怨都已经不重要了!晚辈只想快些医治好舍妹之病,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太虚沉吟半晌,道:“施主既如此豁达,贫僧也不怕实话实说!施主与小徒之事,贫僧无从得知,谁是谁非,贫僧也不敢妄言。既是如此,一切就等小徒清醒过来再论!只是……”他迟疑一下,才道:“施主所说的杜神医,前日确实身在此地!但昨日他接到一纸飞鸽传书,便匆匆离开,未曾留下只言片语。施主此行,只怕是空跑了一趟!” 仕进听在耳里,只如那晴天霹雳一般,整个人顿时呆住了。看到仕进失魂落魄的样子,五僧面面相觑,都有些惋惜。太虚沉思良久,才微笑道:“施主可否让贫僧看一看这位女施主的病情?”他连说了两次,仕进才回过神来。“好!好!麻烦大师了!”他又惊又喜,忙将冰儿送到太虚面前。 太虚瞧了瞧冰儿的神色,再探了探脉象,脸上的愁容更深。“大师,怎么样了?”仕进心吊在半空,甚是难受。太虚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一语不。仕进将冰儿紧紧抱在怀中,盯着太虚的脸色,紧张异常。太虚与其余四僧低声商议良久,四僧都连连摇头,神色中甚是不以为然。仕进恍恍惚惚的,只连连听到了“易筋洗髓”几个字。 太虚来到仕进身边,低声道:“施主想必知道,这位女施主毒性已然侵入脏腑,除非神医妙手,否则……嗯,办法其实还是有的,我少林有一门武功,名唤易筋经。这位女施主若是习得此功,自可凭此驱赶剧毒,化险为夷!”仕进忙道:“那大师赶紧让她学啊!”太虚摇了摇头:“倒不是贫僧吝啬,不肯见易筋经授予女施主。只是练此功法,即便是略有小成,也须得三五年!女施主却是撑不了这么久的!” “那你还说这些废话干吗?”仕进忍不住吼了出来。太虚制止了便要作的四僧,道:“若是贫僧那玄空师侄在此,或许还有一线机会!可惜贫僧五人虽习过易筋经,但对其中种种玄妙,并未深究,否则便可帮施主一把了!”他连连摇头,满是惋惜的神情,对仕进方才的举动却是不以为意。 仕进脑子里一片混沌,抱着冰儿,慢慢的向山下行去,脚步甚是蹒跚。虽然对毒药不了解,但这连日来的真气护持,他早已将那毒素作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现下冰儿体内毒素看似稳定下来,一旦再次作,他便纵有通天之功,却再也挡不住那势如猛兽的毒性了。五僧看着他失魂落魄的离开,都忍不住念了一声佛号。 山风凌厉,暗夜无星。仕进呆呆的站在山林间,一动不动。他实在走不动了,虽然浑身功力无穷无尽,他却无力前行,也不想继续走下去。眼看最宝贵的东西便要丢掉,他的心宛如刀割一般,煞是疼痛。林中忽地传来细碎的响声,仕进听得分明,却是两人正在接头。他还是静静的不动,浑若无人,只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 “快去回禀将军,玄木令主出现在嵩山后,前去见了方丈,原因不明!”声音清楚的传入仕进耳中,他心中一动:“原来是智空的手下!”却还是毫不在意。那两人对仕进的存在毫无所觉,一经接头,便马上分道扬镳,各奔去处。待两人去远,仕进忽地动了起来,随着其中一人的去向追了过去。他不晓得自己为何要跟踪此人,只是脑子里隐约有个声音,一直在催促他去追赶。 一路翻山越岭,曲折盘旋,终于,那人隐进了一个山谷。仕进立在谷口边的峭崖上。乍一靠近这个山谷,他已感觉到了无数高手的气息,虽然比起少林寺来远远不及,但对于江湖而言,却也是数一数二的实力大派了。“这应该就是智空的老巢!要不要进去呢?”他抚着冰儿秀,一时之间犹豫不决。 “啊……”他低呼出声,却是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了自己追赶过来的原因。“冰儿乖,大哥已经找到救你的法子,你千万要再等一阵子啊!”仕进惊喜莫名,人也无声无息的飘进了谷内。出得谷口那条狭窄陡峭的缝隙后,眼前顿时豁然开朗。这山谷外部看似高山峨峨,内里实是另有天地,甚是辽阔宽广,密密麻麻的满是房屋,俨然一个村落。 “好个智空!居然能找到这个好地方!”仕进心中赞叹,落进了房屋顶上。谷内防范甚是松懈,倒是谷口处把守严密。他轻而易举的来到了谷中最高大的一座院落,飘进了院中。此院落倚靠山壁,山影重重的,黑暗中显得好生阴森。先前那人正是进了这座院子。“料想智空定在此地了!”他想着,又避过了院中的一个暗哨。 随着那人进了大厅,仕进也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屋顶之上。厅中尚有数人,其中一人气息绵长,功力深厚,想必便是智空了。听了那人的禀报后,厅中一片沉默。良久,才闻一人闷声道:“将军,玄木令主此次去见无空,不晓得会有什么诡计!我们不得不防哪!”仕进心中一动:“此人是那五台山上见过的郑万里!” 另有一人大声道:“玄木令主武功何等厉害,哪需要什么诡计?我看他是找无空报仇的!当初无空连施暗算,将玄木令主害得那么惨,玄木令主既已来到少林,哪会不找他算帐呢?”听声音却是那满脸须虬的张回天。都是仕进遇见过的熟人。 良久,才闻智空的声音响起:“无妨!无论玄木令主与无空如何,都不会影响我们的大计!万里,回天,你们就守在此处,好好看稳他们几个!我要出去一趟,待再回来之时,大事必成!”他的声音里满是自信,似乎有什么杀手锏便待出手一般。仕进不禁想道:“莫非他还留有什么暗手不成?看情形,分明是雷正刚早有防备,少林寺也是固若金汤,他究竟要如何,才能将这两座大山翻转?” 大厅之中,郑万里与张回天对视一眼,神色间都带了些彷徨与疑惑。半晌,郑万里支支吾吾着道:“将军,这个……咳,属下有一事不明,斗胆请将军明示!”智空神色不变,沉声道:“万里,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不用吞吞吐吐的!”他瞥了一眼欲言又休的张回天,道:“莫非你也有事情要问?” 张回天迟疑一下,才道:“回禀将军,属下确实也有疑问!不过,还是先听听郑右使说些什么吧!”郑万里定了定神,才道:“回将军话,我们之前的连番行动,俱是连连受挫!龙虎山虽将一百多少林高手炸死,玄木令主却仍是安然无恙;峨眉派伏下的棋子被连根拔起;崆峒派虽说除掉了屠洪亭,却还是掌控不了整个门派;据说昆仑掌门白楼在君山丐帮丧命,这倒是个好消息,但丐帮帮主鲍云楼一反常态,大肆整顿丐帮,便连我们伏下的棋子也不见了影踪!还有武当派,我们虽在其中也留有棋子,直到如今却仍是联络不上武当掌门,更别提他们的太上掌门百忌道人!如此情形,属下斗胆敢问将军,究竟如何才能大事可成?” 张回天也是连连点头,道:“将军,请恕属下冒犯,属下的想法也与郑右使一般无致!但观现下的情形,我们自保尚且勉强,又谈何大事可成?属下委实想不出还有何力量能力挽狂澜!还请将军解释一二,好让大伙安心!” 智空大笑道:“很好!很好!你们都很清醒,清楚自己的实力!只有清楚自己本身,才能更好的与敌周旋!很好!确实,我们现今的情形不大好,实力也不如敌人强大,你们心生沮丧也是正常!不过,嘿嘿,我手上还握着一张王牌,只须在适当的时机,适当的地点打出来,一切就都会逆转过来的!多余的解释我不会说的,不过你们尽管放心吧!我此去杭州,便是要找雷正刚那只老狐狸好好谈谈。只待我返回少林,天便会翻转过来的!哈哈哈……”他得意大笑,笑声甚是张狂。 郑万里跟张回天对视一眼,心神多少定了些。智空虽然没有明说,但从他得意满满的神情中,他们得到了不少信心,精神不由得为之一振。智空沉吟半晌,又道:“你们须得注意,莫要让山牢中那几人脱身!一旦他们重见天日,便真是大事不妙了!”神色郑重无比。两人连连应是,拍胸膛打下包票。智空这才放下心来。他再叮嘱两人一些事情,便连夜离开山谷,直奔杭州而去,留下两人在谷中主持大局。 仕进伏在屋顶上,听着三人的言语,不由得陷入了沉思。智空这一说,让他禁不住担忧起雷正刚来。虽说雷正刚心思缜密,将智空的每一步都计算在内,但观智空的自信,仕进委实定不下心来。“好吧!还是先找到人再说!现下冰儿是最要紧的事情!”他终于定下神来,密切注意起厅中二人的言行。 第三十七章 山牢驱毒 “郑右使,他们今天的饭菜下足料了吗?”尽管智空很是自信,张回天神色却还是很凝重,甚是忧心。郑万里微微颔道:“放心吧!每个人都多加了几倍的分量!嘿嘿,那东西,寻常人沾上一丁半点的就站立不稳,软成一团的,何况是多下了这许多分量!他们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是使不上劲的!”他顿了顿,神色有些迟疑,道:“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些不放心,还是过去瞧瞧吧!这里的事情,你多担着点!” 张回天点了点头。看着郑万里转身向厅外行去,他忽地喊了一声:“老郑……”郑万里回过头来,有些诧异。张回天呆了半晌,才低声道:“你说,咱们认识了多少年?”郑万里怔了怔,笑道:“总该有四十多年了吧!”张回天喃喃道:“是呀!咱们一起跟随将军也有四十多年了!那时候你我都还是小毛头呢!” 郑万里笑容僵在了脸上,半晌才道:“你莫要再担心了!都一辈子了,这回我们也该相信将军才对!”“我只是……”张回天欲语又止,最后还是爽朗笑道:“嘿!也罢,大不了一死而已!老郑,你快去吧!我没事的!”他先前的颓丧之气一扫而空,满脸的须髭根根竖直,端是豪气冲天。 郑万里笑了笑,迈步离开了大厅。他嘴上不说,心里其实也是担忧。看了张回天恢复了精神,他心里多少好受了些。出得大厅,他穿过侧院偏门,来到了一间毫不起眼的小屋前。那小屋靠着山壁,里面不知有些什么,很是神秘。仕进跟在郑万里身后,心道:“莫非玄空便被囚禁在这小屋里?听他们所言,似乎抓住了不少厉害高手,会是谁呢?这小小的屋子根本关不了人嘛!” 听着郑万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仕进闪进了屋内。屋内空空如许,什么人也没有。他登时楞眼了。怔了片刻,他便伸手在那光秃的石壁上缓慢摩挲着,寻找着什么。他眼看着郑万里走进屋内,如今人却不见了,定是屋内有什么机关。想起智空所说的山牢二字,他心头已是一片雪亮。 摩挲良久,却仍一无所获。仕进不禁有些着急。这屋内摆设异常简陋,根本是一目了然,有什么机关应该很容易找的,但他就是找不到。再寻了半晌,还是没有收获。他气得猛一剁脚,地上的碎粒石屑都被震了起来,簌簌抖。蓦地,他眼睛一亮,盯着墙根下一块凸起的小石子。刚才那一顿脚,只有这石子没有动弹,分明是另有蹊跷。 “莫非……莫非这就是开关?”仕进又惊又喜,用脚踢了踢那石子,却是毫无动静。他想了想,用力的踩了下去。突然间,墙壁上裂了开来,一整块石壁无声无息的缩进了墙内,露出了一条略显昏暗的通道。“此处通道一路甚是平整,显是人工凿成。看它笔直向里延伸,莫非此时自己已进到了山腹之中?如此工程,非穷年累月之功不成,此间的主人好大的手笔啊!”走了十数丈后,仕进不禁暗暗惊心。 再进得数丈,却是一个拐角,接下来的的路变得弯曲起来,东折西转的,差点将他转晕了。至于遇上的一干人等,他也不再客气,随手放倒,不露半点声息。前方带路的郑万里却是毫无所觉。仕进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心情却很是紧张:“太虚和尚说若是玄空在,冰儿还有一线希望!只是……要是玄空没有被关在这里,要是他也没有办法,要是……” “啊……”冰儿的一声痛呼将仕进惊醒过来。他低眼一看,怀中的玉人此时皱紧眉头,额上冷汗涔涔,一副痛苦的神情。伸手一摸,那透着灰气的脸蛋竟是冰凉冰凉的。大惊之下,他握住冰儿之手,一股浩然真气输了过去。冰儿体内的毒素果真再次迅猛作,一路摧枯拉朽,直捣心窝,他的真气拦路,也不过是缓得一时半刻,冰儿毒身亡,只在顷刻之间了。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仕进惊急之下,再无顾忌,展开身法,呼的一声向前掠去。一路守卫之人只觉眼前一花,却瞧不到任何踪迹。数息工夫,他已出现在一个宽敞的石室,石室约莫十丈方圆,那顶上的石岩离地面竟有六七丈之高。整间石室只燃着五盏火灯,昏暗阴森。不晓得哪里吹来的冷风,灯火摇曳,明暗不定,端是幽深之极。 郑万里已经走到了石室的另一端,一名中年汉子正站在他身旁,神色恭谨的说着什么。二人身前,是一道铁门,黑黝黝的,无形中给人一种沉重的压迫感。仕进一眼定住了郑万里,身子一晃,已到了他身后。郑万里似有所觉,肩膀一耸,头也转了过来。他只觉自己身子一滞,再也动弹不得,身边的手下也忽地腾空而起,砰的一声,摔到了三丈外。 “玄空被关在哪?快带我去见他!”仕进语带森寒,五指已是一紧。肩膀传来钻心的疼痛,郑万里直冒冷汗,神色却已从先前的惊骇转为平静。他喝住了石室之内的众人,对仕进道:“玄空大师便在这道门后,少侠不妨先放了老夫!容老夫前面带路!”他也不问仕进此来的目的,带路似乎变成了理所当然之事。 仕进怔了怔,冷笑着在郑万里身上拍了一下,道:“你想必知道我在你身上留了什么!乖乖的带路,若是敢轻举妄动,当心你的性命!”郑万里脸色微变,随即笑了。他慢慢的打开铁门上那把大锁,用力推开了铁门,走了进去。仕进瞥了那铁门一眼,又是一阵凛然。那门竟厚达一尺多,一旦外头锁实,想出去便难如登天了。 进得门去,前方居然还竖着九道铁栅栏,那根根铁条粗如儿臂,泛着幽暗的光芒,寻常人便看一眼都觉得胆战心惊。郑万里却若无其事的向前迈去。那些栅栏一道道的升了起来,轧轧做声,听着甚是刺耳。过了这九道栅栏,转了一个弯,又是一道铁门。开门进去,前行数步,眼前顿时开阔,出现了一间石室。石室三面是墙,余下一面却用精铁粗条围住,石室顿时成了一间牢房。 石室中,被关着的三人都回过头来。瞧到仕进,三人神色间都略带诧异。那满脸飞扬洒脱的中年人不禁脱口道:“小兄弟,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余下两人,一人是年老的和尚,一人长身布衣,眉目间满是豪迈慷慨之气。三人虽身处牢狱,却无丝毫困顿之色,很是从容自得。仕进一瞧见那和尚,猛的扑了过去,连声道:“大师救命!大师救命,快来救命哪!”慌张之下,他也顾不上回答中年人的问题了。 那年老和尚霍然起身,快步来到铁栅栏旁,正欲出声,忽闻砰的一声闷响。众人都转眼瞧去,只见郑万里已冷笑着站在了铁门边,身前却拦着一道沉重的铁栅栏,看来又是一道机关。原来他趁仕进不注意之时,退到了门旁,放下栅栏,顿时将仕进关在了里面,而再里面的三人,也成了牢中牢的囚犯了。 “找死!”仕进心头正乱,看到此番情景,更是恼火,当下凌空一掌劈了过去。郑万里见状忙退开一步,将那铁门往身前一拉,同时挺掌抵挡。那无声无息的掌劲汹涌而来,一半击在了铁门上,出当的一声大响,一半叫郑万里受了正着。他闷哼一声,跌出门外,半晌才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铁门砰的一声关了上去,接着砰砰砰之声不断,那九道栅栏想来也被他放了下去。 仕进也不管他,径直来到石室牢门前,攥住那重重的铁锁,用力一扯。只听铮的一声,那锁竟让他生生扯断了。牢内三人心中俱是一凛,想道:“换了自己,纵能同样将铁锁弄断,也断不能如眼前这少年一般轻而易举!这少年好深厚的内力啊!”牢中的和尚正是仕进苦苦寻找的玄空。余下两人却也大有来头,一人是半天云单南虎,一人乃无常人风子斋。六绝当中,竟有三人被囚禁在此,传了出去,恐怕没有人会相信。 仕进进到牢里,扑通一声跪在了玄空跟前,急声道:“玄空大师,求求你救救我妹子吧!她快不行了!你快救救他吧!”他手掌仍紧握着冰儿,真气还在源源不断的输送过去,但那毒素却还是一步步的推进,纵使他输再多的真气进去,还是无济于事。冰儿身子开始颤抖起来,憔悴的小脸一阵灰一阵白的,汗水一层接一层的涌出,神情间痛苦无比。 玄空也不做声,手指已是搭在冰儿脉搏上。他神情异常严肃,仕进瞧在眼里,心情更是紧张。单南虎跟风子斋也是屏住呼吸,紧盯着玄空的神色。他们都是明眼人,自是瞧出了冰儿乃身中剧毒,便要毒气攻心。于是都不敢出声惊扰。 “小施主,快快请起!”玄空将仕进拉了起来,沉吟半晌,又道:“施主如何得知贫僧能治此毒?”仕进心头忐忑,一边帮冰儿拭汗,一边道:“那是贵派一位太虚大师所言!他说贵派的易筋经能治,还说除了大师,少林便无人医得了舍妹之毒了!” 玄空叹息道:“原来施主见过了太虚师叔,难怪!老实说,若是只有贫僧一人,那是救不了这位姑娘的!况且贫僧现下也遭了暗算,浑身功力使不出来,恐怕……”“不会的!不会的……”仕进喃喃道,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无比。他忽地大声道:“大师,莫非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您就救救她吧!” 玄空长眉轻抖,思索良久,才道:“本来这位姑娘若是练了易筋经,是可以将毒素逼出体外的。看来此计是不行的了!若是让精通易筋经之人出手,帮她易筋洗髓,也勉强能将毒素聚到一处,暂时压制住毒性作!只是,此事需要数人在一旁护持,将她的经脉脏腑护住,这样在运功之时,才不会将她的内腑震碎!否则即便是将毒素驱走,人也是活不了的!” 一旁的单南虎沉声道:“大师,此事需要多少人护法?”玄空瞥了仕进一眼,道:“除了驱毒之人,像你我功力者,尚需四人!少一人都不行!”单南虎与风子斋对视一眼,都想:“现在此地六绝中有三人,一人驱毒,尚余两人!这少年功力看来不弱,也算一人!这余下之人,却到哪里去寻?” 仕进眼睛一亮,忙道:“大师,如何才能让你们恢复功力?”他盘算着自己勉强能抵得上两个人,只要三人功力恢复,冰儿的毒伤就有救了。三人都楞住了,他们自然明白仕进话里的意思,却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此间除了风子斋见过仕进真面目外,剩下两人都不知眼前少年便是所遇的玄木令主。而风子斋虽碰见过仕进,也同样不清楚他的身份。三人都只当仕进只是一名功力不弱的少年,闻言自是震惊无比。 “我们中的都是麻软之药,自身不能驱毒,要靠外力将药力逼出体外……”风子斋尚未将话说完,仕进却已按捺不住。只见他单手一圈一引,风子斋右手便不由自主搭在了单南虎肩上,单南虎也身不由己的将手搭在了玄空身上。三人身体同时一震,一股大力倏地涌了过去,更沿着连着的手臂传到了单南虎身上,传到了玄空身上。仕进竟是要同时帮三人驱毒。 “这少年究竟是谁?功力竟如此深厚,生平所遇之人,只有玄木令主能与之比肩!小小年纪,他是如何练就这一身浑厚的内功呢?”三人感觉着体内涌过去的那道真气,直如汹涌澎湃的浪涛,所到之处,无不豁然贯通,舒畅无比。畅快之余,不免暗暗心惊。玄空转念一想,随即恍然:“除了玄木令主,又有谁能具有这般功力?想不到他真如铁儿说的这般年轻,当真天纵奇材哪!” 第三十八章 当者披靡 过了半个时辰,四人同时长舒了一口气。仕进松开手,胸膛不住的起伏,额上渗出了淡淡的汗渍。他一心想快些驱出三人体内的毒素,运功可谓不遗余力,加上同时帮冰儿压制毒性,分心二用,所耗精力端不是一点两滴的事。玄空三人瞄了他一眼,又闭上眼睛,开始运功调息。虽则驱走毒素,但要使真气圆转自如,他们还需要调理一番才行。 风子斋最先结束运功。他盯着仕进,笑道:“小兄弟,敢问一声,当日你我相遇之时,你的功力似乎远不如现今,不知是何缘故呢?”仕进不假思索道:“当时我遭人暗算,功力大减。直到此刻,方才完全恢复。”他的心神全放在冰儿身上,回答不免有些冷淡。 风子斋丝毫不以为意,笑呵呵道:“原来如此!说也奇怪,当初我初次见你,却总感觉有些熟悉,似乎早就见过面一般。本想与你畅谈一番,只是有些心事放不下……嘿嘿,结果却在少林被人算计了。那只单老虎精明无比,想不到也遭了同样的道道。哈哈哈,一想到这个,我心里不知道多舒服啊!”他瞥了已经醒转的单南虎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单南虎苦笑一下,道:“你这疯子还说这些干吗?有力气就留着,等治好这个小姑娘,咱们再出去跟智空算算总帐。这些时日听到他的种种阴谋,总有毛骨悚然的感觉,也不晓得江湖被他搅成什么样子了!唉,据他们所言,似乎死了不少人!可恨,可恨!”他连说了两声可恨,满是痛悔之意。 风子斋脸色一黯,也有些感伤。仕进闻言心中一动,诧声道:“你们为何如此说?莫非智空的阴谋你们都晓得?”单南虎道:“自是知道的!小兄弟,你过来!”他走到山牢墙壁前,指着其中一块微微凸出的岩石,笑道:“你能瞧出些什么来吗?”仕进细细观察了半晌,正欲摇头,眼前忽地一亮,道:“莫非这岩石是镶嵌上去的?” 风子斋笑道:“正是!那智空老贼精明一世,却是糊涂一时,竟将我们关在这间屋子里!哈哈,你瞧!”他伸手按住那块岩石,轻抚良久,猛地往边上一拉,嚓的一声,那岩石滑了开去,墙上露出了一个碗口粗细的洞口。仕进凝神望去,张回天与郑万里的身影赫然在目。只见郑万里神色委顿,坐在雕花大椅上,显是受伤不轻。张回天则神情凝重,来回踱着步子。 “这是?”仕进惊诧不已,禁不住问道。单南虎放低声音,道:“这墙的另一面便是他们的议事大厅!那大厅的高墙之上,有一幅巨大石雕,雕的是一个三眼虎头。那老虎额头正中,是一只亮光闪闪的眼睛。这眼睛,便是你现在看到的洞口了!” 风子斋接口道:“他们的所作所为,我们都能从这里看到听到。我想,这地方应该不是智空所造,是他人所为。不晓得智空用了什么手段,将这块地方拿到手。他不知道那石雕的秘密,这才会将我们关在此处!哼,要是我们之前功力尚在,早就破壁而出,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了!” “不要多说了!快准备为这位姑娘驱毒吧!”玄空终于睁开了眼睛。他运功之时,一直思索着易筋洗髓的种种关键之处,直到此刻,方才胸有成竹。仕进忙退到玄空身旁,等待他的指示。风子斋与单南虎也是凝神屏气,不敢稍有松懈。玄空给三人讲解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后,伸手封住了冰儿几处大穴,沉声道:“准备开始了!” 玄空端坐在地,手捏法印,神色凝重的盯着容颜憔悴的冰儿,一动不动。仕进三人则分散开来,同时吐气开声,四道真气倏地打入冰儿体内。仕进两手齐用,充当两个人的角色。待三人准备停当,玄空才缓慢的一指点了过去,定在了冰儿额头之上。 “当日帮含笑疏通经脉已是万分艰难,今日要在经脉里追逐那些细小的毒素,将它们逼到一处,只怕更是难过登天!希望玄空大师莫要分心才好!”仕进想着,耳中忽地传来一阵嘈杂之声。风子斋与单南虎对视一眼,都暗惊道:“糟糕!忘了将洞口堵上了。外头若是传进什么动静,惊扰了大师运功,只怕是要前功尽弃了!” 玄空缓缓合上眼睛,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三人这才定下神来,都想道:“玄空大师乃佛门高僧,灵台清明,想必能紧守心关,不会轻易被外来事物干扰的!”他们三人只须一旁守护,运功将冰儿的经脉用真气裹住就行,虽然极为耗费真气,却还能分心关注其他事情。玄空则不然,须得全心神的运功搜寻那微乎其微的毒素,并用独特的功法将其逼到一处,期间是分不得半点心神的。 仕进恰好处在那洞口的斜对面,将外面的情形瞧了个七七八八。只见几名精悍的劲装汉子围在张回天身边,低声报告着什么。张回天紧皱眉头,瞥了郑万里一眼。郑万里勉强笑了笑,道:“有强敌潜入,咱们得赶紧应对才是!不用担心,连六绝这样的高手我们都能拿下,何况来的不过是一人而已!” “强敌潜入?来的是谁?”仕进心头纳闷。只听张回天沉声道:“能将玄空等三人擒下,那是借了将军的脸面,加上他们对少林寺的信任,这才成事!并非我等真有实力将其拿住!此刻你又受了伤……”他顿住话头,慢慢踱了几步,断然吩咐道:“冷三,传下话去,不要阻拦来敌,让他过来!还有,叫诸大海、郭冷等人火赶过来!养兵千日,现下是要用兵一时了!”声音刚落,一名汉子已是闪身离去。 郑万里正想出声,张回天道:“老郑,你先歇着吧!事情交给我就行!”在他的随口点拨下,留在厅中的众人已是各自占据隐蔽的位置,准备给来敌以致命一击。郑万里欣慰的笑了笑,道:“老张,我虽有点小伤,还是能派上用场的!至少能当个诱饵,引那条大鱼上钩!”张回天凝视着他良久,才点了点头。 计议停当,厅中便只剩张回天与郑万里两人。他们谈笑风生,甚是悠闲。过得半盏茶的工夫,厅前忽地传来一阵大笑:“哈哈哈……你们也太小瞧人了吧!这点伎俩就想让我中招,真是幼稚了!里面埋伏有不少人吧!哈哈哈……”那声音便如洪钟一般,震耳欲聋。 “郭大哥?”仕进很是惊诧,定睛一看,大厅门外正立着一个高大无比的身影,正是郭铁。玄空眉毛轻轻的跳了一下,又不动了。风子斋与单南虎都知郭铁乃玄空的单传弟子,心中都不由得一紧。看到玄空的神情,这才松了一口气。 张回天神色微变,随即镇定道:“原来是郭大侠!哈哈,张某还以为是哪里的鸡鸣狗盗之徒摸了进来,这才略施计谋!真是失礼,失礼呀!不知郭大侠此番前来,有何贵干哪?”郭铁大笑道:“我是个直肠子,一句话,快将我恩师交出来!接到恩师,我立马就走人,绝不会耽误片刻!若是不然,说不得要好好闹上一闹了!” 张回天笑道:“真是笑话了!尊师贵为六绝之一,又岂会在张某这简陋的地方呢?况且,嘿嘿,郭大侠,你认为自己一个人,能闹出个什么来?”看有人能闯进谷中来,他已是下定决心不让郭铁活着出去,语气间顿时充满了杀气。 郭铁冷笑道:“能闹出个什么?你好好瞧着便是!以寡敌众虽然有些难度,但瞧你们的身手,嘿嘿,我要走便走,你们还能拦得住我不成?”说话间,他身上的气势已是哗哗暴涨,高大的身躯更显雄伟,仿佛不可撼摇的高山。 “无知小子,休要猖狂!”一道身影自厅中飞掠而出,一剑刺向郭铁。“到底谁无知?”郭铁冷笑一声,侧身一拳击出,击在了剑身上。那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像一团麻包似的撞在了厅前的立柱上,顿时瘫成一堆烂泥,眼看是不能活了。那剑落在地上,已成了麻花状,只余一个剑柄是完整的。 郭铁威风凛凛的站在厅门前,大笑道:“如何?足够在这里闹上一番了吧!”神情间满是不屑。张回天跟郑万里脸色都变得很是难看,他们本以为郭铁武功再厉害,也不过与他们一般的水平。但此时才现,这山谷之中,竟真的无一人是他的对手。郭铁的武功,已隐隐与智空持平。 “不能让他活着离开!无论如何也不能!”张回天低声对郑万里道,眼神很是坚决。他大手一挥,厅中藏着的十数人纷纷跃出大厅,将郭铁团团围住。随着一下尖锐的哨子声响,院落里人马陆续出现,数息工夫,厅前的空地上已是挤满了人。 山牢中的仕进心顿时提到了半空。距离太远,他只能看到重重的人影,根本瞧不清其中究竟生了什么。玄空眼皮也开始跳动起来,显然心情有了波动。虽然他竭力克制自己,但其他三人已感觉到了冰儿体内的真气轻轻的震荡起来。毕竟郭铁是他唯一的弟子,骨肉至亲哪!过了半晌,三人才松了一口气,冰儿体内的内息开始慢慢平静下来,想来玄空已是定下神来。 郭铁已经奋战了大半个时辰。厅前躺满了人,但人还是络绎不绝的涌了出来。本来他是有机会离开的,但不知为何,却偏要留下来,就像是了什么疯性子一样,非要战斗到底。张回天跟郑万里没有加入其中,只神色凝重的瞧着。战了这么长时间,郭铁都是用拳头,一拳一个,猛不可当。他的力气似乎用不尽一样,每一拳都是用尽全力,但下一拳总像是比前一拳更加猛烈,更加刚劲。 “也该是时候了!”张回天忽地低喝一声,身子猛地向前窜去,一拳击出。郭铁伸脚踢飞一人,同时转身回拳,嘴里喃喃道:“等的就是你!”两拳相触,剧烈碰撞下,张回天顿时被抛飞数丈,跌回了厅中。郭铁退了两步,又挥手击退两人,浑若无事。 “好厉害的人!若非他苦斗这么久,耗了不少功力,这一下准要当场重伤!再等一下吧!”张回天喘息良久,才恨恨的对郑万里道。郑万里沉吟半晌,道:“他虽然勇武过人,但我们车**战下来,他也只有力尽被擒的份!他不肯离开,定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老张,你说这究竟是什么?” 张回天样子看似粗鲁,心思实在缜密,闻言也不禁深思起来。思索良久,两人眼睛同时一亮,齐声道:“调虎离山!”一念及此,所有的一切顿时豁然贯通。郭铁在此纠缠众人,分明是为了吸引他们注意力,那定然另有一队人马,要解救玄空等人。“快派人过去防守!”张回天神色间已带了慌张。 郑万里忽地沮丧道:“不用了!你自己听吧!”张回天闻言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院落之外,传来了阵阵兵刃交击之声,还有潮水般的喊杀声,就像是无数人正在撕杀。“我们已经被包围了……”郑万里喃喃道,身子几乎站不住了。张回天脸色铁青,扶着他,道:“老郑,不用绝望!还有希望的!就算……嘿嘿,也不过一死而已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郭铁听着外面的撕杀之声,却是一阵惊愕。这意外的援手也是他始料不及的。“哈哈哈,当真是天助我也!”畅快之下,他奋力将靠近自己的两人击退,更大喝一声,伸手拿住一人肩膀,当头一拳锤下去,登时将人砸进了地里。一时之间,他是威风凛凛,拳打脚踢,当者披靡。 第三十九章 变故连连 撕杀声愈加响亮,惨叫声此起彼伏,每一声都让张回天跟郑万里脸色难看上一分。虽然这谷中并非他们的全部实力,却是联系整张江湖网络的枢纽,一旦被破,跟随智空的这群人,也只能落个全军覆灭的下场了。“老郑,你组织人手撤退!我来帮你们断后!”思量片刻,张回天终于定了决心。 郑万里瞄了一眼又一个在郭铁拳头底倒下的部属,咬了咬牙,道:“好!你好生保重!”他正欲下令,只见人影闪动,厅前顿时多了二十多人,正是他们的精英部下,其中包括郭冷、铁胜男等人。“你们来得正好,赶紧协助郑右使组织弟兄们撤退!不得有丝毫耽搁!”张回天先出了声。 郭冷瞥见郭铁身影,脸色微变,随即化为木然。他眼神似有似无的盯着郭铁身后三尺躺着的一名中年汉子,眼皮剧烈的跳动着,嘴唇也轻轻翕动着,似乎想要出声提醒郭铁,却又生生忍住了。吴长清、段布等人也看到了郭铁,神色不由得变了,都盯着郭冷,想看他如何定夺。 郭铁此时后撤一步,反肘顶飞了一人,顺势出拳,喀的一声砸断了另一人的胳膊。虽然苦战良久,力气损耗过剧,他还是心情大畅,哈哈大笑起来。郭冷瞳孔猛地缩成了一点,嘴张了开来,却没有声音出来。郭铁此时已退到了那中年人跟前,异变突起,那本来伤重倒地的中年人闪电般窜了起来,一双铁掌结实的印在了他的背上。 劲风袭及脖颈之时,郭铁这才警醒过来。但敌人来势太快,委实无法闪躲,他只好凝聚全身功力于背部,硬受了这两掌。哇的一声,他喷出了一大口鲜血,人也踉跄着向前奔了几步。中年人得势不饶人,紧逼而上,化掌成爪,攫向郭铁腰间要穴,指尖竟是嗤嗤作响,好生骇人。 郭铁只觉体内如焚如炙,浑身血液便如沸腾了一般,就像是跌入了地狱烈火中一般,异常难受。敌人进逼在即,他强提一口真气,脚步一错,侧转身,大手勉力截向来敌手腕。噼里啪啦,两人瞬间过了十招,使的均是小巧的擒拿功夫。“着!”中年人蓦地一声沉喝,五指化成幻影,扣向郭铁手腕脉门。 郭铁正欲还招,忽觉胸口一闷,浑身上下竟使不出丝毫力气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受制于人。他中了那中年人两掌,伤势太重,能撑过这十招已是奇迹。中年人扣住他,将人提着,跃到了张回天跟前,冷声道:“叫他们全部进去!”神情冰冷,却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威势。他径直将郭铁拉进了大厅中,坐到了厅中的高椅上,更随手封了郭铁几处穴道。 众人面面相觑,脑子里都是一片混乱。事情生得太过诡异,太过突然,人们根本反应不过来。张回天本来想怒,但瞧见郑万里眼中同样的畏惧,心头禁不住凉了下来。“传令下去!在场所有人,都到大厅中来!”还是郑万里最先回过神来。 未曾受伤的众人陆续的进了大厅,伤势轻的也随着进去。本来有人想将伤重的同伴也扶进去的,但厅中中年人冰冷的眼神的让他们不寒而栗,不禁都放弃了这个念头。郭冷冷着一张脸,慢慢的踱了进去。吴长清等人神情复杂,都甚是困惑,却也静静的不一语。 郭铁身子动弹不得,眼睛却还在,终于瞧见了郭冷等人。他勉强笑了笑,便将眼神移向别处,不再看郭冷,两兄弟就像是陌路人一般。这大厅甚是宽敞,四五十人进来,却丝毫不显拥挤。 待人院落中的人都进了大厅后,张回天迟疑一下,终于道:“敢问阁下……”众人都将眼光投向了正中的中年人身上,都想知道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中年人冷然不语,径直向前行了三步,掀开地上的青砖,再重重向下砸了一拳。轧轧声中,厅中渐渐的暗了下来,厅门、窗户处出现了黑黝黝的铁闸,都在快的向下降去,像是要将每一寸空间都压挤掉。 张回天跟郑万里脸色又是一变。青砖下有控制大厅机关的机括,除了智空跟他们两个,根本无人知晓,眼前中年人竟能开启机关,委实令他们震惊。“尊驾究竟是谁?”张回天态度更加恭敬。中年人却仍是沉默不语,待铁闸当的一声落到了实地,他才冷声道:“掌灯!” 灯火亮了起来,厅中只如白昼一般。中年人端坐正中央,冷眼瞧着众人,眼神里满是不屑之意。良久,他才伸手往脸上一抹,取下一样东西来。众人定睛一看,全都低下头去,齐声道:“将军!”那中年人竟转眼间变成了智空的模样。 那智空冷笑道:“我可不是将军!要是将军看到你们现在这副窝囊相,真不知要气成什么样子!”众人顿时楞住了,那人分明是智空的模样。张回天跟郑万里对视一眼,才由郑万里出声道:“嗯,敢问……敢问尊驾,尊驾若不是将军,那究竟是谁?” 那智空沉吟道:“嘿,你们要说我是将军也行!反正平时我管教你们的时候也不算少!实话跟你们说吧,我是将军的替身,将军此番离去,是有大事要办。他留下我来,就是为了防止一旦此处被敌人现,好做出应变!张回天,郑万里,你们是怎么办事的?居然连一个人都制服不了!”他指了指一旁的郭铁,神情甚是严峻。 张回天低下头去,连声道:“属下知罪!属下知罪!只是敌人实在太强,这才……”郑万里忙打断他的话:“嗯,将……将军,还好有您英明神武,武功盖世,这才将敌人击败,拿了下来!不知将军要如何处置此人呢?” 假智空冷笑道:“你不用顾左右而言其他,更不用吹捧我!此人武功之高,已不在我与将军之下,若非突施偷袭,能不能擒下他还是个未知数呢!嘿嘿,嘿嘿,连将军的左右手都是这般,难怪,难怪!我总算明白了!”黯然的的神色自他脸上一闪而过,却无一人现。 他缓缓扫了厅中众人一眼,最后定在了郭冷身上,嘴角处浮起了淡淡的诡异的笑意。郭冷眼皮又是一跳,感觉事情突然变得异常的怪异。“你,出来!”假智空钩了钩手指。郭冷木然的走到了正中。假智空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心里不服,一直想反抗将军!不过不要紧,没有十足把握,我相信你是不会轻举妄动的!来吧,将眼前的敌人一掌打死!” 瞧着眼前神情委顿的郭铁,郭冷神色不变,身子却微微的颤抖起来。吴长清等四人抢前几步,都盯着他,只待他一声翻脸,便要大打出手了。虽然敌众我寡,但义气当前,几人都打定了主意,不过一死而已!厅中的气氛顿时变得异常微妙。不了解内情者,毫无所觉。张回天跟郑万里却是知道一些事情,不由得对假智空这样的安排感到困惑起来。 郭冷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沉声道:“好!我来!”吴长清等人不禁愕然不已。假智空微笑道:“很好!很好!”斜跨一步,正好在郭铁身后三步处。郭冷慢慢的一步步向前走去,脸冷得像冰一样。他身后的四人都呆住了,铁胜男忍不住出声道:“大哥……”郭冷脚步顿了顿,又继续缓慢前行。 郭铁仰头盯着郭冷的眼睛,神色平静。他忽地笑了笑,道:“能死在你手里,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郭冷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苦,道:“一切都该有个了结了!”他慢慢伸出手掌,虚按在郭铁头顶。张回天跟郑万里紧盯着他的动作,浑身蓄势,只待有什么其他变化,好第一时间出手。 山牢中,玄空脸上布满了汗水,长长的眉毛跳个不停。冰儿体内的真气也随之震荡不休,杂乱无章,再无之前的平和中正。“不好了!大师肯定是心挂郭大哥,以致于无法全神运功!这样下去,冰儿必定是性命不保!啊……郭大哥现在也是危在旦夕,若不出手相救,便会遗憾终生了!可是……”仕进看看神情痛苦的冰儿,又看看外面的郭铁,心恨不得掰成两半,两半却都是鲜血淋淋的。 风子斋与单南虎本来也是心急如焚的,但仔细瞧了外面的情形后,他们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风子斋低声道:“玄空大师,莫要担心!那人并非真要伤害令高足。”单南虎也道:“正是!那人武功很高,招式很是隐蔽,等闲人是瞧不出个中蹊跷的!”仕进定神一瞧,心里顿时定了下来。他是关心则乱,竟没有觉其中的关键。玄空呼吸慢慢的匀和下来,真气也缓了下来。 风子斋忽地咦了一声,诧声道:“老单,那假智空站的位置好生奇怪!”单南虎神色凝重,点了点头。仕进也道:“的确!露了老大一个破绽,他似乎是在为别人创造袭击他的机会!”“嘘!动手了!仔细看下去!”风子斋低声道,心神已转移到了外面的战斗。 单南虎啧啧道:“那冷面汉子武功当真厉害!一下子将假智空逼得手忙脚乱!疯子,你看,能在几招击败他?”风子斋嘿嘿笑道:“总该要百招……嗯,或许……三百招吧!”他本来想说一百招的,但还是犹豫一下,改成了三百招。单南虎紧盯着洞口处,口中道:“恐怕三百招也不行!他看上去一直隐藏着自己的实力,现在突然间爆,实力未免打个折扣,需要慢慢的才能挥到极致!” 仕进困惑道:“啊,生混战了!奇怪了,才不过二十招,那假智空就中了一掌!虽说实力稍有不如,加上先机已失,但怎么也不至于如此不济吧!按理说他应该能撑上个五十招才对!分明就是故意中招,但他为何要这么做呢?那一掌可是打个正着,他不死也会是个重伤,难道是找死不成?” 风子斋缓缓点了点头,道:“恐怕真的是在找死!先前故意露出破绽让人袭击;刚才那一招,他只要再缩上三寸,冷面汉子的一掌就会落空。看他的样子,留有余力却又故意不躲!奇怪!好生奇怪!老单,你瞧出什么来没有?” 单南虎笑道:“我又不是神仙,谁知道那厮想的什么?倒是那冷面汉子,武功当真不错呢!等事情一了,说不得要跟他切磋切磋!疯子,你看如何?”风子斋也笑道:“想不到你也手痒了!想必是看他武功路数跟你的一样,都是大开大阖!嘿嘿,老实说,我对他没什么兴趣!跟你都斗了这么多年,还不腻啊?” 仕进却松了一口气,想道:“虽然不晓得那假智空为何要如此!但此人一去,在场中人,没有一个是郭大哥的大哥的对手,他们五个人,应该能应付厅中这些人了!总算谢天谢地!”他心神又转回到了冰儿身上。冰儿此时还是一脸的苍白,细小的汗珠挤满了她光洁的额头,一缕青丝粘在了额上,梢恰好落在那小巧挺立的鼻尖上,显得是楚楚可怜。 风子斋忽地好奇的对仕进道:“喂,小兄弟,问你一个问题!”仕进怔了一下,道:“什么问题?”风子斋嘿嘿笑道:“外面那个冷面汉子,小兄弟该用多少招?”这下连单南虎都有了兴趣,目光灼灼的盯着仕进,甚是期盼。仕进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并未回答。他心里却道:“或许用不了一招!” “啊——”外面蓦地传来一声大叫,声音异常悲愤,异常的伤心。三人都是一惊,齐齐瞧了出去。三人的脸刷的一声全白了,事情太出人意料了。刚松了一口气,最悲惨的事情却又马上生了。 第四十章 报仇之念 大厅之中,灯烛被打翻了不少,光线顿时变得暗淡起来。尚能站立的人只余二十多个,人人都目瞪口呆的瞪着郭冷,瞪着他身后之人,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郭冷捏住一个人脖子,提在半空中。本来是看到同伴危急,这才回身救援的。他已经踢飞了一个高手,只待捏死手中这个,便可以再次出击,将剩下的敌人全部击倒。他可以做到的,忍耐了这么多年,他对自己非常有信心。但此刻,他的心很痛,很痛,手指也使不出丝毫力道来。 “为什么?”郭冷缓缓转过身去,手上仍提着那个满脸绝望,双眼翻白的汉子。他的嗓音很是沙哑,每一字都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能出口。那个永远挂着和蔼笑容的段布脸色终于变了,眼神闪烁不定,不敢瞧着郭冷的眼睛。他脚下用力,接连三个纵跃,退到了黑沉沉的厅门前,手上拿着的,是一柄鲜血淋漓的匕。背靠着厚厚的大门,他这才感觉安全了点。 “为什么?”郭冷再一次问了同样的问题。他的背部被扎出一个血洞,鲜血正汩汩的淌了出来。他毫无所觉,仍然固执着要问个清楚。吴长清终于回过神来,慌忙取出金创药,也不管多少,一股脑儿倒了上去。那药却被哗的一下冲开了,根本堵不住那个血口。铁胜男跟孙不四贴在郭冷身边,伸手扶着他,都对段布怒目而视,很是悲愤与困惑。 段布冷笑几下,色厉内荏道:“为什么?你既然先骗了我们,为何还要问为什么?你问问老二跟老四,有谁知道你的武功竟如此之高?你一直隐瞒着自己的实力,欺骗我们,又岂能怪我下手无情?”吴长清等人楞了一下,都瞄向了郭冷,眼神里也带上了疑惑。但孙不四很快嚷开了:“就算大哥一时隐瞒,三哥,你也用不着下如此狠手吧!你……你分明是想将大哥置于死地嘛!你难道忘了当初结义时的誓言了吗?” 郭冷咳嗽两声,满脸的痛苦与伤心,再不是一直以来的冷冰冰的脸孔。“就因为这个吗?我承认,我骗了你们!当初少林逐我出少林门墙,是个幌子,我是身负重任的,这一隐瞒就是十年!咳咳咳,是的,我骗了你们,我是该死,我该死……”他身子摇摇欲坠,手也慢慢的向下垂去,提着的那人终于能喘上一口气,但还是动弹不得。 吴长清大声道:“大哥,你胡说什么?就算你隐瞒了这一点,但自始至终,你一直对我们照顾有加,有什么危险都自己一个人先扛下来!老三,你凭良心想一想,大哥何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就出手伤害大哥,你……你心里究竟想的什么?”他气得直哆嗦。 “死混蛋!竟敢害我大哥,我不会放过你的!”一个高大的身影蓦地窜了出去,直冲段布,正是伤重的郭铁。他看到郭冷悲伤莫名的样子,心里就不住搐痛。因为郭冷从未在他眼前流露过这样痛苦的神情。 他的动作够沉,足够有力,却因伤势的缘故,出手慢了几拍。段布轻松的躲了开去。他哈哈大笑道:“好感人的一幕啊!哈哈哈,不过你们今天要全部死在这里了!”郭铁怒目而视,正欲追击,却觉胸口一闷,两眼一黑,顿时倒了下去。郭冷瞧着,却什么也不做,只低声道:“为什么?为什么……”倒是孙不四抢了出去,将郭铁抱了回来。张回天跟郑万里一时摸不清情况,也不敢轻举妄动。 忽地,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了起来:“嘿嘿,想知道为什么吗?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无空那秃驴既然能够安排伏兵,我们又岂会示弱?嘿嘿,段老三,做得好!妙极了!回头我一定向将军禀告,好好的奖赏奖赏你!”一直捂着胸口躺在一角的假智空盯着段布,满脸赞许的笑容。 段布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颤声道:“谢谢将军的栽培!”他的身子不安分的蹭了蹭铁墙,厚厚的嘴唇禁不住哆嗦起来。吴长清、铁胜男与孙不四看他的眼光霎时冷了起来。铁胜男更是破口大骂,一时之间俚语方言的,滔滔不绝,也不晓得她究竟骂了什么。这还不打紧,他一向脸皮厚,笑里藏刀的外号也不是吹出来的,既然已经豁出去了,就不会畏惧昔日朋友鄙视的目光。但郭冷的眼光却着实让他害怕,打心里直冒寒意,身子似乎被冻僵了一般。 先前的郭冷如果说是奄奄一息的垂死之人,那此刻,他就如重获了新生一般,身子再次挺得笔直,面上也再次覆上了寒冰。“那么,就是说,你这一刺,并非因为我隐瞒了自己的真实目的?你也像我一样,是别人派出来的卧底?”他的声音很冷,冻得段布打了好几个冷战。 “是便又如何?老子忍了这么多年,每天都要挤着一张笑脸对着你们这些恶心的混蛋,你知道老子有多痛苦吗?做一个不是自己的自己,你晓得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吗?老子再也受不了,嘿嘿,捅你一刀算是轻的!老子还要将你们一个个碎尸万段呢!哈哈哈……”段布终于对上了郭冷的眼睛,这一瞬间,他心底的疯狂恨意彻底压过对郭冷的畏惧。 郭冷喃喃道:“很好!很好!如此说来,我也不欠你什么了!”话音刚落,他大手猛地一扬,手中一直捏着的那人呼的一声飞了出去,直冲段布而去,去势凌厉之至。那人脖子被松开来,新鲜的空气终于淌进了那燥热无比的胸腔。但刚缓得一口气来,段布那瞪大的充满惊骇之意的眼睛便映入了眼帘,他惊叫一声,顿时又晕了过去。 段布很想躲开这扑面而来的黑影,身子却来不及反应。他只能做到抬起双手,托住郭冷扔过来的那人。喀嚓两声,他两手臂骨顿时折断,人也被那股冲涌过来的大力硬硬撞到了铁墙上,出砰的一声闷响。那个倒霉的人颈骨当场断折,软绵绵的倒了下去。段布也扑的一下向前倾倒,伏在那人身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郭冷目光在段布身上停留了半晌,有些呆滞,也有些出神,但终于转向了其他人。他迈开步伐,慢慢朝剩下的敌人行去。吴长清忙拉住他:“大哥,你伤势太严重,还是好好歇着吧!剩下的人兄弟帮你解决!”他开始的时候看郭冷的眼光还有些畏缩,但口气随即变得坚定起来。铁胜男跟孙不四也大声应是,都拦在了郭冷跟郭铁跟前。 郭冷什么话也不说,轻轻拨开几人,径直向前走去。假智空忽地大声道:“孩儿们,该是时候放手一搏了!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亡啊!拼了!”他说得慷慨激昂,嘴角处却露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张回天当下精神一振,大声呼应:“正该如此!”先前假智空被郭冷击败,他们的士气就一直低落,便连刚毅坚强的张回天也有了一丝退缩。现下假智空如此一说,倒真激起了众人同仇敌忾的情绪,当下群情激奋,呼的一下围了上去,刀剑齐出,大部分是对准了郭冷而去。 郭冷还是直直向前走去,背上的伤口虽被吴长清匆匆包扎过,鲜血还是不住的涌了出来,慢慢滴在地上,令人触目惊心。“他已经失去意识了!”山牢中旁观的三人都很是黯然,良久无语,单南虎却突然冒出了这一句。仕进心头难受,瞧了出去,郭冷却突然杀入人群中,拳打脚踢,眨眼间便击倒了四人,竟比未受伤前还要勇猛。他惊呆了,忍不住低声道:“真的失去意识了吗?” 风子斋盯了半晌,也语带沉重道:“你看他动作比先前流畅许多,肢体转环间更是浑然天成!唉,他此时单靠本能出招,反而挥出了武功的极致!唉!”他长叹一声,忽地恼怒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种煎熬啊?”说着,竟忍不住想站了起来。单南虎脸色一变,喝道:“切莫轻举妄动!” 风子斋悚然一惊,生生压下了心头的冲动。单南虎沉声道:“再坚持一会!否则便要前功尽弃了!疯子,说实话,恐怕玄空大师比你更着急吧!他的弟子正身陷危机之中,他都能忍下去,你为何就不能?”风子斋颓然道:“这种有力难施的感觉太憋人了!老单,你想想啊,我们这里随便一个出去,都能将他们全打趴下!可是……可是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唉!”他又叹了一声,说不出的憋屈。 仕进瞧了一眼外面动作越来越慢的郭冷,心里又是一阵刺痛。风子斋说的这种感觉,他实在是太清楚了。他一直在质问自己,那些在他面前一一死去的人们,是不是他害死的?他找不到答案。他做了种种假设,假如他如何如何,那些本不该死去的人会不会活着?但到头来,他还是沮丧的现,即便事情能够重新来过,他一样阻止不了事情的展趋势。就算武功盖世,一样改变不了险恶的人心和自己的性格。 单南虎苦笑道:“都道世上不如意事,十之**。武功高又怎样?你瞧我们,还不是都被关在了这里?”他浓眉一扬,精神大振道:“死疯子,小兄弟,别想那些事情了!我们还是专心做好眼前之事吧!不幸的人就让他们暂且不幸,待事情一了,我们杀了他们的仇人,帮他们报仇便是!一报还一报,快意恩仇,想必是能令他们安息的!” “报仇么?那仇人是谁?”仕进喃喃道,合上了眼睛。他不敢再瞧郭冷那摇摇欲坠的身影,他竭力专注于冰儿体内的内息,想将一切杂念抛开。但不知为何,却总是静不下心来,老是有一些事情在他脑海里晃来晃去的。每一个在他眼前死去的人都慢慢浮现,都静静的看着他,苏子翁,老廖,慈真,白楼,容姑……每个人神色都很是悲哀,还有一抹讥讽的笑意。他们的背后,仿佛都有一个幻影在晃动,瞧不真切,却很是相似,就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仇人就是他吗?”仕进心里问着自己,正想将那个幻影瞧个清楚,却闻沉重的铁器碰撞之声。他霍然一惊,睁开眼睛。风子斋跟单南虎也是神色有异。三人齐齐回头,隔着铁栏紧盯着那关着的铁门。玄空眉目间也流露出了焦虑之意。还有小半个时辰才能大功告成,此时是断然受不得惊扰的,一旦中断运功抵抗来敌,毒素倒流,冰儿只有一命呜呼的份了。 轧轧的声音还是不断响起,来人想必正在打开那九道铁栅栏。脚步声渐渐的逼近,室内几人的心也怦怦的跳得快了几分,额上都渗出了淡淡的冷汗。只有冰儿毫无所觉。她呼吸变得匀称起来,脸色也好了许多。她正甜甜的笑着,也不晓得梦到了些什么。 仕进瞥了她一眼,紧张的心情蓦地平静下来。“冰儿,你是大哥最亲的人了!你应该了解大哥的,如果来的真是敌人,大哥只好舍你而去了!大哥不能因为你,害了几位前辈的性命!你放心,大哥会为你报仇的!是的,是该报仇的时候了!”他心里有些东西似乎变了,变得硬了起来。 铁门被缓缓的拉开了,吱吱的铁石撕磨声音让人禁不住毛骨悚然,仿佛要进来的是一只食人的野兽,凶残无比。“究竟是什么人呢?”能开眼的三人心里都有同样的疑问。瞧到出现在门前的人,三人都呆住了。仕进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风子斋则嘿嘿的笑了起来。单南虎脸上神情很是复杂,也不知是喜是呆,又或者欣慰。“大哥!你受苦了!”来人呆了一下,终于出声了。 第四十一章 重究前事 来人一张娃娃脸蛋,眉目间棱角却已渐是分明,透着一股勃勃的英气,正是单北豹。单南虎轻轻点头,正想说点什么,忽地醒过神来,急道:“快!快过来将这石墙打破!赶快过去……”他突然怔住了。仕进跟风子斋也楞住了。三人定定的瞪着那个小洞,看着外面的情景,脸色很是复杂,像是一种淡淡的哀伤。 单北豹并未注意到这些。他站在墙前,心中嘀咕:“这墙不晓得多厚,真能能打破吗?”虽是怀疑,他还是凝力集气,双掌全力推了过去。喀喇一声,那石墙顿时出现了几道裂纹。再击上两掌,只见大片的石屑哗哗剥落,轰的一下,墙上突然显出了一个大洞。 待瞧得清晰了,单北豹神色大变,连声道:“郭兄,郭兄,你怎么啦?”他扬脚踢去,将洞口扩得更大,便猫身钻了过去,落在郭铁身边,一把将他抱了起来。他们二人一个为了寻兄,一个为了救师,在山谷外相遇,不明就里的情况下,便大打出手。待辨明事情缘由后,两人顿生惺惺相惜之感,并相约一齐出手救人。但如今郭铁脸色苍白,目光紧紧盯着一旁的郭冷,竟显得有些呆滞,似乎失去了神志,让单北豹好一阵忧心。 郭冷半蹲半跪,脸上的神情很是柔和。他的右手微微向前伸去,仿佛想抚摩什么,却无力再进一寸,手便保持那个姿势搁在了大腿之上。他整个人就如僵住了一般,一动不动,背上的伤口早已停住了流血,却是为时已晚了。“他这是为何?”风子斋低声道。单南虎摇了摇头。仕进怔了半晌,低声道:“他们是兄弟!” 兄弟这话一出,仕进心情更是沉重:“他背负着被赶出少林的恶名活了十年,如今刚能一展拳脚,便含恨而终……不!他应该没有恨意!他对无空始终感恩戴德,今日一战,算是回报了无空的收养之恩;他临终前拼死斩杀敌人,为朋友尽可能的清除障碍,该是回报了十年的朋友之义!他再也不欠旁人任何东西了!只有对郭大哥,这份兄弟之情,或许才是真正令他牵挂的吧!” 大厅中,只有孙不四孤零零的站着,浑身血污。吴长清伏在铁胜男身上,一动不动。那高高的驼背耸立着,像一座不屈的山峰。张回天死了。他为郑万里挡住了郭冷的一掌,身受重伤下,再力拼吴长清跟铁胜男,虽然重创了他们,但终于支持不住,倒下了。他临死前本来要给便在身旁的铁胜男致命一击的,但吴长清半路冲了出来,用身子挡住了这一击,将铁胜男扑倒在地上,使她躲过了这一劫。 郑万里也倒下了。看着众人大战,他却偷偷的抱起假智空,想从密道里溜走。厅中有密道通往谷外,此事只有少数几人知晓,他是其中之一。所以先前假智空让众人进厅,他跟张回天都没有反对。张回天帮他挡了那一掌,他很感激。他却不能再纠缠下去,临死前的郭冷是疯狂的,无人是其一合之敌。他必须将假智空救走,即便只是一个替身。这是他坚持了几十年的信念:“誓死效忠将军!” “为什么?”郑万里问出了跟郭冷一样的问题,他也被假智空插了一刀,身上的疼痛却远没有心里为甚。假智空捂住胸口,咳嗽良久,才淡淡道:“不为什么!因为你我一样,都是别人的弃子!”他奇异的笑了起来,笑容里带了莫名的悲哀。郑万里刹那间明白了。他喃喃道:“弃子吗?嘿嘿,几十年的光阴,换来的就是这个结局!原来……如此……”他轻轻合上眼睛,悲哀的笑了。 虽然付出了腕骨断折的代价奋力将自己的敌人击倒,孙不四却很是彷徨。突然之间,所有的兄弟一下子倒下了,就剩他一个,形单影只。他素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此时身子却冷得像冰。他摸摸郭冷,拍拍吴长清,推推铁胜男,甚至将那墙边瘫成一团的段布都抱了起来,探探鼻息,听听心跳。哪怕只有一点声响,他都会欣喜若狂的。可惜,一切都还是静悄悄的。 假智空轻轻将郑万里放倒在地上,摇摇晃晃着站了起来,微笑着向单北豹行去。单北豹眯着眼睛,冷声道:“智空?”本来正在呆的孙不四眼睛红了起来,怒吼一声,冲向了假智空。假智空神色不变,对孙不四的攻势根本是熟视无睹。 “且慢!”一个人出现在孙不四身边,按住了他的身子,却是单南虎。仕进抱着冰儿,与玄空跟风子斋一道出现在大厅中。孙不四吼道:“放开我!我要将这狗贼碎尸万段!”他拼命挣扎,脚下却移动不了分毫。“再不放开!老子就不客气了!”他两眼冒火,用完好的左手一拳砸向了单南虎,去势端是凌厉。 蓬的一声闷响,单南虎竟生生受了这一拳,嘴角淌出了一缕鲜血。孙不四呆住了,停下了挣扎。假智空哈哈笑道:“单大侠果然豪气,竟然不闪不避!如此莫不是要救老夫一命不成?”单南虎抹去嘴角血迹,沉声道:“阁下执意留到现在,恐怕是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们吧!嘿嘿,就算我想救阁下,阁下自己只怕也不会领这份情!要什么话不妨直说!” 假智空咳了两声,笑道:“六绝目光如炬,到底是瞒不过去!嘿嘿,将军有一言要转告无空方丈,结算的日子快到了,让他好生将养身子吧,免得到时候受不了!话带到了,在下也该告辞了!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哈哈哈……”他仰天大笑起来,身子也挺得笔直。那笑声里充满了苍凉,充满了悲哀,也充满了坦然。 笑声戛然而止,那笑容却仍挂在脸上,栩栩如生。风子斋叹息一声,道:“他自断心脉了!”众人俱是无言以对,便连痛恨他的孙不四也有些惊呆。玄空抹了抹光头上的汗水,出声道:“赶快四下看看,说不定还有人活着!救得一命是一命!”单北豹将郭铁轻轻放在地上,道:“大师,郭大哥只是昏厥过去,性命并无大碍!” “哦!”玄空若无其事的应了一声,便蹲下身去看起吴长清的情况,本来微微颤抖的手却稳了下来。单南虎也扶起了铁胜男。孙不四呆在一旁,紧张兮兮的盯着两人的神情,连气都不敢喘上一口。单南虎把了脉,渡了一道真气过去,沉声道:“她还有救!”玄空十指如飞,在吴长清身上噼里啪啦的点了一通,最后神色黯然的站了起来。 “大师,我二哥怎么样了?”孙不四刚是一喜,但瞧了玄空的神情,心又沉了下去。玄空摇了摇头,低声道:“有什么话,等他醒来后,赶紧跟他说吧!”啊的一声尖叫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却是铁胜男醒了。她连滚带爬的挪了过去,一把将吴长清抱在了怀里,紧张道:“死鬼,醒醒!醒醒啊,死鬼!你再不醒,老娘就不认你这一家之主了!你快点醒啊……”她的声音却是变了,变得清脆起来,不再是以前那种粗豪语调。 吴长清悠悠醒转,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胜男,终于……终于又听到了你原来的声音!真好……真好……”他的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铁胜男泣道:“别睡!别睡!你想听我的声音,我天天说给你听!其实我喉咙中刀,嗓音变了,这些全是骗你的!你打我,你骂我吧!” 昔年铁胜男与吴长清相遇,尽管互相倾心,但吴长清碍于自身形貌的残陋,甚是自卑,不敢接近铁胜男。铁胜男狠心之下,在自己喉咙上割了一刀,对吴长清表示嗓音已失,这才让吴长清接受了她。想不到一切都只是个谎言。 吴长清眼睛缓缓开了半线,却微微笑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你……是为了我好,怕我心里难……难受!呵呵……我唱,你跳……多好哇……”微笑中,他终于合上了眼睛。铁胜男呆了片刻,傻笑一声,也慢慢伏在他身上,不动了。 众人大惊。其实铁胜男刚一醒转,看到吴长清的样子,便知道回天乏术,于是死志早萌,一心要与吴长清相伴相随,生死不弃,最后也追随丈夫而去。 孙不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傻了一般。厅门处的铁墙缓缓升了上去,光线照了进来,落在他身上,显着淡淡的黑色。一名黑袍僧人大步走了进来,瞥见玄空,便上前恭谨道:“玄空师兄,方丈有请!”厅外是两列灰袍僧人,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皱痕。看上去清理智空这个据点,他们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方丈没事了?”玄空长眉一扬,甚是惊讶。黑袍僧人沉声道:“方丈刚刚清醒,就下了这道命令!实情如何,就请师兄见了方丈再行询问吧!”仕进来到玄空身旁,淡淡道:“玄空大师,在下也想见一见无空方丈!不知方便与否?”玄空盯着他,半晌才低声道:“你……” 他本来想劝说仕进的,那黑袍僧人却打断了他的话:“这位可是昨晚到少林后山的那位少侠?”仕进点了点头。黑袍僧人沉声道:“正好,方丈也有请少侠!”玄空脸色一变,那边风子斋跟单南虎都道:“我们也想见见方丈大师!不知大师可否也行个方便?”黑袍僧人点了点头。 玄空无奈,只好道:“也罢!你们将此地的尸好好安葬了!”他顿了顿,指着郭冷,低声道:“将他带回少林,他也是少林弟子!”众人慢慢走出了大厅,只有孙不四仍是坐在厅中,一动不动。仕进瞥了他一眼,心中不忍,想过去劝他几句,但想了想,还是作罢,跟着黑袍僧人出了山谷。 黑袍僧人带着众人来到了那松树林中,便退了开去。另有一人领着众人来到木屋前。屋前摆着一张躺椅,无空正躺在上面,微笑着看着众人,目光在仕进身上掠过时,刻意停留了片刻。他的样貌没有大变,只是整个人消瘦了,肉都削去了好几圈。看起来没了当日黄山之上那种意气风,却添了几分苍老之气。若非还有一股精神撑着,整个人只怕已是像个死人一般了。 太虚五僧都不在,仕进却知他们都在屋内,一旦外面稍有异动,便会即刻出现在无空面前。玄空淡淡的将山谷中的事情说了一遍,又将智空的话道了出来。无空瞥了单北豹怀中的郭铁一眼,语带沉重道:“我对不起他大哥!唉,师兄,你准备一下,通告全寺,郭冷仍是少林俗家弟子,仍是我无空唯一的弟子!好生安葬他!” 玄空点了点头,半晌,才道:“你一点都不担心智空吗?”声音中竟有些恼怒。无空楞了一下,笑道:“雷师弟能应付的!我相信他!”单南虎跟风子斋也上前向无空行礼问好,单北豹更是跪了下去,着实磕了三个响头,态度很是恭敬。风子斋忍不住道:“大师,半年多不见,您莫非染了什么风寒不成,脸色不怎么好啊?” 无空呵呵笑道:“练武之人,岂会染什么风寒?你不用拐弯抹角,直说就是了!呵呵,那也是我自作孽,被人打伤,将养到现在,才勉强恢复了神智!半年多了,脸色想必好看不到哪里去!” 风子斋跟单南虎都惊呼道:“大师被人所伤?谁有这个能耐啊?”仕进忽地冷声道:“敢问大师一声,身子何时安好?”无空怔了怔,才笑道:“你问这个,恐怕是要失望了!我这副身体,能苟延残喘就不错了,哪敢谈安好二字?”仕进沉默片刻,道:“如此也罢,一月之后,无论大师安好与否,在下会重上少林,讨一个说法!告辞!”他抱着冰儿,便待离去。 “且慢!”无空神色凝重,道:“我听了他们所言,龙虎山上,你破了少林罗汉阵!如此说来,我少林再无可以阻挡你之物!既是这样,这一月之期也不必了。你现在就可以出手,取了我的性命!”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只有玄空脸色沉重,别过头去。 风声一动,五道身影落在了无空身前,正是太虚五僧。仕进冷笑道:“大师乃堂堂少林方丈,武林盟主,相护之人何止千万!一月之期,想必是能想出方法来阻挡区区在下的!前事已矣,在下本不想再行追究的,但男儿本自重恩仇,这少林之行,是在所难免的!大师就好好将养身子吧!” 第四十二章 道之为道 风子斋身形一动,拦在了仕进跟前,正色道:“小兄弟,风某不知你与方丈大师之间有何纠葛!但无空大师德高望重,人所共知,相信个中必定有什么误会!有什么话不妨在此说个清楚,将误会解释清楚不是更好吗?何苦如此大动干戈?”无空是他最敬重的武林前辈之一,对仕进他也是欣赏有加,看到两人神情不对,他忍不住有些激动。 仕进沉默了。无空笑了笑,道:“太虚师父,诸位师叔,风老弟,你们不必为我如此,事情确实是我不对,也怪不得他!还是让我跟他说吧!”他的话语里带了一股无形的威势,尽管在场的不是他的长辈便是同辈,却都默默的退开几步。 沉吟片刻,无空才道:“当日事情既然做出了,你怨恨我,那也是应该。不过,一月之后,你准备如何了断此事?是要我向江湖同道公布事情真相,还是要我以命抵偿?说实话,现下我这具身体,残破不堪,便给了你也无妨!只是可惜了那些个虚名,身败名裂的感觉应该不错!哈哈哈!”他大笑三声,谈论自己的生死跟谈论别人的一样,根本不当一回事。 众人都震惊无比,从无空话里,他们都听出了,无空确实做出了对不起仕进的事情。仕进淡淡道:“黄山上的事情,在下一点儿也不恨你!你伤了在下,在下也伤了你,大家不过扯平而已,也没什么恨不恨的!” 他忽地转过话题:“大师,你名垂江湖数十年,威震天下,全江湖的同道对你无不是景仰有加,永远毕恭毕敬!能有如此威望者,综观江湖历史,只怕是空前绝后的了!” 无空微微一笑,也不打岔。单南虎沉声道:“无空大师能有如此威望,那是他为武林同道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更有雷老前辈协助遍施雨露,恩泽百姓的缘故!小兄弟,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针对大师呢?”众人都点头称是,对无空的敬仰之意油然而生。 仕进也不理会,径直说下去:“在下相信,无论谁处于大师的地位,必定都是心满意足,毕生无憾!但不知大师想法如何?”无空淡淡一笑,道:“功成名就不过庸人的想法罢,一切虚名利禄,于我无异于浮云!也谈不上什么满不满足的!不过,人生在世,若不追寻一些东西以做依托,便只如行尸走肉,浑浑噩噩,毫无意义了!” 仕进沉默片刻,问:“那大师追求的是什么?”无空喃喃道:“追求什么?”他忽地大笑道:“天高地远,朗朗乾坤,何处不是追寻,何处不是依托?你既已突破了自己,寻到了自己的武道,为何还看不破这一点呢?”他虽然什么都没说,那股傲视一切、高高在上的眼神却帮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想必大师也寻到了自己的道!当真可喜可贺!”仕进有些恍然,也有些困惑。无空脸色微变,又笑道:“大道无形,又岂是那么容易就寻到的?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和尚我一直等着呢?” 仕进低低的笑了笑,道:“大师倒是直接!也罢,在下就直说了!有一位故人,嘿,大师的故人,托在下问大师一个问题。” “哦?不知那位故人是……”无空有些诧异。仕进冷笑道:“就是那位跟在下有同样遭遇之人!大师不会连他也忘记了吧!” 无空怔了怔,随即恍然,脸上顿时出现了怀念的神色,低声道:“他老人家还好吧!”仕进冷笑道:“托大师的福,他老人家无病无痛,身子好着呢!哼!老人家让在下问大师一句,生平行事,大师可曾有过丝毫后悔之意?”他紧盯着无空,就等着他回一句话。 无空沉吟良久,沉声道:“和尚我做事从不后悔!”“即便是错了?”仕进逼问道。无空傲然一笑,坚决道:“事情既已做出,再后悔也是于事无补!大丈夫顶天立地,即便事情做错,两肩担下了便是!后悔二字,和尚是从来不沾边的!”他说得斩钉截铁,眼神里的坚定竟让仕进别过眼去,不敢直视他。 众人听着两人一问一答,虽然不明所以,却也听出了其中的剑拔弩张。风子斋呐呐着想插话进去,却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人之间表露的气势,竟将旁人齐齐挡在外面,前进不了半分。玄空虽然知道其中缘由,却一直沉默不语。两人之间的事情,他一个局外人确实不好插嘴。 仕进沉默半晌,才低声道:“大师可是今日才恢复清醒?”他脑子一片紊乱,只得转过话题。无空点了点头。他深呼吸一下,沉声道:“今日刚恢复神智,便能马上下令清除智空的巢穴,大师倒真是神机妙算,在昏迷中就知道了一切阴谋!嘿嘿,佩服,佩服啊!” 无空微微笑道:“到了时候,自然有人下达命令,至于这个人是不是和尚我,并不重要!和尚不过凑巧这个时候清醒过来罢了!” 仕进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忍不住冷声道:“大师玲珑手段,在下愚钝,不能领会万分之一,但有一点却是清楚的。在下虽有些武功,自认尚算可以,但落在大师眼里,其实不值一提!那个天下第一的名号,落在大师身上,倒真是名副其实!大师黄山上所说的话,只怕是糊弄在下的吧!大师对付在下,其实另有用意才对!”他越说思路越是清晰,其实无空当时根本没有出手暗算他的理由,却出手了,其中定然是别有蹊跷。 无空眼皮猛地一跳,半晌才微笑道:“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你若要报仇,现在便可以取了我的性命,绝对不会有人阻拦你!呵呵,说了这么多,和尚累了,要睡了!”他慢慢合上眼睛,神色很是疲倦。众人面面相觑,都盯着仕进,等着他的反应。 仕进喃喃道:“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会知道原因的!”他瞄了冰儿一眼,忽地醒过神来,转身对玄空、风子斋与单南虎三人躬身行礼,略带歉然道:“三位前辈,我妹子的伤势全靠三位鼎力襄助,这才保住了小命!在下刚才一时激动,忘记谢过三位的大恩大德,真是惭愧之至!大恩不言谢,三位日后若有任何差遣,只要是不违背良心,在下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玄空三人都连声谦让,单南虎更是笑道:“其实真正出力的是玄空大师,小兄弟,你应该谢的人是他!况且若没有你的帮助,解开了我们身上的麻药,使不出功力来,那也是枉然!所以说,大家是扯平而已!呵呵!”风子斋也连声附和。半晌后,他忽地神秘兮兮的问:“小兄弟,你跟方丈大师之间究竟有何过节?能说来听听吗?” 仕进一怔,正考虑要不要说,玄空咳嗽几声,接过话来:“小施主,这位姑娘毒素虽然暂时被压制住,但终归只是治标,若不能将毒性真正驱除,来日再次复,就真是回天乏术了!切记啊!”仕进一惊,道:“大师,她这个样子能撑多久?”玄空沉吟半晌,掐指算了算,才郑重其事道:“大概也就三个月!不可能再长了!” “三个月啊!”仕进喃喃道,心情可谓是喜忧参半。玄空迟疑了一下,道:“小施主,关于你跟方丈之间的纠葛,本与老僧无关,只是……唉,罢了,罢了!”他欲语又止,最终只能长叹一声。仕进正色道:“玄空大师,私怨在下可以不理,但有些责任,方丈大师似乎是推脱不掉的!一个月的时间,可以让在下好好了解真相,也可以让无空大师想想事情。结局如何,一个月便见分晓!大师何妨旁观?” 太虚五僧瞥了一旁闭目养神的无空一眼,暗暗点了点头。太虚上前一步,念了一声佛号,道:“小施主,关于小徒与施主之事,小徒已经出了声,贫僧也不好过问,此事暂且作罢。另有一事,施主能否如实做答呢?”他还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仿佛病入膏肓一样。 仕进点了点头。太虚道:“昨夜贫僧观施主出手,所使的功法,似乎跟小徒同出一脉,不知是不是那两位所传授的?”仕进略一沉吟,道:“也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晚辈所学,确实出自两位老人家之手,不过他们未曾亲自传授过晚辈任何东西!” “这倒奇了!”太虚沉声道:“既是有所关系,那贫僧也不妨直说了!贫僧跟四位师弟数十年苦禅,悟出了一招,本来是想找那两位高人讨教一番的!但施主既是到了少林,又跟那两位颇有渊源,也省得贫僧跟四位师弟这几副老骨头奔波劳碌了!施主意下如何?”五僧眼中俱是热切的光芒,甚是期盼。 仕进有些迟疑。说实话,五僧若是单打独斗,他谁都不惧;但五人一起,却不得不斟酌一番了。玄空也忍不住道:“五位师叔,这个恐怕不妥吧!”他早知五僧的武功深不可测,外界盛传六绝武功绝顶,事实上只有少林的少数人晓得,五僧的功力,其实更在六绝之上。风子斋跟单南虎也瞧出了五僧的厉害,俱是连连点头,道是不妥。 太虚笑了笑:“有何不妥的?这位施主武功号称天下第一,应付我们几把老骨头,应该是绰绰有余吧!嘿,我们数十年的苦禅,数十年的渴望,只望有朝一日能解开心结!小施主,你认为呢?”此话一出,风子斋、单南虎跟单北豹的眼神全变了。他们只觉事情太过于难以置信,一时接受不了,但细细想来,却又在情理之中。 仕进蓦地大笑道:“好!既然五位前辈有此雅兴,晚辈又有何惧?”他将冰儿交给玄空,退开几步,沉声道:“可以开始了!”五僧瞬间散开,围在了仕进周围,距离不过三步。六人就这样静静的站在木屋前。仕进背着手,抬头看天,说不出的悠闲飘逸。五僧则合上眼睛,合什垂眉,意态无比的从容。 众人都紧紧的盯着六人,甚是紧张。便连无空也睁开了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单北豹看了良久,忽地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低声问单南虎:“大哥,那个……我们是不是该再退开一些?”单南虎奇道:“你在说些什么?为何要退?近一点不是看得更清楚吗?” 单北豹低声道:“这等高手过招,波及范围不是很大吗?我们离这么近,若是他们收手不及,我们岂不是要遭殃?”单南虎冷哼一声,道:“还是那么不长进,连这个都不懂!”风子斋低笑道:“我说单兄弟,在这里的都是何等的高手,若是连自己的招数都控制不了,那还谈什么高手啊!武功练得越高,控制能力就越强,招数的威力就越集中!你想想看,一掌打过去,飞沙走石的,看似声势浩大,力道却是分散了,对敌人的伤害也就微乎其微!若是掌力凝实,落在敌人身上,嘿嘿,结果可是截然不同的!啊,说起来我还真是紧张呢!老单,你瞧出点什么来没有?” 单南虎低声道:“他们看似不动,实则已经在过招了!五位高僧一直在寻找对手的破绽,一旦找到,这一击恐怕就是石破天惊了!那位小兄弟当真厉害,虽然浑身上下满是破绽,处处可攻,却又处处不可攻!他真是玄木令主吗?当日黄山之上,他还未达到这个境界啊!进步当真神啊!” 单北豹听得是云里雾里的。风子斋笑道:“单兄弟,听不懂是吧!告诉你吧,你大哥他恐怕自己也不懂!嘿嘿,有些东西,你知道了,明白了,自然也就懂得了!那位小兄弟的武功,已经出了我们所能想象的范围,只怕到了传说中的天人合一的境界!嘿嘿,能见此战,此生无憾了!” 第四十三章 慈悲天下 众人忽地都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六人,连气都不敢稍喘一下。一片落叶飘飘荡荡的从天而降,慢慢的向对峙的六人当中飘下,划出一道悠闲的弧线,仿佛淡黄色的蝴蝶,无忧无虑的飞舞,浑不知眼前的地方蕴藏了多大的凶险,只慢慢的,振动着翅膀,一头栽了进去。 仕进微微一笑,目光转向了那片落叶,甚是温柔。五僧眼睛蓦地睁开,也不见他们如何动作,那片落叶顿时定在了半空中。空气在刹那之间似乎变得凝固起来,叶子落入了坚固的牢笼,自然再也无法动弹。仕进还是笑着,那僵硬的淡黄色的蝴蝶仿佛还在翩跹起舞,还在传递着少室山万千生灵的勃勃生机。但在他眼神深处,却藏着一抹深沉的凝重。 “我——”法虚手掌忽地交错,眨眼间变化了无数种手势,最终归为合什,同时吐字开声,声音很小,几乎无人能听得到,但旁观众人却都感觉心头如中重锤,猛地一阵震颤,端是难受之极。道虚、空虚、了虚也不约而同的出声:“佛——如——来——”三人手上同时变换动作,使人眼花缭乱的动作。他们最终手掌合拢,神情异常的庄重诚心,仿佛眼前的便是那佛光万丈的西天如来佛祖,自己正伏倒在地,虔诚膜拜。 太虚也是诚心合掌,低喝道:“慈——悲——天——下——”他双眼圆睁,神光湛湛,平时无精打采的样子早已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异常庄严的神情。随着他这一声低喝,其余四僧同时嘿的一声,竖着的手掌微微向前倾去,斜成一定角度后,便自顿住。动作很是微小,却使得根本瞧不懂的单北豹捂住胸口,扑的一声蹲了下去,大口大口的喘起粗气来。他只觉心脏便要裂开一般,万分的痛苦。 仕进脸上的笑容已是十分勉强。旁人不明白,他又岂会不知?武功到了他们这个境界,比的就不是拳脚功夫那么简单了,更多的是一种气势,一种意境的比较。五僧虽然境界不如他,但近百年的磨练,却让他们的功力更加精纯,精神更加集中,加上花费毕生心血钻研出来的的招数,更是如虎添翼,威力惊人。 那片落叶还是定在半空,一动不动,瞧着甚是显眼。仕进慢慢伸手过去,一寸一寸的,慢得像蜗牛一般,中间却无片刻停顿。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很是流畅,只是被放慢了无数倍而已。四周的空气都已经凝固,压力还在一波接一波的袭过来,四面八方,每一寸空间都布满了这种宛若实质的压力。 他知道,这就是太虚五僧穷毕生心血想出来的招式,一旦出招,敌人就无路可逃,只有奋力还击,将这无形的牢笼打破,才有一线生机。但这又谈何容易?这一招不是简单的功力叠加,而是旋涡一般,旋转循环,力道会一层接一层的增加下去,直至无穷;空气也会渐渐的愈加凝实,生生将当中的敌人压扁碾碎。 他的手还在缓慢的向前伸去,指端末梢眼看便要触到那片落叶,动作却停住了。他已是动弹不得,咫尺之间,便恍如天涯。浑身的骨骼开始格格作响,便要碎裂一般,端是难受。“我不能认输!不能!只要再接近一点,就能摆脱眼前的困境了!再努力一点吧……”他全力运转真气,缓慢的集中于手臂,集中于指尖上。 瞧着仕进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太虚心中暗惊:“我等已然施展全力,便连万钧巨石也能一绞而碎,他却浑若无事!功力之深厚,当真是骇人听闻!”就在此刻,似乎电光石火一般迅捷,又仿佛万世恒远般的缓慢,仕进的指尖终于碰到了那片叶子。 刹那之间,旁观众人眼里出现了异常怪异的情形。空气似乎扭曲了一般,并且急的旋转起来,像个巨大的旋涡。本来无形的空气,竟变得如液体一般,清晰可见。“错觉,一定是错觉!”众人心中俱是连连大呼不信。但当中仕进的身形却当真扭曲起来,瞧上去无比的诡异。 本来静止的叶子蓦地剧烈的颤动起来,幅度越来越大,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最后啪的一声脆响,整片化为乌有,消失得无影无踪。随后,仕进扭曲的身形渐渐的恢复正常,六人当中竟连一丝风都没有,仿佛什么事都没有生过。 太虚五僧脸上都露出了震惊的神情。他们只感觉到本来均匀运转的内息中突然加进了一道反向旋转的劲力,一下子扰乱了他们的节奏。那劲力似乎懂得吞噬一样,像旋涡一样,将他们用来调节压力平衡的真气猛地一下吸收掉,再去反过来抵消空气中厚重的压力,最终将一切消散于无形。 众人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太虚脸上已是恢复了平时那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他合掌道:“阿弥陀佛,施主高明,贫僧心服口服!”他顿了顿,对还是惊诧莫名的四僧道:“四位师弟,心愿已了!该是时候做我们该做的事情了!”四僧齐念一声佛号,道:“谨遵师兄教诲!” 仕进心中钦佩,朗声道:“五位前辈大师功法高,凌厉无双,晚辈不过是一时侥幸,这才脱身!晚辈委实是佩服啊!”太虚微微一笑,道:“阿弥陀佛,施主谦虚了!”他也不再多言,慢慢的走向木屋,甚是悠闲从容。四僧随在身后,俱是合掌垂眉,神情庄重无比。 经过无空身边之时,无空微一欠身,笑道:“恭喜大师父脱得尘念,重归我佛怀抱!”太虚停了停,道:“师父得道,徒弟得道否?”无空略一怔忡,才道:“此师非彼师,此徒非彼徒,徒弟已是泥足深陷,无法自拔,自然无法得道,终归是与我佛无缘的!”太虚点了点头,走进了木屋当中。 无空怔了良久,低声道:“送我回寺!”话音刚落,他的身边已是出现了几人,将那躺椅抬了起来。“传我命令,以后若无重大事故,不许外人靠近此地松林,免得骚扰师尊修行!”无空想了想,加多了这一句。语气里透着不容置疑。 临行之时,无空瞥了仕进一眼,仕进也瞄了过去。目光一触即退,两人都别过眼去,仿佛什么事情都没生。玄空将冰儿交还仕进手里,低声道:“小施主,你若想找到杜青衣,或许应该到杭州走一趟!他也许就在杭州!” 仕进奇道:“大师为何如此肯定?”玄空眉头紧皱,道:“与他有着信鸽联络之人,只有雷师弟!我问了寺中的弟子,他是接到飞鸽传书,这才匆匆离去的!你去杭州应该错不了!嘿,我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请你顺便看一看,以免生什么事情!” 仕进眼皮一跳,点了点头。被玄空这么一说,他心头也有些忐忑起来。风子斋本来想与仕进一起下山的,却被玄空拉住了,一起留下来的还有单家兄弟。风子斋心里老大不情愿,但看了玄空凝重的神色,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终于乖乖的留在了少林。 下得山来,仕进找了一家客栈。虽然明知冰儿暂时无碍,他还是放心不下,想着等她醒来之后再行赶路。终于,在等了足足三个时辰之后,一直沉睡的冰儿睁开了眼睛。“大哥,是你吗?”这一声怯生生的叫唤顿时让仕进喜出望外,他连连点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冰儿黑亮的眼珠转了转,有些僵滞,慢慢的却灵活起来。她喃喃道:“大哥,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生了好多事情!好象……好象流了很多血,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我心里好难受啊!”她缩着身子,眉头紧锁,本来憔悴的人儿更显得柔弱无比,楚楚可怜。 仕进怜惜的握着冰儿小手,柔声道:“莫怕,莫怕!只是一个梦而已,没事的,没事的!”想起容姑的事情,他自己心里也是堵得慌,却不得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冰儿神色稍缓,看着仕进,忽地醒起什么似的,道:“大哥,我帮你找到了解药,你……”她猛地坐了起来,在身上翻找起来。 仕进抓住她的手,低声道:“不用了!你的药大哥已经服下,身子也完全好了!真的多亏了冰儿你呀!”他确实是真心感激冰儿,若非她这一剂猛药,今日他也挡不住太虚五僧的一击,只怕是粉身碎骨的份了。看到冰儿清醒过来,不再是之前那种痴痴呆呆的样子,他心里更是高兴。 “真的吗?什么时候啊?我怎么不记得了?”冰儿半是高兴半是诧异道,似乎有些失落。仕进扶她躺下,帮她盖上被子,掖好被角,才微笑道:“不要想这些事情了!你大病初愈,身子虚,需要好好休息!再躺一会,我去叫店家给你熬碗肉粥,补补身子!你瞧,都瘦了这么多!”他抚了抚冰儿的小脸,脸上满是怜惜的神情,眼睛闪闪亮。 冰儿痴痴的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大哥,不要离开我!”她的声音小得像蚊子一样,只有她自己听得到。仕进却似有所觉,回灿烂一笑,道:“好好休息哦!大哥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大哥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冰儿反复念着他最后一句,眼泪止不住的滑了出来。她觉自己的心情既十分欢喜,又异常悲伤,有些复杂的东西,正慢慢噬咬着她年轻的心,让她渐渐的成长,成熟! 仕进再回到房里时,冰儿已是正襟危坐,眼泪也已抹去,脸色很是平静。他有些诧然,问道:“冰儿,你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冰儿笑了笑,摇了摇头,低声道:“大哥,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却总是不敢开口,生怕答案自己接受不了!但现在我想通了!” 仕进凝视着她,道:“什么事情?”他隐隐猜到了几分,一时也是心潮起伏,难以平静。“大哥喜欢我吗?”冰儿迟疑了半晌,才低声说了出来。她脸色有些惊慌,连忙补充道:“我说的……说的喜欢,不是对妹子的那种喜欢……而是……而是……”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苍白的脸上涌现了淡淡的红晕。 “喜欢吗?”仕进怔怔的盯着冰儿,眼神很是复杂。等了片刻,还是不见回答,冰儿脸色又转为苍白,身子也摇摇欲坠。她低声自语道:“果然……果然还是……”说着,已有水光在眼中盈动。仕进将她轻轻搂在怀里,低声道:“究竟什么是喜欢一个人,傻丫头,你真的懂吗?” 他摇了摇头,自嘲道:“我也不懂!据说是要天涯海角,矢志不渝,还要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呵呵,这些都是书上编出来骗人的,我是不信的。我想,希望一个人留在自己身边,每天都能看到她的容貌,都能听到她的声音,让她陪着自己慢慢活着,慢慢变老,等老到牙都掉光的时候,自己能先她一步而去!我想,这就是所谓的喜欢吧!嘿,下一辈子的事,哪管得了那么多,我只相信眼前的!” 他将冰儿搂得更紧了些,继续道:“你问我这个问题,老实说,我也不晓得该如何回答!是不是对妹子的喜欢,还是其他,我真的分不清楚!我只知道,我要照顾你一生一世,让你留在我身边,陪着我!我们都是孤孤单单的,你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你!既然如此,又何必分得那么清楚呢?哼,你就是想逃,我抓也要把你抓回来!知道吗?”他有些孩子气的捧起冰儿脸蛋,恶狠狠的说了一句。 冰儿眼泪终于哗哗的流了下来。她无声的哽咽着,埋于仕进怀中,肩膀不停的搐动着,却是喜悦的哭泣。良久,她才抬头,泪眼婆娑的道:“那……那含笑姐姐呢?”她很快将泪水擦干,紧张的盯着仕进,生怕刚能触碰到的美梦又如水泡般破灭,转眼将她打入无底深渊。 第四十四章 药香阵阵 仕进沉默了。良久,他轻轻笑了笑,喃喃道:“含笑啊,她跟我们都一样,也是孤零零一个人!”他深呼了一口气,接着大声道:“我也会照顾她一辈子的!你说我贪心也罢,什么都好,我希望你们两个能一直留在我身边!冰儿,你会介意吗?”最后一句,他的声音却是低了下来,有些底气不足。 冰儿低下头,小声道:“介意?我当然介意!”她勉强挤出几分笑容,道:“我会尝试着去适应的!真的……其实,含笑姐姐人还挺好的呢!既好说话,人又温柔,就是话少了点!嘻嘻,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呢!”她越说越开心,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容倒是自然多了。 仕进松了一口气,暗想:“她心里多少会有些不痛快吧!或许,时间会抹平这一切吧!”事情说清楚了,冰儿脸上的笑容也渐渐的多了起来,连身子都在短短几天内恢复得七七八八,开始蹦蹦跳跳起来。瞧着这些,仕进不由得大是安慰,于是放慢了脚程,也不急着赶路,就带着冰儿一路游山玩水,好不尽兴。 这一日,烈日当空。仕进看冰儿两鬓冒汗,神色有些疲惫,便在路旁大树下停了下来,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大哥,听说杭州美景美不胜收,西湖更是天下一绝,真的有这么漂亮吗?我真想快些到杭州,好生饱览一番!你说咱们快点赶路好吗?”冰儿喝了几口凉水,兴高采烈的说道。 仕进笑道:“你若想知道真正的西湖是什么样子,自己到时候看就是了!包管你不会失望的。对了……”他心中忽地一动,停了下来。冰儿有些诧异,道:“大哥,你怎么不说了?”仕进笑了起来,指着官道远处道:“你瞧那边,可是热闹着呢!” “有热闹看吗?嘻嘻,大哥,咱们也过去瞧瞧吧!隔这么远,我可看不清楚!”冰儿顿时笑逐颜开,连连扯着仕进的袖子。仕进定神看去,忽地苦笑了:“还是算了吧!那边的人是我那傻徒弟,还有那位普门大师,我可不想被他们缠上!还是在这里看得了!” 冰儿撅起了小嘴,半晌才悻悻道:“那好吧!嘻嘻,大哥,你快点说说,究竟生了什么事?是不是那个傻大个正在教训什么坏人?还有那个光头和尚,是不是正在施展他的无上佛法,在教化坏人呢?我听大哥说起过他们的事情,可真是顶好玩的两个人呢!哈,还真看着了呢,那边有三个人,两个人在打架,一个人好像在劝架……”她很快高兴起来,伸长了脖子盯着远处,口中更是滔滔不绝。 仕进脸色变了变,喃喃道:“你只说对了一半!”虽然听不清说话,人却是瞧得一清二楚。赵黑子正跟一名年约五旬的老者在过招,普门则在一旁唠唠叨叨的说个不停,恐怕真是在说法。不过赵黑子情况却不是很妙,节节败退!那老者武功极高,不过招数有些凌乱,似乎心神极不稳定,否则赵黑子也支持不了那么久。 “这傻徒弟不是在教训别人,而是正被别人教训呢!嘿嘿,终究是时日太短,遇上真正的高手,还是有些勉强了!算了,帮他一把吧!”仕进苦笑着想道,弯腰拾起一块小石头,屈指弹去。石子激飞出去,不带丝毫风声,却是用了特殊的手法。 老者膝盖一麻,扑的一声跪了下去。赵黑子似乎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纵身退开几步,呼呼的喘着粗气。老者惊疑不定,一时东张西望,也忘了出手。普门却趁机上前,劝说着什么,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 老者很快又激动起来,连连吼叫,更和身扑了上去。赵黑子将普门猛地往身后一拉,挡住了老者的攻击,两人又缠斗起来。冰儿笑嘻嘻的瞧着,对仕进道:“大哥,刚才真好玩!你再来一次,让那老头跌上一交!” 仕进笑道:“吓吓他倒是无妨!不过你真是顽皮,人家都一大把年纪了,可是经不起折腾了啊!”他屈指又是一弹,那石子无声无息的来到老者脚下,老者此时恰好踮脚使一招横扫八荒,石子蓦地跳了起来,撞在了老者脚底板上。 老者只觉脚底一滑,顿时保持不了平衡,果真向前扑倒。他单手一撑地面,凌空倒跃,立直了身子。站稳之后,他又四处张望,一脸的惊惶。仕进扯着冰儿躲到了树后,免得被他们现。“大哥你的手法也太差了!居然不能让那老头摔上一交!”冰儿唉声叹气的,脸上满是遗憾。 “奇怪了!”仕进刚想骂冰儿几句的,远处的情形却让他目瞪口呆的。那老者居然跪在了普门面前,连连磕头,居然哭了,一副老泪纵横的模样。这幕情形便连冰儿都能瞧到,她眼珠骨碌转了几圈,忽地嘻嘻笑道:“大哥,我知道了,那老头肯定是想当那光头和尚的徒弟,所以跪下来拜师!肯定是这样!” 仕进笑骂道:“你净是瞎猜,没根没据的!”他心里着实纳闷,但看赵黑子跟普门应该安全了,心里也就定了下来。只见普门还在絮絮叨叨个没完,连赵黑子都不耐烦了,连连催促,那老者却如闻天籁,不住的点头。最后,三人竟一起动身离开了。 “事情恐怕还真被冰儿说中了呢!”仕进想着,还是只能苦笑了事。此事都过去了好几天,他还是揣测不透,倒是冰儿精力旺盛,叽叽喳喳的假设了无数种可能,有不少根本就是异想天开,真的是叫他啼笑皆非。 杭州城近在眼前,仕进开始沉默起来,除了当年回来过一次外,这是他第二次回杭州。人说近乡情怯,他又开始想起了许许多多的往事,虽然感伤之意已淡,多少还是有些遗憾。冰儿也懂事地减少了话语,默默的陪着仕进走进了杭州 正气堂大门就在眼前,气氛依然是肃穆庄严,令人不敢稍有轻慢。冰儿瞧了过去,神情有些畏缩。仕进拍拍她的肩膀,低声道:“没事的,正气堂又不会吃了你!呵呵,大哥这是给你找大夫,医好你身上的毒!你的胆子一向很大,当年还四处做案,惹来一大堆麻烦,怎么现在就怕了起来?” 冰儿撇嘴道:“那些小门小户的,有什么好怕的!只是……只是这里是正气堂,不是别的地方,我当然会害怕了!保不准他们就会将我拿住,要治我当年犯下的罪孽呢!在这里我可是逃不了的!”越说她的声音就越低,身子也缩了起来,紧靠着仕进。 仕进一阵好笑,道:“好了!有大哥在你身边呢!”他拉着冰儿,来到大门前,敲了一下门。门呀的一声开了,走出一名壮实的中年人。中年人瞄了仕进两人一眼,微笑道:“两位少年英雄,不知到正气堂有何见教?若是有需要到正气堂的地方,不妨直言!” 冰儿瞧着中年人的笑容,心一下定了下来。仕进也微笑道:“在下此次前来,只为见雷门主一面,还请大叔通传一声!劳烦大叔了!”他将身上的玄木令拿了出来,递给中年人。中年人神色一变,马上笑道:“我这就去禀报,请少侠稍等片刻!” 约莫半盏茶的工夫,中年人又出现在门口,同行的还有长髯飘飘的欧阳天堂。欧阳天堂笑呵呵的迎了上来,道:“贵客临门,欧阳有失远迎,真是罪过哪!两位,快请进!”仕进两人随着他进到了内堂大厅,一路上碰到不少人,人人神色都有些沉重,气氛很是沉闷。 仕进忍不住问道:“欧阳先生,莫不是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不见雷门主呢?”欧阳天堂笑容一僵,半晌才挤出一丝笑容,道:“门主有些公事要处理,接待之事,已经交由欧阳负责!还望少侠不要见怪才好!” “哪里,哪里!”仕进虽然感觉异样,却也不好随便询问人家的门派私事。他笑了笑,道:“欧阳先生,在下此番前来,是想找一个人!不知道杜青衣杜神医在不在正气堂呢?”欧阳天堂沉吟半晌,瞥了冰儿一眼,道:“莫不是为了这位姑娘之事?”他眼睛尖利,多少瞧出了些异样。 冰儿拘谨的坐在仕进旁边,听到欧阳天堂提起自己,不由得笑了笑,轻轻点头。仕进沉声道:“正是!”欧阳天堂笑道:“杜神医确实在正气堂,不过他一时半会抽不开身来!两位不妨暂且在此住下,待杜神医事情一了,欧阳就让他马上过去!”仕进忙出声道谢。 欧阳天堂吩咐下人准备好房间,又匆匆的离开,对仕进两人倒没有什么限制。在房内等了一个多时辰,仕进有些不耐烦了,正想到外面走走,冰儿却一把拉住了他,低声道:“大哥,你干吗?不要随便出去!” 仕进奇道:“我为何不能出去了?真是奇怪了,按你的性子,来到一个新地方,不闹翻天才怪,怎么现在就能这么安静呢?莫非是转性了?”冰儿跺脚嗔道:“这里是正气堂,不是别的地方!所有江湖中人来到这里,都是毕恭毕敬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仕进笑道:“正气堂又如何?冰儿,尊敬是放在心里的,不是流露在表面那么简单!说实话,正气堂没什么特别的呀!” “哈哈,正气堂确实没什么特别,不过这只是对你而言!换了是旁人,正气堂可是不得了的地方!”窗外忽地传来清朗的声音,顿时将冰儿吓了一跳。 仕进大是惊喜,连忙拉开门户,大声道:“杜先生来了呀!快请进!快请进!”一身青衫,满头白的杜青衣缓缓踱进房里。他微笑着对冰儿道:“扰了姑娘的清谈,恕罪则个!”冰儿大窘,低声道:“老前辈见笑了!” 杜青衣呵呵的笑了两声,神色蓦地凝重起来。仕进心里一紧,道:“杜先生可是瞧出了些什么?”杜青衣摇了摇头,对冰儿道:“姑娘不会介意老夫帮你把一把脉吧!”冰儿连连摇头,伸出手来。 “还好!还好!”杜青衣喃喃道,眉头舒展开来,显然已是有了定计。仕进低声道:“先生,她没事吧!”杜青衣吁了一口气,道:“已经有人帮她易筋洗髓,将毒素逼到了一处,治起来不难,不过要费些时候!嘿,不会有事的!”他身子晃了一下,竟有些站立不稳。 仕进大惊,扶住杜青衣。他这时才现,杜青衣两眼满是血丝,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我真该死!先生都累成这样了,应该好好休息才对!等养足了精神,再过来帮她看病好了!”仕进一脸的悔恨,扶着杜青衣坐了下来。 “没事的!你不用自责,我也是先过来探探情况,治病之事,暂时还不能开始!嗯,你可否跟我走一趟呢?有个人听说你来了,想见一见你!”杜青衣喝了冰儿递过来的茶,精神马上振奋起来,声音里中气也足了几分。 仕进心里咯噔一声,慢慢点了点头。他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愈加的强烈,强烈到心脏一阵接一阵的抽搐,煞是疼痛。他定了定神,吩咐冰儿好好呆在房内,就跟杜青衣出了房间。 走了几步,仕进忍不住出声道:“莫非……”杜青衣摇摇头,道:“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他的背影落在仕进眼里,显得甚是沉重,瞧着竟有些佝偻,再也不复初遇之时的挺拔英气。仕进呆了半晌,才加快步子,赶上与其并肩而行。 两人来到内院的小屋前,欧阳天堂正好抱着一大堆案卷出来。他冲两人点了点头,勉强笑了笑,就又匆匆离开。杜青衣低声道:“进去吧!”仕进跨进屋内,迎面便是一阵扑鼻的药香,异常浓郁,差点呛到了他。 第四十五章 一切背后 “你来了啊!快坐吧!”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仍是那么醇厚温和,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正是雷正刚。他正斜靠着厚厚的枕头,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素灰棉被。说了这一句,他便不再言语,只顾低头浏览着摊在胸前的一大堆案卷,甚是入神。 仕进喉结耸动一下,想说点什么。杜青衣却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先坐下,自己也找了张椅子,盘膝坐了上去,便闭目运功调息起来。连日来,他都是如此,只有实在累得不行的时候,才会稍稍休息一下,恢复一点精神。 雷正刚终于抬起头,瞥了两人一眼,微笑着将胸前的案卷聚拢在一起,道:“抱歉啊!事情有点忙,让你们久等了!”仕进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到他的面容时,还是忍不住呆住了。与不久前见面之时相较,雷正刚委实消瘦得可怜,两颊深深的陷了下去,脸上的处处沟壑,点点黑斑,让人禁不住心酸落泪。虽然还是那么清癯雍容,整个人却像是被生生抽掉一大半的生命,透着说不出的疲惫。 “你……”仕进张了张口,喉咙却似被什么东西牢牢堵住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雷正刚笑道:“不用担心!暂时还是活着的,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呵呵,老实说,我一直想了解人死之后是一种什么感觉,鬼神之说究竟当不当得真!不过这种事情不好去尝试,就一直拖着!现下机会来了,也算是得尝所愿吧!”他说得很是轻松从容,神色间不像是说笑,仿佛当真是他所愿一般。 仕进吸了吸鼻子,定下神来,低声道:“你叫我过来,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吗?”雷正刚眉头微皱,马上又舒展开来,微笑道:“世事艰险,你虽然武功卓绝,却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如意!这个,你想必深有体会!嘿,人心,真的很是复杂,让人捉摸不透呵!嗯,我叫你来此,就是想问一下,日后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仕进喃喃道,神色有些恍惚。他眼睛蓦地一亮,沉声道:“我想知道真相!别人不明白,我却清楚,一切事情你都看在眼里,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了解,打一开始你就知道了事情的一切!我可以不报仇,我可以放下一切怨恨,但是,你必须告诉我一切的事情。”刹那间,他心里掠过了万千念头,终于找到了想要的答案,话语也是愈加的坚定。 雷正刚淡淡一笑,喃喃道:“真相么?什么是真相?真相是什么?”他长吁了一口气,眼神里掠过一抹痛苦的神色。沉吟良久,他才低声道:“我答应你,告诉你事情前因后果!本来我让老杜代为传言,让你到杭州一趟,就是想跟你将事情说清楚!听说你来了,我这才叫他唤你过来!只是……嘿,似乎很多事情都不如我想象的那样看得开,看得透!这样吧,等我忙完这些事情,再跟你详谈!”他抚摩着胸前的案卷,眼皮慢慢地眨动着,看起来是精神不济了。 仕进正欲出声,杜青衣却睁开了眼睛。他摇摇头,示意仕进不要再说下去了。雷正刚笑了笑,道:“老杜,这段日子还真是多亏了你!我现在感觉好多了,你也累坏了,还是去歇息歇息吧!” 杜青衣板着一张脸,严肃道:“作为大夫,我要再次严重警告你,你必须放下手上的一切事情,好好休息,静心养病!否则,我就是有天大的能耐,也是斗不过阎罗王的勾魂令使的!唉,你怎么就如此的糟蹋自己身子呢?” 雷正刚笑呵呵道:“好了,好了,别唉声叹气的!我听你的还不成吗!等我忙完手上这些东西,再将事情交代下去,以后的一切,我都听你的吩咐!我保证,你叫我去西我不敢去东!”他举手誓,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杜青衣哭笑不得,最终只能长叹一声,嘱咐了几句要好好休息的话,就摇着头拉着仕进出了小屋。 走了半晌,一直沉默的仕进忽地出声道:“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杜青衣身子一僵,半晌才低声道:“他是劳累过度,这才病倒的!前些日子见他的时候,我就感觉有些不大对劲!只是一想,练武之人,寻常不会得病;他武功又那么高,想必没人能伤得了他,这就没有深究!想不到才过不久,我在少林接到欧阳天堂的飞鸽传书,他竟然当众吐血晕倒,一直昏迷不醒。我快马加鞭赶到杭州,拼死拼活的将他救醒。唉!没想到,刚能行动,他就闲不住,又开始忙活起来!真是叫人操心哪!”他的声音很是沉重,脸色也十分黯然。 “劳累过度?”仕进呐呐的问道:“这应该不是什么大病啊?不是只要好好休息就行了吗?”杜青衣摇摇头:“你不懂!人一生中会有许多病情,无论是断手开膛的重伤,还是中了厉害无比的剧毒,这些都不是大夫最害怕的事情!大夫最害怕的,就是那种经年累月积下来的病根!这种病最难医治,需时也是最久的,而且不能从根本上治愈!唉!”他又是长叹一声。 仕进身子一下凉了下来,半晌,才涩声道:“那……那他这个样子,还能不能治?”杜青衣黯然道:“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何如此尽心尽力的为他治病!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他这个病的来由。他需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而且每一件都不是为了自己!就算是敌人,也不得不承认并且钦佩!嘿,我总以为自己医术高明,天下无不可医治的病情,但是……” “但是什么?”仕进语气很是急促,心却也凉了下来。杜青衣一字一句的道:“就算他现在什么事情都不做,只是安心养病,即便真是这样,最多也不过剩下一两年的时间了!”他摇了摇头,神色悲哀的向前挪去,满头白衬着佝偻的身子,哪里还有当初那种丰神俊朗的气度啊? 仕进回到了房里,就一直静静不语,脑海中掠过了无数跟雷正刚相遇的事情。在旁人眼中,他只是那个武功天下第一的玄木令主,无论是恐惧、敬畏、妒忌,还是羡慕、憧憬跟看重,甚至是暗算,无一不是冲着他那不可思议的武功,没有人将他当成一个普通人。但是雷正刚不同,一直以来,对他都是温和亲近,当他是小辈,当他是朋友!这种感觉,正是他渴望苦久的! 听了杜青衣所说的话,看了雷正刚现在的样子,仕进只有一种感觉——难受。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一下接一下的拉着,扯着,很疼很疼!这种感觉,当年李清去世的时候他感受过,只不过当年他尚自年幼,感觉不是很强烈;现在比起当年,实则厉害百倍! 冰儿听到响动,从自己房里跑了过来。看到仕进阴沉的脸色,她连忙将要出口的话收住,默默的坐了下来,陪着仕进一起呆。就这样,两人就在正气堂里住下了。杜青衣每天都会来为冰儿针灸治疗,从他的口中,仕进知道了雷正刚的病情一日好比一日,已经行走自如了。欣喜之余,杜青衣却泼了冷水:“这只是间歇性的好转,一旦稍有异动,病情就会复,而且会更加严重!”一句话,又让仕进郁闷不已。 这一日,杜青衣又过来针灸。看着冰儿渐渐红润的脸色,仕进心头大是宽慰,喜悦之情暂时压下了对雷正刚的担心。治疗完事之后,杜青衣笑呵呵的对冰儿道:“小姑娘,恭喜你啊!看来再过两三天,你就可以高枕无忧,活蹦乱跳了!”冰儿甜甜一笑,道:“这还不是多亏了前辈的回春妙手,冰儿才能好起来?前辈您累了吧,让冰儿帮您捶捶腿吧!嘻嘻!” 仕进微笑地看着冰儿欢快的样子,杜青衣也是开怀大笑,房中一派欢跃的气氛。正在此时,门外来了一名正气堂弟子,打了声招呼,看样子有些忐忑。仕进跟杜青衣心里都是咯噔一声。瞄了仕进一眼,瞧到他担忧的神情后,杜青衣定了定神,来到了门外。仕进也是伸长了耳朵等着。 那名弟子恭谨道:“回禀神医,门主他老人家说在屋里憋闷得慌,想到外面走走,怎么拦都拦不住!欧阳先生吩咐了,还请神医快些过去!”杜青衣沉吟道:“出去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也是好事!难得他不再理会那些事情!嗯,对了,他身边有没有人跟着!” 那名弟子沉声道:“他老人家只带了一名弟子!不过我们已经派人暗中跟随,一旦有什么变故,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出手!”仕进忽地插话道:“他是朝什么方向去的?”那名弟子道:“回少侠的话,他老人家是向着西湖去的,想必是要到西湖看一看的!” 仕进对杜青衣道:“先生,我总有些不放心,还是出去看一看吧!你身子也累了,就先歇着!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杜青衣笑道:“我陪你一起去!反正也有好多年没游过西湖了,就当是放松放松吧!”仕进吩咐了冰儿几句,就跟杜青衣联袂出了正气堂。 其时正当初夏,西湖边上列列垂柳,好不凉快,正是乘凉休憩的大好处所,游人也是往来如织,嬉笑欢逐,大是高兴。雷正刚在苏堤上缓缓踱着,神色沉静,嘴角挂着微微的笑意,很是享受刻下这种恬静悠闲的时光。 “看哪!是雷门主!”有人认出了雷正刚,小声且兴奋的告诉身边的人。消息眨眼间就传遍了整条长堤。虽都是寻常的老百姓,但受过雷正刚恩惠的却是不计其数,现下看到真人,众人都欢欣不已,却没有人上来打搅。众人都默默的注视着,便连旁边的粼粼波光都像是失去了颜色。 雷正刚注意到了这个情景,苦笑着对身边的弟子道:“看来我倒扰了大家的游兴!我们到湖心岛去吧,那里安静一点!”他信步走了过去。游人们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去湖心的脚步,便有不懂事的家伙想过去,也有人将他们生生的拽了回来。“难得他老人家出来一次,就让他老人家好好看一看西湖吧!别去打扰!”大家心里都默默的祈祷着。 刚在振鹭亭里坐下,雷正刚便听到一阵爽朗的大笑之声,转眼望去,一名须髯飘飘的白眉道人正大步朝亭子迈来,身边随着一名中等身材的中年道人。“原来是百忌道兄,好久不见了!”雷正刚微笑着迎了上去。随在他身边的那名弟子认得这位武当的太上掌门,知道他与雷正刚同属六绝之一,颇有交情,当下恭立一旁,没有跟上去。 百忌道人张开双臂,袍袖飘飘的迎了上去,口中笑道:“雷兄气色不错,真叫老道羡慕啊!”那名中年道人满脸微笑的跟在百忌身边,身子微微前倾,一副恭谨的样子。瞧上去像是百忌的弟子之辈,脚步虽然稳实,却稍欠灵动。雷正刚瞥了他一眼,也不以为意。 这本是寻常的朋友相逢,却在近身的一刹那间完全变了。百忌脸上还挂着笑容,身子却闪电般的欺近了雷正刚,宽大的袖子灵蛇般的缠上了雷正刚伸过来的右手,左手同时从袖子里探了出来,啪的一下扣住了雷正刚手腕。他的右掌随之推出,绵柔无力,无声无息,正是武当派有名的杀人不见血的绵掌。 那中年道人也同时暴起难,蓦地贴近了雷正刚左侧,五指就如钢铁鹰爪一般,抓向了雷正刚胁下要穴。看他招数去势,功力竟不在百忌之下。说时迟,那时快,雷正刚突遇奇袭,脸色急变,右臂奋力一振,嗤嗤的几声,百忌的袖子顿时化为阵阵碎片。他手腕一绞,反过来捏住百忌虎口,同时猛地一拉百忌左臂,抬肘顶住了对手的一掌。 右手动作的同时,他左手也不闲着,化做一阵轻风,倏地出现在中年道人五指的前面。只见他食指,中指同时微曲,弹了出去,两缕劲风破空而去,取的正是对手掌心跟手腕薄弱之处。眨眼之间,三人脚下同时起动,就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对了十数脚。雷正刚虽遭遇袭击,防守却异常严密,几是滴水不漏。 噼里啪啦的一阵脆响,像断裂的竹子声,紧凑,密集,让人喘不过气来。三人动作都快到了极点,那名正气堂弟子震惊之下,楞了一下神,但当醒悟过来之时,已经分出了胜负。三人就像是刚刚接触,然后便马上分开一样。 蓬蓬两声闷响后,雷正刚身子飞的后退,眨眼间跟对手拉开了距离。他虽然竭力防守,但对手两人都是不弱于他的绝顶高手,很快就抓住了那一纵即逝的机会,突破了他的防御,一人给了他一掌。不过他也是奋力回击,在最后一刻踢中了百忌。 百忌退开几步,咳嗽两声,脸色有些苍白。那中年道人也退到他身边,扶着他,关心道:“没事吧!”百忌呵呵一笑,得意道:“不碍事的!比起他来,可是好多了!哈哈,想不到名震天下的雷正刚也栽在了老道手里!一想到这个,我就忍不住开心,便什么伤都好了!”他越说越是眉飞色舞,更是哈哈大笑起来,那长长的白髯跟眉毛都跟着抖了起来,像几条猖狂的扭曲的蛇。 雷正刚伸手捂住胸膛,冷眼瞧着他,目光里却带了沉重的怜悯。百忌笑容蓦地僵住,那怜悯的目光让他感觉自己像个小丑。浓浓的愤怒涌上了心头,他嘶声大喊:“雷正刚,你都死到临头了,还是那么镇定吗?莫非你就真的不怕死?”此时此地,他已撕下了那副道骨仙风的假面具,满是狰狞的神情。 雷正刚身子蓦地晃了一下,那名弟子大是惊急,忙扶着他,更是对百忌两人怒目而视。雷正刚拍拍他,示意不要紧,便站稳了身子,淡淡道:“道兄如此行径,只怕是受人唆使吧!”百忌怒道:“什么受人唆使!我只是不服气,凭什么大家同是六绝,你雷正刚的声望就高过我?无空执掌少林也就罢了,武当比不过它少林,我忍了!你正气堂不过短短几十年的历史,为何就能凌驾到武当头上来?凭什么?凭什么……”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那怒吼声还在天际回荡,振鹭亭前却一片死寂,静得让人心头麻。半晌,才响起了阵阵散着冷意的笑声,却是那中年道人所。他从容的笑着,扶着百忌身子的手却插进了扶着的身子。百忌两眼圆瞪,喉咙格格作响,却什么声音也出不了,他忽然间明白雷正刚眼神中的怜悯是何意了,不过,却有些迟了。 中年道人缓缓抽出沾满鲜血的右手,温柔的在百忌道袍上擦着,那创口虽大,流血却不多,片刻间便停了下来。他仍是扶着百忌,对雷正刚露齿一笑,道:“你知道吗?这可是我精心挑选过的部位,保证一击致命,鲜血还不会像瀑布那样喷出来!是我为他专门设计的!嘿嘿!雷兄,你说我选的地方好不好?” 那名正气堂弟子瞧着道人的笑容,饶是他心志坚定,身子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雷正刚神色不变,低声道:“想不到你的心机如此之深!我倒是小看你了,想必他就是受了你的唆使!嘿,我想,今天跟在我身后的弟子都遭了你们的毒手吧!我还奇怪怎么都没动静了呢!”他眼神里掠过了深沉的悲哀,却是想到了那些年轻的生命。 中年道人面露诧异,笑道:“真的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你的那些手下有些难缠,我们可没时间跟他们纠缠,只好下了点重手!不过你放心,不过是断手折腿的,杜老三不是在你那儿吗?有他在,没事的!过几天那些个年轻人就又是生龙活虎的了!”他倒是一本正经的安慰起雷正刚来,仿佛下手伤害人的不是自己一样。 雷正刚眉头一舒,低声道:“这就好!这就好!”中年道人托着百忌的身子,指着亭子,笑道:“雷兄,我们这样站着也不是办法,还是到亭里坐下,好好谈谈!你身子有伤,还是多多休息为妙!” 他扶着百忌,边向亭子行去边道:“其实这位武当的太上掌门要是有你十分之一的头脑,我今天也不敢来这里了!嘿嘿,仔细一想,也怪不得他!雷兄试想一下,那灵清道人也跟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性格暴躁,沉不住气!所谓有其徒则必有其师!他也算厉害的了,这大半年江湖风波不断,他居然能憋得住气,看来是想隔山观虎斗,坐收渔人之利了!” 说着,他轻佻的拍拍百忌无力垂着的白头,微笑道:“可能他对雷兄你跟无空的怨恨着实太深!我才稍微透露了一点想对付你的意向,他就马上兴奋起来,巴不得即刻动手!嘿嘿,雷兄,我可是告诉他,此事是急不来的,正气堂乃龙潭虎穴,即便是我们,也不能来去自如!他还真是乖乖听了我的谋划,一直等到了现在!哈哈,雷兄,你说,是不是很可笑啊?” 雷正刚摇了摇头,沉声道:“此事并不可笑!而是可悲!”他挥挥手,示意那名弟子离开。那名弟子却是迟疑不定,中年道人哈哈笑道:“小兄弟,放心吧!雷门主威名震天下,又岂是百忌这种糟老头可比的?就算我真想出手,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够不够!莫要以为他现在这样子,保不定一下子就让你大吃一惊!你还是快些回去,叫杜老三过来,顺便多喊点人过来!说不定到时候我又改变主意了!” 瞧着那名弟子远去,雷正刚才坐了下来,淡淡道:“我前日接到少林的飞鸽传书,说你放弃了在少室山的据点,就知道你以前的所做所为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把戏而已!今日一见,你的武功突飞猛进,居然不下于我等几人!想来,你等这一天等很久了吧!” 中年道人哈哈一笑,赞道:“雷正刚不愧是雷正刚!果然了不起!”他将头上的道髻一扯,满头的黑连着脸皮都给撕了下来,露出了一个油亮的光头,却是智空。他摸了摸光头,擦擦脸皮,舒了一口气,喃喃道:“戴着这破东西可真憋闷啊!”话语间,他浑身的骨头格格作响,身子也慢慢的涨大起来。想必先前用了缩骨功之类的功法隐蔽自己的身形。 雷正刚掠了振鹭亭四周一眼,道;“你可真是选准了地方!此地僻静,四下也是无人,更隔着西湖,远处的人看不清动静!天时,地利,人和都让你算准了!嘿,我过去还真是小看了你!” “承蒙夸奖!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哪!”智空嘴角浮起了淡淡的讥笑,道:“纵使我使出千般手段,还不是一样逃不过雷兄的手掌心?我隐藏了自己的身手,雷兄自己又何曾显露过半点真功夫?哼,挨了我跟百忌两掌,换了是风子斋跟单南虎,不死也去了半条命,那还能像雷兄这般若无其事的跟我闲聊!” 雷正刚既不承认,也不否定,只道:“你今日的话似乎特别多!想必此番设局,你的目的不是为了对付我吧!”智空大笑道:“雷兄却是猜错了!我花尽心思,可不只是为了杀掉百忌而已!当然,选择百忌,因为他是你们六个人当中最容易上钩的,还有他背后的武当,多少能让你费点心思去处理他的后事!不过呢,真正目的还是为了对付雷兄你,自然,还有无空那厮!” 雷正刚淡淡的哦了一声,道:“愿闻其详!”智空微笑着将百忌的身子松开,让他靠在亭柱上,又擦了擦手上残余的已经凝结的血迹,这才笑呵呵道:“说起来话可就长了,雷兄可有这个耐性?”雷正刚轻轻颔,道:“都到了这个地步,是该好好谈一谈了!” 智空沉吟片刻,悠悠道:“雷兄想必是知道我另外一个身份!”“略知一二!”雷正刚点了点头。智空道:“那就从我的身份开始说起吧!当年杜白衣独霸一方,威凌天下,雷兄想必是深有体会!我呢,则是杜白衣身边最隐秘的下属,行踪也是最为飘忽不定!当年你们寻遍天下,也找不到我的消息,心里一定有些不舒服!雷兄你或许好一点,无空那厮最受不得自己的权威遭到丝毫质疑,自然是耿耿于怀的!雷兄,你说是吗?”他似笑非笑的盯着雷正刚,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雷正刚脸色一变,没有出声。智空连连摆手,笑道:“对不起,对不起,话题扯远了!哈哈!接着说!嗯,雷兄知道我为何甘心为杜白衣效命吗?嘿嘿,其实理由很简单,我是一个非常执拗的人!幼年时落魄街头,被杜白衣收留,养大!所以为了报恩,今天我才会出现在这里!” 雷正刚笑了笑:“你似乎对杜白衣不是很尊重,这又是为何呢?”智空道:“他为人器量不够大,甚至因为猜忌而将亲生兄弟逼走,这样的人,我又怎会尊重他?要说尊重,雷兄,说实话,我倒真的很敬重你的为人!无空虽然了不起,在气度上却逊了雷兄一筹!” 他打了个哈哈,接着道:“对不起,又离题了!当年黄山一战,杜白衣所属的一切烟消云散!我当时已身入少林,闻此消息,委实是震惊万分。嘿嘿,你们当真是好手段,杜白衣本来遣我入少林,就是想探清虚实,再图后计!谁想得到你们一记霹雳重击过来,端是措手不及,便什么都完了!我呢,就寻思了,总该为杜白衣做点什么!” 雷正刚低声道:“所以你就搞了这一切?”智空笑道:“起初我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就暗中召集被冲散了的部下,让他们继续积蓄实力,更分派了无数人到各门各派,留做内应。我知道,这不会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事情,所以做好了长期准备,更老老实实的在少林做起了和尚,而且还苦练少林武功。哈,无空当真是英雄了得,便连练习功法都能改进,每一个练习的人都有长足的进步,你看我现在的武功就知道了!瞧现在的少林,高手如云,无人能及,不能说不是无空的功劳!” 雷正刚插话道:“但看起来你并不将积蓄几十年的力量放在眼里,随便一下就放弃了!”智空摸摸光头,道:“那是因为我后来现,无论我如何努力,也是及不上你们两人的!莫说是两人,就连你们单独一人我都对付不了!我一向是有自知之明的,这恐怕是我唯一的优点吧。哈,就在我沮丧万分,就要放弃的时候,我突然现一个秘密,于是,我又精神百倍,斗志昂扬了!哈哈哈哈……”他仰天大笑起来,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雷正刚不动声色,道:“你现了什么秘密?”智空止住笑声,盯着他瞧了半晌,又哈哈的笑了起来。雷正刚静静的等他笑完,才道:“这个秘密真的如此好笑么?”智空忍住笑意道:“好笑,当然好笑了!整个江湖都知道,少林方丈跟正气堂门主乃莫逆之交,两人相辅相成,将江湖打理得是井井有条。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雷兄跟无空何止是莫逆之交,简直好到了不分彼此的地步。雷兄的正气堂,无空可以调配一切人员,无空的少林寺,雷兄也可以支配所有僧众!所以当日我跟沙老大所说,手持无空的信物就可以控制整个少林,根本就是痴人说梦!”他忍不住又想笑起来,脸上的肌肉都轻轻颤了起来,显是忍得非常辛苦。 雷正刚沉声道:“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智空定了定神,接着道:“此事当然不好笑。我虽不清楚雷兄跟无空有什么关系,但你们必是知交好友无疑!正是因此,事情才会显得那么可笑!无空一生之中,也算是胸怀坦荡,荐贤纳士,知人善用,每一样做得都是令人心服口服。但雷兄可知,他心中也有忌惮的事情。正是他的忌惮,才让我有了信心。只要有害怕的事情,那就存在着弱点,这正是我可以利用的地方!” 雷正刚脸色终于变了。智空甚是得意,站了起来,张开双臂,仰脸看着亭外的天空,大笑道:“堂堂的武林盟主,少林方丈,最忌惮,最害怕之人,居然就是自己最亲近的挚友,也就是你——正气堂雷正刚!哈哈哈……雷兄,你难道不觉得可笑吗?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他笑得全身都颤栗起来,很是兴奋。 雷正刚低声道:“此事一点都不好笑!真的!”他神情很是悲哀,隐隐透着痛苦,声音却是很冷,似乎蕴涵着火一般的怒气。智空不以为然的挥挥手,继续笑着道:“雷兄无须动怒!雷兄你处事一向低调,从来不会张扬,但真正的实事却永远当仁不让!虽然你一直躲在无空的阴影之后,将风光全让给了他,但整个江湖人士都有目共睹,是你们两人一起改变了江湖。就算你退到无空身后,人们还是会将你们两人并肩而立!这,却正是最令无空不舒服的地方!” 雷正刚冷声道:“无空师兄胸襟宽广,又岂如你所说的那样?”智空摇了摇头,道:“雷兄却是错了!胸襟再宽广之人,也有容不下的东西。说老实话,雷兄,虽然我一直想致你于死地,心中却真的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凭你的实力,只要振臂一呼,完全可以跟无空分庭抗礼,平分这个江湖。你却没有这么做,这份胸襟,这份气度,小弟我是自愧不如哪!” “承蒙夸奖!不过扯得似乎远了点!”雷正刚淡然道。智空连声道歉,笑道:“话归正传,虽然我不晓得雷兄跟无空究竟有何关系,也很奇怪雷兄为何能如此忍让,更奇怪无空既然如此忌惮雷兄,却为何对雷兄这般信任?这些我都不晓得,不过不要紧,我只要自己还有机会就行了!” “话说大约是五年前,玄木令主横空出世,让平静日久的江湖沸腾起来,人人都想知道此人的来历!雷兄当时想必也是好奇吧!但可惜的是,无论是小弟我暗中的势力,还是堂堂的少林寺,都追寻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呵呵,本来突然出现一个武功高强之人也没什么可奇怪的,江湖本来是代有新人出的!只是,突然有人跟无空透露了一个消息,说是雷兄你在那次黄山剑会后见了玄木令主,更与之长谈了一夜!你道无空如何反应?” 第四十六章 擎天柱倒 雷正刚沉声道:“此事我早已跟无空师兄说清楚,他还会有什么反应?”智空冷笑道:“他表面是没什么,却暗中派出了人手,查探了每一个与玄木令主交过手的武林人士!雷兄你只怕被蒙在鼓里吧!接到回报之后,当天夜里,他一整晚都没睡,方丈室里灯火可是一直亮到了天明!” 雷正刚脸色很是难看,嘴唇翕动几下,才吐出字来:“这些事情你又是如何晓得?”智空得意道:“我当年的七个兄弟可是各有奇能,我自然也学会了不少。其实一直在你们面前显身都只是我的替身而已,我一直都躲在暗处,瞧着,盘算着,等待着最恰当的时机!这四年之中,无空一边准备着统一武林之事,一边查探玄木令主的消息!他认定了玄木令主是雷兄你培养出来的,准备用来钳制他的秘密武器,所以要不动声色的将这个武器被拔掉!雷兄,说也真是奇怪,他若是忌惮你,暗中出手对付你便是,为何却要对付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呢?” 雷正刚忽地一阵气闷,剧烈的咳嗽起来,脸上已是呈现灰白之色。智空装出惊慌之状,大声道:“哎呀,雷兄,是不是刚才受的两掌掌伤发作了?亏小弟还以为你真是丝毫无损呢!还真是让人操心哪!不晓得你还撑不撑得住,老实说,这故事还长着呢!”雷正刚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伸指在自己身上重重的点了几下,舒了一口气,淡淡道:“不牢你操心!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继续吧!” 智空上下瞄着雷正刚,啧啧赞道:“雷兄果然是豪气过人,为了听一个故事就用这种饮鸩止渴的方法止痛!佩服,佩服哪!呵呵,对了,说到哪里了?哦,说到玄木令主了。其实我只想借着玄木令主在你们中间搞点小动作,让你们之间的分歧增大,根本没想过能达到最终的目的的。哪知道玄木令主再次出现的时候,却让我大吃一惊,他的武功一下子高得离谱,顿时将我的全盘计划打乱了!” 他嘿嘿笑了笑,接着道:“还好!无空也有自己的计划,我那时候只要混水摸鱼就可以了!于是乎,一场针对这个武功天下第一高手的暗算开始了!雷兄当时想必是知道一切的,按照你的性格,应该会去阻止才对!啊,我都忘了,虽然奈何不了雷兄,但设置小小的障碍,阻一阻雷兄,小弟还是有点把握的!这样的好戏,我又岂能让雷兄给破坏了?” 雷正刚喃喃道:“难怪!当日那些突发事件,原来都是你安排的!”智空得意的笑了几声,眼睛忽地眯了起来,瞄向了远处,口中低声道:“来得可真快!”只见两道身影风一般的掠了过来,刚看时还在苏堤之上,几个起落间,已是出现在了振鹭亭前。正是仕进跟杜青衣。他们半路上遇上那名赶回去报信的弟子,听到变故,顿时心急如焚,全力赶了过来。 智空神色丝毫不变,仿佛来的是朋友一样,仍是一脸的微笑。仕进跟杜青衣却是脸色大变。杜青衣瞥了智空一眼,马上来到雷正刚身边。乍一看到雷正刚的脸色,他的神情已经暗了下来,待给雷正刚把过脉后,他就颓然的坐了下来,什么话也不说。 仕进脑子轰的一声,吼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他瞪着智空,怒道:“是不是你?这是不是你搞的鬼?你说……”话未说完,已是一掌过去,两人之间的距离仿佛不存在一样,刚一抬手,那手掌已经来到了智空胸前。智空堪堪来得及竖掌拦在前面,架住了这一掌。 砰的一声,智空身子蓦地倒飞出去,跌出了振鹭亭,刚落得地来,又踉跄的退了几步,这才稳住了身形。他抹了抹口角处渗出的血丝,笑着对雷正刚道:“雷兄,你还是让他停下手来吧!我倒不要紧,故事可是没讲完,你不想知道下面的事情了吗?”仕进怔了怔,看了雷正刚一眼。雷正刚对他摇了摇头,他才恨恨的退到雷正刚身边。 智空悠闲的整理了一下道袍,又慢悠悠的回到亭中,似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杜青衣低着头,声音很冷。智空呵呵笑道:“我说杜三哥,我还没问你,你倒问起我来了?眼前这人就是杀害你亲身兄长的凶手,你为何不出手报仇?莫非就为了当年的一点私怨,就不顾念兄弟之情了?” 杜青衣愤声道:“我大哥之死,那是他咎由自取!现在我只是作为一名大夫,我的病人在你手上了出了问题,我自然要问你!你可知我花了多少心血才将人救回来,可如今……”声音都有些变调了。说到此处,他瞥了仕进一眼,生生顿住了话语,雷正刚吁了一口气,拍拍他,低声道:“老杜,人命由天,事到如今,你也无须太过介怀!让他将故事说下去吧!大概……”他转向仕进,接着道:“大概你也很想知道的!” 仕进楞了一下。智空忽地哈哈笑道:“我说谁武功如此之高呢?原来真正的玄木令主到了!想不到,想不到啊!居然如此年轻。雷兄呵,别的不说,这笼络人心的本事,你可算是天下第一了。这普天下的江湖同道不说,就连玄木令主都对你死心塌地的!难怪无空会对你如此忌惮,他就是这一点上不如你!”他啧啧赞道,仔细端详起仕进来,像是欣赏着什么稀奇宝物一样。 仕进盯着他,迟疑了一下,沉声道:“你不是智空!”智空左看右看,半晌才奇道:“我怎么就不是自己了?”他马上又自嘲着笑道:“我知道了!你是将我的替身当成是我了!不怪你,不怪你!那家伙扮得根本一点都不像我!令主大人,我们可是初次见面,还望多多指教!”他笑嘻嘻的,浑不将仕进放在眼里。 雷正刚咳嗽一声。智空马上连声道歉,笑道:“抱歉,抱歉!我都忘了,雷兄身子可是拖不得的!也罢,就接着说。话说无空设计暗算玄木令主,雷兄被小弟我阻了一下,没来得及阻止,真是可惜哪!结果呢,哈,老实说,结果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玄木令主武功天下第一,这是不错的!不过呢,令主小兄弟,说实话,这武功高强其实不算什么!在无空眼里,在雷兄眼里,甚至在我眼里,也不过是需要付出多大代价的问题罢了!也就是说,大家当时都那么认为,你玄木令主其实算不上一根葱!哈,我是老实人,就说老实话,你可别见怪!” 仕进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竟有一种将智空当场撕裂的冲动。雷正刚沉声道:“他当然不算一根葱,他是一个人!你不要以为每个人都跟你想的一样!他的武功高是因为他练武天赋高,他会被暗算是因为他本性善良,阅历还少。他若是有心想报仇,便十个你也不够用!须知道,自古邪不胜正,纵使一时得逞,但千秋万世,总会有报应的时候。”他说得铿锵有力,一股凛然正气油然而生。 汩汩的暖流自心中淌过,仕进看着雷正刚消瘦苍老的脸庞,崇敬当中又夹杂了丝丝心酸。智空脸色一肃,沉声道:“雷兄教训的是!小弟确实是错了。结果确实印证了雷兄的说法!你看无空一世英明,可谓无往而不利,一旦做出小人行径,就大大的栽了跟头,居然落得个重伤垂死的地步!小弟一生作恶多端,看来老天的惩罚也就落在今日了!想想真是有些心悸!”他的神色有些怅然,想必是心生感慨了。 杜青衣神色沉痛道:“你既知自己作恶多端,为何不醒悟过来,好好做人呢?”智空大手一挥,笑道:“做便做了,有什么好后悔的!好了,接着说。本来一切都在无空预料之中的,事情一出纰漏,他马上就意识到了我的存在。雷兄,他在昏迷之前,想必跟你说了一些事情。嘿嘿,我虽然不晓得,多少也能猜个七八分。雷兄,能跟小弟说说吗?” 雷正刚淡然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告诉你也无妨,不过是要将你布下的棋子一网打尽罢了!”智空猛地一拍手掌,大声笑道:“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要是雷兄做主的话,恐怕只是诛其首恶就了事了!但无空可不是那么想!他眼里容不下半粒沙子,当然是大小恶人,通通纠出来杀光!小弟我居然猜到了这位武林盟主的想法,哈哈,我都忍不住想要佩服自己了!” “你猜到了便又如何?”仕进沉声道。他隐隐意识到,所求的真相,今日便要揭晓了。智空笑嘻嘻道:“猜到了事情自然就好办了!我当然是要按照无空跟雷兄的想法来扮演自己的角色,而且还十分的投入。之前我一直没有动用自己的实力,他们几十年来也算安分守己,不曾做过什么恶事,基本上算是好人!真要按照雷兄的想法,他们没有一个够资格该杀的。若是这样,雷兄只怕要心慈手软,违逆无空的意愿了!怎么能为了那些贱胚而损了两位武林至尊的和气呢?小弟自然是要命令他们开始行动。哈哈,你还别说,这些人还真是为非作歹的命,一放开限制,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就算有人过惯了安稳日子,心里不情愿的,略施手段,还不是一样要杀人放火?哈哈哈!” 他若无其事的说着,仕进却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雷正刚神情悲痛,低声道:“你做这些事情,就是为了将自己的手下送上断头台?”智空脸色一沉,笑容终于消去。他冷声道:“不错!我就是要将一个个本性良善的普通人变成魔鬼!然后送到你的手上,看你杀是不杀!”两个杀字,像硬邦邦的冰锥一样,刺得人心头发寒,发痛。 “你做这些有什么意义?”雷正刚深陷的眼眶里透着莫名的疲惫,身子也轻轻的靠在亭柱上,已是无力再挺直身躯。智空冷笑道:“意义?意义大着呢!雷兄,你不觉得现在跟无空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了吗?你不觉得自己很难受吗?你不觉得要准备清除的这些棋子很无辜吗?无空嘛,心肠比雷兄狠,不过,哈哈,过些日子他就会难过起来的!嘿,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这也是你们必然的结果,是你们自身的性格使自己走到了这个地步!我的存在不过是在适当的时候增加一把推力罢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冷,每说一句,都让雷正刚微微的颤抖一下,脸色也更加的灰暗。仕进跟杜青衣都呆住了,为听到的一切。智空继续道:“雷兄,告诉你吧,我安插的棋子可没有全部动用!就算你查出来,你也不会去动他!因为他根本不晓得自己是棋子!就是因为这样,我才知道雷兄你身体一直抱恙,我才会让他们尽可能的将江湖搅乱!不管结果如何,只要足够乱就可以了。这样,雷兄你就会忙得焦头烂额,日以继夜,才会出现恍惚疲乏的时候,那时我出手才会有足够的把握!” “其实我本来的想法不是这样的,是想要让你跟无空两人翻脸,两败俱伤才好!但是,不晓得你们之间有什么关系,看似互相忌惮,却又互相信赖,就是不肯翻脸!不过现在不用担心了,你有了一个最强大的替身,只要你去了,他自然会找无空算帐!这也是必然的结果!”智空舒了一口气,目光飘到了仕进身上。 仕进楞了一下:“强大的替身?他指的是自己吗?”雷正刚疲惫的叹了一口气,低声道:“这一切你事先都算过了?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结果,每一点细节?”智空摇了摇头,道:“我不是神仙,不可能算得出每一种可能性!不过,这几十年来,我一直在摸索了解你们的性格。玄木令主虽然神秘,性格却很好揣测!这一切加在一起,足够让我下决心了!” 听到两人每一句话中都似乎关联到自己,仕进忍不住大声道:“你们究竟在说什么?有话为什么不说清楚一点?”他忽然很彷徨,仿佛冥冥中已经注定了自己的结局,这种把握不住自己命运的迷茫让他很是恐惧。 智空慢慢坐了下来,微微笑道:“说什么?呵呵,我们在说老天真爱耍弄人,总会将人逼上一条不得不走的道路。由不得自己选择,只能一直向前,不能回头。唉,说了这么多,真是有点累了!若是再能解开心中的疑惑,就没有遗憾,可以安心的睡上一觉了!”他也庸懒的靠上了亭柱,眼睛半开半合,却是盯着雷正刚。 雷正刚挪了挪身子,苦笑一下,道:“是该将前因后果说说了!仕进小友,你不是一直想要真相吗?今天就告诉你吧!不过在此之间,我要先讲一个故事!”智空击掌笑道:“好!故事好!小弟我最爱听故事了!”仕进跟杜青衣都正了正身子,屏紧了呼吸。这一切江湖风波的源头,今日就要披露,无论是谁,都是一样会紧张万分的。 雷正刚脸微微上仰,回忆的目光飘向了高高的天空,口中悠悠道:“话说某地有一个名门望族,书香门第,族中族规森严,上下之别,泾渭分明。族中有一名门子弟,娶了一房温柔婉约的夫人,一家子和和气气,朗朗书声,可谓是温馨之至!但一日,这名子弟赴宴归来,七分酒意下,跟家中一名婢女发生了关系!此事开始无人知晓,渐渐的,那名女子的肚子却大了起来。那名子弟碍于族规,不敢承认是自己所为!他将那名女子赶出了家门,却又暗中遣送金钱,将人安置好,让她不至于落魄街头。最后,那名女子在风雨之夜诞下了一名男婴!” “在此不久,那名子弟的夫人也生了一个男婴。慢慢的,两名婴儿开始懂事了。虽然做了亏心事的男人时不时的接济,却难解无辜女子的日常之困。她未嫁生子,不免遭人看轻,生活倍是艰辛。先出世的那婴儿非常懂事,勤奋努力,从来不让母亲操心过。虽然在外常常被邻居的小孩嘲笑,他却从不抱怨,只是在暗中更加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的优秀!终于,在他十岁那一年,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还有一个父亲,一个弟弟!做弟弟的也同时知道了哥哥存在。两人好奇之下,偷偷的相认了!” “弟弟一出生就衣食无忧,难免有些骄纵,有些顽皮!哥哥并不因此而讨厌弟弟,也并没有因为自己的遭遇而怨恨他人,相反,他教给了弟弟很多朴素的做人道理,让弟弟懂得了世间疾苦,并为之努力奋进。弟弟上了私塾,也设法让哥哥读上了书。哥哥很努力,并且天资聪颖,很快便出类拔萃,成了弟弟追赶的目标跟榜样。哥哥也很为自己自豪,更加悉心的照顾弟弟!两人互相扶持着慢慢的长大,直到哥哥的母亲去世,哥哥才离开了弟弟,到外面的世界去闯荡!几年之后,弟弟也离开了家,追寻起自己的道路……” 智空撇了撇嘴,叹了一口气道:“老套的故事,一点都不精彩!不过总算是知道了!雷兄啊,你们可真是厉害,居然能瞒着世人几十年,而且滴水不漏。我当初可是费尽苦心,居然什么东西都查不到。呵呵呵呵……”仕进跟杜青衣都沉默了。他们自是猜到了,雷正刚跟无空竟是兄弟,而无空是一名私生子。 半晌,仕进才闷声道:“虽是如此,可是真相我还是不明白!”雷正刚收回目光,喃喃道:“其实真相是什么,又有谁能真正明白呢?”他脸色已经转黑,憔悴中透着深沉的悲哀跟痛苦。智空嗤笑道:“有什么难明白的?不就是无空潜意识里嫉妒弟弟的成就,就借了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来重振自己的权威!这一切不过就是闹剧而已,死了的人也罢,活着的人也好,都不过是两兄弟之间摆弄的棋子罢了!” 雷正刚捂着胸口,再次剧烈的咳嗽起来。仕进扶着他,一边渡过自己的真气,一边瞪着智空,怒声道:“如果不是你从中作祟,事情又岂会演变成今天这般局面?”智空摊摊手,不以为然道:“你这么说我可是不服!当日黄山之上,无空若不出手暗算你,自己就不会重伤,事情也不会全部落在雷兄的肩上,他也不至于劳累过度,变成今天这个模样!就算无空暗算了你,但只要他当时果断的将我的替身跟一干人等除掉,雷霆震慑下,我断然不会冒险行事,江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风波!我为自己的救命恩人报仇,自然是不择手段,他给了我机会,我自然要抓紧!况且我今日在此,本来就是认罪伏法的!哈哈,算起来我最多不过是个帮凶,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谁呢?” 智空笑嘻嘻的上下瞄着雷正刚,半晌才道:“雷兄仁义无双,一直步步忍让,更百般辛劳,让纷乱的江湖不至于坍塌下来,此事当然不关你的事!小兄弟你武功超绝,经验却少得可怜,一直被蒙在鼓里,遭受无数暗算胁迫,自然也不关你的事!至于我嘛,敲敲边鼓,打打下手,算个帮凶!” 他眼光蓦地一冷,声音也随之冷了起来:“一切事端,追根究底,都是无空引起的!他认为自己所做所为,都是为别人着想,为了江湖的安定!我相信他是这么想的!可是,事实上呢?抛去那些闲杂人等,在场之人想必都心知肚明,真相究竟如何!小兄弟,剩下的就是你的事情了!” “我的事情?我的什么事情?”仕进喃喃道,只觉脑子里一片混乱,似乎塞进去很多东西,却又仿佛空白一片。智空厉声道:“什么事情?哼,就是为一切在这场闹剧中丢失性命的江湖同道讨个公道!为一切因为这场闹剧而家破人亡的孤儿寡妇讨个公道!为本可以安心做个好人却成了魔鬼之人讨个公道!这些,都是当日黄山之上的诺言,你必须,并且责无旁贷的去执行!持三尺青锋,取无空颈上人头!” 一字一句,仿佛锥子一般,一下一下,重重的凿进了仕进的心头,他身子霎时抖了起来,剧烈的颤抖起来。他当初许无空以一月之期,本来就隐约存了这个念头,但当事情真的清楚明了,智空将这个想法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他却感觉不可思议,感觉恐惧,感觉彷徨。因为,这并不是他想要的,却是别人生生塞给他的!他抗拒这种感觉,竭尽全力,甚至连身子都僵硬起来。 杜青衣盯着智空,神色悲哀道:“你几时变得如此无情?居然让人承受如此沉重的包袱!”智空长叹一声,低声道:“此时此地,他也只有这一步可走!他若不走,就不是自己了!这是他的命!正如这也是我的命!我不过比他早走一步罢了!”他的脸色渐渐的变了,浮起了淡淡的幽蓝色。 “玄木令主,你过来!”智空大喝一声,当先跨出了振鹭亭。仕进身子一震,回过神来,茫然的瞧了起来。雷正刚抚着剧烈起伏的胸膛,低声道:“去吧!送他一程!”仕进定了定神,慢慢的走了出去。他听不懂雷正刚说的什么,只是照办而已。杜青衣满脸悲痛,低下头去。 智空一直走到湖边,才停了下来。凉风习习,湖面碧波荡漾,卷起了圈圈涟漪。他深呼吸一下,长叹一声,缓缓转过了身子,那脸色已经是一片靛蓝,瞧着甚是诡异。仕进恍恍惚惚的瞧着他,混乱的心头也禁不住掠过了一丝诧异。 “我练了一种厉害无比的武功,今日想向阁下讨教一下!请!”智空神情庄重,声音中满是坚决与毅然,摆出的手势却是普通的长拳起手。仕进楞了楞,轻飘飘一掌推了出去。“为什么他叫我出手我就出手呢?”带着困惑,仕进也使出了一招简单的进步冲拳。 智空嘿的一声,张开手掌,包住了仕进的拳头,手腕轻转,手臂同时奋力一振,一股大力登时冲涌出去,仕进竟不由得噔噔噔的退了几步。震惊于智空的功力之时,他终于完全回过神来。智空神色不边,沉静道:“请出尽全力!这等程度,还远远不够!” 仕进沉声道:“你当真不后悔?”智空微微一笑:“开始吧!能死在玄木令主手里,也是一种荣幸!”他仍是摆出了长拳起手势,静静的等待着,神色平静却郑重。仕进跨了一步,却停了下来。眨眼间,智空便仿佛一座高山般,巍峨厚重,坚固而不可动摇,不给人以任何进步之隙。 仕进眯着眼睛,神色也变了,变得正经起来。寂静的气氛刚自升起,他却突然动了。快速向前两步,他便高高跃起,单臂成刀,一招力劈华山使了出来。出招,招到!智空还是一样,淡淡笑着,张开手掌,握住了仕进掌沿。五指刚碰到肉皮,却突然如手握火炭一般,霎时跳开了。他嘿的一声,又飞速的重新握了上去。竟生生将仕进提在了空中。 仕进手腕一震,脱开钳制自己的五指,人又凌空退了回来。他有些怔忡,呆呆的站住不动了。智空脸上的蓝色渐渐的浅了,最终消失不见。他拔出陷入泥土当中的双脚,慢慢的向后退去,脸上露出了解脱的笑容:“谢谢你!真的!很久没有这样轻松过了!很久……”他喃喃着,人缓缓的没入水中,双腿,胸膛,肩膀,最后是那油光发亮的头颅。 半晌,湖中响起了一下巨大的的爆炸声,砰的一声,炸起了漫天的水花,还有破碎的布屑。水花当中隐约透着淡淡的蓝光,转瞬间却消失不见了。“走了?真的走了!他居然反转功法,这样就走了!又走了一个!什么时候该轮到自己呢?”杜青衣喃喃道,精神有些恍惚。 “他这一生,究竟是为什么活着呢?”仕进怔怔出神,脑子里更是混乱了。雷正刚慢慢的立起身来,拍拍两人,低声道:“我们该回去了!还有事情等着处理呢!”杜青衣猛的一个激灵,挺起身来,瞥了他一眼,脸色一黯,点了点头。仕进托着百忌的尸体,三人慢慢的离开西湖,回到了正气堂。 回到正气堂,雷正刚便找来欧阳天堂,交给他一个厚厚的信封,并郑重的拍着他的肩膀,沉声道:“可以收网了!记住,莫要太过有伤天和!其他事情,我已经写在信中,以后就要靠你了!”欧阳天堂吸了吸鼻子,郑重并坚定的点了点头。他走开两步,忽地反转身子,扑通一声跪在雷正刚面前,重重的磕足三个响头,才头也不回的奔了出去,眼睛却是红了。 大厅之前,聚集了所有不曾有任务的正气弟子。雷正刚微笑着一一看了过去,低声道:“以后我不在了,你们要好生听欧阳先生的话,不要忘了来这里的目的!这样,我就可以安心了!”他的声音很小,却清晰的在众人耳中响起,刻在了心头。慢慢的,响起了细微的啜泣之声,却是那些妇孺家眷。众精干弟子们并没有出声,两行清泪却止不住的滑了出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仕进喃喃念道,已是泪流满面。冰儿站在仕进身边,也是两眼通红。杜青衣颓然的站在一旁,什么话都不说,像死了一般。等交代了一切事情之后,雷正刚轻笑着对仕进道:“你跟我来一趟!”他慢慢的向内堂行去,步履有些蹒跚。仕进抹了眼泪,慢慢的跟在后面。 回到自己房间,雷正刚当着仕进的面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再躺到了床上,手指交叉合拢,搁在了胸前,轻轻舒了一口气。仕进静静的坐在床边,注视着那消瘦的脸,无声的等待着,彷徨的期待着奇迹的出现。 良久,雷正刚才低声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很喜欢你!你知道这是为何?”仕进摇了摇头,眼睛又红了。“我一生无儿无女,唯一的夫人十多年前也去了!孤零零一人支持到现在,总是有些遗憾。跟你谈了那一夜,我忽然很开心,感觉很满足!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呵呵,临终之前能有你在身边送终,也算此生无憾了!” “你本性善良,虽然武功很高,我却从来不担心你会为恶!可惜他就是看不透这一点!”雷正刚神情有些遗憾:“我一生自问无愧于心,但仔细想来,却又不然!对于他,我总会有一种无形的愧疚,很多时候都下不了决心反对他!他一生英明,犯下的第一个错误也是最后一个错误,我就没有出声!我总存了侥幸之心,他从来不曾犯过明显的错误,就算有错,他也能最快的纠正过来!唉,这是我的错呵!我应该早就知道的!”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说什么都为之晚矣!你自己拿主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我也不劝你!不过,有个小小的要求,希望你能答应!他性子很是执拗,嘿……你上少林的时候,带着我!想必……他看到我,心里多少会有些感触!只要这样,我就安心了!”他慢慢的说着,也不理仕进听到没有,听进去没有。 “……唉,我本来可以做更多的事情的,出了此事,起码让我少活了七八年!不过也好,心累了,迟早都要休息的,早到一天,也就早解脱一天!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上云卷云舒,多惬意的生活呵!真羡慕!真羡慕……”他东说一句,西说一句,漫无边际的,声音却渐渐小了,小了……直到听不到为止。 仕进呆呆的瞧着,不作一语。“这就要走了?我为何感觉不到伤心了?我脑子里怎么什么东西都没了?眼前这安详睡去的老人是谁?他睡着了吗?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要做什么?我该做什么……”他哆嗦着蜷成一团,坐在床脚下,紧贴着床沿,似乎想从中汲取一点点温暖。那暖意却一滴滴的逝去,消失,化为冰冷,像滑腻的寒冷的毒蛇,慢慢的噬咬着他的身体,他的心,撕肉蚀骨。 他的眼神变得空洞起来。房内暗了,黑了,又亮起了灯光。人来了,嘈杂声,哽咽声,痛哭声,柔柔的劝说声……他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就那么呆呆的蜷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窗外有过亮光,又暗了下来,这是第二次亮了起来。他身子动了动,空洞的眼睛忽地恢复了一丁点的生气。 “大哥,你醒了?吓死我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入耳中,透着焦急跟欢欣。他慢慢转过僵硬的脖子,入目便是冰儿那红通通的眼睛,似乎哭了很久,都肿了起来。“人呢?”站了起来,仕进目光扫过床塌,上面的雷正刚却是不见了。他瞪着冰儿,满脸狰狞,很是粗暴。 冰儿吓得退了几步,才急忙道:“雷前辈已经入殓,灵堂也设好了,就在大厅里!”仕进大步奔了出去,临出门前抛下一句:“将我的包裹拿到大厅!”来到大厅,入眼便全是一片白,只有堂中的黑棺是异样颜色。一众正气堂弟子都跪在灵前,无声的哽咽。杜青衣静静的站在一侧,满头的白发披散,迎风飘飘,像是在悲鸣。 仕进扑通一声跪在棺前,咚咚咚的磕了九个响头,便挺直了腰板跪在地上。众弟子都脸有诧色,却无人出声。他们见雷正刚临终前只要仕进一人守护,便猜到了仕进的身份不低。况且就算仕进什么都不是,冲着雷正刚的面,他们也会对仕进恭恭敬敬的。 冰儿急匆匆的跑到灵堂,气喘吁吁的。她跟杜青衣对视一眼,才胆怯的走到仕进身边,将包裹递给了他。众人都将目光定在了仕进身上,想看他究竟想干什么。 仕进摊开包裹,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拿起包裹中的一件黑袍,迎风一展,再慢慢的套在了身上。然后拣起压在包袱最底下的面具,轻轻压在脸上,缓缓将结打上,扎紧,慢慢站了起来。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齐齐站了起来,心头俱是大骇:“这少年竟然是玄木令主?” 仕进轻轻抚摩着棺材,蓦地将棺盖掀了开来!“你干什么?”众弟子齐声惊叫,无比的愤怒。杜青衣跟收拾好包裹的冰儿也甚是诧异。仕进两手虚空一抬,神情祥和的雷正刚慢慢的浮出棺面来。排在前头的几名弟子抢了过来,仕进黑袍忽地猎猎展动,几人只觉一股排山倒海的劲道涌了过来,不得不踉跄着退了开去。那劲道来得快,去得也快,眨眼间就消失了,仕进的袍子也静止下来。 众人正自惊怒,却见雷正刚身体慢慢的泛起阵阵雾气,他们都惊疑不定,不晓得仕进究竟要干什么,只能呆在原地,静观其变。那雾气越来越浓,竟变得像白色液体一般滚动起来,慢慢的将雷正刚整个人笼罩住。喀喀的几声脆响后,雾气终于慢慢消散,人们开始能瞧清当中的情形。只见雷正刚整个人已被裹在了一整块长方形的冰块中,整个灵堂也弥漫着淡淡的寒气。那冰块晶莹剔透,雷正刚的面目清晰可辨,栩栩如生,仍保持了那种淡笑雍容的神情。 仕进吁了一口气,轻轻的将冰块放入棺中,再慢慢的合上棺盖。他又将整副棺材托了起来,潜运真气,在棺材外又覆上了一层寒冰。众人目瞪口呆着看着这一切,对玄木令主的畏惧又多深了一分,也多了几分尊敬。因为仕进此举,不是为了别的,却是为了保存雷正刚的身体。 “他最后的遗命,是要我带他上一趟少林!希望大家可以理解!”仕进微微喘息着,声音却传遍了整个正气堂。“不行!他老人家要入土为安!你断然不能带走他老人家!”众人神情一紧,齐声吼了出来。 “这是他最后的心愿!拜托诸位!”仕进声音很冷,人却扑通一声跪在了众人面前。咚的一声,众人心头都重重的抖了抖:“玄木令主竟向大家跪下了?这是真的吗?”一时之间,灵堂里一片肃静,个个都在犹豫不决。 仕进还在跪着。厅外忽地响了一阵骚动,众人刷的一下向两边分开,脸色疲惫的欧阳天堂大步奔到灵前,将仕进扶了起来。他神色悲痛,低声道:“待我祭过门主,便可以上路了!你可以放心!”瞧着那闪着幽光的黑棺,他缓缓跪了下来,吸吸鼻子,自怀中掏出一本厚厚的帐本。 嗤的一声,欧阳天堂将帐本第一页撕了下来,扔到火盆中,燃了起来,口中喃喃道:“兰州张天龙,潜伏三十年,杀害师门人命十三人,确认无误,已诛!”嗤的又是一声,他将另一页又扔了下去:“泰山何敢当,潜伏三年,暗中**妇女二十一人,并杀害其中的八人,确认无误,已诛!”…… 厚厚的帐本渐渐的薄下来,“已诛”两字,欧阳天堂竟念了不下数十次。听着这些不同人名,不同地方,做下的不同恶事,仕进身子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他本以为悲惨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现在才晓得,在不知道的地方,还有更多不知道的无辜性命被抹杀,被残害。“要将这数不清的事情查清楚,并确认真实,需要花费多大的精神啊!难怪他会累成这样!” 念到中途,欧阳天堂顿了顿,又撕下了一页:“青龙山王虎,子女被掳,被迫杀害青龙门掌门,确认无误!子女救出,本人……已诛!”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接下来之人,大都是遭到胁迫而做下恶事之人,“已诛”两字,却是渐渐的少了。待一本帐本烧完,已经过去两个时辰。欧阳天堂声音也变得沙哑起来,不过短短的两天,便办完了这么多事情,他却没有半分高兴的样子。谁又能高兴起来呢? 仕进低声道:“可以启程么?”欧阳天堂点了点头,起身对着当中两名中年人沙声道:“林南,高轩,各选取十名弟子,我们一起护送门主上少林!”他环视了一眼脸有不豫的众人,肃然道:“其余人等,留守杭州!不许反驳,这是门主他老人家的意愿,我们必须尊重!还有,门主仙游的消息,不用传告天下,他老人家只希望安安静静的走,没有喧闹!” 很快人便选了出来,其余众人,眼中虽有热切的泪,期盼的光,都想着能跟随雷正刚最后一程,却都静静的没有异议。这正是雷正刚教导他们的。准备停当,四名弟子抬着黑棺,慢慢的行出了正气堂大门,门前已经停了一辆马车,却是用来运载棺材的。 仕进忽地道:“先生,我们抬着他老人家上少林!马车太过颠簸了!”欧阳天堂楞了一下,点了点头。杜青衣慢慢走到棺旁,拍拍前头那名弟子肩膀,接过了他的担子,将棺材压在了自己肩上。他脸色木然,微微有些怅然。欧阳天堂瞄了他一眼,也换下了一名弟子。 一行二十余人正欲上路之时,正气堂前,扑通一声跪满的黑压压的人头,每个人眼睛都很红,很红,在慢慢目送自己的神离去。杭州街头上,人们在窃窃私语,都注视着那浑身素白的人们,注视着那漆黑的棺材。慢慢的一整条街都静了下来,人们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人瞪大了眼睛,左右看着,满脸的不可置信;有人捂住嘴巴,呜呜低咽,身子簌簌发抖;有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咬着嘴唇,沁出了血丝…… 出了杭州城,众人身后却已聚了上百人,都在慢慢的跟着,亦步亦趋。旧的人未曾离去,新的人又再加入,道路两旁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有江湖人物,有普通百姓,每个人都静静的,注视着那漆黑的棺材,神情悲痛。众正气弟子既是伤心,又是自豪,鼻子却都酸了起来,刚止住不久的泪水又哗哗的流了下来。 众人的脚步放得很慢,生怕惊扰了棺中人的安睡。仕进每隔两个时辰,就会往棺上覆盖一层寒冰,补充已经融化了的。虽然这很耗费真气,他却毫无抱怨。冰儿乖乖的跟在一旁,默默不语。天色渐渐的暗了起来,天空抹着一层厚厚的灰色,沉沉的,像一座山压在了心头。 半路上,闻讯赶来的江湖人物越来越多,人人是麻衣素带,就算再匆忙的人,都会在腰间围上一条白麻带。敌人也好,朋友也罢,每个人都放下所有的私情恩怨,将心都放在了怀念同一个人上。队伍变得越来越是浩大,人头密密麻麻,目光都只落在了那深沉的漆黑的棺材上。便连那名震天下的玄木令主都变得浑若无物了。他们穿州过县,慢慢的向前。 半路有官员恐慌,生怕这大队的人马会闹事,欲派兵驱散众人,但一纸留书,加上半枚利刃,顿时将他们刚升起的念头打了下去。一向飞檐走壁,穿门出户的夜行大盗们,第一次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了自豪。自然,也有胆子大的官员,于是文质彬彬、能言会道的志士们便出面,或财帛相赠,或分说事实,总而言之,就是让这支悲伤的队伍名正言顺的直通少林。 (全本) 第四十七章 孰人至尊 这一天,终于进入了河南境内。道路两旁的人群中,忽地挤出了几人,当先一人脸色苍白,似是大病初愈。一名妇人扶着他,后面还随着一名满头披散黑发的老者。那人猛地甩开妇人之手,踉跄着向前奔来,途中跌了一交,就那么连滚带爬的冲到了棺材前面,跪了下来,呜呜的哭了起来,样子着实难看。却没有人会笑他难看。欧阳天堂停住脚步,低声道:“屠掌门,请节哀!门主并不希望看到大家这样!”来人竟是已经宣布去世的崆峒掌门屠洪亭。他身后的妇人正是屠夫人,那黑发老者却是沙龙。 屠洪亭老泪纵横,连连叩头,却哽咽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屠夫人也是两眼通红,陪着屠洪亭跪了下来。当日屠洪亭中了慢性剧毒,日渐羸弱的时候,是雷正刚暗中派人为他解了毒,不过为了掩人耳目,不得不装死罢了。沙龙朝黑棺鞠了一躬,脸色肃然。抬起头来,跟站在前面的杜青衣对视一眼,便默默的将屠洪亭两人给扯了起来。他将两人拉到路旁,又回到了棺前,对其中一名弟子道:“让我来!” 话音未落,路中央又出现了两人,却是单南虎跟风子斋。他们脸色铁青,两眼泛红,同时扑通跪倒在地,咚咚咚的磕足了九个头,额上沾满了道路的泥土。没有人笑话他们,也没有人觉得他们这样有**份,反而觉得是理所当然。下到贩夫走卒,上到一派之尊,甚至是份属六绝的他们,在雷正刚面前,也同样不过是晚辈小子。站起身来,他们也来到棺前。单南虎换下了疲惫伤神的欧阳天堂,沙龙跟风子斋也默默换下其他两名弟子。交接是那么的沉静,那么的温柔,只有棺上的寒冰融化时的滴水声。 消息像风一样的刮过了整个神州大地,热闹喧嚷如天子脚下,京师皇城,偏僻遥远如漠北昆仑,东海之边,所有的江湖人士都知道了这个晴天霹雳。每个人震惊了,虽然派中动乱刚定,却还是快马加鞭的赶了过去,即便是累倒心爱的千里良驹也在所不惜。他们不晓得为何雷正刚要到少林寺,为何玄木令主会一道前往,这当中会有什么的谲诈内情。这些都不是他们想理会的事情。他们只想快些赶过去,送自己最尊敬的人最后一程,送上自己最悲伤的哀悼,仅此而已。 到了少林,无空已经静静的立在了少林山门前,一个人等待着,默默不语。放下棺木,沙龙瞄了他一眼,便退到了一边。杜青衣却上前一步,低声道:“你的伤势尚未好转,不要太执拗了!”他瞄了静静不动的仕进一眼,话里实是另有所指。无空轻轻点头,却不出一声。他眼神落在了那漆黑的棺木上,有些飘忽,有些怔忡。人们都退到了一旁,静静的瞧着无空与站在棺旁的仕进,感受着那一种哀伤与诡异交织的氛围。不知道内情的,悲伤之余,都感觉到了一种异样的气氛在弥漫。知道内情的,却发现自己只能站在一旁,根本插不进话去。 “很多人,是不是?”仕进终于出声了。少室山上确实很多人,密密麻麻,望不到头。比起黄山剑会之上,却是多出了不少。无空怔怔的出神,良久才低叹:“确实不少人!”仕进又问:“他们为何要来这里呢?”无空目光定格在棺木上,许久无言。 “若是你死了,会有这么多人为你痛哭吗?”仕进接着问道。无空怔怔出神,挺直的身躯弯了弯,似乎被什么东西压着一样。半晌,他才低声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希望里面那个是我自己!”他慢慢抚着棺木,动作很轻柔,像是摸着年幼兄弟的小头,充满了关爱与亲切。 仕进沉声道:“这世上如果是不存在的!就算你能命令这满山的英雄豪杰,让他们为你赴汤蹈火,让他们对你恭恭敬敬!但是,你却永远也得不到这么多人同时痛哭的声音!这是一种尊荣,只有真正永远感念着别人,永远为别人鞠躬尽瘁之人,才有资格获得,才有资格去承受!” “是么?”无空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咔咔声中,他慢慢的抓去棺木上的冰块,捏在手里,捻成粉屑,口中道:“凝气成冰!嘿,你真的很了不起。真的很感激!”他静默半晌,又低声道:“我可以看他最后一面么?”这一瞬间,他流露出了异常软弱的神情,像是在低下头乞求。他本来可以自己动手打开棺盖的,却是胆怯了,向仕进征求同意不过是一个用来鼓足勇气的借口罢了。 仕进沉默了。他知道今日一切都要有个了结,他本就是为此而来的。但见到了无空,他却一下子明白雷正刚话里的意思。不仅他跟无空有事情未了,雷正刚也有事情未了的,便是——最后一次劝说无空,用他自己来劝说!他吁了一口气,伸手在棺木上一拍,覆着的冰层哗的一下向两边散去,长长的铁钉也都蓦地跳起了半截。 棺盖被缓缓的的揭开了,一股氤氲冷气哗的一下冲了出来,冻得无空瞳孔一缩,眉毛跳了一下。冷气散开之后,露出了晶莹透明的冰块,雷正刚安详的沉睡着,神情很是宁静,一如生前,眉目间透着一种温和雍容的气质。仕进跟无空都呆呆的盯着那栩栩如生的面容,都有些恍惚,仿佛那人马上便会醒转过来,睁开眼睛,冲他们温和的笑,将那如山的沉重轻轻的如拈去鸿毛般的拂走。 “少爷——少爷——”一声粗重的悲吼自远处响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撕心裂肺,震耳欲聋,完全将嵩山静谧的氛围打破,也将棺木旁发呆的两人惊醒过来。无空悲伤落寞的神情慢慢的敛了起来,换上了一副从容沉思的神色。仕进瞥了他一眼,心底蓦地叹息一声,知道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了。 悲伤的众江湖豪杰心底油然生起了淡淡的愤怒之意,为来人的粗鲁打破了这庄严神圣的肃穆。只见两道身影如弹丸般的忽起忽落,眨眼间已是来到了人们让开的空地上。守在前面的正气弟子看到来人,都低下头去,让出了去路。欧阳天堂拦在来人面前,低声道:“雷老,请务必节哀!” 来人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跟一名全身素缟的青年。青年手里还提着一个鼓囊囊的包裹。老人两眼一瞪,一把甩开欧阳天堂,吼道:“节什么哀,少爷又没事!节什么哀!没事的,没事的……”他眼睛通红,虽是吼着,声音却是颤抖了。青年跟着老人,奔到了棺木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风尘仆仆的脸上已是泪流满面。来人却是雷正刚的老仆老雷跟司马玄。 老雷抢到棺木旁,狠狠的瞪了无空一眼,猛地将他推开,眼睛落在棺木里,整个人顿时呆住了。良久,他才哇的一声趴在冰块上嚎啕大哭起来,涕泪交流,好不伤心。无空略带黯然,再退了一步。老雷哭了半晌,身形忽地一动,眨眼间已抢过了司马玄手中的包裹。他将包裹高高举起,瞪着棺中的雷正刚,悲声道:“少爷,就是为了这颗破脑袋,你就这么狠心,连最后一面都不留给我?你太狠心了!” 他将包裹大力掷在地上,抹了一把眼泪,便噔噔噔的冲到仕进身边,一把纠着他的衣襟,大声吼道:“少爷究竟怎么死的?”老雷虽是性格暴躁,却不是笨人。场中只有这两人一棺,雷正刚的死因,两人肯定知道,他又不肯去问无空,自然找上了仕进。虽然明知仕进武功高过自己老大一截,他却毫无畏惧,只管抓住衣襟就问。 仕进也不恼怒,低声道:“活活累死的!”虽然百忌跟智空两人的出手加速了雷正刚的死亡,但他却坚持,主要是因为雷正刚实在太累了。老雷身子一僵,呆了半晌,终于瞪上了无空。无空也看着他,眼神里有些感慨。 “大少爷,这是我十年来第一次跟你说话!”老雷声音里粗暴中带了三分沉重。无空轻轻颔首,道:“你从小跟他一起长大,自然与他亲一点,不与我说话,也在情理之中!”老雷怒声道:“大少爷,你错了!我一直以来都很尊重你,非常非常的尊重!是你,让少爷一点点的成长起来,成为今天受万人敬仰爱戴的大人物!但是,我又恨你!恨你将少爷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瞪着无空,两眼喷火,激动的说了下去:“你知道少爷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吗?黄河的灾民,漠北的盗匪,盘陀岭的野兽……他每天从早到晚,需要处理的事情不计其数,这些已经让他劳心劳力了!你又突然说要统一江湖,然后拍拍手,将所有的事情压在他身上,让他没有一刻轻闲过!大少爷,你是存心不让少爷活了!你知不知道,老奴我看着心疼啊!咳咳咳……”他显然是太过激动,呛了气,剧烈的咳嗽起来。 无空静静的听着,面上不起半点波澜。老雷缓过气来,继续道:“这统一江湖究竟怎样的好,老奴我笨,不懂!但既然大少爷跟少爷都同意了,那想必是好事!大少爷你心狠,不管少爷的死活,老奴我忍了,最多我豁出去,多帮少爷分担一点就是了!但是,大少爷,你的心未免太狠了点!自己受了伤,躲起来安心养病,两手清闲,两耳清净,却又扔给了少爷一大个烂摊子!你知不知道,这几个月来,少爷他经常咳嗽,还咯出血来。他偷偷瞒着大家,不让我说出来!想不到……想不到我才出去十来天,就变得成现在这个模样。” 两行浑浊的泪水又涌了出来,老雷激动得身子直哆嗦,指着无空:“大少爷,是你,是你将自己的亲生兄弟活活逼死的!你好狠的心哪!”他蹒跚的向前迈了几步,哆嗦着捏紧拳头,想擂无空一拳,更想抓住无空衣襟,问他为何这般无情,但心伤神劳下,两眼一黑,顿时倒了下去。一旁的司马玄忙扶住他的身子,瞪着无空,眼神里却是失去了平日的尊敬。 欧阳天堂忙奔了过来,将老雷扶到了边上,临行时瞥了无空一眼,眼神也是有些异样。满山的群豪却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目光都盯在了凭棺而立的无空身上。他们得到消息,只知道江湖的擎柱之一——正气堂的雷正刚去世了,悲伤之余,都聚拢过来,想着送雷正刚最后一程。至于雷正刚是因何去世的,却是一概不知。如今老雷愤怒之下,将天大的秘密脱口而出,众人一时之间都是震惊不已,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在他心里,终究是只有一个少爷而已!”无空喃喃道,丝毫不理会众人的眼光,径自怔怔出神,面上表情却没有多大的变化。仕进不作一声,默默的将棺盖合了上去,再将长铁钉一枚枚的摁了下去,然后又在上面覆上了一层寒冰。无空静静的看着,忽地出声道:“你这样真气耗损不小,现在似乎不应该这么做!” 仕进低声道:“谢谢关心!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一直以来,你都没有后悔的事情吗?”无空盯着他的眼睛:“这个问题你以前已经问过,我也已经回答过了!”仕进沉声道:“上次我是代别人问,现下我是自己要问!不一样的问题,希望有不一样的答案!” 无空沉默了。他的目光落在那漆黑的棺木上,许久才移了开去。“人的一生,是没有后悔药吃的!与其后悔做过的事情,不如想想未曾发生的事情!这就是我的原则!”无空说得很慢,却很坚决。“是这样啊!”仕进喃喃道,眼神变得冷了起来。 他蓦地扬声道:“诸位英雄好汉,在下是谁,大家想必心知肚明;这位少林方丈,大家也不会陌生!当年黄山之上,武林盟主,少林方丈无空大师曾当众言道,若有错失缺漏之处,在下便可持三尺青锋,代江湖同道执行这赏罚之道。凿凿言语,犹在耳旁,诸位豪杰好汉想必不会忘记。”他的声音清朗悠远,传遍了整个少室山,山上每一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众人都静了下来,屏紧呼吸,看着当中那两人一棺,心脏都不争气的蓬蓬直跳。忽然之间,大多数人都明白了,为何正气堂会带着雷正刚的棺木上少林,玄木令主为何会一同前来,为何山上的气氛会如此诡异。静寂之中,忽地有人大声道:“你说无空大师有过错,那他老人家究竟有什么过错?”一人出声,顿时万人应和,轰的一声,人人群情激愤。他们已经失去了一根擎天柱,不想再失去仅剩的一点尊崇的象征了。 仕进缓缓换了半圈,目光扫过了人群的每一处。那漠然淡定的眼睛登时让所有人身子同时一冷,声音也低了下来。“过错么?诸位听好了,在下便要说说这个过错!黄山剑会结束当天,无空方丈便下毒,暗算,伏击,无所不用其极的对付在下,令在下身负重伤,流落江湖!此事虽是私怨,但在下自问不曾犯下什么恶事,如此做法,委实有失公允!此其罪一也!罪责二,这半年来,江湖风波迭起,几乎所有门派都波及在内,死伤无数,背后的真相,却只是无空大师的一声清除内奸的命令!此事不论公正与否,于在下而言,却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他忽地单手将身旁的棺木托了起来,大声道:“所有这一切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因为无空,因为无空的一句话,就让这棺木里面的老人劳累不堪,积劳成疾,最终活活累死!这是在下最不能容忍的!这才是在下要出手的真正原因。”漆黑的棺衬着漆黑的衣服,还有那高高擎起的手,一股悲怆之气弥漫开来。众人都不禁沉默了。或许其他事情他们能够原谅,但是雷正刚三个字意味着最神圣最庄重的象征,断然不容侵犯,即便是另一个至高的存在也不行。 “在下无剑可使,可有哪位英雄豪杰愿意借在下宝剑一用?”仕进轻轻放下棺木。没有人出声,众人都面面相觑,脸色阴沉。仕进再将话重复一遍,还是一片沉默。真说要对付无空,所有人都还是选择了沉默。山风习习,松涛声声,沉静在此时竟变得如此诡异,如此的令人心神慌乱与恐惧。 “用这柄剑吧!”一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一把轻飘飘的木剑从天而降,落在了仕进手里。众人刷的一声全看了过去,只见一名白衣胜雪的年轻女子正神情娴静的望着仕进,没有一丝慌乱。“她是峨眉派的?”“对呀,据说是新任的峨眉掌门!”众人窃窃私语,说的正是那名女子。冰儿站在那女子身边,忧心忡忡的看着仕进。那女子却是许久不见的含笑。 仕进微微一笑,瞄了一眼木剑,喃喃道:“想不到啊,最后还是要用自己的剑!”无空还是一副从容的神情。待仕进拿到剑,他忽地出声:“当初我受了很重的伤,直到现在都没好!能受下你全力一击而不死,这恐怕是个奇迹吧!”仕进有些困惑,不解他为何现在说这些话。 无空继续道:“和尚多少算个聪明的人,所以一直都有在想,究竟武功是什么?武学应该追求的真正目标是什么?此次受伤,我忽然明白过来,其实武学什么都不是!它不过是一种抗拒他人侵害自己利益的意识,是无形的,捉摸不透的,同时却又是可以捕捉的!是的,是可以捕捉的!”他轻轻一笑。仕进瞳孔收缩,眼睛也慢慢的眯了起来。他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气息在弥漫,非常古怪的感觉,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无空忽地拍了拍手,自山门内呼的一声飞出了一根枣木棍,直直定在了他的脚下。少林寺内,蓦地响起了阵阵佛诵之声。恢弘博大的佛音像是滔滔的大海,一浪接一浪,霎时将整座山都淹没了。无空拿过木棍,淡淡道:“我要使少林祖传的达摩棍法!还请赐教!”他单臂执棍,斜指地面,隔着棺木看着仕进。 仕进慢慢的退了一步,木剑缓缓垂了下去,却是闭上眼睛,喃喃道:“好棍法!”两个人就这样隔棺相对,一动不动。佛音阵阵,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声音。众人都神情困惑的看着两人,不晓得他们在干什么,就连单南虎、风子斋这样的高手都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啊——快看哪!”突然间,有人惊呼出声。所有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两人相对的空地之外,忽地多出了两道身影,瞧那面目赫然是仕进跟无空。两个身影,一人执剑,一人挥棍,正斗得不可开交。所使的招数,无不是随心所欲,信手拈来,却又是妙到颠毫,威力惊人。那棍剑所指之处,无不是石屑飞溅,洞孔点点。不过是片刻工夫,坚硬的青石板上已是千创百孔,破烂不堪。但奇怪的是,棺木三尺之内,却始终安然无恙,对立的两人也是静立不动,仿佛事情根本与他们无关。 “退后!赶快退后!”单南虎跟风子斋忽地神色大变,高声喝道。场中又多出两个人影,激斗正酣。棍风剑气,四处激荡,稍微靠得近一点的人,只觉脸皮绷紧,煞是疼痛,衣袂乱飘,几乎站立不稳。众人慌忙后退,直退到百丈之外,才停了下来。众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嘴巴张得大大,久久合不上来。“这还是武功吗?”每个人心中都浮起了同样的想法。 场中人影越来越多,最后竟达两百之众,都是一双一双的出现。一旦现身,就开始激斗,所使的招式却不尽相同,仿佛真有两百多个绝世高手在同场竞技。只有一点始终没变,就是棺木三尺之内,还是依然安静如初,仿佛另外一个世界。 少林寺内,佛音还是一波接一波,仿佛永无止境一样,而且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是响亮清晰,便连那嘴唇开合,吐气发声的细微声响都能分辨出来。静立的无空神色越来越是从容,隐隐透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似乎胜券在握。仕进还是闭着眼睛,握剑的手却微微的颤抖起来,而且幅度越来越大,看上去就像是要马上松手弃剑一样。 “不行了!功力消耗太大,快要支持不住了!他居然也突破了天人合一的境界,更借助少林寺全部高手之力,集中他们全部心神,通过佛音传递!眼下情形,分明是整个少林寺合攻自己一人,如何能不输?该怎么办呢?再这样下去,别说是执刑,就连自己都自身难保了!”仕进越想越急,胸膛急速起伏,喘息声变得清晰可辨起来。 双膝一软,他再也支持不住,扑的一声单膝跪在了地上,亏得木剑撑地,才勉强支持着不倒下去。棺木之外,所有仕进的身影都同时一震,动作变得迟缓起来,剑招也少了几分灵动。只见无空棍影漫天,转眼间便占据了明显的优势。“放弃吧!你是赢不了我的!赢得了我的人,已经不在了!”无空忽地出声,声音里多少带了些黯然。 仕进喘息着大声道:“不可能!我就是他,他就是我!他既然能赢你,我就能赢你!”他勉力想站起身来,却闷哼一声,手中木剑啪的一声断成两截,身子顿时向前倾去,最后用手撑住地面,才不至于趴在地上。他垂着头,眼前只能看到那漆黑的棺材,黑油油的一片,一瞬间,绝望阵阵涌来,仿佛眼里就只有无边的黑暗。 场中所有的人影都停了下来,仕进以剑撑地,喘着沉重的气息,无空长棍点地,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高下之分,已是十分明显。旁观众人还是张着嘴巴,原地惊呆了。含笑跟冰儿都是焦虑不已,想着冲过去。她们本来对仕进充满信心的,但眼下情形,却对仕进十分不利,情急之下,顿时顾不了那么多了。杜青衣身形一晃,拦住二女,沉声道:“不要过去!那里不是你们能够插手的地方!” 无空淡淡笑道:“当初你若是不给我这一月之期,直截了当的杀了我,便不会有今日的情景!或许,那样我会更乐意、更好受一点!”他叹息一声,缓缓的举起了长棍,所有的无空都同时扬起了木棍。轻飘飘的,却又像是重如泰山,木棍呼的一声敲了下来,当头敲了下来。 仕进精神有点恍惚,对那迎头而来的重击熟视无睹,只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棺木。“若是他在这里,他会怎么做呢?”他想起雷正刚温和的笑容,那是一种从来不会给别人压力的笑容。蓦地,一道闪光在心底深处亮起:“江海之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矣!……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不争……不争……”那两个字化为声音,越来越响,最后竟变成震天响雷,轰隆不已。 “夫惟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仕进心头一下明亮起来,喘息声也停了下来,似乎所有的疲累都一扫而空。他微微一笑,放下了紧握的木剑,也放下了心里持有的剑。刹那间,他手上空空,心里也是空空,天地却同时变得宽广起来,无边无际,任君遨游。所有的仕进都同时放下了木剑,微笑着起身,抬头,看着那越来越粗的棍影,更隔着棍影看那蔚蓝的天空,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仿佛眼前的只是虚影。 木棍无声无息的落下,落下……一寸一寸的接近目的。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所有人都瞪了眼睛,张大了嘴巴,等着最后结局的出现。仕进站起身来,微笑的看着无空。所有的木棍来到他额上三寸处,便好象遇到一堵厚墙一样,停了下来。所有人影都保持了同样的姿势,一动不动。一阵凉风吹过,蓦地,寺内的佛音都停了下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切断一样。所有虚幻的无空身子都瞬间晃了一下,手中木棍自端头开始,一寸寸的消失,似乎化成了粉末,又似乎凭空消失。最终,所有的无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啪的一声,仕进脸上的面具裂成两块,掉在地上,啪嗒一声。与此同时,场中剩下的无数虚影也霎时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只有破烂不堪的地面,才能证明他们曾经的存在。无空神色很是怪异,似乎落寞,似乎悲哀,又仿佛有些欢喜。仕进慢慢拂了拂袖,无空手上的木棍哗的一下全化成了粉末,随风而逝。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无空低声道:“我站在这里,坚持到现在,就是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仕进有些怜悯的道:“就因为你想知道答案,所以你才不知道答案!答案就在你眼前,只是有东西蒙蔽了你的眼睛,使你看不到它而已!” 无空摇了摇头:“我还是不懂!”他虔诚得像个虚心好问的学生。“你知道自己为何会输给他吗?”仕进指着棺木。无空还是摇头。仕进摇了摇头,叹息道:“你太过执着了!这才是你输给他的原因。他从来不跟你争,处处让着你,所以他胜过你!你总是想着与他争,执念一起,于是你不如他!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 “不争么?”无空喃喃道,笑了。仕进感慨道:“不错!正是不争!武学的至高境界,就是不争!我不与你争输赢,心中没有输赢,你又如何能赢我?我又如何会输给你?”他指着黑棺,大声道:“大道无常,永无止境!我不争,所以比你强;他不争而争,却又胜我一筹!所谓天下第一,说的既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恰恰是为他人耗尽了所有心血的他!这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原来如此!好简单的答案啊!”无空抚摩一下冰冷的棺木,微笑着慢慢盘膝坐下,眼睛也缓缓合上,再也不动了。“他得到答案,终于也走了!完全如智空所预料的结局那样!嘿,还是有点不一样的!因为两个人心灵都解脱了,而不是抱着缺憾而去的!这样的结局,应该算是可以了!”仕进微笑着摇了摇头,慢慢的向山下走去,心里很是轻松。 冰儿跟含笑对视一眼,急忙跟了上去。峨眉派弟子都惊呼一声,便欲出声挽留,一名年轻少女却伸手止住了众弟子,那拇指之上,赫然套着一枚漆黑的指环。少林山门处,慢慢的走出来一众僧人,神色很是疲惫,脚步都有些虚浮,似乎浑身无力的样子。当头的正是玄空。郭铁跟在他身边,腰板已经再次挺直起来。 玄空来到无空身边,沉重的摇了摇头,朗声道:“方丈大师已经圆寂了!”每个人都呆住了。事情的结局本来就如他们事先所料的那样,但当真有人确认了这件事,精神上所受的强烈冲击还是让他们难以自已。当场就有人痛哭出声,本来因为一场激斗而稍减的哀伤再次弥漫了整个少室山。一下子坍塌了江湖上的两根顶梁柱,变化之快,使得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片愁云惨雾中。 仕进慢慢的向前,脚步很是轻快。沿路的江湖豪杰们都盯着他,既是震惊又是诧异,却又默默让开了道路。所有人都知道,眼前这少年人就是那名震天下的玄木令主,就是刚刚夺去了他们最敬畏的少林方丈性命之人。但他们却生不起丝毫怨恨与报复之意,也没有昔日那种遥不可攀的畏惧。那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少年人,跟邻家的孩子没有什么分别,就算是最凶狠毒辣之人,也不会对他生起丝毫争斗之心的。 来到山脚,终于没人了。所有人都呆在山上,怀念着死去的人。含笑跟冰儿默默的跟在仕进两侧,不敢出声。看了今天连番变化,她们心里一时之间还承受不了,正在静静的消化,揣测仕进此时的心情,生防一不小心说错话。 “你们想去哪里?是想一起浪荡江湖,四处游玩,看遍这大好山河,还是想找一处清幽宁静的地方,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你们说吧,我听你们的!”仕进笑呵呵的说道,神色很是放松。 冰儿舒了一口气,笑道:“大哥你说去哪就去哪,我什么都听你!”含笑却有些迟疑:“你……你没事吧?”她总觉得仕进跟以前有了些变化,摸不清这种变化之前,她实在放心不下。 仕进大笑道:“我会有什么事?你别瞎担心了!对了,我还没跟你说呢,我们三个人以后就要一辈子在一起了!希望你好好对待冰儿,当她是妹妹,疼她爱她;冰儿,你也要好好对笑儿,敬她重她。事情就是这样,知道了吗?”他大笑着大步向前,也不理两女答不答应。 含笑瞄了冰儿一眼,忽地拉起她的小手,笑道:“走吧!大哥都走远了,再不追可就晚了!”冰儿怔了一下,马上笑嘻嘻的跑了起来,很快追上了仕进。 仕进脚步蓦地一顿,却没有停下来,仍是继续向前。他高声笑道:“要想赢过我,先放下赢我的念头吧!有了这个念头,你永远也追不上我的!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了!”含笑跟冰儿一惊,正想回头看个究竟,仕进已是一手一个,拉着她们,长笑声中,转眼消失在茫茫的山林间。 山道上,静静的站着一名瘦小的少年。他盯着仕进先前的所在,神色很是茫然。“放下赢他的念头?这如何能行?若不赢他,我就完成不了那人的心愿;完成不了心愿,我就永远不能去寻找属于自己的人生道路。可是,正如他所说,我若放不下执念,就永远也赶不上他,也永远赢不了他!可是,如果不想着赢他,我苦苦修练,又有什么意义?想着赢他,我赢不了他;不想着赢他,我又何必要赢他?我到底该怎么办?放下?拿起?还是放下……” 拿起?放下?人生在世,争的又是什么? 过眼云烟!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全本) 曾经写过的一个开头 曾经写过的一个开头 (实话说,咱这是给新吾了,又忘了将旧书转到u盘上,所以旧书一直没有解禁,现在只能找自己写过的东西来滥竽充数!!不好意思啊!) 序言 这只是一个游戏而已。(棉花糖)所有的风云变幻,归根结底,不过一场游戏。这又不仅仅只是一场游戏,它,是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是一段惊心动魄的人生,是真实人性的展现…… 第一章 “跳?还是不跳?”青年踌躇不定,单薄的身子靠倚着桥上栏杆,微微有些颤抖。在他眼前,是清波粼粼的落shen湖。只消纵身一跃,他便能化做涟漪,碧涛永伴了。但事到临头,青年却是犹豫了。 这意欲寻死的青年身着青色儒衫。衣裳甚是干净,却已洗得泛白,正是一百无一用的落魄书生。他在这步月桥上呆了整整一个时辰,体力渐渐的消耗,一心求死的勇气也慢慢的被身上阵阵的寒意消磨掉。 “书呆子,你究竟跳是不跳?爽快些!大爷是要到聚贤阁喝酒的,可不要破坏了大爷的兴致啊!哈哈哈……”步月桥上,挤满了旁观之人。出声取笑之人乃城里的一地痞无赖。众人也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满是揶揄之意。 青年书生面上忽青忽红的。一个时辰来,各种各样的讥讽嘲笑纷涌而至,独无一人出言劝阻的。他瞧着净如明镜的湖面,心头越来越是悲凉。“世态人情,竟凉薄至斯!也罢,也罢,这便去了吧!”书生低叹一声,早已困乏不堪的双手缓缓松开扶着的栏杆,脚也一寸寸的往外挪着。瞧着有了动静,众人都不禁屏住呼吸,人人脸上俱是兴奋。 “兄台且慢!”一声大喝自人群中传来,震得众人心头一阵发抖。书生脚下一软,身子不由得向外倾去。他连忙反手扶住栏杆,额上已是冷汗涔涔。只见一名白袍人分开人群,大步流星的奔向桥中央。 书生定下神来,转首望去,眼睛不禁一亮。来的这白袍人年约二十四五,脸盘方正,眉毛浓黑,斜飞入鬓,宛如两把钢刀。白袍人样貌并不出众,却无形中给人一种气定神闲的感觉。他瞪了一眼那书生,正色道:“身体发肤,皆受诸父母,岂可轻易抛却?兄台此举,分明是大不孝!” 书生哆嗦着转过身来,瞧着白袍人明亮的眼睛,鼻子忍不住一酸,低声道:“先生教训的是!小生……小生委实有难言之隐哪!……”他只觉喉咙堵得发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旁观众人瞧到有人搅局,破坏了一场好戏,都不禁哗然。 白袍人扫了众人一眼,朗声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兄台何必太过在意?嘿嘿,兄台可知这步月桥的来历?”他也不待书生回答,便接道:“据说昔年聚贤阁创始人秋世情身世凄苦异常,在潦倒绝望之际,他来到了这落shen湖边。在观望日出月落三天三夜后,秋世情彻然大悟,大笑中踏月而去。步月桥因之得名,名传千古的聚贤阁更是由此而来。圣人在前,兄台莫非还堪不破这世道的无常么?” 书生顿时怔着了,神情间的愁苦却是渐渐的褪了下去。白袍人微笑着伸出大手,道:“在下王凌,初来乍到,百事无绪,不意竟遇上了兄台。那聚贤阁酒香正浓,兄台可有兴趣一道前往,陪在下喝上几杯?” 书生握住王凌之手,费力的爬过了桥栏。(棉花糖)他整敛了一下衣裳,这才作揖道:“小生汤淼,承蒙先生抬爱,再生之恩,永世难忘。”王凌笑道:“相逢就是有缘,你也不用说这些客套话了!走!我们去见识一下这聚贤阁!我早就听说聚贤阁天骄云集,能人众多,既然就在附近,自是不能错过!”他前面带路,大步而行。书生汤淼心结一去,也昂首分开众人,尾随王凌而去。 一路上,汤淼将自己身世告知了王凌。原来汤淼草字梓森,乃江南人士。他五岁读书,十二岁秀才及第,可谓高才。但可惜的是,此后的十一年间,他竟再无寸进,功名不得。家中本来为他说了一门亲事,但父亲突然病逝,母亲悲伤过度而双失明,导致家道陡然中落,女方终还是解除了婚约。此事更使汤淼之母抑郁忧伤不已,不久便撒手人寰。汤淼伤心之余,又被聚贤阁接连拒绝七次,始终无法进驻,不由得绝望万分,这才有了步月桥上寻死之举。 王凌听了这些,唏嘘不已。他感慨道:“老天确实有些不公了!”但随即精神一振,笑道:“我们不妨大醉一场,将那些不快之事通通忘掉!哈哈,都说聚贤阁不止多是高人,醇香美酒更是闻名天下,一想起这个,我喉咙就忍不住痒起来了!哈哈哈!”大笑声中,他已是大步跨进了聚贤阁大门。 聚贤阁虽起名为阁,但屋宇连绵,占地宽广,就算说它是一座城市都不为过。传说中,秋世情最后掠绝世之威,征战十年,终于统一了整个大地。他称位为帝之后,便建立了聚贤阁,更立下规定,只要达到聚贤阁的标准,就能进驻其中,成为超然于世俗的贤人。只有当他们愿意诚心跟随一人,踏出聚贤阁,才不再受聚贤阁约定的保护,否则,就算是帝王之贵,也不能随意驱使他们。虽然秋世情死后,王朝很快分崩离析,但聚贤阁却保留下来,成为超脱于整个世界的象征。 “……听说聚贤阁的人才分为三等,最末等的是杂役,其上是能人,最上者是天骄。杂役地位虽是最低,却也各有其不俗的技能。能人更不消说,想必个个都是超凡脱俗的高人。但不知那天骄能力究竟能达到什么境地,真的很是期待啊!”王凌一边观察着聚贤阁中来往之人,一边兴致盎然的说着,神色间却没有多少变化,很是从容,似乎这些聚贤阁的高人也没多了不起。 汤淼不禁奇道:“王兄,你对聚贤阁似乎颇不以为然!要知道这里可是云集了五湖四海的能人高士,每个人都有鬼神莫测之能啊!唉……”他神色一黯,想起了自己的事情。王凌侧头想了想,略带困惑道:“对呵,我到这聚贤阁来究竟是要做些什么呢?奇怪了!嘿嘿,不管了,汤兄,我们喝酒!” 两人在临街的窗边坐了下来,要了几样小菜。王凌更要了一整坛酒,甚是豪迈的要给汤淼斟上。汤淼慌忙推辞不已,王凌笑了起来,也不勉强,径直给自己满上了。他虽与汤淼笑谈甚欢,心神却有一大半放在了楼上酒客们的言谈中。不过他心思缜密,倒没有在神色间表露出来。汤淼用小酒杯一杯接一杯的猛灌着酒水,好一会才停了下来,笑着说起了自己的各种见闻。 临近酒桌上几名酒客不知为何吵了起来,王凌停下酒碗,饶有兴趣的听了起来。“……你们那是大错特错了!俗话说得好,学好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好看的)我们这一身本事,当然是要报效当今皇上了!”“错了!错了!当今皇帝暴虐不仁,弄得天下大乱,烽火四起,民不聊生!我说西方诸侯宽厚仁义,正是我辈投效追随的名君。”“东方诸侯精明强干,管辖之处井井有条,那也是上上之选哪!……”几人争得面红耳赤的,浑没了高人的风范。 汤淼忽地道:“王兄,不知日后有何打算?我想通了,既然世道不容于我,那就随便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的度过下半生算了!”王凌怔了一下,喃喃道:“我究竟要做些什么事情呢?”沉思良久,他终于爽朗笑道:“我想去游历一下这世界的各种山水风光,瑰丽奇景,长一下见识。汤兄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们不妨结伴同行,如何?” “好哇!”汤淼一下兴奋起来,滔滔不绝的说起了各地的山川异景,如数家珍。原来他饱览群书,对山河地图志之类的可谓烂熟于胸,王凌这下却是找到了一个最佳的向导。听着汤淼绘声绘色的描述,王凌两眼发光,神往不已,直恨不得即刻就能出发。 汤淼忽地顿住了话语,王凌很是奇怪,顺着他的眼睛瞧了过去,只见大街之上,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儿身子摇摇欲坠的,终于慢慢软倒下去,躺在了路上。王凌神色一变,长身而起。汤淼楞了一下,跟着他大步出了聚贤阁。 待来到大街上,流浪儿身边已是聚了不少人,都指指点点的,却没有一个人肯伸出援助之手的。王凌大声道:“让开!让开!”他赶到流浪儿身边,扶起人来。这流浪儿大约十六七岁,面黄肌瘦,额上还直冒冷汗。“他肯定是饿坏了,身子还有病,这才晕倒的!”汤淼一旁轻声道。 王凌一把抱起流浪儿,也不管身上白袍突显的道道黑痕,道:“我们送他去见大夫!”他与汤淼送流浪儿进了医馆。大夫瞧着流浪儿的模样,脸有恶嫌之色,但在王凌扔出一金之后,他神色马上变了,笑呵呵的为病人诊断开方。 流浪儿此时醒了过来,瞧着王凌为他忙来转去的,眼神中不由得充满了感激,不过因为身子还很是虚弱,无力出声道谢。等服了一剂汤药,食用了小半碗稀饭,流浪儿才恢复了些力气,将自己的身世一一道了出来。 原来这流浪儿名叫林小三,本来父母在堂,其乐融融,家境富裕,衣食无忧。只可惜诸侯混战不休,更有暴君在上强力镇压,厄运终于在某一天降临到他的头上。乱兵过境之后,林小三父母双亡,家园更是化为一片废墟,他藏得隐秘,才逃过了一劫。此后四处流浪,艰难苦楚之事,自是无须赘言。 说到辛酸处,林小三忍不住哭了起来。汤淼想起自己的遭遇,对眼前这小流浪儿不由得心生怜悯。王凌拍拍林小三,宽言道:“兄弟,别伤心了。日子还长着呢,还是想想以后该怎么办吧!”林小三抽噎着道:“大哥,您都看到了!我没有半点谋生之力,今天要不是大哥大发慈悲,小三恐怕已经饿死街头了!您要是不管我,过得三两日,我还不是一样要横尸街头?”他对那些流浪生涯可说是心有余悸,现在看到王凌肯出手救他,一下子就像溺水之人碰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不放。 汤淼瞧向王凌,眼神中带上了求助之意。王凌略一思考,爽快笑道:“只要兄弟不嫌弃,就跟我们一起上道吧!人多一些,路上也好有个说话的人啊!汤兄,你说是不是?”汤淼点头称是。王凌于是为林小三置办了两套衣裳,带他到客栈里清洗一遍。换过干净衣服后,林小三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一样,虽然还是瘦小羸弱,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机灵劲。 看着林小三狼吞虎咽的抢着小二端上来的饭菜,王凌欣慰的笑了,心里暖烘烘的。等安顿饱食一餐后身心疲累的林小三休息之后,他就与汤淼商量起来日的行程来。按照王凌的意思,就是三个人单独上路,一路游山玩水,自由自在的。但汤淼却出言反对。他道:“现在这世道乱得很,单独上路的话,很容易遇上山盗劫匪。我自江南来这聚贤阁的路上,着实看到了不少杀人越货的惨事。幸好我事先加入了一伙商家马队,人多势众,没人敢来招惹,否则,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和王兄相遇呢!” 王凌沉思半晌,诚恳道:“汤兄,我对这各处的情况不是很了解,妄下断言,真是不好意思。那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是好?”汤淼尴尬的笑道:“王兄,其实我对这混乱的时世也不大清楚。不过在来这里的路上,一个从西北过来的客商对我谈起过,说是西北虽然民风剽悍,但统兵者很有些手腕,治下甚严,整个大西北都没什么大的动乱,我们不妨先与商队一起,到大西北去游历一番。此去路上,就是巍峨连绵的祁连山脉,再过去更有一望无边的戈壁大沙漠,其后还有冰冷洁白的大雪山,奇异美景,可谓数不胜数。我们一定会大开眼界,大饱眼福的!”说着说着,他忍不住激动起来。 王凌笑道:“那就按汤兄的说法去办吧!有什么需要置办的,尽管说,我这就出去买回来!”汤淼迟疑了一下,道:“王兄,这次游历,所需盘缠只怕不在少数!可是……可是我现在囊中羞涩……”他支吾着,脸上涨得通红通红的。王凌哈哈一笑道:“汤兄就不必担心这盘缠的事了!我身上带的银两虽然不多,但足够我们三人花上一段时间了!你且呆在客栈里,我出去买些东西回来!”汤淼呐呐着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话来。 一直躺在床上睡觉的林小三此时却蹦了起来,满脸堆笑道:“王大哥,我跟你一起去!”他吃饱睡好,精神头正足着呢。王凌笑着点了点头。瞧着这少年浑身的机灵之气,他心里忍不住一阵温暖,仿佛触动了内心深处某些东西。可惜的是,他想不起任何关于自己的往事。他似乎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的,过往的一切全部空白。当然,这些他是不会对别人说的。 王凌带着林小三再次去了聚贤阁。他慢悠悠的逛着,仔细观察着每一个出入阁中的人,从言行到举止,几无遗漏。这样过了大半天,林小三兴奋劲过了之后,忍不住奇怪道:“王大哥,你这是在干什么呢?难道你也要学那些达官贵人一样,在聚贤阁里挑选能人?”王凌身子猛地一震,转眼盯着林小三,困惑道:“兄弟,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林小三撇撇嘴道:“大哥你这样子谁都能看得出来了!”他随即满脸发光道:“难道大哥真是达官贵人,现在是在微服私访?”他兴奋得连连搓手,就好像自己成了官家贵人一样。王凌没好气道:“什么达官贵人!你小子脑子里装的净是些什么啊?”他顿了顿,却又略带遗憾道:“这里还真是没有合用之人。可惜,可惜!”他摇了摇头,出了聚贤阁。 等准备妥当,王凌就带着林小三回到了客栈。汤淼却也没闲着,出去联络好了商队,说是第二天就出发。林小三认定了王凌是大大的贵人,嘴巴就像是涂了蜜一样,大哥长大哥短的,拼命讨王凌的欢心。王凌心中虽不以为然,却也不免有些飘飘然,无形中对这少年多了几分喜爱。 商队有近百人,拖刀带棍的有十来号,看上去像是保镖。王凌三人骑着马,随着浩浩荡荡的车队缓慢前行,确实多了几分安全感。汤淼有过出行的经验,虽是书生,却也显得很是从容。林小三少年心性,驾马在车队间来回驰骋,还不时哈哈大笑,很是开心。王凌则与商客们攀谈起来。他外表温和雍容,显得平易近人,商客们不由得心生好感,加上旅途寂寞,他们倒也不介意多个说话的人,当下三山五湖的事情都道了出来。几日下来,王凌长了不少见闻,对这世道局势也多了几分了解。 这一日,车队终于进入了山区。极目远视,只见群山起伏,蜿蜒连绵,就如龙蛇盘曲,昂首伸展,说不出的大气磅礴。王凌静了下来。阵阵凉风拂过,带来了泥土的气息,草木的清香,仿佛当中蕴涵了无穷的生气与力量。他只觉胸膛涨了起来,有一种欲望似乎要破膛而出,溶入这山川大地之中。 “我到前边等你们!”王凌忽地大喝一声,纵马飞奔出列,很快将车队抛得老远。马蹄声声,骤如狂风密雨。扑面疾风凌厉异常,葱郁清鲜的草木化做幻影,一幕接一幕的向后消逝,飕飕作响。王凌只觉内心深处埋藏的豪情瞬间喷涌而出,就像是烈火一般,越烧越是旺盛。他忍不住放声长笑,无尽的张狂在笑声中表露无遗。 “这才像话嘛!”淡淡的声音传入耳中,王凌吓了一跳,马上勒马止步,满腔的情怀随即化为乌有,整个人变回了平时的冷静。他定神看去,只见路边的青石上,正随意的坐着一个老人。老人樵夫打扮,衣袖挽到了臂上,尚自淌着汗水。他笑吟吟的看着王凌,刚才的话似乎就是他说的。 王凌跳下马去,牵着马快步来到老人跟前,怔怔的瞧着老人。他仿佛晓得,眼前这老人知道一些事情,而这些事情,却又恰恰是他想知道的。但事到临头,他却不晓得该如何问起,只能沉默不语。 老人微笑道:“你现在似乎忘了自己该干些什么了!”王凌拜了下去,恭敬道:“请长者赐教!”老人缓缓站了起来,随手指着四周的高山,沉声道:“你看这山河大地,是不是壮丽无比?这无边的巍峨山岳,数不清的大江长河,你莫非不想将其揽入怀中吗?” 王凌眼睛一亮。老人盯着他,淡笑道:“这是你该做的事,纵使勉强,你也需要去做。事后成败如何,却是听天由命了!”王凌低头沉思起来。良久,他长身而起,注视着老人,大笑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长者却是落了下乘啊!我想做的事,未必就不是该做的事。人事如何,本就该人定,天定之说,我是不信的!” 老人也不动怒,仍旧微笑着,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就留给来日去证明吧!一路走好!”说话声中,老人身影渐渐的变得模糊,终于消失不见。王凌猛的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仍骑在马上。那马却是停了下来,悠闲自在的啃着路边青草。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一场幻梦一般。 王凌摇了摇头,苦笑一下,策马回转,心中却再无先前那种豪情千丈的气概了。他仿佛明白了一些事情,朦朦胧胧的,但真相如何,却还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隔山又隔水。 《br》。.。 更多到,地址 下载本书最新的txt电子书请点击: 本书手机阅读: 发表书评: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曾经写过的一个开头)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