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夫人炼成记》 第1节 书香门第【你的用户名】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国师夫人炼成记 作者:子姮 文案: 何姑娘以为当朝的国师大人不仅抠门小气,而且还兼具审美畸形、双性恋、味觉无能等变态特质。当她意识到这只是她yy的而已时,她已经被国师大人拎到碗里,只好乖乖的嫁了。 一句话:这是一个缺钱巫女和抠门国师遇到对方就蠢萌精分的生活实录。 又名《国师别玩火,玩火必自焚》《好奇心杀死单身男女》《撩妹不成反被撩》 阅读指南: 1.轻松向古言甜宠文,一对一,结局he!文中有美食,吃货必进! 2.女主对微哥哥从来只有兄妹情,微哥哥不是阻碍。 3.觉得文文不错的亲们一定要收藏哦!跪求跪求!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因缘邂逅 甜文 主角:何漱衣,谢珩 ┃ 配角:温茗,桃夭,子谦,安安,微哥哥,梨花婆婆,皇帝 ┃ 其它:巫术,赶尸,白教,黑教 ================== ☆、第1章 知道的太多了 (觋,能斋肃事神明也,在男曰觋,在女曰巫——《说文》[东汉]许慎) 何漱衣觉得国师府的人都怪里怪气的。 有风言风语说,当朝的国师谢珩大人虽然和从前的每一任国师一样,如天神下凡,可这谢珩却有个奇怪的举动——隔三差五的就会有无主尸体被运进他的府邸,不知道要做什么。 这样的流言,何漱衣本身不感兴趣,然而三天前,她所在的龙山县义庄收到了国师府管家寄来的鸡毛信,管她购买十四具年轻貌美的女尸。 这让何漱衣强烈的感觉到,自己好像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当朝国师谢珩大人,有恋尸癖! 被迫接下这笔买卖后,何漱衣用板车拖着十四具女尸,赶了三天的路程,来到乾州,立在国师府门前。 她这一路都在想,自己知道了国师大人的肮脏秘密,会不会被灭口? 事情的发展似乎正向着她所预料的方向。 国师府的人接收尸体后,绝口不提给她钱的事,而是表现出过分的热情,不仅感激她把尸体送过来,还给她准备了好饭好菜和客房,请她吃饭休息。 这八成是有诈了,何漱衣非常的警惕。她跟在前来迎接她的两个侍卫后面,随着他们的带领,去和他们一起用饭。 “阿梨姑娘,你喝过红枣老鸭汤吗?” 带路的侍卫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望着她,一脸灿烂如花的笑容。 何漱衣很快从他的笑容中分辨出一抹奸诈,她淡淡的作答:“没喝过。”一边仔细的观察他们的表情。 “既然没喝过,那就好好尝尝我们国师府的红枣老鸭汤吧!”侍卫笑的更加热情,“府上的红枣老鸭汤可是一绝,专程用来款待贵客的!”说罢还嘿嘿低笑了几下,和另一个侍卫交换了眼色。 看他们这样,何漱衣猜到了什么——他们多半在红枣老鸭汤里下了毒,要把她毒死。到时候说不定她的尸体也会和那十四具女尸一样,被送到国师谢珩的面前…… 很快,何漱衣就见到了那罐子红枣老鸭汤,与之一同摆放在桌上的,还有四盘菜,都是他们湘西的酸辣家常菜。红枣老鸭汤被一个深褐色的砂罐子装着,就放在桌子正当间,香喷喷金灿灿的,看上去倒真是美味。 何漱衣听见自己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长途跋涉几天,她确实又累又饿了,要不是提防着有人要害她,她真想扑上去大快朵颐。 “阿梨姑娘,请上座。”两个侍卫一左一右,边说,边把“请上座”的姿态做出来。 何漱衣不动声色的坐过去,两个侍卫也跟着入座。他们坐在她的左右两侧,一人给她盛上碗米饭,另一人则拿起了白面瓷碗,舀上碗红枣老鸭汤,双手捧到何漱衣的面前。 “阿梨姑娘,请用吧,这鸭子是下午新杀的,鲜着呢。红枣也滋阴,你补补、补补。” “多谢。”何漱衣接过汤,趁着两人低头盛饭,找准机会,小手从袖下掏出一根银针,飞快的探入汤中。 汤里面没毒? 有点出乎意料。 何漱衣忙收了针,瞟向桌上的四道菜。 既然汤里头没毒,那就是在菜里的吧。 明确了这点,她安心喝汤。先把遮脸的面纱稍微撩起一些,挂在耳后,露出红唇。接着一手拿起勺子,舀了口汤品尝了起来,对两人道:“你们也一起用吧。” “好。”他两人赶紧开动了。 因警惕着菜里有毒,何漱衣每每都看两人吃了某道菜,她才敢上筷子。本以为这四道菜里少说也有一个被下了毒,却不想四个都是安全的,两个侍卫吃的比她还香,还掰了个鸭腿放进她的碗里。 这让何漱衣有点困惑了,莫非,这顿饭不是为了杀她而设,而是她死之前的断头饭? “对了阿梨姑娘,都忘了自我介绍了。”其中一个侍卫忽然说话,嘿嘿一笑,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 “我们弟兄两个,很早以前就跟着国师大人,我叫谢天,他叫谢地。” 何漱衣差点被口中的汤呛到。 “我是属狗的,谢地是属猪的,还有我们国师大人是属鸡的。” 他们和她说这个干嘛?何漱衣可不会傻乎乎的回答一句:我是属蛇的。 “对了阿梨姑娘,你为什么要戴着面纱?你肯定是个大美人,怎么把脸给遮起来了?” 这和前面的几个问题有什么联系吗?何漱衣很庆幸自己还能不懵圈。这两个叫谢天谢地的,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阿梨姑娘,我觉得你很有胆量,能一个人从龙山县那么远的地方运一车尸体过来,你都不害怕。” “这就是我的工作。”何漱衣吃下一枚红枣,眼中冰冰的,看着谢地。 谢天道:“说真的你气质不错啊,虽然穿的普通,但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肯定不是普通人!是吧?我猜猜,难不成你也是巫师?” 何漱衣心中一紧,却是忍耐力到了极限了。 这两人不就是想杀她吗?怎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磨磨蹭蹭这么久到底是几个意思? “动手吧。”实在忍不住了,她开口,空灵的声音如注了冰,严阵以待。 谢天谢地一愣,交换了眼色,齐齐点头,“哦,好!”这话教何漱衣听着,怎么跟她求着他们杀她一样。 那谢地还特意关切的询问:“阿梨姑娘,你真的都吃好了吗?” “吃好了。”你们可以送我上路了。这后面半句何漱衣没有说出来。想杀她?那也得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时下天快黑了,何漱衣走出屋子,仰头看了眼东边浅如水色的明月,眼底的温度就和那月色一样的冰冷。 她时刻提防着身后的谢天谢地朝她出手,但是,在这之前,她的面前快步走来个人,正是国师府的管家——给她发鸡毛信订购女尸的那人。 “阿梨姑娘。”温茗穿着浅色的直裾袍,外披了件漩涡纹纱的大氅,衣裳零散的印着些时下流行的男装花纹。他摇着一把羽扇,尽管步子急促,那羽扇仍旧是摇得不紧不慢。 他好像不是来找何漱衣的,只跟她抱拳行了礼,就迈到谢天谢地的面前,问道:“你们看到国师了吗?” 谢天谢地摇头。 温茗皱眉,摇羽扇的手微微颤抖,“今天是谢璎小姐的忌日,国师喝了不少酒,兴许烂醉在了哪个角落,这委实让人担心。” 谢地听言也担心起来,“他那身体,就不能过量饮酒……” 温茗道:“我们就分头找一下吧,谢天谢地你们两个往那边找,我去后园的方向。阿梨姑娘,对不住,招待不周……”话还没说完,就发现刚才还在这里的何漱衣这会儿没影了。四周黑天瞎火的,也不知道何漱衣走去了哪里。 “哎呀,她怎么这么快就跑没了。”谢天苦哈哈的一笑,“要不顺便把她也找了?” “也好。”温茗思量了阵,道:“国师就由我和谢地来找吧,谢天,你去寻一下那位阿梨姑娘,千万不要让她误入‘珞璎阁’。这里离‘珞璎阁’近,她要是闯了进去,我担心会伤害到她的性命。” 可不是么?那珞璎阁里面可是有……谢天的表情严肃起来,原本尚嘻哈的脸,此刻板得像砖。 三个人分头行动。 反观何漱衣,在那三人商量的话的时候,就默不作声的走开了。 她对他们的话不感兴趣,只想快点拿到钱。他们购买尸体的费用加上运送费,好大的一笔,拖到现在也没说给她,他们又急着去寻人,她也插不上嘴,索性自己在国师府里转转。 反正最迟今晚她一定要拿到钱,不然,就等着一路乞讨回龙山吧。 夜色渐深,何漱衣还在满脑子想钱。 冷不丁抬头,环顾四周,才发现周围的房屋宅院全都穷酸破败,与国师府这个定位完全不相符。 在他们湘国,国师的地位极高,既是百姓的精神信仰,也揽得一手大权,所以国师府的奢华气派程度,怎么样也不会比皇宫差太多。 可是这座府邸呢?窗纸破的破,柱子掉漆的掉漆,墙面没一个崭新整洁的,更别说院子里的植物修剪。 堂堂国师大人就把自己家弄成这样?简直穷酸的不像话。 就这么随意走着,忽然,何漱衣的眼前一亮。 她看见左侧竟出现了一座精致的楼阁,在这穷酸的整体环境中,好比鹤立鸡群似的。小楼有两层,那飞檐翘角上挂了银色的铃铛,时下晚风徐徐,吹得铃铛脆生生的作响。铃铛下拴了些妃色的绫罗,随着风轻飘,一片片的甚是窈窕美好。 何漱衣不禁动了好奇心,走到了小楼的门口。 “珞璎阁……” 牌匾上是这样写的,三个秀丽的字。 何漱衣听来喜欢,懒得多想,就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而在她的身后不远处,某个喝醉酒的人,也在踉踉跄跄的往这珞璎阁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  新书活力开坑,卖萌求点击收藏! ☆、第2章 国师来碰瓷 第2节 这里就是珞璎阁? 何漱衣凝视着她所看见的。 在推开门的时候,跃入眼中的画面,就惹得她心弦一跳,直叹惊艳。现在进来了,那惊艳的感觉便更是有增无减,带动着她仔细打量每一处细节。 桌椅、书架,是雕工甚精的花梨木,月光从门外照进来,清晰的照见椅背上雕刻精湛的月堇花。书架里罗列着书,整齐而干净,一看就是经常打理。 这时,一幅美人图吸引了何漱衣的注意力。 美人图就挂在左侧的墙面上,画中的女子看着比何漱衣要小上几岁,顽皮俏丽,正捧着只五彩蝴蝶。少女正是花开的年纪,笑靥如花,暖洋洋的从画里洒出来,落在何漱衣的眼底。 她不禁屏息凝神,认真的看着,在画的右下角看见了一个小小的“璎”字。 看来这女孩是珞璎阁的主人吧,何漱衣如是猜测。这阁里的一切都漂亮精致,与国师府的穷酸破败完全是两个极端。这个女孩,是国师的什么人呢?怎么打从自己进入珞璎阁开始,就没有感觉到活人的气息? 视线往旁边一斜,何漱衣看到了一张帘子,悬挂着垂落至地。 按说,这帘子后面就是闺房,可是,须知这帘子的材质是防水防曝晒的油布,该油布最常见的用途是遮盖尸体,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场合? 何漱衣的眼底深了深,掀开帘子,走近了闺房。 一进闺房,她就知道答案了。这闺房里竟弥漫着强烈的尸气! 何漱衣在义庄里工作,她清楚,就是满庄子的尸体加起来,也产生不出这么强的尸气,这间屋子里到底有什么? 她朝着里面走去。 闺房的最里面,有一张黑色的木床,床上居然躺了个人。这满屋子的尸气,都在往这里聚集。 何漱衣定睛一看,惊讶的倒吸了口气。 床上这人,是个年轻的女孩,且分明和方才那画里的是同一人!她……何漱衣想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她伸出食指,朝着女孩的鼻下探了过去…… “阿璎?”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何漱衣的心一噔,伸出的手指僵在女孩的鼻下,随即赶忙收了回来。 她回头,竟看见一个男人就站在她的身后,用一种注满悲怆和欣喜的目光凝视着她。 “你是……”何漱衣下意识的往旁边让了让,静静的打量这个人。 屋里很暗,只有月光在照着他们,他正立在窗前,浑身笼罩着水银般的月色,何漱衣清楚的看见他那因醉酒而略显赤红的俊脸,如裁剪过的锋利眉毛,悬梁似的鼻,深色的薄唇。 视线在半空中交接,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因为醉酒而更加的浑浊、黑暗。如果他清醒的时候,这眸子该是暖的还是冷的?何漱衣不知道。她自然而然的挪动视线,看向他漆黑的衣衫,衣上的花纹竟是用朱砂绘制的九黎图腾,蜿蜒出血一样的凄艳。 这样的衣着,是只有地位极高的巫师才能穿的。而他腰间佩戴的那枚形状奇怪的血玉,也昭示出他高贵的身份。 国师谢珩,定然是他! 何漱衣平日里就听过不少有关这谢珩的传闻。 湘国举国信奉巫傩文化,巫师颇受尊崇,主流的两个教派一个被称为黑教,一个被称为白教。黑教的巫师擅长诅咒、禁咒、驱邪;白教则擅长预言、医病、祈福。湘国的国师由黑白两教的优秀巫师轮流担任,每六年一换,这一任的谢珩便是出自黑教,是个名副其实的黑巫师。 何漱衣本人与白教沾亲带故,对黑教是没好感度的,曾经她听说谢珩长得颠倒众生、如天神下凡,她不信;后来又听说谢珩如魔威严、连恶魔都要对他俯首称臣,她更觉得夸张。 眼下,见到正主了,她竟忽然觉得,那些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至少,眼前的这个人给她强烈的压迫感,他的身体里好像藏着一个邪魔,在朝她发出召唤,令她本能的产生恐惧,想逃而无从遁形。 突然之间,谢珩就朝着何漱衣扑来。何漱衣一惊,还没能动作,就被谢珩抱了个满怀。 唰,面容顿时煞白,何漱衣惊呆了。 男人的胸膛,男人的心跳,她、她她……竟然被! 同样被惊呆的还有温茗、谢天谢地三人。他三个本来在找谢珩和何漱衣,找着找着就找来了这里。因闺房的尸气太重,他们不敢贸然闯进来,只得先掀开油布帘子看看。 谁想这一看,竟看见醉酒的国师搂着阿梨姑娘,孤男寡女,酒后壮胆……这、这…… 谢地拔了剑,就要冲进去。 谢天忙拉住他,向他挤眼睛:你不要命了!这闺房里的尸气,不是他们两个能承受的。 温茗眯起眼睛盯着何漱衣。她,怎么就不受尸气的影响? 何漱衣费了须臾,终于找回了正常呼吸,她试着推拒谢珩的肩膀,“国师大人,你喝醉了。” 男人很高,力气也很大,感受到她的抗拒后,反而把她抱得更紧。 “阿璎,你醒了,我终于盼到这一天……” 阿璎? 就是这珞璎阁的主人,床上的那个女孩? 何漱衣喃喃:“你认错人了,我不是阿璎。” 抱着她的身躯颤了颤,扣在她背后的那双手,渐渐的松开。何漱衣抬起头,谢珩低下头,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 谢珩盯着看,越看越觉得不对。 阿璎她……为什么要戴面纱?又为什么会用这种缥缈疏凉的目光看他? 阿璎总是笑着喊他,哥哥,哥哥。她明明活泼又热情,她笑起来和明媚的太阳花一样。 不是这个女人! 她不是阿璎,她是个入侵者! “你是谁……”杀意,从谢珩的身上扩散出来,瞬间强烈的让何漱衣几乎要窒息。 不等她挣扎,就觉得脖子被人掐住,呼吸一下子就被阻断了。她看着谢珩单手扼住她的颈项,炽热的温度夹杂着痛感,令她皱眉。 很疼。何漱衣欲反抗,咬紧牙关,右手嗖的从谢珩的手臂下钻过,狠狠一掌拍在他的肩上。 谢珩神志不清,也没有防备,被这么一打后,手上泄了力,松开了她。 “阿璎……”他痛苦的喃喃,酒后的难受感袭过全身,脑壳一阵疼。 趁着这当口,门外的温茗一个箭步冲到谢珩跟前,一手将羽扇一竖,撑住何漱衣的身子,另一手拈着张符咒就往谢珩的胸口拍。 这是黑巫术中的巫符,何漱衣一眼就认出来了。脚下快速挪了几步,挪到温茗身后,她看着谢珩在痛苦中按着脑仁,他像是张纸片似的,无力的飘落在地。 “阿梨姑娘,你先出去吧。”温茗的语调仍旧温和。 何漱衣默不作声,转身就走,动作看起来淡定泰然。可她心里清楚,自己已经很久没这么恐惧过了。 传言真的没错,国师谢珩,是个恶魔。 终于出了闺房,油布帘子阻绝了尸气,何漱衣觉得呼吸顺畅多了。 谢天谢地看她有惊无险,连忙把脸凑过来,心有余悸的直叹气。 “呼……太好了,刚才真是吓坏了。”谢地抚着自己胸口,手里掂着一个钱袋子。钱袋子里装着的,是给何漱衣的报酬。 银子的声音第一时间就吸引了何漱衣的注意力,她很快平复了心情,夺过钱袋,抬脚就走,“我回龙山了。” “啥?等、等等!”谢地愕然了片刻,赶紧追上去,“阿梨姑娘,你这就走啊?” “不走,难道等着你们两个杀我?”何漱衣不会忘了,她从进这国师府开始,就时刻准备着对抗杀身之祸。 谢地又愣了,没明白何漱衣什么意思。 谢天反应快,嘴又滑,忙冲到何漱衣的面前赔笑:“阿梨姑娘,你看你,肯定是对我们俩误会了。你千里迢迢的送女尸过来,我们感谢你还来不及呢。今晚上招待不周,还请你海涵。” 何漱衣停住了脚步,目露疑色,“你们不想杀我?” “我们杀你干什么啊。”谢天很想知道,这个乌龙到底是怎么产生的。 “你不杀我,那为什么你笑得那么奸诈?” 谢天委屈道:“我天生就长这样。” “那之前在饭桌上你讲话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又是怎么回事?” “我没逻辑,想哪儿说哪儿,还人来疯。” 何漱衣无语,把钱袋放进了袖子里,又转头盯着那张厚厚的油布帘子。 温茗没有出来,谢珩大概也睡过去了。这国师府、这珞璎阁,还有那国师谢珩,真是一个赛一个古怪。 墙上,那张美人图里的阿璎,还绽放着能照亮一切黑暗的笑颜。何漱衣想着阿璎被谢珩供在这里,想着那反常的浓烈尸气,不禁叹道:“还真是恋尸癖……” “阿梨姑娘?”谢天没听清。 何漱衣看也没看他,抬脚就朝着外面走去,“转告温茗先生,我们义庄不会再接国师府的生意,也不必再发鸡毛信给我。还有……”她不吐不快:“你们国师府的饭菜真的很难吃,那罐红枣老鸭汤,我不知道你们每天都是怎么喝下去的……” ☆、第3章 抽风点鸳鸯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在回龙山县的路上,何漱衣切身的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对她来说,谢珩就是那条蛇。 她不止一次的想起那十四具女尸、珞璎阁的少女,还有那浓烈恐怖的尸气,不止一次的梦到谢珩那双深浓如漩涡的眼睛。 听说,能混上国师的,不单单是教派里数一数二的高手,还要经历一系列非人的试炼。 所以,谢珩的修为肯定远在她之上,也怪不得能给她造成那样的压迫感了。而且,她的脖子,还在还疼着呢,一圈的青紫色…… “阿嚏!” 怎么又打喷嚏了。 何漱衣慢条斯理的,揉了揉鼻子,往乾州的方向望过去。 该不是国师府的那几人在谈论她吧。 从昨晚到现在,已经过了七八个时辰。国师府中,谢珩睁开了眼睛,头疼欲裂,满脑子昏昏沉沉的。 眼前,正有三个脑袋凑在一起盯着他看,谢珩试着聚焦视线,尝试了好半天,终于看清楚这三个脑袋是他的管家和侍卫。 温茗优雅的摇着羽扇,春风和煦道:“国师,你醒了。” “太好了,终于醒过来了。”谢地露出笑容。 和从前的每次宿醉一样,谢珩一醒来就想问,自己在醉酒期间有没有惹出麻烦。昨天是阿璎的忌日,他怎么总觉得……好像在珞璎阁里撞见了外人。 “国师大人啊,你惹大祸了!”谢天忽然这么一喊,让谢珩怔了怔,连带着温茗和谢地也诧异的看着他。 第3节 谢天悲呼:“国师大人啊,昨晚上你干了什么你知道吗!那个姑娘、那个姑娘她……唉!” 一听“姑娘”俩字,谢珩太阳穴跳了一下,昨天零零散散的记忆在脑海中飞旋,然后拼凑在一起,渐渐凑成了一个戴着面纱的女人。那女人的眼角下还有颗泪痣,朱砂的颜色…… “她是谁?”谢珩盯着谢天,眼底漆深。 “她?阿梨姑娘,她啊……”谢天道:“温茗不是管龙山县的义庄订购了十四具女尸吗?那义庄里就两个姑娘在管着,阿梨姑娘就是其中的一个,昨天傍晚她把十四具女尸送到了。结果我们几个不是找你去了吗?她就迷路了,误闯了珞璎阁,就被你、就被你给……” 被他怎么了?谢珩被这话说的心一紧。 “呜呜!被你给非礼了!” 谢珩面部一僵。 谢地作愕呆状。 温茗皱眉,用羽扇拍拍谢天的手臂,“谢天,你在说些什么……” “我说的是真的!”谢天挥开温茗的扇子,“国师大人,你、你惹上大事了!人家姑娘被你又搂又亲,打你你也没反应,还把人家衣服给扒了!最后还是温茗搭救,她就那么衣冠不整眼泪奔腾的跑出来了!”越说,谢珩的脸越僵。谢天拉住谢地,“谢地你说,是不是这样?” “啊?”谢地愕呆。 “是不是,你倒是说句话呀!”谢天一个劲给他挤眼睛。 谢地很快反应过来了,忙附和道:“是、是,就是这样的。” 温茗眼中已显不悦,“谢天谢地,你们怎能添油加醋。” “哪里有添油加醋啊!”谢天握拳悲呼:“阿梨姑娘冰清玉洁,就这么被国师大人给毁了,昨晚上哭着要回龙山,我和谢地怎么拦都拦不住……哎呀糟了!她大半夜的回去,又是一个人,万一遭点什么怎么办?或者万一想不开怎么办?完了完了,说不定她现在已经屈辱自尽了!” “谢天!”温茗一抹厉色上脸。 谢地看看温茗,再看看谢天,很没原则的站在谢天这边,“阿梨姑娘不会真的想不开吧,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谢天扭头,瞪着脸部已经僵硬成万年化石的谢珩,义正言辞道:“赶紧把人找到,娶回来负责!” 谢珩仿佛听见自己被闪电劈了的声音。 谢地问:“要是阿梨姑娘已经自尽了呢?” “闭嘴,别说这不吉利的话!”谢天甩了他一眼,“反正这个月朝中无事,我们就赶紧去龙山找她吧!”说罢拉着谢地温茗就朝外走,“国师大人,你起床收拾收拾,咱们立刻就出发!” 谢珩仍处在极度震惊的状态里,以至于化石了很半天。 他、他昨晚真的兽性大发,对姑娘做了那事? 应该不至于啊。 他怎么都不记得了呢。 努力的想,谢珩想的脑袋都疼,终于想起来昨天夜里,他的确在珞璎阁撞见了一个女人。一开始他以为她是阿璎,就激动的搂了上去…… 搂! 然后,他意识到自己认错人了,那瞬间疯狂的就朝她发起了袭击。手掌下好像触碰到她的肌肤…… 肌肤! 谢珩猛地坐起身来,只感到满脑子都是苍蝇在乱飞。 他真对人家姑娘犯恶行了!他、他怎么就能…… 谢珩懊恼的恨不得捡了鞋拍死自己。 现在那姑娘也走了,让她一个人回龙山,别说是她心情不佳,就是她心情好,他也不能放心。眼下她受了辱,万一真动了轻生的念头,那他岂不是成了罪人? 做都做了,懊悔也无用,谢珩当即决定赶紧去追她。旁的不说,至少要先把她安全送回龙山县。 “哈哈哈……”院子里,已经走远的谢天再也憋不住了,捧腹大笑起来。 谢地也噗嗤笑出声,说道:“你刚才抽风了吗?演技也太浮夸。” “浮夸?你才浮夸!”谢天道:“我那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恰到好处!” 温茗在旁一脸黑沉的看着他俩,一字字道:“你们疯了。” 这阴损凶残的语调,让谢天谢地止住笑,一个望天,一个看地。 温茗道:“你们和阿梨姑娘才认识多久,就动了这等心思,想把她塞给国师当夫人。你们不是疯了是什么?” 谢天望天不言。 谢地看地不语。 “昨天晚上,她的表现你们也看到了,镇定自若,不是一般的女子。对她的身份背景,你们都一无所知,就这样疯了的去骗国师,你们是想害死谁?” 冤枉啊!谢天盯着温茗解释:“她要是一般人,我们还不找她呢!昨晚上咱们三双眼睛都看清楚了,阿璎小姐闺房里那么狠的尸气,她都能承受,又怎么不能嫁给国师大人?” “鲁莽、武断,你这推断毫无逻辑。”温茗无奈的摇摇头,“你们真的会害死人的,想想阿璎的下场吧。” 温茗拂袖即去。 见他走了,谢地犹疑,“谢天……” 谢天哼道:“温茗这个儒生,就知道保守!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国师大人容易吗?先死了弟弟,妹妹又怎么也睡不醒,这么孤苦伶仃的,不给他找个女人你我兄弟心里过意的去?好不容易出现一个能承受强烈尸气的阿梨姑娘,温茗还又猜忌又怕事,这是要让国师大人一辈子孤单一个人?” “总之,我支持你。”谢地拍拍谢天的肩膀道,“我们继续坚持我们的,不管温茗了。” “对,不管他,一切为了国师大人的幸福!”谢天义正言辞,对自己的“武断”很自豪。 两天后。 艳阳高照。 何漱衣坐在义庄的院子里,背靠一口棺材,反复咂摸着右手腕上的白玉镯子。 这白玉镯子随了她多年,是“那个人”亲手为她戴上的,比她的生命还要珍贵。 却道今天义庄里没生意,何漱衣闲的很。跟她搭伴的姑娘桃夭,也把客户们预定的棺材都做的差不多了。她放下手里的凿子和锉刀,坐在地上休息。 “阿梨……”她弱弱的喊了一声。 何漱衣看了她一眼。 “阿梨,你……你又在看你的镯子了啊。” “嗯。”何漱衣把视线从镯子上移开,落在桃夭的脸上,“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可以声音大一些。” “我……知道了。”桃夭不好意思的笑笑。 会来到这个义庄工作,对何漱衣来说,纯属巧合。 两年前,她离开已成一片废墟的师门,独自踏入江湖,寻找不告而别的师父。一个人,食不果腹,要生存,要花钱打听消息,她过得很艰辛。 记不清是哪一天,她寻到了龙山县附近,身上的钱用光了,没有地方过夜,只好敲进这个义庄。 出乎意料,这义庄里只有一个人,就是桃夭。她支撑这义庄也不容易,想找个帮手,却一直找不到。 两个姑娘年龄相仿,又都缺钱,索性凑到一起,共同经营义庄。鉴于想多挣钱,她们把义庄的业务扩大,在义庄里同时经营停尸客店,给往来的赶尸匠提供住宿服务。客店的管理自然是何漱衣,而桃夭木匠活做的不错,就专心卖棺材了。 “阿梨,这次你去乾州送尸体,有顺便打听到你师父的消息吗?”桃夭忽然问道。 何漱衣幽幽叹了口气,缓缓抚着白玉镯子,“国师府里的人……邪乎。我不敢久留在乾州,连夜赶回来了。” “那真是可惜。乾州是都城,应该有很多消息渠道的。” 何漱衣喃喃:“没关系……当日微哥哥不告而别,留了书信给我,他说……时候到了,自会与我相见。我继续找就是了。” 听言,桃夭默默的为何漱衣心疼了一盏茶的时间,思忖片刻,又弱弱的问道:“阿梨,有句话我不知道当问不当问。我……认识你这么久了,还从没有见过你揭下面纱,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第4章 水里冲出大发现 这个问题,何漱衣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两年间,有不少人都问过。 没有人见过她的真容。 “我长得丑。”何漱衣低下了头。 桃夭自觉失言,忙用手指头盖住嘴唇,“对不起,我只是好奇……” “没什么。”何漱衣站起身,把玉镯子重新戴回了手腕上,“今天事情不多,下午去酉水边走走吧,权当给自己放个假。” “好……好啊!”桃夭也早就想放松放松了,“那我先把手头这棺材做好,就剩下几处雕刻了。对了,你方不方便也帮我看看?看哪里做的不到位……” 何漱衣失笑。她又不是专业研究棺材的。 龙山县这里,重峦叠嶂,气候湿润,一年的温度普遍较高。 桃夭完成棺材时,正是未时两刻左右,热的浑身是汗,巴不得赶紧去酉水边清凉清凉。恰好赶尸客栈里的赶尸匠也没事找她们,她两人顺利的去了酉水。 酉水是流经龙山县的一条大河,附近几个镇甸村落,都是从这里取水。从义庄到酉水,要经过一片小型原始森林,这里头阴暗的很,何漱衣和桃夭都曾经在这里迷路过。 白天方向感尚好,她们到了酉水边。 河滩上的圆石头被晒得滚烫,何漱衣和桃夭脱了鞋子,光脚走过河滩,下到水里。 真清凉。 清澈的河水,映着云影天光,粼粼波动。两个女子玩水的身影,打破倒影的宁静,水上水下都是轻松愉悦的画面。 “阿梨,看招!”桃夭玩高兴了,胆子也大了起来,捧起水就往何漱衣的身上洒。 何漱衣被淋得一身水渍,扬手反攻桃夭。 “啊!”桃夭被击中,一脸水花,从睫毛上滚落。 她往深处走了几步,再度伸手入水,要泼何漱衣。却不想水里有什么东西,就贴着她的手背漂过,伸手抓了一下,抓到的质感像是布…… 桃夭忙往身后看去,这一看,恁是惊得她魂飞魄散,一时之间,整个河滩响彻她的惨叫:“啊!” 何漱衣忙赶了过去,朝着桃夭身后一看,也惊住了。 女尸! 就漂在桃夭的身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漂过来的,她们刚才可都没看到。 这要是一具也就算了,关键是,不远处还有好几具女尸,都在顺着河水漂过来。 好在两个姑娘是开义庄的,最初的惊讶很快就变成镇定。桃夭指着不远处道:“阿梨,你看,那个洞口!” 上游不远处,岸边正有座山。山石入水的地方有个洞坑,此刻,又有一具女尸从洞坑里漂出来,顺着水流。 这已经是第五具了。 第4节 “桃夭,先把她们弄上岸。”何漱衣说着,就已经抓住离得最近的女尸,朝着河滩拖去。 对于她们两个来说,这种工作几乎是日常的,只是地点不再是义庄,而是这酉水。 她们把山洞里漂出的女孩一个一个的拖上岸,在岸上排列整齐,看着依旧有女孩漂出来,两个人越发的累,也很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自杀? 谋杀? 怎么想都觉得不简单。 因为,第一,这些尸体的数量太多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还全都是年轻姑娘。 第二,看尸体呈现出的外观,明显她们的死亡时间有间隔。 第三,也是最诡异的一点——这些姑娘的表情——全都是睁着眼睛、乐开花的笑脸。 “这真的是人干的吗?”桃夭的心里一阵发毛。打从她开始做这行工作起,接触过多少死人了?也没见过谁是这种表情的。 现在这一河滩的姑娘都这么笑,尽管阳光依旧明媚,天气依旧燥热,桃夭的心里也明媚燥热不起来。 反观何漱衣,镇定如常,一双天然就朦胧的眼,不紧不慢的扫过河滩,看向那个洞口,“那个山洞里面,有什么……” 桃夭一听,忙问:“你、你还想进去看吗?我……我有点害怕。” 何漱衣收回了目光,“还是先把这些姑娘送到义庄吧。” “那……我们这就回去请那位投宿的赶尸匠帮忙!”桃夭说罢,就要行动,却刚走了两步,余光里看见一具女尸怎瞧着有点眼熟。 桃夭连忙停下来,仔细去看那女尸的脸。 这张脸,桃夭还真认识,脸色瞬间就白了,“阿梨,她、她……”桃夭指着女尸,“她是永昼大哥的妹妹。” “什么?”何漱衣也倒吸一口气。 桃夭口中的永昼大哥,是龙山县县令家的公子,他妹妹,那当然就是县令家的小姐。 县太爷的女儿,居然死在了这里! 桃夭难受的眼睛都湿了,“永昼大哥的妹妹死了,永昼大哥一定很伤心,也不晓得他知不知道这件事……” “总之,先回义庄吧。”何漱衣弯下腰,使劲将县令小姐拖起来,握住她的双臂,“既然认识她,就先把她带回去。” “好……”桃夭语带哭腔,点点头,抬起县令小姐的双腿。 两个人搬着一具女尸,用最快的步子离开河滩。 这一路上桃夭心情很差,又是惊魂甫定,又是为永昼大哥伤心。 她连着问了三遍何漱衣:“那些死了的姑娘……那真的是人干的吗?” 肯定是人干的了。何漱衣不信鬼神,她在脑海中把那些姑娘的笑脸过了一遍,说:“我看着像巫术。” “巫术?”桃夭不是巫师,但以她对何漱衣的了解,何漱衣好像是懂巫术的。 “可能是黑巫术……”何漱衣也只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了。她算是白教的人,对黑教不是很了解,此番也只是猜测。 不论如何,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把这位县令小姐搬回去,再请义庄里投宿的那位赶尸匠过来,将这群姑娘“赶”到义庄。 谁想天公不作美,两人竟白跑一趟。 那位赶尸匠提前离开了,把银子留在房里,桌上的茶水已冷,显然他已走多时。 桃夭把他没喝完的茶水倒掉,嘟着嘴问何漱衣:“我们该怎么办?要不,我赶去龙山县城给县衙门报案吧,顺便也通知下永昼大哥……” 何漱衣望了望窗外,两人这一趟折腾回来,已经酉时多了,再过不了多久太阳就要下山。 她道:“这里是郊外,天又快黑了,毕竟不安全。今晚先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去县衙。” 桃夭虽然心里急,但想想何漱衣说的在理,也就同意了。两人把县令小姐放进一口待售的棺材里,暂且安置在草棚下。 原本,她们以为这一晚就会这么安然无事的过去,倒不想,在黄昏时分,义庄来了几个人。 这几个人是个意想不到的组合,一位正是龙山县县令家的公子永昼,带着几个手下。而另一位,竟然是温茗。 温茗和永昼也是在义庄外巧遇的,永昼来找桃夭,脸色焦躁不安,恐怕是因为妹妹失踪找不见。 至于温茗,脸色就和初见的一样,春风和煦、笑靥如花,但若仔细看,就能看出他温和的眸底那抹猜忌的冰冷。 “阿梨姑娘,又见面了,我有些事情想当面和你确认一下,所以占用你一点时间。” 温茗淡淡的笑着,羽扇在手中慢悠悠的摇,他请何漱衣一起走到义庄的一角,两人的四周,正好围了一圈棺材。 “阿梨姑娘,事情是这样。在你离开国师府之后,谢天在国师的面前添油加醋,把国师说成是非礼你的罪人,还劝说他娶你为妻。” 何漱衣一愕。那个谢天,还真是没逻辑,想哪儿是哪儿。 她好笑道:“这么说也没错,谢珩的确非礼我。” 温茗的眉头皱了皱,“阿梨姑娘,重点不在这里……” “你们的重点我不关心。”何漱衣懒得理温茗,转身要去看桃夭。 她不想和国师府的人扯上关系。 温茗伸出羽扇,示意她留步,再道:“现在我们几个连同国师,都已经来到龙山县了。我先他们一步找到你,就是想问问你的意思。既然你无意于这门荒唐的婚事,就请随我去见国师,和他说明清楚。这样事情也就结束了。” “有什么好说明的,谢珩不是有妻子吗?” 温茗听言一愣。 何漱衣道:“珞璎阁里的那位姑娘,谢珩很爱她。所以,这都是你们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请你们自己料理。”说罢拂开温茗的羽扇,往桃夭和永昼那边走去了。 温茗有些崩溃,“怎么交流这么困难。”还有,阿璎不是国师的妻子,是他的幺妹。 当然,这话温茗是不会跟何漱衣讲的。 义庄的另一角,永昼面对妹妹的尸体很伤心,额角隐隐爆发出怒色。 桃夭在安慰他,说着说着自己先流泪了,又不想惹得永昼更难受,只好转过身去,偷偷的擦眼泪。 何漱衣见状,递了桃夭一张干净帕子,站到永昼的身边,道:“我们发现你妹妹的同时,还发现了很多年轻女尸,她们都是从一个山洞里漂出来的,我想,她们应该都来自县城。” 永昼神情悲痛,脸色漆黑道:“那些姑娘是……落花洞女。” 何漱衣的心砰的一颤。 ☆、第5章 美人你看够了吗 在湘国,巫术的盛行和神怪观的根深蒂固,是一种看不见的精神力量,或者说,是精神奴役。 大树、洞穴、岩石,无处无神。狐、虎、蛇、龟,无物不怪。 一些未婚的年轻姑娘,会忽然陷入到某种痴迷的状态,面色灿若桃花,眼睛亮如星辰,声音如丝竹般悦耳,身体里发出一种馨人的清香。 传说,她们这是被洞神所眷恋了,从此不食人间烟火,爱独处,爱静坐,爱清洁,爱自言自语,等待着洞神选好吉日来迎娶她。 待到那一天,她仿佛觉得耳中有箫鼓竞奏,仿佛看见洞神乘着白马来接她。而她的如花生命,也在这一天划下句点。 这就是落花洞女。 何漱衣从前也见过。 这样的女子,陷入到虚幻的人神恋中,她的家人只能无可奈何的哭泣,等着她被神眷爱至死。 可是,举凡落洞而死的姑娘,在死的一刹那,都是神清气朗、美艳动人,身体散发着馥郁的香味,含笑而逝。 那是种满足而幸福的表情,不是像酉水的那些女尸那样,一个个都是诡异的笑脸。 何况,落洞的女子虽然时有存在,却从没有如今天这般,能在同一个地方被水冲出百八十个。 “会不会……是有什么人触怒了洞神,让洞神直接抢走了这些女人做媳妇,所以她们才死的离奇……”桃夭弱弱的猜测。 何漱衣的目光凝如霜露,“先不论洞神不洞神的,这件事情都太过蹊跷,总觉得这里面有人为干涉的迹象。” “阿梨,你是说……黑巫术吗?”桃夭记得,何漱衣在不久前这么猜测过。 永昼沉吟片刻,黑着脸道:“家父身为龙山县令,逢年过节都会请巫师来做法,祈福消灾。那些巫师的本事不过是唬唬人的,难道还有这种匪夷所思的手段?” 何漱衣似笑非笑道:“假如,他们真的有这样的手段,那定然是湘国数一数二的巫术高手了,永县令又会怎么处理?” 永昼脸色一黑,说:“家父自当尽力而为,要是实在处理不了的话,只能上奏当朝国师大人,请他出面破解了。” 也对,这就是国师的分内事。被万民景仰,就得做点事情,总不能拿着百姓的血汗钱白吃白喝。何漱衣这么一想,突然看见温茗站到了她的身边,这方想到温茗刚才提过,谢珩已经来到了龙山。 “看来谢珩有的忙了。”何漱衣瞟了温茗一眼。 温茗羽扇轻摇,“责无旁贷。” 夜深了,永昼因要陪着妹妹,不愿离去。桃夭便把赶尸客栈的房间收拾出来一间,请永昼宿下。而永昼带来的那几个随从,回县城里禀报永县令了,明天,县衙门的差役就会过来现场。 说来也巧,今晚没有赶尸匠投宿,客房还有空余,桃夭便也给温茗收拾出来一间。 她并不知道温茗的身份,只以为他是何漱衣此前在外结交的朋友。桃夭给温茗弄了点宵夜,送进他的房间,却发现,他人不在。 温茗正在义庄外的荒郊野地里,堵截何漱衣。 这会儿正是亥时末,何漱衣想要趁夜去酉水边,查查那个山洞,却不想刚出了义庄没多久,就被温茗堵了个正着。 “阿梨姑娘,这么晚了,你还要四处走动?” 何漱衣回道:“这么晚了,你还要盯着我是不是四处走动?” 温茗抱着扇子拱手,“失礼,其实我只是还有几句话想和你问清楚,只需要占用你一点时间。” 何漱衣转身就走,“你今天已经占用过我的一点时间了。” 身后传来温茗的声音:“阿梨姑娘,自从那天你误入了阿璎小姐的闺房后,就没有感觉到任何身体上的不适?” 何漱衣停住了脚步,“温茗先生想说什么?” 温茗道:“那间房里凝聚了极为浓重的尸气,像我这样修为一般的巫师,到了里面都不敢多加逗留,我最多只能待上一炷香的时间……阿梨姑娘聪慧,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何漱衣轻哼了声,面纱下的容颜似笑非笑,“温茗先生,我在屋里也只待了一会儿。所以,我不知道你在怀疑什么……告辞。”她举步走远。 看着何漱衣淡漠的走了,温茗没有再挽留。 其实,不管怎么看,这个女子都很普通。她身上那件鸭卵青色的素绒小袄,很多民女都穿。她腰上裹着的麻布裙子,更是很大众的墨灰色。她全身上下连点像样的绣花都没有,唯一有图案的就是她遮脸的蜡染布。 这够普通了。 可是,他怎么就是觉得,这个女人的来历极不简单呢? 第5节 *** 走夜路,还是在原始森林走夜路。 何漱衣走得十分平静泰然。 夜色甚浓,月色甚佳,只是照不进森林里来。 有风吹,何漱衣的面纱微微起伏,眼角下那颗血红色的桃花泪痣,随着她眨眼的动作一上一下。 她有些担心,那些被晾在河滩上的笑脸姑娘,会不会被野兽吃,被秃鹫叼。 她还想要对那个山洞发起探查。 她就是这么的好奇,没办法。 却道何漱衣抵达河滩时,意想不到的一幕,着实把她吓到了。 她看见,那些本该躺着的姑娘们,这会儿竟然全是立着的,还排列的相当整齐,像个方阵,连每个人的动作都一样,双手自然下垂贴于大腿的两侧。 这诡异的程度简直…… 也没时间感叹了,何漱衣继续前行,渐渐走近了,才发现那些姑娘的身上被贴了些东西。 是符——贴在了她们的脑门心、背膛心、胸膛心窝、左右手板心,估计还有脚掌心,一共七处。 那符上面绑了五色条布,符下面压着辰砂,辰砂的颜色透过符纸仍然隐隐可见。 原来是赶尸术。 是谁在打这批尸体的主意?这是要将她们赶到哪里去? 何漱衣忽然感觉到有人在靠近她。 一扭头,又是吃惊。这不是谢天和谢地吗? 谢天谢地也很吃惊能看撞到何漱衣,他两个一人拿着铜铃,另一人还在给姑娘们点辰砂、贴神符。乍见何漱衣,双方均有短暂的怔愕,然后还是谢天最先招呼起来。 “阿梨姑娘!”谢天激动的手舞足蹈,手里的铜铃随着他的跑动,一晃一晃的发出不规律的声音。 “阿梨姑娘,可算找到你了,你还好吗?有没有想我?” 想你做什么?何漱衣自若的别开目光,打量着这些姑娘们,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谢天忙说:“我们这不是来龙山找你了吗?结果行到酉水发现这么个场面,国师大人让我们先让这些姑娘站起来,等明早天亮了,去请几个赶尸的老司把她们赶到你们义庄去,再请县衙门通知龙山的百姓去认领!” 听起来这谢珩还算个有人性的……不过何漱衣更在意的是,谢珩居然没有把这些女尸据为己有,而是说要让她们的家属来认领? 谢珩是怕家属们聚众找他闹事吧。 见何漱衣沉吟,谢天谢地交换了眼色,心想着她要是不戴面纱就好了,至少可以观察到她的表情,推断出她在想啥。 谢天鬼点子多,忽的咧嘴笑道:“阿梨姑娘,我和谢地刚才在那边的山涧处还看到一具女尸,她……她被卡在石头里,还没穿衣服!那个……男女有别,我们不好意思捞她,所以还要麻烦你把她弄上来。” “好。”这没什么好拒绝的,何漱衣也不忍心让如花似玉的姑娘浸泡在冰冷的水里。 遵循谢天给指的方向,何漱衣沿着河滩走了段距离,其间穿过了一片灌木林,踩过几块大石,终于踏上了岸边的草地,走入一片相对狭窄的涧地。 月光朦胧,她一眼就看见,水里有个没穿衣服的人影。 何漱衣连忙跑了过去。 水流潺潺,那人在水里纹丝不动,何漱衣看见她的肩膀露在水面上,皮肤不白,肩膀还挺宽,不知是哪家的女子,看着够精壮。 可突然间,这“女尸”猛地从水里站起来,露出整个光-裸的身躯。溅出的水花从何漱衣的眼前飞过,她的心一噗通,瞪大了眼睛,和这具精壮的像是男人的“女尸”大眼瞪小眼…… 谢、谢、谢珩! 何漱衣的腿像是被钉在地上,不会动了。 恁是没想到,会在这种时间这种场合下再碰到国师大人。 不是说有女尸被卡在石头里吗?为什么却会是脱得一丝不剩在洗澡的谢珩? 饶是平日里淡漠冷静的何漱衣,在这一刻内心中也如万马奔腾般。她甚至想要吼一句:万马啊,去把谢天给踩死吧。 谢天那个骗子! 就这么继续大眼瞪小眼,时间像是暂停了。谢珩还站着,不着寸缕;何漱衣还在瞪,持续瞪,可瞪着瞪着就发现她瞪得不是对方的眼睛,而是人家性感的薄唇、宽阔的双肩、坚硬的胸膛、有力的腰身、继续往下还有两腿间的…… 唰。面纱下的脸胀红成煮熟的虾子。何漱衣几乎用掉了所有的矜持,才维持住一副看起来还算冷静的姿态。 然后,她听见谢珩怨念的、杀气腾腾的字眼。 “看够了吗?” ☆、第6章 你说该怎么罚你 何漱衣觉得这事不能怪她。 她只是被谢天谢地误导了,又不是专程来看谢珩洗澡的。 谢珩好看么?不就是个人嘛。 她会盯着看,只是因为事发突然、又没见过这种画面,一时间有些愕然了而已。 当她愿意盯着看啊。 不免偷偷埋怨了谢珩,怪他还不浸入水里去,何漱衣的语调还是淡淡的、带着漠不关心的成分,“国师大人,请你坐下去吧。”说完又加上一句,“反正我也都看见了,不用再看第二遍。” 这话硬是把谢珩气得脸色更黑,内心深处,竟有一种类似于“士可杀不可辱”的悲愤。 他深深的眼底,涌动起漩涡来,身子倒是听话的又回到水里。 “你怎么会在这儿?”他用审问的口吻询问。 何漱衣说:“是谢天谢地骗我来的,他们说有个没穿衣服的女尸被卡在这里的石头中。” 谢珩的脸色又一黑,他堂堂国师,竟然被手下出卖得如此豪爽。还把他说成什么了?一具尸体,还女的,还没穿衣服的女的。 “所以,请国师大人管好你的手下,不要再做这种阴损的事情。”何漱衣的语调冷下三分,“要是谢天谢地再这样,别怪我开杀戒了。” 要是这话被谢地听到了,他一定会委屈的大喊:骗你的是谢天不是我啊!我刚刚一直在专心的贴符咒,根本没有和你说话! 谢珩双眼一眯,像是锁定猎物般,盯着何漱衣道:“本国师的手下,你以为你想动就能动的?” “不动也行,反正他们也坑你。”何漱衣没好气的落下这句,转过身,去看灌木丛了。 身后传来水花的声响,也不知道谢珩是不是上岸了。何漱衣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窘迫中回过神来,这会儿,心里竟有个不争气的声音,在怂恿她回头看一眼。 她克制住这荒诞的好奇,问道:“国师大人为什么在这里洗澡?” “难道洗澡也需要理由?”谢珩慢悠悠反问。 “别人也许不需要,但你不一样。” 谢珩的眼深了深,饶有兴致的哼了声。他怎么就特殊了?洗个澡还得列出个一二三? “因为你有恋尸癖。” 这话让谢珩才回复颜色的脸又黑了。 “我给国师府运送过女尸,知道你有那方面的癖好。所以,你在这里洗澡大概是因为,你刚刚和那些女尸办完事……” 谢珩差点一个趔趄,被脚下的河石滑倒。 刚刚和那些女尸办完事? 他有种把岸上那女人的脑袋撬开的冲动,好看看她脑子里都在想什么。这么一个冷静典雅气质缥缈声音又空灵好听的姑娘,想法居然这么龌龊? 谢珩心中恼怒,整个人看上去更加的阴沉可怕,像是头被惹怒的邪兽,随时就要伸出利爪扼人颈项。可突然间又意识到一个事,刚刚他心里居然连蹦出“冷静典雅气质缥缈声音又空灵好听”这一系列的词汇来定位那女人,他是瞎眼了吗? 谢珩的脸色一黑到底。 “既然国师大人沉默了,那就是我说中了吧……”何漱衣的声音再度传来。 “有恋尸癖也不是件多么不光彩的事,国师大人要是实在顾及形象,不愿意承认,那就当我没说……” 承认什么!本来就没什么好承认的。 “也请你放心。”何漱衣认真的说:“我不会告诉别人你有恋尸癖。” 呵呵,那真是谢谢你了。谢珩忍无可忍。 他因为醉酒毁她清白的事连日懊恼,马不停蹄赶来,一路上密切观察周围有没有她的身影,生怕她一个想不开轻生去了。如今到了龙山,叫他遇上这些诡异女尸,他身为国师不能不管,只能耽误一夜再去义庄找她,为此心里更是自责。 她倒好,半夜里活蹦乱跳跑来观看他洗澡,张口一个“恋尸癖”,闭口一个“恋尸癖”,合着他是热脸贴人家冷屁股,活该被她当驴肝肺的? 谢珩怒极反笑。 好,很好,本来他也不是什么君子,现在就更不用忍了。 猛地纵身出水,水花高高窜起,一阵响动从何漱衣的身后由远及近传来。 意识到情况不对,何漱衣转过身,谁料面前一尺之外竟是谢珩!衣服倒是穿上了,可系带没绑,腰封没封,坦露大片麦色的胸膛,下面也只是被遮住了而已,只要他往前走便难保不泄露春-光。 “国师大人……”不等何漱衣说完,谢珩就又离她近了三寸。 他的呼吸太热了,他的身上又残留着河水的冰凉,冷冷热热的一起朝何漱衣袭来,弄得她也跟着又冷又热,只好后退。 “你胆子不小啊,知道在湘国国师是什么人吗!”谢珩逼近。 “本国师要是想杀你,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何漱衣后退。 “那晚轻薄你是我不对,但也是你擅入珞璎阁在先。本国师有心来龙山确定你是否无恙,你以为,凭你的身份就想为所欲为了?” 谢珩猛地握住何漱衣的手腕,“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你说,本国师该怎么罚你?嗯?” “国师大人……” “嗯?该怎么罚你呢?你说。”谢珩猛然欺近,一张脸几乎要凑到何漱衣的脸上,“说啊!”他忽然就大吼,像是一头极具侵略性的邪兽,凶戾、霸道,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面前的这个女人啃噬得尸骨无存。 这才是谢珩,才是他是真面目!何漱衣佩服自己还能直视他的目光,还能保持冷静的姿态。可她的心,是真的被恐惧占据了。 这个原形毕露的邪魔,这副凶戾霸道的模样。别忘了他是湘国千万人中才出一人的国师!这样的人,本就不是能够被挑衅的,要么顺着他,要么敬而远之…… 可是何漱衣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出了问题,明明知道这会儿不能再挑衅他的,可说出口的话却更是挑衅,“我闯入珞璎阁是无意的,被你轻薄了,你还怪我,你不讲理。” “你说什么?嗯?要不要再说上一遍?” 面前的男人靠她更近了,几乎要抵上她的鼻子。 第6节 何漱衣暗叹自作孽不可活,她怎么就能说出这话呢? 那边的河滩上,温茗摇着羽扇,小跑着抵达。 在看见河滩上整齐列队的女尸时,他也暗吃了一惊,然后就被谢天谢地叫住了。 “温茗,你上哪儿去了?”谢天惊喜的走过来。 温茗有些急,语速也快了些:“两位,长话短说。我是追着阿梨姑娘过来的,你们可有看见她?” 谢地点头如小鸡啄米,“看见了看见了,谢天还让她去了那边。” “国师何在?” “国师大人也在那边,在山涧里洗澡呢,这会儿应该在和阿梨姑娘聊天吧。” 一听这话,温茗这好脾气也快禁不起折腾了。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皱眉抱怨了声,温茗赶紧去寻人。要不是找到国师大人是第一要务,他真恨不得跟谢天谢地聊聊,再把新画的符咒拍他们脸上。 国师不能和阿梨姑娘有交集!这是为国师好,也是为阿梨姑娘好,谢天谢地怎么就不清醒呢? 温茗越恼,跑得越快,边狂奔边喊“国师”二字。 然后,在跑了许久后,他拨开灌木,终于看见国师和阿梨姑娘在一起。 一个在逼近,一个在后退,国师还衣冠不整,离阿梨姑娘好近。 温茗已经没法猜测这是在干嘛了,放开嗓门就喊:“国师,阿梨姑娘说——” 话没喊完,何漱衣就觉得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滑溜溜的、有拳头那么粗,好像还会动…… 何漱衣赶紧往后脚下一看,不得了,竟然踩到蛇了!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更糟糕的是,这蛇被她一踩,嗖的就爬出去了。结果何漱衣脚下一空,身子失去了平衡,朝着后面倒去。 谢珩没料到有此状况,心下一惊,赶紧搂住何漱衣的腰。 可这河滩边的草全是湿的,滑的很,谢珩又未穿鞋,被何漱衣这么一带,也跟着往前栽。 何漱衣仰面倒下去,只觉得自己腰后被搂得滚烫,面前这张凶戾的脸变成了惊慌的脸,离她越来越近。接着一个柔软的、更加滚烫的东西,隔着面纱,覆在了她的唇上…… 何漱衣瞬间震惊。 谢珩瞬间僵硬。 而温茗,那句撕心裂肺的“国师,阿梨姑娘说反对嫁给你”只喊到那个“说”字就戛然而止。 他惊呆了,忘了再喊下去。而最悲壮的是,他也没立场喊下去了。 这回是真的非礼啊! 何漱衣的思路已经断线,她不知道事情怎么变成这样,她被一个男人亲昵的搂着腰,压在身下,呼吸喷薄在她的脸上,还被他亲吻。 幸亏还有张遮脸布在中间隔着,不然的话,她真的要彻底失去冷静了。 男人的拥抱,男人的唇……竟然会这么热,热的都能穿透她的躯体,把她的心烫的砰砰乱撞。还有他的唇,更加的烫人,不知道是粗糙还是细腻,她只能感觉到柔软。他动了动唇,她身子一颤,感觉到的竟是宛如描摹她的唇瓣般亲昵,那是她从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第7章 想入非非了 “哎呀,好、好、好啊!”有人忽然大声叫好。 啪、啪、啪。另一个人鼓掌庆祝。 何漱衣和谢珩均是一惊,唇离了唇,又是大眼瞪小眼。两个从不慌张的人,这会儿手忙脚乱的爬了起来。 谢天谢地跑到了温茗的左右,红光满面,反衬了温茗那无奈懊恼的脸孔。 谢天哈哈笑道:“你看我就说吧,国师大人肯定会喜欢阿梨姑娘的,这才多大一会儿就滚到一起了。国师大人别这么急嘛,三书六聘明媒正娶还是要的!” “是啊是啊。”谢地鼓掌。 两个人遭了谢珩的眼刀。 何漱衣坐在地上,身边就是谢珩。她听见自己的心咚咚咚的跳着,怎么也控制不了。她还听见谢珩粗重的呼吸声,感觉到他朝着自己挨近了一点,何漱衣连忙把脸转向另一个方向。 她的脸这会儿肯定红的吓人,就算戴着蜡染布遮面,她也心虚的怕被看见。 没一会儿,她听见谢珩的声音:“对不起……” 何漱衣有些意外,谢珩还会说对不起? 心里痒痒的想确定,何漱衣缓缓的扭头,对上谢珩的眼。 这双方才还让她惧怕的眼睛,这会儿不再凶、不再冷,只是深浓而已,还很认真明亮。 “对不起,我不该吓你。” 何漱衣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她还能改变什么呢? 何漱衣闷闷道:“就当是被狗咬了吧。” 她这是在拐着弯骂他是狗?谢珩的脸色又难看了起来,额头青筋跳了跳,但还是选择忍了。 姑娘家被他欺负成这样,有些怨气,也是应该的。谢珩又说了第三遍:“对不起。” “国师大人还是先把衣服穿好吧。” 何漱衣凉凉的说罢,起身不理他了,朝着温茗和谢天谢地走去。 谢天和谢地很激动,跟迎接凯旋的英雄一样,就恨不得敲锣打鼓放鞭炮了。 何漱衣也没理他俩,而是直面温茗。 “温茗先生。”何漱衣空灵的声音,冷的全无温度。 她掀起了小薄袄子的衣角,从里面揭下了一张黄色符咒,在温茗的眼前轻轻晃了晃。 “难为先生有心了,竟然在我这种人身上下符。” 温茗的脸色白了些。 谢天谢地一愣。 谢珩沉吟过来。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温茗低声问。 “你下符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何漱衣道:“我从义庄出来,你堵着我、怀疑我,想看看我会去哪里,又没法一路跟着我,就偷偷把追踪的巫符贴近我的衣服里,然后就远远的跟着我到了这里……” 温茗被揭穿后倒也坦然了,眯眼皱眉,定定道:“我虽然不能算是厉害的巫师,但也没有多少人能像你这样,在第一时间就识破我的符。阿梨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开义庄和停尸客店的,这些东西见得多了。”何漱衣一松手,手里的追踪巫符悠悠的飘进温茗的手里。 “温茗先生,你画符的技术还有待提高……” 这最后一句不说也就罢了,一说出来,温茗的好脾气就彻底崩坏。 他歇斯底里道:“阿梨姑娘,重点不在这里。” “多去翻翻你们黑教的典籍,学好画符吧。”何漱衣说走就走,身后温茗真恨不得要挠墙了。 “哈哈,温茗你也有这么一天!”谢天幸灾乐祸。 温茗阴暗的目光扫向他。 “哈哈,你说你这跑来跑去都忙啥呢?最后被损了吧,哈哈!” 笑,你再笑!温茗彻底暴走,抄起手里的符拍在谢天脸上。 “哇呀!”谢天吃痛捂脸。该死的温茗瞎拍什么!哪有把符咒贴人鼻孔上的啊! 谢地看着谢天,不以为然道:“你喊什么?阿梨姑娘不是说温茗的符画得不专业吗?不会伤害到你的。” 谢、地!温茗狠狠剜了他一眼,气得掏了张黄纸,啪的砸在谢地脑门上。 “噢!”谢地捂住脑门。 “哼!”温茗拂袖而去。 河滩上响彻谢天的狂叫:“温茗你欺人太甚!凭什么贴我的是符咒,贴谢地的是黄纸!” 谢地委屈道:“好歹贴你的是给活人用的符,我这脸上的根本就是给死人烧的纸啊……” 子时已至,河滩上吵吵闹闹的声音,被何漱衣渐渐的甩在了后面。 夜风比之前还要冷了些许,她亦穿的单薄,可是,身体里却无端的像是烧了把火,扰得她心里面燥,静不下来。 今晚的运气还真是差。 想要调查下山洞,被弄得没心情了,还教谢珩又占了次便宜,亏吃大了。哦不对,其实她也不算完全吃亏,至少她把谢珩看了个遍。 这么一想,心里稍微平衡了点。反正她也不是尘世里的女孩子,被人占了便宜就得嫁给那人。倒是谢珩,他不是觉得很对不起他吗?她应该管他要些精神赔偿费,以改善拮据的生活…… “阿梨。”正想到谢珩,就听见谢珩的声音。 何漱衣意外的看见,他从后面走过来,到了她的身边。 不愧是高手,走路都没声响的,看来他的轻功也很厉害。 何漱衣淡然相对,“国师大人有事?” 谢珩就着她的步速,两个人一起往义庄的方向去,“我让谢天谢地留在河滩,守着那些女尸,明早他们会找赶尸匠来运送那些女尸。” “这个我知道,谢天和我说过了。”何漱衣看也没看谢珩。 谢珩却是在看她,从他的角度,能看见的是她朦胧的眼。眼角的线形秀丽,又带着点媚人劲儿,那眼角下险危危的坠着一颗桃花泪痣,是凄艳的血红色。 谢珩忽然有些好奇,她面纱下的真容,会是什么样子的?会不会和她的眼睛一样,秀丽又媚人? “国师大人今晚也要去义庄吗?”何漱衣的问话,让谢珩意识到他方才竟然想入非非了,想入非非的对象还是这个把他全身看遍的女子。 不禁在心里贬低自己两句,回道:“已经子时了,本国师送你回去。” “送我回义庄?”何漱衣说:“我认识路。” “林中有危险的动物。” “我并不怕。” “那你想想刚才踩到的那条蛇吧。”谢珩无语提醒。 想到那蛇,就想到两个人的亲密画面,何漱衣的脸上一热,不说话了。 第7节 夜里的林子,越往深着走越黑。月光基本是透不进来的,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 谢珩用随身带着的萤石,点着了火,折了支树干当火把用。见何漱衣好像有点冷,谢珩把火把递给她,让她拿着能暖和点。 “谢谢。”何漱衣低语。 虽然她蒙着脸的,看不见表情,但谢珩觉得她是笑了,她笑起来应该很好看,她的嘴唇,他记得是很软的。 心里一动,谢珩说:“我会弥补你。” 何漱衣知道他指的是非礼的事,摇了摇头,“其实也不必……” “但我不能娶你。”谢珩又道。 是吗?那太好了,我也不想嫁给你。何漱衣“嗯”了一声,心中暗道:这个谢珩,对那阿璎还真是深情…… 谢珩从衣领中摸出了一块令牌,递给了何漱衣。这令牌一看就不普通,材质是黄玉,雕工也精湛的很,各处线条都极为流畅。 “阿梨,这是本国师的令箭。你拿着它,各处的州县官员都会敬你为上宾,按照你的要求行事。” 何漱衣忙问:“那我管他们要钱,他们会给吗?” 谢珩得意的笑道:“你就是搬空他们的家,也有本国师给你顶着。” “那还是算了。”何漱衣黯然喃喃:“你的府邸穷酸破败,你没钱还他们……” 听了这话,谢珩有种受到内伤的感觉。 何漱衣想了想,想出了一个办法:“明天我就去把它当掉换钱。” 谢珩的内伤又加深了一层,“暴殄天物,你充其量只能当到二十两纹银,这令箭可是相当于本国师亲临的。” “二十两纹银?真多!” 谢珩彻底无语,这女人不但无知,还跟温茗说的一样,各种抓不到重点! 真气郁! 谢珩不愉的冷哼:“既然不想要,那本国师就收回令牌了,当这令牌是你想拿就拿想当就当的?”他悠悠把令牌拿了回来,收进衣服里,然后又从怀里取出两个银灿灿的元宝。 “这是二十两纹银,便直接给你了。” 何漱衣的双眼顿时亮了,将火把塞给谢珩,拿过了两个银元宝,小心的收起来,末了仰头对谢珩说:“谢谢国师大人。” 不用谢。这三个字谢珩硬是没能挤出口。他好心给她令牌,却被鄙视成还不如二十两银子。要知道,他的令牌,那可是能跟皇帝的丹书铁券抬杠的。 这个不识货的女人。 两人就这么继续往前走,一个喜悦,一个无语。 何漱衣时不时拍拍衣服,确定银子没掉,唇角爬上了些笑意。 她又有钱去打听微哥哥的下落了。 她一定会找到微哥哥的,不管千山万水,她也要找到他。 只是,在这之前,有件事得告诉国师大人。 “国师大人,其实你真的不必送我回义庄,因为这个树林太容易迷路。我一个人还能够走出去,换成你一路跟我说话,我一分心,结果就是现在我们一起迷路了……” ☆、第8章 谢珩是什么呢 谢珩真是内伤的想吐血。 不是因为他们迷路了,而是因为这么重要的事情,她怎么现在才说。 要是早点知道,他就保持沉默,让她专心辨认夜路了。 不过谢珩遇到不顺的事,从不抱怨,哪怕全是别人的责任。他用火把将四周都照了一遍,对何漱衣道:“既然迷路了,乱走也无济于事。你也累了,我们就在这里休息,等明天天亮了再说。” 也只能这样了,何漱衣同意下来。 谢珩举着火把,在四周都寻了寻,找到两棵挨得很近的粗壮大树,树下绿草丛生。他用袖子扫过草地,确认没有什么碍事的东西了,唤何漱衣道:“来这边吧。” 两个人各占一棵树,靠着树干坐下。 何漱衣正背对着谢珩,凝望着漆黑的树林,一动不动的,安静的像是画中的人。 而谢珩正一边搜集树枝,点起火堆,一边透过柔软的火光,打量着她。 他看见她静静的凝望,眼底是沉思的暗光,那双眸子像是天然的就有些忧郁的气质,那忧郁看起来让人心疼。 她没有发现他的注视,反倒忽然间想起了什么,抬起手指,跃跃欲试妆的,隔着面纱触摸她的菱唇,像是对刚才荒唐的亲吻有些疑惑、有些莫名其妙的想要回味。 这副样子惹得谢珩想笑,这个女人啊…… 火点好了,温暖的火光映照着何漱衣的脸。 她放下手,手腕上那枚白玉镯子也被火光覆上了一层暖橘色。 谢珩注意到那枚镯子,看起来像是…… “阿梨,你那枚镯子能不能借我看看?” 何漱衣同意了,小心的把镯子取下来,两手拿着递给了谢珩,“小心别弄破了。” “放心,不会。”谢珩拿稳了镯子,仔细的查看了半晌,道:“这是白教的东西。” 何漱衣抬眼看着谢珩,“国师大人果然见多识广。” “这样说,你是承认了自己是白教的巫师?”谢珩眯起眼,眼中是审视的目光,唇角略勾出冷笑。 黑教和白教,素来关系不好,双方的巫师经常有互相看不上的情况。 何漱衣摇摇头,“这是我师父送给我的,我听师父提过,他在白教中有任职。” “你的师父?呵,还从没听你说过。”谢珩唇角的笑容变得玩味起来。 就知道她不只是在义庄工作这么简单。 何漱衣从谢珩的手里拿回玉镯,小心的戴回去,沉默了许久,忽然说道:“其实,他更像是我的兄长。” “哦?” “比起师徒的关系,我们更像是兄妹,从很多年前开始我们就朝夕相处,他是我最重要的亲人。可是……” 谢珩认真的听着。 “可是……两年前他忽然不告而别,只给我留了一封不明不白的书信,和我说他要忙一些事情,等时候到了会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于是你等了他两年?”等待是件熬人的事情,谢珩是理解的。 “没有……”何漱衣摇了摇头,“我出来寻他了,走了湘国的很多地方,四处打听消息,几个月前才来到龙山县的义庄,这样每天能够有些固定收入。” 谢珩也不知这其中有多辛苦,只是想到她对钱的执着,他明白了原因——打听消息有时候是要花钱的,一些专门贩卖消息的组织,价格还很高。 看来她的师父真的对她很重要,为了找到那人,她不仅要东奔西走,还要努力赚钱买消息。为此,她选择在晦气的义庄工作,还独自一人拖着板车,把十四具女尸拖到乾州的国师府。 谢珩不免关心,“那你可有打听到师父的下落?” “没有……”何漱衣的眼神变得黯然,“可惜,我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和每个人描述他的外貌。这样的寻找,宛如大海捞针……” 即便如此,她也一定要找到?谢珩太理解这种坚持了,为了渺茫的希望不断的坚持。 他问:“你师父除了名讳之外,还有什么称呼?” “我……唤他微哥哥。我们原本就更像是兄妹,他说他的名字里有个‘微’字,所以我一直这么喊他。” 有个微字。谢珩在脑海中搜索自己认识的人,想了想,还真想到一个人名字里带有“微”字。 不过应该不会是他吧…… “你那微哥哥,大概有多大?”谢珩还是想确认一下。 “比我大十岁有余。” 那就定然不是他认识的那人了。 没帮上何漱衣的忙,谢珩也没办法,便说道:“本国师只能祝愿你早日找到他。” “嗯……”何漱衣眼里有了淡淡的笑意,接着又蒙上层疲惫。 睡意上脑了,她无声的打了个哈欠。 “行了,睡吧。”谢珩也困了,抱肘靠树,刚把眼睛闭上,又意识到何漱衣是不是穿的有点单薄了。 他睁眼,果断的起身走去,脱下大氅,盖在何漱衣的身上。 “国师大人?”何漱衣意外的看着他。 “把衣服披上。”谢珩直接下了命令,说罢回到树下坐好,又低低呢喃:“新换的衣服,你只盖一晚,应该不会被侵蚀……” 侵蚀?侵蚀什么?何漱衣明显察觉到有什么隐情。 她道:“我不冷。” 谢珩看了她一眼,“让你披着你便披着。” “我真的不冷。” “……”谢珩闭眼睡觉,不理她了。 何漱衣怔怔的瞧着谢珩,双手不禁拢紧了大氅。 她好像真的暖和了许多,身体也是,心里也是。 视线移动,落在了谢珩的眉心,何漱衣眼底的温暖渐渐冰凝起来。 国师府都是黑教的人,对白巫术兴趣不大。白巫术中有个很典型的“相命预言”,在黑巫师的眼里就是扯淡胡诌——事实上,有些白巫师确实是胡扯,但何漱衣不是。 何漱衣生来就有相命的能力,甚至,她能够通过观察每个人的眉心,看出他们不久后的命运走向——或有煞气血光、或有顺遂桃花。 微哥哥曾说,这种巫术天赋世间罕有。 何漱衣也发现,她所看到的东西从不曾出错。 可是,谢珩竟然是个例外。 从第一次在珞璎阁遇见他时,她就发现,她无法从他的眉心看到任何东西。 须知这世上只有两种人的未来她看不见:一是她自己,二,是死人。 那么,谢珩是什么呢? 第8节 何漱衣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总之,她醒来的时候,火堆还在燃着,而她的腿上,缠着条冰冰凉凉的蟒蛇。 龙山县的蛇真多啊。 何漱衣慢条斯理的掐住蛇头,把它从腿上一圈圈绕下来,随手丢旁边去了。 然后看了眼谢珩,她怔了怔。这个谢珩,都冷成这样了啊,那嘴唇变成乌紫色了,睡梦里还抱着身躯打寒战。 他是为了不让她冻着,才把自己冻成这样的。 何漱衣忙站起来,脚步轻轻的来到谢珩的面前,低下身。 她瞧见,他脖子上都冻出鸡皮疙瘩了。 心里不由产生一种暖暖的、也酸酸的情绪,很陌生。 何漱衣把谢珩的大氅脱下来,轻轻的盖在他的肩上。 没错,这个人是很邪魔,是很别扭,好像脾气也古怪,突然就凶她吓她,让她害怕。但是,这个人的心是好的,他是个好人…… 谢珩忽然睁开了眼睛。 何漱衣没料到,两人又是一阵大眼瞪小眼。 谢珩淡定的瞧了眼披在自己身上的大氅,拿下来,重新往何漱衣的身上盖。 何漱衣忙制止了他,“我真的不冷。” 谢珩眼底一深,问出句奇怪的话:“是不冷还是不舒服?” “国师大人的意思是……” “没什么。”谢珩不由分说,霸道的就把大氅固定在何漱衣的身上,不让她脱。看她的脸色,完全没有不舒服。他想也是,她能在珞璎阁的尸气中待了至少一盏茶的时间,承受他这件衣服不成问题。 何漱衣朝着谢珩靠了靠,认真的说:“你的唇色已经变得乌紫,还是穿上衣服免得落病……” 谢珩把脸扭向一边,“这点冷,对本国师来说没什么感觉。你太吵了,不要再扰我休息。” 他为了让她不冷,连凶相都摆出来了。何漱衣心里那酸酸暖暖的滋味更浓了些。两个人不过是萍水相逢,一起经历过的事情还都是些哭笑不得的,谢珩何以这样为她着想? 他真是个好人,有一颗柔软的心。 “国师大人……”何漱衣轻轻唤了声,坐在了谢珩的身边,脱下大氅。 当大氅盖在谢珩的肩头时,他扭过脸冷道:“又要做什么? 却见她用这件大氅把两个人都盖住,然后紧紧的贴着他,歪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谢珩只觉得心脏蓦地缩紧,“阿梨?” 何漱衣不回答,只静静的枕着他的肩。沉默在这种时候显得有些温暖,谢珩感受到紧缩的心底流进来一股子暖意。 她的身子真软、真娇弱,这么靠着他,连她身上的淡淡花香都是那么温软暖和。 谢珩的脸色终于柔和下来,干脆换了姿势,把何漱衣揽到怀里,让她也能靠着舒服点。也罢,反正就这么一夜而已,他便荒唐下吧。 ☆、第9章 打主人也要看狗 这厢谢珩在努力调整心跳的频率,并感受身心皆暖的滋味,那厢何漱衣却在心里不停的翻小九九。 现在她靠在谢珩的怀里,是比靠在他肩膀上舒服。不过,离谢珩这么近,她在心跳加快之余,也感受到谢珩身上有种奇怪的气息,像尸气又不像。 她这才想起,他有恋尸癖来着,如果经常和女尸们办事,沾上她们的尸气也很正常。 活人带着身尸气可不是好事啊,谢珩怎么就得了这个癖好呢?这是对健康的荼毒。 何漱衣不免失笑:谢珩,你在这点上,还真是无药可救。要是阿璎醒过来后,得知你有这怪嗜,那她也太可怜了。 *** “醒醒、醒醒!你们该起床了哦!” “国师大人、阿梨姑娘,天已经亮了!” 两个聒噪的声音,从左耳朵进,从右耳朵也进,钻过来钻过去,终于把何漱衣弄醒了。 身子又酸又麻的,双腿还有肿胀的感觉,露宿郊外果然睡的很疲惫。好在谢珩抱着她,她勉强有个枕头,倒比靠着树舒服也暖和多了。 面前有三张脸围着他们俩,其中的两张脸挂着暧昧的笑,第三张脸板着、还皱眉。很明显前者是谢天谢地,后者是温茗。 一瞅见何漱衣和谢珩醒过来了,谢天就逮着机会调侃两人:“国师大人可真是迫不及待,昨晚上被我们打断了好事还不甘心,背着我们又揩油来了。国师大人,注意礼教、礼教啊!” “是啊是啊,部分礼教还是值得遵守的。”谢地应和。 何漱衣懒得跟这两个拉皮条的抬杠,她离开谢珩的怀抱,缓缓的站起身,接着就习惯性的整理了一下面纱和长发,样子从容娴静极了。 谢珩也只是给了两人锋利的一眼,便不再理,往四周看了看,竟看见远处有几个赶尸的老司,摇着铜铃,嘴里念念有词的赶着河滩上那些女尸。 看来是温茗他们把老赶尸匠找好了,赶着女尸去义庄,途中远远的看到他俩,就赶忙过来唤醒。 “阿梨姑娘,能不能借一步说话呢?”温茗摇着羽扇,尽量心平气和的笑问。 何漱衣不语,往一旁走去,算是默认。 两个人走开了一段距离后,温茗压低了声音询问:“阿梨姑娘,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身子酸麻,脚上有点肿。” 这些只是没睡好的正常结果,并不是温茗想要的答案。他说的又具体了一些:“我是想要知道,阿梨姑娘除了精神不足,还有没有别的感觉?比如说,身体变得阴冷了,或者是变得沉重了,知觉也有所衰退。” “你说的这些是尸体吧。”何漱衣冷冷瞥了眼温茗。 阴冷、还知觉衰退,这不就是变死人么? 温茗忙抱着扇子作揖,“失礼了,总之,阿梨姑娘的意思就是否认这些感觉?” “是。”何漱衣错身而过,朝着谢珩他们走去。 她已经给了温茗答案了,便不想再跟他说这些奇怪的话。纵然她容易好奇,但比起国师府的种种邪乎,她更在意龙山县这些落花洞女的死亡□□。 “阿梨姑娘阿梨姑娘!”谢天见何漱衣回来了,连忙刺探消息,“温茗都问你什么了?” “你去问他吧。” “不不,你就告诉我们吧,就费你三滴口水而已!”谢天又露出那天生奸诈的笑。 何漱衣淡淡道:“温茗先生问我有没有不舒服。” “咦?温茗先生为什么要问这个?”谢地眨巴眨巴眼睛。 谢天却恍然大悟,拍着腿骂道:“这温茗想到啥地方去了?阿梨姑娘跟国师大人昨晚又没那啥……咋会不舒服呢?” 谢珩的脸色陡然黑如锅底。 何漱衣自行往赶尸匠那边走去了,只觉得,跟谢天说出口的话相比,温茗起码还在说人话。 当然谢天很快就被教训了——温茗又贴了他一张符,他怎么也撕不下来,一路撕到了义庄…… 今早的义庄好热闹,门口堆了好几个仆从,院子里站了几十个差役。县令小姐的棺材被放在正中央,永昼站在左边,桃夭站在右边,棺材的前面扑着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 “夜儿!我苦命的女儿啊!你怎么就这么死了啊!你死了让为娘的怎么活啊!” 妇人扑在了棺材上,一个劲的敲着棺材,敲着敲着,大概是棺材面板太滑了,她滑落在地上,又爬起来歇斯底里的冲到棺材上,对着里头的县令小姐又哭又喊。 “夜儿!我苦命的女儿啊!” 见状,何漱衣顿了顿,便进了义庄,朝那儿走去。 她知道这妇人是谁,龙山永县令家的小老婆,永昼兄妹的生母。 “啧啧,这夫人穿的可真艳啊。”谢天跟在何漱衣的身边嘀咕,丝毫不管那妇人哭的有多伤心。这会儿他总算把脸上的符咒撕下来了。 谢地感同身受道:“至亲离去,那滋味真是太不好受了。” 那妇人哭得妆容全花,忽然之间停止了哭喊,两只眼睛里满含怨恨,死死瞪着桃夭。 她站起身,满头的朱钗坠子叮铃桄榔的互撞,她朝着桃夭迈步,一步、两步,眼底恨不能飞出杀人的刀子来。 “你这个天杀的!扫把星!你还我的夜儿!还我女儿!”妇人忽然扑上去,拎起桃夭的衣襟,扬起一手就要朝着她的脸落下。 永昼脸色一变,忙赶在巴掌落下前冲上去,握住妇人的手腕,“娘,你住手!” 桃夭吓得往永昼的身后缩。 “娘,你为什么要打桃夭?桃夭做错了什么?”永昼质问。 妇人挣扎着控诉:“你、你竟还帮她说话!这个克死人的扫把星,让你不许再和她见面,你还见!现在你妹妹都被她害死了,你还护着她!你眼里有没有我这个娘了?” 永昼的脸色立刻变黑,气愤道:“夜儿的尸体还是桃夭给找了口棺材安置的!桃夭没做错什么,你也不许再说她是扫把星!” “什、什么?你、你……”妇人震惊的看着永昼,眼中的怨恨渐渐变成了失望。 悲痛夹杂着怒火,使她更为口不择言,指着永昼骂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瞎眼的东西!你还知不知道你是县太爷的儿子!居然样样向着这扫把星!你知道她是个什么货色吗,她是从棺材里生出来的!” 桃夭脸上的血色顿时褪了个全无。 棺生子,这就是她的身世,她娘在棺材里不知怎的回光返照,把她生了下来,之后就死了。 这样晦气的来历,几乎是人人侧目,即使桃夭这些年再努力的热心肠,也总是被人嫌恶指点。 她自己也觉得抬不起头,自卑、处处小心,甚至不敢大声跟人说话。 唯一让她庆幸的,就是永昼和何漱衣两个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看她。如果说她这辈子还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那无疑就是这个了。 永昼护着桃夭退开一些,态度强硬:“娘,儿子喊县衙差役来此,是为了办公。现在公事重要,你有什么脾气等回府上了再发。” “你、你……”妇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哇的一声就嚎啕哭喊,极尽凄厉之能。 “天杀的,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生了儿子老爷还不给我扶正,儿子又是个瞎了眼的!呜呜呜……” 何漱衣委实不喜欢这个人,虽然知道她丧女心痛,可就是不喜欢她。她们好心搬回县令小姐的尸首,这妇人不但不谢,还揭桃夭的伤疤,实在自私刻薄。 她冷冷道:“章姨娘,这次死亡的女尸已经赶到义庄的门口了,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请差役们帮忙,共同将这些尸体送回龙山县。” 这妇人一听“章姨娘”三字,也没顾得上何漱衣后面说的话,当即质问:“你是什么人,竟然认得我?” “听永昼公子提过而已。” 章姨娘横竖打量何漱衣,冷笑:“我还当是什么人敢这么理直气壮的跟我说话,原来跟那扫把星是一伙的,瞧见你们就晦气!” 何漱衣眼神一沉,张口欲说句狠话,不想谢天忽然冲上来,剑一拔,出鞘的声音顿时把章姨娘吓得退了一步,心虚道:“你、你要干嘛!” “哼,泼妇!你不知道打狗也要看主人吗!”谢天凶神恶煞的威胁。 第9节 何漱衣无语。她什么时候成了谢天的狗了? 章姨娘缩了缩脖子,“你、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不知道我是龙山县的县令夫人吗?” “啊呸!真是世风日下,连姨娘都自称起夫人来了!”谢天骂完,发现何漱衣在冷冷看着他,这才意识到方才打错了比喻,忙改口道:“打主人也要看狗,懂不懂!你个泼妇走开点,别妨碍我们办公!” “你、你……” “你什么你?咋了,想讨打?告诉你,我们可是乾州来的!” 乾州两字分量重的很,皇城帝京,随便一抓就能抓个官,在乾州的面前,区区龙山县县令算个啥?这一点章姨娘还是懂的,她见谢天凶神恶煞、手中剑又不是便宜货,生怕他是乾州来的武官,只好强压住怒火,蔫了似的退开。 章姨娘一消停,整理尸体的工作就步上正轨了。 差役们和赶尸的老司一起,用担架、油布、板车等器材,将女尸们一一搬好,准备着一齐运回龙山县,请家属们挨个认领。 因何漱衣和桃夭是发现尸体的人,故此也要去龙山,交待前因后果、出具证词口供。 待尸体都安顿好,众人准备上路,谢珩低声对手下的三人道:“各自隐下身份,随我一同去县里看个究竟。” ☆、第10章 妻不如妾 (欲人勿闻,莫若勿言;欲人勿知,莫若勿为——《上书谏吴王》[西汉]枚乘) 放眼龙山县,起伏的地形像是几条蟒蛇盘踞在一起似的。 山上建了房子,山下建了房子,从山下到山上也随时点缀着几座房子,歪七扭八的构成一片山环水绕、鳞次栉比的宝地。 龙山县县衙门和县令府邸,就建在全县城的最中间,背靠山,怀抱溪水,风水好的很。 大队人马一路行来,好些县民凑过来,有些是看热闹的,有些是家里女儿失踪了来辨认尸体的。以至于一路往县衙门走,县民们哭喊着拦路,抱着自家女儿嚎啕大哭,严重影响了行进的速度。 永昼干脆放话:想女儿白死的就把尸体领回去,想讨个说法的就等着县衙门调查。 县民们虽然悲痛,但谁想让女儿就这么顶着笑脸不明不白的发丧?只得互相搀扶着、哭泣而去。 如此,八十多具尸体被抬到了县衙门,依次罗列到后院去。而县令小姐则连棺材带人的,直接给抬去县令府邸,一路上章姨娘和永昼扶棺,章姨娘哭得嗓子都要哑了。看她这般悲痛,桃夭也不敢说话,偷偷抓了下何漱衣的袖口。 “阿梨,你看永夜小姐她……”桃夭弱弱的唤道。 “她怎么了?”何漱衣问。 桃夭伤心的说:“刚才在县衙后院安置尸体的时候,我听到差役头子说,要组织仵作验尸,说不定还要全剖开了检验……没有哪家的父母想让自己的女儿被剖……” “不剖开,也许会错过她们的真实死因。” “话是这么说,然而……”桃夭再压低声音,“然而,毕竟死了这么多人嘛……就算是验尸,大家也都希望被剖开的是别人家的女儿……” 人都有自私心理,固然无私值得称赞,自私也无可厚非。何漱衣淡淡道:“他们总归是能决定好,你也不用操心。” 桃夭皱皱眉,“不是……我是怕……怕最后,永县令决定剖永夜小姐……” “根本没有验尸的必要。”谢珩的声音忽然插到了两人中间。 桃夭胆怯的看着谢珩,他走近,桃夭便想要退开。从第一眼见到这个人开始,她就觉得他很可怕,他浑身都散发着高贵却冰冷的气息。 何漱衣看向谢珩,喃喃:“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啊……” “哦?这么说,你也觉得没有验尸的必要?”谢珩笑出一抹玩味。 何漱衣道:“我总感觉,她们的死和巫术有些关系。” 谢珩眼底一深,笑道:“你的感觉没错。” 听了这话,何漱衣集中了精神。谢珩是修为高深的黑巫师,既然他这样说,那就不会有错。 她猜测:“是黑巫术?” 谢珩点点头,“八-九不离十。” 何漱衣不免惊秫。 记得龙山县历史上虽然也出过些大案子,却从没有像这次一般,能死这么多未婚姑娘,尸体还都是从酉水边那山洞里冲出的。 这么大的事,龙山县的百姓却是今天才知道,足可见他们的女儿都是自己失踪的,如此一来,事情更有鬼。 而最令何漱衣在意的,便是凶手。先不管是几名,能有这种大规模杀伤力的,都不是普通巫师,起码不会比谢珩差太多。 永夜小姐的棺材到了县令府邸后,整个府邸充斥着愁云惨雾的氛围。上至章姨娘,下抵护院厨子,全都哭的悲痛万分。 永县令的正室夫人得知噩耗,在贴身丫鬟的搀扶下,靠近棺材,一见永夜的死状,轻微的哆嗦了下,忙飞快的拨动左手腕上的念珠,低低道一句:“阿弥陀佛。” 正趴在棺材头哭的章姨娘,倏地扬起脸来,凸起的眼珠子满含怨恨,接着竟扑打在永夫人身上。 “贱妇!你这该死的贱妇!你自己生不出个蛋就害我女儿!我要告诉老爷,让老爷把你扫地出门!” 这一幕来的突然,离得近的几个丫鬟都傻了。 永夫人被章姨娘几巴掌劈在身上,发髻也被打散了,她的贴身丫鬟这方反应过来,扑上去想架开章姨娘。这便惹得章姨娘的丫鬟冲上来护主,短短的功夫,一群女人你打我拦的撕扯在一起。 “都够了!”永昼满脸黢黑,大步迈进去,硬架开两拨人。 丫鬟们连忙低头站到一边,“少、少爷。” 章姨娘顶着个狼狈的发型,拉住永昼,如盼到帮手似的,“儿子,你来的正好,这个贱妇欺负你娘你都看到了吧?跟娘一起告诉你爹去!” 永昼的脸色更黑,恼怒的甩开她,“娘!你闹够了没有!母亲来吊唁妹妹,你都在胡说什么!” “什么?我胡说?我哪里有胡说!”章姨娘又是一阵嚎啕:“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胳膊肘向外拐的东西,连自家老娘是谁都不认得了!要不是这个贱妇,你娘我至于现在还是姨娘吗?” “这都在吵什么!” 章姨娘话音才落,院子门口就传来另一道声音,只见是永县令回来了。 永县令身为一县的父母官,要先在衙门里安置好其他姑娘的尸体,才能回来看自家女儿。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苦,本就已让他难受的双腿虚软,现在见自己的妻妾又闹了起来,更是恨得两只眼睛都红了。 他从何漱衣的面前走过,悲痛的看了眼棺材里的永夜,视线冰冷的扫向章姨娘,“怎么回事?” “呜呜,老爷,你可算回来了,你要为我做主啊!这个贱妇她打我!”章姨娘哭哭啼啼的就抱住永县令的胳膊。 永夫人的贴身丫鬟看不过去,壮起胆子道:“好个恶人先告状。” “住口。”永夫人立刻制止了她,平心静气问永县令:“夜儿遭逢不幸,是先等待定案,还是先入殓发丧?” 此话一出,何漱衣顿时对永夫人另眼相看。是个明白人,知道草草把尸体入殓可能会影响查案,一方面又顾及了母女之情。这样的姿态,比章姨娘是大气多了。 当然何漱衣对别人家宅斗不感兴趣,她唤道:“永县令,如果需要口供或是笔录,随时可以跟我和桃夭打招呼。” 正事在前,永县令也没精力哄章姨娘,便将她推给了永昼,“你娘情绪不好,你照顾好她。”又对永夫人道:“先把棺材盖上,给夜儿布置灵堂吧,府里的事情由你主持。”说罢也没多看永夫人两眼,而是望向谢珩。 永县令打从进来院子起,第一眼就注意到这个人。能在衣上绘制九黎图腾的人,定是黑白两教中有些地位的巫师,在湘国这块信奉巫傩文化的土地上,饶是官员也不敢怠慢巫师。 “阁下是……”永县令行礼,姿态毕恭毕敬,眼中尽是猜测和判断。 谢珩回礼轻笑:“乾州人,在国师府里有个差事,跟阿梨姑娘一样,可以随时做口供。” 一听是跟国师府有关的,永县令更加谨慎,马上请谢珩他们几个连同何漱衣桃夭一起到正厅去议事。本来永县令因为儿子喜欢桃夭这事,对桃夭没好脸色,时下看在谢珩的面子上,都收敛了。 在正厅,下人奉了茶,何漱衣从永县令的口中,听到了和永昼之前所说相同的事。 落花洞女。 永县令对这个传说更为迷信——他甚至认为,这个大型惨案是因为洞神集体发怒,来龙山抢媳妇,把姑娘们的魂魄都掳走。而姑娘们陷入到人神恋中,分外喜悦,以至于死的时候还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这是无稽之谈。”何漱衣不想讲客套话,直说道:“平日里偶尔出现的洞女,多半是因为不能自由追求所爱,得了抑郁的病,才在心里幻想出与神恋爱的种种,最后衰竭而去。但这次的事件,更像是有人借着落花洞女的传说制造的大范围凶杀。” 谢珩悠悠喝茶,眼也没抬的说:“我以巫师的名誉担保,这是人为的。” 永县令急忙追问:“人为的?是什么人?龙山县怎么会有这样匪夷所思的人?” 谢珩这才看了眼永县令,“我只能告诉你,这事和黑教的巫师有关,至于你县内的事务,我就不知道了。”又问:“永夜小姐在失踪之前,有没有出现异常?” 提到女儿,永县令满面悲痛,“她的异常就是……就是和洞女是一样的,突然特别爱干净,爱静坐,总自言自语的,说她爱上了一位洞神。” “那她身上也同时散发出异香?” 永县令想了想,困惑的摇摇头,“这倒没注意……她平时用的脂粉香味就很重。” 谢珩和温茗交换了眼色,温茗徐徐摇着羽扇,问道:“那么,永县令,在下这里也有个问题想要了解。” “先生请问吧。” “嗯……在下想要知道,永夜小姐是从什么时候起,出现了洞女的现象。” 永县令被问得沉默了,好久才说:“至少是旬月前了,有一次她和几个姑娘去郊外踏青,去了酉水那片树林山地,回来后就不正常了。” “那么那几个姑娘,可也在此次的死者之中?” “这还需要确认……” 温茗再度和谢珩交换了眼色,道:“弄清楚这个问题很关键,我们就陪永县令走一趟,问问那些死者的家人,看看是不是出现了同样的情形。” ☆、第11章 猪蹄美容养颜 何漱衣心忖这谢珩和温茗不愧是黑教的,处理此类事件很有轻车熟路的架势。不禁盯着谢珩看,却见对方忽的也看向她,说道:“阿梨,你和桃夭姑娘留下休息。”问永县令:“方便她们两位住在府上吧?” 先斩后奏,永县令也没辙,只好说:“方便……两位姑娘有事情找我夫人就行了。” “却之不恭。”何漱衣点头施礼,余光里又见谢珩玩味的瞧着她。 永夫人办事利索周到,没多会儿就把客房都收拾出来了。何漱衣昨晚在林子里没睡好,就先补了个觉。桃夭胆子小,见永昼又忙着给妹妹戴孝,便不好意思在县令府里乱走,索性在屋里拿上本志怪小说来读。 天黑后,谢珩他们回来了。 谢天谢地告诉何漱衣,那些死了的姑娘们,全都和永夜小姐一样,在最近去过酉水边的山地林子,回来后就开始出现洞女的迹象,或深或浅、或早或晚,有的还很不明显。要不是这次他们问了,好些姑娘的家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桃夭听了这事,弱弱的问何漱衣:“我们前两天也去酉水边玩了,还穿过了那片树林,阿梨,你说我们会不会也成了洞女。” “凡事自有定数,担心无益。”何漱衣随口安慰。 夜深了,整个县令府邸被挂上了许多白幡和白花,灵堂里烧着香,点着长明灯,来来往往的家丁们也都换上了麻布丧服,各个低垂着脑袋,幽咽啜泣。 一片漆黑沉重、愁云惨雾。 何漱衣独自行至后门口,举头见天空阴暗低沉,无月无星。 街上不见半个人影,唯有打更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第10节 晚风夹杂着湿润的凉气,拂起黑色的缎发和遮面的蜡染布,何漱衣抬手轻轻的拨了下,默默的跨过门槛,走出府邸。 她要去酉水的那片树林山地,探查究竟。 举步正要走,却不妨会被人叫住:“阿梨姑娘。” 叫她的不是别个,却是永夫人。夜色把她包裹在一片模糊里,她从小门走出,渐渐的清晰。一袭丧服,简单的发髻上统共只插了一对累丝珠钗。 在何漱衣看来,她这番装扮虽说悲痛,却自有一派庄重典雅的气韵。 “阿梨姑娘,怎么这么晚还要出门?”永夫人关切的询问,手间一串佛珠子被拨得轻轻作响。 何漱衣看了眼那佛珠串子,道:“真想不到,在信奉巫傩文化的湘国,也会有念佛的人。” 永夫人笑了笑:“阿梨姑娘到底是年轻了,这儒、道、佛、巫啊,不管信什么都不过是个念想。可知生活中总有那么些折磨人的事,人被折磨得不行了,便托付个念想,聊以□□。” 这言外之意,何漱衣自是听得出来。折磨永夫人的还会有什么呢?无子嗣、丈夫纳妾,妾室又恃宠而骄蹬鼻子上眼。 深闺妇人也难做啊。 永夫人露出些微的惭愧之色,“今天白天在后院里,让你们看笑话了。章氏素来对我不恭不敬的,在外人的面前也不给我留脸面,倒是让你们尴尬。” 何漱衣淡淡道:“我无所谓,只不过章氏那样撒泼,反而自失气度。” “她也不需要什么气度。”永夫人苦笑:“老爷宠她,她又生了两个孩子,在这个家里俨然就是正主。我这两年吃斋念佛,不愿意多搭理她,她却处处闹我,就巴不得给我弄个错处,叫老爷把我扫地出门。” 何漱衣幽幽问:“永夫人害怕被休?” 永夫人默了默,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怕倒是也算不上了,只是心里面到底是怄着口气,时常就会后悔为何年轻的时候非要选择这个男人……” 何漱衣也曾有过后悔的情绪,那种感觉,大概是比喝了慢性□□还要痛苦,整颗心就跟被千万根针扎了似的,扎过一轮又是一轮。 永夫人道:“阿梨姑娘,虽然你我不曾相识,但从你身上,我好像看见了年轻时的影子,所以,作为过来人,有些话我希望能对你有益……” “请说吧。”何漱衣凝视着永夫人的眼,那双眼睛疲惫、充满了岁月的折磨,却无比的认真。 “阿梨姑娘,千金易得、良人难求。如果你要嫁的男人不能一辈子都只宠爱你一个,那便宁可不嫁。自己养活自己纵是清苦,好歹也自在,总比看着他娶进别的女人来得好,那才是怄不完的气。” 何漱衣很想说声谢谢,但沉默了半晌后,说出口的却是另外的话:“嫁人……我连朋友都没有,又何须考虑嫁人的事……” 这让永夫人颇感意外,“怎么说起这样丧气的话了?我知道,你和桃夭姑娘是朋友,还有乾州国师府来的那几位客人。” 何漱衣没有说话,眼底微凉,似幽月寒潭。 永夫人喟叹着笑道:“我到底是过来人,看事情还是有点准头的。我能看出阿梨姑娘是个看似冰冷淡漠,实则可爱善良的人,表面上像个缥缈的仙女,把旁人当作人生中的过客那般若即若离,但事实上你是打心眼的关心他们,尤其是国师府的那位黑衣公子。你在看他的时候,不自觉的就会流露些人气出来,不再那么不食人间烟火了。” 何漱衣无法描述她此刻心里的感觉。 她完全可以像漠视温茗那样,不理会永夫人的话。可是,这些话却好似无孔不入,逼得何漱衣一字一字全都听进去了。 想否认,却又发现,如果不是不愿承认,又何必急着否认呢? 她良久也未能回答。 永夫人像看着女儿那样,慈爱的端详何漱衣,抬手温柔的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 “好了,我们进去吧,你今晚也别想着出去了,我看待会儿要下雨。” 何漱衣被永夫人轻轻的揽住,跟着她的步子,踏回到院中。 夜鸦南飞,嘶哑的啼叫声阵阵传来。嗅着永夫人身上淡淡的清香,感受着她慈祥的关爱,何漱衣不知怎的,竟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听微哥哥说过,她的全家都丧生在一场大火之中,唯有她被他救出。 那场大火,她至今还历历在目,那时候的她不过三四岁的年纪。 如果母亲还活着的话,那她的人生,会不会一切都将不同? 何漱衣幽幽唏嘘,转而凝视永夫人的眉心,郑重道:“近日,你会有血光之灾,务必小心为上……” 这晚,下雨了。 春雷阵阵,雨水淅淅。 一整夜,瓦当上都是雨水敲打的声音。这样细碎、清澈的声响,竟然让何漱衣辗转反侧,一夜没能睡好。 待到翌日,雨还没停,院里院外都已经湿的泥泞。 永夫人见何漱衣被雨困在府里,有些无聊,便喊她到厨房来,问她可有兴趣共同做菜。 何漱衣对永夫人有着难以言说的亲近,自然同意了,两人合计了一番,决定做个爆炒猪蹄。 猪蹄是清晨的时候丫鬟冒雨买来的新鲜货,已拔去了细毛,洗得干干净净。 永夫人拿刀在中间划口,用加了料酒和姜片的水飞过,把猪蹄和切段的葱、拍块的姜一起倒进砂锅里,控制着火候慢炖至烂熟,尔后捞出切开。 何漱衣也切好了油菜和香菇,焯了油盐水后过凉。 起了热锅,两人把各自处理的食材合在一个锅里,葱姜蒜、白糖、花椒、老抽、芝麻油等等依次进锅,猪蹄烧的是越发鲜香四溢,引了两个丫鬟称奇不说,还把谢天和谢地给引过来了。 “哇,好香啊,阿梨姑娘,这是你做的啊!”谢地还没进厨房就称赞起来。 谢天更是夸道:“阿梨姑娘太厉害了,我已经几百年没闻到这么美味的食物了,在国师府天天吃的都是猪食。” 何漱衣立刻想起自己初进府的那天,被招待的那一桌菜还有红枣老鸭汤,心想你们还知道吃的是猪食。 她道:“永夫人的厨艺精湛,我只是当帮手。” “哪里哪里,太谦虚啦!”谢天呼道:“阿梨姑娘,我们强烈要求你嫁进我们府里,当我们的女主子!” “想改善伙食,还是换个厨子比较实际。”何漱衣瞟了谢天一眼,问道:“那两个人呢?” “他们俩啊,跟着永县令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呢!哎呀糟了!早晨雨停了一小会儿,我让他们带雨具他们不带,这会儿还不知道被淋成什么鬼呢!” 听言,何漱衣望向窗外,见雨势依然不小,心里竟隐隐有些担心。 好在中午时分,谢珩和温茗就回来了,大概是从别处借了雨具,两人没有被淋得多湿。 谢天谢地把他们俩拉到饭桌旁,竭力鼓吹爆炒猪蹄这盘美食,态度激昂,用词无比煽情,恨不得把永夫人无视掉,口口声声说爆炒猪蹄是何漱衣专门为谢珩做的。 谢珩表情别扭的说:“我……不吃。” 何漱衣这厢已经夹了个猪蹄,正要放进谢珩的碗里,见他这副仿佛要吞苍蝇的模样,便说:“猪蹄美容养颜。” 他一个大男人美什么容、养什么颜? 谢珩道:“我不饿。” 何漱衣把猪蹄放进了他的碗里,淡淡道:“你确实生的英俊不凡,不需要美容养颜,但也不必表现的这么明显。” 这女人……谢珩只觉得内伤又复发了。 ☆、第12章 过于香甜的气味 谢天见状,忙也夹了个肥肥大大的猪蹄,放进何漱衣的碗里,一脸奉承的笑意,“阿梨姑娘,他不吃你吃!他这人就是讨厌油腻的,还别扭呢。” 谢珩锋利的目光扫来,又低头看碗里油光闪亮的猪蹄,胸口剧烈的起伏两遍,起身朝永夫人作揖,离席去了。 谢天谢地一直看着谢珩离开,然后不约而同的对视。 有猫腻!谢地冲着谢天眨眼睛。国师大人向来都是高高在上、气度慑人的,怎么撞上阿梨姑娘就这么憋屈了?还有阿梨姑娘,平日里看着安静淡漠,怎么就专和国师大人杠上了?有猫腻!他们有猫腻! 谢天鄙视的撇撇嘴。你个白痴!猫腻个头啊猫腻,这叫有戏!有戏明白不? 俩人就这么挤眉弄眼,夹在中间的永夫人哭笑不得,干脆专心吃饭,一边慈祥的看着何漱衣。 只见何漱衣表面上泰然自若,但微紧的眼角还是泄露出她的心绪,她终究是在意谢天的那句话——谢珩讨厌油腻的东西。 是她没有先打听清楚谢珩的口味,不能怪他。其实她早该想到的,国师府的饭菜那么难吃,谢珩的口味怎么会和正常人一样? 于是饭后,何漱衣借县令府的厨房,炒了两道清淡的小菜,又从院子里摘了些早发的海棠,蒸出两块海棠糕,一起用个三层的竹条盒子装着,拎至谢珩的房间。 门是虚掩着的,何漱衣还没敲门,就从门缝里看见,谢珩手里捏着一张奇怪的黄符。那符被折叠成一个三角形,隐约透出的图案,极为古老而狰狞。谢珩似是在摩挲这张怪符,片刻之后,又把它放进了衣下心口的位置。 何漱衣敲了门。 “进来吧。” 她这方提着竹条盒子,踏入谢珩的房间。 “是你?”他绷着脸打量何漱衣。 她把竹条盒子放在他面前的八仙桌上,打开了盒盖子,一阵清香沁人的味道溢了出来。 “谢天说你不喜欢油腻的东西,我做了些清淡的。” 谢珩顿感意外,探究的目光对上何漱衣的眼睛。那双天然就朦胧的眸子,蒙了层浅浅的薄雾去,却掩不住内里的真诚。 谢珩莫名就觉得,方才因她而崩裂的内伤,这会儿奇迹愈合了。 见谢珩没拒绝,何漱衣便把竹条盒子一层层的打开,取出了清淡的拌笋丝、撒了鸡胸脯末末的清炒香菇,还有那盘新鲜的海棠糕,“这几天奔波忙碌,总不能饿着……尝尝这几样菜合不合口吧。” “谢谢”两个字当即就要溜出嘴边,谁料何漱衣又加上一句:“其实我也不抱什么希望,国师府天天吃那样的猪食,如果你喜欢那种,恕我真的做不出来……” 谢珩刹那间黑了脸,他刚才一定是疯了,才会觉得这个女人温柔体贴。 谢珩自嘲道:“我没有味觉。” 何漱衣刚坐下,听了这话,讶然的抬眼看他。 “我不但没有味觉,痛觉也很浅。”谢珩的唇角挂着一抹讽刺,“讨厌油腻,是因为油腻的东西会让我忆起一些不想忆起的东西。至于痛觉……呵,有时候受伤,流了好多血才隐隐感到痛,那会儿半截袖子都染成红色了。” 何漱衣只觉得心房一紧,说不出的隐隐作痛。 怪不得国师府的饭菜那么难吃,主子味觉无能,厨子就是直接糊弄,谢天谢地他们也没话说。 还有痛觉的丧失,这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谢珩这人,怎么总被怪毛病缠上呢? 会不会,这些都是由他的恋尸癖所产生的后遗症…… 谢珩并不知面前这女人的猜想跨度越来越大,只是见她久也不说话,便找了别的话说:“阿梨,此前我就一直想问你,你的名字就叫阿梨?” 何漱衣回神,点点头,“嗯。” “你的师门是何门何派?” “只是个小地方,也已经解散了。”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暴露自己的来历。 谢珩将信将疑,品了口海棠糕,体会不到滋味真的挺苦恼,唯有说:“很细腻。” 何漱衣面纱下的唇,扬了扬。她也是女人,喜欢被夸奖。 第11节 听谢珩说,他和温茗上午出去,其实是去了县衙门。是谢珩直接放话,不必再调查尸体,让县民们把自家女儿领回去下葬,他自会抓紧时间还他们一个公道。永县令本来就敬畏乾州国师府的人,再看谢珩气质魔魅、说一不二,更是半个反对的字眼也没有。 于是,姑娘们陆续被家人认领回去,谢珩和温茗回来休息一阵,现在,认领的工作应当还在继续。 正说到这个,就有差役来告知,说认领尸体的工作刚刚结束了,却有一家人哭着说,怎么没他们的女儿。 照他们的叙述,他们家女儿也和这一批次的洞女们情况相同。之前尸体都押在县衙门,他们无法来认,只有等着县衙门验尸调查。现在突然可以领回尸体了,他们赶忙过来,却寻遍了所有人也没找到他们家女儿,于是便抱起了幻想:是不是他们的女儿还活着。 永县令当即决定,发动全县衙的人手,对酉水附近的山地树林进行地毯式搜索,并通知何漱衣同行,引领差役们去那个冲出尸体的山洞。 午时过后,雨总算停了。 留了永昼和桃夭在家戴孝,何漱衣和谢珩、温茗、谢天谢地,一起随着永县令出城搜查。 他们从树林的边缘开始搜起,一边找,一边喊,随着时间的流逝,搜到了酉水边。 刚下过雨的酉水,水里冲进了不少泥,显得浑浊,河滩也因涨水而被吞了许多。 何漱衣指引着大家朝那个山洞搜去。 众人绕了一座小山,终于找到了洞口。永县令留下一半人马在外面继续搜寻,他亲领着两队差役,跟着何漱衣他们,探入了洞中。 出乎意料,这洞里就一条路,歪七扭八绕来绕去的。 越往深着走,周遭的温度越低,众人又转了好几个弯,终于走到了一处相对开阔的空间。 差役们立刻分两队上前,用火把将一处处都照亮,忽然间就听有人喊道:“看!那儿有个姑娘!” 永县令立刻带着人上前,接着洞里就响彻嚎啕声。 失踪的姑娘找到了,她的家人顿时哭的死去活来。 谢珩走近到那姑娘面前,看了眼尸体的样子,死了该有三四天,恶臭味扑面袭来。 这姑娘陈尸的位置不靠近洞里的河水,也怪不得没有被冲出去。 这时候,鼻尖好像飘过来一抹香味。 起先谢珩疑心是错觉,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洞里确实有一种香味,却因为洞里有尸体的缘故而被盖了下去。 仔细分辨,这味道过于香甜。谢珩的唇角微微上扬,很好,这就是蛛丝马迹。 他朝何漱衣看过去,想问问她是不是也发现了此事。可是视线在人堆里晃了好几个来回,也没瞅见何漱衣人。 谢珩的脸色凝了。这女人,乱跑个什么? 却道何漱衣也注意到了那缕香甜的气味,她循着气味,在山洞的一角看见一个小的分叉。 这分叉狭窄,要侧身才能进去,何漱衣抑制不住砰砰直跳的好奇心,侧身钻了进去,在一条黑暗低矮的狭窄分叉里行进。 越走,离大队人马越远,气味也越来越浓。 何漱衣谨慎的继续向前探索,终于,走到了路的尽头。 这是条死路,阴森潮湿,何漱衣借着火把的光亮,看到一个石台。石台是天然的,正好可以坐人,仔细观察石台的表面,不难看出有些人为摩擦的光滑。何漱衣大致判断出,有人曾长期在这里修炼打坐,所以才爬上爬下的将石台摩得光滑了点。 这里就是气味最浓郁之处,香甜,香甜的让人恶心。 何漱衣弯下身,仔细的搜查四周有什么异样。 还真叫她发现了异常——她在几块石头的后面,找出了一枚女人的耳坠。 刚一拿到这耳坠,何漱衣就觉得眼熟。鎏金的大红珠子,没有流苏,珠面上浅镂着几团云纹,不是庶士人家的妇女能戴得起的。 眯起眼睛,正努力的想着在哪里见过这耳坠,就听得黑暗中传来一声呼唤:“阿梨!” 何漱衣忙看过去,只见一团橘红色的火光靠近,谢珩的身影渐渐清晰,来到了她的近旁。 他绷着眉头,没好气道:“你乱跑什么,还以为这儿跟县城里一样安全?” 明明是担心的话,却说得跟责备似的。这个人还真别扭,怎么他在永县令面前就是一副主旨明确说一不二的形象呢? 何漱衣抬起手里的大红耳坠,“我循着气味到了这里,找到了这个东西。” 谢珩看了眼,眸底异芒闪过,却是忽然拉住何漱衣的手,扭头就走。 何漱衣只觉得有道电流从手心里嗖的一下窜到心窝。 “国师大人?” “这里不安全,先回人多的地方。” 何漱衣讷讷无语,跟着谢珩的步伐往回折,良久,低低说:“这里并没有危险……” 谢珩低不可闻的哼了声:“你知道这种气味是什么吗?” “是什么?” 谢珩道:“尸血。” 何漱衣倒吸一口气。 “女人刚死后从体内提炼出的精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上编推好忐忑,生怕数据不好被鞭子抽。亲爱的们,给个收藏好不好?看着收藏不涨,心里吊吊的难受…… ☆、第13章 相似的耳坠 何漱衣惊讶,久不能言。 怪不得她感到这股香甜的气味很恶心,甚至还令她脊背发冷,原来是这般阴损的东西。 这么一来,她便明白谢珩拉走她的原因。这里气味太浓,空气又不流通,怕是比珞璎阁里的尸气还要伤人。谢珩是怕她中毒。 何漱衣不禁道:“还是国师大人见多识广……” “你当本国师是什么人。”谢珩有些不愉,这听来得意的话里,却有痛苦的成分。 “这种气味对我来说很熟悉,我对之无比厌恶,却不能不得与它相伴。” 何漱衣讶异的看着他。 “总之,这地方不宜久留,要是待久了,不知道你的身体会有什么损伤。”谢珩没再看何漱衣,低垂眉眼,眸底愀然。 两人各怀心思,走回到众人那里。因谢珩陷入内心深处的悲痛,何漱衣又在天马行空,于是乎,当他们被温茗和谢天谢地用不同的目光扫射时,才猛然意识到,两个人的手来牵在一起。 何漱衣立即要抽手,却被谢珩紧紧的牵住。 她有些局促的别过视线,余光里见谢天谢地满面花开,谢天还笑的奸诈不已。 “哈哈,这是干什么去啦?就算这洞里黑,也不好这样占便宜吧。” “是啊是啊,要守礼节。”谢地附和。 谢珩冰冷的视线剜了他俩一遍,便就不理。回身一扫袖,用内力移动身后的一块大石,把那小岔路口堵住。 何漱衣明白他的用意,封锁岔路,免得让差役搜进去,被那阴损的尸血之气荼毒。 不知过去几多时,洞内的搜查渐渐结束。 永县令和手下的差役们没有搜到什么,只好抬着那姑娘的尸体,返回县城。 长途跋涉,大家都累了,何漱衣也是。 本以为回到县令府邸后,多少能稍微休息休息,缓过劲来,谁知府邸的大门都还没跨进去,就见一个娇小纤弱的身体被推出了大门。 这被推的不是府邸的下人,却是桃夭这个客人。 她失了平衡,踉跄间身子后倒,眼看就要坐在地上。何漱衣忙一个箭步冲上去,接住了桃夭。下一刻就见永昼从大门冲出来,把桃夭的身子揽住。 “桃夭,你没事吧!”永昼满脸担心。 两个人都穿着丧服,倒反衬得何漱衣像个外人。 再一看,只见章姨娘从门里冲出来,指着桃夭就骂:“谁让你穿丧服在我家里乱晃的!你是我永家的人吗?怎么夜儿死了,你还敢利用这机会跟我们家人穿成一样!你个扫把星,给我滚出去!” “娘!”永昼脸色青白,愤然回击:“妹妹的死,桃夭也很悲痛,是我让她穿上丧服,与我一同给妹妹守灵的。她没有错!” “你、你……”章姨娘气得连跺脚连道:“天杀的啊!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胳膊肘向外拐的儿子,帮着个扫把星欺负自家亲娘!你、你对得起你这身丧服吗?” 何漱衣听不下去了,冷冷道:“服丧期间,你在门口大呼小叫,同样对不起身上的丧服。” “你……”章姨娘语结,瞪着何漱衣。 何漱衣冷笑:“前言不搭后语,也不嫌丢了永县令的脸……” 章姨娘只觉得有一根刺狠狠的刺痛了她,也挑起了她的怒火。 她一步两个台阶的冲下来,扬起手,就要给何漱衣一巴掌,却不妨谢珩倏忽间就从几步开外移动到何漱衣的身前。 章姨娘喉咙一紧,不消谢珩出手制止,自己就先泄了气。 她害怕这个人。 从看见他衣服上的九黎图腾起,她就害怕。 图腾也有震慑人心的作用,何况是朱砂画就的图腾,古老、神秘、略带着狰狞,仿佛蕴含了强大的魔力。 这种魔力,就和谢珩这个人散发出的气场一样,深如静水黑潭,潭底栖息着一头还未脱去妖气的蛟,盘旋着、涌动着,说不定哪刻就腾出水面兴风作浪。 “你敢。”他只说了两个字,便有雷霆万钧之势。 章姨娘吓得脸色雪白,扬起的手早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 她连瞪一眼何漱衣的勇气都没有,灰溜溜的低着头,跑回府了。 而何漱衣的注意力,却仍在章姨娘身上。 她盯着章姨娘双耳上的坠子,看了半晌。 那双耳坠,和她在山洞里捡到的那枚,款式一模一样,唯有颜色不同——章姨娘此刻戴着的耳坠,是玫红色。 收回了视线,又对上谢珩的目光,何漱衣心里一暖,浅笑:“谢谢。” 谢珩却没有领情的意思,反是深深的凝视起何漱衣,他的目光带有强烈的穿透性,仿佛要从她的身上看出什么来。 被这样注视着,何漱衣竟觉得呼吸有些不畅,只得问道:“你看什么?” “没什么。”谢珩收回了目光,示意温茗他们随他进府。 他知道何漱衣刚才在看什么。 章姨娘的耳坠,他也注意到了。 第12节 身后,传来何漱衣空灵有质的低喃:“原来如此……是她……” 何漱衣暗下了决定,她要去探探章姨娘,弄清楚真相。 有永昼安抚桃夭,何漱衣不必多费口舌。而探探章姨娘的事,她也不想把国师府的人喊上。 她终究是习惯了独来独往,这两年来都是这样。 谎称要回房休息,何漱衣获得了单独行动的机会。 她问询了府里的婢女,从她们口中得知,章姨娘没有回房,而是去灵堂里陪她女儿了。 灵堂设置在后院的一角,结合这府邸的风水,恰是阴气最重、围满成圆之地。 白幡在风中发出猎猎的悲音,何漱衣穿过回廊,走进惨白一片的灵堂。 白底墨黑的“奠”字,雪白寒凉的蜡烛,簌簌阴风,裹着挽布的黑色棺材……这样一幅毫无温度的画面,朝着何漱衣扑杀而来,定格在她的眼前,伴随着耳畔婢子们的呜咽哭声。 章姨娘就跪在棺材前的那个蒲团上,双手颤抖的抓起三炷香,举在面前自言自语了良久,插到了香炉中,盯着棺材用袖子抹眼泪。 察觉到有人进来,章姨娘回头,发现来的竟是不久前奚落了她一通的何漱衣。 章姨娘的哭脸立马变成怒脸,起身质问道:“小冤家,你来干什么?乱走乱闯,你还有点客人的样子吗?” “何必动不动就对客人发火,如你这般,也同样没有主人的样子……” “你……” “章姨娘。”何漱衣打断了章姨娘的絮叨,面纱下的嘴角,挑起一抹冰冷。 “我本以为,你丧女之后会心痛的一蹶不振,可是看你现在的气色,反而比两天前要好了,这是为什么……” 章姨娘是个虚荣心很强的人,喜欢听溢美之词,可毕竟是死了女儿,又被何漱衣连夸带质问的想,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儿去,翻了个白眼道:“我就是气色再好,也好不过你一个年轻姑娘。你说你这如花似玉的年纪,把脸给遮起来干啥?没得把自己弄丑了!” “我长得丑,所以才遮盖住面容。”何漱衣答。 章姨娘半信半疑的打量她。 何漱衣走近了章姨娘,从她的脸上嗅到一股浓浓的甜香味。 她道:“你的胭脂很香。” 提到这胭脂,章姨娘的神情就得意起来,却还带着点异样的心虚。 何漱衣趁势说:“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细腻香甜的胭脂,如果使用了,不知会不会稍稍漂亮一些……” 章姨娘审视着何漱衣,低低笑问:“怎么的?你是想试试?” “如果可以的话,确实很想,就怕章姨娘不愿意分我一点……”何漱衣低下了头,恳求的瞥着章姨娘。 章姨娘顿时就滋生了一股子优越感,她一个快四十的人,被小姑娘求着讨教美容的手法,她还真是驻颜有术啊。 心里一得意,做事就随性了,章姨娘带着何漱衣去了自己房里,拿出一盒胭脂,用手指勾出一丁点,放在个小小的钵子里。 她把钵子交给了何漱衣,“你先用用吧,这胭脂好着呢,还真能把人变得更美!” “谢谢章姨娘。”何漱衣福了福身,嘴角微微的翘起。 “章姨娘,不知这盒胭脂……是从何得来的。”她故意这么一问,只看到章姨娘的脸上顿时闪过不自然,又飞快的掩饰过去。 “这个嘛,自然是我娘家的亲戚给的,听说是从西域楼兰买回来的上品!” 何漱衣眸底冷然,幽幽道:“果真稀有……” 收好胭脂,何漱衣礼貌的拜别章姨娘,出了她的房间。 在长廊下,她将这小小一团胭脂贴到鼻尖,嗅到的是和山洞里一模一样的浓郁甜香。 这味道是挺好,普通人闻着定觉得香,但若是放在修为深厚的巫师面前,只会让他们觉得恶心。 一抬眼,看见谢珩立在长廊的彼端。 谢珩也注意到何漱衣,他行了过来,瞥一眼何漱衣手里捧着的胭脂,蔑道:“阴损!” “这胭脂里,掺了女子的精血……”何漱衣知道,谢珩一眼就看出来了。 谢珩点头,证明何漱衣没有说错,又加上一句:“还有这个颜色,红的不舒服。” “嗯……就像是陪葬的纸人涂得红脸蛋……” 陪葬纸人的红脸蛋?这个比喻,倒让谢珩哭笑不得。 ☆、第14章 姜还是老的辣 何漱衣兀的说道:“国师大人其实早就猜到落花洞女的案件是谁干的……” “哦?”谢珩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何漱衣定定道:“国师大人在巫术方面的造诣登峰造极,没理由我猜出来的,你猜不出来。” 谢珩嘴角的弧度拉大,眼底却寒了几分,“既然如此,那么阿梨,你应该猜得到本国师为何不告诉永县令。” 何漱衣确定的答:“那只能说明,县衙门根本不是那人的对手,连你都没把握能赢它……”她目露疑惑,“连你都对它畏惧,那该是何方神圣……” “呵,这也是我想知道的。能制造出这样惊心动魄的杀戮,它到底是何方神圣。” 何漱衣思量片刻,幽幽叹了口气:“你是国师,没有你解决不了的事情……我还要打听微哥哥的消息,你自便吧。” 谢珩没说什么,目送何漱衣离去。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女人会背着他,做冒险的事。 出了县令府邸,何漱衣精神恹恹,心事重重。 她暂时放下这宗案子,拿出了谢珩之前给她的二十两银子,在龙山县里奔走,挨家挨户的打听微哥哥的消息。 为了能得知到哪怕一点点讯息,她还找到了龙山县的黑市,花了很多的钱。 没有人知道微哥哥的消息。 连黑市都没有给何漱衣答案。 尽管她不断的描述微哥哥的样子,描述他的神态,描述一切能描述的特征,却仍旧一无所获。 早出晚归,何漱衣在入睡前,还看到温茗和永夫人坐在石桌旁聊天。 一连几天,他们好像都在聊,温茗的笑容优雅的像花一样。 这日,龙山县来了两个黑巫师,是永县令请来做法驱邪的。 两个巫师皆穿着黑色的袍子,戴着青铜面具,面具还被制作成不同的表情。 一人的是个笑脸,另一人的是个哭脸。 谢珩知道他们是谁——黑教教主杨显的使者。 那些使者都是这个打扮,黑袍,戴青铜面具,面具是各种生动形象的表情。 这副打扮被谢天认为是“闲得无聊”,也因此,谢天总骂教主杨显是个没长大的小孩。 法事当日,何漱衣没有去。 她留在县令府里,看着永县令和谢珩他们离去,而永夫人也和她一样,留在了府中。 “我想给夜儿祈福,就不去了,让章氏跟着老爷去。”永夫人如是说,手里的佛珠被拨弄出清响。 何漱衣似笑非笑:“这下章姨娘如意了……”怪不得早晨章姨娘打扮得那么花枝招展,果然是把自己当成了正妻,想跟着丈夫一同抛头露面。 她还真像只麻雀,飞上枝头了,就以为能和凤凰比肩。 捏了捏手心里的那枚大红色耳坠子,何漱衣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仪容。 尔后,她朝着永夜小姐的灵堂徐徐走去。 今天的灵堂很冷清,往日里守灵的两个婢女,不知道忙什么去了,整个灵堂里就只有永夫人一个人。 白白的蜡烛烧了大半,烛泪一滴滴的往下落,烛火后面的黑色棺材,静静的摆放在那里。棺材上的挽布被重新打了个花结,几片雪白的冥纸落在上面。 永夫人坐在棺材旁的蒲团上,看了眼袅袅熏香,拨弄念珠,口中诵念祈福的经文。 何漱衣悄无声息的踏入,关上灵堂的屋门,默默走到永夫人的近旁。 白皙小手轻触棺材,目光如薄雾潋滟,语调微凉似早秋荷叶上的露珠,“永夫人对永夜小姐,有感情吗?” 永夫人口中的经文止住,她看向何漱衣,慈祥的笑道:“夜儿虽然是章氏所生,却也是我女儿。她小时候,我教她读书写字,她一直尊称我为母亲,我很喜欢夜儿。” “那么……永夜小姐的死,夫人和章姨娘一样难过吧。” “这是自然了。”永夫人可惜的叹道:“她才十七岁,本是这般大好的年华……” 何漱衣沉吟片刻,发出一声冷笑。 这清晰的一声,让永夫人亦停止了手里的念珠,眼底困惑。 “永夜小姐确实是真可怜……”何漱衣幽幽冷笑:“她不但死了,尸体还被抽走精血,混合在胭脂里,涂抹到她亲生母亲的脸上……” 永夫人身子一震,惊秫的看着何漱衣,平静的眸子此刻起了层层波动。 何漱衣语调再冷三分,直如千山鸟飞绝:“你用巫术害死永夜,又将她的精血融入胭脂,让章姨娘‘意外’获得胭脂并使用。永夫人,我说的对吗?” 周围的温度顿时降低至冰点。 永夫人一瞬不瞬的盯着何漱衣,神情在短暂的惊讶后,复归平静。 她再度拨弄起念珠,道一声“阿弥陀佛”,苦笑着问道:“既然你知道了,为什么不到老爷那里揭发我?“ 何漱衣的眼底浮现一抹哀凉,“我不想那样做。” “……”永夫人看着她。 何漱衣喃喃:“我是孤儿,没有母亲。” 永夫人身子一震,站了起来。 “我没有母亲,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只知道,那晚上你的慈祥和关怀,让我想起了母亲这个存在……” 永夫人苦笑着问:“只是因为这样?” “不……”何漱衣摇了摇头,敛去眼底的哀凉,定定道:“那天晚上,我就告诉过你,你近期会有血光之灾,那是我看见的、你的命数走向……你即将遭逢这样的不幸,我做不到再落井下石的告发你……” 她看了眼永夫人手中的念珠,劝道:“你信佛,就应该知道回头是岸。把一切都坦白吧,然后用你自己的方式去赎罪。” 永夫人良久无言,像是尊石像似的,就这么苦笑着看着何漱衣,动也不动。 第13节 沉默的灵堂里,安静的只有永夫人拨弄念珠的声音。 忽然,永夫人的眼中就落下泪滴来,泪滴以飞快的速度发展为不断落泪。 她仿佛是把几十年怄得气都哭出来了。 “阿梨姑娘,对不起,让你看到我是个这样心狠手辣的女人!你知道我这些年过得有多痛苦吗?昔日的山盟海誓不在,我看着老爷和新人恩爱,看着他们的孩子呱呱坠地,而我却受尽欺凌,每天都在被昔日甜蜜的回忆折磨了一轮又一轮!” 永夫人哭得泣不成声:“我真是……我真是生不如死啊!” “永夫人……”何漱衣的心软了。 纵然她不曾亲身体会过深闺怨妇的凄苦,但是,举凡女人,谁愿意看着自家丈夫背信弃义? 何况还是宠妾灭妻。 单看永夫人成日里不见笑意,何漱衣便能知道,她日日受着怎样的煎熬。 “永夫人,你先哭一场吧。”何漱衣前行到她的面前,双手拖住这个哭得就要瘫倒的妇人。 她拍了拍永夫人的肩膀,“我之所以关上灵堂的门,就是不愿意告发你。纵然你心中的痛苦,我无法体会。” “没关系,阿梨姑娘,没关系的!”永夫人泪落如雨下,被何漱衣这样一搀扶,就势靠着她的双臂支撑。 “我哭上一会儿就好,哭上一会儿就好……” 何漱衣松了口气,刚应一声:“嗯。”却万万没料到,永夫人乍然抬起头来,眼中闪现一抹狠戾。 说时迟那时快,永夫人手中出现一道符咒,以雷电之势,拍在何漱衣的左肩上。 剧痛顿时从肩胛骨窜出,何漱衣的左手不听使唤的垂落。她忙抬起右手招架,却被永夫人一掌劈落,接着又一道符咒被拍向她的右肩。 何漱衣疼的站不稳,右手也不听使唤的垂下。 永夫人的手中又出现两根粗铁钉,她抄起铁钉,就钉在了那两道符上。 痛!何漱衣尖叫,声音刚出口,就被永夫人捂住了嘴。 那两根铁钉穿透符纸,硬生生钉入何漱衣的肩胛骨中! 所有的力气都像是被抽掉,她跟一片残叶似的,飘落在地。 “永夫人……”艰难的喘息,才挤出这三个字,她看着永夫人慢慢蹲下,一张脸不复慈祥,只存心狠手辣。 “阿梨姑娘,你还是太年轻了。我偷袭你,算是胜之不武。不过,姜还是老的辣,就算是明着斗,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永夫人……” “呵呵。”永夫人狠狠的一笑,凑近了何漱衣。 “阿梨姑娘,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就知道你是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收藏一直在涨很开心(虽然涨的不多),谢谢大家~ ☆、第15章 温柔的人发飙了 何漱衣因为震惊,瞳孔瞬间放大。 瞳底就映着永夫人的脸,她看着何漱衣说道:“中原列国林立,在诸国中,有七座隐世门派,都隐藏在深山老林的谷地。这七座隐世门派的共同特征,就是谷地里开满了鲜花,终年不会凋谢。所以,这七个隐世门派都以花为名,并且合称为‘七花谷’……” “你……”何漱衣的心再度一紧。 “七花谷奇人异士辈出,没有人知道他们在俗世里的姓名,只有他们的称号在列国传得沸沸扬扬。特别是近两年,七座花谷出了七位各具手段的年轻姑娘,在列国声名鹊起,被称为‘花谷七宿’……” 永夫人一笑:“阿梨姑娘就是这七宿之一吧。” “你……”何漱衣费劲的提上一口气,“你怎么知道……” 永夫人站起身说:“因为上个月我和式微一同喝了壶茶,式微与我提到一个亲如妹妹的徒儿,他当时的描述和你很是相像。” 式微……式微是谁…… 难道是微哥哥?! 何漱衣的双眼顿时大睁,明明被符咒压制得毫无气力,却硬是拼出一份力气来,揪住永夫人的裙子。 “微哥哥在哪里!告诉我他去了什么地方!” “乾州。” “乾……州……?” “是的。他离开龙山后,就去了乾州。”永夫人弯腰,扒开何漱衣的手,视线落在何漱衣眼角下的那颗泪痣上。 “生着这么美的泪痣,却有一张丑陋的不得不用布遮住的脸……” 永夫人感叹的话,却似钉子般扎在何漱衣的心上,心口蓦地一阵抽痛,这痛苦甚至比肩胛骨的那两枚钉子还要剧烈。 何漱衣虚弱的喘着气,眼前模糊起来。力气散尽后,意识也在散去。 她无力的晕倒在地上,闭上眼的前一刻,好像听见远方传来阵阵爆竹的声音,是驱邪做法的仪式开始了……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让整个龙山县仿佛充满了活力。 差役们用竹竿子挂着红鞭炮,长长的鞭炮有千声响,齐齐炸起来震耳欲聋。 鞭炮声还没落下,鼓声就起来了。敲鼓的大汉打赤膊,鼓面发出震撼人心的响声。 高台上,那两个戴着青铜面具的黑巫师,一手摇动铃铛,一手挥舞长剑,和着鼓声一起跳起祝舞。 他们迈着巫步,口中念念有词,但凡从哪个围观百姓的面前经过,那百姓都虔诚的弯腰施礼,抱以极度敬畏的目光。 唯有谢珩,面无表情的观完礼后,便带着温茗和谢天谢地,回返县令府。 就在谢珩走了没片刻,那两名黑巫师就穿过人群,追上了他们。 百姓们从谢珩的服饰就能辨别出他也是黑教的人,几个黑教巫师讲话,其中两位还戴着神秘的面具,一时之间没有人敢靠近。 大家只远远的看见,那两位黑巫师在谢珩的面前跪了下去。 “见过国师大人。”他两个施礼。 谢珩的语气没有一点波澜,“起来吧。” “是。” 那顶着笑脸面具的人随即便道:“国师大人,杨显教主很久没见到您了,很是想念。您看您什么时候能去趟黑教的总坛,见见杨显教主?” 谢珩的语调冷下两分,“杨显从不将真面目示人,如此,本国师见不见他,又有何异。” “话不是这么说啊。”笑脸巫师煞有介事道:“没有杨显教主,会有国师大人您吗?国师大人可不能得势了就忘掉我们黑教啊。” 谢珩的眼底一寒,而身旁,谢天俨然是恼火了,上前两步劈头盖脸道:“去你祖宗十八代的,谁愿意当这个国师啊!就因为坐上国师这个位置,阿璎小姐和琰小公子全都——” “谢天!”温茗立刻拿羽扇按在谢天的胸口,打断他的话。 “哼!”谢天不服气的一扬脑袋。 温茗忙抱扇作揖,“两位使者请不要见怪,谢天就是这个脾气,对国师也是常常出言不逊。” “呵呵,没关系的,我们怎么会介意这个呢?”笑脸巫师发出一串笑声,接着与那哭脸巫师一起行了礼。 “能在这里见到国师大人,是我二人的荣幸。杨显教主吩咐过我们这些使者,谁要是见到国师大人您,就把教主对您的想念转述给您。现在话带到了,我们就不叨扰了,这就去永县令那里。” “二位慢走。”温茗温和的回礼相送。 待二人走远,谢地问道:“杨显教主怎么突然这么想见国师大人了?是不是黑教总坛里出了什么事?” 谢天瞪了他一眼,“你个白痴!黑教要真是出事了,咱们高兴还来不及呢!你想想阿璎小姐和琰小公子的下场吧!真恨不得黑教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谢地自知失言,赶紧闭嘴。 再看谢珩,右手在袖子下早已握成拳头,紧紧的、不断的颤抖,用力用到指甲嵌进肉里,都难消心头之恨。 鲜血顺着指缝里流了下来,一滴一滴。谢珩望着那两个使者远去的身影,出口的呢喃充满了痛苦和悔恨。 “阿璎……阿琰……” 他们曾经是多么幸福的三兄妹。 “大哥不怕,虽然爹娘不在了,但是你还有我和二哥。即使我们身在黑教的炼狱里,我们也不孤单啊。” “大哥,阿璎说的没错,你还有我们。我们俩这就给你做好吃的。” 那时候,他们朝不保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像蝼蚁一样毫无尊严的死。 但即使这样,阿琰和阿璎却温暖的围在他身边,从没有责怪过他这个大哥没法保护他们。 他曾想,不论会付出什么代价,他也要把他俩拉扯到成人。 可是,如今却只剩下他…… “国师,你在屋里吗,请开一下门。” 温茗的声音,把谢珩从回忆中拽了出来。 往日的种种,宛如退潮般离去,谢珩重新看见了面前的老榆木桌子,桌子上的白瓷花瓶里还插着枝海棠花。 从观完仪式回来,他都没有走出这间屋子,一直被那些温暖的、酸痛的、无力而懊悔的回忆缠绕,直到温茗的叫门声响起,他才发现窗外已经是夜幕,而自己手心里的血已经凝固…… “进来吧。”谢珩迅速整理好了心情,望着温茗推门而入,端着些食物。 “国师,吃点东西吧,不要再想从前的事,黑教的那两个使者还不值得你为他们而情绪不佳。”温茗把食物放在了桌子上。 “你还真是了解我。”谢珩感叹。 “或许杨显更了解你。”温茗轻笑。 提到这个人,谢珩的眸底便浮上一层冰冷。他从没有见过这个人,只知道在自己就任国师的那年,黑教的老教主逝世,将教主之位交给杨显。 从此这杨显便总是派一些戴着青铜面具的使者来骚扰他,更明里暗里的给他各种警告。 温茗忽的说:“这两天我通过跟永夫人聊天,已经探知了她的弱点。再给我一天的时间,我会把他的底细挖出来。” 谢珩正要说“好”,忽然间想起一事。 怎么从他回府后,就不曾见到何漱衣? 随口问温茗:“你看见阿梨了吗?” 却不想温茗的脸色倏然紧绷,他抄起羽扇,啪的拍在桌子上。 “国师,你不能再和她牵扯下去了。” 第14节 谢珩微怔,听得出温茗的语调万分严肃。 “国师,我们从结识阿梨姑娘开始,她所表现出的种种异常你也都看见了。我派人查过她,却什么也查不到,她的来历就仿佛是一张白纸。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越是简单的东西,越是容易被有心之人冒名顶替。” 谢珩道:“我问过阿梨,她师父是白教的巫师,她是为了寻找师父才只身出来。” “那她的师父姓甚名谁?她的门派又叫什么名字?” “她不知道师父的名讳,也不想说出自己的门派。” “这就是了。”温茗再度摇起了羽扇,确定的说:“她不愿意说,就是顾忌你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你知道?我现在甚至怀疑,她接近你是别有目的的。” “但当初是你主动联系得她们义庄。” “那也是因为我从国师府的情报渠道得知她们经营这种业务。”温茗叹了口气,“难道,她真的从一开始就在放长线、钓大鱼。” 谢珩的心里莫名的滋生一阵不悦,不知怎的,就是不愿意听到何漱衣被人猜忌。 “温茗,你不要将人想的太坏。” “是你太善良了,我没有你那样的心肠。”温茗的目光寸寸冷了下来。 “你糊涂了,谢珩,莫非你还真想听谢天谢地的荒唐话,把阿梨姑娘娶进国师府?你是什么人,你忘了?就算她真心想嫁给你,也接受不了你的一切。谢珩,你最好有点自知之明。” 温茗很少说话这么难听,教谢珩一时愕然。他知道不论如何,温茗都是为他好。 沉默良久,谢珩郑重的保证:“我从未理会过谢天谢地的话,待龙山的事情结束,我们就走,我不会再接近阿梨姑娘。” 只为——不带给她灭顶之灾。 门外,谢天谢地就贴在门板上,听了谢珩和温茗的对话,不爽的恨不得冲进去。 两人眉来眼去交流好了,正准备一左一右破门而入,不妨温茗推门出来。 谢地来不及刹住,撞进了温茗怀里。 “谢地,你这是做什么。”温茗皱了皱眉,从容的把谢地推开。 谢天忙逼上去道:“我还问你做什么呢!国师大人孤苦伶仃的,我们想给他找个伴儿有什么错!谁跟你一样铁石心肠!” 此话不说也罢,一说,就让温茗刚熄灭的情绪又燃烧了。 他冷声笑道:“国师是个什么你们不知道吗?你们给他找个女人,到时候珞璎阁里多一具沉睡不醒的尸体,伤心的还不是国师?” 谢地忙说:“可是,那天在郊外树林里,阿梨姑娘可是在国师大人的怀里睡了一夜,事后你也问她了,她的身体没有任何的不适。” “一次两次能看出什么?阿璎不也是和国师在一起时日久了,才成了那个样子?” 谢地一时语结。 谢天不服气的望天。 “你们两个真该好好的冷静一下。”温茗失望的说罢,摇着羽扇,叹气离去。 温茗身后,是走出房间的谢珩。 他的眼底很深,像是一片海,海水苦涩。 谢天谢地发现,国师大人很久没有露出过这样沉重的表情了。 ☆、第16章 快找到我 “国师大人……”谢地忍不住要说什么。 谢珩却先问过来:“你们谁见到阿梨了?” “没有。”谢地道。 谢天诧异,“怪哉,她怎么连吃饭的时候也没见着,阿梨姑娘又不是不告而别的人。” 谢珩猛然想到什么,只觉得脊背一凉,道:“走,去找找。” 三人很快找了起来,其间温茗瞧见了,虽然不乐意,但也跟着出力了。 他们从一个婢女的口中得知,早晨看见何漱衣进了灵堂,还关了门,后来好像就没出来。 谢珩独自走进灵堂。 “阿梨?”他唤道。 “阿梨,你在吗?” 醇如酒水的声音,在布满白色的屋子里回荡。 宛如石头落进水里,将一滩死水击出些生气,何漱衣只觉得昏沉的意识在受那道声音的召唤。 她努力的想要摆脱黑暗,用尽气力抓住那道声音,终于唰的睁开了双眼。 她这是在哪里? 为什么周围这么黑,空气充满尸体散发出的恶臭,身下还压着什么黏糊的东西。 呼吸好困难,她差点就睡死过去。 “阿梨?阿梨?” 又听见谢珩的声音。 何漱衣想动,却还没使出力气,就因双肩传来的剧痛而出了一身冷汗。 她想起来了,永夫人用恶毒的禁咒封住了她的力气,她现在就和一个濒死的人差不多。 “阿梨!你在就回答我!” 谢珩…… 何漱衣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连自己都听不清的呢喃。 她拼命的想要踢动双腿,可双腿是软的,只移动一厘都让她冷汗淋漓。 何漱衣终于将左腿移动了一点点,而脚尖,也触碰到一方硬壁。 “阿梨!阿梨!” 谢珩的声音在朝这边过来。 何漱衣踢在硬壁上,发出的声音却小的可怜。 谢珩,快找到我! 快找到我! “阿梨!”声音又近了。 可这时,何漱衣听见另一个人的声音。 “公子是在找阿梨姑娘?” 永夫人! 这声音的响起,无异于一盆子冷水浇在何漱衣身上。 她咬紧了牙关,用尽所有气力踹在硬壁上。 砰。 这声音引得谢珩的注意。 他看向永夜小姐的棺材。 “公子,阿梨姑娘说义庄里有些事情要办,上午的时候就回去了。”永夫人慈祥的说。 何漱衣拼命的再踹。 砰。 声音响起的同时,双肩的伤口也被撕扯得再度开裂。 谢珩冷冷看了眼永夫人,作势就要开棺。却还没碰到棺材板,就感到背后一阵恶寒的杀气袭来。 永夫人手中已现符咒,一步跃起,凶猛杀至。谢珩却在刹那间转身出掌,掌力正正打在永夫人手腕上。 那手腕立刻起了一片青紫,永夫人差点弄掉手里的符咒,忙抱着手腕退开。 “谢珩,你的功力竟然上升到这个地步了?”永夫人惊讶。 谢珩眉间现出杀意,“你如何知晓本国师。” “也罢,明人不说暗话。”永夫人道:“从前你刚到黑教时,我见过你。” 谢珩眼底有一丝诧异,迅速的回忆了一遍当时的情形,明白了。 “原来是墨观音前辈。”谢珩冷笑:“十几年了,差点就认不出你的相貌。” “是啊,我老了很多,也难为你还记得我这个诨名。”永夫人放下手腕,看表情是想要叙旧,可却突然再度攻来。 谢珩早料到她有这损招,稳稳的招架住了,来回几招,又将永夫人击退,顺便嘲讽:“你还是一样的卑鄙,当着面也能偷袭。” “谢珩,你……”永夫人这回是胸口挨了一击,捂着痛处喘道:“你怎么会变的这么强……” “很强吗?”谢珩冷道:“照你还差了许多。我不过是勤练武功,身强体壮胜了你。可要是说到用黑巫术骗害八十多名少女,只为炼成虏心术,本国师自问还没这个能耐。” 永夫人听罢苦笑:“这样的巫术水准也难不到你,你要是修炼虏心术,定是比我们这些老前辈都快。” “呵。”谢珩一笑:“我不屑!” 永夫人唇角的苦笑更深,突然间又故伎重演,手自袖中抽出一把短剑,以迅雷眼耳之势逼到谢珩身前。 这速度和杀气都远胜于方才,谢珩心头一紧,几乎是全凭着反应力才堪堪避过,却被削去身前一缕发丝。 几根蜡烛被波及,摔到谢珩的身前,他看一眼,冷笑:“就知道你刚才没使出全力。” 话毕,谢珩扬袖,露出精壮的手腕。 手腕上缠着的一团黑物,随着手腕的旋钮,那黑物便成线一样飞出,在他面前划过一道弧度,稳稳落地。 竟是一条鞭子。 鞭子在《兵器谱》里的排行不靠前,但鞭法却极其难练,刚柔并济以柔克刚,难驾驭的很。 谢珩唇角的笑容再冷,他已经很久不曾亮出武器了。 自他猜知永夫人就是凶犯后,碍于这人的本事,不敢轻举妄动,和温茗商量着得先摸清楚她的底细,不料却因为阿梨的事情,提前撞破……余光里看了眼永夜小姐的棺材,谢珩眼神一沉,只有打了! 第15节 灵堂狭小,如此激烈的打斗带来的是高破坏力。白幡撕裂,冥纸飞舞,满地残白破碎。 蜡烛贡品落地,七零八落,房梁上一道道划痕,片片灰漆落下。 突然,大门被撞开,谢天谢地持剑冲进来,立刻和谢珩形成三角合围之势。 俩人来得猛,实力又不比谢珩逊色太多,永夫人一时不备,又寡不敌众,终于被谢天的剑制住了。 “不许动,再动杀了你!”谢天威胁。 永夫人确不动了,可是另一只手却快速摸出什么。 谢珩立刻判断出她又要对谢天出阴招,只怕一招下去,谢天性命不保。 来不及提醒谢天小心,谢珩大声呼道:“永县令!” 这就是永夫人最大的弱点,温茗已经探得。 果然,永夫人听了这三个字如遭雷击,一慌神,手里的东西掉地。 谢地一看这东西,吓得脸都白了。如果他没看错,这可是黑巫术里最凶邪的死咒之一! 谢珩盯着永夫人道:“你太阴险,谢天谢地这样磊落的人,斗不过你。但只要你不怕本国师喊来永县令,你尽可再动手!” 永夫人一瑟缩,杀气退去,脸上的血色也褪去了。 再一扭头,看见温茗也来了,就站在灵堂门口,朝着外面高呼:“永县令!抓贼!抓贼啊!” 永夫人瞬间崩溃了。 “温茗公子,别!别让老爷看到现在的我!” 她欲朝着温茗冲去。 现在的她拿着短剑,头发因打斗全乱了,地上还掉了张死咒,她不要老爷看见这样的她! “谢珩、温茗,我求你们!求你们别把老爷叫来!” 谢天立刻用剑拦着她的脖颈,“不许动!敢动我们就叫人!顺便当着永县令的面把你的身份也揭穿了!人赃俱在,不怕他不信!” “你们……你们没有证据!”永夫人急得要哭了。 “呵,你以为这一切还能说明你是个普通人吗?”谢珩低吼:“何况,你将阿梨弄到什么地方去了!”他扬起鞭子,朝着棺材一抽,棺材盖子瞬间被劈成几块。 大步冲到棺材前,他简直不敢相信看见的场景。 尽管他猜到,阿梨可能在棺材里,可眼前这个虚弱狼狈的女人是谁? 他甚至不敢把她抱出来,就怕牵动她的伤口。 “谢珩……”直到此刻,呼吸到新鲜空气,何漱衣终于能发出一丝丝声音。 谢珩丢下鞭子,小心的、一点点的,终于把何漱衣抱出。而当她的样子呈现在众人眼前时,连温茗的眼底都闪过愠色。 “太阴险了!竟然把阿梨姑娘活葬在棺材里!”谢天恨不得一剑抹了永夫人的脖子。 谢地咬牙切齿道:“那棺材里还有永夜小姐,阿梨姑娘就是不被渴死饿死,也会死于尸毒的!” 他们的声音很大,极尽愤怒,可听在虚弱的何漱衣耳里,便是跟蚊子嗡嗡似的,模糊而断断续续。 她勉强移动眼珠,看向谢珩。谢珩正抱着她,她在他深邃的眼底看见了浓烈的心疼。 “阿梨,别怕,你已经得救了,我们不会让你有事。”声音钻进何漱衣的耳朵里,带着安慰,很软很软,竟像是在哄着珍惜的人一样。 谢珩确是被吓到了,一种看不见的痛在撕扯他的心,撕得不狠,却绵绵密密十分煎熬。 他的语调出卖了这份心情。 怪他! 怪他从祭坛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里! 他要是早点来寻阿梨,她也不会整整一个白天都和一具死尸待在一起,伤痛、流血、又饿又渴,被折磨得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他立刻点了何漱衣的穴道止血,如刀的视线斜向永夫人,“现在你还敢说我们没有证据?我真该让温茗立刻叫来永县令,让他看看你把阿梨折磨成什么样子!” 永夫人拼命摇头,两只眼睛涌出泪花。 她扑通跪了下来,“谢珩,求求你不要,求你看在同是黑教中人的份上,别喊老爷……” 话音未落,灵堂外远远的有火光传来,下人的脚步声杂乱而迅速,还夹杂着永县令“捉贼”的呼声。 永夫人急的眼泪哗哗直流,朝着谢珩磕头,“谢珩,我求你了!你想怎么样我都依你!温茗公子,求你关门,别让老爷看到!” 作者有话要说:  嗷,今天高考结束,不知道广大考生们是不是发挥超常~ ☆、第17章 恶魔的一面 谢珩真有种踹死她的冲动,何漱衣被折磨成这样,他恨不得现在就为她报仇。 但和温茗交换了眼色后,谢珩还是平复了怒火,“温茗,关门,稳住永县令。” 温茗转身掩门,边掩边道:“永夫人,我只是稳住永县令而已,他还是会在灵堂外,所以,你安分一些为好。” 门彻底关上的一刻,永夫人才像是终于缓过口气来。 没多久就听见温茗的声音:“永县令,刚才那贼人从那边翻墙出去了,幸亏我发现的早,他没偷到东西,可以说是虚惊一场。” “那就好那就好,多谢温公子。”永县令拜罢,又道:“我还是让护院们去追吧,即便是偷盗未遂,也触犯了我湘国律法。” 护院们立刻去了,脚步声重重叠叠远离。 温茗看了眼身后的灵堂,摇着羽扇道:“永县令,凉亭请,在下这里有些事情还想向您请教。” “不敢当不敢当……” 灵堂内,听着永县令的声音离去,永夫人的状态犹如大病初愈般,好歹是松了口气。 “温茗不会让永县令走远,只要你敢轻举妄动,永县令也会立刻发现。”谢珩出言警告。 永夫人又是一惊,自知已被谢珩完全拿捏住了,不由无奈的苦笑。 谢天看不惯她这样,嗤道:“你个丧心病狂的女人,杀了那么多姑娘!你笑什么笑!还不把杀人的动机手段全都招出来!” 永夫人的笑容更加苦涩,“也不需要我招供什么,谢珩都了如指掌了吧。” 谢珩用足以将人大卸八块的目光睨着永夫人,先对何漱衣小声说了句“坚持下”,接着便道:“我曾在黑教的典籍中读过,黑巫术十大禁术中,有一禁术名为‘虏心术’,能让别人专情于自己。此巫术不但邪恶,修炼的过程更是残忍无情,需要杀死九九八十一名室女,在她们死后一炷香的时间内,提炼精血吸收转化为自己的内力。” 谢天谢地闻之色变。 “在龙山县这个小地方杀人,想杀到八十一人而不被发现,就得用些手段。那些未婚女孩迫于礼教束缚,不能大胆追求爱情,有些人难免会心里抑郁。你利用她们的抑郁,以药物辅以蛊惑人心的巫术,让她们尽快变成落花洞女,再引她们去那个山洞,用死咒杀之。她们因为陷入幻觉,从没想过自己能在与洞神成婚前就上门嬉闹,以至于被你杀了都还是那般狂热的表情。而我和阿梨在山洞里发现的那个石台,就是你修炼虏心术的地方。可惜你不小心落下一枚耳坠,和章姨娘的耳坠一人是红色一人是玫红,就是这小小的耳坠,让你彻底暴露。” 谢珩冷道:“前辈,多年前就听闻,你私自离开黑教,隐姓埋名不见了踪影,前教主和现任教主杨显都在派人追杀你。原来你是爱上永县令,想安心做他夫人,为此也向他隐瞒了你的真实身份。” 永夫人双肩颤了颤,眼底泛开一片凄厉,心里头的所有爱恨怨怼都像是被铲子给翻出来一般。 她凄声道:“是,那时候他就是个穷书生,一穷二白,为了上乾州赶考一路乞讨……可我就是看中了他!为了和他在一起我甚至叛逃出黑教,跟他一起去乾州,一路给他做饭,为他缝衣服。我一度觉得,他对我说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后来他真考到了名次,做了龙山县令,我们一起到龙山,我本以为美好的生活终于要来了,可是、可是……” “可是他有了金钱和地位后,就不再眷顾糟糠之妻。”谢珩接下永夫人的话。 这种类似的故事,他听太多了,也无怪乎世间女子总爱诟病男人喜新厌旧。 永夫人泣道:“刚开始他还一心一意对我,说什么哪怕以后高官厚禄,都会守着我一个。可是我从前在黑教修炼巫术时,吃了很多寒性的草药,不能生育……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为了要孩子就纳了章氏。章氏是伶人出身,那些魅惑男人的招数我哪里比得过她?我就这么看着她一点点把老爷从我身边抢走,看着她生下永昼和永夜,从此踩在我头上,让我沦为整个龙山县的笑柄!” “没有任何人会沦为谁的笑柄,是你自己轻贱自己。”谢珩的脸上浮现一抹厉色。 “他始乱终弃是他的错,但你为了挽回他不惜杀害八十一个旁人,还把永夜的精血做到胭脂里头,故意让婢女偷走,辗转到章姨娘手中。我只问你,那八十一个女子跟你抢丈夫了吗?我再问你,永夜对你有任何不孝吗?呵,她和永昼兄妹一直敬你为嫡母!” “我……” “还有,阿梨不曾害你,我知道她是来劝你悬崖勒马,你却将她置于永夜的棺材中,你真是何等的歹毒啊!修炼虏心术,不过是用巫术令男人爱上自己,你犯下滔天罪行所谋求的就是这种虚假的爱。这种爱,你不觉得卑微?!” 谢珩狠狠一笑,抱着何漱衣,朝大门走去。 “前辈,至始至终,都是你在自轻自贱。你不仅错了,还执迷不悟!” 话音未落,灵堂的大门被推开。 永夫人还没能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就见大门口站着温茗和永县令。 一见永县令那悲痛、恼怒、惭愧的表情,永夫人就如被棒子打了一样,傻眼的同时,心里也涌出一股极度的恐惧。 老爷听到他们的对话了! 老爷全都知道了! 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的卑鄙阴险,老爷全都知道了! 永夫人只觉得天地刹那间崩塌,她被巨石一块块的倾轧,倾轧得体无完肤。 她竟连话都说不好了:“老爷,没有、没有这回事!这都是他们逼迫我的……不!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只是不能接受你爱上别的女人!” “你、你……”永县令的胸口剧烈起伏,有口血夹在了喉咙眼里。 这一刻他是万般愧疚的,却也愤怒的想杀了这个女人! 一口血噗的喷出来,永县令捂着胸口踉跄。永夫人吓得面目惨白,连滚带爬的冲过去,“老爷!” “别过来!”永县令颤抖的指着她,如同在看一个怪物。 “别过来,你这个毒妇!你害了多少人!你连夜儿都下的去手,你连我的女儿都杀了!” “老爷,我错了我错了……” 永夫人泪如雨下,猛然间甩脸瞪着谢珩,目眦尽裂的大吼:“谢珩,你卑鄙!谢珩、温茗,你们明明答应我会稳住老爷,为什么要让老爷听到这些看到这些!谢珩,你言而无信!你枉为君子!” “呵,君子?” 好笑的吟着这两字,谢珩头也不回道:“当朝国师谢珩是个恶魔,前辈不知道吗?“ “你……”永夫人气急大吼:“卑鄙!阴险!谢珩你这个无耻之徒!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身后的吼叫,谢珩置若罔闻,他抱着何漱衣快步离去。而永夫人也被温茗狠狠一扇子偷袭撂倒,被谢天谢地拿住。 望着谢珩远去的背影,永夫人霍然大笑。 这笑声疯癫狷狂,带着诅咒般的嘲讽,冲出灵堂,穿透进谢珩的耳。 “谢珩!当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你很开心吗?我现在就告诉你!你知道历代国师卸任之后去了哪里吗?死了!他们全都死了!” 谢珩的脚步似有一顿,却并无沉滞。 他大步离去。 第16节 至此,这整个案子的来龙去脉都清楚了。 据说后来,章姨娘知道了自己唆使下人从永夫人那里偷来的胭脂,竟是用女儿的尸血做的,一时受不了刺激,疯了。 从此县令府的后院,总有个打扮的恶俗浓艳的女人,一看见红色的东西就又哭又笑,喊着:这是我女儿的血!你们谁都不许碰!谁都不许碰! 而永夫人,自然是被永县令判了砍头的死罪,却在临刑的前一天,不知怎么从地牢中消失,只留下一封血写的忏悔书。 凶犯越狱了,永县令自己担起这个责任,捧着血书,穿上囚衣,在县城中心跪了三天三夜,最后饿晕了被抬回县令府。 百姓们见他这般,终究是原谅了他。还有人私下里说,千错万错都是永夫人的错,这永县令分明是个好官。 可何漱衣觉得,光做个好官又能怎么样呢?官做得再好,他也不是个好男人、好丈夫。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谢珩把何漱衣抱回她的房间,小心的将她放在床上。 他一面让旁边吓傻的桃夭快去喊郎中,一面哄着何漱衣道:“刚才已经为你点穴止血,不会有事。这钉子和符咒上加持的巫术有些厉害,也只有我能破解。拔钉子的时候会很疼,你要是坚持不住了就咬我。” 何漱衣张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明明身体很痛的,可是心却因为谢珩的这番话,暖了起来。 “来,我扶着你。”他一手圈住何漱衣,另一手靠近了其中一枚钉子。 “会疼,阿梨,你定要忍住。” “嗯……”何漱衣刚发出应答,谢珩就飞快的下手了。 他在手指上汇聚了内力,猛地攥住钉子,将内力灌入其中。只见符咒瞬间被碾作碎片,谢珩即刻手腕用力,猛地将钉子拔出。 一道鲜血溅出,何漱衣在这一刻痛苦的叫出,眼泪落下。 ☆、第18章 体贴的人 “疼……”她凄声呢喃,一双眼睛已不觉望向谢珩。 这眼睛里湿乎乎的,布着一层水雾。痛苦和虚弱让她半眯着眼,欲落不落的泪珠如一双看不见的手,瞬间就把谢珩的心给揪住,揪得又痒又疼。 他来不及体味这种过分的心疼,就已不由自主的抓住何漱衣的手,“阿梨,忍一忍,坚持一下就好了。” 何漱衣点点头,发出小猫般的嘤咛,然后咬紧牙关。 谢珩看着她,几番跃跃欲试,终于狠下心,以最快的速度除去了另一份符咒和钉子。 这一下,何漱衣疼的哀叫,不由咬住谢珩的衣领,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这泪珠渗进衣服,令谢珩胸膛一片滚烫,心脏猛跳。顾不上手心的伤被震裂,他抬手就要给何漱衣擦拭泪水。可指尖刚触到她面纱,又乍然意识到这么做是占她便宜,于是赶紧落下手,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摸出一张帕子,给何漱衣擦眼泪。 “国师大人,你的手……”何漱衣忽然握住谢珩的手。 谢珩没料到她有此举动,手上一抖,帕子落到了何漱衣的裙上。 他愕然的望着她,手也被她包绕着,隔着面纱贴在她脸上。面纱湿湿的,布下的感觉娇嫩而细腻,摸一下都仿佛能感觉到梨花的幽香。 不知怎的,他竟觉得手掌下触摸的是一方滚烫的柔软,手背上的柔软更是撩动他的心砰砰狂跳,一股热气窜上脖脸,脸上也跟着发烫起来。 何漱衣怔了半晌,意识到两个人的样子太过亲密,忙松了手,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看向谢珩的手心。 他手心里有伤,现在渗出了不少血。 而她一眼就看出,这伤口原本是谢珩自己造成的。 “国师大人,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握拳握那么紧,将自己手心都伤了。” 谢珩心里一紧,忙收手回来,“没什么。” “我帮你包扎。”何漱衣眼下能动弹了,作势就要起身。 “不必,小伤而已。”谢珩抬手拦住她。 何漱衣摇摇头,“你为了帮我破除这个禁咒,伤口都震开了。” “本来就不是什么伤,除这禁咒也不过举手之劳。”谢珩别过眼,不理她了。 又给她臭脸看。何漱衣心里咕哝,感受到的却是一阵暖意。 这个人,刚才对付永夫人的手段真将她吓到了,居然明着坑,表现出的恶魔一面令她胆寒。 可是,他对她很好、很体贴,还因为救她晚了而愧疚自责。 他对不同的人,差别真的好大。 何漱衣鬼使神差的问出一句:“国师大人对永夫人那般阴险无情,也是想为我出气么……” 谢珩身子一紧,心里面像有什么东西狠狠一撞,跟被人捉奸了似的。 他站起身,黑着脸道:“我去看看桃夭姑娘怎么还没将郎中带来。” 说到桃夭,桃夭来了,小跑进屋里,身后还跟着个同样跑步行进的郎中,“郎中来了!郎中来了!” 谢珩脸色又一黑,道:“麻烦桃夭姑娘和郎中一起照顾阿梨,我先去厨房。” “嗯、好。”桃夭点头,胆怯的瞥了眼离去的谢珩。 她就想知道,这个人是要下厨给阿梨做饭吗? 郎中提着药箱,这就给何漱衣诊断上了,不一会儿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中尸毒,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尸、尸毒?”桃夭小脸变白,“阿梨,你白天去做了什么,为何……” “也没做什么,遇到点意外,我只是受了些伤。”何漱衣不想吓到桃夭,“我毕竟也是在义庄工作的人,没那么容易感染尸毒。” 桃夭这才放心,帮着郎中给何漱衣包扎伤口。 不到半个时辰,谢珩回来了,竟真的捧来了一盘好吃好喝的。 桃夭赶紧给他让地方,他坐到床头,端了一碗粥递给何漱衣,“自己能端住吗?” 何漱衣有些失神,虽然接下了粥,可两只眼睛还瞪着谢珩。 这些饭菜,是他专门给她做的吗?她迫切的想问个明白,可一开口,却说成了另一句话:“你不是味觉无能么,怎么做菜的。” 谢珩顿时一脸黢黑。 “我只是想知道能不能吃。”何漱衣想咬自己舌头了,怎么一跟谢珩说话,就总词不达意呢? 果然谢珩脸黑的不能看了,硬是逼着自己平静的说:“我请厨娘帮着尝了,能吃,不是‘猪食’。” 听他把“猪食”俩字说的咬牙切齿,何漱衣倍感不好意思,赶紧吃了起来。 她是真的饿坏了。 这厢何漱衣在进补,那厢谢珩在盯着她瞧。 这女人头一次吃饭吃的这么专注,连眼睛里的泪花都干了。不过她真的很奇怪,竟然连吃饭都不肯卸掉遮脸布,只挑起布的一角挂在耳后,将红唇露出来。 她到底长什么样呢? 谢珩发现,他越来越想要了解她了。 等何漱衣填饱了肚子,郎中给她弄了碗药,并建议她用热水沐浴,彻底祛除尸毒。碍于她肩膀上的伤口不能沾水,婢女们特意往浴桶里少加了点热水。 何漱衣被桃夭扶着,进了浴桶,泡着温暖的水,总算是舒服多了。 “阿梨,你、你洗好了直接喊我就可以。” 桃夭留下嘱咐,这方退出浴室,关上门。 一转身,见谢珩就立在浴室门口,那一身黑漆漆的衣服,搭配神秘森凉的九黎图腾,成功的吓到了桃夭。 她赶紧施了礼遁走。 倒是谢珩也没理她,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窗纸上。窗纸上是女人的剪影,那正是何漱衣,烛火把她披散的发、细细的颈子都投影出来,她连沐浴都还戴着那块蜡染布蒙面。 谢珩专注的盯着她,见她时而背过身,时而抬起藕臂,撩动长发。 看来,她恢复精神了。 谢珩放心下来。 转身欲走,这才猛然想到一件事,谢珩忙伸手入衣襟,将心口处放着的那张三角符咒拿了出来。 这符咒,是来龙山前炼制出的,效力在两天前就过期了,按说他的身体应该会硬化才对。 可为什么他这两天仍旧正常的和其他人一样呢? 何漱衣泡在浴桶里,热乎乎的,洗着洗着就有点困了,随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大概是水温变冷,她被冻醒,睁开眼睛时,正好看见浴室的门被推开,桃夭走了进来。 “阿梨。”桃夭唤了声,声音小小的,生怕吓到何漱衣。 “阿梨,你洗好了吗?” 应该是洗好了吧,何漱衣想。毕竟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几时睡着的。 不过水确实冷了,何漱衣站起身来,从旁边拿过了毛巾。桃夭见状,连忙跑过去帮助她。两个姑娘一起弄了半晌,何漱衣终于穿好了衣服。 她们熄灭剩下的蜡烛,离开了浴室。 推开浴室的门时,何漱衣兀的说道:“我要去乾州了。” 桃夭一愣,“乾州?” “嗯,我想离开义庄,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微哥哥有消息了,可能在乾州。” 桃夭听言,先是欣喜,接着落寞下来。阿梨终于获知她师父的消息,桃夭自然为她高兴,可是从今往后自己又要一个人经营义庄,受尽冷眼和嘲讽……桃夭越想越难过,鼻头都酸了。 叹了口气,桃夭失望道:“今后没有你在,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再习惯独自一人的生活了……还有永昼大哥,虽然他很想争取和我在一起,可是永夜小姐死了,永夫人又出了那事,永昼大哥哪还能再去惹永县令不开心呢?都怪我的出身……” 何漱衣微微心酸,打量着桃夭,劝道:“命数此物,变幻莫测,你现在就做定论,为时过早了。” “我……” “桃夭,保重吧。”何漱衣浅笑:“有缘再见了。” “那阿梨,你、你也要保重。我们……后会有期。” 一日后,龙山县县郊的驿道旁,繁花似锦,鸟鸣啾啾。 四匹马停在这里,马上坐着四个人,是四个男的。而地上站着一个人,是个女的。 第17节 自然这站着的姑娘就是何漱衣,她望着骑马的谢珩和他的管家侍卫们,说道:“我要去乾州,想和你们同行。” 谢天谢地当然巴不得如此,俩人赶紧翻身下马,抢着要把马让给何漱衣。 而温茗当然摇着羽扇,居高临下问道:“阿梨姑娘,你跟着我们,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何漱衣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嗯。” 温茗眉头一皱。 何漱衣道:“我的二十两银子花完了,跟着你们,可以节省这一路的路费。” 这答案一公布,谢天谢地同时笑出声来,温茗一窒,憋出满脸的哭笑不得。 这样诚实的答案,真的好吗?还不如骗他们。 “上马吧。” 就在谢天谢地还没争出谁来让马之前,谢珩就已策马来到了何漱衣的身边,朝他伸出了手。 何漱衣如愿,很自然的把手交给他,被他轻轻一拉,就带上了马背。 怪了,为什么她的心这么的雀跃呢? 何漱衣坐在马背上,侧过脸瞄着身后俊美又带着三分冰冷两分邪气的男人。 她的心,好像真的很雀跃。 这种鼓噪的情绪,好陌生啊。 ☆、第19章 求包吃包住 (巫,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说文》[东汉]许慎) 一路颠簸,几天后,一行五人回到了乾州城。 守城门的卫士们一见温茗出示的令牌,立刻知道正主是谁,顿时怀着敬畏无比的心情,驱赶开其他进出城的人,请谢珩进城。 于是,那从前在何漱衣眼里最蛮横、最爱摆官架子的守门卫士,跟谢珩一比,就什么都不是了。 倒是乾州的百姓偶尔也能见到谢珩真人,却只见过他带着几个男的,从没见过还带着个女的。 尤其是这个女人,竟然还和他同骑一马。 她是谁?她是谁? 无数双眼睛都在看何漱衣,那些窃窃私语,在她耳边此起彼伏,她随便朝一个人看过去,看到的必是暧昧八卦的表情。 她忽然就觉得身子一阵热,祈祷能快点到国师府。 终于,他们抵达国师府了。 谢珩先下马,随后扶着何漱衣,将她稳稳的抱了下来,这场面自然又把守门的几人给惊呆了。 谢天谢地笑嘻嘻的过来,簇拥何漱衣进府,两人齐刷刷的一副迎接女主人归家的表情。 温茗无语,轻叹了口气,先去收马了。 这次住进国师府,何漱衣才知道,府里下人不是一般的少。除了管家温茗和他手底下的几个长工,以及谢天谢地和另外几个侍卫外,就只剩下厨娘和两个女工。 这三个女人还都是已婚的,其中那两个女工,竟然是谢天谢地的老婆。 大家管她俩叫“天嫂地嫂”。 天嫂地嫂的年纪没比何漱衣大太多,谢天谢地自然带着她去认识她们。 但何漱衣在认识了这两个女人后,只有一个感想,那就是懵圈。 因为这俩女人是双胞胎,她看了半天也没分清,于是很佩服谢天谢地是怎么一眼就区别出媳妇的。 谢天的回答十分天经地义:“废话!她是媳妇!媳妇都认错了那还是男人吗?” 好答案,有理有据,居然无法反驳。 何漱衣服了。 因心里惦记微哥哥,何漱衣在安顿好后,就开始四处打听微哥哥的消息。 按照永夫人的话,微哥哥在去乾州前,还在龙山见过她,记得她称呼微哥哥“式微”。 何漱衣将这个名字提供给各个情报商,在奔波和等待之余,也很想知道微哥哥和永夫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一天又一天,就在奔波忙碌中过去,何漱衣荷包里的钱,也越来越少。 于是,那抠门小气的国师大人,终于坐不住了。 “阿梨,你已经花了太多的钱。”他来到何漱衣的面前,拉着一张脸,一副想发怒又极力克制的纠结表情。 何漱衣说:“我知道我花的是你的钱。” 谢珩很想伸手去抚摸自己受伤的心脏,“阿梨,我俸禄虽高,但经不起你这样花销,何况你的吃穿用度也都走国师府的账。” 铁公鸡! 何漱衣神色淡淡,心里却骂得起劲。 温茗昨天就找她谈过了,说记账记得十分不开心,有种不停掉肉的感觉。 她很真诚的和温茗说,她定不会白占便宜。此番借了多少钱,全都打欠条,她会给谢珩搜寻女尸作为交换,女尸的分类必定囊括妖艳、清纯、可爱、秀丽等多种特点,保证谢珩天天不腻。如果这样还不够的话,她还可以提供打扫府邸、端茶送水的服务,任凭使唤绝不有半点怨言。 至于她的吃住问题……这点钱,国师府不会都舍不得吧,多一张嘴吃饭而已,不是吗? 谢珩的额角抽了抽,眉头也抽了抽,接着脸部肌肉抽了抽,一路往下抽到了嘴角。 这女人,真的跟温茗说了那种话? 她遇事明明睿智冷静,待人也多是漠然冰冷,怎么一卯上他就这么不着边际呢? 更郁闷的是,他那早已定型、具有鲜明个人风格的性格情绪,竟一遇上她就被牵着走,搞得他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谢珩气郁,“你当本国师的钱是说来就来的?” “你的俸禄比相国大人都高,皇帝还时常送你很多钱……谢天告诉过我。” 猪队友!谢珩受伤的心又被听到的这句话给掰了三瓣。 他真恨从前收留了谢天,还跟他处得兄弟情深。早知如此,那时候就该不管他死活,顺便冷笑着丢一句:“坑货!” 偏偏何漱衣又说了句:“小气。”谢珩心头的伤口吧嗒裂开,只觉得一勺盐洒了下来。 天嫂地嫂躲在一旁偷看两人,他们每说一句话,俩女人就先开始猜对方的下一句话,并以此打赌,赌相公的工钱。 如此赌了几轮,见国师大人和阿梨姑娘怎么就吵起来了,天嫂地嫂立觉不妙,顿时充满了劝架的使命感,一起跑了出来。 “阿梨姑娘,你借钱可以管我借,我钱虽然不多,但暂时有些闲钱在手里,不用白不用。” 梨花巫看向她,感激的笑了:“天嫂,谢谢你。” “呃……你又认错了,我是地嫂。”地嫂委屈了,她做好事,倒叫姐姐留了名。 “对对,我才是天嫂!”天嫂忙把何漱衣拉来,企图再教她辨识一下两人。 可何漱衣真的辨识不出来,所以才干脆每次碰见她俩就直接喊天嫂,错了就错了,也不能怎么样。 常言道,三个女人一台戏,有天嫂地嫂拉着何漱衣,谢珩根本插不上话。 天嫂地嫂也摆明了要把何漱衣拖走,免得俩人再吵下去。她们拖着何漱衣,绕过了好几重破烂的院子和好几条掉漆的回廊,最后,把何漱衣拉到了珞璎阁前。 何漱衣诧异了。 “你们……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一边这么问,一边再度欣赏珞璎阁的鹤立鸡群。 不得不说,珞璎阁建得太好了,建成这样可是要花一笔大钱。 谢珩那小气鬼,对阿璎却这么大方。想到这里,何漱衣就发觉心口泛上来一阵酸味,还有点疼,想要忽略的结果便是酸疼的更鲜明。 她竟然在意起谢珩对其他女子的好,她竟然在意起这个了。 何漱衣不想承认,又觉得自己是咎由自取。明明知道谢珩有妻子的,还和他走那么近。论相处的时间,她比不了阿璎;论长相,她根本丑的不能见人。就算阿璎沉睡不醒又能如何呢?自己哪里都比不上她,何况还名不正言不顺。 “阿梨姑娘?阿梨姑娘?”天嫂地嫂见何漱衣兀自在思考什么,没了神了,赶紧摇晃她。 何漱衣被摇了几下,回过劲来,视线还锁在珞璎阁那秀气的牌匾上,眼底露出一抹黯然。 “你们带我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天嫂地嫂对视一眼,天嫂和谢天一样都是爱说话的,她笑道:“阿梨姑娘这些天都忙着打听你那位亲人的事,没来珞璎阁这里转悠。不过,你也应该注意到,府里每天都有外人进进出出对吧。” 说到这个,何漱衣还真有印象。 每天都有不同的人进出国师府,这些人不像谢珩的朋友,尤其是他们的打扮,分明有江湖中人的味道。 天嫂道:“他们都是国师大人请来的奇人异士,除了咱湘国人,还有来自其他诸国的。他们每个人都尝试用自己的绝技救醒阿璎小姐,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成功。” 何漱衣的心一揪。没有人成功,这岂不是说明谢珩要一次次的承受希望落空的痛苦? “阿梨姑娘,那些奇人异士都是在江湖上有些名头的,请他们出手,不管成或是不成,都得花钱。阿梨姑娘你是个聪明人,听我这么一说,就应该明白了吧。” “……嗯。” “所以啦,这国师府除了珞璎阁,都破的很,更不用谈请人打理园艺,因为钱全都用在阿璎小姐身上了。别看国师大人俸禄高,也经不起天天这样花费,你借钱借太多他当然会坐不住。” 谢珩不是天生的小气鬼,她误会他了。 他只是在用抠门来为阿璎筹钱。 阿璎、阿璎、始终是阿璎。 在谢珩的心里,一个仿佛逝去却又还有那么一丁点可能苏醒的爱人,是否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何漱衣心口的酸疼更加的厉害,像是决堤的洪浪,挡不住、拦不住,奔腾而下又越来越猛烈。一颗心如被拧着,都要榨出苦水了,何漱衣再也没法骗自己,她是真的伤心了、嫉妒了。 这种感觉,就是尘世中所谓的“吃醋”吗? 她和谢珩才认识多久啊,就会为了他,和一个睡不醒的女人吃醋吗? “阿梨姑娘?”见何漱衣的眼底满是纠结,地嫂好心提醒。 何漱衣看着她们俩,黯然道:“谢珩他……对阿璎真好。” “那是当然的啊,他们从小相依为命。” 原来他们都认识那么久了,共患难过,一起长大。这种感情,岂是她一个才出来不久的过客能比的? 第18节 何漱衣不禁道:“阿璎的确是个很美的女孩,她要是醒过来……也好。” “阿梨姑娘?”天嫂地嫂总觉得何漱衣的眼神不对。 何漱衣忍着心痛问:“阿璎叫什么?” “她叫谢璎。” “阿璎也姓谢?”何漱衣有些意外。 “不姓谢姓啥?”天嫂诧异何漱衣这问题怎么这么怪,“亲兄妹还有不一个姓的?一笔写不出两个谢!” 亲、亲兄妹? 何漱衣仿佛是胸口挨了记重拳。 这无形的拳头打得她一阵恍惚,却打碎了心里所有的酸疼,反把酸疼变成了一股脑的自嘲。 好大的一条乌龙啊。 这么浅显的乌龙,居然把她迷糊到现在? 再一想,自己真是头脑进水了。国师府的人都管阿璎叫“小姐”,她还傻乎乎的以为阿璎是谢珩的老婆。 她真是撞邪了,能笨到这个程度,简直惊天地泣鬼神! ☆、第20章 皇帝的赏赐 “阿梨姑娘。”温茗的声音忽然传来。 何漱衣心里舒坦多了,以至于见到温茗这个不对盘的,都跟见了一朵鲜花一样心情愉悦。 眼眸带笑,空灵的嗓音温柔发甜,何漱衣笑道:“温茗先生。” 温茗是什么?是个敏锐的人。当下就听出何漱衣的语调多了许多的女人味,整个人看上去也温柔娇媚了些许,这……发生了什么事? 温茗抱着扇子,礼貌的作揖,“阿梨姑娘,我这里有两件事要知会你。” “先生请讲。”何漱衣眼神柔软。 这……真的是不对劲啊……温茗有点想出冷汗。 “阿梨姑娘,刚才有个黑市的人过来找你,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一听是黑市的,何漱衣立马想到微哥哥。 她从温茗的手里接过字条,上面写着黑市打听到的信息——半月前,有疑似微哥哥的人去了花垣。 太好了,双喜临门。 何漱衣福了福身,甜甜道:“谢谢温茗先生。” “不……用谢。”温茗一摸耳根子,喔,镇定优雅的他真的冒冷汗了。 “温茗先生,你方才说,是有两件事要知会我。” “嗯,是。”温茗保持优雅的笑靥,“国师喊你过去吃饭。” “吃饭?” “是的,已经中午了,好像我听国师的意思,当今皇上想见你,让国师下午带着你入宫。” 何漱衣愕了愕,温茗本以为她要追问入宫的事,谁料她问出口的却是:“谢珩是喊我去喝红枣老鸭汤吗?” 温茗有些无语,“阿梨姑娘请放心,国师特意和厨娘说了,今天的午饭不许应付,所以……” “所以不做猪食了是吗?” “……是。”这个是字回答的好艰难。 “好,那请先生带路吧。”何漱衣喃喃:“要是谢珩敢蒙我,我定要他好看……” 温茗刚用羽扇抹了耳根子后的冷汗,听了何漱衣这杀气腾腾的低语,耳根子下又是一抽。 她到底是怎么了? 他以询问的眼神看向天嫂地嫂,俩女人居然跟谢天谢地一样,一个看天一个望地,直到温茗收回眼神了,她俩才偷笑的离开,一边喊道:“阿梨姑娘,吃好喝好哦!” 温茗无语,这国师府的人什么时候都变成阿梨姑娘的人了。更甚者,如果他刚才没听错的话,阿梨姑娘连喊了两遍国师的大名。 唉,事情的发展真是越来越坏了…… *** 谢珩的确是没骗何漱衣。 这次的午饭也的确不是猪食。 何漱衣终于喝到了一碗靠谱的红枣老鸭汤。 饭桌上一共三个人,谢珩、何漱衣、温茗。何漱衣只管吃,捉暇的偷瞄谢珩,他俊美鲜明的轮廓和高贵邪冷的气质,总是吸引她不断的看。而一想到阿璎还睡着,何漱衣就替他心疼。 从谢珩口中,何漱衣印证了温茗的说法,宫里的皇帝的确想见她,上午就有御奉官过来传令了,请何漱衣下午过去。 据说是因为谢珩把何漱衣在龙山的表现告诉了皇帝,皇帝大为赞赏,一定要见她。 这是好事,何漱衣很开心。湘国最有钱的就是皇帝了,她可以管他讨赏,这样就能还清欠谢珩的钱。 手里的勺子忽然停住了,何漱衣想到了微哥哥在花垣,期待的心里突然多出些难受,她盯着勺子里的红枣,发呆。 “谢珩……”她忽然幽幽的唤道。 谢珩诧异的打量着她,“怎么了?” “我……我打听到微哥哥的消息了,他去了花垣。”何漱衣咬了咬唇,下了决定。 “我明天就启程,去花垣。” 谢珩的身子微微僵住,却是这一细微的失神,导致筷子里夹着的青菜掉下来,落在桌面上。 他深邃的眼底漾起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语调也低沉了下来:“你这就要走?” 何漱衣点点头,“微哥哥是半个月前去花垣的,我要尽快赶过去,这样兴许还能追上。” 谢珩顿时就觉得胸口堵闷,跟塞了一团拧巴的麻绳一般,拧得他好生不愿,偏又说不出挽留的话来。 她本来就一直在找她的微哥哥,如果不是因为微哥哥,她根本就不会认识他。她住进他府里,也不过是方便借钱和打听消息。 他有什么理由让她别走? 哪怕是再留她一天,他都没立场这么做。 谢珩放下筷子,心里被烦闷占据,一桌子的饭菜他竟再不想吃一口。 在郁闷她这就要走的同时,也感叹自己的变化。他的情绪,真是完完全全跟着这个女人走了。短短的相处,竟让他不知不觉这样在意她。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谢珩强迫自己重新拿起筷子,轻描淡写道:“那就下午先进宫见皇上,晚上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我再借你一匹快马吧。” “谢谢……”何漱衣低下头喃喃,忽的又问:“快马是‘借’是吗?” “对,是借,不是送。”谢珩的唇角挂起一丝淡淡的邪笑。 难得,这个女人抓住了重点。既然是借,那就要还。他等着她再回来还马。 何漱衣也悟到了,沉吟须臾,柔声说:“等我找到了微哥哥,一定来国师府归还这匹马。” 下午时分,谢珩带何漱衣进了宫。 何漱衣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踏进湘国最辉煌的宫殿。在进了宫墙后,她发现自己的心情很像传说中的“土人进城”,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虽然表面上还是清冷缥缈的姿态,可心里一直在惊叹。 目之所见,就和微哥哥给她买的书里写的一样。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行空,不霁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东。 这亭台楼阁、这雕梁画栋,确实是叹为观止。 在一座漂亮的宫殿里,何漱衣见到了皇帝。 皇帝很年轻,和谢珩差不多,身穿明黄色长袍,袍上绣十二纹章,头顶乌纱帽,帽间穿插一支明黄色龙头簪。 他一见何漱衣,就绽开满面笑容。不知怎的,何漱衣觉得这笑容跟谢天特别像,都带有奸诈的特质。 “你就是阿梨姑娘?来来来,快坐,座位多的是随便挑啊,喜欢哪个就坐哪个!” 何漱衣还没适应过来这份热情,就见皇帝冲了过来,勾起谢珩的肩背就笑:“老弟,可以啊你!去一趟龙山回来就转性了?从前的你,可从不会把女人带身边啊!” 何漱衣差点愣住。这个人,确定就是他们湘国的九五之尊? 谢珩黑着脸,拨开皇帝的咸猪手,“是你让我带她进宫的。” “哦对对,是朕是朕!哎哟看朕这记性!”皇帝拍拍自己的头顶,“来人!上茶上茶,赶紧上茶!谢珩老弟,你也坐哈!” 谢珩没理他,示意何漱衣坐下。 何漱衣又看了皇帝两眼,实在不敢相信,她臆想中庄严慑人威武冷酷独霸天下气度无双的皇帝陛下,就是这么个脱线小哥。 不过更令她意外的,是谢珩和皇帝的关系。 湘国政教混杂,国师的权利大于文武百官,自然也制约皇帝,所以历代皇帝对国师们都是又怕又恨的。 倒难为谢珩了,能跟皇帝搞这么融洽。 “咳咳!”皇帝回到座位,摆出正襟危坐的姿态,笑道:“朕就开门见山的说了。阿梨姑娘,谢珩老弟已经和我讲了你在龙山县的作为,朕非常的欣慰,想要奖赏你!” 重头戏来了,何漱衣竖起了耳朵。 “朕出手大方,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就是想入宫为妃也没问题!朕定让你享尽荣华富贵!” 谢珩狠狠剜了皇帝一眼。 何漱衣面不改色道:“我只要钱。” “要钱?为何?”皇帝诧异的五官挤到了一起。 “我一直在打听一位亲人的消息,为此,向国师大人借了不少钱,目前还打着欠条……” 皇帝的眼珠飞快一转,露出一脸“原来如此”的笑。这姑娘定是被谢珩老弟的“抠门”给坑害了,谢珩老弟真是的,难得对女人上心了,还要当人家的债主。 皇帝的月老情结顿时发作了。 “阿梨姑娘,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确是没啥好说的。可你还得了这次,下次要怎么办?” “没下次了,我明天就会离开乾州。” 第19节 皇帝忙说:“那你之后还是要花钱啊!吃饭需要用钱,住宿需要用钱,再加上打听消息,花钱的地方就太多了!” “我……” “朕有个办法,可以让你一劳永逸!” “什么办法?”何漱衣很想知道。 皇帝离开坐席,快步凑到何漱衣的跟前,嘴一咧,“朕是一国之君,可以下旨给你赐婚,封你为国师夫人。这样谢珩老弟的钱就都是你的了,你想怎么花,都是天经地义!” 不好,似乎很有说服力啊。 何漱衣皱了皱眉,脑子一时间成了浆糊,又烫又乱。 谢珩本在喝茶,这会儿茶杯翻了,他险些从椅子上滑下来。 这该死的蠢皇帝,竟然把他当成赏赐了,竟然拿他、拿他…… “谢谢陛下的好意,我不需要。”何漱衣忽然开口了,空灵的嗓音,裹着深秋山泉的冷凉,疏离之意明明白白。 “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也不想交朋友,更别说嫁人。我现在……只想找到微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感谢下各位读者的陪伴(虽然霸王有很多),霸王的亲们请冒个泡哦~另外,打滚求收藏了诶,坚持日更!坚持日更!需要收藏的支持! ☆、第21章 天生一对 这样的回答早在谢珩的预料之中,中午吃饭时何漱衣就说过了。但此刻听着,心却跟被刺扎了似的,比中午那会儿还难受。 皇帝可没漏看谢珩受伤的眼神,唉,他有心撮合俩人,可人家姑娘不买账,他也不能仗势逼婚。 只好来日方长咯。 “可惜、可惜。”皇帝故意叹了口气,“也罢,阿梨姑娘,朕就先赏你黄金百两吧,够你用很久了。” “多谢陛下。”何漱衣颔首施礼,因想到要离开谢珩,有些不舍,一时间也忘了下跪谢恩。 此外,有句话她真是不吐不快:“陛下,你和国师府上的侍卫谢天……很像。” 皇帝一愣,谢天是谁?摸着下巴想了半天,也没理解何漱衣这话是什么意思。 “报——”太监尖细的声音,穿堂而入。 一个小太监跑了进来,往地上一跪,“奴才见过皇上、国师大人。” 皇帝一见是他,翻了个白眼,“又怎么了?” “回禀皇上,妆公主想见阿梨姑娘,请她过去。” 皇帝眉头一竖,“告诉她休想!朕要和阿梨姑娘商量重要的事!” “回禀皇上,妆公主说,您要是不同意,她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皇帝气得五官全都抽搐起来,他这个妹子,能不能换一招来对付他?每天都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她不腻,他还腻了呢! “去去去,告诉她别打阿梨姑娘的主意!” “回禀皇上,妆公主说,您要是不同意,她就把您最欣赏的御厨调到宫外去。” 好家伙,竟然敢在他的食物上做文章,好大的胆子! 可是、可是……一想到再也吃不到那些山珍海味了,皇帝就想赶紧妥协,再去哄哄他那脾气冲动的妹妹。 他冲着何漱衣尴尬的笑笑:“阿梨姑娘,朕的御妹要见你,你就去吧。” “嗯。”何漱衣无所谓,跟着那太监就走了。 远远望着何漱衣的身影消失,谢珩深邃的眼底,藏起一片冰冷,像是月夜下刀锋上的寒光。 他看向皇帝,这样的视线令皇帝打了个寒颤,仿佛是被谢珩眼底那刀锋刺了似的,下意识的别开目光。 “谢、谢珩老弟,你不要这么看朕嘛……朕胆子小,害怕。” 谢珩冷着脸道:“我不想与你闲扯,只想问你一件事。” “呃……额?” 谢珩道:“在龙山县作案的黑教巫师墨观音,和我说了一番话。她说,历任国师在卸任之后,无一例外都死了,此事……你知是不知。” 皇帝身子一抖,惊慌的差点咬到舌头,他白着一张脸问道:“真有人说出这话了?” “你什么意思。”谢珩沉声。 “朕的意思就是……朕之前都是这么怀疑的,只是不敢确定!” 这回换谢珩惊讶了。 在湘国,国师由黑白两教的优秀巫师轮流担任,任期是六年。这一任的若是黑教的,下一任的就必须是白教,如此循环往复。而国师的人选,自然是两教教主选出来的。 在百姓们眼里,国师乃是蚩尤大神派来帮助皇族管理国家的。他们上能通天神,下能彻地祗,有他们坐镇湘国,妖魔鬼怪多少要忌惮三分。 正因为国师要抗衡邪祟之物,耗神耗力,所以才六年一换任。卸任了的国师不再需要承担重责,又非凡人,注定不能继续生活在凡人的世界里,故而隐遁深山老林修行,凡人也再见不到他们。 这样的说法,几乎每个湘国子民都深信不疑,谢珩小时候也是相信的。 然而,当他被带入黑教之后,他就再也不相信这样的说辞,同样也怀疑过,以往那些卸任了的国师到底是去了哪里。 他不是没怀疑过,他们全死于非命。 所以,对于墨观音前辈的话,他始终记在心里。 皇帝愁眉苦脸的说:“老弟你知道,湘国就是这么个陈旧的政体,几个统治集团共同分一杯羹,导致四处都是矛盾。朕这皇帝当得憋屈,一会儿看黑教的脸色行事,一会儿又要询问白教的意愿。一国之君又能怎么样呢?黑教和白教朕哪个也动不了,稍微触及他们的利益,他们就削朕的权。湘国的皇族真难做,生活在黑白两教的夹缝里,天天都是如履薄冰,什么时候能是个头?” 谢珩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冰冷里夹杂着三分邪。 这样子惹人害怕,他体内藏着的那个恶魔,又在蠢蠢欲动了。 “巫教猖獗,并非好事,你祖祖辈辈忍了他们那么久,你呢?忍够了?” 皇帝一怔,脸色顿时一沉,“是忍够了,可是你知道,黑白两教的势力太大,朕怕不能把他们连根拔起,反倒害得皇族被灭。” “所以你还要继续忍?” 皇帝想了想,缓缓的、却充满决心的说:“不,朕不忍了。朕要和他们做一把了断!哪怕鱼死网破!” 已走远的何漱衣,这会儿突然感觉到一阵冷风窜进袖子里,冻得她无端哆嗦了下。 她下意识的回望皇帝的院落,仿佛又看到那张表情浮夸的脸。 刚才在殿里,她不例外的看出了皇帝最近的命数。 那命数有点怪,乍看凶的很,细看却是个否极泰来之相。不知道,他的将来会不会和谢珩有关。 走了一阵,何漱衣被领到妆公主的宫殿。 这妆公主是皇帝同父异母的妹妹,兄妹俩从小就感情好,据说皇帝很溺爱她,还曾扬言要招湘国最优秀的男子给她作驸马。 可要是何漱衣没记错的话,妆公主比她还大几岁。在尘俗里,姑娘家这年纪还没出嫁,属于不太正常。 但妆公主确确实实是个美人,穿着身玫瑰红滚金丝云锦小袄,领口处绣一朵怒放的冰莲,下身的玫紫色长裙半透,裙摆下衬着一圈孔雀蓝撒碎花缎内裙。 她的眼明亮,她的唇娇艳若滴,手持一柄牡丹花团扇,焦躁的踱来踱去。一见何漱衣,就三步并作两步跨过来,当头就问:“你是何年何月何日的生辰?” 问这做什么?何漱衣答:“辛巳年冬至。” “天哪!这是大凶!辛是阴天干,巳是阴地支,冬至又是一年里阴气最重的一天!你就是个阴损凶煞会克人的命!“ 何漱衣眼底一冷,先不说辛巳年冬至出生的人千千万万,就单说妆公主上来给她个下马威这事,就够莫名其妙了。 她默然不语。 妆公主忙又问:“你是什么出身?官家还是巫家?家族有地位有名望吗?” 何漱衣淡淡道:“我是孤儿,是师父把我养大的,公主说的这些我不清楚。” “孤儿?原来你根本就没有家?”妆公主的脸色又惊讶、又鄙视,“什么嘛,还以为你是哪个巫术世家的千金小姐呢……没想到就是个贱民。” 这话也太难听了些,何漱衣眼底已显不悦。 “那个,本公主再问你,你以前有喜欢过男人吗?” “没有。”何漱衣冷道。 “哦,那这么综合来看,你就是个对讨好男人一窍不通外加一身阴损带克的贱民了。”妆公主得意起来,“亏本公主还当你是对手,没想到你这么弱,完全可以不放在眼里嘛!” 这下,何漱衣明白了。这妆公主给她下马威,拿着生辰、出身、感情史来对比,原是把她当成情敌了。 这么高贵的公主,竟然喜欢谢珩那个有恋尸癖且味觉无能又性格别扭的家伙,恐怕皇帝不同意吧。 “真是的,你明明什么都不如本公主,为什么皇帝哥哥还和本公主说你好,说你跟谢珩是天生一对,凭什么啊!” 果然猜对了。 “本公主不服气!本公主就是不服气!” 其实何漱衣也不服气。 皇帝说她好话,她无所谓,但是说她和谢珩是天生一对,这是要闹哪出? 结果给她招惹来一个公主,说的都是人身攻击的话,她还得继续听着。 实在无奈。 何漱衣见一时半会儿走不了,索性步到椅子前坐下,淡淡问道:“皇帝为什么不愿你招谢珩为驸马?” 妆公主郁闷的捧着下巴,“皇帝哥哥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说本公主是含着金汤勺出生,在周围人的爱和呵护里长大的,而谢珩是从炼狱里走出来的恶魔。” 何漱衣喃喃:“这话说的没错,谢珩的确是恶魔……” 从炼狱走出来的……何漱衣突然很想知道,谢珩和阿璎遭受过什么。 “等等,不对!”妆公主忽然瞪大眼,拿团扇指着何漱衣。 “你、你这贱民,居然敢直呼谢珩的名讳?那是只有本公主和皇兄才能叫的!” 又来了,这刁蛮胡闹的架子。 何漱衣冷冷道:“名字如果不给人叫,又何必要取名字……” “你!”妆公主杏眼圆瞪。 “我累了,公主自便吧。”何漱衣站起身,冷冷的瞥了眼妆公主,举步就走。 她是真的不想再和无聊的人浪费时间了。 第20节 妆公主气坏了,她从没见过像何漱衣这种态度的人,当下又是砸东西又是跺脚。 头脑一热,冲动的毛病立时犯了,妆公主指着何漱衣大吼:“竟敢对本公主不尊,太没礼貌了!来人,把她抓起来丢到百花楼去,本公主要罚她当妓-女!” ☆、第22章 姑娘常来哦 一群侍卫蜂拥而来,立刻就把何漱衣围在了中间。 何漱衣看着他们呆板的脸孔,手指在袖下夹起了暗器,考虑要不要动手突围。 想了想,这里是皇宫,何必在这里把事情闹大,还得烦劳谢珩收场,不如就去百花楼,到那儿了再抽身。 见何漱衣静静的也不反抗,侍卫们不好动粗,便将她“押送”出宫了。 妆公主还在砸东西,把皇帝送她的各色花瓶全给砸没了。 宫女太监们纷纷阻拦,恁是说破了嘴皮,才令她消停下来。 “呼……呼……气死了气死了!真讨厌!那个贱民竟敢这样和本公主讲话!” 妆公主跺脚大骂,忽然一个激灵,抓住近旁的太监问:“等等,不对!那个阿梨人呢?” 小太监无语,“公主殿下,您刚才下令把她丢进百花楼。” “什么?!”妆公主的嗓音高了八度,惊讶的就好像完全不知道这事似的,“本公主居然、居然……呜呜怎么可以!本公主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她!” 太监宫婢们无语的想撞墙,公主啊,您这冲动过后再后悔到家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快、快去把那个阿梨追回来!你们快去啊!”妆公主捂着脸悲痛起来,“完了完了,本公主又闯祸了,皇帝哥哥一定会找本公主算账的……”而且皇帝哥哥还会和谢珩说她的坏话,说她多么多么的恶毒……想到这里,妆公主悔的肠子都青了。 这帮太监宫婢们赶紧出去追人,可侍卫们是骑马,他们是跑步,哪里追的上? 结果还没追出宫门,就被皇帝手下的太监拦住了,得知了原委。 这事很快传入谢珩的耳中。 哐当,谢珩的茶杯翻了,这次翻得更厉害,热茶洒了他满襟。放下茶杯时,手又一抖,连着把茶壶也弄倒了,一壶的茶全都泄出来,瞬间满室飘香。 “噢不!朕的古丈毛尖,仅此一壶啊!”皇帝悲催挠墙。 谢珩冷冷一眼扫来,“你的好妹妹真是让人吃惊。” “呃……是啊,朕也是好吃惊、好吃惊……额,其实已经习惯了。” 谢珩没理他,起身就走。皇帝赶忙喊了两句,想追,追了两步又觉得这是人家谢珩英雄救美的好机会,自己跟去干嘛。 瞧瞧这谢珩老弟,对姑娘这么上心,怎么就不赶紧把人给娶了呢?不把握住当下,可就错过这村没这店了。 这人,真他妈别扭! “喂!你过来!”皇帝招来个小太监,严厉道:“传朕旨意,拨一队禁卫军随国师出宫救人,速办不得有误!另外,去把妆公主给朕带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她要是不来,就别怪朕用国法招待她了!” 谢珩的一颗心,像是被长长的鱼竿吊着。 他就是那鱼漂,在水里一上一下、一上一下,被扯得煎熬不堪。 虽然知道,何漱衣不是普通女子,但一想到她会被送进青楼,被逼着接客然后贞洁不保,他就担心的恨不能立刻把她拉上马。 幸好,整个乾州叫“百花楼”的只有一个。 谢珩策马狂追,终于来到百花楼前。 大白天,百花楼不营业。谢珩翻身下马,直接踢开大门就往里冲。这行动吓坏了街上的路人,偏偏百花楼里居然静悄悄的,仿佛门就是被炸了也没人管。 “阿梨!阿梨!” 谢珩的呼喊,在大堂里响起醇厚的回音。 他看着空荡的大堂,心中产生一道不祥的预感,正巧瞅到一个过来看门的姑娘,谢珩逼上去就拽住她。 “刚才送来的那个姑娘呢?说!” 姑娘被谢珩吓了一跳,却快速道:“公子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姐妹们这会儿忙,没空搭理你!”说罢甩手就跑了。 谢珩忙追上她,见又有个姑娘来瞧门,便又抓了这个问:“刚才送来的那个姑娘呢?” “哎呀忙死了,别打扰我们学习!”这姑娘也把谢珩甩开。 到底出了什么事,竟让这些青楼女连男人都不搭理了?谢珩心里不祥的预感愈演愈烈。 他跟着两个姑娘,冲去后院。 一踏入后院,就见一群人围成一团,静悄悄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其中一个背对谢珩的,看年纪正是老鸨。谢珩忙大步踏过去,“本国师问你,刚才送来的那个姑娘——” “去去去,走开!没看老娘忙着吗?”老鸨一个猛回头,浓香的手绢拍在谢珩脸上,这巨大的杀伤力,让谢珩差点打喷嚏。 他被两个小倌直接给推开,见这群人全都伸着脖子看向包围圈的中心,心中,不好的感觉堆积得快要爆炸。 他干脆出手,将两个小倌放倒在地,推开这帮人挤了进去,正好对上何漱衣投来的目光。 “谢珩,你怎么来了?”何漱衣静静发问,眼角有笑意飞起,更勾勒一抹娇媚。 谢珩愕然无语。 他怎么也没想到,何漱衣居然拿着把剪刀,在修剪盆景! “喂喂,你谁啊你,有没有点礼貌就闯别人的后院!” 一只手伸过来,揪着谢珩的衣领就往外拖。 谢珩立刻回神,手上一用力,打掉那只手,同时听见老鸨的惨叫。 “你、你个贼人!是要我们报官吗?!” 谢珩眼神一沉,眼底的冰冷仿佛能蔓延似的,瞬间化作纷飞的大雪,落满后院。嘴角因怒气而微微上扬,挂着种让人胆寒的邪意。衣摆被突来的一阵微风吹起,朱砂画就的九黎图腾,卷出狰狞的姿态,好似隐藏着一个蠢蠢欲动的恶魔。 青楼众人都无端的感到一阵冷意,无不被慑到,纷纷后退两步。 老鸨也这才反应过来,此人刚才自称了“本国师”三字,而阿梨姑娘也喊他“谢珩”。 天,真是国师大人! 老鸨腿一软,啪嗒跪在了地上,众人也倒吸凉气,跟着跪了下来。 “参见国师大人。” 谢珩居高临下,冷冷环视了一圈人的头顶,便从他们身边走过,来到何漱衣的面前。 “阿梨,你没事吧。”一开口,连谢珩自己都没发觉,他的态度柔和的与方才那股气势判若两人。 何漱衣摇摇头,“你吓到他们了。”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人,道:“诸位起来吧,国师大人其实脾气不错。” 老鸨一听,原来阿梨姑娘和国师大人关系匪浅啊,连忙带着大家起身,谄媚的笑道:“多谢阿梨姑娘给说情咯,哎哟阿梨姑娘啊,你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奇女子,气质又这么空灵出尘,又有修剪盆景这样的手艺活,真是太让人羡慕了!” “是啊,阿梨姑娘,我们这棵石榴盆景弄得一团糟,没人修的好,怎么你几剪子下来就修得这么漂亮了?” 何漱衣淡淡道:“石榴的新叶为红色,修剪的时候也要进行摘叶处理,这样才能在一年里多发几次新叶,颜色也会更加鲜艳在修剪枝条的时候,最好选择冬季,因为这个季节树木的生长较慢……修剪要除去有碍美观的枯枝、平行枝、交叉枝,还要拉枝、疏枝,这些你们做到了。然而你们没有根据石榴树原本的形态来掌握修枝方式,所以修出来的就不自然……” “我们的确没有考虑树木本来的形态。” “每一种植物都有其本来的面貌,即便强行用外力改变,也要遵循它的内在规律。”何漱衣修剪好最后的两处,放下剪子,喃喃:“万物各有其形、生发有序,其实……并不难。” 老鸨和众姑娘们面面相觑,齐齐道:“受教、受教了。” 见这群人满脸的求知欲,谢珩真不知说什么好。他一路快马加鞭赶来,一颗心就跟那鱼漂似的,上上下下忐忐忑忑,就怕看她被毒打、被逼迫。 他急、他担心、甚至素来不轻易发作的狂躁因子都要发作了,结果,等着他的就是这么一出?他就是没给担心死,也得被这无比夸张的反差给刺激得晕倒。 这女人,怎么总能搞出这些乌龙来? 谢珩的心脏还在砰砰跳,他沉着脸,拉起何漱衣就掉头走。 青楼众人显然没料到这么突然,纷纷喊着两人,然后一窝蜂追着他们,从后院追到大堂,又从大堂追到门口。 直到门口了,好些人才发现,他们的门被踹坏了。 “拿去修理。”谢珩扔了个银锭子过来,头也不回,拉着何漱衣就出了百花楼。 老鸨接下银子,笑容咧到了耳朵根子,带着一群姑娘站在门口狂喊:“阿梨姑娘再见!阿梨姑娘以后常来玩哦!” 一群美人脆声甜美,香风四溢,往来的路人全都停下脚步,诧异的围观过来。 这百花楼什么时候改业务了,怎么不伺候男人,伺候起姑娘了? 瞧那蒙面的姑娘,定是逛青楼的时候情哥哥找来,把她拖走,她才不好意思的盖住脸。 不对!路人们很快就相继反应过来——那个“情哥哥”,不就是国师大人吗? 一道道目光,随着两人的行走路线移动,跟狗皮膏药似的,仿佛黏在了两人身上。 目光中充满了八卦,也带着对湘国国师的敬佩与畏惧。 他们都非常期待国师大人娶妻。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和下下章有男女主的对手戏哦~~于是感情又要增进一步的说~~~ ☆、第23章 这就是真相 谢珩把何漱衣带到马背上,两人一马,不快不慢的往皇宫的方向走。 在行进的途中,他们碰到了皇帝派来协助谢珩的禁卫军。不过显然,禁卫军们可以掉头回去了。 何漱衣背靠谢珩的胸膛,听见那颗心脏咚咚的跳动,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刚才的事情说明白。 “我被送到了百花楼后,他们问我有什么独特的地方,我就顺手拿了把剪刀修剪盆景……之后,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谢珩轻哼了一声,表示听见了,心里也舒服了些。 还好,她还知道跟他解释。 回到皇宫,见到了皇帝。皇帝心里的石头落下来,长吁一口气,叹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被谢珩冰冷的目光刺了一刺,又忙说:“朕已经责罚了御妹,她以后再也不敢了!还有……”凑近到谢珩的耳边,耳语道:“她是吃阿梨姑娘的醋,又犯了冲动的毛病,老弟你放心,朕绝不会让她招你作驸马。” 谢珩森寒的一笑:“记牢你说的话。” 皇帝一脸严肃,“君无戏言。” “陛下……”何漱衣徐徐走了过来。 皇帝忙看向她,笑道:“阿梨姑娘有事?尽管跟朕讲!” 第21节 何漱衣福了福身,说:“你答应赏我的一百两黄金呢?” 听了这话,皇帝一怔,忙叫了小太监把赏赐端过来。 一个木盘子,里面十个沉甸甸金灿灿的元宝,映在何漱衣的眼底,那双天然朦胧的眼中此刻熠熠生辉。 何漱衣把金元宝一个一个的装进口袋里,装了九个后,拿起最后一个,塞到谢珩的手中。 “还你。”她说。 谢珩眯起眼睛,盯着她。 “之前欠你的钱,我都算过了,这个金元宝可以还清,而且还多出来一些,就当是支付我的吃住费用了……我们两讫。” 谢珩的心里,先是有暖意流过,接着又冰冻了起来。 觉得暖,是因为她在意他的抱怨,即便他抠门小气。 可是,她最后的那句“我们两讫”,听来就如被细线绞着五脏六腑,很是折磨。 他不希望他们两讫,只要她还欠他钱,他们就依然可以因为经济问题而被绑在一起,形成牵绊。可若是两讫了,他们之间的瓜葛便少了很多。 他真是太矛盾了,矛盾的可笑啊。 *** 对何漱衣来说,这一晚,是在乾州的最后一晚,也是和谢珩在一起的最后一晚。 远山微暮,太阳垂垂西山,流逝的时间像是钝瓷片,一下一下的划在何漱衣的心上,不见伤口和血,却让她越来越难受。 心,难受。 心里不舍。 不想就这样匆匆别过,而相见无期。 她像个鬼魅般,幽幽的乱走,看着太阳一点点的落山。 而她,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厨房。 今天在厨房里做晚饭的不是厨娘,却是天嫂和地嫂,听谢天谢地说过,他们的媳妇厨艺很好,最擅长做的就是温馨的家常菜。 天嫂也曾跟何漱衣提过,她的拿手菜,是红烧寒菌。 此刻,天嫂地嫂就在做这红烧寒菌。见何漱衣走进厨房,忙热络的与她搭话,见她眉梢眼底戚戚焉,便拉着她下厨了。 红烧寒菌的做法,本是很简单。天嫂洗净寒菌,何漱衣把葱姜切好,地嫂备好油菜,准备工作很快就完成。 但天嫂却不满这寒菌的品次,有些无奈道:“寒菌啊,还是花垣那边的好,更鲜更入味,乾州这边的寒菌品次还是要差一些。” 听到“花垣”两字,何漱衣在意了起来。 听天嫂道:“从乾州往花垣去的路上,会经过一片绵长的山地。这片山地里有不少天然山洞,里面长着的寒菌,品次极好,如果能用那些寒菌做这道菜,味道会提升至少两倍!” 地嫂整理了柴,一边点火,一边说:“阿梨姑娘不是要去花垣么?等回来的时候,为我们采一些那边的寒菌好不好?” 待她采寒菌回来,都不知何年哪月了。何漱衣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找到微哥哥,也许很快,也许又是两年。 嘴角扬起一抹苦涩,她说:“我答应你们。” 这晚上的饭,大家坐在一起吃。 每人的面前是一碗青菜粥,他们围着些美味的家常菜,罕见的安静,大家的心思自然也不同。 温茗看不得何漱衣和谢珩走太近,所以,这一桌的人,只有他心里是高兴的。谢天总想说些话缓解气氛,又怕越描越黑,只好低头吃饭。天嫂地嫂给何漱衣夹了许多菜,并笑道:“别忘了寒菌的事啊。” 寒菌——这个词仿佛成了咒语,久久在何漱衣脑中回荡,直到饭局散了,何漱衣一个人游荡在国师府里,脑海里仍然充斥着这两字。 天嫂地嫂的用意,她如何不懂?她们和谢珩一样,等着她回来。 然而,哪怕她真的找到了微哥哥,他们师徒也必须走自己的路。 师门被灭,兄弟姐妹遍地横尸,是她和微哥哥两个人花了五天五夜,才将他们全部埋好。 幸存者只有他们两个,她亲眼目睹了梨花谷被染成红色。从那天起,谷里的梨花就再也不开白花,而是开红花。延绵十里、漫山遍野,皆是血色……这般的血海深仇,这许多消逝的生命,压得她这三年都没能好好的喘口气,在寻找微哥哥的同时,也谨记着有朝一日定要手刃仇人。 仇人,她记得,就是化成灰她也能认得。 为什么要灭了他们梨花谷?为什么要杀死那么多无辜的人? 何漱衣握紧了拳头,眼底倒映着冷月的钩芒。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要血债血偿,和微哥哥一起,将这条路走到尽头! 脚下,忽然踩到了台阶,何漱衣回过神来,冰冷的夜风顺着袖口灌入全身。 她仰头,望着“珞璎阁”三个秀丽的题字,不知不觉间,她竟然走到了这里。 这座美丽的楼阁,就是谢珩的心病,它的美丽就如同谢珩心中的希望,那么美,却在一片破败中显得那么脆弱。 何漱衣蓦然想到第一次踏入珞璎阁的所见。 她记得,那间屋子里尸气浓郁,阿璎躺在床上,据说是沉睡不醒。 值此一刻,她竟然想要走去床头,站在阿璎的面前,与她道个别。 推开门,走进珞璎阁,凉风卷着阿璎的画卷轻轻扬起。 何漱衣端详画卷片刻,撩起油布帘子,走了进去。 阿璎,真的是个很美的少女。 上次没有仔细的端详她,这次一看,她比那画像中的还要美,犹如夜幕下的太阳花,静静的又不失明媚。 要是她能再度醒来,该多好啊。何漱衣情不自禁的伸手,握住了阿璎的手。 在握住这手的瞬间,何漱衣就如被电击了一般,缩回手。她的眼震惊的睁大,盯着阿璎的脸,再看向她的眉心,然后再打量她的全身……眼底的震惊越来越强烈。 这个女孩,她、她……明明就已经……! “阿梨。”身后忽然响起谢珩的声音。 何漱衣身子微颤,敛去眼底的震惊,将两汪柔和却忧郁的目光投向他,“谢珩……” “你来看阿璎?”昏暗的烛火,给谢珩脸添了一笔哀婉,“你可知道,为了阿璎,我找了很多人,花了许多钱。许多奇人异士都来了,却都没能唤醒她。” “你只有这一个妹妹?”何漱衣问。 “还有个弟弟,他叫谢琰,比阿璎大两岁,但是六年前就死了。” 何漱衣的心如被剪子剪了刀,疼的难以描述。好孤独的人啊,亲人都先他而去,他独自坐在国师这个高位上,名望信仰加身,却抵不过守住阿璎这一最后希望的艰辛。 “谢珩……”何漱衣本想出口的话,吞了回去,又再度想说出。 犹豫再三,终是残忍的说了出来:“其实你心里清楚,阿璎已经不会再醒过来了……因为,她早就死了。” 谢珩的身躯强烈一颤,平生遭受的所有痛苦加起来,也没有这一击来得致命。四肢百骸都在痛,令他捂着心口抽搐喘息。 他如一头受伤的兽,哀嚎着,逼近何漱衣,“你刚才说什么……!” 何漱衣被逼得后退,战栗和恐惧在她的脊背上爬,她的后背撞上了冰冷的墙。 她保持着冷静说道:“她根本已成为一个活死人,仅剩的生命力就是维持躯体不腐,此生已不可能再找回神识。” “你说什么……”谢珩更加的激动。 他蓦然就如同一头出闸的猛虎,掐住何漱衣的双肩,将她扑在墙上! ☆、第24章 临别前的相处 痛!何漱衣的背撞上硬邦邦的墙,撞得好狠。 更甚者,肩膀被谢珩掐着,上次被永夫人钉出的旧伤,现下开裂了。 何漱衣痛的哀叫出声:“谢珩……” 他却不遗余力的大吼:“阿璎没死!她还会醒过来!” “谢珩……” “你再敢跟本国师胡说!你再说一句试试!” “我……” 这个人疯了。 他疯的有多可怕,便是亲人离去对他的打击有多深。 是她太残忍,连血带肉的揭开他的伤疤。 但何漱衣还是决定把话说到底:“这屋中的尸气,都是从阿璎身上散发出的,积年累月下来才会这么浓。人死不腐不化不是好事,你该做的是让阿璎早日入土为安。” “你以为你是谁!”谢珩双目泛出红色,怒声咆哮:“当本国师还能纵容你胡言乱语?!信不信我这就杀了你!” 因着疯狂,他掐得更用力。 何漱衣疼的流出了眼泪,“谢珩……你就是杀了我,我也要说……” 她抬起双手,吃力的搭在了谢珩的双肩上。 “我知道……真正的你是个好人,一点也不凶残……可你却因为走不出悲痛和自责,才这样……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失去弟妹,但是,你不能活在自欺欺人中……” 她喊道:“阿璎不会愿意看见自己的哥哥落到这步田地!” 这番话如鸣钟,轰的一响,震得谢珩浑然一颤。 他僵住了,只是双手还掐着何漱衣的肩膀。现在那里已经鲜红了,血渗透鸭卵青色的小袄,刺痛了谢珩的眼睛…… “阿梨!” 谢珩震惊,回过神来。 他对阿梨做了什么! 双手触电般的松开了她,何漱衣沿着墙面,无力滑落。她本能的搂住谢珩的脖子,他亦慌忙低身,将她捞起。 自责和内疚感,排上倒海的涌上谢珩的心头。 “对不起,阿梨,对不起……”他抱起何漱衣就朝外走。 “我们先离开这里,我的房间近,先抱你过去。” 这一路,走得很快。 第22节 每看到一滴血滴落在地,谢珩的心就如被针扎。 他为什么要对阿梨那么凶?为什么就不能控制住自己? 阿梨明天就要离开他了…… 把何漱衣抱回房间,谢珩小心的,放她在床上。 他不敢直视那双含泪的眸子,“我叫天嫂地嫂过来,给你包扎伤口。” 起身欲走,却不料何漱衣忽然抬起小手,拉住他的手。 谢珩的心一砰。 见她眸中泪花点点,朦胧暧昧,“我要你亲自来。” 仿佛有看不见的电花,从两人交握的手里窜出,撩动谢珩的心。 他想问,他刚才都那样对她了,她为什么还要留他? “明天我就要走了,谢珩……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我想……了解你。” 他怔住了。 “谢珩,留下,替我包扎。”何漱衣握紧了他的手,“我要你来,只要你。” 说不出的感动和不舍,密密麻麻的捆住谢珩的心,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心跳得飞快。 提来药箱,取出纱布和伤药,他轻轻拨开何漱衣的小袄,为她包扎。 冰肌雪肤就在眼前,谢珩不敢直视。 他小心的包扎,沉默良久,说道:“阿琰和阿璎都是因我而死的。” “我猜到了……” “那是一个我不愿回忆的故事,也无法接受这个故事的结局。所以,我始终不愿放弃阿璎,即便连温茗都劝过我,将阿璎下葬……” 连温茗也看出来了? 这么说,国师府的人其实都知道阿璎已死吧,却为了不让谢珩痛苦,全当阿璎只是睡着。 “认清现实会让你痛苦,但无论如何也好过自欺欺人。”何漱衣喃喃,抚过谢珩的手。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愧疚感不能成为你自欺欺人的理由,后悔也不能蒙蔽你看向未来的眼。” 未来?他能有什么未来。 国师,这个名号就等同于被剥夺一切,包括未来。 “阿梨,你走吧。”谢珩沉痛道。 他给包扎的纱布打了结,合上何漱衣的衣服,“如果你想在这里休息,那就我去厢房。” 何漱衣沉吟须臾,说:“我出去了。” 看着她走出去,谢珩的心,一片片的皮开肉绽。 他是个不配有人相伴的人,害死了阿璎,还即将面对历代国师卸任后死于非命的下场。 可是,推开了阿梨后,他又期盼着她留在房中,哪怕她能再哄他几句都好,可她连头都不回。谢珩,这样的你,是不是矛盾的可笑? 他颓然躺在床上,望着忽明忽暗的烛火,眼底一片茫茫。 不知过去多久,房门忽然被推开,谢珩诧异的望去,顿时惊呆了。 只见何漱衣端着一张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是一个砂锅、一支汤勺、一副碗筷,那砂锅里还在冒烟! “阿梨?”谢珩起身下床,惊讶的迎来。 “这是晚饭剩下的寒菌,我熬了汤。你心火太旺,喝些菌汤能舒服一些。”何漱衣放下了托盘,将食具一一摆出,持起汤勺,舀了一碗汤,“就知道你还没睡……” 谢珩怔怔接过何漱衣递来的菌汤,仿佛忘了自己没味觉,立刻品尝起来。 两个人,围着桌子,彼此间渐渐流动起温暖的感觉。 “谢珩……天嫂地嫂对我说,等我从花垣回来,记得采些那边的寒菌带着。我欠你一匹马,欠他们寒菌,等我找到了微哥哥,我带着他一起过来看你们,我再亲手做一盘红烧寒菌。” 谢珩凝望着何漱衣,眸底暗潮翻滚,“你……不怕我?” “怕?” “你不知靠近我,会损你的命?阿璎就是前例。” 何漱衣摇摇头,“在这一点上倒是从没怕过,我只是在意,阿璎为什么会死。” 她看向谢珩的眉心,仍然是一片模糊,什么命兆也看不出来。 “谢珩,你到底是个什么?”她不禁问。 谢珩放下汤,起身苦笑:“你要是知道了,会看不起我,当我是怪物。” 何漱衣站了起来,走到谢珩身前,做出一个令他完全没想到的举动。 她抱住了谢珩,靠进他的怀里,认真道:“我不会。” 谢珩震惊了。 是因为她的贴近吗?他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我不会。只有他知道这三个字的分量有多重。 怀里的身躯温暖、软软的,谢珩竟然不敢抱住,生怕亵渎了她的美好。 而何漱衣也松开了他,轻轻道一声“保重”,转身离去。 怀里失了温度,心脏跳得更快。这一刻谢珩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大喊:追回她、拉住她!告诉她他可以为她去赚很多钱,可以陪她去找微哥哥! 快拉回她,告诉她,他动心了! 可是,鼓噪的情绪顽抗不过理智。何漱衣走了,谢珩颓然的跌坐回去,望着还没喝完的菌汤,苦笑。 他没有陪伴她的资格。 他的爱,只会害死她,就像害死阿璎那样。而他自己,或许也会和历代国师一样,在卸任之日结束短暂的生命。 “国师!出事了!” 温茗的声音忽然响起,如箭一般射入谢珩耳中。 谢珩起身,就见温茗手捧一支箭,快步来到他面前。 “这是什么?”谢珩问。 温茗拿出一封书信,递给谢珩,“有人往大门上射了这封信,说是受雇主之托,务必你亲启,你看看吧。” 谢珩打开书信,信中陌生的字体,潦草、劲力,内容却教谢珩心里一寒。 ——我在花垣等你,如果不来,你的妻子和妹妹都将死无全尸。 ——连岳山。 温茗也倒抽一口气,“连岳山是什么人,我们不曾认识。” 谢珩低吟:“也许是化名。” “你打算怎么做,去花垣吗?” “还能不去?此人已经拿阿璎威胁我了,这不是恶作剧。” 的确是够损的,温茗沉默,又看了遍信的内容,觉得那“妻子”二字有些刺眼。 这指的是阿梨姑娘吧。 温茗眼神一沉,道:“看来这个人很来了解我们的一举一动,连阿梨姑娘的情况,都在他的掌握之内。” 谢珩道:“派人去皇宫,和皇帝打声招呼,就说我去花垣有些私事。让谢天谢地留下保护阿璎,你收拾东西,明天随我一起出发。”又加上一句,“还有阿梨。” “唉……”温茗叹道:“我们和她还真是分不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日更!保持日更!看在我这么可爱的份上,请大家冒泡支持下哦!没收藏文文的亲们也请收藏~~不然看着收藏龟速的增长,心里好塞…… ☆、第25章 宿仇现身了 天气明朗,阳光明媚,何漱衣很开心。 本来清晨时候还满心的离愁别绪,待知晓了谢珩也要去花垣,那些离愁别绪全都没了。 何漱衣明显的感觉到内心的雀跃。 她想,她一定是喜欢上谢珩了。 虽然喜欢这个诡异的男人会带给她很多麻烦,但何漱衣还是决定,勇敢的面对未来。 视野里出现了温茗。 温茗正摇着羽扇,指挥两个长工把一具尸体往后院抬。 他们从何漱衣面前经过,她随手掀开盖尸体的油布……咦?是男的? “这是……” “国师需要的尸体。”温茗和颜悦色。 “男尸?”何漱衣有些不能置信。 温茗说:“时间仓促,赶在我们出发前从乱葬岗弄了一具过来,没找到女人,男人其实也是可以的。” 这意思就是,谢珩男女通吃,性取向可正常可断袖? 何漱衣恍然大悟,她又知道了谢珩的肮脏秘密——他还有双性恋! 于是,这一路上,她都在用异样的目光偷瞄谢珩。 谢珩也不知道她怎么了,被她瞄得相当局促,只好假装看不见她,把自己心口的那张三角形黄符拿出来端详。 这黄符,是临出发前,温茗借用那具男尸的尸气炼成的。男尸尸气不如女尸充沛,这符的效力也会差一些。 不过近来有些奇怪,他即使忘了找温茗换符,身体也丝毫没有异常。这种情况,好像是从认识阿梨后开始出现的…… 谢珩策马,赶上前面的温茗,和他说了这事。 温茗眉头一皱,回头看了何漱衣一眼,没过多会儿就提议休息,把何漱衣请到了一边。 第23节 “阿梨姑娘,能不能坦诚的告诉我们,你究竟是什么人?” 何漱衣淡淡道:“我不想说,但我可以保证,不会害谢珩。” 温茗不悦,眸底已现敌意。谢珩就在不远,听见温茗的话,道:“与其质问阿梨,不如一起想想送信的连岳山会是什么人。” “信?”何漱衣喃喃:“早晨听温茗公子提过,你们收到了一封恐吓信……” 谢珩将信取出,递给何漱衣。 她看了遍,指着信上“妻子”二字,认真道:“我不是谢珩的妻子,等见了连岳山一定要和他说清楚。” 谢珩嘴角抽了抽。 温茗郁闷道:“阿梨姑娘,重点不在这里。”唉,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虽然温茗内心很无奈,但一点也不沮丧,反而越挫越勇,这一路上一直在密切观察何漱衣的举动,并且只要逮着机会,就把她请到一边,然后和颜悦色的询问她的底细。 何漱衣想,温茗一定经常干这种查户籍的事情,之前在龙山,他就成天和永夫人聊天调查。 不过就这一点上,何漱衣油盐不进。任凭温茗怎么问、怎么下套,何漱衣都淡漠的说些别的,然后丢一句“这是你们的事”。 但凡她不想说的,就没人能逼她说。 行进多日,身上都积了灰尘。 晚上三人露宿在水边,何漱衣吃饱饭,独自去河里洗澡。 这个季节,水温已上来了,何漱衣泡在水里,仰头看一轮明月如硕大的金盘,皎皎生辉。 也不知还要走多久,才能到花垣,她能不能遇见微哥哥呢? 何漱衣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想要养养神,却忽然感觉到气流中添了一丝扰动。 经验告诉她,有高手突然出现了,并且就在离她不远处! 她立刻睁开眼,果然看见岸边站着一个人,刚才还不在那里。月亮这会儿正隐入乌云,看不见那人的样子,只隐约瞧见它身材瘦小、背部佝偻。 难道是那个人……?! 何漱衣忙朝岸边奔了几步,头顶的乌云移开,月光再度照下,清晰的照出那人的面貌。 是她?! 居然是她! 这一刻,何漱衣的心如被刀子狠狠劈开,里面裹着的愤怒、仇恨、悲痛如泄洪一般的冲出来。 这个人就是化成灰了她也认得。 将他们梨花谷毁灭,杀她兄弟姐妹的宿仇,就是她!这个外表无害的佝偻老妪,惨绝人寰的恶魔! “为什么……” 何漱衣一步步走上岸,抄起裙子往身上一披。 “为什么要屠我梨花谷,我们与你有何冤仇!” 老妪不语,月色在她眼底洒了两汪哀怜。 何漱衣逼近,老妪后退两步,黑暗中走出四具行尸来,走到老妪的左右。 行尸皆穿藏青袍,带蓑笠,脑门心、胸膛心窝、左右手板心,贴着黄符,绑五色布条。 四具行尸,都是由老妪所控制。 “赶尸术……”何漱衣眸底冰冷渐深,杀气渐沸。 湘国最遭人看不起的三种女子,便是勾栏女、棺生女、赶尸女。 赶尸术素来都是由男子学习修炼的,女子若修炼,体质会变得和尸体一样,阴尸之气充沛而不外露,宛如活鬼。如此一来,她们在世人眼中,便是种离经叛道的怪物。 何漱衣的指间夹起片片红色花瓣,“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屠我梨花谷!” 老妪仍是不言。 何漱衣厉声道:“你说是不说!” 老妪喟了口气,眼底的哀怜之色更为明显,“你当真不再认识老身了?” “你说呢?我怎么可能会忘了你?”何漱衣狠声道:“一辈子都忘不了!” 她猛然攻了上来,迅影如流星般,指间的红色花瓣片片飞出,如飞镖一般刺向老妪。 老妪侧身避过,两片花瓣从她的身侧飞过,扎在树干上,树干顿时皮开肉绽、树浆流出。 老妪开口欲劝阻:“等等——” “没什么可等的。”何漱衣瞬间杀到老妪的面前,“我要你的命。” 两具行尸在何漱衣即将攻击老妪时,挡在了老妪面前。 何漱衣卯上行尸,心里一惊,脚尖点着地向后滑行几步。 行尸乃死人,被巫术控制,不会痛也怎么打都打不废,除了将之解体就没有对付的办法。 何漱衣以花瓣护身,躲过行尸的扑杀,这当口听得那老妪喊道:“不要伤她!” 何必假慈悲?!何漱衣怒而越战越狠,红色花瓣飞作一场暴雪,将行尸们杀得遍体鳞伤,却在她三尺之外俱是清明。 一掌打倒一具行尸,何漱衣和老妪的视线交接。 “唉……”老妪叹了口气,带着另外两具行尸,转身即去。 何漱衣大吼一句:“不会让你逃的!”下手更狠。 这时谢珩来了。 他听见水边有动静,便立刻赶来,见了场面,顾不上吃惊,扬起鞭子朝着那行尸扫去,眨眼的功夫连挥七八次,将那行尸卸作数块,落在地上。 他来不及收鞭子,回头问何漱衣:“你没事吧。” “她跑了……”何漱衣凝视老妪离去的方向,纤细的身躯剧烈颤抖。 “她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因着激动,她又是狠狠一颤,肩上的裙子滑落在地。 莹白的躯体无一丝遮盖,在月光下泛着淡淡光辉,肌丰骨细,瓷一样的光泽,美好的像是白玉铸成的。 谢珩没料到这一幕,这瞬间只觉一道热流从下腹直窜上喉咙,烧得他口干舌燥。身体更是发烫,从脖子一路红上耳根,滚热膨胀。接着就是一股强烈的饥渴感充斥在身躯内,空虚的恨不得立刻填满它,他甚至感受到身体越发的紧绷,下面绷得隐隐作痛…… “阿梨……”他连声音都哑了。 谢珩几乎是花光了所有的自制力,才强迫自己捡起何漱衣的裙子,重新给她披上。指尖接触到她肩上嫩滑的肤,甜腻的触感从指尖一路蔓延到全身,身心又是一阵疯狂的悸动。 为什么在这种明显不好的气氛下,他还会被弄得神魂颠倒、濒临崩溃? 他搞不清到底是自己的自制力大幅度衰退,还是这个女人天生就能这般不动声色的吸人精髓。 谢珩喉结滚了滚,转身去拿她其他的衣物。 再多看她一眼,他都怕自己会做出不齿的事。 “阿梨,把衣服穿上。”谢珩侧身,递了衣服过来,眼睛看着别处。 何漱衣接过衣服,却是没时间一件件的穿,将肚兜挥在地上,只绑了裙子,披上小袄,边系带子边朝着老妪离去的方向奔跑。 “阿梨!”一听脚步声,谢珩知道不对,忙追上她。 “你做什么去!” “她是我仇人。”何漱衣愤而冰冷道:“我的师门被她所灭,她带人杀光了与我朝夕相处的兄弟姐妹,只剩下我和微哥哥两个人……我誓死都要杀了她!” 谢珩的心刺痛,他抓住何漱衣的手道:“我见她方才并不想伤害你。” “我们的恩怨,你又怎么会知道。”何漱衣甩开谢珩,“微哥哥离开后,那老妪还徘徊在我们的山谷里,我杀不了她,每天都被她追得躲躲藏藏。于是我出谷寻找微哥哥,却不会忘记有朝一日定要报此大仇!” “胡闹!”见何漱衣还要追,谢珩紧紧抓住她的手腕,“那老妪修为高深,还有行尸护法,连本国师都不敢确定能否是她的对手,你这样贸然过去,是不想要命了?!” “难道要因为惜命,我的亲人们就枉死了吗!” 何漱衣落下泪来,满腔的悲愤和心酸滚滚袭上谢珩的心头,看得他整颗心都裂了,甚至萌生了一种把她抱在怀里哄劝安抚的想法。 “谢珩,我知道你是不愿我冒险。可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也是我不能不面对的……”何漱衣啜泣,悲伤的别开泪眼,“谢珩,你别管了,我一定要追上她。” 不等谢珩开口呼喊,眼前的何漱衣便化作一道迅影,顷刻间就已远在十几尺之外。 谢珩只见她在枝头轻轻一踏,几个起落间已将他远远的甩在身后,七八朵红色花瓣如被风刮,打着旋从谢珩身旁飘飞而过。 他扬手接下一枚花瓣,惊呆了。 从不知她竟隐藏着这样的轻功,即便不到独步天下的程度,也已是相当超群。 而这红色的花瓣,是她的武器。摘叶飞花,修炼这种功夫需要强劲的内力和极高的灵敏性。她到底出自…… 谢珩倒抽一口气,他想到了! 是这花瓣告诉了他答案! 这不是普通的花,而是血红色的梨花。 放眼列国,使用血梨花作为武器的女人,只有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忘说了……谢谢阿嬛姑娘砸得地雷,么么哒~~~ 话说最近点击量骤降啊,都不知道读者亲们是去考试了还是想养肥了还是弃文了,心里吊吊滴~~~ ☆、第26章 患难与共 夜风,吹在身上,冷的跟冰凌子扎身似的。 何漱衣飞快的纵横。 许久不曾这般肆意的使用轻功,只为了能追上那个老妪。哪怕她心知杀不了她,也像飞蛾扑火似的一往无前。 何漱衣靠追踪那两具行尸的气息,很快追到了大山深处。 这里有个山洞,里面散发出那两具行尸的气味,何漱衣立刻追了进去。 山洞很黑,她在里面奔跑,就如自己是个瞎子,不知道下一步会不会踩到毒蛇或是坑洼,一切都要靠对气息的辨识能力。 她嗅到行尸的气味越来越近了,十步、九步……就在面前! 第24节 何漱衣停步,但同时脚下也踢到了什么东西。 周围静的没人气,她这方拿出火折子点燃,低头一看,自己踢到的竟然是那两具行尸! 两具行尸额心和心窝的符咒已经被撤掉,就成了普通的死人,躺在这里。 可恨那老妪,竟然把行尸丢下,自己跑没了。 何漱衣失了线索,愤怒和沮丧像是千百只蚂蚁般啃她的心。 她居然让自己的仇家就这样、就这样逃跑…… 不行,继续追! 何漱衣打定主意,继续向前。无论如何,她也要追上! 可是没跑多久,面前就出现三条岔路。 此处阴暗潮湿,但奇怪的是地上散放着些铁器、动物骨头、断箭之类,倒像是有人在洞里生活似的。尤其是洞的一角处,赫然生长着不少寒菌,有些还被采摘了。 何漱衣疑惑的看着三条路,她,该走哪条? 黑暗中忽然传来喧哗声,是很多人的。 何漱衣提高警惕,举高火折子,眯起眼睛,听着脚步声渐渐靠来。 “哟,小妞儿!” 率先响起的是男人轻佻的声音。 一群山匪打扮的人从其中一条岔路走了出来,有人提着长刀,有人拎着狼牙棒,面带红潮衣冠不整,好些人身上都有酒气。 这山洞里竟然住了一群匪,何漱衣没料到。而这群匪也没料到,今晚他们的领地接连闯进来两个外人。那个老妪行走如风,他们没等问话那人就没了,刚想放松警惕,谁料又来了个小妞儿。 “哟,还是个美妞呢,啧啧。”有人摸着下巴,目光放肆的流连在何漱衣的身上。 她从他们的眼里,看出了赤-裸-裸的欲望。 她这个娇小的女子,在这群山匪的眼里,不就是只任他们□□取乐的小绵羊吗? 面对山贼们淫邪的目光,何漱衣冷冷问:“刚才有个老妇人从这里经过,你们可曾看到她走了哪条岔路?” 山匪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露出对何漱衣的嘲笑,似是嘲笑她天真的都不清楚自己的处境。 有人吹起口哨说:“小妞儿,只要你把哥哥伺候好了,哥哥就告诉你。” “我再问一遍,她走了哪条岔路。”何漱衣的眼底已结了霜。 山匪们自然笑得更厉害,对领头之人道:“老大,这妞儿还真是太有意思了。” 山匪头子早就急不可耐,见兄弟们都一脸色相,挥手就道:“送上门的羔羊还有不要的道理?哪个兄弟上去拿下她?” “老大,我去我去!”刚才那最活跃的人立刻跑出,色眯眯的舔舔嘴唇。 另有人笑道:“还真是急,不过谁先来尝鲜还是得抓阄决定!” 那人听了也不理会,朝着何漱衣就靠近过来,两只狼爪也不由的探出,“嘿嘿,小妞儿,哥哥一定会很疼你的,你不要怕哦——” 说时迟那时快,黑暗中一条鞭子凌空卷来,如游蛇般,狠狠抽在此人身上。 只听此人最后的那个“哦”字变成了惨不忍闻的“啊”字,整个人被抽飞出去好几尺,重重的落在地上,捂着肩膀疼晕过去了。 下一刻,谢珩出现在何漱衣的身边,目光阴戾如索命的邪魔,低吼:“谁敢!” 这一吼,把山匪们吓得全都清醒起来。 他们没有因为谢珩的势单力薄而轻视他,相反,在看到这个男人的第一眼起,就无法忽视他的冰冷和高贵,更不会感觉不到他那异于常人的邪气和杀气。 再接着,他们纷纷察觉到,这种气息似曾相识,待仔细凝视谢珩这张脸,山匪们纷纷倒抽凉气。 “谢珩?!” “居然是谢珩?!” 他们咬牙切齿,抄起武器。 谢珩也认出了他们,唇角勾起冷笑:“本国师还当是谁,原来都是一群手下败将。怎么,犯了事被本国师拿住关进天牢,还不知悔改,又逃狱出来打家劫舍?” “谢珩,你……当初是你多管闲事!” “本国师不过是职责所在,怪就怪你们利用巫术残害百姓,本国师不得不将你们法办。” 何漱衣心想真是冤家路窄,这帮山匪竟然是谢珩从前捉过的犯法巫师。 听谢珩的意思,这帮人是逃狱出来的,他们好像很恨谢珩。 山匪们咬牙切齿,一窝蜂攻了上来。 山匪头子喊道:“谁杀了谢珩,这小妞儿就归谁!” 激斗顿时爆发,狭小的山洞里,鞭子的嗖嗖声带起劲风阵阵。 谢珩被山匪们包围,一条鞭子在他周围如强劲的游龙,连攻带守,形成一个天衣无缝的保护圈,教山匪们无法靠近他,还一个一个的被抽到。 何漱衣看了两眼就放心了,说真的,这些山匪就算曾是巫师,怕也是半瓶子浪的那种,在谢珩面前就是乌合之众。 谢珩想收拾他们,绰绰有余。 心里感激他对她的不放心,但此刻,何漱衣更想去追那老妪。 她望着剩下的两条岔路,决定赌一条。 选择了左边那条,何漱衣迅速从谢珩身边撤离,踩着一个山匪的肩膀跳过去,冲向左边那条路。 回头看了眼谢珩,何漱衣目露歉疚。谢珩也在看她,她看见,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惊恐,接着他就打飞两个山匪,朝她扑来! “阿梨小心!” 何漱衣被谢珩扑倒在地。 她看着谢珩近在咫尺的脸,一瞬的失神后,蓦然看见两人的上方盘旋着一群蝙蝠。 原来,这洞里的蝙蝠被战斗声惊起,朝她发起攻击,谢珩正是看见了这一幕,才扑上来以身护她。 那他是不是受伤了? 何漱衣慌忙扶着谢珩,他被她一推,就从她身上滚落,粗喘着坐起身。 何漱衣分明看见,他的一条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血口子,血在慢慢的渗出。 “谢珩……!” 这一刻,何漱衣的心狠狠的痛了。对老妪的仇恨,对追击宿仇的渴切,全因他的伤而被抛诸脑后。 她追她的仇人,本和谢珩没有关系。他却为了她而趟这浑水,护着她,甚至用自己的身体来护着她。 他不知道深山洞里的蝙蝠多是有毒的吗? 他不知道他要是倒下了,那些山匪会怎么报复他吗? 而她刚刚竟还想要留谢珩一个人在这里打,她竟还理所应当的觉得,她不必管谢珩,只管报自家的仇就好。 她怎能这样的自私,这样的冷漠? “谢珩……”何漱衣的眼底热了,她扶住谢珩的手,想要替他看看伤口。 可谢珩却挥开她,扬手挥动鞭子,嗖嗖几下,满地坠落蝙蝠的尸体。 他这才看向她,“阿梨,你没事吧?” 傻瓜,这话不该是她来问他吗? 一滴眼泪流出何漱衣的眼眶,她喃喃:“我看看你的伤,恐怕蝙蝠有毒……” “不碍事。”谢珩拉过她,却没时间看她那心疼的表情。 只因山匪们步步逼近。 “嘿嘿,谢珩,你这就叫自作孽!” “再厉害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为了个妞儿把自己推到死路了?” 何漱衣抬眼看向他们,任洞里的凉风将泪痕冷却,“乌合之众……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还不知道吗……” 山匪们宛如是听了笑话,相继笑起来,吹着口哨调侃:“小妞儿,你是怕了吧。其实你不用怕,哥哥们都会疼你,让你忘了谢珩这个可恨的男人。” 何漱衣眼神一沉,想要站起身,却不妨谢珩洞穿了她的动作,在她起身之前,将她抱在了怀里。 “谢珩?”她柔弱的挣扎了两下,对上他的眼,是那么的深,那么的语重心长,那么的……情深义重。 “阿梨,我知道你有些修为,但我不确定你能不能打得过这些人。” 谢珩低头,鼻子几乎要贴上她的鼻子。炽热的气息透过面纱拂在何漱衣脸上,不规律,扰的她的心狂跳,咚咚、咚咚,竟然和他的心律重合。 “阿梨,我再抵挡一阵,你先走,去会合温茗。我解决完这些人后,自会去会合你们。” 骗人。 何漱衣这回是连鼻头都热了,被谢珩的温度煨热,也被他的宠溺感动得发酸。 她想,自己一定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所以老天爷才安排她这辈子遇见谢珩,遇见一个这么好的、这么呵护她的男人。 她怎么会再抛下他,让他一个人面对生死呢? 她不会了。 何漱衣顶着发红的眼眶,摇了摇头,轻轻推开谢珩的怀抱,问他:“你知道我现在在害怕什么吗?” “阿梨,你……你快走!”谢珩皱着眉头,想要再去推她。 可她却挪动脚步,远离了谢珩,改为背对他,而面对那些山匪们。 “谢珩,我现在最害怕的是,等一下你会看不起我,会当我是怪物。” ☆、第27章 求婚 话落,何漱衣瞬间攻击上去。 这速度太快,超出了所有山匪的反应。 只见离何漱衣最近的两个山匪,眨眼间就直直倒地。他们的喉咙处有一道红色伤口,几瓣红色的花瓣上沾着他们的血,打着旋回到何漱衣的指尖。 “摘叶飞花?!”山匪头子大吃一惊,“你居然用花割了他们的喉咙!” 第25节 “可恶,敢杀我们兄弟,小妞儿你死定了!”两个山匪扬起大刀。 “会死的是你们。”看着他们冲来,何漱衣的眼角飞扬起对生命的淡漠。 只见她如变戏法般,瞬间手里就多了许多道黄符。 何漱衣以闪电般的速度,手起,啪啪将黄符一道道拍向刚死的两个山匪,额心、心脏窝、左右手心、左右鞋底之下,手起、手落,刹那间便完成一切,撤开身子。 左手将藏于袖中的铜铃取出,摇动,右手拈着剩余的两道黄符,冷喝一声:“起!” 两具山匪尸体立刻身子一坐,再猛地爬起,朝他们的同伙扬起刀具。 啪啪。何漱衣右手在他们背心一拍,将最后两道黄符归位。她喝一声:“上!”两具行尸发起猛攻。 山匪们做梦也没想到,何漱衣会利用他们死去兄弟的尸体来攻击他们。 新冲上去的两个山匪,在三招之内就被行尸解决,死不瞑目。何漱衣眼也不眨的再度到他们身前,手起、手落,符咒拍落如雨。又是两具行尸立起,成为她的兵器。 “赶尸女,是赶尸女!”山匪们哆嗦的声音,回荡在山洞中。 赶尸的女子,形同活鬼,是所有人避而不及的怪物。若是在平时,山匪们尽可以取笑这样的女子。 可现在,恐惧已将他们的身心占据,惊恐主导了他们所有人的情绪,他们清楚的知道,这个纤弱、冷漠的女子很快就将裁决他们的生死! “可恶!兄弟们,快杀了她!快!”山匪们破釜沉舟,一拥而上。 可何漱衣却比他们更快,身如影,黄符片片拍落。凡死一人,下一刻那人尸体必被她操控。山匪们甚至无法近她身,就被自己死去的同伴一刀穿肠,倒地、毙命、再成一具行尸站起。 火把纷纷落在地上,鲜血染红了黄昏色的山洞。 山匪们在何漱衣的眼底,看见了自己扭曲、恐惧的脸谱。她被行尸们保护在中间,罗裙轻摆,乌发轻扬,平静的像是淡彩的画中人。却就是那双眸,冰冷、漠然,目送着他们了断最后一口气。 山匪一个个倒下,行尸一具具增多。 何漱衣步步逼近所剩无几的山匪,青葱白玉似的手指,轻动几下,一连串红色的花瓣绕着玉指翩翩起舞。 陡然间其中的某一朵花瓣飞出,割了某个山匪的喉咙。还活着的人完全丧失了理智,红着眼睛嚎叫、搏杀,到死还在后悔不该惹上这个女子。 到最后,只剩山匪头子一人,手里的刀拿不住了,整个人瘫坐地上。 他看着朝他射来的红色花瓣,发出有生之年最后的一串声音。 “你是……梨花巫……!” 话音止住在最后一字上,山匪头子的喉咙被割断,脑袋一歪,死了。 何漱衣铜铃一摇,所有的行尸也重新倒地。她收了铜铃,刹那间整个山洞安静如坟场,阴风簌簌,一切喧闹都好似化作尘灰。 唯有何漱衣还立在原地,背对着谢珩,不敢动,亦不敢回头。 她是赶尸女,是被湘国百姓视为怪物的卑劣存在。 她常年与尸体为伴,她是活鬼,比死人还要像死人! 哪怕她身为“梨花巫”又如何?依旧是臭名昭著。 “哈哈……”突如其来的笑声,令何漱衣身体一僵。 是谢珩在笑,就在她身后不远,笑得恣意而邪恶。 他是在嘲笑她吗?嘲笑她是个怪物,亦或是因为别的什么而发笑? 何漱衣猜不出,紧张的坐立不安,袖子下的小手甚至在发抖。 她突然想要逃走,不敢再和谢珩共处一处。别的人怎么看不起她都可以,唯有谢珩,她害怕他会和别的人一样,当她是异类。 “阿梨,你过来。”谢珩忽然止了笑,说道。语气里依然带着放肆,如邪魔的命令,充满不能抗拒的诱-惑力。 何漱衣心神被攫住,鼓起勇气,转身看他。 “过来。”他靠在块石头上,唇角勾着笑,朝她招招手。 何漱衣跃跃欲试,挪了一小步。 “来,到本国师这儿来。”他笑得更浓。 何漱衣深吸了口气,已经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鼓足勇气走到了谢珩的面前。 没想到谢珩竟忽然拉住她的手,用力一拽,另一手就势搂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拽得躺倒,跌在了他坚实的怀抱中。 “谢、谢珩!”何漱衣惊喘。 身体被他灼热的体温包围,她不知所措,微颤如迷路的小兔。耳边是谢珩邪恶的轻笑,那气息将她的耳垂搔刮得又痒又红。 “呵,本国师看上的女人,果然也是个异类。传言中与血梨花和行尸为伴的仙女,现在竟然就在本国师的怀中。阿梨,我可真是幸运。” 何漱衣的心一下子就被融化了,很暖很暖,暖得她泫然欲泣。 她不再紧张,也不再无措,所有的不安都消失了。置身在谢珩的怀里,她安定的真想就这么下去。 “还以为你会嫌恶我是赶尸女。”她喃喃。 “怎么会呢?”谢珩眼底的宠溺,如湖水一样深,“阿梨,看着你为我而暴露的另一面,我只想说,阿梨不愧是本国师看上的人。” “谢珩,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 “我不介意。”谢珩怕拍何漱衣的腰,“倒是你让我弄明白一件事,怪不得我自遇见你后,就不太需要用尸气炼符。赶尸女像是活鬼,和她在一起,就相当于有了源源不断的尸气。阿梨,你真是我的福星。” “我……”何漱衣被夸得竟有些羞怯。 谢珩欣赏着她,那半开的领口、迷蒙带羞的眼神、粉嫩微张的菱唇,都是那样的漂亮,勾着他的心。 她眼角下的那颗桃花泪痣,更是精致,美丽。 谢珩相信,她面纱下的真容,一定是美的。没有理由,他就是这样相信,更贪婪的想要一睹芳容。 “阿梨。”谢珩轻轻捏住她的面纱,“让我看看。” 何漱衣却如触电了似的一瑟缩。 “别怕,就让本国师看看你的姿色,好吗?嗯?” 被这好听的声音引-诱,何漱衣差点就着了谢珩的道。 她赶紧抓住一瞬间的清醒,侧过脸躲避,“不要、不要看……我长得丑。” “阿梨……” “我真的很丑,你不要看,我求你别看……” 谢珩的心一疼,又见何漱衣猛地想起一事,她拉住他的手,惊道:“你刚才不是被蝙蝠咬了吗?你快把毒素逼到伤口,我给你吸出来!”说着就要去捧他的手臂。 见她这样紧张他,谢珩在感动和满足之余,也被她的样子逗笑了。 这个可爱的小女人,真的是刚才那个冷漠的杀戮仙子吗? 谢珩笑道:“放心,那蝙蝠的毒性很低,方才我已经把毒都逼完了。” “真的?”何漱衣半信半疑。 “真的。”这小女人,真是可爱啊。 谢珩再度捏住她的面纱,温柔道:“别害怕,你不丑,我相信你很美。” 何漱衣又一瑟缩,呢喃:“我真的丑,求求你不要看。” “为什么不让我看你的真面目?你认为,本国师会以貌取人?” 何漱衣蚊声说:“我害怕……” “怕什么?” “怕、怕……”她支吾着说不出。 谢珩叹了口气,算是完全明白了。平时的她,哪里会露出这样胆怯的一面?是因为容貌是她最大的伤疤吧,而她最怕的,便是这道伤疤被他瞧见。 他低笑:“看来你是承认喜欢我了。” 何漱衣点点头,没有丝毫的犹豫。 见她这矛盾的样子,谢珩心疼的恨不能把她揉进怀里,天天就这么抱着、哄着。 可是想起自己还有一年就要结束国师的任期,那时可能会死去,心里又笼罩了乌云,纠结的不知该不该和她厮守在一起。 “谢珩,你怎么了?”何漱衣看出他的表情变化。 谢珩抿唇,想了想,下定了决心,一字字道:“我只问你一句,永夫人说过,待我任期满时就是死期,皇帝也猜测历任国师卸任后很可能都死于非命了。所以,如果我说,我不想耽误你的青春,想让你忘了我,你愿意吗?” “不愿意。”她坚定的说:“何漱衣不是懦弱之人。” “漱衣……”谢珩不禁唤出她的名字,喉咙里竟然黏糊糊的,沙哑,有些想哭。 他抱紧她,低头用额头抵住她的,决然道:“那好!待回到乾州我就请皇帝赐婚,用八抬大轿把你风风光光的抬进我的府邸。我来为你赚钱,陪着你找微哥哥。你说,这样可好?” 何漱衣愣了,美眸大睁看着谢珩。 他这是求婚吗? 这样直接、热辣的表白,是在求她做他的妻子,和他白头偕老? 不等她张口回答,感情就已经为她做了决定。她像是□□控了似的,朝着谢珩点头。 “漱衣……”谢珩感动的无以言表,欣喜漫过胸臆。 他满足的低笑:“既然如此,那么漱衣,是不是该让我掀开你的面纱,看你的真容了?” ☆、第28章 何漱衣的真容 眼看谢珩要拆下面纱,何漱衣还是怕了。 “我怕你反悔。”她喃喃低求。 “反悔?”谢珩笑:“你当本国师是什么人了。” “不,还是不要……” 谢珩的眼底凝起疑惑,细细看着她的恐惧,问道:“你到底遭受过什么?” 何漱衣酸道:“小时候家里失火,全家人都烧死了,只有我被路过的微哥哥从火海中救出。命是保住了,可这张脸却被火……” “不说了。”谢珩心疼的抱紧何漱衣,一手隔着面纱,抚上她的脸,“揭开吧,让我看看,你不丑,相信我。” 何漱衣被这呵护的语调感动得要哭,而谢珩也已掀开她的面纱,取了下来。 第26节 她忘却了阻止,直直盯着谢珩,心里已经想出了他可能出现的所有表情,是惊吓、还是作呕、亦或是可惜? 都不是。 她眼前的谢珩竟然呈现出一副奇怪的表情,这表情里成分太多,复杂到何漱衣一点也看不懂。 她紧张的忘了呼吸,“谢珩,我……是不是真的很丑?” 谢珩欲言又止,忽而松了何漱衣道:“等我一下。” 他起身,朝那些山匪尸体走去。何漱衣忐忑又狐疑的瞧着,见谢珩在那些尸体身上挨个的翻找,找出一个水袋。他回到她身边,在她附近找了相对坑洼的地面,打开水袋倒出水,然后点燃火折子照亮。 “来,漱衣,你来看看。”他拉过她。 何漱衣被拉到这摊水前,借着火折子的光,她看见了倒影在水中的自己。这一瞬,何漱衣惊呆了。 原以为的丑陋褶皱、蚯蚓般的伤痕,没有出现。 她看到的只是一张洁白光嫩的脸,脸上有娇小却柔美的唇,秀丽的鼻梁,一双朦胧魅人的眸子和眼角下险危危坠着的桃花泪痣。 这是一张美丽的让人不敢触摸的脸,像是圣洁的仙女,人世间的触碰宛如亵-渎。正如梨花,幽香缥缈,明明近在咫尺,却好似从万水千山外注目而来。 何漱衣怔怔的抚过自己的脸,手指下的触感无不是嫩滑如凝脂。 可是,这怎么会? “明明被火烧毁了,怎么会是这样的……” 谢珩疑惑的眯眼,道:“我记得,自打认识你以来,就不见你摘下面纱,你不论做什么事都要盖住脸,不照镜子也不看水。” 何漱衣喃喃:“我害怕看见自己的样子,所以就连清洗面容的时候,也闭上眼睛将水泼在脸上,更不敢碰自己的脸,生怕摸到那丑陋的伤痕。” “但你并没有被烧伤。” “我……明明记得那时候被烧得很惨。” 谢珩耐心的问道:“会不会是记错了?” 何漱衣摇摇头。这样大的事,又如何能记错。 “我确实被烧得奄奄一息,是微哥哥把我带到梨花谷的,后来有很多郎中来给我看过烧伤。” 谢珩沉吟片刻,眼神一沉,“不对。”他拥住何漱衣,拍着她的小手说:“你不像是曾经落下严重的烧伤,之前在河边,你的衣服掉落,我……无意间看到你的身体。你的身体很光滑,如果真的曾经烧伤,多少会留下痕迹。”他问:“你就没怀疑过吗,漱衣?” 这让她怎么去怀疑?儿时的大火,历历在目,被烧伤的剧痛刻骨铭心。她该怀疑什么? 谢珩再问:“刚才你对我说,你叫何漱衣。” “嗯。”她点头。 “你姓何……”这个姓氏,让谢珩想到了湘国最神秘的巫术世家,武陵何氏。 何漱衣酸涩道:“那时候我太小,对家里没有印象,只记得大火把我的家毁灭,然后就是微哥哥将我救出……后面的事你都知道,老妪屠灭我师门,微哥哥莫名离去,再就是我出来寻他……”她说着说着低下了头,“谢珩,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的真面目会是这样……” “漱衣,你别难受。”她一难受,竟是把他的心都捏出血了。 谢珩心疼的不行,抱紧何漱衣,用指尖轻轻挑起她的下巴,让她能看入他深邃如湖水的眼睛。 “不想这些了,漱衣,你看你这么美,这样不好吗?本国师生平见过的女子,没一个能比得上你万分之一。至于你心中的疑惑,等我们找到你的微哥哥再来问他,好不好?” “谢珩……”何漱衣的眼眶一热。 “本国师还要谢谢你的微哥哥。”谢珩一笑:“谢谢他曾把本国师的夫人从火海中救出,照顾了你许多年。” 这下子,何漱衣真的哭了。 不是心酸、不是难过,而是暖到不知如何自处。 她真的有资格享受谢珩的呵护吗? 除了微哥哥,谢珩是第二个对她这般好的人。而他对她的好,比微哥哥还要好,好的她几乎要忘却半生的悲苦,只因为收获了他。 “谢珩,谢珩……”何漱衣哭着说:“从没有人这么在意我的,除了微哥哥,从没有人这样……” “哭什么。”谢珩心疼的为她擦了擦眼泪,将她往下一拖,低身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她,笑道:“本国师定会把你的微哥哥比下去。” 说罢,他俯身吻住何漱衣的唇。 何漱衣的身体顿时被一道电流打过。这是个很激烈的吻,激烈的像是在她的身上狠狠打下烙印。红唇被炽热而干燥的唇碾-磨,霸占的意味昭然若揭。不论是舔-吸还是描摹,都狂烈的让何漱衣喘不过气。 她发出声呜咽,便叫谢珩攻进口中。亲密又陌生的触感让谢珩为自己的感情找到了宣-泄口,怀中的女人香甜的不可思议,诱得他更加疯狂的索-取,紧紧抱着何漱衣,恨不能卷尽她口中的所有芳香。 “谢珩……”何漱衣的手臂缠上谢珩的脖子,眸中已堆起了水雾。 她沉溺在热切的纠缠里,直到感觉口中的空气都要被剥夺殆尽,才呜咽着推了推谢珩。 “漱衣……”他和她一样,气息不稳。 粗糙的手指摩挲上何漱衣的唇,他发出邪恶的低笑:“呵,味道真好。” “你……”何漱衣双颊酡红一片。 “我还要。”谢珩箍紧了她,热吻再度落下。 何漱衣原以为又要被疯狂的扫荡一次,却不料这个吻万分温柔,如花瓣、如细水,没有掠夺的意味,却宠溺的让她几乎要醉倒其中。 是有多深的温柔,才能给予她这样的对待? 何漱衣的心又暖、又甜,纵情回应谢珩,甜腻的喘息让两个人都越发的情-迷-意乱。 她被谢珩推倒在地,双臂还缠着他的肩背,手指插在他的黑发里。凉凉的发,炽热的身躯,刺激何漱衣的感官,她只感到唇上的吻在下移,吻得她如沉溺进温泉,不知被吻到哪里。肩上有凉意,是她的小袄滑下了,没覆肚-兜的身躯一点点露出,一双洁白的起伏若隐若现,勾得谢珩浑身紧绷,下面早已又硬又烫,那里的疼痛催得汗珠都滚落了。 他着迷的在她的洁白上一吻,热烈的呼吸,还有触感,让何漱衣惊喘出声。 她没有经历过这些,而谢珩给予她的一切又来得这般火辣而突然。她无措,像是只面对暴风雨的蝴蝶,楚楚可怜的盯着谢珩。 被她这样注视,谢珩停止了动作,理智在心里埋怨他的孟浪。他小心的问:“你以前……有过男人吗?” 何漱衣摇摇头。 她果然是个处子,那他又怎能在这个鬼地方要了她的第一次?何况还名不正言不顺,他怎能这般欺负他的佳人? 还是等以后回到国师府吧,至少他的床又大又软,会让她的初次舒服些。至于他此刻急需宣泄的身体……忍忍,什么都没有让她舒适来的重要。 谢珩开始发挥起忍耐力,抱着何漱衣坐起来,帮她把滑落的衣服重新掩上。 “我们先离开这儿,太晚了,该会合温茗好好休息。”谢珩边说,边把何漱衣的面纱捡过来,细心的给她戴好,“这么美的脸,只准给本国师一人看。” 何漱衣应下了,心里是甜的,却很奇怪谢珩为什么又不占有她了。 他好像很介意她是第一次。 为什么呢?何漱衣恍然明白了,难道,谢珩喜欢熟女? 谢珩并不知道这女人又开始天马行空了,他抱起她,往洞外走去。 出洞的路很长,很黑,何漱衣靠在他炽热的胸口,默数他的心跳,听着谢珩对她说话。 “漱衣,要说我心里没有惧意,那是假话。我也害怕当你知道了我的一切,会嫌弃我,不要我。不过,经历了刚才的一切,我开始有了信心,相信你能接受我的一切。” “我接受。”何漱衣用手指在他的心口画圈圈,“在去花垣前的那个晚上,我就告诉过你,我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你分毫。” “谢谢你,漱衣。”谢珩笑了笑:“既然如此,我就把我的一切都告诉你。这个故事或许会让你揪心,你愿意听完吗?” “嗯。”何漱衣坚定的说:“我想要知道你的过去,只要是关于你的,我都想要知道。” “好,这就说给你听。” 作者有话要说:  请假通知: 子姮明天出短差,没法更新,请假一天,后天回来,望周知。 ☆、第29章 谢珩坦白 那故事很长,谢珩却说得简单。 不是他已经淡忘,而是他企图用不痛不痒的词汇,让何漱衣少一些揪心。 但他还是失败了,何漱衣听得很揪心,他抱紧谢珩,心里像有只猫爪子在狂挠她似的。 谢珩和她一样,从小就失去了双亲,是洪水毁了他的家庭。 黑教的巫师随后看中了他和谢琰,把他们兄弟接到黑教,接受一系列训练。 那是地狱般的训练,谢璎看着自己的两个哥哥和其他孩子们被逼着学习武功、巫术、政交,被逼着通过各种生死训练,最后被逼着在一片树林中自相残杀,杀到只有一人可以出来。 出来的那人,不是谢珩,而是谢琰。 谢琰背着重伤的哥哥,跪倒在黑教的长老们面前,恳求他们,救他大哥。 大哥才该是最后活下来的那人。 大哥是为了保护我,才被人伤成这样。 黑教的长老们,大概心都是黑的,没有人心该有的温度。 他们不冷不热的道一句“真是兄弟情深”,接着就告诉谢琰,黑教不需要重情重义的人,只需要听话的、有能力的人。 而显然,这个谢珩不听话,而谢琰,又能力不足。 “求你们救我大哥,如果没有我,大哥早就杀光所有人来到你们面前了!” 谢琰不断磕头,抱住其中一名长老的腿,“墨观音前辈,平时你对我们最温柔,你也很清楚我大哥的能力。不论是武学还是巫术,他学什么都学的比别人好,相反我什么都不行,活下来的我对你们一点用处也没有!求求你们,救我大哥吧!” 墨观音冷笑,查看了躺在地上的谢珩,道:“伤成这样,活不成了,我看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就可以将他跟林子里那些人一起埋了。” “不,不会的,求求你们救救我大哥!我可以用自己的命来换,我不活了,让大哥重新活过来,好吗!”谢琰歇斯底里道。 这番话引起了黑教长老们的兴趣。 这个方法是可行的,在黑教的十大禁术里,倒真有一个“以命换命”的咒术,能救濒死之人。 可巫术,都是有代价的。 谢琰死了,以生命为代价发出遗愿——让哥哥活。 而谢珩虽然活过来了,却因为身体早已被重伤摧毁,而成为一个顶着死人躯体的活人。 “怪不得,我看不见你的命运走向……”何漱衣喃喃:“梨花巫擅长卜卦预言,我能看到每个人近期的命势,却就是看不见你的……这世上,明明只有两种人才能逃开我的眼,一是我自己,二是死人。” “是啊,我就是个活死人,你自然拿我没办法。阿琰把生命力都给了我,我人活了,这副身躯却死了救不了。漱衣,现在你当明白,我不过是个活着的行尸走肉。” 所以,他没有味觉、痛觉也很浅。 第27节 一具尸体怎么能尝到味道、感觉到痛呢? 他还需要不断的补充尸气,免得自己的身体跟那些死了的人一样,硬化、再软化,然后化作一堆腐物。 这就是他总是搜集女尸的原因,女尸阴气重,他和温茗可以把女尸的尸气聚集在符咒上,给他佩戴于心口。 然而,谁能长期和一具尸体待在一起而不染上尸毒? 温茗是巫师,他可以。谢天谢地有武功,也可以。天嫂地嫂他们很少见谢珩,也不消说。 唯有谢璎不行。 因为谢琰的死,她和谢珩相依为命,寸步不离。 她身体娇弱、没有武功,谢珩眼睁睁看着她被自己侵蚀,想赶她走,她却不要大哥这么孤独。 最后,谢璎倒下了,再也不会醒来。她也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对谢珩的爱,酿为谢珩心头最大的负罪。 何漱衣搂紧了谢珩,在他颈窝喃喃:“失去了他们,你还有我。我是赶尸女,和你在一起能为你补充尸气。就让我代替阿琰和阿璎,照顾他们的大哥吧。” 谢珩感动的无以言表,他放何漱衣下来,勒着她的腰,狠狠的将她贴在自己身上。 悲惨的一生中,能遇到这样一个女人,未尝不是幸福的。 他要她,只要她一个,他要把他能给与的所有全都给她。 “我会陪着你找到微哥哥,不离开你。” 何漱衣问:“那国师的工作……?” “和你在一起也同样可做。”谢珩说:“无非是主持祭祀和解决各地的巫术案件,我只要在大祀之时回乾州就是了。各地的巫术案件,我们边走边解决,碰上哪个是哪个。若是我来不及赶去处理,还有温茗呢,你可不要小看温茗。” 何漱衣其实很想小看温茗,她还记得温茗曾经对她下了追踪的符咒,那符咒画得不怎么专业,所以她一直认为温茗是半吊子。 反倒是提到温茗,何漱衣说:“他要是知道我们私定终身,大概要狠狠的说教我,直到把我劝离。” 谢珩露出一丝玩味,“那我们就打个赌吧,我赌温茗一定会对你改变态度,尊称你为‘夫人’。” 这怎么可能。谢珩是不是太妄想了? 何漱衣正腹诽着,远处传来马蹄声。举目望去,真是说温茗、温茗到,还把他们的马全都牵过来了。 温茗第一眼就看见谢珩拥着何漱衣。 两人的亲密,让温茗的眉毛堆成了小山。他下马,摇着羽扇,言词犀利:“阿梨姑娘,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国师,你也忘了我警告过你的话?” 谢珩轻笑:“我已经决定要娶她了。” “国师!” “她是梨花巫。” 温茗倒抽一口气,狐疑的目光在何漱衣的身上打量,“阿梨姑娘,你真的是……” “是我。” 温茗啧啧称奇:“梨花坞中梨花谷,梨花谷中梨花巫……花谷七宿……真是不可思议。” 何漱衣淡淡道:“我知道比之那六位姐妹,我的名声很不好,只有自甘堕落的女子才会赶尸吧。” 温茗却想起什么,瞬间双眼发亮,话语中夹杂了激动,“赶尸女形同活鬼,阴尸之气充沛。这么说,国师这段时间不再依赖我炼制的符咒,真的是因为阿梨姑娘你?” 何漱衣点头。 这下温茗眉开眼笑,印堂间一片光辉,如久旱逢甘露似的激动迈到何漱衣面前。 “阿梨姑娘,你愿意接受国师,我很感激你。虽然黑教和白教带有敌对的状态,但这并不影响你嫁给国师。”温茗抱着扇子,深深鞠了一躬,“夫人真是上天赐予国师的,请夫人原谅我之前的无礼。” 一听“夫人”俩字,谢珩朝何漱衣投来一个“我就说吧”的得意邪笑。 何漱衣无语,温茗也太为谢珩着想了,这种态度,她要是事先不知道温茗性取向正常,还以为他是暗恋谢珩多年呢。 “不过,夫人,你不怕吗?”温茗忽而问道。 “怕什么?” “国师他……毕竟是活死人,而且历任的国师在卸任之后都去向不明,可能是死了。” “我知道,这没什么好怕的。”何漱衣淡淡的说。 她搂住谢珩的腰,看向有些吃惊的温茗,嘴角飞起一抹哀凉的笑,“温茗公子,你知道我真正害怕的是什么吗?”她说:“我怕的是能看见别人的未来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温茗怔住。 “你大概不会知道,天生就能相面预言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从前在梨花谷,我能看到他们谁会生病、谁会受伤、谁会顺遂,所以他们尽管对我很好,却都躲着我,只有微哥哥不在意这些。后来,我看到一个师姐会因出谷而死,我提醒了她,之后却得知她在同一时间以另一种方式死于非命……没有什么比眼睁睁的看着亲人一天天接近死亡、而我却无能为力更可怕。久而久之,我不愿再和活人在一起,没有了朋友,被隔离成一个异类。我情愿学习赶尸术,让自己堕落成一个鬼女,至少和尸体们在一起,我不会再害怕那种无能为力任命运宰割的感觉。” 温茗听着心里有些酸,看了眼谢珩,他已经将何漱衣牢牢的搂住了,抚着她的背,一下一下的吻着她的额头。 “最让我痛苦的一次,就是梨花谷被屠灭前的一个月,那时我就看出,我身边的每个人都会死。我无措的去求微哥哥,让他想想办法,可他也没有办法,和我一起煎熬了一个月,在憔悴和精神崩溃的边缘,看着那老妪带人血洗梨花谷,看着兄弟姐妹一个个倒在我的眼前……这才是真正的害怕,比面对自己的死还要备受折磨。温茗公子,你能明白吗?” 温茗说不上话,素来善言的他,这会儿也跟所有思绪被掐住似的,一丝也释放不出来。他看着谢珩在亲吻何漱衣,低低的哄她,而何漱衣红着眼圈,在谢珩的胸口蹭了蹭。 “我要和谢珩在一起,遇到他,什么都改变了。”她说:“我看不见他的未来,我不必再害怕,和他在一起我觉得充满了希望和安全感。就算一年之后他可能会死又怎么样?我看不见,就可以和他一起去斗,我们要活,就一定能活下来。” 这番话把温茗震撼了。 也把谢珩感动的两眼发红。 温茗在心里说:这个夫人当之无愧。 谢珩则默默的发誓:他要平平安安的活下去,为了怀里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公告:上一个章节已经解锁啦,只是书页显示的延迟而已,可以通过点击“上一章”去看上一章的内容哦! ☆、第30章 该出手时就出手 行进多日,一行三人再没有了猜忌。 三匹马悠悠的跑着,其中一匹驮着行李,温茗骑在另一匹马上牵着它。 而何漱衣,舒服的靠在谢珩怀里,两人同乘一马,跟温茗保持十几尺的距离。 显然,十几尺的距离根本没法阻拦声音的传播,温茗就听着后面两人打情骂俏,直接把他当空气了。 “谢珩,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五。” 比她大八岁,嗯!差额合适。 “生辰八字?” “癸酉年九月初九。” 一阳一阴,八字相合! “属相?” “……鸡。” 鸡配蛇,属相相合!还是她吃他。 何漱衣开心的问:“那你和女人睡过吗?” 谢珩差点被呛到,好端端的,问这个做什么?前面那些问题也就算了,这个是搞得什么名堂? “究竟有没有?”何漱衣追问,眼神认真,一定要知道答案。 谢珩只好黑着脸说:“没有。” 原来如此!何漱衣这下更确定,怪不得那天在山洞里定了情后,谢珩忽然就不跟她亲热了。她是处子,他是个没有女人经验的男人,他不会做,又不好意思承认,所以就假说要赶紧会合温茗。 何漱衣认识到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 她既是认定了这个男人,那他那方面不管是好是赖她都要收着,虽然她不能找其他的男人学习那方面知识,但是找书来学习总是可以的吧。精通了理论,应该就能实际操作,就找天嫂地嫂问问有没有这方面的读物吧,她会把谢珩教好的。 见何漱衣不知道在想什么,谢珩问道:“你很介意?” 不不,不介意,千万不要自卑啊谢珩。何漱衣答:“我最介意的是你小气。” “那是从前为了给阿璎留钱。”谢珩道:“现在有了你,我决不让你缺钱,只要你开口,我就想办法给你弄到。” “你心情好起来了,阿璎也会开心的。”何漱衣闭上眼,在谢珩怀里调整成休息的姿态,样子很慵懒。 可是,眼睛一闭上,就想起那天在山洞里,追丢了老妪的情形。那老妪之后一直没有再出现,一如从前,何漱衣总是找不到她,每次都是她自己找来何漱衣面前。 待下次再碰到她,她一定、一定要…… “在想什么?”脖子后面传来温热的气息。 何漱衣睁开眼,瞧见谢珩把下颌支在她颈窝上,邪恶的笑道:“漱衣,你没发现刚才一直在我怀里乱蹭吗?” 有吗?何漱衣媚眼一勾,故意朝谢珩吹了口气,换来谢珩“咝”的一声。 “小东西,都敢勾-引本国师了?”他似恼似笑,手在何漱衣身前的柔软上一捏,成功惊起她的抽气声。 他得寸进尺,大肆揉-弄起来。隔着衣服这触感都已美妙的不行,要是除去阻碍物呢?他邪恶的猜想那该有多甜美。 “流氓。”何漱衣喘息着道。 “换别人我看都不想多看,还不因为是你?”谢珩低低一笑:“真想把你一口吃掉。” 前方的温茗这会儿鸡皮疙瘩都快爬到脚趾头上了,牵着马加快速度。他的确是在努力扮演空气,但事实是他仍然是个人,后面那两位怎么就这么肆无忌惮,都不考虑他的尴尬吗? “走啊,你怎么不走了,走啊。”温茗催促被他牵着的那匹马。那马忽然就不走了,低头吃路边的草,太不配合。 温茗一瞅,路边的草清新鲜嫩,这马的样子老气横秋,心中顿时恼火,抱怨:“你一匹老马啃什么嫩草,不是早上刚喂了饲料吗?”狠狠一拉缰绳,“没眼色的东西!” “温茗!”好巧不巧的,温茗刚把这匹马拉走,就被谢珩叫了,“温茗,何故走的那么快?” 废话,不走快等着给你们当烛台吗?温茗无语叹气,温和的笑问:“夫人要不要喝水?” 何漱衣还不太适应温茗的改口,盯着温茗看了半晌,看得他开始怀疑自己脸上有东西的时候,何漱衣道:“我观你眉心,隐隐有桃花之相,不是烂桃花。” 温茗差点栽下马。 驿道上洋溢起谢珩开怀的笑声。 *** 一连多日,翻山越岭,他们入了花垣的地界。 自进入花垣开始,温茗就不断的强调,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第28节 花垣这边和龙山不同,龙山的居民虽然也有巫师,但没那么邪乎。花垣就不是了,湘国有点名气的草鬼婆几乎都聚集在花垣,这些女人豢养蛊虫,不爽就放蛊虫整人,决计惹不得。 临近晌午,人困马乏,三人准备在途经的小镇子里休息。 镇中人不多,炎热的天气让每个人口干舌燥,蝉在鸣,整个世界分外喧嚣。 就在这时,一道突兀的声音将这喧嚣打破。 “臭丫头,你跑啊,你再跑!偷老娘的馒头,看老娘不打死你!你站住!” 这洪亮的嗓门、凶恶的态度,让何漱衣不禁联想到一个词叫做“河东狮”,虽然用的场合不贴切。 只见一个浑身破烂、脏兮兮的瘦弱小女孩在跑,手里拿着半个脏了的馒头,边跑边恐惧的回头看,见后面那恶婆子快追上来了,女孩一急,忽然就摔了一跤,下巴磕地。 她痛得不行了,却还是赶紧爬起来就跑。鞋子掉了一只,她就光脚乱踏,只顾护着那半拉馒头。可约摸是踩到尖石子,女孩在尖叫中倒地,这次还没等爬起,就被恶婆子揪着衣领拎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呜……” 恶婆子狠狠给了她一巴掌,女孩半边脸高肿起来,哭声也被打碎。她盯着掉地的馒头,馒头滚走了,离她越来越远,“馒头!安安的馒头!” “你他妈再给我叫!”恶婆子又抽一巴掌,将女孩狠狠丢在地上,“臭丫头,自己爹娘没本事让你当乞丐了,你他妈还偷东西?我揍死你!我揍死你!”拳头巴掌不停的挥落,小女孩被揍得嘶声哭喊,身体青一块紫一块,连滚带爬的刚躲开一击,又被抓回来挨下一击。人们纷纷围观,有人撸起袖子要出手,却被旁人的一句“这娘们是草鬼婆”吓得赶紧退开。 “住手!”谢珩、何漱衣、温茗同时开口。说完后对视了下,难得,这么有默契。 恶婆一停顿,那小女孩就拼命的爬到何漱衣面前,抱着她的腿大哭:“救救安安!安安不要被饿死,也不要被人打死,安安只是想活下去!” 何漱衣低身把她拉起,不动声色的推到自己身后,对那恶婆道:“放过她,她只是个快要饿死的孩子,馒头的钱我给你。” 恶婆子扬起下巴“哼”了声,傲道:“外乡人吧?不知道花垣的乞丐有多可恶吗?隔三差五偷东西,就是他妈的欠教训!” “既然如此,我替你教训她。馒头的钱也给你,你一点不吃亏。” “这……”恶婆子被何漱衣的话噎住了。 谢珩很骄傲的看着何漱衣,对待一个气势汹汹的草鬼婆,硬碰硬可能会很危险,像她这样直切要害让对方平静,是最佳方法。他真想不顾围观的人,把何漱衣搂过来,夸夸她,再亲一亲。 “姐姐,哥哥,救安安……”小女孩又哭着拽了温茗的袖子。 见这孩子面黄肌瘦,眼底全是血丝,温茗心一软,拿出银子就给了那恶婆。 银子的数量远远超过馒头,恶婆子顿时怒气全消,冲着小女孩嗤一句:“算你走运!”便扭着腰走了。 围观旁人松了口气,低声对温茗说:“公子出手真大方,那娘们是我们这数一数二的夜叉,蛊术又厉害,谁惹到她了直接放个蛊虫给人蛰得满身包,可骇人着呢。” 温茗眉头微皱,“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唉,得了吧。养蛊的女人谁敢得罪啊。还好,只要自己小心点不招惹她们,也不会怎么样。”又纷纷看着小女孩说:“这孩子命好啊,还没被那娘们用蛊虫折磨,就遇上你们了。” 温茗又笑意盈盈的与他们客套了一番,而谢珩拉着何漱衣,何漱衣拉着小女孩,一起去路边的饭摊子坐下。 谢珩不喜油腻,所以何漱衣点了些清淡的食物,要了一壶茶,又专门给小女孩买了两个花卷。 小女孩饿坏了,伸手抓一个就往嘴里塞,不顾手脏,狼吞虎咽了两口就被呛着,咳咳的流出眼泪。 “你慢点吃。”何漱衣拍拍她的后背,给她递去一杯茶,“喝点茶水,吃好了就告诉我们你的情况。” 小女孩流着泪点头,温茗也回到座位上,几人一起吃饭,那小女孩很快消灭了两个花卷,耸着肩膀可怜巴巴道:“安安的家里从前很有钱……” 三人停下了筷子,看着她。 “爹以前总给安安买好多好多好吃的,娘也会给安安买好多漂亮的衣服,还有丫鬟姐姐照顾安安……可是后来爹被人打死,娘上吊了,安安没有地方去,叔伯们都不要安安……呜呜……”小女孩哭了起来,像只可怜的猫儿般蜷缩成一团。 失去家庭的感觉,何漱衣同样体会过,看着小女孩的眼泪,她的心里也像是被戳了窟窿,直冒血。 她向谢珩投去征求的眼神,“我们带着她可以吗?日后在乾州找个好人家收养她。” “好。”谢珩捏了捏何漱衣的手,她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上了图推,小心脏雀跃中,特别想看到收藏增加~~还没收藏的亲们动动手啊~~鞠躬~~ ☆、第31章 见到连岳山 小女孩叫安安,今年九岁。 何漱衣问起她姓什么,她就又哭了。 看来这是她心里不能被触碰的伤口,何漱衣没有再问,谢珩和温茗也都叫她安安,决口不提她的姓氏和家庭。 再次启程,马匹的分配发生了变化。 何漱衣抱着安安骑一匹马,谢珩、温茗各自骑一匹马,行李均分。 三匹马悠悠小跑,谢珩紧跟着何漱衣,见安安在她怀里累的睡着了,有些心疼这小孩,也寥落的想着还是前几天抱着漱衣一块骑马比较满足。 他们一路打听“连岳山”这个人。 本以为此人有多神秘,却没想到,花垣西郊的住民全都认识他。 “你们找老连?他不是去砍柴就是去钓鱼了。”住民热情的说:“啊,这个时间段肯定是在钓鱼,上白水河边找他吧,披紫竹条蓑笠的就是他!” 谢珩一度以为这些住民在开玩笑。 但事实证明,连岳山真的和这些住民一样,砍砍柴、钓钓鱼、种种田,大家都是一样的普通。 三人在白水河边找到了连岳山。 他披着紫竹条蓑笠,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竹鱼竿被鱼线和鱼钩坠出浅浅的弧度。他盯着水里的鱼漂,一动不动。 谢珩也不想客气,走上前去便道:“阁下就是连岳山吧,在下国师谢珩。” 那背影没动,不过声音响起了:“哦?这么快就来了?墨观音说的不错,你对你妹妹和老婆真上心。” 一听“墨观音”这个名号,三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冷凝。 怪不得这个连岳山掌握了谢珩的近况,原来是永夫人告诉他的。这么说,永夫人从龙山县的监牢逃走后,是逃到花垣来了? “墨观音就住在这花垣的西郊,你们有时间可以去拜访她,她会高兴跟你们叙旧的。”连岳山的语调漫不经心,说出的话却让三人更加的在意。 好锐利的人,像是有一双透视眼。不,他根本连头都没回,根本没看他们。 鱼漂忽然动了动。 连岳山顿时兴奋起来:“要上钩了!”他低呼,握紧了鱼竿就开始计算时间。卡好时机,猛地一提竿子,一条硕大的鲫鱼破水而出,带着飞溅的河水落入他的手里。 “哎呀,今天真是大丰收!”连岳山哈哈一笑,把鱼往后一抛,准确的抛进了鱼篓里。 看得出来,这动作对他来说,跟动动指头一样随意。但鱼篓口小,离他又有些距离,这样都能抛准的,要么武功不低,要么就是天天抛鱼。 谢珩相信连岳山是第一种。而何漱衣觉得,他是两种都占。 “你就是谢珩是吧?”连岳山这才转身看向他们,“还有你,你是国师府的管家温茗,这位看来是梨花巫了……哦?还带着个小孩?几岁了?” “安安九岁。”安安绽放一个开朗的笑。 “这孩子挺可爱。”连岳山拍拍她的头。 这画面是不是太和乐融融了?别说谢珩,就连何漱衣都觉得,他们此刻遭遇的事和那封恐吓信里所呈现的,分明相差十万八千里。 “给你送恐吓信是怕你不来,墨观音说了,你这个年轻人不好对付,只能抓软肋。”连岳山笑着说:“当然,我本人也比较喜欢恶作剧。” 谢珩面色一冷,视线结了一层冰。 细看这连岳山,中等年纪,皮肤已被晒得黝黑,五官鲜明且俊朗,虽然有些许皱纹。那张嘴长得比较特别,天生就带着玩世不恭的味道,好像时时刻刻都在轻松且不屑的笑。 不过那双眸子就完全不是这个气质了,他眸子深,和谢珩有的一拼,却没有谢珩的霸道和邪魅,有的只是饱经沧桑后的淡然。 淡然如水。 就是这样一个气质矛盾的人,用宛如在说“今天吃什么”的态度说道:“我也出自黑教,是十七年前就任的国师。” 谢珩是五年前做国师的,在他之前的国师是白教的,再上一个就是黑教的连岳山。 谢珩愕然的盯着连岳山,如果说,国师卸任之后就死于非命了,那这个连岳山怎么过成了普通农户?即便是按照黑白两教的说法,国师卸任后会归隐山林飞升成仙,这也和连岳山的状况不符。 谢珩忽然就明白连岳山喊他相见的目的了——定是和历任国师的宿命有关。 “好啦你们先住下来吧,那个地方还得等两个月才进得去。”在回连家的路上,连岳山这么说。 何漱衣问:“那是个什么地方?” “去看了就知道了。”连岳山卖了个关子,“这两个月你们先放松放松。” 谢珩揽了何漱衣道:“那我们就趁着这个时间,打听你微哥哥的消息吧。” “微哥哥?”连岳山听言转过头来。 “他是我的亲人,永夫人说过他叫式微。”何漱衣灵光一闪,“既然永夫人住在花垣,我应该可以向她打听微哥哥的身份。” “式微啊……”连岳山若有所思。 “前辈认识他吗?”何漱衣忙问。 “不认识。”连岳山耸肩,“你们去找县太爷要花名册吧,可以挨家挨户的打听,至于墨观音嘛,我倒是听她提过式微这个人,她对式微的所知也仅限于名字,那小子神秘的很。” 何漱衣黯然神伤,被谢珩搂了搂。 次日,两人就去找县太爷。在出发之前,他们托连岳山的女儿把安安送去学堂,学上两个月的功课,免得无聊。 连岳山的女儿叫杏儿,比谢天还人来疯,但是比谢天有逻辑也可爱的多了,眉毛弯弯,眼儿如明星,粉嘟嘟的嘴唇就没合上过,好像跟谁都有说不完的话。 “你们放心吧,有我连杏儿在,安安一定能在学堂坐到前三排的位置!”她拉着安安的手,信誓旦旦的保证。 “那……温茗,你跟着杏儿姑娘一起照顾安安,按时接送她。”谢珩道。 温茗理解,谢珩现在是巴不得和何漱衣独处,不会让他跟着的。正好,他也不想给人当烛台,四人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找到了县太爷,谢珩直接亮出国师令牌。本来在吃樱桃、摆谱摆得正得意的县太爷,顿时被吓得从躺椅上滚下来,脑袋往地上猛砸。 谢珩懒得跟他废话,拿了花名册,就带着何漱衣挨家挨户问询去了。 县太爷想拍个马屁,追上谢珩问道:“国师大人可需要卑职加派人手协助?” “你忙你的,这是本国师的私事,不欲大张旗鼓。” “是、是,卑职遵命。”县太爷灰溜溜的告退。 不欲大张旗鼓,这当然是何漱衣的意愿。两个人因此要面对极大的工作量,谢珩一点不嫌累,反倒很高兴两个人携手为一件事努力。 打听多日,没有微哥哥的消息,却敲到了永夫人家的门。 永夫人跟连岳山一样,在这里过成个村妇,没事给人做做法、哭哭丧,养活自己不成问题。 看她这样,谢珩冷哼。被她害死的八十一个少女和他们的家人此生都毁了,她这个罪魁,倒躲在乡间逍遥。 第29节 但何漱衣说,永夫人已经得到最严酷的惩罚了。她失去了夫君,她的夫君永远怨恨她,这是对她而言最深重的伤害。 向永夫人询问了微哥哥,果然和连岳山所说一致,永夫人也只是知道微哥哥叫式微而已。 她意味深长道:“那小子啊,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不过,他很像是一阵暖风,让人觉得温暖而谦和。不是吗?” 温暖谦和,这就是漱衣的微哥哥?谢珩眼底深了深。 因为温暖谦和,所以漱衣依赖他。跟他比起来,谢珩觉得自己简直可以用冷脸别扭来形容。这样的他,岂不是比微哥哥差太多?那么待漱衣找到微哥哥,还会像现在这样和他甜在一起吗? 谢珩一肚子酸气。 下午,温茗和连杏儿从学堂接了安安出来。连岳山还在钓鱼,何漱衣和谢珩也没有回来。连杏儿闲得无聊,就拉温茗和安安去采蘑菇。正好,附近的山里面寒菌长的不错,温茗背着篓子,连杏儿和安安把蘑菇往里面放。安安个头矮,温茗就蹲下来,看着安安粉扑扑的笑脸,温茗极是喜欢,时不时拍拍安安的头。 晚间,何漱衣和谢珩回来了。见了寒菌和连杏儿买的小油菜,何漱衣萌生了做红烧寒菌的念头。 安安抢着要帮何漱衣一起做。 于是,厨房里,何漱衣切姜片,连杏儿洗寒菌,安安洗油菜,她们分工的很好。 此次共同准备晚饭,何漱衣惊讶的发现,安安不仅干活麻利专业,还具备一定的厨艺,红烧寒菌的菜谱她谙熟于心。 连杏儿也纳闷道:“你这十岁的年纪,怎么都会做饭了?” “安安是九岁!” “好好,九岁的年纪怎么都会做饭了?你以前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吗?” 安安最是怕提及昔日的繁华,抽了抽鼻子,眼泪就落下来了,“安安的娘本来是家里的厨娘,嫡母的几个孩子都欺负安安……是嫡母让安安跟娘每天在厨房里忙碌……” 原来这孩子是庶出的。 何漱衣放下手里的活,低身对安安道:“以后我和谢珩一定为你在乾州找一户好人家,一夫一妻再加上你,和和睦睦。” 安安一怔,闪着泪花的眼底在颤抖,她突然就扑到何漱衣的怀里大哭:“不要!安安不要被收养!安安要跟着漱衣姐姐、谢珩哥哥和温茗哥哥!安安只想和你们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慕恩亲送的地雷! 打滚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 ☆、第32章 历任国师宿命之谜 谢珩和温茗正好步到厨房外,被安安的大嗓门吓到了。 虽然和安安相处的日子不长,但开朗可爱的她,就像是他们生活中的糖果一样,喜欢用笑脸温暖他们,亦总是在放学回来后给他们讲学堂的趣事,为他们背打油诗,还会帮着做些家务活。 每个人都很喜欢安安。 所以,她这一哭,谢珩第一时间就下了决定:把安安收养进国师府。 谢珩最初的决定,是收养安安为幺妹。 可是这一晚安安哭了好久,眼睛都哭红了,趴在何漱衣的怀里抽鼻子。这样子看在谢珩的眼里,就成了对娘亲撒娇的惹人怜爱的女儿。 女儿,女儿啊……谢珩想入非非了。 他把刚哄完安安的何漱衣拉到暗处,搂着她暧昧的低笑:“等成婚了,给本国师生个女儿吧。” 这人是怎么了?何漱衣狐疑的斜了眼谢珩,“莫名其妙。” 谢珩忙解释道:“我看安安那么可爱,就想着以后自己的女儿也这样招人怜爱多好。漱衣,给我生个女儿吧,女儿可爱。” 何漱衣没说话,只点了个头,便教谢珩满足的跟什么似的。 他揭下何漱衣的面纱,在她的脸上不断落下亲吻。何漱衣细细嘤咛了声,仰面接受他的疼爱,但心里却天马行空的想着:如果她的肚子不争气,跟谢珩捣鼓出一打儿子怎么办?虽然概率几乎为零,可是……想到谢珩黑着脸的表情,她就犯难。 *** 花垣的住户数量很多。 一连两个月,何漱衣和谢珩早出晚归,一家一家的询问,从山下的住户问到山上的,再从山上的问到水边的,不知道总共问了多少人。 却就是没有微哥哥的消息。 何漱衣不免失望。 而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另一件事转移走了——连岳山通知了所有人,是时候带他们去“那个地方”了。 连岳山口中的“那个地方”,就在白水河。 夏天已过,降雨减少,白水河也进入了秋季的枯水期,水位下降,露出河床上的一块块大石头。 月色如洗,月华如白练,月辉倾洒在凸凹不平的大石上。 连岳山父女俩领着几人,踏过大石上斑驳的月色树影,停在了一座立着的大石旁。 这座大石,在两个月前还埋在水底,是这两天才重见天日的。 “好啦你们都站开一点,杏儿,来帮忙。”连岳山随意的摆摆手,动作还是那么不羁。 连杏儿上前,和连岳山一左一右,手伸到大石的底下,摸索了一阵,然后两人交换了目光,手在石头下面一拧,一阵机关转动的声音响起,大石打开,露出里面一条暗道。 安安吓了一跳,拉紧何漱衣的手。 这暗道,说宽不宽,说窄不窄,宽度十分尴尬,且一个个台阶坡度又很缓,这设计不像走人的。 “能看得出这地道是走什么的吧?”连岳山问,语含淡淡的讽刺。 何漱衣咬着唇答:“棺材。” 安安又是一个哆嗦。 “不错,有点见识。”连岳山说罢,径自走进暗道,“都跟上吧,得下到地底下去,那儿的东西才精彩呢。” 连杏儿忙追上去,几人又追上连杏儿。行走在这一层层不断下降的台阶上,不知要下去多深,也不知这暗道要延伸到哪里。坡度很缓,两侧的距离也时不时留出一块缓冲,何漱衣明显能感觉到,这通往地下的暗道,绝对是用来运棺材的。 沿着这路走到了尽头,黑暗逐渐演变为橘红色的朦胧。 地底下这小世界里,安置了橘红色的火光,一眼望去,血红色的曼珠沙华绵绵铺向看不见的尽头。风在凉凉的吹,吹起曼珠沙华卷着的花瓣,如波光粼粼的血湖。 这一切的色调都是暖的,可何漱衣却觉得阴森不堪,谢珩紧紧的握住她的手。同她一样,他的心底也涌出恐惧。 “那是个什么?”安安眼尖,指着远处问。 只见脚下的路正是朝那里延伸,尽头就是安安所指之处。那好像是座建筑物,黑暗的影庞大而崔嵬,像是个蠢蠢欲动的魔鬼,随时会张开血盆大口。 “走,大家都过来瞧瞧。”连岳山举步。 众人忙跟上他,走上这灰石板铺成的路。路的两旁,摇曳的曼珠沙华发出沙沙的摩挲声,有秋后的螳螂趴在花瓣上,已是将死。除却自然之声,这里安静的可怕。 渐渐的,那座形似建筑的东西清晰起来。古老的石像,半腐的柱子,半掩的铜门……竟是一座地宫。 地宫的铜门上,已经爬了许多青苔,青苔下隐隐露出一副张牙舞爪的图案,这图案对谢珩来说,太熟悉了。 ——黑教的教徽。 他迟疑的望向连岳山,连岳山也看向他,笑了笑:“进去瞧瞧吧,里头很是精彩。” 谢珩的心跳得很重,恐惧和紧张被这地宫放大了数倍。他和何漱衣相携着,走进了地宫,一点点看里面的场景变的清晰。一具具的黑色棺椁摆放在庭院里,有的早已朽烂成腐木苔痕,有的尚还可见光泽的黑漆。曼珠沙华零零散散的开在各处,他们走近,清楚的看到满地散落着的墓碑,似一个个阴魂朝他们扑杀而来。 “这里……埋葬的是什么人。”谢珩沉沉问。 连岳山嘲笑似的答:“你可以猜一猜。” 谢珩只觉得一颗心深深的下沉,“是黑教历任的国师吧。” “还有他们的手足和妻儿。” 谢珩的心沉到了谷地。 连岳山看他一眼,朝着左侧走了二十步,立在一座墓碑旁,道:“看看这个吧,墓碑还是空的,什么都没刻。我想,应该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这个墓碑是谁的。” 恶寒绞着一股恐惧窜入谢珩的心,高大的身躯战栗。何漱衣扣紧他的手,对连岳山道:“这就是黑教给谢珩的安息之地?” “安息?你觉得,躺在这里的人,算是安息吗?”连岳山冷笑:“喔,对了,你是准备嫁给谢珩吧。等你前脚嫁了,后脚你的墓碑也会被立好。” 谢珩阴冷的剜了连岳山一眼,视线如刀锋上的寒光。 连岳山望向地宫的大门,冷笑:“谢珩,你在继任国师之前经历的那种惨无人道的试炼,我也经历过。在当上国师后,我一直在想,国师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直到六年后卸任的那一天,我想明白了。” “国师,连傀儡都不如,就是个让黑白两教在湘国干政屹立不倒的工具,是黑白两教为了谋求权力而培养出的祭品!”连岳山的眼底是那么浅,恨意却是那么深。 “那天,我卸任了,把国师的令牌交到白教新任国师的手里,在百姓们的祝福下离开乾州。在去‘归隐’的路上,黑教的杀手倾巢而出,现在回想起来我竟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砍倒的……我终究是命大,被装进棺材里的时候还有一口气,黑教的巫师把我的棺材抬往白水河,这路上正好被一位赶尸匠看见。赶尸匠发现了地宫的秘密,找了具尸体将我换了,把我弄去县城里治伤……啊,那已经是十一年前的事情了,我记得那会儿,杏儿还只有五六岁吧。” 连杏儿嘟着嘴,眼里含泪,“你说你的往事呢,怎地就把我扯上了,让我想到我爹,平白惹得人伤心!”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自己想不开,我有什么办法?我比你更惨,自己的名字都不能用,还得用你爹的名字呢!”连岳山笑了笑,继而道:“连岳山这个名字本是那赶尸匠的,杏儿是他女儿,他们父女俩就靠赶尸过活,居无定所。我得救之后,也做了赶尸匠,和他们父女俩一起东奔西走。可怜啊,连岳山身体不大好,没过几年就去世了,我舍不得杏儿再跟着我流浪,就带着她在花垣住下,顶替了他爹的名字和身份,一住就是好几年。” 他看了眼谢珩,又道:“我记得,你继任国师那年,黑教的教主换人了。现在的教主,是叫杨显是吧?呵呵,也不知道这杨显是老教主的兄弟还是儿子,墨观音说,杨显派了很多杀手四处找她,她好几次差点被处决了。” 温茗皱着眉头道:“我们也受过杨显的好些次威胁,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几何。黑教的龌龊阴暗,我和国师早就深有体会,不知道白教是不是也这样。” “呵呵,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连岳山特意看向何漱衣一眼,“白巫术听起来挺圣洁的是吧?祈福、言灵、咏唱,男的女的都打扮得白衣如仙,就连你梨花巫的真身也是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乍看之下跟仙女似的对吧?” 这话听着就是要转折讽刺了,谢珩的眼神一沉,“你什么意思?” 连岳山嘲笑:“黑教有十大禁术,无一不是阴损歹毒。可白教也有更恐怖的禁术,你们可知?白巫术中最难修炼的一门禁术,能改人之记忆,将一切过往重新编织。这样的手段,和玩弄人心又有什么区别?再看看他们的装扮,上至教主宋豫,下至女巫男觋,全都弄得跟圣子圣女一样高洁?可要论起道貌岸然的程度,怕是比黑教更见不得人!” “以偏概全!”谢珩冷着脸道:“我夫人就是表里如一的仙女。” “夫人?”连岳山似叹似笑:“你们先努力从国师的宿命里活下来再说吧。” ☆、第33章 料想不到的转折 在这之后的很多天里,连岳山的话一直回荡在何漱衣的耳边,像是恐怖的音符那样,无孔不入,甚至令何漱衣没有心情再继续打听微哥哥的事。 她是早就下了决心,要陪谢珩同命运抗争。但,地宫里所见的一座座墓碑,那积累了几百年的棺材,还有连岳山犀利的嘲笑,都将一切美好的伪装撕得极尽丑陋。这份丑陋,颠覆了每个湘国人对巫教和国师的崇拜,何漱衣也在其中,她需要时间来调整心情。 “漱衣,还剩下三十多户人家没有拜访,我们继续询问吧。”谢珩醇厚的低语,唤得何漱衣回神。 她望见,他依然用那种疼爱的眼神看她。 要说地宫的事对谁的伤害最大,那无疑是谢珩吧。但在她的面前,他仍然和平素一样,温柔里带着点邪恶。何漱衣心疼的牵住他的手,“好,问完了这些人,我回去和安安一起给你做红烧寒菌。” “又是红烧寒菌?”谢珩故作不满。 何漱衣笑着说:“那就改菌汤吧。” 两个人行动起来,对照花名册,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第30节 日暮时分,谢珩提着一筐新采的寒菌,何漱衣带着好消息,回到连家。 她终于打听到微哥哥的去向了。有一家的男主人说,三个月前的某个晚上,他在花垣湖夜钓时,看见一位穿着澹月色衣衫,以带束发的男子。那男子正独自望着花垣湖,月下的身影如竹清逸。这男主人好奇,便放下鱼竿跟他聊了聊,犹记得那人自称“式微”,说年关时会去乾州,观看跳腊的大祀。 于是谢珩提议,跟何漱衣先回乾州去,把婚事办了。等快到腊月时,一边准备腊祭,一边寻找微哥哥。 三日后,他们向连岳山和连杏儿辞行。 父女俩目送着他们走远,对视一眼,都希望谢珩和何漱衣能够打破宿命,为自己争取到一条活路。 就在谢珩他们走了没多久,忽然一道消息如晴天霹雳,震惊了花垣的住民。 县郊死人了!这个消息让正在吃饭的连杏儿,跳也似的蹿起来。 虽说花垣时有发生草鬼婆放蛊伤人的事件,但都只是伤人,没几个敢杀人。可这次,邻居们都说,那被害的女人竟是走在街上时被一群巫师围杀的,死相相当恐怖! 连岳山父女俩急忙过去,案发现场已经围了很多人了,他们挤进人群的最深处,看向那个被杀的女人。这刹那,父女俩都倒抽一口凉气。 死的竟是永夫人。 因那死相太可怕,连杏儿捂住眼睛,耳畔,听得连岳山在说:“黑教十大禁术里的狙杀咒,看起来像是十几个人一起施展的,任墨观音再强,也寡不敌众,死的很痛苦啊。” 连杏儿一听,脸色更白了,“爹,黑教的巫师找到这里来了吗?我们快点回家吧,可别叫他们发现你还没死。” “嗯,回家吧。”连岳山揽过连杏儿就走,那淡然的态度,就好像他真的只是一个凑热闹的。 可其实,他心里早就翻起惊涛了。 这才不到半日的功夫啊,谢珩他们刚走,黑教的人就杀了墨观音。世界上有这么凑巧的事吗? 连岳山判定,黑教应该在多天前就发现墨观音藏身在花垣,可却要等到谢珩他们离去才动手。这是为什么?黑教是不想让谢珩知道? 可谢珩根本不会管墨观音的死,除非……一个答案在连岳山的脑中呼之欲出。 ——除非,黑教要杀的人里,还有他连岳山! 毕竟是经历过一次死亡的人了,连岳山没有感到多恐惧。他只是觉得,事情蹊跷,黑教一直以为他的尸体在地宫里,根本不知道他还活着。为什么此番他和谢珩坦露了身份,就被黑教给知道了呢? 是谁告的密? 连岳山想到了一个人:温茗。告密者很可能是他。 一回到连家,连岳山就勒令连杏儿立刻收拾东西,准备逃跑。 连杏儿不明所以,收好了行装后,见连岳山却丝毫没有走的意思,而是将一封信递给她。 “去乾州,把这封信交给谢珩,记着必须只能是谢珩,明白吗?” 连杏儿不禁感到一阵恶寒,拽着连岳山的手道:“爹,你不和我走吗?” “这件事很重要,我得和你分头走,我这里也带了一封同样的信。好啦你赶紧走,明白不?” “我不走!你是我爹!要走一起走!” “嘿,你这小妮子怎么蹬鼻子上眼?既然我是你爹,爹的话你听不听?”连岳山指着门外,斥道:“还不赶紧走!是要我拿刀赶你吗?” “爹……”连杏儿把嘴唇都咬白了。 “走啊!你再磨蹭,误了大事,看我不打得你屁股开花!”连岳山直接把连杏儿推出门去,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连杏儿站在门外,敲了半天,见连岳山就是不理她,心里一恼,赌气就走。走了一个时辰,天快黑时,又突然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头,赶忙折返回去。 结果,在快要抵达自家大门时,她听见了屋内连岳山的惨叫和两个陌生的声音。 “头儿,这连岳山怀里有封信,是写给国师大人的。还好我们赶在他送信之前把他杀了,不然要是叫国师大人知道,岂不是会猜忌杨显教主?” “行了,解决了就行,我们还要回去禀报杨显教主。反正这连岳山也偷活了十几年,捞足本了。只是他敢瞒着杨显教主引导国师大人去地宫,此罪决不可赦,便将他的尸体带回总坛,请杨显教主处置吧。” 不! 心中陡来的剧痛,让连杏儿觉得天昏地暗。 她没有想到,自己不过转身一走,便与她的爹爹阴阳相隔。 屋里的那帮混蛋杀了她爹!还要侮辱爹的尸体! 她悲痛的几乎要嚎叫,愤怒的两眼猩红。 混蛋,她非跟他们拼命不可! 一只脚刚迈出去,连杏儿又猛地找回些理智,想起连岳山今天下午的反常,以及他交给她的那封信。 原来,爹已经知道他会死,也故意写了两封信,用其中一封骗黑教的人,叫她把另一封交给谢珩。 连杏儿转身就走,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自家大门。 她走得飞快、决绝,却只有老天爷才知道,她的心痛得快散架了。爹就这么死了,她又成了没爹的孩子! 走出好远好远,连杏儿才敢回头。天已经黑了,又到了万家灯火时。那些灯火远远的看着,像是天上的群星一样。可连杏儿知道,那里面已经再不会有自己家的灯火了。 抹了把眼泪,连杏儿向着那万家灯火发誓:“爹,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信送到国师大人的手里。来日,我定为你报仇!” ☆、第34章 谢珩是我的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周]《诗经·邶风·式微》) 何漱衣在回乾州的路上,不忘天嫂地嫂的嘱托,采些寒菌。 为了让寒菌新鲜,他们在快出花垣地界的那座山里,寻找生有寒菌的山洞。 谢珩很乐意和何漱衣一起采蘑菇,可是,为什么她总惦记那个死了山匪的洞?她说那里面有品次不错的寒菌,可难道别的洞里就没有吗?那些山匪只怕还躺在原地,不知成什么样子了,为何一定要进那个洞? “那个山洞里的寒菌,真的非常好。”何漱衣认真的说。 谢珩黑着脸阻止,“不行,找别的洞。” “别的洞不一定有那个洞里的好。” “先找了再说。” 何漱衣嘟囔:“你这是舍近求远。” 谢珩无语:“舍近求远也比你的方案强,纵然你是赶尸女,却都不觉得恶心吗?” “你有恋尸癖,为什么还会觉得恶心?” 听了这话,谢珩真想找张床晕上去算了。他取向正常,且只喜欢她这个活蹦乱跳的女人,所谓的恋尸癖,到底从何说起? 谢珩的脸黑如锅底,拉着何漱衣道:“你当本国师就不辨是非的跟着你胡闹?不许进那个山洞,听到没有?” 何漱衣盯着谢珩,眼底流露出不满,沉默了一阵,松开谢珩的手,转身走了。 “漱衣!”谢珩吃不准她这是生气了还是怎样,只好赶紧黏过去,又是拉小手,又是说好话的哄着。 温茗在为谢珩的幸福高兴之余,表现出的态度是:呵呵。 安安也在洞外,一边玩泥巴,视线还随着两个人移动。她诧异的问温茗:“谢珩哥哥和漱衣姐姐很喜欢死人吗?” “安安,他们这会儿说的话,你可以不用理会。”温茗觉得,那两人很多时候都不像处在这个时空里。 安安点点头,挠了挠鼻子,继续玩泥巴。 十月下旬,一行人回到了乾州。 因着国师大人是百姓们崇拜又关注的对象,所以,谢珩一回城,关于他的八卦就迅速传遍了大街小巷。 国师大人又带着那位阿梨姑娘一起回来了!还带了个□□岁大的小女孩! 看来国师大人娶夫人是迟早的事,只是,那个小女孩是谁?她怎么和阿梨姑娘那么亲热? 难道,她是国师大人和阿梨姑娘的私生女?竟然已经长这么大了! 这就是八卦的力量,不出几天,关于私生女的言论就成了对安安身份的主流猜测。何漱衣不愿安安受这委屈,最后还是谢珩去找皇帝下了道旨意,把安安赐给谢珩当义妹,这事才算消停下来。 后话不提,且说何漱衣在百姓们八卦的目光注视下,终于抵达了国师府。 府门前有个人在踱来踱去,看穿着,是宫里的御奉官。 这御奉官本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一抬眼瞅见谢珩和何漱衣,顿时激动的恨不能热泪盈眶,撒腿冲过来,就差给两人跪下了。 “国师大人、阿梨姑娘,两位可算是回来了!卑职已经在这里徘徊了十几天了!” 谢珩下马,“什么事?” 御奉官作揖,“卑职奉妆公主的命令,只要看到你们回来了,就请阿梨姑娘进宫面见妆公主。” 谢珩的脸上顿时划过一道抗拒,硬生生道:“回去告诉她,本国师留阿梨在府中休养,谁也不许打扰她。” “这……”就知道会听到这种回答。 “国师大人,妆公主只是有些事情想当面和阿梨姑娘聊聊,您不用担心,没什么大事……” “既然没什么大事,不见亦可,你回去告诉她吧。” “国师大人……”他这御奉官当得容易吗? “国师大人,求求您别为难卑职啊。”御奉官哭丧着脸,往何漱衣的面前一跪,“阿梨姑娘,您也说两句……” “知道了,我这就进宫。”何漱衣淡淡道。 谢珩神色一厉,“她上次是如何对你的?竟还敢来招惹你。我不去训斥皇帝管教不严已是给他们兄妹面子,你只管进府休息,本国师的面子他们不敢不给。” 何漱衣浅浅笑道:“没事的,你离家这么久,快回去看看阿璎吧。我也有些话要和妆公主说明白,毕竟……今非昔比。” 谢珩还想再说,却听温茗语带笑意:“国师,夫人有主见,定是能处理好这件事的。何况夫人是谁?妆公主还困不住她。” 谢珩真的不想让何漱衣再奔波受累,可看着何漱衣和温茗的眼神,还是妥协了。 他握了握何漱衣的手,目送她走,而温茗则去安置安安。 在帝宫里,何漱衣又见到了妆公主那张刁蛮的脸。 这个小美人总是光彩夺目的,她摇着牡丹团扇,和上次一样,大步冲到何漱衣的面前,劈头盖脸道:“你竟然真的跟着谢珩回来了!看来本公主猜得没错!快、快告诉本公主,谢珩这一路怎么样?饮食正常吗?有没有生病?有没有看上谁家的姑娘?本公主可算等到他了,一定要招他当驸马!” “不行。” 妆公主万万没想到,何漱衣会一改上次的态度,这么坚决的吐出“不行”两字。 而接着,何漱衣又说出一句让妆公主大怒的话。 “谢珩是我的。” “你!”妆公主跺脚喊道:“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怎么能背着本公主勾-引谢珩,你这个坏心眼的贱民!说,你们是不是睡一起了,一定是你把他灌醉了爬上他的床的!” 第31节 灌醉了爬床?想象力真丰富啊。何漱衣面不改色,反倒就着妆公主的话说下去:“我和谢珩的确是睡在一起了,不过只是睡一起而已,别的什么都没做。他睡觉除了会抱着我,有时候也会抱着女尸……” “你、你说什么?”妆公主愤怒的脸色一下子就变白了。 何漱衣露出一抹讶然,“原来你不知道……我还以为你和皇帝都知道谢珩喜欢抱着女尸睡觉,所以有的时候,我也不得不和女尸睡在一张床上,谢珩自然是左拥右抱……” 妆公主呕了声。 何漱衣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又加上一句:“也不全是女尸。” “不、不全是?” “嗯,不全是,有时候也有男尸。”何漱衣道:“谢珩不仅喜欢女人,还喜欢男人。” “什、什么……”妆公主恶心的差点吐出来,一张妆容浓郁的脸,已经白的看不见胭脂了。 她不肯接受的摇头大叫:“才不是!你这贱民分明是欺骗本公主!谢珩可是湘国的国师,是蚩尤大神派来的神使,他怎么会是你说的那样?!” 何漱衣喃喃:“谢珩作为湘国的国师,当之无愧,只不过他个人有些怪癖罢了。市井之间也有些风言风语,正是说国师府时不时就会运进些无主尸体……” “不要说了!呜呜,本公主伤心死了!”妆公主做梦也没想到,她暗恋了好几年的谢珩,竟然、竟然有这样恐怖的嗜好!她要是真的招他当驸马了,岂不是还要和尸体同床共枕?不要不要不要!太恶心、太可怕了! “呜哇,皇兄!”妆公主泪奔,撇下何漱衣,冲去皇帝那里诉苦了。 何漱衣这才找了个椅子坐下,慢条斯理的举起茶杯,细细品味皇宫里的上好茶水,信手理了理额前的发丝。 方才,她似乎把谢珩诋毁得连渣都不剩。谢珩要是知道了,会不会生她的气呢? 这样想着,面纱下的唇却翘起,弧度弯弯的,笑里带着丝丝甜意。 谢珩,妆公主是你惹上的,我当然要借你的“恋尸癖”来赶走她了。她因此不喜欢你又能怎么样?有我喜欢你就够了。 心里越想越甜,饮入口中的茶水,也像是蜜糖似的,仿佛感觉不到茶叶的苦味…… ☆、第35章 太想念了 妆公主正在永巷里狂奔。 她想要用最快的速度抵达皇兄面前,可素来娇生惯养的身板,根本跑不快。妆公主跑跑停停,靠在墙上喘喘气,最后终于上气不接下气的冲到皇帝的面前。 “皇……皇兄!”妆公主刚开口,余光里瞅见下首的椅子上坐了个人,一身黑衣,衣上描绘着神秘而狰狞的九黎图腾。天啊!是谢珩!谢珩竟然也在这里! 妆公主吓得如临大敌,揪着皇帝的袖子就躲到他身后去,慌忙在他耳边道:“皇兄,我不招谢珩当驸马了!坚决不招,绝不反悔!” 额?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皇帝嘴角抽了抽,心想本来也不会同意你让谢珩老弟做驸马,现在正好,你自己想开了,我们都皆大欢喜。 “咳咳,你放心吧,你的要求朕一定照办。”皇帝说:“何况,这会儿谢珩老弟正巧在和朕说他的婚事呢,朕准备为他和阿梨姑娘赐婚。” 妆公主一愣,忙道:“君无戏言,你赶紧赐婚!” 这下,不单单是皇帝,就连谢珩也很吃惊。 妆公主从前对谢珩的各种肖想和追求,谢珩再清楚不过,为何突然之间态度大变,见了他就跟遇到洪水猛兽似的? 莫非是漱衣和她说了什么? 比起这个,谢珩更想要知道的是,妆公主有没有将漱衣怎么样。 他问:“阿梨呢?” 妆公主一看谢珩,就想到何漱衣说的“左拥右抱”“男女通吃”,脸色越发的惨白,又害怕又觉得恶心,扒在皇帝的身后恐惧的看着谢珩。 皇帝很讶异的扯了扯妆公主,“御妹,你这是怎么了?谢珩老弟问你话呢,阿梨姑娘在哪里?” “她在、在我殿里喝茶啦!”妆公主好不容易喊出这一句,觉得自己都快要虚脱。有谢珩在的地方,就仿佛有森凉的冷气和恶心的怪叫声将她包围。 妆公主再也待不下去,跌跌撞撞的逃走了。 “嘿!这搞得是哪一出?”皇帝双眼圆瞪,问谢珩:“难道是你的阿梨姑娘和她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她居然这么就不要你了!” 谢珩喝了口茶,冷道:“她就是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做她的驸马。”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皇帝圆滑的笑了笑,心想谢珩老弟还挺可爱的。本来自己刚才在办公,听说谢珩老弟回来了,还挺高兴,谁想这家伙上来就一句“阿梨又被你妹妹叫走了,她要是有一点闪失,我就全记在你头上”。 这么大一顶帽子,他就是天皇老子也戴不起。皇帝只好赶紧叫人上茶,跟谢珩保证,妆公主不会再犯上次的错误了。 接着呢?谢珩老弟就让他赐婚,态度之嚣张、语气之蛮横,都让他十分想言戏他一把。 皇帝忍不住道:“老弟啊,不是朕说你,你出去几个月变化也太大了。上次朕要把你赏给阿梨姑娘,你还不愿意,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谢珩冷冷道:“别废话,赶紧定日子,所有东西都准备最好的,不得让阿梨受委屈。” “朕知道。”皇帝很乐意看见谢珩如此珍视老婆的模样。却不料谢珩又加上一句:“司仪你来当。”皇帝惊呼一声,没天理啊!他致力于撮合这俩人,如今成功了,谢珩老弟非但不答谢他,还要他出苦力去主持他们的婚事! “怎么,不愿意?”谢珩扬起一抹笑来,充分诠释了“笑里藏刀”的含义。 皇帝还能说什么?只有说:“你放心吧,本来国师的婚事就是湘国一等一的大事,由朕来当这个司仪,也好,不过……”他正色起来,严肃道:“不过有件事你得心中有数,虽然国师之位名义上高于黑白两教的教主,但你成亲之事,不能瞒着杨显。而且依照礼节,你婚后还要带着阿梨姑娘去黑教总坛,拜见教主杨显。” 提到黑教和杨显,谢珩的心就沉了下去,眉宇间旋起一团阴云,沉窒而压迫。 皇帝感受到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顿了顿,叹了口气:“湘国这个古老陈旧的政体,弊病实在是太多了。朕早已决定要跟黑白两教鱼死网破,即便付出生命,也要打破巫教干政的体制。在这之前还得委屈你跟朕一起忍着,将来朕反扑的时候,少不了你帮忙。” 这番话正好被走进来的何漱衣听见。 她是用轻功偷偷落在门口的,故而外院的太监们并没有看到她,也就没有通报。 她走进,对上皇帝充满决心的眼神,喃喃道:“你的这条路,不会好走。” “朕知道。”皇帝也不避讳。 “不过,虽然不好走,但我很有兴趣和你走同一条路。” 皇帝怔了怔,展颜而笑,望向谢珩。他在谢珩的脸上看见多种表情,有温暖、有感动、有心疼、还有守护的决心。 谢珩知道,她是为了他才做这样的决定。她的微哥哥在白教任职,她和白教也无冤无仇,却为了他,而愿意支持他们这赌命的谋划。 感受到谢珩热切的注视,何漱衣深深的看着他,面纱下,红唇勾起,挽作一道美丽而坚定的笑容。 那条路确实很难走,但只有走那条路,才能为谢珩谋得生机。同样也只有走那条路,才能打破历任国师的宿命,让黑白两教再也不能造出国师这个祭品,欺瞒苍生! 在回国师府的路上,随着马车的颠簸,何漱衣的思绪不断的起伏。 她不是没有犹豫过,她也曾想能不能在谢珩卸任之前,就和他一起逃走,躲开黑教的追杀。 她甚至还想,可以和谢珩逃去梁国,梁国的新帝刚继位不久,他的宠后正是花谷七宿之一的“千影歌姬”——她的神交姐妹。看在七花谷的面子上,那位皇后一定会给她和谢珩提供避难所。 可是,这都是逃避。 逃避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不是吗? 她真的想天天躲避追杀、或是靠着别人的庇护活下去吗?这对谢珩一个男人来说,是何等的侮辱?又怎能对得起死去的阿琰和阿璎? 所以,何漱衣决定,再也不去想从前对黑白两教的崇拜,而是全心全意的认定他们为恶势力,与他们斗争到底。 何漱衣在沉思,而谢珩自然是在看她。看她的眼角优美魅惑,看她的神情专注静美,看她檀色的发丝柔顺的垂落在他的掌心。 这个女人,即使蒙着面纱、穿的这么普通,仍然令他赏心悦目。而更令他好奇的,就是她和妆公主到底说了什么。 “漱衣,妆公主有没有为难你?” 何漱衣止住思绪,冲着谢珩摇摇头。 谢珩道:“她态度大转,让皇帝尽快为我们赐婚,所以皇帝将日期定在了下月初八。” 这么快?何漱衣心里的甜意又泛上来了,她如实说:“我直接和妆公主摊牌了,说你是我的。” 谢珩听言,心花怒放。 “然后我就说,你有恋尸癖,喜欢抱着女尸和我一起睡觉。” 谢珩怒放的心花顿时萎蔫,她就那么想让他得恋尸癖吗?张口闭口都离不开这个词! “妆公主听了我的话,被吓坏了。我就趁热打铁告诉她,你有双性恋,也喜欢男尸。” 这该死的女人,说的都是些什么鬼话! “所以,妆公主再也不会烦你了,我也能安心了。” 谢珩简直哭笑不得,一张脸不知是该黑还是该红。这女人的不着边际能把他气死,可是见她这不择手段也要独占他的吃醋模样,谢珩枯萎的心花又绽放了起来。 别人将他当怪物没关系,有她喜欢他就够了。 谢珩很满足的扯下何漱衣的面纱,抱着她就吻了下去。回乾州这一路他都没法下手,好不容易挨到现在,再不温习这双红-唇的滋味,就要被相思给熬死了。 她怎么就这么软、这么甜呢? 何漱衣没有推拒,就势攀上谢珩的双肩,送上这份香甜。谢珩的亲吻,她很喜欢,也陶醉于他温柔的呵护宠溺。 她趁着唇瓣微微分开的一刻,哑声道:“都快呼吸不过来了……” 和她预料的一致,谢珩立刻克制住自己的欲念,离开了她的唇,用手指轻轻的抚摸着,关切的问:“没事吧?” 何漱衣摇摇头。 “对不起,我太想念了。”谢珩有些自责,“平时你都戴着面纱……” 让她继续蒙面的不就是他吗?说什么她太美,只准他一个人看……何漱衣喃喃:“堂堂湘国国师,竟然还想在人前狎女亵-玩。” 谢珩顿时脸一黑。他有这么猥琐吗?还狎女亵-玩。可是不得不承认,这种露-骨的词眼从她那鲜红的唇瓣里吐出,看在他眼里、听在他耳中,实在是、实在是……谢珩的身体热了起来,从下到上都绷得紧紧的,他想,他一定是对这个女人中毒了。 “谢珩?”何漱衣从谢珩那灼热的眼神里,便看出了他的变化。小手在他的太阳穴上一摸,都有薄汗了。而这动作更教谢珩浑身一颤,下面隐隐作痛起来。 他搂着她喑哑道:“漱衣,你故意的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点击收藏都涨的好慢,我自嗨一下吧~ ☆、第36章 图文并茂的教科书 何漱衣有些无语,她明明什么都没做,怎么就是故意的? 可是看谢珩忍得很辛苦的样子,她心软了,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小声说:“等回去了就抱我去床上……” “咝——”谢珩差点爆发了,几乎是使出全部意志力,才将她死死压在胸口,手在她的娇臀上一打,“何漱衣!”他恶狠狠道:“敢明目张胆的勾-引本国师!” “我没有……” “闭嘴。”再多听一句她娇软的声音,他都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做出什么事来。 深吸一口气,谢珩又拍了拍她的臀,“好了,不闹了,那些都等洞房的时候再说,本国师要给你最好最难忘的新婚夜。在这之前,不要挑战本国师的忍耐力。” 第32节 何漱衣听话的沉默了,被搂在谢珩的怀里,他的滚烫和温柔就像一个温暖的沼泽,她不争气的下陷、再下陷。 可是,这个别扭的让人啊,虽然疼她,但也不用在她面前掩盖不会房中术这个事实吧。 看来她要赶紧请教天嫂地嫂,赶在大婚之前,把一切都学会。 求知欲是一种神奇的力量。 它驱动何漱衣立刻付诸行动,一回到国师府,就直奔天嫂地嫂的住处,顺便把谢天谢地赶出去,将天嫂地嫂拉到一起。 “阿梨姑娘,你回来啦!”天嫂很开心。 “阿梨姑娘,一路上还好吗?”地嫂很关心。 “还好,没什么,我此来是想向你们请教闺房之事。”何漱衣面不改色道:“谢珩不通人事,我要教会他,你们告诉我怎么伺候男人。” 天嫂地嫂顿觉头脑一轰,疑心是听错了。何漱衣只见面前俩人的脸迅速转红,红的似煮熟的虾子,接着就听天嫂道:“阿梨姑娘你这么直白,臊也不臊啊!” 何漱衣说:“我是认真来请教你们的。” 地嫂红着脸说:“呃……这个我们自然是知道。可是……别说你还是个黄花闺女,就是我和姐姐这样已为人妇的,私下里说话也不敢这么直白。” “不说明白,就没法教学了。”何漱衣喃喃:“请你们教我吧,这都是为了谢珩。” 天嫂地嫂更臊了,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天嫂捏了地嫂一下,地嫂红着脸跑去床榻那里,从枕头里摸出一把小金钥匙,拿着金钥匙走到藏得最深的一个小柜子处,打开了柜子,从里面取出一个梳妆盒子,外加三本书。 “这是什么?”何漱衣接过这些东西。 地嫂红着脸答:“你想学的都在这里头,回房自己看就行……” “对对,你自己看就好,记着千万要偷偷看,可别被人瞧见了!”天嫂一个劲的嘱咐。 何漱衣的心事有了着落,喜悦的谢过二人,带着东西就回房了。 既然天嫂说了要一个人偷偷看,何漱衣便照做,回了房间便插好门栓,抱着东西坐到床上,落下芙蓉帐,自行翻看起来。 先拿起一本书,翻了翻……怎么都是篆体?什么年代了,印刷作坊居然还选用篆体。 这本没法看。 何漱衣又拿起第二本。 这回字体倒是正常了,可是字号太小,密密麻麻跟蚂蚁似的,这是要把眼睛给看坏吗? 何漱衣再次腹诽起印刷作坊。 当然,若是那印刷作坊的老板在此的话,一定会面红耳赤的指着何漱衣大骂:“你们这些看客站着说话不腰疼!换成你们来开作坊,敢将□□印刷得一目了然吗?!” 何漱衣又拿起第三本书。 这本书还不错,比前两本好多了,字体字号都没问题,还附带了插图。这就是个黑白小人书,每张插图里都有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以各种诡异的姿势缠在一起…… 唰。何漱衣的脸,后知后觉的红了。 红透。 她终于明白为何地嫂把这些书锁起来,又把钥匙藏起来。这、这就是尘俗里最神秘事物之一的“避火图”? 何漱衣红着脸又翻了两页,被画里男女的姿势羞得脸都能滴出血来,再看图片配的说明文字,整个人都要被煮熟了。 好羞人。 洞房花烛夜,她就要和谢珩抱在一起,做这种羞煞了的事吗? 虽然从前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可因为没有喜欢过谁,就没有在意。可此刻,手里就捧着这小人书,看着书里的小人这么直白的教导,她满脑子就就成了谢珩和她不着寸缕缠在一起的样子……谢珩,他、他…… 不行!她得硬着头皮看下去。要是连她都放弃了,谁来教谢珩? 这个念头一经产生,就如墙缝里长出的草,拥有极强的生命力和战斗力,很快就让何漱衣平定了羞涩,充满了挑战之心。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翻书。 这书里小人的姿势,多种多样,何漱衣冷静下来细看,看着看着就觉得,这画师的功夫不怎么样,把小人都画的挺丑。尤其是这个男的,哪里像谢珩,谢珩那么俊美,而这个男的却……无法代入!不看了! 何漱衣抛下这本书,拾起了最后那个梳妆盒。 这梳妆盒是木制的,绘有彩漆,瞧来还算精致。盒盖上还有一行鎏金的小字:女为悦己者容。 这应该是地嫂给的胭脂水粉吧,何漱衣打开梳妆盒,却发现,里面依旧是一本书。 翻开这本书,一张张精美的彩色春宫图呈现眼前。这本书比前三本强多了,不但色彩丰富,画师的画工也好,男的俊女的美,连小人脸上的神情都刻画得惟妙惟肖。 原来这本书才是良心之作,印刷作坊将它装入梳妆盒,毫不脸红的做了伪装,妙极、妙极。 何漱衣津津有味的研读起来。 嗯……她要这样,谢珩这样、那样……这个姿势看起来,她会比较累,以后要少用这个……嗯,那就用那个姿势,那个一看累的就是谢珩,他是男人,又是个男尸,不会那么容易累的…… *** 自这日起,皇宫和国师府都在为谢珩的婚事做准备。 皇帝还放诏书出来,大肆表彰了何漱衣在龙山县的功绩,又给国师府派了许多人手,帮忙准备。 这些人自然是卯足了劲,却发觉婚事的当事人何漱衣,竟然总把自己锁在房里,不知道忙活什么。他们哪里知道,这位国师夫人是在看春宫图,只要有人敲门,她就把书往床底下一塞。 一日大雨滂沱,秋雨将夏日遗留的燥热一扫而空,人们纷纷翻出冬衣披上。 就在这日,国师府门口来了个女子,衣衫单薄,全身被雨水浇透,瑟瑟发抖的求见谢珩。 温茗走了出来,一见来人,惊了。 “杏儿姑娘?”他忙举着伞迎来。 ☆、第37章 大婚 连杏儿见了温茗,眸底先是一亮,接着又一黯,竟是躲开了他送来的伞,“我要见国师大人!” 温茗有些诧异,“杏儿姑娘,你怎么了?” “快带我进去,我要见国师大人!” 温茗颇感到奇怪,却也只好劝她先更衣。可连杏儿执拗的不肯,非要见谢珩。于是,百忙之中的谢珩吃惊的看着这个湿漉漉的女子被领到他面前。 “国师大人……”一见到谢珩,连杏儿心里的委屈、悲痛,瞬间崩塌了,“国师大人,我爹他……他死了!”连杏儿嚎啕大哭。 谢珩、温茗均是一惊。 温茗忙走近了问:“杏儿姑娘,你别急,慢慢说是怎么回事。” 连杏儿狠狠一眼剜向他,咬着唇颤抖。爹给国师大人的那封信,她偷偷看过了,爹怀疑这个温茗是黑教放在国师大人身边的卧底! “杏儿姑娘,你……还好吧?” 连杏儿将嘴唇咬出了血丝,一字字道:“我没事。” 正巧这会儿,安安拉着何漱衣来找谢珩玩,两人在门口听见连杏儿的话,都僵住了。 连杏儿哭道:“是杨显派人杀了我爹和墨观音!那些可恶的黑巫师还要将爹的尸体送去黑教侮辱!杨、显!我要他偿命来!我要杀了他给爹报仇!” 安安被连杏儿的吼声吓得一哆嗦,抱住何漱衣的手臂,呜咽:“连伯伯死了……呜呜,连伯伯……杏儿姐姐……” “安安……”何漱衣拍了拍她,对谢珩道:“安安害怕这些,我先带她下去。” 谢珩点头,又示意温茗:“你去安排下杏儿姑娘的住宿。” 温茗颔首。 待所有人都退去,屋里只剩连杏儿和谢珩,连杏儿这方从衣服的夹层里掏出那封信。信封外包了层油纸,能防水,油纸上一层湿漉漉的水渍。谢珩拿过信,擦了水渍,取出信纸一阅,脸色瞬时变的极其难看。 “不可能,温茗与我是莫逆之交,他不可能是黑教的眼线。” 连杏儿就知道谢珩要这么说,因连岳山的死,她的情绪一直都处于激动的状态,也不管自己说话又重又难听:“他要是没法骗到你,还当什么眼线?你别被人卖了还在给人数钱!” 谢珩眸底一寒,“温茗的为人,我再熟悉不过。” “是啊,你熟悉,死的又不是你爹!”连杏儿喊完,才意识到话说的太难听,调整了一番,又道:“国师大人,我爹怀疑温茗的嫌疑最大,但其实我不是这样想的。我更加怀疑何漱衣!” 这下谢珩真的恼了,“杏儿姑娘!” “我就事论事!”连杏儿道:“梨花巫名声不好是湘国人尽皆知的事!她是赶尸女啊!赶尸的女子都是为人不齿的,正经人家的女孩子谁会去做这勾当!我生父就是赶尸匠,却也绝对不许我学习赶尸术。国师大人,你仔细想一想,你和她才认识了多久,你除了知道她是梨花巫、知道她在找人,你还知道什么吗?!” 连杏儿每多说一句,谢珩的脸就多结一层冰,到最后满面冰冷,视线戳在连杏儿身上,都能将她戳出一个个冰窟窿。 “来人!”谢珩道:“叫天嫂过来,先带杏儿姑娘更衣。” 连杏儿没赖着,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嗤道:“这么容易相信别人,你会后悔的!” 谢珩很想发火,但顾念到连杏儿丧父的心情,硬是忍下了。 他会后悔吗?如果他发现,温茗和漱衣真有一人是黑教的眼线……谢珩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他怎能因为连岳山父女的看法,就去猜忌温茗和漱衣? 但是,连岳山父女言之有理,尤其是连杏儿的话——他除了知道漱衣是梨花巫,知道她在找微哥哥,他还知道什么? 现在想来,漱衣身上的谜团依旧是太多! 一股心烦的情绪,塞在了谢珩的胸臆,上不能上下不能下。他走出屋子,看着四处已经挂起的红绸、贴出的红囍字,心烦意乱的很。似是要借雨水的冲刷让自己清醒点,他直接走进雨中,在湿漉漉的石板上走过,竟是失魂落魄,不知该走去哪里。 过了许久,谢珩停在了珞璎阁前。仰头,看着牌匾,不知不觉竟然走到这里。 原来,自己的心无法安然停泊时,终究只能停泊在这里。 他走进了珞璎阁。 令谢珩吃惊的是,他在进入阿璎闺房时,竟看到何漱衣立在床头。 谢珩噤声,默默看着何漱衣,看她美目凄迷,缥缈的眼儿微微眯出哀怜的形状,就那么静静的立着,用她空灵的嗓音对阿璎轻语。 “阿璎,下月初八我就要嫁给你大哥了,以后的日子里,那些你想做、却没能做到的事情,便由我去做。谢珩没和我说过阿琰埋在哪里,我只在后院的一间小屋见过阿琰的牌位,我知道,谢珩仍然无法打开心结,真真正正的放下过去……阿璎,我向你保证,会让他早日摆脱过往的缠绕,做个快乐的人。”她轻笑:“对了,他还和我说想生个女儿呢,希望我的肚子能争气点……” 一片水雾染了谢珩的眸子,他想哭,真的想。 他看着何漱衣低身,给阿璎盖好被子,眼底还有着美好的笑意,他的双眼全模糊了,转身离开珞璎阁,没有教何漱衣察觉。 她对他情深义重,他为何还要怀疑她?谢珩为自己感到不齿。 他信漱衣,也信温茗,他决定女人和兄弟都信到底。 猛地,谢珩想到一个人。连岳山在信里说,是有人向黑教告了密。如果那真是外人干的,那么有一个人一定有本事做到在他们不查之下跟踪他们——那个老妪! 将这推断告诉连杏儿后,连杏儿哑然。她本身也不愿怀疑温茗和何漱衣,听了谢珩此话,便觉得有理。 温茗和天嫂也把连杏儿安置好了,为改善她的心情,温茗邀请她一起置办谢珩的大婚,连杏儿欣然同意。 第33节 十一月初八,天晴,无风,诸事皆宜。 乾州满城红妆,张灯结彩,共同庆祝当朝国师谢珩大人新婚。 整个国师府快成了片红海,就连谢天谢地都穿一身大红,抱着剑在门口笑哈哈的欢迎宾客。 破败的国师府,被红绸子打扮得很遮瑕。院子里高朋满座,皇帝一袭常服,戴乌纱帽,坐在主位上好不快活。 何漱衣就在一阵欢呼下,和谢珩两个被簇拥到皇帝的面前。 看着谢珩难得穿这么喜气,那张俊脸添了不少光彩,皇帝打心眼的高兴。再看蒙盖头的新娘,皇帝在心里扼腕:看不到她的真容太可惜! 他可是知道,派去给何漱衣梳妆打扮的宫婢们,只给她更衣梳头,还没化妆就被她赶走了。她非要自己化妆,不许别人看她的脸。 她还真是要从头到脚都当谢珩老弟的专属用品啊!这么好的媳妇,他那六宫粉黛里咋就找不出一个呢? “老弟,还是你有福气,好姑娘娶一个就够了,你要好好待她。” 谢珩笑着哼道:“用不着你说。” 乐队们就着气氛,换了拜堂的曲调。皇帝清了清嗓子,主持拜堂。因着这对新人没有高堂,二拜就成了“二拜圣上”。看着谢珩朝他鞠躬,皇帝心里很受用。 他高喊:“夫妻对拜!” 何漱衣和谢珩面对面,拜了下去。 这一拜,在旁人看来很快就过去,可是在何漱衣看来,却似在她的人生中刻下漫长的一笔。此后的岁月,她都将和这个男人携手度过,和他不分彼此,把他们的家庭传承下去。这是一件多么幸福、多么神圣的事啊。 “谢珩……”她轻轻的呢喃,缠缠|绵绵的飘入谢珩的耳中,暖得他万般享受。 他轻扯两人之间的红绸子,用动作告诉她:有他在,她不用操劳,他会牵着她走过似水流年,绝不放手。 “咳咳。”皇帝眼尖的瞄到两人之间的传情,笑容都咧到耳根子了,“谢珩老弟啊,宾客们可都等着灌你酒呢,是不是该让夫人先去洞房候着了?” 大婚之日,谢珩也懒得用视线去杀伤皇帝,他抚过何漱衣的双肩,柔声说:“回屋吃饭吧,不用等我。”接着天嫂地嫂就走过来,把何漱衣搀扶走了。 敬酒的宾客顿时围上前,却都很有眼色的等着谢珩目送完他夫人,这才开始敬酒。 何漱衣一被送回卧室,就请天嫂地嫂关门出去。 她不是第一次进谢珩的房间,这房间里最让她欢喜的就是那张又大又软的床。现在房间里的家具全被皇帝换了新的,熠熠生辉。何漱衣往床上一坐,伸手就把事先藏在床板下的避火图拿了出来。 反正谢珩一时半会儿来不了,她就趁着这个时间,接着上次没学完的继续学习吧。 唔,上次看到这里了……何漱衣翻到了折角的那一页。 这一页的内容更是惊奇,原来这档子事还有这么多招式,把何漱衣看得面红耳赤,再配上下面的说明文字,不过是两个小人,竟有这么多花样,何漱衣只觉得自己都快被煮冒烟了。 也多亏这书编写的好,全面、透彻、配图也棒。何漱衣不禁道:“好书,值二两银子。” 正看得入神,赞叹得发自肺腑,突然,门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大婚了,潜水的亲们要不要冒泡出来恭贺一下? ☆、第38章 被抓包了 何漱衣没想到谢珩这么快就来了,这一瞬心中大惊,慌忙要藏起避火图。 可谁教这避火图好死不死的没有装订,全是散画。何漱衣一不小心,手松了,谢珩开门又带来一阵风。结果,哗的一下,七十二张彩图 翩翩飞舞,落了满屋。 何漱衣吓傻了。 谢珩整个都懵了。 这、这都是些什么? 随手捡起一张一瞧,脸上顿时青筋暴起,一片浓郁的黑色飘到额头,而双颊则成了淡红。 谢珩瞪了眼何漱衣,再捡起一张,再看,面色是黑的更黑、红的更红。 “谢珩,我……”何漱衣舌头打结了。 她看着谢珩捡起一张又一张,每阅一张,他额角的青筋就跳得更厉害,没过几张,那双颊就红的和他一身喜袍一般,都要滴出血。 “何、漱、衣!”他咬牙切齿道:“你背着我就看这些东西!” “我……”何漱衣连忙劝道:“你别不好意思,你不会我可以教你的,这些天我正是在学习。” 他不会,她学习,要教他……谢珩似乎明白了何漱衣的意思,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低吼道:“你教我……什么……” “就是……房中之事。”何漱衣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泰然又自然,“你不是不会吗?我学了很多,还管天嫂地嫂借了这画册来研读,所以 ,待会儿你不用紧张……” 谢珩想吐血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钻进这个女人的脑袋里,看看她成天都在想什么。 大婚之日,本来他还有点紧张,怕行房的时候把她弄疼弄哭,给她落下个不敢回想的初夜。可她呢?不仅没有待嫁少女该有的羞涩和期 待,反而在赞叹避火图,还扬言是为了教导他而进行的提前学习。 这女人、这女人…… “你怎么了,谢珩?”何漱衣只觉得,面前这个人脸色越来越差,简直像是要把她吃了似的。 “谢——”不等她再开口,就见谢珩三步并作两步冲来,直接将她压了下去。 “谢珩!”何漱衣惊呼。 谢珩离她好近,他的身体叠着她的,炽热的仿佛能将她烧化。他的脸近在咫尺,那双深邃如湖水的眸,翻腾起狂涛和岩浆,灼热的带着 烫人的温度,这样的眼神再明显不过了。 她喘息着问道:“你……你想做什么?” “何漱衣,是谁和你说我对这方面的事情一无所知的?嗯?”他问,醇厚而喑哑的嗓音,跟蝴蝶触角般挠刮过何漱衣的耳朵。 耳朵顿时绯红一片。“难道不是吗?我以为是。” 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吗! 谢珩真想不通他怎么就喜欢了这么个女人,真是……时时刻刻能把他气得内伤而亡! “何漱衣,本国师到底会不会房中之事现在就做给你看!” “啊呀!”何漱衣惊呼一声,面纱被扯掉,谢珩堵住她的唇,狂肆的掠夺如海浪般的将她拍下,后面的一切简直是场灭顶之灾! “谢珩,谢珩……”屡次想说话,却被谢珩弄得根本没法开口。他的狂吻,把她口中空气都夺尽了。双手更是没闲着,拆的拆、拽的拽 ,不多会儿就把碍事的物品全丢地上去了。 何漱衣哀叫:“还没有喝合卺酒……” “堂都拜完了,喝不喝你都是我老婆!”在她看来,此刻的谢珩就像一头凶兽,不将她吃个骨头都不剩就不罢休。 何漱衣欲哭无泪,早知谢珩这么深藏不露,她说什么也不挑衅他了。现在好了,力气没他大,体力没他好,防守各种被拆招,还被点了 一身火。 “谢珩,谢珩……”她似哀求的呼唤,把谢珩的心都弄酥了。 他露出邪魅的笑容,“怎么样?还有什么好说的?当本国师真没两把刷子?” 她投降、投降还不行吗?不行的话,她认错好不好? 答案当然是不好,谢珩怎么会放过她,要不是顾念她是初次,他早就不知道逞凶成什么样子了。于是,在后面长达一个时辰的时间里, 何漱衣真真切切的意识到,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她只庆幸谢珩发狂了还在体贴她,很快就把她带入佳境,沉沉浮浮,理智都丢了个干 净,恨不得和他天长地久的不要分开。 事毕,何漱衣累得要散架了,她像一尾滑溜溜的鲶鱼,卧在谢珩怀里,听他粗喘着问:“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让你误会本国师 的。” 何漱衣上气不接下气道:“上次在山洞里,我以为你会要我,结果你突然就不要了……” 然后呢?谢珩试着用何漱衣的思维方式问:“你以为成什么了?” “我以为……你是不会,所以不喜欢室女,喜欢……熟女。” 谢珩的脸瞬间转黑,这都什么跟什么!他拥紧何漱衣,斥道:“胡思乱想,不着边际!” “我……呀!”被打了。 谢珩恨恨道:“以后别再看这些乌七八糟的书,本国师会亲自带你实践个遍的。” 想到刚才的种种,何漱衣脸又一晕,“我还是看看吧,看了理论知识能熟悉些。” “呵,你是不信本国师?”谢珩亲了她一下,“漱衣,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懂不懂?嗯?” 何漱衣的脸红成熟石榴了,偏偏谢珩玩味的目光还流连在她身上。她真香、真甜,哪里都教谢珩喜爱之极。怪他上了瘾,忘了节制,把 她给累惨了。 拨开何漱衣额前的碎发,轻印了一吻,谢珩披上衣服,从事先准备好的暖壶里倒了盆水出来,帮她擦拭。 擦完,谢珩用新衣服包住她,又喊了婢女来将饭菜重新热上,回身把何漱衣抱到桌子旁:“乖,吃饭了,饭菜都是御厨做的,你肯定喜 欢。” 喜不喜欢都在其次,刚刚那么疲累,何漱衣觉得填饱肚子是第一位。 不过事实证明,皇帝派来的御厨的确水准很高,剁椒鱼头、夫妻肺片、蟹黄豆腐、牛杂汤……每一道都鲜香美味,堪称精品。 待吃饱了饭,该喝合卺酒时,何漱衣不配合了。 她静静的坐着,淡淡看一眼谢珩递来的酒杯,将脸扭向一边。 “漱衣?”谢珩先是以为她想休息会儿再喝,可却见她玩起了一张符咒,把他当作空气。 “漱衣,该喝合卺酒了。”他有些心虚,她该不是在抗议他方才的粗暴吧。 “漱衣,喝了合卺酒,我们就是有名有实的夫妻了。” 何漱衣瞥了他一眼,“之前你说了,已经拜了堂,喝不喝合卺酒我都是你老婆……” 她果然在赌气!谢珩解释:“那是本国师一时激动……” “不按程序走的人是你,我不跟你和合卺酒。” 第34节 这下谢珩难办了,怪他、都怪他,他不该因为避火图的乌龙就化身邪兽,把她得罪了。她不会以后都不搭理他,让他独守空房吧?在尝 过她的滋味后,他就再也放不下了。 “漱衣,我错了,先把合卺酒喝了好不好?”谢珩低声下气起来了。 “漱衣,我不该那么对你,我真是一时间情绪激动。” 何漱衣不理他。 “漱衣……”谢珩急的改口:“宝贝,原谅我,以后只要你不同意,我一定不碰你,全都以你的意愿为主。” “……” “宝贝……” “……” “夫人……” “……” “爱妻……” “……” “心肝……” 怎么称呼越来越离谱?何漱衣淡淡道:“就是叫娘也不管用。” 谢珩一窒,顿了半晌,破釜沉舟道:“娘娘,卑职错了,甘愿受罚。” 还娘娘!何漱衣差点被逗笑了,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来,“这话要是传到皇帝的耳朵里,他会认为你和他的妃嫔之间有什么猫腻。” 听她竟和他打趣了,谢珩总算松了口气,得意的一笑:“他那三宫六院,本国师一个都看不上。” “这么说,你全都见过她们?” 这话把谢珩给问无语了,他答:“见过的和没见过的,统统没兴趣。” 何漱衣心里一甜,道:“可是宫里的妃嫔都很美。” “别人再美也是别人的事,世间纵有万紫千红,本国师也只钟情那么一个,没人能取代她。” 何漱衣心里甜的涌出蜜了,接过酒杯,道:“我会记住你说的每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觉得国师大大这么萌……容我自己先笑一会儿 ☆、第39章 新婚就是好 见何漱衣肯喝合卺酒了,还主动将胳膊绕过来,谢珩很开心。 她的胳膊白白的,像是玉雕的,又细又好看,还带着香喷喷的味道飘进他鼻子里,谢珩的心熏熏然。 结果,直到饮完合卺酒,喊了婢女来收拾饭菜,谢珩才反应过来那七十二张彩图还满屋躺着,脸又一黑,赶紧去捡。 可这一幅幅图画太过惟妙惟肖,即便谢珩故意不看,还是难以控制余光不往那瞟。他又不是神,自然越捡越中招,索性赶紧捡完,往柜子里一塞,抱着何漱衣就去浴池。 何漱衣心想,能美美的泡个澡了。却不料,进了浴池后,就搞了一场鸳鸯戏水。 平息后,她倚在他怀里,软乎乎的接受他的按摩。微抬起下巴看着谢珩俊美的脸,用手指戳了戳他胸口,谢珩眉毛一挑,饶有兴致的一哼,拍了她两下,心里是无比的满足。 早先就听谢天谢地说,娶个老婆如何如何的受用,宠老婆又是如何如何的快活。老婆娇媚贴心,男人想不上瘾都难。 那时的谢珩虽不知滋味,却也黯然的想,自己是体会不到了。他一个活死人,哪里有享受天伦之乐的权利呢? 却不想,他竟然遇到一个不会被他的尸气侵蚀的女人,不可控制的喜欢上这个女人,而这个女人也喜欢他,愿意接受他这样残缺的存在。 如今,他拥有了她所交付的身心,能抱她在怀里,能尽情的宠爱她,这种幸福,是上天为了弥补他而专程赐给他的吗? 头一次的,谢珩竟感谢起上苍来,他抚着何漱衣柔软的身子,笑道:“若是再有个孩子,这个家就圆满了。漱衣,要尽快给我生个女儿,就像安安那样可爱。” 何漱衣嘟囔:“这话和我说就罢了,可不要被安安听见,带坏了她。” “呵,安安是本国师的幺妹,本国师怎么会带坏她?”谢珩低语:“不过有时候瞧她和你在一起,我就会想到女儿……” “不正经。”何漱衣数落,手指在谢珩的心口一顶,“水凉了,我要回房。” “好,这就送你回去。” 谢珩抱何漱衣起来,亲自给她擦水、整理头发、穿衣,小心翼翼的生怕她不舒服,最后把她藏在怀里抱出去,免得夜风冻到她。 何漱衣心里暖暖的,心想谢珩真好,靠在他怀里想直接睡。可不料回房后,竟然又被他压在床上,狠狠折腾了一番。 何漱衣气坏了,这个家伙真是太讨厌! 不过,她又好喜欢,尤其满足于临睡前听见的感叹—— “漱衣,你真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贝。” 第二天,按照规矩,何漱衣要和谢珩去见皇帝。 可是,昨晚贪欢的厉害,何漱衣虽然因习武而体力上没问题,可是……腰酸腿软是硬伤,走不了路可如何是好? 她向谢珩投去一个“都怪你”的眼神,而这男人却还在温柔的为她穿衣服,脸上一派邪恶的表情,心里却在责怪自己昨晚太孟浪,竟是把她弄成这样了。 鉴于心里负罪感重重的,谢珩全程抱着何漱衣。 两个人吃过早点后,行走在国师府里,遭来了许多偷笑和放光的眼神。 府里为数不多的下人,采取跟踪模式,硬是把两位主子送到门口,看着他们上了马车。 尤其是谢天谢地,准备了马车后,就靠在那里不断的张望。一见两人出来了,立马迎上来,高兴的恨不得放上一挂鞭炮。 谢天还说:“国师大人,你看要不是我和谢地,你能娶到这么好的女人作夫人吗?是不是应该给我们加薪?” 谢珩心情正好,爽快一笑:“每月加两钱。” “哈哈,谢谢国师大人!”谢天谢地乐开花。 这次去宫里,一路上两旁有许多百姓围观。 大家都知道国师大人成亲了,也都知道马车里坐着新夫人,许多百姓们想着一睹芳容,可是,即便何漱衣拉开帘子往外看,依旧是戴着面纱,看不见容貌。 但百姓们都说,她眼角下的那颗泪痣,已然惊艳的让人窒息。 谢珩不愿让百姓们都看他夫人,便把何漱衣抱着,让她靠着他的胸膛,双手从她的腰间穿过,一会儿给她递水,一会儿为她按摩,伺候得很是周到。 于是乎,当何漱衣被抱到皇帝的面前时,皇帝又是羡慕她被宠得这么宝贝,又是兴奋的叫唤:“谢珩老弟!你居然把个如花似玉的夫人折磨成这样!朕记得昨晚你也没喝多少酒啊,啧啧,第一次尝到女人的滋味,欲罢不能是吧?” 谢珩冰冷的目光顿时射来,如箭似的,教皇帝打了个寒颤,连忙摆手说:“朕开玩笑、开玩笑的。”边说,边还不死心的往何漱衣的领口望,企图看出些痕迹来。 谢珩的视线更冷一层,“你再盯着看,休怪我不客气。” 皇帝只得示弱:“好、好,唉,还真是护食。” “废话少说,我们已经见过你,要是没别的事便回去了。” “刚来就要走?”皇帝心想,定是谢珩老弟把他夫人累着了,舍不得她继续在外头,想让她回去休息。 啧啧,这谢珩老弟可真是……如狼似虎啊。 皇帝摆正了脸色,严肃道:“接下来朕要说的话你肯定不爱听,但朕是为你考量。去黑教的总坛见杨显吧,无论如何还是得让你夫人去见杨显,否则落下个轻慢教主的罪名,黑教就不会让你夫人好过了。” 何漱衣明显感觉到谢珩的身体一僵,她看着他,从他的眼底看到了深恶痛绝,接着,那眼底又涌出了许多种情绪:悲伤、恶心、悼念、悔恨…… 她知道,他又在想阿璎和阿琰了,他从不曾真正的放下过去,所以阿璎仍没有下葬,阿琰被埋在哪里他也从不提及。 黑教对他来说,太过恶心悲痛,他不但不愿回首,甚至缺乏回首的勇气。 何漱衣圈紧了谢珩的脖子,坚定的说:“我们不去黑教总坛。” 谢珩的心一热。 “黑教一直都没有让谢珩好过,我们也不必摆出讨好的姿态,”何漱衣在谢珩的脸上亲了一下,“谢珩,不用为了我而踏入你不想踏入的地方,你无法摆脱过去的阴影,就由我来带着你一步步走出。那杨显,不必理会,总有一天我们要和他翻脸的。“ 谢珩感动,心潮澎湃,点头,给了何漱衣一道美丽的像是月光射落云层的笑容。 皇帝看着,真为谢珩高兴,同时也更加郁闷为什么这样好的女人就没被他碰上。 “皇兄!”妆公主的声音从殿外响起,只见妆公主小跑了进来。 一看见谢珩,妆公主又是脸色一白,本能的想躲,又见何漱衣被谢珩抱着,才想起来这俩人已经成亲了。 妆公主总算没那么害怕,故意对何漱衣道:“祝贺你做了国师夫人。” “多谢。”何漱衣颔首。 倒是皇帝打量着妆公主,不爽的问:“你一大早女扮男装是想做什么,先说好别给朕惹事。” “本公主没有!”妆公主争辩:“本公主只是早上去了趟‘南歌子客栈’,就想尝尝他们新鲜的招牌点心——冰糖湘莲!” 皇帝道:“宫里头什么好吃的没有,还非要女扮男装跑去市井上吃,你真不怕给人看笑话!” “哼,那是你没吃过,你要是吃过了,会恨不得把那厨子招来御膳房的!”妆公主理直气壮,言罢又道:“话说,本公主在那客栈里瞄到一个男人,长得特别好看!一身澹月色宽袍,发带束发,看着又俊逸又洒脱,可好看了!” 皇帝努努嘴,本想嗤一句“花痴”,却不妨何漱衣乍然惊呼:“是微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被锁,我已经修改并提交了,系统还没有处理完,请大家耐心等待,唉,我也很焦急。顺便说一嘴,请大家收藏下文文,也收藏下作者的专栏哦,治愈下作者被锁文的心吧。。 ☆、第40章 老妪再现身 听了何漱衣的呼喊,几人均是一怔。 妆公主更是歪着脑袋愣愣问:“微哥哥是谁?” 谢珩忙问:“妆公主,你是在南歌子客栈的何处见到那个男子?” “啊?本公主想想啊……噢!在二楼最把东头的那间客房里……没错!天字一号客房,本公主从门口经过的时候,正好看见那个漂亮的男人在里头写东西!” 南歌子客栈,天字一号房……谢珩记下,对何漱衣道:“我带你过去吧。” 何漱衣点点头,心急如焚。 两个人走得很急,倒让皇帝无奈。他掐着乌纱帽两边的黑带子,朝着妆公主翻了个白眼,“你来的真不是时候。” “本公主怎么啦?”妆公主刁蛮的扬起下巴。 “唉!你害朕一件大事没来得及和谢珩老弟说!” 第35节 妆公主不以为然道:“怪你自己!不把大事放前面说!活该!” 街道上,谢天谢地驾驶着马车,狂奔向南歌子客栈。 何漱衣坐在谢珩的腿上,被他搂在怀里,一颗心就跟蹴鞠似的,一会儿被踢上去,一会儿又落下来。 之前在花垣打听到微哥哥的消息,便是说他会在腊祭的时候来乾州。今天是十一月初九,离腊祭还有一个月,微哥哥已经提前来了吗?还是,妆公主看见的是另外一人? 不管怎样,她也要去看个究竟。 不算长的路,何漱衣却觉得走了好久。 马车停在了客栈前,谢天谢地在外头守着,谢珩抱起何漱衣,跨过门槛走进去,无视前来招呼的跑堂,直接迈去二楼。 那天字一号房,这会儿门开着,谢珩抱着何漱衣踏入。何漱衣已正起了身子,“微哥哥”三字也已到嘴边,正要喊出,却诧异的发现,客房里没有人。 整间客房都是空的,而且,收拾的干干净净。 何漱衣的心顿时从悬崖上跌落万丈深渊,她来晚了吗?住在客房里的人已经离开了吗? “谢珩……”她黯然神伤的喃喃。 谢珩也感到可惜,正要应她,却不想客房的门忽然砰的一声关闭!谢珩回头一瞧,心里一紧,下一刻又感受到周围多了一种奇怪的气息。 定睛一看,原本空空如也的客房里,居然多出了一个人。 ——那个老妪! “是你!”何漱衣被摔落的心,陡然燃起仇恨的怒火,“这一次我不会让你逃的,我要你的命!” “漱衣!”谢珩见她要下来,忙抱紧她。他知道她还全身酸软,哪怕再加上他,也未必是这老妪的对手。 将谢珩的表现看在眼里,老妪苍老的眸子一深,说道:“国师大人,老身有话说。” 谢珩冷声道:“先回答本国师,你先前一直都跟着我们?” “是。” 谢珩心里一惊。好厉害的人,功夫了得,这一路上他试图感知她的存在,却根本察觉不到。 他再问:“向黑教告密,引他们杀死墨观音和连岳山的人,是不是你?” 老妪不答,反是看向何漱衣,眸底又出现了那种哀怜,“你……真的不记得老身是谁了?” “笑话。”何漱衣的表情冰冷而肃杀,“灭门之仇刻骨铭心,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记得。” 老妪叹了口气,抬起右手,撸起袖子,露出了手腕上戴着的一枚白色镯子。 这镯子引得何漱衣大惊,谢珩也睁大了眼。 “漱衣,那镯子和你戴的是一样的。”谢珩道。 何漱衣惊呆了。这镯子,是微哥哥为师门的兄弟姐妹们配的,是他们梨花谷的饰品。这个老妪,怎么也会有? 何漱衣质问:“你杀了我的同门,还夺走他们的镯子……原来你不但丧心病狂,且如此贪图不义之财!” 老妪苍老的脸上,显现一种极为痛苦的表情,她哀叹:“看来,不论老身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了。” “国师大人。”她看向谢珩,定定的,问道:“你能护漱衣周全吗?” 谢珩不解她何出此言,却坚定的答:“必当如此,本国师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有你这句话在,老身至少能放心一点。”老妪加重了语气,“你身为湘国国师,答应了老身的事,就当一言九鼎。你一定要让漱衣开心的生活,你必须做到!” 话落,不等谢珩回答,老妪便身形一闪,飘出窗户不见了。 何漱衣探出身子,悲愤的表情变成了失落和悔恨。她再一次看着老妪从她眼前逃跑了,她背负着累累血债,却屡屡被仇人玩弄于鼓掌之间,什么也做不了! “谢珩……”何漱衣的眼睛湿了,难受的想哭。 她说不清自己此刻的感觉,明明那么恨老妪,那么埋怨自己的无能,却又隐隐觉得,那老妪有种她极为熟悉的感觉。 为什么?为什么仅因为老妪亮出镯子,她就会产生这种感觉?相比仇恨,这种熟悉感反倒来的更真实。 “漱衣,别难过。”谢珩柔声在她耳边低哄,“你的微哥哥可能还没有走远,我们去问问掌柜,看能不能问到他的去向。” 何漱衣点点头,任着谢珩抱着她出去。 在离开这间房间的时候,她忍不住回望,半开的窗子那里,窗帘微卷。想着那老妪临走前对谢珩的嘱托,何漱衣喃喃:“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很想说她何必假惺惺,可是,她说不出口。 谢珩也觉得古怪,从第一次见那老妪起,他就发现,她根本不想伤害漱衣。那她为什么要灭了梨花谷,还一直跟着漱衣呢? 谢珩不言,抱着何漱衣拐过走廊,走下楼梯。在这楼梯上,可以尽观一楼的一切。 何漱衣看了眼楼下那些食客,心里怅然,余光里却忽然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坐在角落里的一个男子,背对着她,他和微哥哥一样,穿着宽松的澹月色广袖深衣,墨发用发带随意的束在脑后,那发带上有琉璃花纹,那是微哥哥最常用的花纹…… 这一瞬,何漱衣激动的几乎要大哭,两年的寻寻觅觅,那种种心酸,那一次次的失望,所有的情绪尽数化作一声呼喊。 “微哥哥!” 食客们全都朝她望来,而那个男子,也回头看向她,同时带着笑意问道:“这位夫人,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里带个‘微’字?” 何漱衣如遭石化,刚刚飞起的心,顿时被砸到地上,砸了个血肉模糊。 不是,这个人不是微哥哥! 再接着,她听见男子和谢珩同时发出惊讶的声音。 “国师大人?” “子谦?” 何漱衣还没能失望中回过神来,又因谢珩的表现而愕然。 她喃喃:“你们……认识?” 谢珩“嗯”了声,道:“他叫子谦,是阿琰的莫逆之交。要论渊源,他反倒和你更深一些。” 和她的渊源深?何漱衣很快就明白了是哪方面的渊源。这个男子,应该也是七花谷的吧。 谢珩抱着何漱衣走下楼梯,没有理会那些好奇的食客,来到那男子的桌子旁,把她放下,随后自己也坐下来。 离得近了,何漱衣方看清楚,这男子其实还是个少年,看着和她年纪差不多。神情懒懒,悠闲自得,腰间佩一支翡翠短笛。虽然稚气未脱,却已出落得丰神俊逸,想必日后定是个倾倒众生的美男子。 更令何漱衣意外的是,这少年还有个伴儿,是只乳黄色的雪貂,这个颜色的雪貂很少见。 这一人一貂的面前,各有一晚南歌子客栈的招牌点心“冰糖湘莲”,这雪貂正趴在桌面上吃的津津有味。 “它叫闪闪。”少年抚过雪貂的皮毛,声音因为慵懒而略显粘稠,“它是一只罕见的雪貂,乳黄色的皮毛,能通人性。” 闪闪听言,昂头,朝何漱衣和谢珩挥了挥爪子,“嗷嗷、嗷嗷!” 大概是在打招呼。 “掌柜的,再来两碗冰糖湘莲,账算我的。”子谦懒懒的招呼了掌柜,笑嘻嘻说:“十一月了,按说莲子早不新鲜,可这家客栈很有本事啊,还能把冰糖湘莲做的这么好,喝起来也不觉得凉胃。”又对谢珩道:“谢琰的忌日快到了,我正准备去武陵源给他上坟呢,不想竟在这里遇到了你们,嘿嘿,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国师大人,最近还好吗?先跟你道一句恭喜新婚。” 看得出来,谢珩面对子谦,是亲近的,眼底还流露出对谢琰的怀念,“你说的是,一转眼又是一年,快到阿琰的忌日了。阿琰的那块玉佩,你可还带在身上?” “当然啊。”子谦取出脖子上的那块玉佩,这是一块形似祥云的蛇纹石质烟白色点红纹岫玉,玉中隐约像是藏了条金龙。 至此,何漱衣已然明白,妆公主在客栈见到的人,不是微哥哥,而就是这子谦。 她心里百转千回,本就被那老妪弄得怅然,现下听了两人的话,更是为谢珩感到难受。 她幽幽道:“如果不是遇到子谦……谢珩,你还不准备告诉我阿琰被埋在哪里吗?连他的忌日,你也不敢面对……” 谢珩被戳中心事,哑口无言。 ☆、第41章 白教教主 子谦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打转,便明白了什么,嘴角噙起洞若观火的笑,无所谓似的把话题引到别处:“夫人,你是叫何漱衣吧,梨花谷的梨花巫?” 何漱衣的思绪自然被引走,“嗯。”问道:“小公子也是七花谷中人吧。” “我来自河洛国的昙花谷,谷主司命夫人是我师父,‘子谦’是她给我取的表字。” 既是司命夫人的男弟子,那这子谦,应该就是列国闻名的“司命公子”了。 世人之所以称他们的“司命”,便是因他们的武功路子是以银线绞杀敌人。这些年不知多少高手栽在这一招上,宛如是被决定了命运的提线皮影。 然这子谦观来,倒是毫无杀戮戾气,反是超然于纷争之外,有些游戏人间的味道。 他吃了个莲子,笑盈盈道:“人生短短几十载,何苦让自己不开心呢?你们还不算很了解对方吧,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磨合。没法一蹴而就的事,就不必多想。顺其自然,结果未必不好。” 这样的话语,竟然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说出来的,何漱衣有点不敢相信。 她淡淡道:“原来你心如明镜。” “嘿嘿,过奖、过奖。”子谦大概是被夸得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正要再吃个莲子,不想雪貂闪闪凑过来,按住他手里的筷子,作势要把莲子打落。 子谦无奈一笑:“闪闪,你的莲子这么快就吃完了?” “嗷嗷、嗷!”把你的莲子给我! 子谦本想不理会它,但闪闪使劲扒他的筷子,还张嘴要咬。子谦只好笑笑,把自己这碗冰糖湘莲也给了闪闪。闪闪乐坏了,脑袋都快钻进碗里去,又是一场大快朵颐。 在这南歌子客栈用过冰糖湘莲后,谢珩把子谦请去国师府。 因知道何漱衣的心情不好,谢珩一路上都在安慰她,柔情软语,邪魅调弄,才换得何漱衣的眼神微微亮了些。 抵达国师府,府中已有访客在等待主人回归。 这访客不是别个,竟是穿常服的皇帝,戴着顶有点歪斜的乌纱帽,因等谢珩等的无聊,居然和安安玩起了翻绳的游戏。 “皇帝哥哥,你又翻成死结了,你已经连输给安安七次了!” 这就是谢珩他们走进正厅时,见到的场面。 安安得意的甩着红绳,说道:“我们约好的,谁先输够七次,就要付给对方十两银子。皇帝哥哥,快给安安银子吧,谢珩哥哥和漱衣姐姐都很需要银两呢!” 对皇帝来说,十两银子还不跟石头似的?随手一甩,就赏给安安了。 皇帝道:“真是个贴心的幺妹啊!谢珩老弟怎么就这么有福气呢?媳妇好、妹妹也好,再看看朕的媳妇和妹妹……”那是何等的惆怅。 “你来做什么?”谢珩不客气的问道。 皇帝似也习惯谢珩这态度,不以为意,却是打量着何漱衣,眼底有明显的猜疑和不能置信。 谢珩威胁:“你眼睛是不想要了?” 第36节 皇帝心下一凛,忙摆摆手说:“不是、不是,朕只是没想到,你夫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梨花巫。” 谢珩的脸色顿时一紧,问皇帝:“你从何而知?” “白教。”皇帝说:“今早你带着夫人进宫见朕那会儿,朕就想说这件事呢,却被御妹给打断了。要不朕跑你这里来做啥?不就是为了和你讲这事的?” “这么重要的事,你就不能一开始说吗?”谢珩用一种“你真不识好歹”的目光凌迟皇帝。 皇帝颤抖了下,是真的觉得谢珩老弟有时候样子好可怕,就像是下一刻就会把人咬得尸骨无存那样,他这当皇帝的也招架不住。 他道:“前两天白教的使者来宫里了,说是奉教主的命令,要求这次腊祭典礼不能由老弟你一人主持,而是要加上你夫人一起。他们说,你夫人是梨花巫,名声不好,白教希望借此机会洗白你夫人的名声,让百姓们能另眼看她。朕很吃惊,就赶紧征求了黑教那边的看法……杨显同意让你们两个一起主持祭祀。” 谢珩和何漱衣的心里,疑惑不断涌动。 往年的跳腊大祀,都是由在任国师一人主持,这次白教想要破例,虽说不是不可以,但是,为何要为了一个不在白教任职、且臭名昭著的梨花巫而大费气力? “还有一件事呢。”皇帝又道:“白教的教主已经来乾州了,要亲自观看腊祭。” 这的确是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黑白两教的教主,向来是个谜,除了他们的心腹,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里,甚至连他们的年龄和性别都不知道。 何漱衣不明白,那样一个与她完全没有交集的人,为什么要特意为她洗白,还专程来看腊祭? 她问:“能引荐我去见白教教主吗?微哥哥曾说他在白教中任职,我想可能是他和教主说了什么。” 皇帝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抱歉,朕也很想帮你,但是奈何没办法。白教教主是让使者跟朕联络的,那些使者来去无踪。” 何漱衣的神情凝重,蹙起眉头。 皇帝叹着气安慰:“唉,想那么多也没用是不是?还是专心准备腊祭吧,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自然会什么都清楚的。” *** 冬至后三戌,腊祭百神。 湘国百姓在这个月里,要酿酒、生火、用烟熏走老鼠、清扫垃圾、准备美酒、日杀羔羊。不但要祭祖,还要祭门、户、井、灶、中溜五祀。而皇族与黑白两教更要举行大典,祭神,驱傩。 早在刚入腊月,国师府除了准备典礼,也在准备自家的腊祭。何漱衣体谅谢珩的“穷酸节约”,在自家腊祭的置备上,没有奢华大办,只是让温茗置备了一些必须品。 谢天谢地还去城郊猎来些野味,交给天嫂地嫂,制成腊肉,庆祝丰收。 三戌之日,乾州举行祭祀大典。 谢珩黑衣加身,披一件拖地斗篷,斗篷上九黎的图腾鲜艳如血。 他主持驱疫行傩,有黑教巫师头戴大红头帻,穿皂青衣,手持大兆鼓,跳着巫舞。主舞者扮演驱邪之神方相氏,头戴面具,身披熊皮,手持戈矛盾牌,同时率领十二人扮成的野兽与诸多男觋呼喊舞蹈,击鼓而行,气势震撼。 驱邪罢,便是祈年求福。 何漱衣领三十六位白教女巫,翩翩起舞。 这是何漱衣两年多来第一次恢复梨花巫的装扮,全城百姓无不对她探讨议论。有国师和白教扶持她,百姓们或多或少的被洗脑,不再用看赶尸女的鄙视眼光看她,而是渐渐的充满了敬佩。 在他们眼中,这位国师夫人正在与神灵相通,为他们祈福。但在谢珩眼里,他看到的只是他的爱妻,那么空灵美丽,仙姿玉骨。 这么冷的天,她为了跳巫舞,只穿着件雪色的广袖薄罗长衫,内里的抹胸和素雪绢裙同是雪白,在胸口用白丝线绣出湘国信仰的蝴蝶图腾。 她很冷吧?祭台是高地,风大,她的身体受得了吗? 明知祭祀之时,该心无杂念,可谢珩还是一股脑的扎进对她的担心中。 何漱衣忽而朝着他睇来一眼,印着血梨花纹样的白色面纱,轻轻起伏。 只一个眼神,谢珩就明白,她在让他放心。她眼角飞起微微笑意,那颗险危危的桃花泪痣,惊艳不可方物。 在三十六位女巫的簇拥下,她踏着巫步,折腰、翘袖,用那空灵有质的声音,诵念祈福颂词。 每一个动作,都精妙绝伦,发髻上缀着的三朵血梨花,轻动翩跹。她像是浅浅雨色中的莲河,像是薄雾空蒙中的孤山…… 最后,女巫们散去,祭台上只剩下她和谢珩。 谢珩牵住她的手,高举过头顶,祭台下瞬间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一时之间,满城之人皆若狂。 远方的三层酒肆,早已空荡无人,唯有三层的阳台栏杆旁,立着一个如竹清逸的男子,正望着祭台上的景象,眼底泛开一片浓墨重彩般的情绪。 “漱衣,我来接你了。” 他朝着那缥缈若仙的白衣女子,轻轻说道,可他的视线,却紧锁着祭台上两人牵系的双手…… 午时前夕,祭祀典礼结束。 谢天谢地早就在马车里铺了厚厚的皮毛垫子,谢珩一进车厢,就把何漱衣放在软垫子上,拿起她的胳膊给她按摩,按摩的差不多了,就又把她的腿抱起来揉捏。 何漱衣被伺候的很舒适,姿态也多出几分慵懒,干脆倚在那里任谢珩温柔对待。 “冷坏了吧,宝贝?”谢珩不知从哪里搞出一杯热羊奶,“来,喝点。” “唔……好。”何漱衣懒洋洋的接过,很鲜美啊。 谢珩见她享受到了美味,心里一喜,按摩的更殷勤了,回国师府后,又把何漱衣抱到躺椅上,继续揉捏她的关节。 何漱衣趴在谢珩身上,舒服的都快要睡去。可偏在这时,有人破门而入。 谢珩不悦的望去,见破门的竟是温茗,而温茗此时的神情,十分的不淡定。 “国师,夫人,有人前来拜访,他说他是……白教教主宋豫。” ☆、第42章 微哥哥和梨花谷 何漱衣顿时睁开眼,从谢珩的身上爬起来,对上他的眼,道:“黑白两教的教主从不会以真面目示人,他为什么……又是真是假……” “我们去见他。”谢珩把何漱衣抱下躺椅,“是真是假,见了便知,正好问问他关于你微哥哥的事。” 一路去往正厅,何漱衣心潮难平。 黑白两教素来不和,如果让百姓知道,臭名昭著的她成了谢珩的夫人,必定影响谢珩和黑教的威名,白教不应该这么做吗? 为什么要洗白她?教主甚至亲自来见他们。 何漱衣的感觉,不啻于被一双眼睛盯着,这种被人设置好的感觉,真的不安。 于是,她不断在心里猜测,白教教主宋豫,会是个怎么样的人。直到,她在正厅见到了他—— “漱衣。”他唤了她,那音容笑貌,像是一缕春风吹入心窝。 何漱衣刹那间僵立,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下,什么思绪都被炸掉了,眼中却瞬间模糊,涌出热泪。 “微……哥哥……” 这是真的吗?! 她松开谢珩的手,在他惊疑的目光下,撒腿冲向那人,紧紧的抱住他。 “微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没有人知道,她为了寻找微哥哥,吃了多少苦。 那夜以继日的想念,那一次次的失望落空,还有一路上的困顿、窘迫,与仇人一次次失之交臂的悲愤,她无法用言语去形容。 但是,那些折磨好像忽然之间就不存在了,从她真实的抱住微哥哥起,那些就都化作云淡风轻了。 “漱衣,让你久等了,你不要哭。”他温柔的低语,手指自然而然的挑开何漱衣额前的碎发,在她的眼角擦拭而过。 “我回来了,不会再离开你,我们一起面对梨花谷的事情。” 何漱衣胡乱的点头,在这如沐春风的嗓音下,她本能的服从和依赖。 除了谢珩给她的幸福,她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激动过。 此刻正厅里除了谢珩在旁,还有温茗和子谦这个客人。 温茗已忘了摇动羽扇,眉头堆叠如山峦。子谦捣着袖子,眸底深如千尺的桃花潭水,看了眼谢珩。 谢珩很高兴,但内心很酸。 她的微哥哥回来了,她找回了情感上的依赖,那他这个丈夫呢?还能独占她的全部吗? 谢珩忍着酸气道:“宋教主,请你解释一下来龙去脉。” “抱歉,国师大人。”宋豫放开了何漱衣,作揖赔罪,“在下来的仓促,打扰到国师大人,还望谅解。关于这次腊祭请漱衣与国师大人一同主持的提议,的确是我向圣上提出的。自作主张,给国师大人带来了困扰,在下该罚、该罚。” 这样谦卑温润的姿态,倒教谢珩不好质问下去。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是漱衣的亲人。 谢珩只能自己咽酸水。 子谦笑道:“头先还有人把我认成宋教主呢,不想今天就和真人见上了,嘿嘿,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不如就坐下来一起喝茶,好好聊聊怎样?” “我这就去让人上茶。”温茗退下。 何漱衣牵过宋豫,他坐在子谦旁边。 这么看去,两人的衣着装扮确实像,子谦是澹月色深衣,宋豫则是在月白色深衣外罩一件澹月色竹叶纹氅衣。两人皆穿白色云履,半披发,用发带随意束起。更为巧合的是,子谦腰间系了支翡翠色梆笛,而宋豫腰间,则是支赤玉曲笛。 宋豫端坐,微笑:“在下宋豫,字式微,任白教教主不过两年,论资历,不及国师大人和杨显教主。” “过奖。”谢珩道:“本国师只想知道两件事,梨花谷的谷主为何是你,当初你又为何不告而别,害得漱衣为了寻你,四处奔波,吃尽了苦头。” 宋豫自责,怜悯的目光投向何漱衣,“在下从小与先父不睦,遁入七花谷,接替了上任梨花谷谷主的位置。梨花谷被灭之后,漱衣的精神一度处在崩溃之中,我在谷里陪伴了她许久,突然有一天接到白教的传信,称先父被人杀害,死无全尸。我不得不回去继任教主,到处追查仇人的下落。” “于是你就将漱衣一人丢在梨花谷,让她每天都在那老妪的追杀下躲躲藏藏,最后逼得她不得不出来找你。”谢珩语气生硬。 宋豫更是自责,“漱衣是我最亲的人,我也想带着她一起回到白教。可是,我要四处追查仇人,还要处理白教的各种事务,这里面有很多危险的因素,我害怕会保护不了漱衣。再者,她是在梨花谷长大的,对尘世可以说是所知甚少,贸然带她出来,我真的不放心……思来想去,还是留她在谷中等我最是安全。” “但你这一去就是两年。”谢珩犀利道:“你还真是她的好哥哥!” “谢珩……”何漱衣见他怨气有些大了,忙握住谢珩的手,朝他摇摇头。 行,就看在她的面子上,他态度好点。谢珩拉着脸道:“你们许久不见,说说话吧,茶水一会儿就到。子谦,我们出去。” 子谦慵懒的起身,跟上谢珩。 两人出了正厅,听见里面不断的传出谈话声。 何漱衣不是个话多的人,大概只有面对微哥哥,才会像小女孩似的说个不停。 “国师大人,我觉得你应该照照镜子。”子谦慵懒的揶揄,“你这脸色,黑的能滴出墨来。” 谢珩看了他一眼。 “而且还酸,酸的都不忍心看了。” 谢珩沉吟片刻,道:“你没觉得这宋豫来的奇怪吗?” “岂止是来的奇怪,我觉得他整个人都很奇怪。”子谦道:“我七花谷的人大多是在俗世里活的不如意的,你看他,像吗?” 第37节 不像。 谢珩甚至觉得,宋豫的整套说辞都不可信。他既然当了白教教主,还没本事对付那个老妪吗?居然任她一直跟着漱衣。 “但是没办法,谁叫他确实是梨花谷的谷主呢?”子谦摸了摸后脑勺,“漱衣是他徒弟,总不会徒弟连师父都认错吧。” 见谢珩愁眉不展,子谦笑笑,拍了拍他的肩,“人生短短几十载,要是天天烦恼可太不值了。先看看情况吧,总不能凡事都往坏了想不是?” 一个时辰后,何漱衣和宋豫走出了正厅。 好久不见微哥哥,何漱衣确实说了许多许多,从微哥哥把她从火海里救出,说到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又从他不告而别开始,说到和谢珩成婚。 她说,她很喜欢谢珩,要和他一起生活下去。 宋豫抚着何漱衣的头顶,笑着感慨:“女孩子大了,终究是要嫁人啊。” 何漱衣说:“我们会经常去探望你,总能见面。”接着美眸深了深,多了丝冰冷,“微哥哥,那个老妪,我一直想取走她的性命,但是……内心深处却……” 宋豫怔了怔,眼底泛开一片复杂,他揽住何漱衣,道:“我们回梨花谷吧。” 何漱衣一愕,“回梨花谷?” “漱衣,你不要误会。”宋豫笑道:“我的意思是,我们都离谷两年多了,那里是我们的家,应该回去一起看看那些枉死的人。” 何漱衣的心一痛,点了点头,“嗯。” 做下这个决定,她便去找了谢珩,告诉他,自己想要和微哥哥回一趟梨花谷。 这个发展,已在谢珩的预料之中,可是亲耳听到时,还是免不了一肚子酸水。 谢珩黑着脸,闷闷的说:“你现在满心都是你的微哥哥。” 何漱衣微怔,谢珩这是吃醋了? 她攀上他的双肩,柔声细语说:“我已经和微哥哥说了,我要和你生活在一起,有时间我会去白教探望微哥哥。” 这话成功的把谢珩心里的醋味一扫而空,外带着还开了朵花。 他立刻在何漱衣额头上吻了下,“呵,不愧是本国师的夫人,知道从一而终。” “我对微哥哥从来都只有亲情,和对你不一样。”她看入谢珩的眼,“可是,我想回梨花谷去看看,兄弟姐妹的坟茔一直都没有祭扫过……” 谢珩感同身受,同意的字眼立刻就说出口了。说罢,心里又是一种针扎的痛。她知道回去扫墓,而他呢?他已经多久不敢面对阿琰和谢家祖坟了? “谢珩,陪我去梨花谷,好吗?”何漱衣空灵的嗓音,带着三分娇软,两分恳求,“我想带你看看我长大的地方。” “好。”谢珩又是脱口而出,心里更痛,将何漱衣紧紧的抱住,“想什么时候启程就和我说,一切都按照你的意愿来。” 何漱衣“嗯”了声,在谢珩怀里又道:“那你也要答应我,等我们从梨花谷回来,你就择个日子,将阿璎下葬,带我去阿琰的坟前也看看。” 谢珩通体一颤,有种恐慌的感觉像是阴风似的,钻进了他的身体,唤起一股强烈的抵触,夹杂着痛,排山倒海。 他想要为何漱衣而改变自己,然而,他还是放不下,依旧是不想直面阿璎和阿琰的永远离开。 他该不该答应漱衣? ☆、第43章 强行带走 谢珩良久无言,令何漱衣的心一寸寸凉下来。 她还是操之过急了吗?眼底显出酸涩。 要什么时候,谢珩才能真正的做个快乐的人呢? 她一直在琢磨,自己该怎么引导谢珩,这个问题,在去梨花谷的路上,想了一路。 梨花谷就坐落在去往武陵源的路上。 那是一处隐秘的山坳,漫山遍野的血梨花,终年不凋。 听说,谷里的梨花原本和其他的梨花一样,都是白色,可那场灭门的屠戮,将这里染红,从此,千树万树,梨花如血。 行走在谷中,纷纷扬扬的花瓣落满衣襟。 宋豫和何漱衣并排走在前面,安安牵着何漱衣的手,好奇的接下一瓣梨花玩耍。 “微哥哥,你看那棵大树……我记得有几个师姐总喜欢在树下踢沙包。” “微哥哥,那块石头……小师弟惯爱在上头睡觉,懒懒的晒太阳。” “那个山洞里,以前有头熊,被师兄扒了皮披在身上,威风凛凛的在我们面前炫耀。” “那间屋子还在啊……里面肯定落满了灰……” “微哥哥,你说他们的坟上,是不是已经长满了绿草……不,现在是冬天,就是有草,大概也是枯萎杂乱的吧……” “漱衣。”宋豫心疼的说道:“傻瓜,说好了不哭的,为什么又哭了?” “我……”她哭了吗?何漱衣这才意识到面纱已被泪水打湿。她被谢珩揽进怀里,接受他的抚触。 “漱衣姐姐,你很伤心吗?”安安仰头问。 “我没事,安安。”何漱衣指了下不远处,“我的房间就在那边,先安排你们住下。” 两年多了,那些房舍,从里到外都落了层灰。 何漱衣循着记忆,找到了脏兮兮的鸡毛掸子,抖落灰尘后,开始清洁房屋。 谢珩和宋豫都不愿她操劳,劝她休息,让安安陪她。他两个连同子谦,帮忙收拾起住房。 梨花谷的夜,安静、冰冷。 血梨花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响声,无端的惹人心慌。 何漱衣想要一个人静一静,便嘱咐谢珩不要相陪。 谢珩在房前提着盏灯,目送她纤薄的身影消融在血色的黑暗里,他牵挂着,迟迟不肯回屋。 宋豫来到他身旁,道:“她是个很会藏起心事的人,也很坚强,国师大人不用担心,一会儿她就会回来的。” “我不是担心她的安危。” 宋豫凝眸。 “我是想替她分担一些回忆。”谢珩扯出一抹苦笑,“这里充满了漱衣的回忆,大概苦痛多于欢乐。她不想让我陪着,是因为她会触景生情,不想让我看到她脆弱流泪的一面。她越是这样,我越是放不下。” 宋豫轻笑着接下一瓣血梨花,“国师大人真的很喜欢她。” “不是喜欢,是爱她。”谢珩看着手里时明时暗的灯火,明确的说出感情。 他对她的感觉,真的和酿酒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浓,浓的化不开。 宋豫笑着给谢珩施礼,“有国师大人疼爱漱衣,在下放心了。我把漱衣交给国师大人,还请千万不要辜负她。” “这是自然。”谢珩斩钉截铁的宣告。 两人静默了片刻,宋豫说道:“国师大人能将灯借给在下一用吗?在下去看看漱衣,还请国师大人不要担心。” 谢珩看了他一眼,将灯给了他,“她就拜托你了。” 在梨花谷深处,有一片坡地。 那片坡地上的梨树相对稀疏,所以,当初谷里四处横尸时,何漱衣和宋豫选择了这里,安葬他们。 何漱衣立在一座座坟前,漆黑夜色,厚重的教人窒息。冬日残鸦的叫声粗噶嘶哑,时而惊飞。 她折下一枝梨花,扫去面前坟茔前的灰,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老妪手腕上的白玉镯子。 为什么她就是忘不了那一幕呢? 那玉镯子,很可能是老妪从死去的同门手上拿下的,可为什么,她潜意识里却不认同这个猜测呢? 何漱衣抬手卸下了面纱,抚上自己的脸。 还有这张脸也是,被严重烧伤的她,为什么全身上下都是光洁的呢? 她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漱衣。”宋豫的轻唤在背后响起。 “微哥哥。”何漱衣回眸浅笑。 这道笑容,惊艳了宋豫,宛如将他石化。 月下的她,缥缈梦幻,好似触手可及,却又好似立在万水千山之外。 那一笑,如月中仙子,不染尘埃。 “微哥哥,有些事我觉得奇怪,不知道你是不是了解……” 宋豫回过神来,只如梦醒,跌入一方漆黑。 他笑:“你说。” 何漱衣道:“那个老妪,她也戴着我们梨花谷的白玉镯子,在看到她亮出镯子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对她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宋豫目露诧异。 “还有,我经历过一场烧伤,刻骨铭心,但我的皮肤却完好的没有烧伤的痕迹,这又是为何……” 宋豫眼中的情绪渐渐复杂,那是何漱衣无法分辨的情绪。 他沉默好久,说道:“这和你的身世有关。漱衣,你想知道吗?” “我的……身世?”这是微哥哥第一次谈及的事。 宋豫道:“如果你想知道,我就带你回家。” 何漱衣一惊,道:“我的家族不是亡于那场大火了吗?” “他们都还活着。”宋豫的话,引得何漱衣倒吸凉气,“漱衣,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们都还活着。” “那……他们在哪里?” “就在武陵源,我带你去。”宋豫笑着伸出手,“走吧,他们很想你,你长这么大了,也该让爹娘见见。” 何漱衣下意识的就要搭上自己的手,可是手刚抬起一半,她想到了谢珩。 她这样任性的来去,可有考虑谢珩的想法? 何漱衣放下手,“我去和谢珩商量一下。” 宋豫笑道:“不用的,刚才我已经和他说过了,要带你去一趟武陵源,他会在梨花谷等你。” 第38节 是吗?何漱衣沉吟片刻,苦涩的一笑:“微哥哥,你怎能骗我,你不应该骗我的。”她道:“我了解谢珩的性格,他会陪着我一起去武陵源,不会在梨花谷等我……微哥哥,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谢珩?” “漱衣……”宋豫心疼的看着她,将灯放下,叹了口气。 他抚过何漱衣的脸,宠溺的就像是哥哥溺爱妹妹那样,可却在何漱衣不防之间,忽然下指如飞,点了何漱衣的穴道。 何漱衣顿时无法动弹,也说不出话,她瞪着宋豫,眼底一片碎光闪烁。 微哥哥,为什么? 几道劲风划过,只见两人周围多出了五六个男人,齐齐朝着宋豫行礼,“教主。” “你们来了。”宋豫笑容温润,“她就是我最疼爱的弟子梨花巫,我要带她去武陵源认祖归宗,你们一路要向待我一样待她。” “是!” “漱衣,我们走吧。”宋豫抱起了何漱衣,“别担心,我很快就送你回来。” 不要。 何漱衣的眼神充满抵抗。 这一切都来得太没有章法,她像是被摆布了似的,偏偏摆布她的人竟是微哥哥。 为什么会这样? 她不能留下谢珩! “你、你要带漱衣姐姐到哪里去!”安安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到了何漱衣。 只见安安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上气不接下气道:“漱衣姐姐,你不能和他走!谢珩哥哥还在等你呢!” 宋豫眼底一黯,那几个白教巫师立刻上前。 安安看着不对,扯开嗓子就喊:“谢珩哥哥!出事啦!快来啊!!” 众人一惊,立马有一人飞身而上,捂住安安的嘴,揪着她的头发把她提起来。 安安痛的惨叫一声,两腿乱踢,脸上涨红了。何漱衣也急的张嘴,声嘶力竭的想要喊话,可偏偏一个字发不出来。 “教主,要不要杀了她?”巫师冰冷的声音回荡。 宋豫的眼底飘过一丝犹豫。 安安使出吃奶的力气,喊道:“你要是……要是杀了我,漱衣姐姐会……恨死你!” 宋豫微怔,沉默了片刻,道:“把她带上,我们一起去武陵源。”有这个孩子在手,漱衣多多少少也会听他的话吧。 巫师放下安安,一掌敲在她脑后,将她打晕。一行人带上何漱衣和安安,来无影去无踪,倏忽之间,就已远去。 空荡的坟前,又一道身影忽然浮现,竟是那老妪。她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苍老的脸上,犹如烧起滔天怒焰。 “宋、式、微!老身就是穷尽这一身烂骨头,也要你付出生命!” 话落,她如流星般的投入黑暗,追了去。 老妪刚走没多久,谢珩和子谦就闻声而来。 他们将轻功发挥到极致,可抵达此地之后,却再看不到一个人影。 谢珩的心七上八下,“漱衣呢?安安呢?她们是不是出事了?” 子谦也严肃起来,细看了周遭说:“并没有打斗的痕迹,他们会去哪儿?” 这时,草丛里窜出一道乳黄色的影子,嗖的一下就扎进子谦的怀里。 原来是雪貂闪闪,它举着两只爪子不断的挥舞,叫唤个不停。 谢珩知道这雪貂是昆仑山的灵兽,能通人性,方才它大概是躲在草丛里,看见了什么。他忙问子谦:“它怎么说?” “它说,宋豫把漱衣和安安带走了,是带去武陵源。接着就有个老妪出现,骂了宋豫几句,追了过去。”子谦盯着谢珩道:“武陵源,那不就是阿琰和你谢家列祖列宗埋葬的地方吗?” 谢珩的心很乱,关于自己的、关于漱衣的,全都纠缠在一起,难以理清。 但这种时候,唯有快刀斩乱麻,谢珩当机立断:“眼下先不提这些,我们赶紧去追,哪怕是追到武陵源!”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第五卷,第五卷全面填坑,不容错过。 ☆、第44章 武陵何氏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短歌行》[魏]曹操) 传说,武陵源从前不叫武陵源,只是叫武陵。 后来,一支神秘的巫族在此定居,他们种下了许多的桃树,祖祖辈辈,桃花绵延十里,他们隐居在桃林的深处,将这桃林称为“世外桃源”。 据说,没有人能够找到他们,他们的存在,也为武陵这个地方增添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从此,武陵也被称为“武陵源”。 在通往武陵源的路上,谢珩和子谦快马加鞭。 那夜他两人动身去追宋豫,却因不熟悉梨花谷的地形地貌,耗费了不少时间。 待出谷后,宋豫他们早已远去,两人唯有骑马赶去武陵源。 在路上,谢珩提到了武陵何氏。 湘国最神秘的巫术世家,隐居在桃花源深处,几百年来犹如一个传说——他还曾因为何漱衣的姓氏,想到这个家族。 不料世事竟然这样巧,闪闪告诉他们了,宋豫正是要带何漱衣去武陵何氏认祖归宗。 驿道上黄沙滚滚,马蹄溅起冬日的残叶。 子谦望着延伸到地平线的路,嘴角扬起一抹洞若观火的笑:“我知道,国师大人一点也不想踏入武陵源。你缺少面对亲近之人死亡的勇气,在这一点上,还是漱衣更值得学习。” 谢珩沉然不语。 “你也别拉着脸,就认真听我说上两句,反正也不会掉肉的不是?漱衣几天前还和我聊过,她知道了你的过去,却还没办法让你做到放下过去。你愿意把往事分享给她,是被她的爱救赎了,可是没有人生来是为了救赎别人的,很多事啊,还是得靠自己不是?放下过往,让漱衣看到你的进步,这才是你该做的事嘛。” 是,子谦说的是。 漱衣在身边的时候,他逃避,将阿璎继续陈尸在闺阁,也不提阿琰坟茔的事。 现在,漱衣被带走了,他说不出的恐慌,说不出的难受,仿佛被带走的是自己的一半灵魂。 漱衣是他最重要的人,他却还抱着沉重的过去不肯放下,让她一直操心。 谢珩,你真不是个好丈夫! “子谦,本国师要把漱衣抢回来。”他说:“我要带她去见阿琰和我谢家列祖列宗,我还要和她一起装殓阿璎,送阿璎下葬。” *** 何漱衣睁开了眼睛。 她似乎梦到了谢珩在对她立誓。 眼前的一切极为陌生,不知道是在谁家,屋内的装潢和摆设,都残留着浓郁的古代遗风。 陌生女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漱衣,你……你醒过来了?” 这是谁?何漱衣望向说话的人,渐渐的看清了。 她没有见过这个中年妇人,但是,妇人和她一样,右眼的眼角下险危危的缀着一颗桃花泪痣。 她突然觉得,自己长得很像她。 “漱衣!我的女儿!”妇人忽然就失控了,扑在何漱衣的身上,紧紧的抱住她。 她怔怔的望着这个哭泣的妇人,再看着这空荡冷清的房间,动了动唇,发出沙哑的声音,“你是谁……” 妇人一怔,抬起身子来,小心而激动道:“漱衣,我是你娘,你还记得我吗?” “娘……?”她的娘,不是葬身在火海了吗? 何漱衣乍然想起微哥哥的话,眸色冷了下来。 “这里是哪里?微哥哥呢?” “他……宋教主有事去忙了,之前是他把你送回家的。漱衣,你不记得这里了吗?这里是桃花源,是我们武陵何氏世世代代安居的地方。” 桃花源? 何漱衣忽的脑仁一疼,她好像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漱衣,你刚醒来,要你一时接受娘有些困难。娘……娘带你去屋外看看。”妇人小心翼翼的扶着何漱衣,眼底充满了患得患失的情绪。 何漱衣被她搀扶着,一起到了屋外。 冬日的暖阳,晒得她几乎产生错觉,以为这个粉色的天地只是一个梦境。 不败的桃花,如云如霞,绵绵延延到视线看不到的地方,那样的繁茂而美丽。 一朵桃花就落在她肩上,她闭上眼,感受到久远的熟悉。 是这里。 她还能记得幼年时的桃花如雨。 这里真的是她的故乡啊,是微哥哥送她回来的…… 想到微哥哥不知所踪,她睁开眼,眸底渐深,再问:“那安安呢?那个叫安安的小女孩,她在哪里?” “这……娘也不知道,或许是和……和宋教主在一起吧。” 微哥哥,你究竟有什么打算,又瞒着我什么?何漱衣心思百转。 “漱衣,你好不容易回家了,家里人都很想你,和娘去见见他们……好不好?”妇人乞求的问。 也许这真的是自己的娘亲,何漱衣不忍让她失望,点点头。 这座桃花源很大,桃林里,一户又一户人家望不到尽头。妇人说,住在这里的都是武陵何氏的后人,一代代的繁衍生息,发展到如此规模。 在这些房舍的中央,有一处最高最大的院落,那就是嫡系本家,家主是何漱衣的生父。何夫人把何漱衣领了进去,大堂内,嫡系的所有成员和旁支的长辈们都等待在这里。 “漱衣!”他们一见何漱衣,就激动的迎上来。 “十几年了,漱衣都长这么大了,一个人在外面吃了很多的苦头吧?” “回来就好,我们武陵何氏的血脉终于不用流落在外了!” 第39节 “漱衣,我是你姑婆,还记得我不?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还有我啊,漱衣,我是你大表哥!” 何漱衣淡淡的望着这些人。 这些人,她都很陌生,除了何家主,她的父亲,她隐约觉得似曾相识。 “爹。”她不禁唤道。 这一声让聒噪的亲戚们顿时安静,接着又炸开了锅。 何家主喜极而泣,“好、好!漱衣还认得我,这真是太好了!” 姑婆甚至激动的抱住何漱衣,在她的额头上亲了起来。 何漱衣皱起眉,本能的推开姑婆。除了谢珩,还没有人这么亲吻过她,她觉得很别扭。 “漱衣,你怎么了?”姑婆因她的举动怔住。 何漱衣淡淡道:“我不习惯。” 屋中霎时又变的鸦雀无声,姑婆尴尬的笑笑,看向何家主。 何家主脸上的笑容也僵住,脸色微有下沉,“漱衣,你离家这么久,好不容易回来,不开心吗?大家都很想念你,全是一片好意!” “我知道,我只是不习惯。”她凝视起何家主,“爹,宋教主在哪里?安安又在哪里?” “宋教主带着那个小姑娘出去了,你不用操心。”何家主道。 “我要见他们。” “宋教主暂时有些事,不在桃花源。” “带我去见他们!”何漱衣口气转硬。 何家主脸□□沉不沉,道:“你是我的女儿,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满足你,希望能补偿你这些年在外面吃得苦头。但宋教主现在的确不在桃花源,你先别急,休息一下,等他回来了我会带你去见他。”说完催促的看了何夫人一眼。 何夫人忙搀住何漱衣,“孩子,咱们先退下吧,这段时间娘先教你学点东西,咱们一起等着宋教主回来……你看行不行?” 分明是她的娘,却总要这样低姿态的征求她的同意,何漱衣心里很不舒服。 于是,当两人离开后,何漱衣问道:“娘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何夫人一惊。 “我能看得出来。”何漱衣喃喃:“你的态度太谦卑了,对我是,对爹也是。我是在你的房间苏醒的,你身为武陵何氏的夫人,房间却在本家之外。” 何夫人眼底一酸,侧过脸去不说话。何漱衣清楚的看到她鬓角的白发,相较于这个年纪的女人,她的白发太多了。 对武陵何氏,何漱衣有太多的疑问。 她知道这就是隐藏在世外桃源的巫术世家,一个庞大的家族。 她觉得自己很像被软禁了,从进入桃花源开始,就失去了任何的联络,连安安都被带走。 除了等着微哥哥,也没别的办法,何漱衣只得静下心来,接受娘亲的教导。 何夫人要教她卜筮。 听到这个名字,何漱衣立刻抗拒,“我不学。” 天生能相面预言,已是令她痛苦不堪,若是学了卜筮,岂不是能尽数看到未来的一切? “漱衣……”何夫人低求。 “我不学。”何漱衣道:“用卜筮占出亲近之人的厄运,却无法改变,还不如什么也不知道,那样至少能够勇往直前。” “不,漱衣,卜筮没有这样的悲观,你听娘说……”她求道:“卜筮是用来预测吉凶,窥看未来的。如果你卜出的只有吉凶,没有既定的结果,那就可以阻止事情的发生,避免灾祸。再者……有很多苦尽甘来的事情,当事人处在痛苦中的时候,你要是告诉他会有好的结局,也可以让他不必那么痛苦……” 最后一句听得何漱衣微微心动,再一想,如果她学习了卜筮,或许就能卜出微哥哥、安安、谢珩是否平安,这对现在的她而言十分必要。其余时候,不卜便是。 “好,我同意,教我吧。” 听到这个回答,何夫人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进入第五卷,本卷将全面填坑,消除诸君各种疑惑,请一定要章章追更哦~看我这么可爱又不断更,大家多多出来冒泡蹦跶下吧,加个作者专栏收藏什么的~ ☆、第45章 惊呆一家人 武陵何氏的卜筮之术,明显带有上古遗风,除了用铜币为卜之外,还使用龟甲、兽骨和蓍草。 何夫人是卜筮高手,她教了何漱衣灼龟观兆、摓策定数,后又持蓍草在沙盘中描画,教她画沙卜筮。何漱衣本就懂阴阳吉凶、八卦六爻,便跟着何夫人操作,一切纯凭直觉。 如此学了几天,何漱衣连《六神吉凶诀》《诸爻持世诀》这等拗口的卜筮总结,都背得滚瓜烂熟,可一颗心却越发的不在焉。想微哥哥、想安安、想谢珩,尤其是谢珩,没有她在身边,他的身体怎么办?到哪里去找女尸来炼符?谢珩还好吗? 何漱衣萌生了用卜筮之术来获知谢珩情况的想法。 正要行动,何夫人过来了,喊她去本家那里,说是何家主想看看她的卜筮之术。 何漱衣只得带上卜筮的工具,随何夫人去了。 时隔几天,二度踏进正堂,何漱衣明显感觉到这里的氛围变了。人依旧是上次那些人,可却不再热情关怀,而是交头接耳的等着她卜筮,如一群看客。 她一眼就看到何家主端坐偏位,主座上则坐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 “这是我们武陵何氏的老祖奶奶……”何夫人拉着何漱衣跪下,“漱衣,快给你老祖奶奶问安。” “老祖奶奶。”何漱衣淡淡唤了声。 老妇人毫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便挪开视线。 何夫人忙说:“漱衣,开始吧。” 开始什么?何漱衣狐疑的看着她的亲人们,只见有人捧了卜筮的工具上去,放在老祖奶奶的面前。老祖奶奶苍老的手,颤抖着拿起一片龟甲。 “漱衣,跟着老祖奶奶一起卜筮。”何夫人小声的提醒。 “就卜三件事吧。”何家主道:“卜你二姑母何日何时分娩,是男是女;卜你大姑母在尧国过得怎么样,膝下可有子嗣;再就是卜下一任的国师大人会是谁。” 何漱衣心里涌上一阵厌恶,说道:“把最后一个换了,我不想卜这个。” 何家主的脸色顿时半沉,和老祖奶奶交换了目光,欲言又止了半晌,道:“好吧,你是我的女儿,你提出的要求我都会满足。你不想卜这个,那就不卜了,改卜当朝妆公主的生辰八字吧。” 何漱衣默认。 上座的老祖奶奶熟练的卜起来,何漱衣也坐在桌前,神情漠然的操作手里的一干工具。 娘曾三令五申,卜筮的时候要心无杂念,虔诚的祈求神灵们来解惑。 可何漱衣却始终想着谢珩,想着微哥哥和安安,机械性的做完了三套卜筮。她看向老祖奶奶,显然对方已经卜到了结果,正等着她说。 何漱衣看了眼灼过的龟甲,说:“二姑母正月二十一日戌时两刻分娩,乃生一女。” 老祖奶奶的眼底一惊,和何家主交换了目光。 “二姑母临盆之时,建议二姑父陪产,二姑母这一胎生的艰难,需要二姑父从旁鼓励。” 老祖奶奶微微倒吸口气。 何漱衣不知她在吃惊什么,又看了眼蓍草形成的卦象,道:“大姑母看起来是在多年前跟人私奔了,那人在尧国为官……竟是给那人作妾,大姑母这是何苦……” “你说什么?蕴儿竟然作妾?!”何家主不能置信道。 “你们不知道?”何漱衣反问,在老祖奶奶的脸上看见了更甚于刚才的惊讶。 “还有,大姑母已经病逝了,留下一个女儿,比我小几岁。”何漱衣哀凉的一笑,“表妹的命观来也极是叵测,明明是个英年早逝的死卦,却又并非福薄。” “你……”老祖奶奶颤抖的站了起来。 这些筮象,是她从没有观出来的,可何漱衣不仅将她观出的筮象说的分毫不差,还观出了她观不出的。 何漱衣明明只学了几天的卜筮。 这、这…… “至于妆公主的生辰,我不用卜也知道,前些日子刚给她过了生辰,乙亥年腊月初一丑时整……” 何漱衣起身,悠悠走了出来,“老祖奶奶,这些就是我看见的东西……” 老祖奶奶一抖,手里还拿着的龟甲掉在了地上。 卜筮之术,她钻研了一辈子,被武陵何氏上下誉为“神之眼”。可是,她这神之眼在何漱衣面前,逊色的不堪一击。 何漱衣竟然能通过一件筮象,看见其他相关联的事,这在整个巫术界都极为罕见,更遑论她刚刚接触到卜筮的规则。 天才。 百年罕见的天才! 老祖奶奶说不出话,但她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何家众人也是惊的惊,叹的叹,那姑婆激动的喊道:“难道,漱衣就是传说中几百年才出一个的巫童?!” “我不是巫童。”何漱衣平静的说:“巫童生来就对所有的巫术具有极强的天赋,我却对黑巫术一窍不通,当初学赶尸术,也废了许多功夫。” “即使不是巫童,也是天才啊!”姑婆道:“我武陵何氏出了这样一个天才,真是对列祖列宗最好的告慰啊!” “是啊!”大表哥道:“日后有漱衣表妹在朝堂坐镇,我何家千秋万代可受世人的供奉了!” 听言,何家主脸色骤变,斥道:“闭嘴!” 大表哥这才猛地一惊,赶紧捂住嘴巴,吓得脸色全白。 屋中瞬间安静的犹如荒野,何漱衣狐疑的看着何家主,再看向大表哥,眼神一冷,“什么意思。” “呃,这……我的意思是,漱衣表妹你、你不是国师夫人吗?我何家肯定是要……要借你的光。” 何漱衣口气微冷,“谢珩还有不到一年就会卸任,照拂不了你们多久,你想多了。” 大表哥尴尬的笑:“是、是我想多了……” 何漱衣可没有漏看大表哥那暗松一口气的样子,而其他的人也和他一样,都像是暗暗松了口气。 这些人,为什么从她归来开始,就如此奇怪?他们到底瞒着她什么? 何漱衣幽幽道:“刚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解释清楚,如果隐瞒我,你们再教我什么我都不会再学。” 一片怒色染上何家主的脸,他斥道:“你是我的女儿,学习我武陵何氏的巫术就是你的职责!你不是孩子,不该任性的时候就不要任性!” “那我就只好离开桃花源了。”何漱衣转身便走。 在踏出门时,她听见何家主低沉的吼声。 第40节 “你是走不出桃花源的,就如外面人找不到这里一样。” *** “漱衣!漱衣!你等等娘啊!” 何漱衣停下脚步,回头,漠然的看着上气不接下气跑到自己跟前的何夫人。 刚才离开大堂,隐约听见何家主大骂何夫人“没用的东西”,何夫人低声下气的说了什么,接着就跑过来了。 “娘。”何漱衣淡淡道:“你是来劝我继续学习的么?” “漱衣……” “他们为什么让你教我卜筮,还要检测我学习的成果。”何漱衣眯眼,眸如寒星,“大表哥的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何夫人的眼底渐渐涌出绝望,她悲伤的求道:“漱衣,你就听娘的话,别问了好吗?让娘把武陵何氏的巫术都教给你,只要你学好了,你爹就会放你出去,那时候你再去找国师大人,好吗?娘求求你了……” 何漱衣叹了口气:“娘,如果我真是你女儿,你处心积虑瞒着我这么多,你心里不好受吧。不如说出来,我和你一起想办法。” 何夫人凄身一颤,欲言又止,良久喃喃:“别逼我……漱衣,好孩子,求求你别逼娘……” 何漱衣无言以对,心里跟猫挠了似的难受,既为这一家人的怪异而心烦意乱,又不忍再逼迫娘亲。毕竟是生母,她实在做不到恶语相加。 算起来,来桃花源也好几天了,想谢珩,想微哥哥和安安,时间的流逝度日如年。 不知道微哥哥什么时候能来见她,谢珩也没有消息,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 她多想要见谢珩一面! 一个人在桃花源里晃悠,何漱衣找了个磨盘坐下,用铜币为谢珩卜筮。 卜筮的结果竟然是没有结果,何漱衣怔了半晌才想起,谢珩是活死人,有关他的命运走向,她是看不出来的。 这几天,何漱衣听娘说了,桃花源里有巫术所设的迷阵,是历代家主不断加固而形成的,外人根本找不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也要依据一套步法,才能走出去。 这套步法,没人会告诉何漱衣,他们摆明了把她软禁在此。 何漱衣索性四处查看,试图走远了试试。 乱走了一下午,她确定何夫人没骗她。 她确实走不出桃花源,不论怎么走,最后她都会回到固定的三个地方——古井、大磨盘、祠堂。 这一下午,也有不少武陵何氏的旁支成员来和她打招呼,每个人看她的表情都充满了崇拜。这是种狂热而景仰的眼神,就像是看一棵摇钱树那样。何漱衣很自然的想到一句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她便问他们,要怎么走出桃花源。他们的反应和她料想的一致,不是立刻变脸,就是跟她打太极,就像是生怕丢了摇钱树那样,把她看得死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不要着急,谢珩会用一种脑洞大开的方式混进来的,耐心围观~ ☆、第46章 难解桃花源 何漱衣的耐性到了极限。 她找到何家主面前,直截了当道:“我要见微哥哥。” 何家主脸色一沉,“我说过了,宋教主不在桃花源,他出去办事了。” “他是如何出去的?若不是你们送他出去,便是他自己能随意进出桃花源。”何漱衣冷冷道:“我不信你没办法联系他回来,我要见他。” 何家主没想到何漱衣推断到这一层,窒了半晌,脸上浮出一层怒色。 “漱衣,这么多年你不在爹娘的身边,吃了那么多苦,我直想一股气都补给你,但是你不要逼我做我做不到的事情!宋教主是什么人,他是白教的教主,我武陵何氏纵然是湘国第一巫术世家,在白教的面前也要收敛。如果不是天大的事,你要我怎么去打扰宋教主,就为了让他来见你一面?这事由不得你任性!” 何漱衣面纱下的唇,勾出凉凉的一笑。说了这么半天,也没说微哥哥到底做什么去了。这究竟是微哥哥故意不见她,还是武陵何氏不顾微哥哥的意思,把她强留于此,而将微哥哥困在外面? 何漱衣更倾向于后者。 视线飞速的扫过大堂,她看见了挂在墙上的镇宅宝剑,心中一念即生,瞬间闪到墙畔,拔了镇宅宝剑出来,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何家主大惊:“漱衣……!” “不要过来,如果不想看我割下去的话。”何漱衣冷冷道:“你不是说,非要有天大的事发生才肯让我见微哥哥吗?我想自刎,这算不算天大的事?” 何家主的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整个脸都气的发黑。他强忍着怒气低吼:“漱衣,你怎么就这么任性?!赶紧把剑放下!” “我要见微哥哥。”何漱衣寸步不让,“你们说过,还要借我的光,让武陵何氏被世人供奉千秋万代。可是如今,你们对我太不好了。” “你……” “我这个人容易记仇,除非你让我见到微哥哥。”何漱衣将镇宅宝剑又抵了抵,紧紧压在喉咙处。 见那纤细的脖颈被压出血丝,何家主的脸色迅速的从黑色变成青白,恐惧也多过了愤怒。 他的女儿是武陵何氏百年罕见的天才,往后她会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地位,整个武陵何氏都将以她为荣。 她对这个家族太重要了,不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出事。 何家主终于妥协了,“好,我答应你联络宋教主的使者,至于宋教主本人愿不愿意过来,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何漱衣幽幽一笑:“我只需要微哥哥知道,我想见他,这就可以了。” 很快,傍晚时分,何漱衣的要求就得到了结果。 何家主的确联络了白教的使者,白教的使者也的确联络了不知在哪里的宋豫。 但是,令何漱衣失望的是,宋豫没有来。 白教的使者被领进桃花源,向何漱衣恭敬的行礼,将她请到一边,低声把宋豫的话转述给她。 “何姑娘,教主大人这些天还在处理老教主被害的事情。仇人虽然已经正法了,但是还有同伙,教主大人不想放过他们。” 是吗?没有这么巧的事吧。微哥哥为什么不把一切都忙完了再来接她?或者,至少也先把她送回梨花谷,再去忙报仇的事啊。 “何姑娘,教主大人让我告诉你,他很后悔。” “后悔?”何漱衣凝眸。 “教主大人后悔曾经教授你赶尸术。”使者道:“赶尸女被人看不起,他后悔不该因为你的请求,就让你成为赶尸女。所以,他才会和当今圣上提议,让你和国师大人共同主持腊祭的典礼,只为了能帮你赢回名声。” “虚名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处,恶名也是一样,我不关心……” “但是教主大人觉得,欠了你太多了。”使者继而说:“所以,教主大人在为老教主报仇的途中,也在留心你是否还有亲人在世上。终于他找到了武陵何氏,心想你一定很思念自己的家人,这才把你带过来。” “可是,我的家人却把我软禁在了这里。” 使者喟道:“这些我都告诉教主大人了,他也没想到,武陵何氏的家族负担这么重。” 何漱衣哀凉的一笑:“早知如此,不如不认祖归宗。” “但是,何姑娘,教主大人让我转告你,何夫人是真的心疼你。哪怕何家主把武陵何氏放在第一位,在何夫人的眼里,你也是她唯一的宝贝女儿。” 想到何夫人那小心翼翼、带着乞求的脸,何漱衣就觉得胸口堵了团东西似的,呼吸沉滞,还隐隐作痛。 在何家的这段日子,她虽然淡漠的仿佛什么也不关心,只在必要的时候冷冷的表达自己的抗拒,但是,很多事情她都看得很清楚——包括娘的处境。 娘很无奈,很不甘心,却又不得不表现成那样。这般的娘亲,也令何漱衣心疼。 她收敛了思绪,再问:“安安呢?她和微哥哥在一起吗?” 使者道:“安安姑娘毕竟是外人,又是个不懂事的孩童,何家主不便将她留在桃花源,教主大人只好先将她安置在白教总坛了。何姑娘,你放心吧,安安姑娘很好。总坛里有好几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都是长老们的后辈,他们在一起玩的很开心。”见何漱衣的眼神越发的充满穿透性,又补充道:“教主大人还特别让我嘱咐你,既然暂时出不去桃花源,不如先依了何家主,他让你做什么,你照做就是,有了他们的信任才能早日出去。” “是吗……”何漱衣轻笑了下,笑容有些苦涩的味道,还夹杂了一种痛彻心扉的失望。 “微哥哥……”她喃喃,随即直视使者,一字字道:“那就请你回去转告微哥哥,他的这番说辞,漏洞百出……” “何姑娘?”使者的样子微有些慌神,虽然竭力的掩盖过去,但还是被何漱衣瞧得一清二楚。 她冷道:“他让你带给我的这些话,经不起推敲。我不明白,与我相依为命多年的至亲之人,为什么不愿对我坦诚相告。难道,两年的分别,就能让人心变得这般隔阂?” “你回去告诉微哥哥,他的解释,我非常不满意,我等着他亲自来接我出去。”何漱衣说罢,转身就走,没再看使者一眼。 微哥哥,你怎能如此对我? 假使你是真的有非做不可的私事,也不该搪塞我,不是吗? 这十几年的时光里,我早就将你当作我最重要的人。你可知,你的搪塞,让我觉得心都要碎开了。从前的你明明那么温柔,那么诚恳,一切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可为什么,当我走过千山万水终于寻到你时,你却和我记忆中的那个大哥哥,差得那么多? 变了的,是你吗? 还是说,我太天真,将你的一切全都记错? 何漱衣只觉得眼眶里涌动出浓浓的水色,一切都氤氲成了雾状,想哭,偏又落不下泪水,唯有哽咽。 “漱衣……” 她听见了娘的唤声。 眼前的何夫人,模模糊糊的,但还是能清楚的看见她那小心翼翼的姿态。 “漱衣,你……你哭了?” 何漱衣喃喃:“没有。” 何夫人小心的说:“你别生你爹的气,他是真的很爱你,只是见你态度不够热情,他……难免有些不高兴。” 不热情?那怎么样才算是热情?被人软禁了还要快快乐乐的抱着人撒娇吗? 何漱衣冷道:“我看得出来,他对你也很不好。” 这句显然戳痛了何夫人心中最脆弱的部位,惹得她身子颤了颤,仿佛千百年积压的哀怨,在顷刻间涌上了双眸。 何夫人强笑道:“你爹对我很好,你看,这么多年了,他也不纳妾,身边就娘一个妻子。” 何必自欺欺人呢?何漱衣自知戳穿一切太残忍,却还是选择说了出来:“是因为你生了我吧。这何家上下对我的态度,就像是巴结一棵摇钱树一般。还有爹,他让你搬出本家,一个人住在这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的事了吧,否则,你怎么会只有我一个子嗣……” 何夫人的妆容,仿佛都在寸寸碎开。她颤抖着,说不出话。 “我留意了,本家那边有好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名义上是爹的丫鬟,实际上是做什么的不言而喻。那些丫鬟,都是爹从外面买来的,放在身边,爹从很多年前就开始这样做,买回来的丫鬟一旦年长色衰,就会突然人间蒸发,然后再有新人补充进来……” “娘,你说,那些蒸发了的丫鬟到哪里去了呢?”何漱衣冷冷一笑,指了指脚下,“说不定,就埋在这下边吧。” “漱衣!”何夫人如被雷劈了似的,几乎要跳起来。 她捂住何漱衣的嘴,六神无主的看着八方,确定周围没有人,才松了口气。 “漱衣,别……别再说了,你听话,听娘的话。”她拽着何漱衣的袖子乞求。 面对这样的生母,何漱衣唯有叹惋。 也罢,她刚才的话,真的说的有些重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谢珩就准备来鸟~~ 第41节 ☆、第47章 颠覆事实 绵延的桃花,花飞如雨。 漫天都是粉色的花瓣,地上落满了红霞。 谢珩和子谦来此已有两天的时间,这里果然和传说的一样,条条曲径,十里桃花,却偏寻不到武陵何氏的所在。 谢珩很焦急,子谦也很挂心。 两人找来了附近的村民询问,村民们都摇着脑袋说,世外桃源大概是存在的,但是外人想进去,没门。 这让谢珩焦急的都能着火。 他不顾子谦的劝阻,在桃林里下了一道道符咒,企图探测出武陵何氏。接着,他就感受到这片桃林被人用巫术下了阵法,这阵法很强大、很牢固,已经存在几百年,不断的被巩固,实在不是他能击破的。 谢珩只得收了符咒,脸上一片懊恼。 “国师大人,先歇歇吧,我这儿有馒头,吃点不?”子谦掰了个馒头过去。 “我不饿。”谢珩没心情接。 子谦笑道:“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总不能先把自己报废了不是?吃点吧,这馒头挺香的。” “你吃吧。”谢珩实在没心情。 子谦索性直接递过去,想教谢珩拿着,可是闪闪突然从他脖子上溜下来,一口叼住馒头就跑,一边还冲子谦挥挥爪子做鬼脸。 子谦无奈的耸耸肩,道:“有此队友,我们还需要敌人吗?” “嗷嗷!”要你管,怂货! 谢珩忽而吐出两个字:“不对。” 子谦笑嘻嘻看他,“什么不对?” 谢珩若有所思,看向子谦,“宋豫不对。” “宋豫有问题,咱们不是早都看出来了吗?” “我指的是他和漱衣记忆里的微哥哥有出入。”谢珩望向桃林的深处,“漱衣是宋豫从火海中救出的,当年那场大火就发生在漱衣家中,也就是桃花源里。” 子谦聪慧,一点就通,“所以国师大人的意思是,桃花源那地方外人根本就进不去,宋豫又怎么跑去火场救人的对不?” 谢珩点头,“嗯。” “也是,你这么一说,出入可大了呢。漱衣根本就没有被烧伤过吧?怎么会觉得自己经历过一场大火呢?”子谦拖着长音道,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闪现。 同样,谢珩也想到这个可能性了,一时震惊万分,说道:“一个人的记忆有可能出错吗……” “你说到点子上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 两人看去,只见重重飞花间走出那老妪,佝偻的身子走的稳稳当当,那张脸上皱纹密布,扭出严肃的形状。 “国师大人还记不记得,连岳山在地宫里说的话?” 记得。 他还记得连岳山瞳底是那么淡,嘲讽的意味是那么浓,笑容冷的似结冰的湖。 ——黑教有十大禁术,无一不是阴损歹毒。可白教也有更恐怖的禁术,你们可知?白巫术中最难修炼的一门禁术,能改人之记忆,将一切过往重新编织。这样的手段,和玩弄人心又有什么区别? 谢珩身形微颤。漱衣,真的被篡改了记忆? 老妪道:“漱衣之所以蒙面,是因女子赶尸见不得光,老身不想她的真面目被人瞧见,所以在洗浴之后,亲手给她蒙面!她家中也从未遭逢过什么火灾,是有人把她抛在梨花谷口,被老身给捡回来的!” “假的终究是假的,在替换的过程中,总有破绽!”老妪凌厉道:“他可以把老身配给梨花谷之人的镯子改成是他配的,却改变不了老身也戴着镯子这个事实!” 谢珩被这番话震得僵立,明明已经猜到了端倪,可亲耳听着,还是这般匪夷所思。 那个“他”,指的是谁? 宋豫吗?! 手已经握成拳头,他盯着老妪问:“你是谁……” “其实你心里头已经有答案了吧!”老妪呼道:“老身便是梨花谷的谷主——梨花婆婆!漱衣的所有巫法功夫,全都是老身教给她的!而屠我梨花谷的元凶,就是他宋式微!” 山崩地裂。 这就是谢珩此刻的感觉。 如果可以的话,他宁可选择不相信老妪的话。只因这番话光是听听,他就快心疼死他的爱妻了。 最无辜的漱衣,竟然被人如此玩弄! “宋、豫!” 谢珩抡起拳头砸在身旁的树上,偌大的桃树一阵摇晃,落花覆了满身。 该死的宋豫,把漱衣当什么了! 他谢珩的老婆,也敢欺负,简直想掐死他! “宋、豫!本国师与你势不两立!” 下次再见面,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桃花还在纷纷落下,子谦从满地残红中走过,捣着袖子,给梨花婆婆做了个揖,“昙花谷子谦,家师和我提过梨花谷,奈何七花谷各自之间都是神交,没见过面的多了,连我师父也不知道梨花谷谷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身倒是知道你师父,司命夫人,剑术诡谲,更使得一手‘命凝十线’,教人闻风丧胆。”梨花婆婆轻轻一笑:“岁月不饶人啊,老身还没接替梨花谷谷主之位的时候,去过一趟昙花谷。那时你师父风华正茂,你尚在襁褓之中。要是老身没记错,你在俗世的姓氏是‘容’吧。” 子谦眉眼一挑,笑得洞若观火,“果然,比起宋豫,您才像是我们七花谷的人。” 梨花婆婆露出手腕上系着的铜铃,摇了摇手腕,远处,走过来四个人。 这四人皆穿黑皂衣,戴大斗笠,遮了脸,但从外貌不难看出,这其实是四具行尸。 她对谢珩道:“这几天你补充不到尸气,很难受吧,自己都是具死尸了还不注意着点?是想变成摊腐物,让漱衣为你流泪吗?” 谢珩一窒,攥在树干上的拳头,缓缓的收了回来,别过视线,有些不敢直视梨花婆婆凌厉的眼神。 梨花婆婆年纪摆在这里,阅人无数,看谢珩这反应就知道他在顾虑什么。 活死人这个身份,永远是他的自卑点。 她眼中浮现哀怜,“能在黑教残酷的试炼下活到今天,你实在不容易。老身把漱衣当女儿,便把你当女婿。漱衣看中的人不会差,能有个人这么爱她,就是老身最欣慰的事了。” 谢珩闻言,只觉得是被一场温暖的雨水洗涤,从里到外都温暖而感动。 他望着梨花婆婆,在她哀怜的眸底深处,看到了一抹赞许和寄托。 谢珩还记得,上次在客栈的房间里遇见梨花婆婆,婆婆说,把漱衣交给他,叫他一定要让漱衣快乐。他也答应了,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漱衣。 如今,他大概是食言了,那便说什么也要弥补回来! 谢珩拢袖,朝梨花婆婆深深的行礼,“我向您保证,一定把漱衣平安的带出桃花源。”他走近四具行尸,从怀里掏出已经过期的三角黄符,汲取了些尸气,缓解身体的不适。同时,脑海中闪过一念,他道:“武陵何氏的人不可能永远不出来,偌大一个家族,遇上丧喜之事,定会与外界接触。” 子谦眉眼弯弯,道:“那就向这附近的村民打听打听,把产婆和卖棺材的找出来。” 三人立刻行动,为避免吓到人,梨花婆婆让行尸们找个坑洼躺着歇会儿。谢珩、子谦挨个的询问村民,顺利的打听到产婆和卖棺人的下落。 有村民说,这里只有一家棺材铺承接武陵何氏的生意,上个月刚订出去一口棺材,棺材人是个新来的小姑娘,手艺厉害的很。 三人找到了那个小姑娘,出乎意料,竟然是桃夭! “你、你们……”桃夭还是老样子,一袭淡粉色交领布衫搭配桃红色的绣桃花褶裙,披着件袄子。 她一见谢珩,就胆怯兼口吃:“国、国师大人,我……之前在龙山不知道你是国师大人……” 接着永昼就出现了,这位县令公子如今的打扮,普通的不能再普通,若不是气质有几分富贵,谢珩会真以为他的本行就是卖棺材的。 很明显,他和桃夭私奔了,留了老爹和疯了的娘在家。 谢珩直截了当道:“助本国师进桃花源,本国师就让皇帝收桃夭姑娘为义妹,你为驸马,你二人就不必私奔了。” 这承诺听来极具吸引力,毕竟,永昼虽然爱桃夭,可却日日承受负罪感的煎熬,只觉得自己是史上不孝第一人。 桃夭比永昼更巴不得两人能被永县令接受,她连忙跪了下去,“国师大人,我会尽力的,只求你帮帮永大哥……” “本国师一言九鼎。” 桃夭顿时看到了希望,永昼将她扶起来,义正言辞道:“多谢国师大人!但我不愿假借他人之力,只盼国师大人赐一套科举的文牒就好,我会凭自己的实力高中,再把桃夭娶回家!” 不错,像个男人。谢珩赞赏的看了永昼一眼,笑道:“如你所愿。” 桃夭大喜,感动的眼圈都红了。她请谢珩几人到内室去说话,告诉谢珩,她的确给武陵何氏做了一口棺材,但那是上个月的事了,之后武陵何氏的人就没有出来过。 “你可知道进去的办法?”谢珩问。 桃夭一筹莫展,神情凋敝,她也很为何漱衣担心。 这时永昼忽然道:“人走不进去,鸟总能飞进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心塞塞的滚上来更新,求鼓励、求安慰…… ☆、第48章 夫妻双双耍炮灰 永昼的话惹得桃夭一怔,马上想起了什么。 她起身跑去院子里,过了会儿,抱着一只鸽子回来了,见诸人都盯着她看,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弱弱的说:“这是我和阿梨专用的信鸽,是阿梨养的……只认她一个。” “所以,桃夭姑娘是想用这只信鸽联络漱衣咯?”子谦问。 “……嗯。” 永昼绷着脸道:“不行!肯定行不通!我听附近的人说过,往桃花源传信鸽都会被射落,到时候那信要是落到何家主手里,国师夫人就更难出来了!” 谢珩沉默片刻,意味深长的一笑:“谁说信鸽就一定要用来捎带书信。” “国师大人有什么好的想法?”子谦笑问。 谢珩遂对永昼道:“为本国师准备画符的工具、数条红线、以及缝纫的针线。” 永昼立刻照办。 在巫术里,画符属于“山术”,许多巫师在正式学习巫术前,都要先把山术学到位。 符画的好不好,很影响巫术发挥的效果。 第42节 永昼很快把东西准备好了,谢珩坐在桌旁,用毛笔蘸了辰砂,开始画符。 一支毛笔,在他手里如活了似的,飞快的游走,时而深、时而浅,粗粗细细过渡得极好,一幅原本复杂的符文,都不知怎的就画好了,偏偏谢珩的动作观来十分随意。 梨花婆婆不由赞叹:“不愧是千挑万选出的国师啊。” 谢珩很快就画好数道符,放下笔,撕了自己一片衣角下来,将其中的两道符包裹进去,接着就穿针引线,将两道符缝入衣角。 见谢珩动作熟稔、桃夭惊呆了。 高高在上的国师大人,竟然会做女红,而且……比她做的要好得多。 桃夭自是不知,谢珩小小年纪失去父母,带着两个弟妹又当哥哥又当爹娘。像缝纫这种事,他干的太多了。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谢珩就缝好了,布面平整,针孔排列整齐,不见一丝毛躁或是线头。细线隐藏在内,整个布片就跟没缝过一样。 永昼也傻掉了。 “桃夭姑娘,拿稳这只鸽子。”谢珩道。 桃夭一怔,赶紧抱紧鸽子,按谢珩的要求,把鸽肚子冲着他。 只见谢珩将一张符咒拍在鸽肚子上,红线在符咒上绕了一圈,另一端绕上自己的手指,念了个巫咒,红线陡然伸直,随后软绵绵的落回谢珩的掌上。 桃夭弱弱的问:“这是……?” “只是个简单的追踪巫术。”谢珩撕掉符咒,将缝好的衣角绑在了鸽子腿上,“放它去找漱衣吧。” *** 武陵何氏有一条明文规定:严禁族中之人与外人私自互通。 为了贯彻这条纪律,何家每一代都会培养一位箭术超群的人,只要见到信鸽,就射下来。 这一代,负责干这个事的,就是大表哥。 大表哥的箭法很准,他瞧见一只鸽子在上空叫唤,搭箭就射。嗖的一下,鸽子中箭,掉到了地上。 大表哥走过去,捡起鸽子,就和平素一样,检查鸽子腿上有没有绑信。 出乎意料,这只鸽子腿上只绑了块黑布,黑布很厚实,不知道是什么面料。这鸽子是谁放进来的?怎么绑着块黑不溜秋的布啊? 大表哥没发现这布是缝过的,他捧着鸽子和布条,想拿回家研究研究。 却说自打这鸽子鸣叫声起,何漱衣就已仰头看见了它。这只鸽子是她亲手养大的,它的叫声,她一听就知道。 当看见鸽子被射下来时,何漱衣的心咣当一下摔在石板上,痛的淋漓尽致。 她连忙冲过去,拦住大表哥的去路。 “把鸽子给我。”她难掩眼底的悲愤。 大表哥一怔。 “把鸽子给我。”梨花巫瞅到了那块黑布,微微一惊,定下心神说:“我想吃鸽子肉。” “表妹要吃这只鸽子的肉?” “嗯,给我,我拿去下厨了。”何漱衣直接夺过鸽子,连同那块黑布一并夺走,用黑布擦拭鸽子身上的血迹,又道:“明天我还要吃鸽子肉,你再射一只给我。” 这可把大表哥难住了,他还能控制鸟类的飞行轨迹吗? 想和何漱衣商量一下,却见何漱衣早就走远了。 回到屋中,何漱衣插好房门,难受的抱着鸽子坐了一会儿。随后,她拿起那块黑布,确定这是谢珩的衣服布料。 谢珩一定平安吧,且桃夭应该也在武陵源,竟然有这么巧的事。 这块黑布,到底想告诉她什么呢? 何漱衣反复的咂摸这块黑布,从她嫁给谢珩开始,对他的一切都下意识的去熟悉,因而也熟悉他的衣服没有这么厚。 再仔细一看,她找出了线的痕迹。缝的这么好,不可思议,她确信桃夭没有这样的女红,难道,这是谢珩缝的? 何漱衣顿时充满了骄傲的感觉。 她拿了把剪刀,小心剪开黑布,果然在里面找到了两张符咒和一根红线。 这两张符,一张是简单的追踪符,画得准确流畅。而另一张……何漱衣惊呆了:这竟然是一张浓缩版的赶尸符。 须知赶尸都要在尸体的七处部位都贴上符,这才有可能起尸。而谢珩的这张符,只一张就可以代替那七处,不能不谓之神。 何漱衣更骄傲了,她的谢珩,真不愧是黑巫师中的翘楚。 拿起追踪符,贴在了鸽子的肚子上,何漱衣以红线绕上符咒和自己的手指,就像是谢珩施加追踪巫术那样,她也是会用的。 现在鸽子到了自己手上,谢珩那边应该也感应到了,那么——成败就在明天! 何漱衣烧掉了黑色的布和红线,只身去了冰窖,找了个隐秘之处,将鸽子的尸体藏进去。 此时已到黄昏,她去厨房找了块野鸡肉,做成晚饭,特意送了点给大表哥。 因何漱衣在野鸡肉里加了很多佐料,大表哥也吃不出来这到底是哪种鸟,还真以为是鸽子肉,吃的津津有味。 何漱衣便嘱咐:“明天继续帮我猎一只鸽子,别忘了。” 大表哥吃的开心,顺嘴应允了。 次日,何漱衣拉着大表哥在桃花源里转悠,大表哥弓箭齐备,被何漱衣拉着好几圈,最后到了整个桃花源最偏僻的位置。 大表哥很累,想说守株待兔这种事可一不可二,却不想突然间真有只鸽子从桃林里窜出来,在头顶上飞过。 “快把它射下来!”何漱衣道。 大表哥赶紧弯弓搭箭,射! 鸽子竟然躲开了。 大表哥很吃惊,他的箭术那么好,怎么还会失手? “追。”何漱衣只说了一个字,就先追去了。 背对着大表哥,她的手指在袖子下不断挥动,控制着鸽子飞行的方向。 这只鸽子,其实就是昨晚那只,已经死了。何漱衣昨天把它冻进冰窖保鲜,今天拿出来擦干净,用谢珩给的浓缩赶尸符来驱赶这只鸽子。 谁说赶尸术只能用来赶人呢?何漱衣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庆幸过,自己会赶尸这门绝活。 指挥着天上的“尸鸽”飞来飞去,地上大表哥一箭又一箭,就是射不中。 眼看着鸽子快要飞出桃花源了,大表哥气喘吁吁的说:“表妹,明……明天我再给你猎些别的东西行吗?今天你就不吃鸽肉了……” “我不。”何漱衣神色凛然道:“我今天要做栗子鸽肉煲,栗子已经准备好了,决无更改。” 大表哥很郁闷,这个何漱衣也太难伺候了,他真想甩手不干!可是,谁教武陵何氏都得指望着她?他们说什么都要把她伺候好! 大表哥道:“那我去追鸽子,你在这里等着。” “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吗?”何漱衣问。 大表哥尴尬的笑笑:“家主说了,你不能走出桃花源,再说你就算是跟着我,没有那套步法你也走不出去的。在这里等着我吧。” “好,你快去快回。”何漱衣很干脆的,坐在了古井的旁边,看着大表哥的身影渐渐融入了璀璨的桃花林。 谢珩,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因那“尸鸽”在死之前被谢珩下过追踪的巫术,是以,当何漱衣驱赶起鸽子的时候,谢珩就感应到了。 他顺着方位过去,守在桃花源的外面,守株待兔。 果然,头顶上“尸鸽”飞出来了,打了几个旋。接着是大表哥,持着弓箭气喘吁吁的追出来,弯弓搭箭,喝道:“哪里跑——啊!” 一个“跑”字还没落下,就变成了惊叫。大表哥只觉得后背上被狠狠拍了一下,那人力气很大,他穿着厚厚的斗篷都觉得很痛。 再接着,大表哥的瞳孔涣散开来,失去了意识,像行尸走肉那样傻傻的立在原处。 谢珩从他的身后走出,方才落掌的位置,印着一张极其怪异的符咒,是用冥纸画的,纹路复杂,看着还很阴损。 傀儡术——黑教十大禁咒之一,很少有人能练成,需要极高的巫术积累和浑厚的内力。 这种阴损的巫法,谢珩平日里最是不屑,但如今为了救漱衣,什么准则什么正义通通不要了,只要能让他混进桃花源就行。 他朝子谦和梨花婆婆点点头,对大表哥道:“带我进桃花源。”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相见,不骗人。 ☆、第49章 宝贝我来了 大表哥身为何家的人,当然也是个巫师。 按说,对巫师用傀儡术,如不是像谢珩这样高的修为,八成会反噬到自己。 在谢珩的意念控制下,大表哥转身朝桃花源走去。谢珩学着他的步法,一步步全都牢记于心,身边千树万树飞速的倒退,层层叠叠的像是迅影,却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就走入了桃花源。 此时何漱衣已经不坐在古井边了,谢珩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只鸽子拿出来,拔了大表哥的一支箭,狠心戳入鸽子的致命处。 他把鸽子连着箭,丢在大表哥附近,而后揭下大表哥背后的傀儡符。 大表哥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做傀儡那会儿的记忆是空白的,他有点奇怪自己刚才是怎么回事。 低头一看,哟,这不是被射中的鸽子吗?原来,他刚才是在射鸽子,一时晃神了而已。 大表哥捡起鸽子,十分满意的去找何漱衣了。殊不知谢珩早在揭下符咒的那一刻,就隐藏于暗处,这会儿正好跟踪他。 何漱衣已经回到了房间,坐在桌子旁。 大表哥敲了门,送上鸽子,何漱衣一眼就认出,这不是那只“尸鸽”。 这一定是谢珩弄的了! 何漱衣抑制住心里排山倒海的激动,起身,给大表哥福了福身,“多谢。” “不用谢不用谢,这都是应该的。”大表哥可不敢邀功,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博这位主子的青睐,待将来她大权在握时,他才能沾到更多的光。 送走了大表哥,何漱衣关上门,看着桌子上的鸽子,一颗心砰砰直跳。 谢珩见大表哥走远,再也忍不住了,飞也似的夺门而入,在何漱衣刚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反手关了门,朝她扑了上来。 “漱衣!” 他把何漱衣抱在了怀里,激动的,紧紧的。 他的漱衣、他的宝贝,终于又回到他的怀中了! 第43节 “谢珩……”虽然料到他会出现,但真的见到他时,何漱衣还是受到了很强的冲击感。 她兴奋、感动、甜蜜的无以复加,抬手拥住谢珩,汲取他熟悉的温暖,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汩汩涌上心头。 她就知道,他会来的,哪怕是龙潭虎穴,他也会来的。 这些天的煎熬都过去了,置身在他的怀里,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谢珩……”何漱衣有千言万语想说,可是朱唇刚一打开,就被谢珩扯了面纱以吻封住。 她要说的话,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一下子就忘却了所有,快速的回应起谢珩。 他的吻激烈,诉说担忧和想念,如海浪似的拍打何漱衣,让她没办法喘息,只能任由他掠夺甜蜜。 他的嘴唇很干,甚至有开裂,何漱衣浑浑噩噩的想,这一定是他因思念她而上火所致。 谢珩,她的谢珩……双臂不由自主的沿着他的背往上挪,勾住他的脖子,如灵蛇似的又软又娇柔。 谢珩一手搂过她的纤腰,一手托起她的腿,一把抱起何漱衣,三步并作两步将她压倒在床。 “谢珩……”青丝流泻,她媚眼缱绻。 谢珩被这目光一缠,心顿时酥成一团柔软,这些天他想死这小女人了,相思没处发泄,此刻哪还把持得住?他跟一头饿了多日的凶兽一般,扯了两人间的阻碍,狂吻如暴雨,巴不得立刻就跟她好好纾解一番。可有些人有些事出现的就是那么不凑巧,偏在这会儿,门板发出吱呀一声。两个人还来不及回神,就听到门口一声惊叫。这声音如泼了何漱衣一头冷水,不好,被娘给撞破了! 谢珩第一时间扬起被子盖住何漱衣。门口的何夫人被惊到,竟是跌在了地上,嘴巴张的有鸡蛋那么大。 “漱衣,你、你……” 不等她将话说完,谢珩就闪身到她身后,一把关了门,随即捂住何夫人的嘴,威胁道:“再敢出声,别怪我叫你好看!” 何夫人一颤,脸色又红又白。何漱衣见了,忙勾起谢珩的外衣披上,踩着拖鞋下了床,缓缓走来。 “谢珩,她是我娘。” 谢珩一诧,意识到自己吓坏丈母娘了,被人打断好事的恼怒一销而空,他给何夫人行礼。 何夫人语无伦次:“漱衣,你、你们……” 何漱衣浅浅笑道:“娘,谢珩是想我才进来找我的。你要是将谢珩在桃花源的事泄露了,我会恨你和何家一辈子,也定会讨债。” 何夫人目露骇然,纠结了良久,爬起来黯然道:“那就……娘先回房休息了。” 何漱衣心里一酸,忙挽留道:“先不急,一起吃午饭吧,我给你们做栗子鸽肉煲。” 何夫人显然是感动了,眼眶红红的,点点头,又小心的瞟了何漱衣一眼。 女儿揭下面纱的样子,实在是太美了。 何漱衣穿好衣服,提着鸽子去了厨房,故意让谢珩和何夫人单独聊聊。女婿总要见丈母娘,眼下正是个机会,不是么?虽然,她还处在欲求不满中…… 冬天正是吃栗子和鸽肉的好时候,滋阴潜阳、增加热量。何漱衣忙活了一阵,端着香喷喷的栗子鸽肉煲外加两道湘西家常菜,回到了房中。 谢珩和何夫人还在这里,看起来谈的不错,何夫人居然露出了笑容。 何漱衣心想,谢珩就是厉害,又去盛了米饭,打了三勺黄酒,三个人围着桌子吃上晚饭。 何夫人心情好多了,和谢珩两个不停的给何漱衣夹菜,何漱衣劝何夫人多用些鸽子肉,补血益气的,何夫人的笑容更多了。 吃下谢珩给夹的圆圆栗子,何漱衣在他耳边问:“你和我娘说了什么?” 谢珩得意道:“当然是谢谢岳母大人为本国师生了个仙女,仙女是从天上下来的,本国师就再把她宠到天上去。” “信口开河。”何漱衣嘟囔,心里甜化了。 对何夫人来说,没什么比女儿嫁个好人更让她欣慰。吃好了饭,她赶紧撤了,默许屋里的两个人放肆。但何夫人谦卑习惯了,生怕何家人发现这里,回了房间还提心吊胆,踱来踱去。 何夫人这一走,何漱衣立刻打开装辣椒的小铁盒,舀了一大勺辣椒酱,撒进栗子鸽肉煲里,一边对谢珩道:“这半边辣的是我的,那边不辣的留给你。” 谢珩笑道:“以本国师的味觉,辣起来还能有点感觉。” “那随便你。”何漱衣夹起一块撒了辣椒的鸽肉,美美的吃了起来。娘不太喜欢辣的,她知道,所以刚才吃的不尽兴,现在爽多了。 谢珩忽的想到什么,把何漱衣一搂,笑道:“酸儿辣女!漱衣,你是不是有了?” “怎么可能,这才多久?” 何漱衣媚眼一挑,这神态顿时电倒了谢珩,他抱起她就扔到床上。 “谢珩!”何漱衣惊呼。 谢珩立刻压上来,邪恶的笑道:“既然还没动静,那本国师就要更努力了!” “谢……谢珩……呜……”被吻得七荤八素。 何漱衣粉拳在谢珩两边脸上敲打,“还没有擦嘴漱口……” 谢珩把她的双臂压到她头顶,“宝贝怎么都香!” “呜呜,谢珩……”何漱衣被弄得恩宠难受,眼睛都湿了,身体里跟支起炉子烧起火一样,整个人半点招架的能力都没有,她想,她现在一定变成了一个软乎乎的泥人,都快被捏化了。 放肆良久,何漱衣在被子下娇-喘歇息,滑腻腻的感觉甜蜜又温暖。 谢珩把桌子带着饭菜搬过来,何漱衣支起身,被子滑落,露出漂亮的颈项。谢珩喉咙滚了滚,差点又没忍住,硬是强迫自己无视掉,端着饭碗给何漱衣喂饭。 “我要辣椒……”何漱衣的语调,带着激情过后的性-感和慵懒。 谢珩赶紧狗腿的加辣椒,一勺饭混着一颗栗子和一块鸽肉,送到何漱衣的嘴边,“吃吧,宝贝。” “你也别饿着。” “那是自然。”谢珩笑答。 两人你一勺我一勺,一会儿就席卷了午饭。 见何漱衣吃了好多辣椒,谢珩心里别提多灿烂,甚至幻想起女儿的长相了。 不过,他可不会忘记进桃花源是干什么的。 他把何漱衣的衣服给她,问道:“宋豫也在桃花源吗?” 何漱衣摇摇头,“微哥哥有事要办,竟然搪塞我,安安也被他接到白教了。从来对我百依百顺的微哥哥,为什么变了这么多……” 谢珩不忍的说:“那个人……根本不存在。从来就只有宋豫,没有微哥哥。” “什么意思?” 谢珩道:“我们怀疑,你被宋豫篡改过记忆。” 何漱衣如遭雷击。 谢珩忙握住她的手,“漱衣,你听我说。那个被你视为仇人的老妪,自称是梨花谷谷主梨花婆婆,你的师父。她指出你的记忆与现实中的种种出入,她说屠杀梨花谷的人是宋豫。” “你说……什么……”何漱衣惊呆了。 她盯着谢珩,像是要从他的眼底看出些什么来,“谢珩,你竟然相信那个老妪的话?她杀了我的所有亲人!” “宝贝,你先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那老妪认得子谦的师父,子谦也认为她就是七花谷中人。再者,你难道没有怀疑过吗?你的真容、老妪手上的镯子、还有赶尸术……宋豫修炼的是纯正的白巫术,又怎会接触赶尸术?” 何漱衣凄身一震。 “还有,漱衣,你小时候是住在桃花源的对不对?你家中如果真的有大火,宋豫那个外人能正巧路过救了你吗?除非他本来就在桃花源里作客,但若这样的话,他不是随时都能送你回家,何须等到现在?” 何漱衣哑口无言。 她不是全无怀疑,谢珩说的这样,她都想到了。 可是,那是她的微哥哥啊,是她相依为命的亲人,血浓于水。 她在他身上倾注了全部的亲情,微哥哥就是她从灭门的痛苦中站起来的全部勇气。 可是,谢珩却要告诉她——这一切全都是假的。她的记忆、她的感情、她的依赖甚至她的勇气,全都是微哥哥造出来的假象。 这要她怎么去接受? “漱衣,你别哭。” 她一哭,他的心都要碎了。 谢珩拥紧何漱衣,感受到她无助的泪水,说道:“难受就不要想了,我们先离开桃花源,之后再说其他的。” 何漱衣抓紧他胸口的衣裳,哭的闭上眼。 她不信。 她不信。 理智和感情的激烈冲突,快要将她撕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我说不骗人吧,这章见面 ☆、第50章 奔逃 在谢珩的安抚哄劝下,何漱衣渐渐平静下来,擦干了眼泪。 不论如何,他们要先离开桃花源,去白教把安安接回来。 两人推开门,想走,又担心他们的逃走会给何夫人带来麻烦。何漱衣想了想,拉着谢珩去敲了何夫人的房门,直截了当道:“娘,跟我们一起走。” 何夫人吓呆了,走?走去哪里?她从来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甚至以为独守空房老死在这片桃林里,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何漱衣握住何夫人的手,“娘,我看得出来你在这里很不开心,爹又早就不念夫妻之情,这里的日子真的是你想过的吗?” “漱衣,我……”何夫人想要阻止两个人的离去,可是她知道,她根本阻止不了。 “漱衣,我不能背叛你爹……” “但他早就背叛你了不是吗?”何漱衣道:“他背叛与你白头偕老的诺言,背叛鉴证你们成亲的天和地。在他眼里,女人不过是玩物和发泄的工具,否则,那一个个人老珠黄的丫鬟为何都消失不见?你真的不知道她们的下场吗?” “我、我……”何夫人纠结的眼睛红了。 在这里的日子,了无生趣,若不是惦念着自己还有个女儿,她怕是早就自绝于人世。 她也想要过快乐的日子,可是,她是个极其传统的女人,只觉得不论什么时候都不可以抛弃自己的丈夫。 “岳母,跟我们走吧。”谢珩握住何夫人的另一只手,“我势必带走漱衣,若留你在此,何家主定会予你重罚。他不念夫妻情分在先,你对他早就仁至义尽,是时候追求自己的人生了。” “谢珩说得对。”何漱衣恳求:“娘,跟我们走吧,桃源外的世界很美,有我和谢珩陪着你,你再也不必一个人痛苦的熬着。” “漱衣、国师大人……” “走吧。”二人异口同声。 何夫人流下泪来,泪眼朦胧中,她点了点头。 第44节 二人相视而笑,何漱衣一手牵着何夫人,另一手被谢珩牵着,三人迅速的出了屋子。 可没成想,他们还没走出院子,就听见院门口传来层层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大表哥的呼喊:“表妹应该还在里面!” 不好! 何漱衣连忙拽着两人后退,何夫人的手心里泌出一层冷汗,整个人都在发抖。在何漱衣镇定的目光安抚下,何夫人找回了一丝冷静,拉着谢珩道:“快,到冰窖里躲一躲!” 她将谢珩拉去了冰窖,而几乎他们前脚刚遁去,后脚大表哥、何家主、老祖奶奶等一干人便杀进来了。 何漱衣就站在原地,双手交叠在身前,静静的看着他们。她已经戴上了面纱,一双朦胧的眼底,淡如水色,任凭来的是何种风浪,也稳坐钓鱼台。 大表哥一见她这么镇定,自己先尴尬了,“漱衣表妹,你……吃了那只鸽子了?” 何漱衣淡然回道:“我做了栗子鸽肉煲,厨房里还剩着些,大表哥想尝尝吗?” “这……” 何家主不愉的看了眼大表哥,对何漱衣道:“你大表哥被人下了傀儡术。” 何漱衣心里一惊,却凉凉道:“那是你们的事,和我无关……” 何家主质问:“我武陵何氏的人怎么会对他用傀儡术,何况,他的巫术修为不弱,除了我和老祖奶奶,还没人能控制得了他。”何家主的目光一寸寸的烫起来,“他说他为了给你猎鸽子,走出了桃花源,好像忘了什么事情……漱衣,这真的和你无关吗?” “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是大表哥不让我陪着他一起出桃花源,哪怕他真的被人下了傀儡术,也不怨我。” “你……”何家主被这番话噎到了,咽了口嘴里积累的唾沫,嗤道:“我看是你跟外人串通,引你大表哥出去,好把外人给带进来吧!”问道:”你娘呢?” “我娘?”何漱衣冷冷一笑,讽刺道:“爹总算还记得,我是你和我娘一起生下来的。” 何家主的脸顿时黑了一块,斥道:“漱衣,你不要任性!” “究竟是我任性,还是你寡义薄情?” “漱衣!” “不必再说了。”何漱衣轻弹衣袖,百无聊赖似的坐在了房门口的小椅上,“这都是你们的事,和我无关。” “你……” 这会儿,何夫人把谢珩藏好,回到了院子中。一见这么多人进犯的阵仗,忙小心翼翼的说:“老爷,妾身在这里……还有,老祖奶奶……”何夫人跪了下去。 何漱衣看不得她这样,从前和桃夭在一起,桃夭虽然怯懦,却很有原则,绝不卑躬屈膝。可自己的娘,竟是被欺压得连尊严都不剩,想想都教人咬牙。 她起身把何夫人扶起来,道:“我们要午睡了,下午娘还要教我些巫术,你们都请回吧。” “站住!”老祖奶奶的拐棍狠狠的磕在地上,她冷笑,脸上的皱纹形成蛛网般的纹路。 “你们以为,藏个人在院子里,老太太我就找不出来吗?” 何夫人心下一凛。 何漱衣掐住她的手安抚她,淡定道:“老祖奶奶是武陵何氏的‘神之眼’,想知道我们有没有藏人,卜上一卦便见分晓。” “老太太我就是此意!”老祖奶奶说罢,手里的乌龟壳就摇了起来,五枚铜币被摇出,落在地上形成筮卦之象。 老祖奶奶低头看卦,却神情一讶,僵住了。 何漱衣和何夫人都会解卦,瞧见那卦象,何夫人在心里大松一口气,何漱衣则笑言:“卦象如此,老祖奶奶该放心了吧?这院子里没有藏人。” 的确,这筮卦之象显示的就是无人,非但无人,也不曾有人来过。 老祖奶奶的卜筮之术哪曾错过,当下只得沉着脸收回了铜币,跟何家主交换了目光,然后不满的离去了。 待这一干人等走远,何漱衣用袖子擦了擦何夫人脸上和手心的冷汗,轻轻笑道:“娘,没事了。” 何夫人抚着胸口,心有余悸道:“好险啊,娘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差点就以为没有退路……” “放心吧,卜筮之术是卜不出谢珩的。”何漱衣安慰。 何夫人有些诧异,“为什么?” 因为谢珩是个活死人,是具尸体,别说卜不出来什么,就连她这样天生就能相面预言的人,对上他也没辙。 当然这话何漱衣是不会对何夫人说的,她胡诌道:“因为谢珩是国师,修为高深,不怕这些。” 何夫人恍然大悟,“哦,对、对……女婿他是蚩尤大神派来湘国的神使,法力无边,非凡夫俗子可以比拟的……” 何漱衣无语。这套黑白两教用来标榜国师的说辞,还真是传遍湘国的每个角落,连隐世的何家都深信不疑。 实在讽刺。 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何漱衣确定安全了,这才和何夫人去了冰窖,喊谢珩出来。 谢珩出来的时候,肩膀和头发上,都结了层霜。何漱衣吓了一跳,连忙要去再给他拿衣服,却被他拉住,温柔的笑着摇摇头。 “不用,我不怕冻,出去就好了。”他揽住何漱衣,示意了何夫人,三人一道出去。 偷偷潜出院子,他们一路小心的注意避开人,往古井的方向移动。 谢珩还牢记着大表哥带他进来时候的步法,他们抵达了古井,谢珩一手牵着何漱衣,道:“跟着我的步子,一步都不要错。” 正要走,突然听见远远的一声:“家主!他们在那里!” 三人心底一惊,何夫人又是一个哆嗦,腿软了一下,谢珩连忙拽紧她,何漱衣也赶忙到何夫人的另一侧,握住她的手,“娘,别怕,我们继续走。” 何夫人却花容惨白,心里面生出了数种念头,像团乱麻似的绞绕在一起。 她的手在何漱衣的手里发抖,“他们追来了,他们不会让我们走的……孩子,你们快走!”她凄声道:“娘、娘替你们求情!” 何漱衣胸臆间一震,冷声道:“别傻了!你以为爹这么多年养着你是为了什么,就为了有朝一日我回到武陵何氏,他还能用‘娘’这个筹码把我留住。可是如今,你成了我们的‘共犯’,你若是留下,爹就会用你要挟我回到桃花源,要挟谢珩永不得入。娘,快走,和我们一起走得远远的才是你唯一的选择!” “漱衣,我……” “还不走?再磨蹭下去就真的被他们追上了!” “可是……漱衣,他毕竟是我的丈夫……” 见何夫人眼里的泪水不断落下,何漱衣知道,她的心有多纠结。 娘从来就不是一个心大的人,她的心很小很小,小到装不下多少东西,而这些东西在她的心里还会打架,让她从来都学不会果决的取舍。 何漱衣出指,点在何夫人的睡穴上,何夫人立刻晕了过去,何漱衣扶住了她。 谢珩将何夫人扛到肩上,一手拽过何漱衣。两人飞身投入一树树桃花之中,朝着桃花源外冲出。 武陵何氏众人连忙追上,紧紧咬住。 ☆、第51章 强强对决 遁出桃花源,谢珩远远的看见子谦和梨花婆婆。 身后追兵临近,谢珩放下何夫人,在她肩头拍了一掌,何夫人被掌风送出,梨花婆婆铜铃一摇,从草里站起两具行尸,接下何夫人,将她扶到一棵树下休息。 “给我站住!”何家主大吼。 谢珩和何漱衣回身,冷冷看武陵何氏众人跑近。何家主与众人都抄起了武器或法器,迅速构成一个半月的振型,严阵以待。 谢珩邪肆的冷笑:“为了留住漱衣,竟出动近百人,武陵何氏倒真是看得起我们!” 何家主知道眼前这人黑巫术登峰造极,武功也是厉害的很,一旦打起来怕是人多也吃亏,便道:“国师大人,这是我们何家的家事。” “呵,家事……”谢珩厉声道:“漱衣是本国师的夫人,这究竟是你何家的家事还是本国师的家事!” “国师大人……!” 何漱衣喃喃:“不必多说了……想留住我,就请动手吧,却只怕你们没这个本事……” 何家主脸色黢黑,咬牙切齿的憋出一个字:“上!” 谢珩腕上的鞭子立刻飞出,在身前一直,重重拍落在地,溅起落花朵朵。与这啪的一声共同响起的,是梨花婆婆手中的铜铃,四具行尸听她号令,狂怒的向武陵何氏众人驱驰! 何漱衣看了梨花婆婆一眼,虽然理智上,她更相信谢珩告诉她的话,可是,心里的恨意如何也抹不去。 她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冷静,才挪开目光,专心对付武陵何氏的人。 血色的梨花从袖口里飞出,化作锋利的暗器。 她不会伤害何家人的性命,只因他们是她的亲戚。但是,要他们遍体鳞伤、失去攻击性,她绝不手软! 何家众人隐世多年,专门研习巫术,造出许多剑走偏锋的招式。此刻若是使用起来,定然作用不小。然而谢珩那鞭子如游龙般四处轰炸,所经之处,何氏众人无法抗衡,要么被抽倒在地,要么勉强避过、顾此失彼。 谢珩摆明了以强大的武力让他们没法发挥专长,何漱衣立刻配合,专攻谢珩的鞭子漏过之处,两人横扫场面,配合得天衣无缝。 霍然,大表哥一支箭射来,直射谢珩的腿。 何漱衣正要以血梨花阻之,却见漫天飞舞的桃花忽然化作一道暴风,将大表哥的箭卷了回去。 大表哥吓得一抖,抱着脑袋蹲下。那箭越过他头顶,射在何家主的左胳膊上。何家主哀嚎一声,不妨谢珩的鞭子扫过,在他右胳膊上狠狠一劈。何家主跌坐在地,手里的法器早不知滚到什么地方去了,他抬起中箭的左胳膊去摸右胳膊,摸到骨头折断的迹象! 何漱衣愣了半晌,又见桃花如□□控了似的,席卷何家阵营。再一瞧,却是梨花婆婆在用内力驱动那些桃花。 摘叶飞花?! 这个老妪也会“摘叶飞花”之术,且水准还在她之上。不单如此,老妪的赶尸术也比她更强。那四具行尸所获得的敏捷度,何漱衣自认自己还达不到。 本来女子修炼赶尸术就少之又少,同时修炼赶尸术和摘叶飞花的更是大半生遇不到一个,这样的巧合,是不是可以佐证这老妪是她的师父? 何漱衣的心里,有什么东西狠狠的一撞,痛的无法再想下去。 几人边打边撤,武陵何氏包抄而来的人越来越少。眼看着有几人从地上半爬起来,晃动起法器,要施展什么巫术。谢珩一鞭子横过去,精准的打折他们的臂骨,他们痛的表情都拧成的一团毛巾状。 三人继续退,退到了何夫人身边。子谦就立在这里,捣着袖子笑嘻嘻的看着他们打,估摸着形势差不多了,笑道:“带着她撤吧,殿后的事交给我。” “你快点追来!”谢珩扛起何夫人就走。 何漱衣和梨花婆婆紧随其后,子谦殿后,朝着追来的武陵何氏众人一笑,笑容慵懒而从容。挂在他脖子上的闪闪,直接睡觉去了,只觉得毫无危险性,它连醒来的必要都没有。 只见子谦的十指间滑出八条银线,手一扬,银线密密麻麻朝着何家众人而去。大白天的,根本没人注意到有细线逼近,结果一个个被绊倒在地,摔得极其狼狈。 昙花谷的“命凝十线”若是割人喉咙,那是一击必杀的招数。可子谦性情和详,讨厌血光,更不会夺人性命,反倒是把人绊倒在面前比较符合他的恶作剧喜好。 趁这机会,子谦踢起两个早就准备好的麻袋,俩麻袋朝着何氏众人飞过去。 前头的两人吓了一跳,赶紧捡起剑劈开麻袋,谁料一大片□□淋头洒来。 麻袋里装的竟然是面粉! 顿时面粉漫天飞扬,离得近的人被糊了一身,离得远的也被染成白脸。众人连连咳嗽、抹眼睛,呛的眼泪直流,在脸上冲出两道鲜明的痕迹。 “嘿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子谦捣袖,随手做了个揖,潇洒而去。不过瞬息的功夫,就去得远了。 在桃花源外,几人遇上了等在这里的谢天谢地。 第45节 他们是谢珩在来武陵源的路上传信叫来的,眼下没时间寒暄,谢珩将何夫人交给他们,让他们护送何夫人先回乾州。 之后,几人为防武陵何氏追来,继续用最快的速度奔逃。 也因此,何漱衣都没来得及去看一眼桃夭。 谢珩告诉她,明年开春,永昼会携桃夭上乾州参加科举。到时候再见也不迟,还要看看永昼有没有本事高中呢。 于是,对于桃夭,何漱衣放心了,可对于梨花婆婆,她的心却愈来愈煎熬,不知该如此自处。 这一路,她没和梨花婆婆说一句话。 三天后,他们抵达了一座依山傍水的村庄。 这村子看起来不似其他的古村落那样老旧,就好似只存在了十来个年头似的。来往的村人不多,也大都是些年轻人带着孩子。村里附近的山石和地表,都有严重冲刷的痕迹。何漱衣判断,这里大概在十多年前遭受过恐怖的洪灾,以至于这么多年了,痕迹还没有彻底消失。 “这是我出生的村庄。” 谢珩的话,让何漱衣讶然瞅着他。 她没有想到,他会主动带她到他的故乡,这是不是说明,他开始尝试真正的放下过往了? 子谦懒懒道:“再过几天就是谢琰的祭日,这都多少年了?他可算把自己的大哥盼来了,连我都替他高兴啊。”说罢,朝着后山走去。比起谢珩,反倒是他更加熟悉这里。 当年那场洪水,百年不遇,毁了谢珩的村庄,使他失去了双亲和年迈的祖母。 之后,他拖着年幼的阿琰和阿璎,刮树皮,挖草根,吃一切可以吃的东西。偶尔,能从集镇上偷来一个饼,他要冒着被打死的危险。阿琰和阿璎并不知道这饼子从哪里偷来的,他们会分成三份,把最大的一份给谢珩。 后来,黑教的巫师碰巧遇到他们,一眼就看中谢珩的天赋,要他去过有吃有喝的日子。 那时候,能活着都是那么不易,三个孩子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阿琰和阿璎跟着哥哥一起去了黑教,再后来的事情,却是……比死更残忍。 谢家的祖坟都在后山上,当年的洪水并没有淹到那么高处,坟是保住了。 零零散散的坟冢,长满了枯草。子谦在谢琰的坟前摆了些馒头,闪闪叼来一棵松枝,帮忙拂去墓碑上的尘埃。 “国师大人,这个给你。”子谦提出个小酒坛子,抛给了谢珩。 他接住,眼底是岁月难抹去的悲戚。开了酒坛提起,将酒水浇在谢琰的坟前。 这陈年的好酒,竟没能一起酩酊斟酌,却要以这种方式相赠。子谦不禁轻叹:“此生如朝露,去日苦多。” “阿琰……”谢珩拂过墓碑,冰冷丝丝侵入手指。 何漱衣跪在他的身旁,柔声呢喃:“我和你大哥来看你了,在那边还好吗,阿琰……不要担心你大哥,有我陪着他,我们在这边也会很好的……” 她抓紧谢珩手,带着温柔的、救赎的笑容,像是云端的仙子那般空灵,晃花了谢珩的眼,煨暖了他的心。 纵然此景此景,不能不谓之伤怀。但,她心里有喜悦。 因为谢珩终于放下了这一切,只有能勇敢面对过去的人,才会创造最美最好的未来。 “其实,谢琰应该很高兴的。”子谦提起另一坛酒,浇入丘壑,“逝者已矣,什么都不存在了,要说还不灭的,就唯有执念。如今他盼到他大哥,还带了个好大嫂,谢琰执念已解,九泉之下哪里还能不心安?” 坛子里还剩最口几口酒,他抱起,一饮而尽,“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人生苦短,还是要及时行乐啊,总不能一直活在悲伤里不是?” “你说的是。”谢珩将自己那坛酒举起,大口饮下。烈酒入喉,烫得他从没有如此清醒过。 “阿琰,明年大哥和大嫂再来看你。来世有缘,我们还做亲兄弟!” ☆、第52章 夫妻双双入虎穴 许久后,他们从后山下来。 在离去前,谢珩和何漱衣又将谢家所有的祖坟扫了一遍,一一倾诉。 天很冷,山上更是寒风滚滚,可何漱衣的心是暖的。她和谢珩披着同一件斗篷,她在他的怀里温暖的让他感动。彻底与过去诀别后,抬眼看向远方,仿佛那阳光都变得亮堂而光辉。 在村子口,子谦星眸朗目,云袖被风轻扬,潇洒恣意,闲散不羁。 “各位,我们就在这里别过吧。” 这话来的突然,谢珩蹙眉,“你又要去周游列国?” “嘿嘿,这次不是。”子谦笑道:“这次是回家去。” 家,这个字对七花谷的人来说,多半有些陌生。七花谷之人很多是有家不能归,或者根本没有家。 子谦笑嘻嘻道:“虽然我对那种奢侈浮华的地方不感兴趣,但是,离家久了,总得回去看看长辈的不是?毕竟他们也挂心我嘛。当然,我这次回去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我师弟要娶妻了,我作为师兄,自然要回去瞅瞅新娘子啊。” 何漱衣讶然,“你有师弟?”传言中,昙花谷年轻一辈只有司命公子和他的师妹“小司命”两人。 “当然啊,我既然有师妹,为什么不能有师弟?”子谦回答的一派泰然,“只不过我师弟身份特殊,不能昭然于世,所以我就一人顶俩人了。” 何漱衣沉吟片刻,福了福身,“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我看得出,你此去一路顺遂,也请你代我向你师弟问好。” “嘿嘿,那就多加保重了。”子谦不羁的拱手,转身,似白练划过,转瞬就去的无影无踪。 他一走,何漱衣便觉得更难面对梨花婆婆。 从扫墓那会儿起,梨花婆婆就没说一句话,也是不想让何漱衣烦心而选择降低存在感。但现在,这里就三人,何漱衣局促的不知如何是好。 她只得看向谢珩,“安安还在白教总坛……” “我们去白教,接她回家。”还有,想办法复原漱衣的记忆。 “可是……去了白教,一定会遇到麻烦的事情。”武陵何氏的种种就是前车之鉴,白教是微哥哥的地盘,何漱衣吃不准微哥哥会怎么对她。 谢珩用笑容安慰她,接着从怀里拿出一张奇怪的黄符。 何漱衣和谢珩成亲这些天,也习惯谢珩那些前所未见的符了,他的本事,她是学不来,还总能领略新的惊奇。 原来这张符是用来传信的,专门用于特定的两个黑巫师之间。谢珩给温茗传了信,交代他一些事下去,对何漱衣道:“我们去白教吧。”又问梨花婆婆:“前辈可要一同?” 梨花婆婆道:“老身善于隐遁,跟着你们便是。要复原漱衣的记忆,还需要去白教获知方法。” 何漱衣的心一沉,“我……还无法做好心理准备。” “别担心,有我。”谢珩安抚。 梨花婆婆正欲再说些话,忽的察觉到什么,身子立刻朝后飘去,瞬间消失不见。 下一刻,只见有人驭轻功落在了两人的面前,一袭澹月色深衣,墨发随意束着,眉目似水,清逸如竹,唇角漾开浅浅的笑纹,那样温柔,就似随风轻舞的桃花瓣。 “漱衣,原来你到了这里。” 谢珩搂紧何漱衣,周围的气场仿佛都冷下来,一如谢珩唇角那道冷笑,“呵,宋豫?” “国师大人。”宋豫客气的抱拳,“在下去了桃花源,想接漱衣出来,却得知国师大人已经带走了漱衣,在下便过来了。” 谢珩冷笑:“你跟的还真紧,怎么,是不放心漱衣和本国师在一起了?” “岂敢、岂敢,在下是想来接漱衣去白教的总坛小住几日。”宋豫笑容祥和,“安安小姑娘也在那里。” 这算是用安安要挟他们吗?两人对视一眼,何漱衣道:“好,我和谢珩也想看看白教是什么样的。” “国师大人能亲临,再荣幸不过了。”宋豫道:“安安小姑娘看到你们两个一起去,定然会万分的喜悦。” *** 白教的总坛,坐落在永顺地界内一个叫做灵溪镇的地方。 何漱衣到了这里后才知道,整个灵溪镇居住的,都是白巫师。他们或是在白教中任职,或是因倾慕白教而移居到这里,渴望瞻仰圣辉。 当然,表面上,他们都和普通的老百姓一样。 踏上汉白玉铺成的台阶,何漱衣和谢珩步入白教的山门。这座依托山势而建的总坛,恢宏、圣洁,层层玉阶仿佛是引人登仙的天梯。步入山门,内中的种种更如空中仙境,有宫殿、有苑囿,汉白玉和大理石打造出的世界,纯净的让人叹为观止,反射出明媚的、温柔的冬日暖阳。 如不是知晓黑白两教是一丘之貉,或许何漱衣也会被这里的纯净所迷惑。 沿着洁白的长廊,走到一方园囿,孩童的嬉闹声传来。 何漱衣一眼就看见,那边有几个孩子在跑来跑去,其中一个正是安安。 “安安!” 听了这声唤,安安瞧来,接着拔腿冲向何漱衣。 “漱衣姐姐!”她扑进何漱衣的怀里。 “漱衣姐姐,你和谢珩哥哥终于来了,安安好想念你们……” 谢珩抚摸安安的头顶,“安安,你在这里可有受什么委屈?” 安安阳光的一笑:“没有!这里的人对我可好了,还给我做好吃的东西呢,虽然……安安还是觉得漱衣姐姐做的菜更好吃!” 谢珩得意的笑道:“本国师做的也不错,下次我和漱衣一起做两道菜给你尝尝,怎么样?” “真的吗?太好了谢珩哥哥!”安安又扎入谢珩的怀里,逗得谢珩笑意更浓。 宋豫看着他们,波澜不惊的眼底微微乱了,不知是阳光忽然变得有些刺眼,还是三人和乐融融的画面刺痛了他的心。 他依旧不改清逸和温柔,唤了两个使者来,为谢珩和何漱衣安排住处。 谢珩忽道:“本国师闲来无事,想接触白巫术。宋教主,总坛里可有藏书的地方,能让本国师学习一二。” 宋豫拱手,“这……多有不便,还请国师大人谅解。” 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 谢珩不冷不热道:“那就烦请宋教主为本国师弄几本志怪小说吧,总归是能打发得了时间。” “国师大人请放心,在下这就让人去办。” 话音刚落,就见园囿那边走过来三个女子,口中喊着“教主”,语气亲昵又娇嗲。 她三个都穿着华贵的布料,发饰繁复,妆容精致,人长得也娇美如花,很快就围在了宋豫的身边,撒娇道:“教主,您可算回来了……” “教主,妾身夜夜独守空闺,想您想的都睡不着。” “得了吧你,睡得不是挺好吗?真正难以入眠的是我啊……” 何漱衣有一瞬的吃惊。 她没想到,微哥哥有姬妾,还是如此的美貌多情。 “你们先下去吧,我还有事。”宋豫笑着,笑意不达眼底。 这样皮笑肉不笑的宋豫,显然是三人从未见过的,她们怔了怔,看向何漱衣和谢珩。 “这位是国师大人。”宋豫介绍。 第46节 三名姬妾一抖,赶紧行礼。 “还有这位,是我的徒弟梨花巫,你们可以喊她何姑娘。” “见过何姑娘。”三人娇声如莺啼。 “不必多礼。” 谢珩却十分不高兴,狠狠剜了眼宋豫。该死的,什么叫“我的徒弟梨花巫”,还“何姑娘”,漱衣分明是他谢珩的夫人! 宋式微,等着本国师将你抽筋扒皮! 谢珩生硬道:“漱衣是本国师的夫人,你们喊她姑娘,是对本国师不敬。” 三名姬妾顿时被吓白了脸,赶紧朝宋豫投去求助的眼神。 宋豫也不想退让,只对她们道:“下去吧,这里没你们的事了。” “是……”三人赶紧低着头快步撤退,都觉得谢珩的气场太可怕,又冷又邪还霸道,像是会吃人似的。 但她三个也没有忘记刚才宋豫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教主的反常,让她们忍不住猜测,他是不是心情不好? 她们好奇的回头看,就看见宋豫在凝视何漱衣,那眼神温柔的能催开花苞。 都是女人,又敏感,三人顿时明白了什么,纷纷露出怨恨的神色,在心里咒骂起何漱衣来。 而谢珩,则搂着何漱衣,跟宋豫错身而过,不想多搭理他。纵然宋豫温润谦和,但谢珩就是能感觉到,他在看漱衣的时候,眼中多了一丝别样的温柔。 这种温柔,是男人对钟爱的女人所特有的。 只有他可以用这种眼神看漱衣,别的男人,都休想! 在心里冷哼一声,谢珩故意道:“宋教主,本国师想和漱衣参观参观园圃,就不奉陪了。另外本国师要的志怪小说,也麻烦快些准备好,多谢了!” “国师大人请放心,很快就会有人来引领你们去房间歇息。”宋豫微笑,一颗心却烦躁起来。 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情绪呢? 这种无法掌控局面的感觉,他不喜欢,真的不喜欢——因为,这是在自掘坟墓。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收藏涨的不快,心塞塞。 ☆、第53章 试探 被安排好了住宿之后,白教的使者也送来三本志怪小说。 谢珩拿起其中一本叫《王天师捉鬼记》的,对何漱衣说:“这故事还算经典,我小时候看过好几遍。” “那你先看着,我去找安安,这么会儿功夫她又跑没了。”何漱衣把手从谢珩的手里抽出,走了。 谢珩嗅嗅掌心的余味……宝贝真香…… 何漱衣知道,谢珩讨要志怪小说,无非是以“打发时间”为幌子,不让宋豫察觉他想要寻找藏书的意图。 白教的藏书,肯定有记载复原记忆的办法。想到这里,何漱衣又是心里一乱。 “漱衣姐姐!漱衣姐姐!” 行走到□□的时候,听见安安的声音。 安安从一块大石头后面跑出来,拉住何漱衣的手,“漱衣姐姐,安安发现了一个好东西,快过来看!” 何漱衣也有些好奇,由着安安拉着她,两人从一条隐秘的小路走过,走到了总坛所依托的山崖下。 那里有个山洞,铁门厚重,设了两把大锁,还有四名白巫师在守卫。 这会儿正好有人要进入,拿着一张令牌,守卫检查了之后才给打开大门。 何漱衣趁机往里面看,虽然里面昏暗,但她还是能看到一排排的书架。 原来,这里就是白教藏书的地方。 她拍拍安安的头,“真厉害,都能找到这里。” “安安找到的不是这个地方,是另一处呢。漱衣姐姐,快来!”安安又拉起了何漱衣。 这次两人直接走起了山路,在没人走过的山上,小心的俯身上行。何漱衣担心安安摔跤,安安却笑哈哈的,爬的很麻溜。上行了一阵,绕到那山崖后面,又沿着陡峭的山坡下行。 最后落到一处都是石头的地方,安安搬开两块石头,露出下面的一个能通行一人的洞。 何漱衣惊讶:“这下面是……” “就是那个站了守卫叔叔的地方!安安偶然发现这里,就爬进去了,里面全都是书,还能听见门外的守卫叔叔说话呢!”安安笑容灿烂。 何漱衣内心十分惊喜,当初一念善心起救了安安,又收留她当幺妹,原以为是多了个“开心果”,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收获。 她笑:“若是将此事告诉谢珩,他定会认为你是他的福星。” 安安道:“本来要是没有你们,安安还在当乞丐呢!所以安安被带来白教后,一直在想能不能帮你们做点什么,漱衣姐姐,能帮上你的忙,安安真的好开心!” 何漱衣的心被融化了,抚着她的头顶道:“不要再有下次了,这里多危险……” “嘻嘻,安安觉得还好啦!” 两个人重新堵好了洞口,原路返回。 在回到□□的时候,有个白巫师找来,告诉何漱衣,宋豫请她去一下。 何漱衣用眼神示意安安,将那小洞的事告诉谢珩。她随着白巫师,去见宋豫。 宋豫住在一处植满青竹的院子里,那些竹子,竹节分明,像是刻过的一样。 满院的竹子被风一吹,竹叶沙沙作响,干净、清逸,就和宋豫这个人一样。 “教主,何姑娘到了。”屋门口的白巫师小声提醒。 躺椅上的宋豫立刻坐起身,挥开姬妾送到他嘴边的糖炒栗子。红衣的姬妾本还懒洋洋的趴在他腿上,他这样一起,姬妾惊叫着滑了下去。 “教主……”她跌在地上,委屈的叫唤。 “你下去吧。”宋豫整理衣襟。 姬妾抱住他的腿,撒娇道:“怎么一听到何姑娘来了,就对妾身这样薄情?教主害得妾身都摔在地上了,也不心疼妾身……” “下去好好休息,这里没你的事了。”宋豫朝她微笑。 “教主……”姬妾不甘心的说:“教主也真是的,妾身对您情深义重,您一点都不领情,却惦记上人家国师大人的夫人了……” 话刚说完,姬妾就后悔了,只因她在宋豫的眼里看见了北风般的冰冷。 教主想杀了她!她毫不怀疑宋豫这一刻有这个想法。 “妾、妾身告退……”她赶紧连滚带爬的后退,起身朝外走去。 “何姑娘,请进吧。”门口的白巫师道。 何漱衣这方进去,与红衣的姬妾擦肩。 当彼此擦肩而过时,姬妾侧目看向何漱衣,美眸里闪现丝丝歹意。 “微哥哥。”何漱衣走向宋豫,见他招招手,她顺从的来到他身边,和他坐在一张躺椅上。 “怎么样,还习惯这里吗,漱衣?”宋豫温柔的问。 何漱衣点点头。 “那就好。”宋豫拍拍她的手背,“漱衣,你好像瘦了。” 何漱衣怔了怔,苦笑:“约摸是吧……从腊祭之后,就一直在奔波。” 听出这语调里含着询问的成分,宋豫道:“你是在责怪我将你送到桃花源吧。” “我不会责怪你,只因你是我的微哥哥……我只是想知道理由,微哥哥,你为什么一直不去桃花源接我,你明明随时都可以来,却要骗我……” 宋豫微怔,叹道:“我的漱衣总是这样的聪慧,让我说什么也瞒不过啊。我没有去接你,一方面确实是仇家的原因,另一方面却是从何家主口中得知,想传授你武陵何氏的巫术。我了解你的天赋,你生来就是修炼言灵卜筮的天才,我希望你能够在武陵何氏多学一些,这样也不负我这么多年手把手的激发你的潜质。” “可是,微哥哥……我不想学那些,我想过我向往的生活,我想和谢珩做一对平凡的夫妻。” “他是国师大人,你是梨花巫,你们注定没有办法平凡。”宋豫轻柔的拨开何漱衣额前的碎发,语重心长道:“在白教多住些时日吧,这里暖和,这些日子多学些白巫术的本领,等开春了再回乾州好吗?就当是陪我这个久违的哥哥。” 何漱衣难以说出拒绝的话,只得问道:“为什么一定要我学白巫术……我已经厌倦了……” “漱衣,我这都是为了你好。我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我怎么可能会害你?” 何漱衣的心又在无形中被刺痛。 我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这到底是真实的过去,还是篡改出的假象? 脑海中再度浮现梨花婆婆哀怜的脸孔。 何漱衣喃喃:“上次在梨花谷,微哥哥看到了我的真容,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一直戴着面纱吗?” 宋豫说:“昔年你在一场大火中被毁去了容颜。” “是啊,那场火灾好可怕……”何漱衣苦涩的一笑:“不过还好,我的容颜总算是恢复了,多亏了微哥哥为我寻来生肌的灵药。” “生肌的灵药?”宋豫一怔,似乎对这个词有些陌生。 “是啊,生肌的灵药,是微哥哥从罂粟谷的谷主大罗医祖那里求来的。传说中,大罗医祖能生死人肉白骨,他的药比仙术都灵。” 宋豫无言,半晌后才温柔的一笑:“你是我的徒弟,我为你寻药本就是应该的,你好了,我才能放心。” “微哥哥……”何漱衣的心,跌到了谷底。 生肌的灵药,大罗医祖,不过是她胡说的。 她从不记得自己用过这种药。 果然,微哥哥上当了,他以为这是她记忆中的事。 果然,她的记忆是人为编织的,就连微哥哥自己,都无法掌握每一个细节! “微哥哥,我有些累,想先回去休息。”她站起身来,“我走了。” “我送你。”宋豫忙起身。 “不用,你也休息一下吧。”她凄凉的笑着,转身而去。 在步出屋子的一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宋豫一眼。 她不忍告诉宋豫,刚才,她在他的眉心,看到了一股黑气,那是不祥的预兆…… 回到住处,见谢珩倚在床头看书。 第47节 本以为他在温故那本《王天师捉鬼记》,仔细一看,却是本巫书。 何漱衣立刻明白了,谢珩已经从安安找的那个洞潜进去,偷了藏书出来。 “就这一本?”她走近。 谢珩就等着她过来了,顺势一牵她的手,温香软玉就抱了满怀。 谢珩指了指床下的角落,“看那儿。” 那儿堆了好多书。 何漱衣很想知道,谢珩是怎么把这么多书神不知鬼不觉带回来的。 “漱衣,怎么愁眉苦脸?”谢珩放下书道。 何漱衣嘟囔:“我蒙着面纱呢,你怎么就知道我苦脸了。” 谢珩好笑道:“我们是夫妻,你一颦一笑,本国师还能有不知道的?” “歪理。”何漱衣在谢珩的胸口戳了一下。 谢珩拍怕她,又伸手拿了另一本书,翻开继续看。何漱衣见他看的很快,跟不用心似的,便道:“这样能找到吗?” “只要找就总能找到。”谢珩得意的笑道:“忘了告诉你了,本国师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吹牛。” “是不是吹牛,你观察观察就知道了。” 和他打趣两句,何漱衣心里舒坦多了,能够冷静的回思刚才和宋豫的谈话。 如果,微哥哥真的篡改了她的记忆,他的目的是什么呢?要从她身上谋求什么? 恐怕不恢复记忆,就难以知道答案。 何漱衣喃喃:“不用担心我,谢珩,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谢珩明白她的意思,有些心疼,抱紧了何漱衣,在她额头上温柔的吻过。 ☆、第54章 毒栗子 接着何漱衣加入谢珩,一起翻阅书籍,不出一个时辰,就将这些书全看过了,没有找到相关内容。 谢珩说:“我去把书送回去,再换些新的来。” “嗯,小心点。我去找安安,她又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分头行动,何漱衣把安安喜欢玩耍的地方一一找过了,很遗憾,没见到安安。 正巧瞧见总和安安一起玩的小孩,何漱衣抓住其中一个,询问安安的去向。 小孩说:“红姬姐姐把她带走了!” “红姬是谁?”何漱衣问。 “红姬姐姐就是那个总穿红衣服的漂亮大姐姐!她是教主的老婆!” 原来是那个女人,何漱衣有印象了,在微哥哥那里,那女人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歹意,她早就注意到了,只是当没看见而已。 现在那女人带走安安,何漱衣有种凶多吉少的感觉。 她询问了红姬的住处,找了过去。 红姬住的地方很不错,比宋豫本人住的都要奢华。 何漱衣推门而入,一束光影洒落室内,呈现在她眼前的是红姬和安安一起吃糖炒栗子的画面。 那糖炒栗子装在竹筐里,安安正吃着一个,瞧见何漱衣,笑道:“漱衣姐姐,栗子好好吃!” 红姬起身,“是何姑娘啊,要不要尝尝厨房送来的糖炒栗子?妾身吃不完,正好看见安安小姑娘,就请她来一起吃了。” 何漱衣轻轻一笑:“好。” 安安赶紧捧给她一颗栗子。 栗子都是剥好的,可直接吃,何漱衣撩起面纱的一角,微微啖了口,波澜不惊的又看了眼栗子,忽然将之抛到屋角的水盆里。 安安愣了,红姬吓了一跳。 何漱衣冷冷道:“这么甜的栗子,不就着水吃,不觉得难以下咽吗?” 红姬的脸色顿时白了些许。 安安恍然大悟:“漱衣姐姐,安安也觉得栗子好甜,但是红姬姐姐不让安安喝水。” “妾身……” “她不让你喝水,是因为这栗子一沾水就变颜色了。”何漱衣拉着安安,走到水盆旁,只见刚丢进去的栗子此刻成了青黑色。 “好恶心!”安安惊呼。 何漱衣抚着她,冷冷对红姬道:“想通过安安将我引来,好毒死我吗?把解药给安安!” “解、解药?”红姬懵了似的,两眼大瞪。 “给安安解毒,这就是我的意思。”何漱衣道:“你在栗子里下了慢性□□,瞒得过安安,却不要以为可以瞒过我。” “妾身、妾身……”红姬惊恐起来,“妾身也吃了好多栗子!栗子有毒?救命!何姑娘救救妾身!” 何漱衣目如寒月,“你这苦肉计太不高明,快点交出解药,我还能看在微哥哥的面子上当这件事没发生。” 听言,红姬哗的一下哭出来了,仪态什么的也顾不上,扑也似的扑到何漱衣的脚下,“何姑娘,你在说什么妾身不懂,妾身没有下毒也没有解药,糖炒栗子是妾身让小厨房做了送来的!求求你救救妾身,妾身不想被毒死啊!” 看她哭的梨花带雨,何漱衣本该汹涌的同情心却毫无动静。 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这个女人很聒噪、很假。 她喃喃:“求我没用,我没有解药,既然你不肯把解药给安安,那就我们一起去找微哥哥吧……” 红姬凄身一颤,哭喊道:“何姑娘,别麻烦教主了!教主他公务繁忙,妾身真的想他再为了妾身的事而费心!” 何漱衣寸步不让,“你不承认是你做的,又不愿见微哥哥,那便我带着安安去找微哥哥。届时,微哥哥要是问起来,你希望我怎么说……” “妾身……”红姬急了,眼泪哗啦啦的流的更厉害。 她焦躁的想了想,说:“妾身认识一个人,他是白教的巫医,他或许知道怎么解毒……” 这意思就是,那个巫医是她留下的后路?何漱衣无所谓似的说:“好,现在就去见他。” 领着安安,跟着红姬,何漱衣见到了那位巫医。 这巫医是个年轻男人,长得还算好看,就是脸上的堆笑太过殷勤且僵硬,让何漱衣受不了。 她从巫医的手里拿到解药,确认无误后,给安安服下,末了,意味深长的盯着那巫医的眉心看了许久,默然离去。 她似乎看到了“有趣”的事情…… “何姑娘。”红姬追上她,心有余悸的问:“这个解药真的可以解毒吗?妾身是不是不会死了?” “你的毒解是未解,你自己最清楚。” 红姬被堵得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得怒道:“厨房送来的糖炒栗子里为什么有毒?是哪个人要害妾身?妾身一定要处置了她!” 何漱衣停下脚步,漠然的盯着红姬,把红姬盯得浑身上下都开始发毛了,方道:“你若还想造孽,那是你的事,不过我要警告你,不要再打安安的主意。下一次,我会让你拿命来偿……” 红姬只觉得有暴风雪扑面而来,差一点跌坐在地。 而何漱衣看也不看她,牵着安安便走了。 说起来,安安吃了毒栗子,自己倒不是很后怕,反而还莫名其妙的,说自己竟然没怀疑那栗子过于甜了。 想想也好笑,安安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哪能想到这一层?何漱衣只有告诫她,以后别人给的吃的,一概不要吃。 “嗯,我知道了!”安安使劲的点头。 见她这受教的样子,何漱衣不知怎的,忽然就想到谢珩那句厚脸皮的话——漱衣,给本国师生个女儿吧。 唔,女儿,女儿啊……何漱衣抚上自己的小腹,这里还平平的,没什么动静。他们的女儿会什么时候来呢? 来的可不要是儿子啊。 一直抚着小腹,直到见到谢珩。 谢珩又弄了一批巫书在看,注意到何漱衣的举动后,还以为她是肚子不舒服,忙放下书过来,把何漱衣抱起送到了床上。 “宝贝,身子难受?” 何漱衣摇摇头,瞪了眼谢珩。安安还在呢,他不要这么目中无人好不好? “漱衣姐姐、谢珩哥哥,安安去睡觉了,再见!”安安挥挥手,十分自觉的掩门消失。 何漱衣想,她这么“懂事”,多半和谢天谢地的“教导”脱不了关系。 “漱衣,安安刚才又上哪儿玩了,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何漱衣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把红姬的事情告诉谢珩比较好,免得谢珩一生气,鞭子抽过去或是直接去找微哥哥理论。 “没什么……谢珩,你呢?查阅到恢复我记忆的方法了吗?” “还没有。”谢珩小有失望,看来得多搬运几次巫书了。 “对了,漱衣,你在武陵何氏学了卜筮之术,能不能借卜筮来指引我们寻找到有关的书籍?”谢珩忽然想到了这个方法。 何漱衣浅笑:“你忘了?卜筮也好,言灵也好,只要是与你和我相关的,我一概什么也看不出来。” 谢珩故意笑叹:“怪本国师!本国师要是个活人,夫人就不必和盲人一样困惑。” 何漱衣撒娇似的在他的胸口一戳,“我不要活人做我丈夫,我就喜欢半死不活的人。” 谢珩被逗笑了,虽然觉得“半死不活”这个词听来怪怪的,不过,能听到这小女人亲口说出这种充满独占欲且从一而终的话……别说被骂成是半死不活了!就是被骂死有余辜,他也开心啊! “谢珩,我有点累了,想睡一会儿。” 谢珩立刻帮她脱去外衣和鞋子,给她把被子盖好,“你睡吧,我去外间看书,醒了想吃什么就告诉我。” “嗯。”何漱衣甜甜的一笑,带着幸福的感觉,准备随时入眠。 谢珩虽嘴上说要去外间,可是,视线却一直锁定着何漱衣,恁是看得入了神,死活移不开眼睛。 他看见何漱衣渐渐的入睡了,稀疏却纤长的睫毛看起来软软的,时不时微微颤-动。那白里透着嫩-粉色的小脸,水-润光泽,吹-弹可破。她的眉毛、她的鼻子、她的嘴唇,都是他见过最好看也最喜欢的,而她那浅石榴色的嘴唇因熟睡而微微张开,溢出娇-软的一声轻叹,竟是那么销-魂,就那每一个激-情的夜晚她在他身下起-伏绽放时的喘-息一样…… 等等,他在乱想什么!谢珩面目一片黢黑。 第48节 身体的紧绷和阵阵疼痛,让他额角流汗了。 该死的,这女人生来就是吸人精-髓的吗?怪他、怪他自制力太差,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谢珩赶紧离开床榻,抱起那一摞书,无声的去了外间。 可即便两个房间隔绝,谢珩还是止不住脑海里的幻想,且幻想出的场面还越发香-艳,身体也更加的不舒服了。 他放下书,暗自责备自己已经跌到谷底的自制力,去倒了杯凉茶灌-入腹中,正想走去窗户边看看外面的风景转移下注意力,忽然,瞧见窗外飘过一抹熟悉的颜色。 谢珩定睛,搁下茶杯,赶紧去开窗,见窗外是一张符咒。 这符咒正是他和温茗通信用的,温茗传消息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下我的幻言存稿文《山君总是忙着追妻》,强势山主大人vs娇嫩纯情小女仙,新书地址在本书的文案处就有传送,可以抵达新书存稿页面。本书8月上旬完结,新书也在8月上旬开文,亲爱的们可以先收藏下新书,等本书完结后即可进入新书,依旧是甜宠文,正剧模式,男女主很有爱哦。 ☆、第55章 黑暗中的交锋 谢珩用巫术催动符咒,获知了温茗想告诉他的事。 ——全都准备好了,杨显那边也表示要全力配合,只等一网打尽之日。 谢珩轻笑,七分满意里还有三分沉重。 他来白教,不仅是为了安安和漱衣,还想将白教彻底毁掉。单凭他一人恐难做到,所以需要杨显派黑教的巫师给他调遣。 黑白两教互相敌对,谁都想把另一方干掉,自己独揽大权。杨显巴不得谢珩能成功,自然十万分的配合。 所以,他这次算是与虎谋皮了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谢珩望去,见是安安。 安安像是还正准备睡,已经换了寝衣,头发也放下来了,却大概是睡不着,所以抱着枕头到处走。 她小跑到谢珩的身边,好奇的看着他手里的符咒,偏着头询问:“谢珩哥哥,你在研究符咒吗?” 谢珩笑道:“是温茗传消息了,我这次要用黑教的势力,灭了白教。” 安安一惊,不解的问:“为什么要灭了白教?这里很漂亮,这里的人也很和善啊。” “这只是表面而已,以后你慢慢就会知道。”谢珩不想说太多龌龊的事,免得污了安安一颗童心。 他将符咒缓缓的捏紧,决然道:“若一切顺利,白教覆灭,下一个就轮到黑教了。” “谢珩哥哥要把黑教也灭了?!” 谢珩不答,只摸了摸安安的头顶,安慰她。 安安怔怔的低下头,黑溜溜的眼珠转了两圈,昂头一笑:“谢珩哥哥一定会成功的,你们的敌人就是安安的敌人,安安也要消灭他们!” “呵。”小孩子认定的事,在大人眼里,却只是个玩笑啊。 一连两天,何漱衣养精蓄锐,精神甚好。 谢珩给她弄来了许多好吃的饭菜,用银针验了无毒,两个大人加一个小孩吃的很满意。 不过,何漱衣想起自己好几天没洗澡了,皮肤发干,有点痒,着实想泡个热水澡。 于是她备好了洗浴用品,去了浴池。 白教的浴池建的不错,里面都是汉白玉。 水烧得热乎乎的,蒸汽也热乎乎的,女浴池这边水里还洒了许多梅花瓣,整个浴池里弥漫清香。 何漱衣把自己泡在水里,很开心今晚女浴池这边只有她一个。男浴池就在一张木板子的对面,木板上一排青铜烛台,照亮两边。 闭上眼,享受难得的清闲,忽然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所有的蜡烛顷刻熄灭,一刹那,浴池里黑的什么也瞧不见,与此同时,隔壁男浴池那边响起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救命!救命——啊!” 何漱衣心里一紧,已然跃出水面。 常年习武使得她的五感很强,即使看不见,也精准的找到自己的衣服,瞬间穿上。 隔壁男人的呼喊已经停了,但还是有微弱的呼吸声传来。 何漱衣小心的绕过去,发现有个男人缩在屋子的角落里。 “刚才是你呼救?”她问。 男人发出恐惧的声音:“救救我,我被人偷袭了,受了很重的伤。” 何漱衣无言,伸出手,握住那男人的手臂。 就在这刹那,男人忽然狠狠的一拉,同时另一只手勾作鹰爪状,抓向何漱衣。 但他没料到,如此突然袭击却未能成功,反倒是不知什么东西割在他双臂上,痛得他双臂坠下,哀叫出口。 下一刻,一记重拳打在男人脸上,再是胸口,他能感觉到这是何漱衣的拳头,可是这个女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啊啊,别打、别打!”男人抬着胳膊挡着脸,身在墙角,连个退的地方都没有。 黑暗里何漱衣的声音冷而肃杀:“区区一个巫医,就想偷袭梨花巫,我似乎被小看了太多……” 男人被揍得“哎哟”直叫,猛地反应过来,“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巫医?” “我记得你的声音,那日给红姬和安安解毒的,不就是你吗?还有……”何漱衣一个小擒拿手,将男人按住,“你刚才说,你受了很重的伤,这个说辞实在漏洞太大。浴室里一点血腥味都没有,所以你一开口,我就知道你在骗我……” 巫医哀嚎:“我认输!放了我,你放了我啊!” “放了你?你想的太简单了。”何漱衣将他狠狠按下,“说吧,是谁指使你暗算我的。” “没人指使我!是我恶作剧!我就是恶作剧!” 拿这种话去骗傻子吧。何漱衣威胁:“你不说清楚,我就将你做成行尸,供我驱使,微哥哥不会责怪我分毫……想知道怎么将行尸走肉变得比活人还好用吗?” “哇,我说!我说!”巫医被耳边这空灵、却充满了死亡气息的威胁吓得六神无主,呲哇叫道:“是红姬!是红姬唆使我做的!这都是她的主意,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果然是那个女人。 何漱衣幽幽的嘤咛:“害人不成反害己,命里的报应。” 那女人经过上次的事还没学乖,那么,就只好接受做坏事的报应了。 “你把衣服穿上吧。”何漱衣微微松开了巫医,“老实穿衣服,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一定会让你无法活着走出浴室……” 半晌后,黑漆漆的浴室里安静下来。 不过仍然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浴室外,红姬搂着宋豫的手臂,带着另外两个姬妾,吵吵嚷嚷并撒娇的,拉着宋豫散步。 当走到浴室外时,其中一个姬妾诧异的指了过来,“浴室的灯火怎么没有了?” 另一个道:“对啊,浴室从来不会不点灯火的……” 红姬忙说:“是不是里面出了什么事?教主,我们去看看吧。” “也好。”宋豫让随行的两个白巫师打头,点燃了火把,推门进去。 浴室里似乎空无一人,大家一开始这么觉得。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男浴池边有个男的,衣服凌乱,头发是湿的,被绑了绳子的身体上还露出许多被揍的痕迹。 他一看到来人,脸色瞬变为菜色,口吃道:“我、我……” 红姬傻眼了。 “是我揍他的。”何漱衣从暗处走出,幽幽的样子,为她的仙姿玉骨添了一份森寒。 宋豫吃了一惊,“漱衣,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沐浴,结果他弄灭了灯烛,一边喊救命,引我过来男浴池这边。”何漱衣指了指巫医,“如果我上当了,大概他会把我拖进水里凌-辱,等着你被带过来亲眼看见这一幕。” 宋豫一惊,周身瞬间如罩了一层风雪,寒凉逼人。 他的目光也是一样,扫过三个姬妾,骇得其中两人赶紧跪在了地上。 “教主,不是妾身!妾身只是觉得浴室的灯火灭了很奇怪而已!” “教主明察,妾身也什么都没做……啊!今晚拉我们出来的是红姬姐姐!” “你们胡说什么!”红姬立刻辩解。 “我没有胡说,本来我想早点休息,是你非要拉着我出来赏月……” “你……!” 何漱衣漠然的看着这几个女子,这样就内斗起来了? 如此沉不住气,又何必出手害人。 宋豫转眸看何漱衣,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是不是吓到了?” “我没事,花谷七宿怎么会连这样的角色都对付不了。”又不是永夫人那般的高手。 她指了指红姬,“就是她,和这个巫医串通一气,想害了我。” 红姬和另一个姬妾正争的面红耳赤,听见何漱衣的话,急道:“我没有!” 何漱衣不理她,继续道:“她前次还往糖炒栗子里下毒,用安安引我过去,想让我和安安都中毒。” “我没有做过,我也中毒了啊,你血口喷人!”红姬的眼泪又哗哗流下来,她跪下抱住宋豫的腿,哭道:“教主,你要替妾身做主啊,妾身是冤枉的……” 宋豫看了她一眼,看向那表情如酱菜的巫医,道:“将他拖出去,依教规处决了吧。” 巫医一怵,朝着何漱衣呼道:“你不是答应我,只要供出是谁指使的我,就替我求饶吗?!” 红姬倒抽一口气。 “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那是你的错觉。”何漱衣幽幽道:“不过,你可以把刚才对我招供的内容告诉微哥哥,说不定微哥哥会留你一命。” “我说、我说!”巫医不顾脸色难看到极点的红姬,喊道:“教主,是红姬指使我的!她说何姑娘不守妇道,嫁人了还勾-搭教主,她教我毁了何姑娘!” “你含血喷人!”红姬哭喊。 “贱-人,明明就是你嫉妒何姑娘,非逼我做这事!我跟何姑娘无冤无仇!” “你、你……”红姬指着巫医叫道:“此人不但对何姑娘图谋不轨,还欺-辱教主的姬妾,还不把他拖下去处置了?!” “贱-人,你过河拆桥,你好狠的心!”巫医见局面挽回不了了,索性豁出去,朝着红姬扑来,狠狠咬住她的衣服。 “贱-人,我就是死也要拖着你陪葬!” 第49节 “啊!滚开,别碰我,我是教主的姬妾!”红姬狠狠踹在巫医的脸上,“滚啊,我和你一样也是无冤无仇,你死你的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拖累无辜?” “你无辜……你还无辜!”巫医被踹得满脸是血,身子被绑住没法控制平衡,滚了出去。 这时一条手帕从他的裤腰里滑了出来。 一见那手帕,红姬的感觉如堕地狱,而宋豫此刻的神情,就宛如地狱里裁决生死的判官。 ☆、第56章 白教震撼□□ 这手帕,不论是红姬和宋豫,还是另外两个姬妾,都十分熟悉。 这就是红姬的手帕。 红姬的手帕出现在这巫医的裤子里,又不可能是何漱衣专门偷了塞进去的,那么,这意思还不够明白吗? 宋豫笑着,吐出的字眼如冰凿了似的:“红姬,你背叛我。” “教主,妾身……这都是误会!妾身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人赃俱在,你还想要狡辩么?” “妾身……妾身真的是冤枉的……”红姬的辩解越发无力,眼睛都像被绝望浸透了。 宋豫朝左右挥了挥手,“都拖下去,处置了吧。” “是。”白巫师们拖了巫医和红姬,两人还在叫喊,红姬在求饶,巫医在痛骂红姬,直到他们已经被远远的拖走,那声音还依稀传来。 何漱衣似有若无的叹道:“善有善报,恶有恶偿,为什么临死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其实,早在安安被下毒的那日,她就已经从红姬和巫医的眉心看到了死亡的迹象。 但这迹象不牢固,并非是死局,只要引导便有可能脱厄。于是她警告了红姬,希望她能因害怕而收敛。 可是,这个女人到头来还是死了,一如善恶到头终有报,天理循环,谁也逃不了。 浴室这边发生的事,谢珩却并不知道。 这几天连着找了许多的书,眼睛有些疲劳,但他仍以十二分的精神查找。 翻书的手指忽然一顿,视线停留在翻看到的这页,脸上的神情渐渐充满了惊喜。 找到了! 白教禁术——编织记忆! 一阵风刮过,窗子被吹开,一道迅影落入屋中,正是梨花婆婆。 谢珩激动的看向她,与她一同阅览这书页的内容。 编织记忆,是白巫术中最难修炼的禁术,历来只有白教教主有资格修炼。且此术针对同一个人,只能使用一次。 至于恢复记忆的方法……确实是有,谢珩眼底为之一亮。然而,当看完这方法后,无论是他还是梨花婆婆,神色都严峻起来。 “终究是还得国师大人你出手了。”梨花婆婆叹道:“照这上头的说法,必须要用与白巫术对立的纯正黑巫术,才有可能消除‘编织记忆’。老身黑白兼修,注定是不成,你却专修黑巫术。然而……解术之人的整体修为,不能比施术之人低太多,否则不但无法解术,还将因此丧命。”她问:“国师大人,你有把握吗?” 有。这是谢珩心里给出的答案。 他不知道宋豫的修为几何,但他知道,自己的修为已是两教之中数一数二的。 看出谢珩心中所想,梨花婆婆继续道:“就算国师大人的修为高过那宋式微,为漱衣解术之后也会暂时脱力,身体变得和受了重伤差不多。” “受了重伤?”谢珩蹙眉。 梨花婆婆叹道:“对于其他的人,大概就是浑身无力,无法动弹,宛如濒死。但你是活死人,便不知道会是什么状态了。” 谢珩的心狠狠一突。 “而且,解术完毕后,漱衣还得再过上一个时辰才能想起来一切。”梨花婆婆抚着书页,无奈的叹息:“圣洁的白巫术里也有这种邪术,狠毒啊,天理难容。” 谢珩眉头团紧,“宋豫到底为什么……他在漱衣身上耗费心力,到底为了什么?” “这也是老身一直不得其解的事。”梨花婆婆拨弄了手中的书,随意翻着,忽然觉得触感不对,仔细一摸,竟在封皮的羊皮纸上摸到了夹层。 她当即扯开夹层,内中果然有一张纸。纸张的字迹清晰可辨,但仍能看出有几许年头,上头写的是“编织记忆”的运用实例,虽然时有出现漏洞,但被篡改记忆之人大多听话的执行教主的任务,为了白教不遗余力。 这些案例的人名,被罗列在下方,白纸黑字,刺痛人眼。 都是群和漱衣一样可怜的人。谢珩这样想,却被瞄到的一个名字惊住了。 “纪贤?”谢珩喃喃:“上一任国师,就是叫这个名字。” “嗯,老身也记得。”梨花婆婆又指了另一个名字,“这个人,是纪贤的上上任国师,也是出自白教……还有这个,老身也有印象,此人必然也坐过国师之位,那时候老身尚年轻了。” 也就是说,这些运用实例大概全都是白教的国师。 白教只允许教主修习“编织记忆”,使用的对象看来还都是国师,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教主用“编织记忆”控制了国师的感情,让他们忠心于教主和白教…… 谢珩猛然倒抽一口气。 一个恐怖的想法令他愕然。 漱衣,难道就是白教培养出的下一任国师?! 如果是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宋豫将自己改写为漱衣最亲近的人,灭去她的兄弟姐妹,将杀不掉的梨花婆婆改为是漱衣的仇人,让漱衣除了他再不能依靠别人。 然后,他送漱衣去武陵何氏,再接她到白教,让她学习白巫术,不断提高她的修为。 这就是白教制造“国师”的手段吗?! “宋、式、微!”如果说之前得知他篡改漱衣记忆时,谢珩是想以血还血,那现在,他便是想将他扒皮抽筋挫骨扬灰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宋豫,他毁了漱衣的一切,还玩弄她的心! 如果不是他中途消失两年,如果漱衣没有成为国师夫人,是不是就将听任宋豫的摆布,毫不怀疑这一切,然后被她最亲最依赖的宋豫送上国师的位置,鞠躬尽瘁,最后死不瞑目?! 那么善良而坚强的漱衣,竟被硬生生的塑造成一个为宋豫谋权的工具,失去了本该有的记忆,沦为悲惨的祭品。 宋、式、微,你将我谢珩的老婆当什么了?! 真恨不得现在就将他五马分尸! “谢珩?”何漱衣空灵的声音,忽然响起,唤得谢珩如从高空坠下,恁是一怔。 何漱衣不知几时推门进来,她在看到谢珩的同时,也看见了梨花婆婆。 “你也在……”何漱衣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冷下来,仇恨,无可控制的汹涌而出。 “漱衣……” “请你消失。”何漱衣颤抖道:“我时时刻刻都想取走你的性命,或许这样不对,但我控制不了深重的仇恨。去谢珩家的路上,我几度想偷袭你,随时都可能会忍不住……” “老身知道了。”梨花婆婆悲哀的一叹,消失。 她一走,何漱衣颤抖的身躯就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她自然而然的搂上去,被他抱到了床-上,听见他充满心疼的轻叹。 “谢珩,你和梨花婆婆刚才在说什么?” “她在和我一起查找书籍。”谢珩用额头抵住何漱衣的。 真相太残忍,他实在说不出口。 “漱衣,你沐浴好了,觉得身子轻松些了吗?” 何漱衣点点头,没有将浴室里的事告诉谢珩。 她蹭了蹭他的额头,忽的说:“我想要你。” 谢珩倍感意外,心脏跟弹起似的,上下砰砰直跳。 自成亲以来,从来是他需-索无度,把她折腾得软-绵-绵的。她虽然很喜欢和他亲-密在一起,但从没有这样主动的开口要。 他下意识的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只剩下你了,谢珩……”何漱衣抱紧了他,睫毛一扇,竟是两滴晶莹的泪珠滚落香腮。 “梨花婆婆自称是我的师父,你也相信她,可是,我好恨她,我还记得她屠杀梨花谷时候那沾着血污的笑脸,更记得微哥哥离谷后我天天被她追杀的恐惧……微哥哥那么关爱我,是我所有亲情的归宿,没有他就没有我,可是,你们却都告诉我,我的记忆是假的,连微哥哥自己也和我记忆中的他不一样了……” “谢珩,我只剩下你了……”何漱衣的嗓音渐渐被哭声浸透,“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你就要卸任,那时候又是一场生死的较量。我有勇气和你共同面对,但是,心里终究是害怕最坏的可能……我不敢想象如果失去你,我还能剩下什么!” “漱衣,不说了。”谢珩心疼的无以复加,落下亲吻,企图用炽热的温度来安-抚她。 老天爷是不是太残忍,安排他们得到彼此这份珍宝,却要他们面对这样沉重的宿命? 如果,这真的是老天爷恶意的捉弄,那么,捉弄他就好了,为什么还要让一个纤弱的女人也来背负一切? 谢珩的心如被碾-磨,血一滴滴的淌出来,看不见,却苦涩到肝肠寸断。 他吻着何漱衣,像是投入了浑身的力气,吻去她所有的泪珠。 再坚强的女人也有脆弱的一面,就像他怀里的她,惹得谢珩只想狠狠的宠,宠到骨子里去,宠得她再没心思哀伤。 他疯狂的掠夺,不断的哄劝,发-泄全部的爱意只为安-抚她破碎的心灵,用实际行动告诉她自己的决心和滔天爱意。 “谢珩,谢珩……”她哭着低求,脆弱的陷在谢珩的怀里,眼泪被他吻去。 他豁出所有的感情和力气,在一次又一次交-融中,沙哑的喃喃:“宝贝,我说什么也要给你一个未来……” ☆、第57章 多情酒 许久之后,何漱衣懒懒的闭上眼,扒在枕头上,感受激-情过后的余韵。 “我饿了。”她撒娇似的呢喃,便教谢珩立刻弹起来,穿衣下床。 “我想吃栗子鸽肉煲了……” “宝贝乖,我这就去给你做。” 谢珩吻了吻她,离开房间,去厨房了。 关于复原记忆的事,他没有和漱衣说,怕她挂念。 他会为她解术,但不是现在,他要先做完颠覆黑白两教的大事,无后顾之忧了,再让她恢复记忆。 想到她会因此而多煎熬一段时日,谢珩就在心里埋怨自己。 如此心事重重的,谢珩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只是凭着去过厨房的印象,朝着那个方向走去。其间走过了石头小路,穿过灌木,经过的是条根本没有人的偏僻小径。 第50节 在小径中无声走过时,他突然听见了低低的谈话声。 这么晚了,还有人在这种地方说话,讨论的内容自然不会是家常便饭。谢珩聚目一瞧,其中一人看着像是宋豫,忙收敛住气息,匿在树后偷听。 “教主。” 说话的应当是宋豫的亲信使者。 “何姑娘的表现怎么样,待黑教那位国师卸任了,她能坐得了那个位置么?” 谢珩的心立刻被牵动,怒气也染上脸庞。 宋豫嗓音温润,轻叹道:“也许,我是历任白教的教主里最失败的一个了。” “教主何出此言?” 宋豫道:“我有两年的时间不在她身边,把她独自放在了梨花谷,我低估了她的坚强和理智,更没有想到,梨花婆婆会用追杀她的方式把她逼出梨花谷。到了谷外,复杂的世界将她一点点改变,这也是梨花婆婆的目的吧。更令我没想到的是,漱衣遇见了谢珩,有了一个真正属于她的、和我一样重要的人。” “谢珩也好,其他人也好,对她的影响加在一起,让她不再对我言听计从。我能感觉到她在抵抗,既是潜意识的,也是理智上的,她不愿听我的话留在武陵何氏,也不愿在白教接受学习。”宋豫轻勾嘴唇,笑容有浅浅的无奈,“一切都偏离最初的安排了,如果我没有离开她两年,她一定会和从前的每一任国师一样,对我依赖、无限的忠心和听从。” 使者沉默,锋利的眉头因皱起而更显得狠戾,低低道:“人都不忠心了,那就万万不能再留,还是趁早杀了她换人吧,我白教不乏忠心之人。” “不要动她。”宋豫第一时间道,脱口而出后,才发觉自己的声音紧绷的厉害。 “你们谁都不可以动她,这是我作为白教教主的命令,明白吗?” “……明白,但是……”使者道:“她的利用价值已经大打折扣,且,她身为现任国师的夫人,待谢珩卸任后,原则上就要按照一直以来的规矩被黑教一并秘密暗杀。这也是另一个我们不得不直面的矛盾。” 宋豫的眼睛眯细,沉吟片刻,问:“你有什么建议?只要不伤她性命。” “那就简单了。”使者冷冷的、也自信的说:“何姑娘天赋资质再好,也是个女人。感情是女人脆弱之处,我们可以想办法破坏她和谢珩的感情。” 该死的,竟敢把主意打到这上面来?谢珩的眼底顿时冒了火。 “破坏夫妻感情的方式多了,总坛里多少漂亮的女巫都擅长魅-惑,即便是谢珩那样的男人也是抵抗不住。当何姑娘看见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偷-腥,她对他的信任和感情就都崩塌了。” 谢珩眼里的火猛地蹿高,大有烧死那使者的趋势。竟敢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他! 还有,以为派几个婀娜多姿的女人就想拿下他?在他眼里,除了漱衣那些就不叫女人。谢珩分外不爽自己被极度的小看了。 尔后他就听见一句能把他气上天的话。 “当何姑娘和谢珩的感情破裂,就是教主出手的最好时机。这个时候,柔情和安慰,能很快攻陷她的身心,那么这个女人就成为教主的了。” 这一刻,谢珩发誓,如果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和他们聊聊,他一定在说话前就先掐死这个使者。 使者当然不知道暗处有人在对他咬牙切齿,他继续说:“教主既然中意何姑娘,就把她据为己有,喜欢的东西怎么能自己不捧而让别人天天捧着。我这里有种酒,是用花垣草鬼婆的情蛊调配出来的,叫‘多情酒’,无色无味分辨不出。再贞烈的女子喝了这酒也要意-乱-神-迷,教主何不试试。” 宋豫感到心头有点痒,像是有只蚯蚓在钻来钻去,把他的心田钻得越来越松动。 明知那样做太伤害何漱衣,可心就是被那种邪-恶的欲-念撩-动了,渴望着得到她,哪怕仅仅是肉体。 他差一点就要说出同意的话,是心底最深处的一缕不舍,让他改变了主意,“我们还有时间,我想她会继续学习的,她之前答应我了。” 使者一皱眉,嘴上说“遵命”,心里却替宋豫着急起来。 教主从来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却被何姑娘弄得束手束脚。何姑娘只是颗棋子,教主怎么能因为一颗棋子而坏了大事? 既然教主狠不下心,那就由他这个做属下的来狠心吧。 暗处,谢珩悄然离去,他在去厨房做栗子鸽肉煲的时间段里,觉得自己的心就和锅里的那只鸽子似的,被烧得滚烫烫,直能翻出锅。 老婆被人惦记的滋味,绝对是这大千百味里最不爽的一种了。偏偏漱衣对宋豫感情上仍然依赖之深,难以用防备的态度面对他。 谢珩想,自己是不是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陪在何漱衣身边? 腊月快到尾声,新年的气氛在白教总坛并不明显,这里依旧是纯净的、宛如一块不沾染尘世喜怒哀乐的仙境。 傍晚的浅红云海围绕着山腰,余光有些灼眼,何漱衣沿着小道走过,到了那长满翠竹的小院外,抖落飘落肩上的竹叶,进去厅中。 谢珩去沐浴了,她今天又不知怎的精神恹恹,听说微哥哥喊她品茶,便去了。 茶是用梅花烹的,茶水清澈,梅花瓣浮于水上,幽香扑鼻,旁边的小银吊子里还有没用完的梅花。 何漱衣饮下一口,忽然间记忆似回到从前,在梨花谷,微哥哥也会摘下梨花瓣来烹茶,也是用这样的小银吊子。细腻的银色,幽香的花瓣,微哥哥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春风和煦的笑容…… 微哥哥,你不会知道,我多么希望和你的记忆都是真的。 “漱衣,国师大人对你好吗?”宋豫忽然问。 何漱衣点了点头,“除了微哥哥,他就是最疼爱我的人了。” “那么如果,我只是做一个假设,若是令你有一丝的不舒服,我们便不谈这个。”宋豫温润道:“世间少有男子能独守发妻一辈子,如果有一天,出现其他的女人分走他对你的宠爱,你还会爱他吗?” 何漱衣浅笑:“这个假设不会成真,只因为他是谢珩。” 宋豫心如被刺了下,说:“是我自讨没趣了。” 两人对饮,谈些从前的事,多少有些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 但何漱衣今天精神不好,坐了会儿便更觉得头晕,便开口想走。 “微哥哥,我想早些回去休息。”话音一出口,何漱衣就感到讶然,她的声音怎么这样的……软糯? 接着眼前的宋豫也模糊起来,那张温和清逸的脸,忽然就变得……邪-恶霸道起来,怎么像是变成了谢珩? 何漱衣眨眨眼,看见的真是谢珩,可是谢珩是不穿浅色衣服的啊。 “微哥哥……”何漱衣企图集中注意力,可是徒劳无功,她想睡觉,又想让谢珩抱抱她、吻吻她。 她浑浑噩噩的喃喃:“谢珩、谢珩……” “漱衣,你不舒服?”宋豫忙扶住了她,她在他怀里眼神迷-蒙、吐气如兰的样子,让宋豫忽然就觉得自己被什么热烈的东西附体了,竟是低头就去吻她。 瞬间,甜美、清香,所有的美好都随着淡淡的梨花香,蔓进身体里,激起了宋豫所有的欲念。 男人都爱征服,如他这样清逸和煦的人也是一样。何漱衣被压回了软垫上,头枕着垫子,身下是绣着竹叶纹的地毯。 不知怎的何漱衣觉得奇怪,明明是谢珩在吻她,可这个吻给她的感觉很陌生,她本能的抗拒,侧开脸躲过了之后的吻,皱着眉头猛推宋豫,“放开我……谢珩,不要这样……” 适逢谢珩沐浴完毕,回去不见何漱衣,听说她和宋豫喝茶去了,心中担忧,便马上来找何漱衣。 风风火火推开守门的人,冲进来就看见这么一幕。 谢珩脸色骤然难看到吓人,冲过来就把宋豫拽起直接丢出去,展臂抱过何漱衣。 “谢珩……”她定睛、再涣散、再定睛、再涣散。他的体温和气息无可替代,这次是谢珩,是他……何漱衣软若无骨的靠近他怀里,嫣-媚的喃喃:“抱我……” 谢珩对她一向没抵抗能力,被她这么一依靠,立刻没了防线,同时也看出她的状态不对劲,分明是被下了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看向桌上的茶水,想到前个晚上那个使者提到的“多情酒”。该死的宋豫,这是想骗漱衣一起喝了那玩意儿,好欺负她? 谢珩抄起茶杯,砸到宋豫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启动恢复记忆桥段,你们快留言,地雷手榴弹砸来 ☆、第58章 解术 宋豫被泼了一脸茶,茶杯打得鼻头很痛,意识也清醒了些。 “国师大人……?” 谢珩用杀人的视线凌迟他,“白教教主,好一个白教教主!瞅瞅你现在还有半点教主的样子?!”他抱着何漱衣就冲到宋豫面前,狠狠一脚踹过去,把宋豫踹到了门口。 “教主!”好几个白巫师这会儿才冲进来,扶起宋豫,见了谢珩那想杀人的样子,纷纷打了个寒颤。 剧痛让宋豫又清醒了些,他捂着眩晕的脑袋,努力看清眼前颠来倒去的画面,然后看向桌上的两杯茶,说道:“茶水里有东西,不是在下……” “怎么,敢做还不敢当了?”谢珩大步踏来,所经之处温度骤降,白巫师们的颈后都出了冷汗,战战兢兢的摆出迎战的姿态。 “国师大人,在下不忍心伤害漱衣,不管你信不信,不是在下……” “本国师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谢珩一手抱着何漱衣,任她靠在自己肩上,另一手已经握住了鞭子,啪的一声抽在地上,惊起数道倒吸凉气的声音。 不把这家伙抽得皮开肉绽,难消心头之恨! 正要扬鞭子,不妨何漱衣的藕臂缠上了他,“谢珩……谢珩……”她水眸含-情,声声娇-软。 谢珩的身子一下子就绷到最紧的状态,怒火也瞬间被瓦解了。该死的,她是天生就来吸他精-魂的吗?她这样他还怎么揍人? 没办法了,先把她弄清醒吧。谢珩收了鞭子,恶狠狠扫视了在场众人,抱着何漱衣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直到此刻那给宋豫出谋划策的使者才出现,看了眼那两杯茶,恼火的叹了声。 谢珩很生气,气何漱衣竟然在他沐浴的时候一个人跑去赴约。明知她从感情上无法防备宋豫,不会想到茶里有东西,还是生气她被宋豫占了便宜。 但生气之余,心里的某一处又像被注入了糖浆,甜甜的。 他看见漱衣的反抗了,果然,她只接受他的身体。 于是,内心矛盾冲天慷慨激昂又再也忍不下去的谢珩,回去就把爱妻狠狠折腾了一顿,恁是如狂蜂浪蝶、排山倒海。 何漱衣被折-腾得连番呼喊,后面连呼喊都没力气了,身子却攀得谢珩越来越紧。 这才是谢珩,这副身躯,耳边的熟悉声音,这才是她的谢珩…… 经此一事后,谢珩不得不考虑,要不要铤而走险先给何漱衣恢复记忆。 她一天不恢复记忆,他就担心同样的事情再发生。比起他自己因解术而置身于危险,他更看不得她被人伤害。 正好隔日温茗的符咒又来了,谢珩接下符咒,得知温茗他们马上就到,终于下定决心,先解决何漱衣的事。 梨花婆婆又现身了出来,提醒谢珩:“就算国师大人有把握解术成功,但别忘了,解术之后的你不知道会陷入什么样的状态中,到时候会相当危险,老身也只能尽力保护你。” “我情愿赌一把。”谢珩坚定的说。 梨花婆婆没有阻止,她和谢珩一起,在屋中清出一块空间,以符咒和辰砂布置上黑巫术的阵法,小小的屋子贴满了符咒,老旧的黄纸、蜿蜒扭曲的辰砂、诡异的各种纹路图腾……何漱衣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而梨花婆婆,当然在她推门的那一刻,便飘出窗外消失了。 谢珩蹲跪在巫阵的中央,咬破手指,用自己的血画下“盘瓠”和“姜央”两位古老的神灵来压阵。 看了何漱衣一眼,谢珩舔去手指上的血,露出自信而诡邪的一笑,朝着何漱衣招招手,“过来,别怕,万事都有我在。” 何漱衣自问已经准备好了,可是临到头来,那股激荡在心魂间、仿佛能撕裂她的恐惧感,叫嚣得好厉害。 她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那种颠覆一切认知和半个灵魂的恐惧,让她的身子僵硬,颤抖着,迈开一步是那么的艰难。 可是,她还是往前走了,一步步的走向中心。不为别的,只为站在那里等着她的人,是谢珩,是她的丈夫,是她最爱的男人。 只有他不会骗她,也只有他,能在她跌入地狱之后义无反顾的握住她的手,和她一起沉沦。 她把手交给谢珩,在他鼓励和安慰的目光下,和他一起缓缓坐下,面对面的,双掌相抵。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轻轻笑了笑,流水无痕。 第51节 “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整个解术的过程并不长,谢珩按照书籍里的方法,一步步的施展。 他只能看见,何漱衣很难受,闭着眼睛,满额头的汗珠,时而发出痛苦的呢喃,时而哀叫,却都硬生生的挺住了。 窗外,梨花婆婆哀怜的看着,叹了口气,遥望远空的彤云。 她听见谢珩符咒燃烧的声音,然后是谢珩指捻符咒,压入水中的咝咝响声。 他哄着何漱衣开口,将符水混着自己的血,喂她喝下,一一点她穴道,引导符水的效力流通她七经八脉,巫力随之贯通。最后将她身上的黄符一一揭下,指尖之血点在她眉心。她哀叫一声,整个人虚脱在谢珩的怀里。 “谢珩……” “没事了,没事了,都结束了,漱衣。”谢珩笑着,温暖的像是冬日的阳光。他拍着何漱衣,听着她虚弱的喘息。 他的宝贝,累坏了是吧?不过一切都结束了,她不会再是别人塑造的傀儡,她将要摆脱枷锁,重新活一回了。 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起来,脱力的感觉迅速涨满谢珩的身躯。果然啊,就和书籍里说的一样,他的力气都没了,武功和巫力也暂时散尽,整个人虚弱的就像是徘徊去了鬼门关。 梨花婆婆说,这段时间,正常人会像是受了重伤一样,连自己的身体都没法控制,那他呢?他会变成什么?会不会变得腐烂、其丑无比? 谢珩没能再想下去,就闭上眼睛,晕倒了。 沉重的身躯从何漱衣的肩膀上滑落,她一怔,接着一惊,喊道:“谢珩?谢珩!” 梨花婆婆哀怜的看着他们俩,谢珩陷入必然的状态,她也救不了他们,只能等着漱衣一个时辰后恢复记忆……希望温茗那边能来得及。 “谢珩?谢珩你怎么了!谢珩!” 何漱衣下意识的为他输送内力,可是,谢珩体内像是所有的血脉都堵住了,她的内力送不进去,反倒都消散出来,平白流失。 何漱衣从没有这样焦急过,不安的感觉像是个修炼多年的恶魔,以强大而压倒的势头,凌-虐她的心田。 她架起谢珩,硬是背起他,踏出满是符文黄纸的房间,冲向外面,声嘶力竭的狂叫:“来人!救救谢珩!来人啊!” 附近的人被惊动了,包括安安。 几个白巫师跑近,见了这样的场面都愣住了。他们怕谢珩,也从未想过那样一个冷脸而强大的人会变成这样。 一时之间,白巫师们像是被定身,竟然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 只有安安跑了上来,“漱衣姐姐!谢珩哥哥他怎么了?他没事吧!” “安安,帮我,送谢珩去找微哥哥!只有微哥哥才能调集巫医们救他!”既然面前这些人帮不上忙了,那就她们两个去,说什么也要救谢珩! 一大一小两个女子,硬是将谢珩背到了总坛的大殿前。沿途看见的所有白巫师,都和傻了一样的,没人出手。 这就是白教对黑教的态度,何漱衣都知道。可她别无选择,眼下她能依靠的只有微哥哥,尽管,这或许也是一场赌博! 总坛的大殿,纯白的像是一团云朵,被塑造成精致的宫殿。纤尘不染的台阶上,滴下何漱衣的汗水和从谢珩唇角流出的血,触目惊心的,像是朵朵血色的梅花。 宋豫也先是一愣,然后见何漱衣跪倒在他的面前,泪水夺眶而出。 “微哥哥,召集巫医救谢珩,求求你,救他!” 这泪水如看不见的刺,扎痛宋豫的心。他露出温柔的笑,对身旁那位亲信使者道:“去喊巫医们过来,全力救助国师大人。” “教主……”那亲信眼中闪过严肃,他在告诉宋豫,这是杀死谢珩的好时机。 宋豫明白他的意思,他笑道:“先喊巫医们过来。” 他实在不忍拂逆漱衣的请求,他不忍。 巫医们很快就过来了,何漱衣和安安被请到了殿外去。 何漱衣不愿走,但宋豫以“不能妨碍巫医们救治谢珩”为由,劝她出去。 她牵着安安,立在大殿之外,在诸多白巫师们异样目光的注视下,目光焦灼的盯着紧闭的大殿之门。 “漱衣姐姐……”安安因为不安,嘴唇都被咬得红红白白,鼻子抽了抽,泪水也流了下来,“谢珩哥哥到底是怎么了,会不会离开我们……” “不会的,他不会的。”何漱衣坚定的说,嗓音沙哑,仍旧有力。 她推了推安安,说:“待会儿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你先找块石头藏起来。” “漱衣姐姐……” “快去。”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提示:下章口味略重,请做好心理准备(一脸严肃状的我) ☆、第59章 光鲜和丑陋你选哪个 目送安安小小的身影走开了,何漱衣再度把视线锁在大殿之门上。 已经过去多久了?一炷香的时间,还是一刻钟,亦或是半个时辰? 时间的流逝俨然成为此刻最残酷的事情。 忽然,正殿的大门开了。 何漱衣不禁倒抽一口气,拔腿朝前冲去,却见一群巫医们涌了出来。他们和何漱衣的视线对上,立刻呈现出各种诡异的表情,有质疑、有不屑、有愤怒、甚至还有恨铁不成钢的。因为他们全都出来,后方的大殿里显得极度空旷,何漱衣怔住了,更深一层的不安抓挠着她的心。 她问道:“谢珩怎么样了?为什么你们全都出来了?” 巫医们仍是那样瞅着她,各自散开走各自的路。只有一个心眼稍好的,忍不住说:“何姑娘还是自己进去看看吧。” 脊背阵阵的发凉,恐惧像蛇一样的缠住何漱衣的五脏六腑。 她冲了进去。 大殿的宝座旁,站着宋豫,他的身后是几个亲信。大殿两侧各有几名使者,都看着何漱衣。所有人都是白衣如仙,干净纯洁。 只有一抹黑色,在这片洁白中十分突兀,却将何漱衣的视线牢牢的抓住。 她走向他,唤道:“谢珩……” 谢珩是跪坐在地上的,低着头,垂下的长发遮住了他的侧脸。他在听到何漱衣的声音时,明显一颤,近乎慌乱的往后爬了两步,喊道:“别过来!” 何漱衣也微微颤抖,她看向宋豫。 宋豫依旧是清逸如竹,谦和而温柔的看着她,“漱衣,你来了。” “为什么要把巫医都撤走,为什么不救谢珩了,微哥哥?” 宋豫看了眼谢珩,对何漱衣道:“我以为你知道。” “知道什么?” “我以为你知道——他是个活死人。” 听言,何漱衣的感觉不啻于五雷轰顶,震惊的脸色全白。直觉告诉她,谢珩身上一定出了很可怕的事情,她快步朝着谢珩走去。 “别过来!”谢珩大吼一声,竟是六神无主的又往后爬了几步,接连吼道:“别过来!不许过来!” “谢珩?”何漱衣彻底愣住了。她怔怔看着谢珩,再看向宋豫,所有的冷静自持都被攻破,她强抑住颤抖的语音,问道:“微哥哥,你对谢珩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知道了他是个活死人。”宋豫惋惜的笑了笑:“一个本该死了的人,拿走别人的命,安在自己这具尸体上,然后冠冕堂皇的站在日光下、那个高高的位置前。” “漱衣,你看到了吧,这个受万人景仰的国师大人,这个你声称疼爱你的男人,他是个骗子。”宋豫冷笑:“一具行尸走肉。” 谢珩的嗓子里好像溢出什么声音,他把头埋得更低,颤抖着躲开何漱衣的目光。 这模样宛如把何漱衣的心肝脾肺都掏出来了,眼中噙着泪水,她走近宋豫,一字字道:“你知道你的话有多诛心吗?微哥哥,你为什么这么残酷无情!我只求你先召回巫医,救救谢珩,你连我也要伤害吗?!” “对不起漱衣,我同样是白教的教主。”宋豫的笑容有些苍凉,“你看见了,这就是黑教推选出的国师。这么龌龊的事情被我发现,如果公之于众,黑教的名望就彻底毁了,这是我们击败黑教的绝好机会。” 何漱衣迸发冷笑:“击败黑教做什么,不愿意跟他们分权了,想要独揽大权是吗?那样你们就可以培养一个个国师接连不断的上台当你们谋权的祭品。不,你这教主大可以直接当国师,然后代代世袭,千秋万代了!” 宋豫脸色微变,解释道:“我并不是这样想的,只是黑教这样龌龊凶邪的教派,屹立在我湘国大地上,会祸害残杀多少百姓?有白巫术就够了,黑巫术的存在只会增添暴力和血腥。” “难道白教不是这样吗?”何漱衣愤而怒吼:“一丘之貉!还不都是一样!?巫术只是巫术而已,却是你们两教在利用巫术蒙昧百姓、打压皇族、争权夺利!黑教的国师卸任后被秘密杀死,白教就不是吗?白教的历任国师又在哪里?你们和黑教的做法又有何区别?!” “不,你们比他们更恶心!他们时而还会显露真小人的本性,而你们呢?就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何漱衣说罢,朝着谢珩走去。 “不要过来!”谢珩歇斯底里的吼道:“漱衣,不要过来,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而何漱衣的面前,几个使者走过来,挡住她的去路。 “让开。”她冷道。 回答她的是宋豫的声音:“看来,他是活死人的事,你原本就知道的。” “是,我知道。所以,微哥哥,你以为这样吓唬我就能让我退却吗?我不会让你为了权力和野心就毁掉谢珩。即使是你,也不能伤害他!” 面对这样决然的何漱衣,宋豫的心说不出的疼。 她不让他伤害谢珩,他又何尝想伤害她? 但是没有办法,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白教。他不该怀疑自己的立场不是吗?可为什么,他竟然想要召回那些巫医,帮她将谢珩治好? 不、不,他是白教的教主,这是他不能逃避的身份和命运。而她,只是一个祭品,一个他想要得到的女人,仅此而已。 就算她爱的是谢珩又如何?他想要得到,那就不择手段的得到吧。 这一刻,宋豫犹豫多日的心终于狠下来了,他微微一笑,对何漱衣道:“我们多年的情分,还抵不过你们几个月的姻缘?漱衣,你睁大眼睛看看自己的枕边人吧。” 随着话音落下,宋豫身后那几名亲信冲过去,按住谢珩的肩膀,同时拽着他的头发将他脑袋提起,其中一人还扒开谢珩的衣服,露出他的胸膛。 四目相对,何漱衣倒吸一口气。 怪不得谢珩一直不敢看她,怪不得谢珩不让她看他。 她几乎不敢相信,这个人是谢珩,这个人,这个像是死亡了多天,脸上和身上已经生出尸斑,甚至皮肤烂开、局部的肉体呈现腐烂的人……是谢珩,是她的爱人。 他无力的挣扎着,想要低头,可使者们使劲提起他的头发,让他继续接受何漱衣的注视,让他深爱的女人好好的看看这个丑陋的、恶心的怪物。 “漱衣,你看了吗,这就是你的枕边人。”宋豫的声音,击破了宛如冰冻的时间。 “你还能接受,每天和这样一个丑陋的怪物睡在一张床上,被他拥抱、被他亲吻吗?” 何漱衣没有说话。 宋豫的眼底更为怜惜而柔和,他走向了她,“我知道,你不是在乎皮相的人,可是,他是一个怪物。你看,他这副就要腐烂的样子,还睁着一双眼睛,散发着尸体的臭气。你真的还能接受和他朝夕相对、同寝共食吗?” 何漱衣还是不说话。 宋豫走近了,朝她伸出手,“漱衣,到我这边来吧,你从小都黏在我身边,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是多么的美好。来吧,往后有我照顾你,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包括幸福。” 何漱衣终于说话了:“微哥哥……” 她看着他,再看向谢珩。两个对她而言最重要的男人,一个清逸如竹,温柔谦和的夺走一室的光辉;另一个,丑陋的让所有人恶心,狼狈的挣扎着躲避她的目光。 第52节 他们就像最高贵的神祗和最卑微的魍魉,而神祗把手伸向她,让她做出选择——神祗还是魍魉。 她冷冷的笑了。 “微哥哥,这一回,你真的太过分了。” 她猛然间出手,狠狠一掌打在宋豫的肩头,电光火石间,血梨花飞出,同时割断那几个亲信的喉咙。他们喉管鲜血溅出,重重倒地,而何漱衣出现在了谢珩的面前,俯身探向他。 “谢珩……” “别看我!”谢珩怔了一怔,捂住脸,连滚带爬。 “你走,别看我……我很丑,还很难闻,你走开……” “谢珩……” “走啊!”他疯狂的推开她,慌不择路,甚至爬上了一名使者的尸体,撞掉他腰间的小刀,刀子在谢珩斑块纵横的腿上割了一道口子,鲜血混着脓物流出,他还在爬,整个脑袋贴在地上,歇斯底里的吼道:“别看我……别看我……” 何漱衣再也噙不住眼泪了,心里破了好大的洞,酸风倒灌进来,好冷好冷,酸得她整颗心都被蚀掉。 她冲向谢珩,按住他乱推的双手,然后用尽力气把他搂进自己纤细的怀抱里,哭着说道:“你是人是鬼是妖怪又有什么关系,对我来说你只是谢珩,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谢珩。何漱衣不是懦弱之人,和你定情的那天她就告诉过你,她不怕你是活死人,相反她就是要和你一起生活下去。” “谢珩,我知道,你变成这样是为了我。”何漱衣柔声啜泣,捧起谢珩的脸。 “别害怕……我爱你。”她扯下面纱,温柔的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再有10章就完结了,我说8月初完结不骗人吧,大家快快支持我预收藏的新书《山君总是忙着追妻》哦 ☆、第60章 男人的决斗 当一双柔软的、幽香的唇贴上来的时候,谢珩整个人惊呆了。 他以为,哪怕漱衣再爱他,也会害怕他这丑陋恶心的模样;他爱她,所以生怕这副样子落在爱人的眼里。 可她竟然这样也愿意接纳他,还愿意拥抱他、给他温柔的亲吻,她竟然、她竟然……谢珩,你说,这辈子能娶到这个女人,是不是曾受过的一切痛苦都值了? 他狂然抱住何漱衣,就如即将溺死之人拼命的攀住浮木,用尽了所有的情感和力气。唇齿交融,他早不能去理会周围的一切,满心都只有怀里的这份温暖,暖得他热泪盈眶。 两人周围,血梨花围绕着他们飞舞,是何漱衣分出内力架设出障壁,阻止白巫师们的靠近,保护谢珩。 而宋豫立在原地,脸色苍白,眼中深痛又不解。 当快要呼吸不过来的时候,何漱衣轻轻松开谢珩,一双手还捧着他的脸。 这张脸重新变得惊若天人,英俊鲜明的轮廓,悬胆似的鼻梁,那双深邃如湖水的眼里倒映着她的脸,一滴泪从谢珩的眼中流出。 “漱衣!”他挺直了身躯,将她紧紧纳入怀中,潸然泪下。 “谢珩……”何漱衣温柔回应,她贴在他的胸口,嘴角翘起甜美的笑。 他又恢复如初了,这是她的功劳吗?虽然没有料想到,但是,能让谢珩重新变好,她说不出的开心。 血梨花打着旋,滑回何漱衣的袖子里。谢珩抱着她起身,她用嫩白的小手擦掉他眼角的泪痕。他覆住她的手,深情凝视着她,然后带着她一起看向宋豫。 “呵,宋教主……”谢珩冷笑,瞬间已是满面冰霜,“逼一个女人做二选一的事,你还是个男人吗?” 宋豫脸上的苍白又加深一分。 “像你这样自私卑鄙的人,还敢肖想本国师的夫人?”谢珩右手一扬,握住鞭子,啪的一声鞭在地毯上。 “宋豫!我忍你很久了!今天就要跟你堂堂正正的决斗!” 宋豫一惊,“国师大人……” 谢珩已然逼上前来,“天时地利尽在你手,废话少说,接招!” 何漱衣没想到谢珩会单挑宋豫,她连忙追上去,宋豫脚尖点地,倒滑去殿外。殿中几个白巫师见此,也立刻追出去。 何漱衣冲到殿外,只见鞭影如游蛇,与宋豫那支赤红色曲笛较劲起来,两人在中庭大打出手。一时间梅花散落,被卷得满空乱飞,好几块大石被劈成多块。教中之人被吸引而来,一看情形,纷纷准备出手对付谢珩。 何漱衣立刻喝道:“谁敢插手,我就要你们的命!”同时谢珩抽空一鞭子甩过来,将几个跃跃欲试的白巫师抽飞出去。 谢珩大吼:“本国师与宋教主决斗,再敢插手者,死!” 高手对决,应接不暇,连何漱衣都没法看清他们的较量,只能见那鞭子在谢珩的周围时长时短、时低时高,瞬息间便变幻出各种样子,劲风不断扫下,强劲猛烈。宋豫以赤色笛子来回支招,动作快的难以分辨,高手之间的较量差之毫厘便可能影响生死。何漱衣紧张的看着两人,生怕谢珩还没恢复功力而被伤到,也不愿看见宋豫受伤。 劲风呼呼击打下来,随着两人打得越加焦灼,扫出的劲风斩断树木,击碎石头。一道劲风擦着何漱衣的身躯飞过,将大殿的门板直接劈成两半。 谢珩听了这声音,心下一凛,回头呼道:“漱衣!” “我没事。”她回道。 谢珩面色更冷,下手更不留情,“宋豫,不看看你刚才差点伤了漱衣!” 宋豫在片刻的惊吓后,温润也被绝情所替代,“国师大人,不要忘记这里是在下的地盘。” 谢珩冷笑一声,不答,一张符咒自指间飞出。 宋豫立刻飞身后退,在半空中吹动笛子,将那符咒粉碎在面前,随即也捻出张符咒,接连不断飞向谢珩。 两人一边狠攻猛打,一边较量巫力。符文、咒术、法阵连连出击,每一次你来我往都是险象环生。好几次其中一人差点被巫力所伤,硬是在最后一刻反攻回去,几十个回合下来搏不出高下。何漱衣看得心惊肉跳。 脑仁忽然一痛,何漱衣有一瞬间的恍惚。再一痛,带动整个脑仁跟被无数蚂蚁啃咬一样,痛感密密麻麻的袭上每一根神经。 接着眼前好像出现了什么陌生的画面,乍然间鲜明的不可思议,却又一晃而过。随后无数陌生的画面止也止不住的涌入脑海中,将脑海塞得满满当当,伴随着疼痛,抓狂似的揪住何漱衣所有的神思。 她看见漫山遍野的梨花,纷飞的花瓣如雪。 她看见师兄师姐们拉着她的手,一起奔跑在山坳里、小溪边,却又不许她多看他们的眉心。 她看见月色清濯,潭水冲刷过自己白皙的身体,一双苍老的手将那张白纱覆在她的面容上,然后是梨花婆婆近在咫尺的脸,“既然你选择做一个赶尸女,那就戴上它,不要让旁人的蔑视污染你的美貌。” 接着,她看见一个又一个亲人眉心的死局,她劝说他们,却遭来嘲笑,直到那天真的到来,他们在睡梦中毫无防备的受死……血,血色漫天,染红了梨花谷,白色的梨花成了曼珠沙华的颜色,她在血海里拼命杀着,看见从天而降的敌人满脸讽刺的嘲弄。 “呜……”她疼的捂住脑袋,跌坐在地。 杀人者的嘴脸历历在目,他们发出的欢笑声令她无法喘息。一群白衣若仙的男男女女,为什么要如此杀人不眨眼? 那些白衣若仙的人,白衣若仙、白衣若仙……何漱衣站起来,盯着眼前这些和她一样正观看打斗的巫师们。 一群白衣若仙的人。 一样的嘴脸,一样的相貌,是他们!就是化成灰她也能认出来! 血梨花顿时飞作一场风暴,强大的杀气由何漱衣身上散发出来。 白巫师们尚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何漱衣猛然杀至。 “我要你们拿命,还我梨花谷血债!” 一切来得太突然,最近的白巫师在倒下的一刻,眼中都还是诧异的神色。 何漱衣手中立现黄符,手起,手落,十几道符咒已贴在此人身上。左手铜铃摇起,喝一声:“起!”尸体迅速的爬了起来,成为她的武器。 白巫师们这才完全看明白状况,却见自己的同伴已经在赶尸术的控制下,朝他们出招了。他们立刻招架,片刻间爆发激斗。 何漱衣左手摇铜铃,右手贴符咒,血梨花随侍在侧,时而飞花夺命,冰冷而狠绝。 倒在她手下的人,一个个的爬起来替她打杀,源源不断的仇恨,催开她眼角下那颗泪痣如绽开的红梅,与她眼底一般红的充血。 这些熟悉的嘴脸,这些夺走她亲人生命的恶棍……她要他们血债血偿! 混乱的激斗很快就被谢珩和宋豫发现。 宋豫震惊的盯着何漱衣,“漱衣!”出了什么事,她这是在做什么? “宋豫,看来你的死期要到了。”谢珩担心的凝视何漱衣,却对宋豫愤然道:“你不择手段篡改漱衣的记忆,想让她成为下一任国师,做你白教谋权的祭品,你当这一切本国师不知道吗?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伤害我谢珩的夫人,我今天不灭了你和白教,就枉为漱衣的丈夫!” 说罢,扬起鞭子抽在宋豫落脚的那棵树上,偌大的老树从中间断开,重重砸在地上。 谢珩闪身出现在何漱衣的身边,鞭子甩了一圈,抽开周围一圈敌人,展臂揽了何漱衣,道:“都想起来了?” “嗯……”满是仇恨和杀气的眼,在看向谢珩的时候,变成浓浓的温柔和哀伤。 她心里真的好难受! 此时此刻,除了血刃仇人,她不知道自己还该怎么办。记忆恢复了,可是这段时间将宋豫当作亲人所积攒下来的复杂感受,却仍然存在。 她看向宋豫,想起梨花谷遭受围剿的那一天,她看见他站在冷月的寒光里,冷冷的观看他的手下们制造的杀戮。 这个曾被她当作至亲的温柔男子,现在却以仇人的形象填满她的心。 她矛盾,她恨,恨的想将这个人从她的记忆里抹杀殆尽。 她颤抖的握住谢珩的手,低吼道:“帮我,谢珩,帮我制服他!我要亲手拿走这个人的命,这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听言,谢珩瞬间心疼的一塌糊涂,他知道何漱衣的恨,也理解她被这两段记忆折磨得有多矛盾、多难受。 他握紧她的手,低头在她唇上迅速的一吻,尔后纵横而起,直逼宋豫。 “漱衣,你放心。”他斩钉截铁道。 在杀向宋豫的同时,忽然听见四周传来了一道道破风声。这样的声音,代表着许多高手聚集而来。片刻之后,便见一道道身影杀出,全都穿着黑袍,手持尖利的兵器,见白教之人便杀。 谢珩的眼角飞起笑意。很好,温茗带着黑教的人来了。 他放声吼道:“宋豫,你无路可退了!今天,本国师就要你白教全军覆没!” ☆、第61章 放生 这一天,白教遭受了有史以来最惨烈的折损。 他们在全无戒备下,被黑教的精锐巫师们潜入包围,教主被国师拖住,国师夫人的赶尸术又登峰造极,白教巫师们腹背受敌。 有人趁乱去开启山中的机关和阵法,却不想谢珩早就命令温茗将机关毁掉、亦破坏了阵法。 于是,白教就像是失去了听觉和视觉的蛇虫,只能负隅顽抗。 宋豫本以为有何漱衣在手,谢珩不会轻举妄动,却不料谢珩识破了“编织记忆”,还铤而走险的将黑教精锐引来总坛,不惜让自己置身在敌群内。而何漱衣想起了一切,便再也没有了顾虑,以她的修为,白教的许多巫师都不是她的对手。 宋豫只得飞身到最高的一棵树上,狠狠吹奏笛子,尖锐的声音破空,浑然震荡在整座山中,也震动了山下的灵溪镇。 灵溪镇里的白巫师们,听出这是白教的求救信号,立刻放下手中事务,蜂拥杀向山门救援。 可他们没想到,在山门前的白玉梯上,竟然立着梨花婆婆,在她的左右两侧各有两具行尸。 梨花婆婆年事已高、又不起眼,白巫师们自然是没将她放在眼里,但就是这么个佝偻干瘪的老妪,以一人之力挡在山门前,摘叶飞花、行尸凶狠,白巫师们怎么也无法突入进去,反倒一个个的成了行尸走肉。 天昏地暗,不知持续了几多时。 第53节 当何漱衣再度仰头望向谢珩的时候,她的周围已经站满了浑身是血的尸体,尚还生还的白巫师们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已经放弃了抵抗,哭喊着求饶。 一地血梨花,铺就艳绝的风景。 温茗来到何漱衣的面前,抱着扇子施礼,“夫人,我们来晚了,没事吧?” 何漱衣摇摇头,哀怜的一笑。这是温茗第一次看见她的真容,沾着血污竟依旧纯洁,缥缈的像是隔着万水千山,似薄雾孤山、雨打莲荷。 温茗温和的说:“夫人请放心,虽然时间上很仓促,但是我们做了足够的联络和准备,白教是彻底翻不了身了。” 半空中再度传来破风的呼啸,谢珩攻击到宋豫的破绽,打掉他的笛子,再以一连串符咒狙杀,最终拆除了宋豫的防御,一掌拍在宋豫胸口。 宋豫口吐鲜血,勉励维持住轻功,才不至重重坠地。 谢珩不给他喘息之机,如箭般射来,又添一掌。这下宋豫彻底失去平衡,落地后整个身子倒滑了好几尺长,以手撑地才换回平衡,受伤跪地。 谢珩冷冷睨着他,立刻调头冲到何漱衣身边,拉住她的小手,抬手把她脸上沾着的一滴血抹去。 “宝贝,没伤着吧?”他担心的很,见何漱衣摇摇头,才放心。与温茗对视一眼,道:“将活着的人武功都废了,赶下山去。梨花婆婆在山门挡着山下的人,这会儿也差不多结束了。”说罢拉着何漱衣朝宋豫走去,柔声道:“怎么发落宋豫,你来决定。” 何漱衣没有应声,却下意识的扣紧了谢珩的手。离宋豫越近,她的心跳得越快,觉得自己像是个被活埋在土中的人,拼命的伸出一只手,仿佛那样就能抓到空气,可不论她怎么抓、怎么挣扎,泥土的腐味都越来越浓的渗进她的体内,窒息的痛不欲生。 微哥哥,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记起来了,梨花谷被灭门的那天,她被白巫师们抓住,从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中间拖行而过,来到宋豫的面前。 山崖上,风好冷,她浑身都是血,瑟缩着仰望这个皮笑肉不笑的男人。 “你就是何漱衣?”他问。 她仇恨而恐惧的盯着他。 他的手指抚过她的脸,冰冷的触感,像是蛇在爬行,“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你要为了我、为了白教,荣登那个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高位。你有这个天赋,剩下的我会慢慢教导你。” 这就是记忆被篡改之前,最后的画面。 从那之后,她把师父当成灭门的仇人,而真正的仇人却成了相依为命的师父。微哥哥和她一起,徒手挖坟,掩埋她的兄弟姐妹。他留在梨花谷照料她,把她当作亲妹妹似的给予她温暖……直到他父亲出事,他留下书信辞别,她出来追寻,两年的风餐露宿也不改初衷。 不知是听什么人说过:这世上没有翻不过的山,没有拭不去的痛,只因总有那么一个人,在给你勇气。 可是,微哥哥,你知道吗?那座山对我来说太难以翻越,因为,给我勇气的你,就是那座山啊。 “微哥哥。”何漱衣走到宋豫的面前,谢珩扶住她的双肩。 宋豫看着她,笑意温柔,唇角有血流出。 “微哥哥,为什么选我?”何漱衣惨笑,“我只是个被丢在梨花谷外的弃婴。” 宋豫虚弱的笑答:“丢弃你的不是武陵何氏……是何家主的丫鬟嫉妒何夫人生下孩子,将你偷走,扔进山里……后来你被人捡到,又几经辗转,送到了梨花婆婆的手里。武陵何氏不允许血脉流落在外,你爹一直都派人打听你的下落,只不过无果罢了……” “这些,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吗?” 宋豫笑了笑:“不……自从‘花谷七宿’的称谓渐渐被传开,我知道了湘国的梨花谷里,有一个被称为‘梨花巫’的女子,能够相面预言……这样的天才,正是我寻找的,我不断的调查关于你的所有。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的人从你们谷中出来办事的人口中套出了话,知道了梨花谷的位置。我让他们盯着梨花谷,然后,趁你们最没有防备的一天,杀了进去……” “漱衣,对不起,湘国每一任国师的来历,都要严格保密,就像你说的,这样方能蒙昧百姓……”宋豫歉意的一笑,“所以我毁灭了梨花谷,将梨花婆婆塑造为你的仇人,这样,与你有联系的人,就全部消失了……你只是我的好徒弟、好妹妹,也只能依附于我和白教……” 何漱衣泪眼婆娑,“你说得对,如果不是你突然离去,如果我没有走进尘世、嫁给谢珩,我真的会一无所知的听你的安排,努力做好国师,还会以此为荣……我记起了,那时候我留在谷里等你回来,是师父日夜追杀我,把我逼出了梨花谷。现在我已经能明白她的用意了,逼我出去,我才有改变的可能,而她如愿了,我遇到了谢珩。因为想和谢珩一起生活下去,我改变了,我开始抗拒你为我安排好的路,也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 “微哥哥,你们宋家造出一个又一个无辜的祭品,杀死他们原本的亲人朋友,玩弄他们的心。”何漱衣铮铮切切道:“你真的觉得,为了权力,就可以这样丧尽天良吗?!” 宋豫没有回答,他记得父亲生前说过,自几百年前巫教分裂为黑白两派开始,两派为了争权夺利,争斗、厮杀,付出了许多血的代价,仍然谁也不让谁。到后来不想再打了,两教便达成共识,以推选国师的方式交替摄政。 至此,漫长的杀伐结束了,用每六年牺牲掉国师和他的亲人,换取黑白两教几百年相安无事,这样的交易宋豫认为很划算,就如他的先祖们也都认为很划算一样。 那么,他们错了吗? 谢珩冷眼睨着宋豫,从地上捡起一支剑,交到何漱衣的手里。 她接过,对上谢珩的眼,哭着喃喃:“我……” “别难过,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谢珩是巴不得一剑捅死宋豫的,但他吃不准漱衣会怎么选择。 何漱衣握着剑,走到宋豫面前,颤抖的举起。 宋豫没有躲避,也不还击,就这么笑望着她,一如既往的温柔。 微哥哥,你可知这份温柔于我而言,最是残忍? 她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她的仇人,如不报仇寝食难安!可是,他和她一起徒手挖坟,哄着她开心,带着她走出失去亲人的悲怆,给她重新站起来的勇气。纵然他是在演戏,可她却深深的入戏了,曲终人散,蓦然回首时,她已然走不出来了。 何漱衣放下了剑,别开目光。 “我已经杀了这么多人了,一样是丧尽天良吧……”她忍痛道:“你走吧,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不想再忆起微哥哥这个人。” “漱衣……” “你走吧。”何漱衣丢下剑,转身不再看他,视线接触到谢珩,心酸的一塌糊涂,跑上去扑进他怀里。 谢珩抱紧她,把她压在自己胸口,冷冷看一眼宋豫,催道:“还不快走?” 宋豫失笑,捂着胸口站起,看着辉煌的白教毁于一旦,看着自己的手下死的死、废的废,很奇怪的,他竟然没有功败垂成的扼腕之感,反倒觉得无比轻松。 他终于不用再欺骗、利用自己喜欢的人了。 冷风夹杂着血腥味吹来,似是将宋豫吹得一颤,忽然间心里就生了悲凉。 当初,他编织何漱衣记忆的时候,曾想过,是将自己编织为她的师长,还是爱人。 他没有多做犹豫就选择了前者,棋子只要忠心就好了,爱他反而是麻烦,不是吗? 可是现在,看着她在别的男人怀里哭,一股后悔的情绪如万箭穿心。 如果那时候,他将自己编织为漱衣的爱人,那便不会有今天了吧。 宋豫觉得自己好可笑,因为直到现在,他都想不起来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也许是和她在梨花谷朝夕相处的那些时日,也许更早,早在她被拖行到他面前时,他就沦陷在了那一双仇恨、坚韧的眼眸里。 ☆、第62章 都被算计了 谢珩拍着何漱衣,正柔声哄她。这时听见一声:“漱衣姐姐!谢珩哥哥!”是安安的声音。 安安按照何漱衣的话,一直躲在暗处,现在她小心的爬出来,接着便撒腿跑向两人。 “漱衣姐姐!谢珩哥哥!”她跑得飞快,途中不小心撞了好几个人,宋豫也被撞了一下。 何漱衣松开谢珩,把扑来的安安抱在怀里,“我没事,已经结束了,安安……” “漱衣姐姐……”安安也流出眼泪,哇的一下就哭出声了。 宋豫在朝着山门走去,没有回头。 从这里到山门的路很长,始终没有山下的援兵上来,那些人大概都被梨花婆婆阻杀了。梨花婆婆是宋豫见过的除了谢珩之外另一个难对付的人,所以当初他攻入梨花谷时,专门选择了梨花婆婆不在的一天,在修改完漱衣的记忆后,梨花婆婆也因为不明白漱衣是怎么了而不敢朝他索命。 布置得天衣无缝了,却也没能成功。 人算不如天算啊。 突然,一阵钻心的痛令宋豫僵住,只感到浑身血液在迅速的冰冷,呼吸被阻断,身体在沉重的下坠。 他跌倒在地,捂住胸口,看着眼前的一切渐渐变黑。 他这是要死了吗? 明明谢珩只是伤了他而已,他完全可以活下去。 弥留前的最后一刻,宋豫乍然睁大了眼。 原来、原来他们全都被算计了,原来那个人是—— *** “国师、夫人!”温茗远远的跑向谢珩和何漱衣,喘定了气,脸色却不是太好。 谢珩正指挥黑巫师们查抄白教,把一切可以搬的东西都存进国库去,见了温茗的脸色,忙问:“怎么了?” “宋豫死了。”温茗显然不能相信,“在去往山门的路上,不是自杀,却像是被黑教的杀咒夺命的。” 谢珩一愕。 温茗道:“像宋豫那样强大的巫师,黑教的杀咒奈何不了他,今天是他受伤在先,怕是被偷袭了,才没有逃过。” “大概是黑教哪个家伙趁机偷袭吧,正好给杨显除去心腹大患。”谢珩鄙视的哼了下,低声说:“让人把尸体赶清走就是,别教漱衣知道。” “不必了,谢珩,我知道。”何漱衣的声音忽然响起。 谢珩忙牵住她的手,心疼的很。 “早在数日前,我就在微哥哥的眉心看到了团黑气,很不祥,那时候我就觉得凶多吉少。” “这么说,你知道他今天的结局?” 何漱衣摇了摇头,“微哥哥是修为很高的白巫师,相面预言在他身上,也无法看得透彻。死,是最坏的结局,我放过他了,命数却没有放过他。” 谢珩将她揽到肩膀上靠着,柔声说:“事情总归结束了,准备离开吧,你师父还在等着和你相认。” 何漱衣心里最柔软的部分颤了颤,嗯了声。 师父,我也很想念您。 离开白教总坛后,何漱衣立于山门前,看着长长的阶梯上全是血。 尸体都被清理走了,但是血痕大概需要一场大雨,才能消失。 听谢珩说,梨花婆婆守在山门前,将山下前来支援的白巫师全部退去。现在,她大概在灵溪镇的镇口等着他们。 何漱衣迫不及待的要与师父相认。 灵溪镇的白巫师们差不多全军覆没了,整个镇空荡荡的。何漱衣穿过镇子,望见一棵枯萎的老柳树下,立着梨花婆婆佝偻的身子。 泪水霎时泛滥,何漱衣冲了过去,在梨花婆婆伸出手要拥抱她的时候,她却跪了下去。 “师父,漱衣乃欺师灭祖之人,漱衣有罪。” 梨花婆婆忙扶了她起来,泪珠从眼里流下,因为欢喜,带着笑意的眼角堆满了条条皱纹,看得何漱衣更加心疼 。 这两年,师父是怎么熬过来的? 何漱衣拥紧了梨花婆婆,“师父,对不起……” 梨花婆婆拍着她的背,“你跟老身还说什么对不起的话呢?是老身无能,没保住谷里的孩子们。” “不怪师父,是我的错,我预见到他们的死亡了,却劝说不动他们相信我。最后,在我们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他们都是因我而死的,如果我不是梨花谷的人,就不会给梨花谷带来灾难。” 望着师徒两个相拥而泣,谢珩的心也又酸又喜。 第54节 师徒相认了,是好事啊,可却弄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忍不住心酸。 谢珩走近,手搭在何漱衣的肩头,对梨花婆婆道:“我会照顾好漱衣,往后的日子请放心。” 梨花婆婆笑道:“对于国师大人,老身一向放心,你不曾令老身失望过。” “过奖。”谢珩拱了拱手,表面上还挺淡定,心里早就乐开花了。 白教覆灭,后续的烂摊子被谢珩丢给了黑教。 他陪着何漱衣和梨花婆婆,去了梨花谷,祭拜了他们的亲人。 尔后,便是共同回去乾州。 正月下旬,他们回到了乾州。 白教覆灭的消息还没传过来,眼下乾州尚沉浸在新年的氛围里,时不时就有爆竹的声音。许多客栈茶楼里,还在卖汤圆,这种辞旧迎新的感觉,和何漱衣恢复记忆后的心境,何其相似。 国师府也是一派新年的红色,喜气洋洋,虽说这段时间谢珩不在,谢天谢地天嫂地嫂以及其他人,却把新年过得有滋有味,还带上何夫人一起闹。 何漱衣这一回来,何夫人就迎到了门口,激动的想要拥抱女儿,又觉得自己是客人,应该谦卑一点。 何漱衣无语,笑着给了娘一个亲切的拥抱,“娘,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你不用拘束。” 谢珩忙笑道:“漱衣说的是,岳母您在府中就是主人,想怎么样只要开口就行。”就差没说一句“我就是你儿子,你就是我亲娘”的话。 何夫人受宠若惊,心里高兴坏了,也暗暗庆幸离开了武陵何氏。果然,住在这里真好,有女儿、有女婿,还有这么多友好互助的人。 “娘,这是我师父梨花婆婆。”何漱衣引荐了两人认识。 何夫人连忙福了福身,梨花婆婆点头微笑。 何漱衣道:“师父会在府里暂住一段时间,这两个月,我们会很热闹。” 谢天谢地忙啪啪鼓掌,嘴巴快咧到耳根子上了。 谢天还笑道:“我们就喜欢热闹,这国师府能有今天,多亏了夫人!夫人,我们强烈要求你快给国师大人生孩子,这样就更热闹了!” 唔,生孩子啊……她倒是想生,可是他们的女儿怎么这么慢,还没有到来? 何漱衣回道:“你们两个比谢珩早成亲,要生孩子也是天嫂地嫂先生。” “夫人,这个和成亲的先后顺序没有必然关系!”谢天呼道。 哦,那和什么有关系?何漱衣脱口而出:“你们播种的时间这么长,还没有长苗,是不是种子有问题……” 谢地正在吃香蕉,听了这话,差点没让一整个香蕉滑进肚子里。 谢天拉住谢地,故意把脸扭得皱皱巴巴,揶揄道:“夫人真是越来越毒舌了!” 温茗看了他俩一眼,不冷不热的笑道:“其实,是你们两个欠揍。” 谢天谢地一起朝他翻了个白眼,一个望天,一个看地。 你欠揍,你才欠揍,你全家都欠揍。 “杏儿姑娘?”温茗显然不知道谢天谢地在心里问候了他全家,他盯着门里面,忽的来上这么一句。 何漱衣望去,见连杏儿正扒在大门口看他们,被温茗这么一喊,她瑟缩了下,很不好意思的转身就跑了。 温茗盯着她瞧了半晌,眉头蹙起,皱得厉害。 何漱衣瞬间明白了什么,对众人道:“我去看看杏儿姑娘。” 谢珩便也说道:“都进府吧,温茗,先备茶去正厅。” 何漱衣进了府,视线很快就捕捉到移动中的连杏儿。 连杏儿一边跑,一边还回头看,见何漱衣也在看她,便局促的更厉害,跑得也更仓促。 何漱衣有点无语,索性施展轻功,身影一个翻飞,就落到了连杏儿的面前。 “国、国师夫人。”连杏儿闷闷的打招呼,不好意思直视何漱衣。 瞧她这又拉不下脸、又嘟着嘴烦恼的可爱模样,何漱衣不禁浅笑:“你喜欢温茗先生。” “嗯……啊?!”连杏儿如被浇了头水,可清醒了,骤然瞪着梨花巫。 “刚才看你躲在门后偷看,你的视线,一直落在温茗先生身上,他也是第一个发现你的。” “这个、我……” “而且,早在我们于花垣认识之前,我就看出温茗先生在未来的几个月里,有桃花运……” 连杏儿期期艾艾道:“你、你连这都、都未卜先知啊。” 何漱衣不提自己这天赋,只说温茗:“你从花垣来到乾州,将你爹的信交给谢珩,那封信,谢珩给我看过了。你爹怀疑温茗先生是黑教安插在国师府的眼线,而你更加倾向怀疑是我。” “我……没错,我是这么怀疑过。”连杏儿承认道:“后来国师大人和我说,八成是那个老妪告密的!可是这些不都是误会吗?我现在知道那老妪是你师父了。” 所以,到底是谁告密,这又成了一个问题。 只是何漱衣现在不太想思考这个问题,她握住连杏儿的手,由衷的说:“温茗先生是个可以信赖、可以托付一生的人,我向你保证。所以如果你喜欢他,便不要错过,时间会证明我所说的话都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揭露卧底身份,并杨显大人华丽霸气登场,请做好准备! ☆、第63章 谢璎暴走 连杏儿虽然对何漱衣仍有些怀疑,一想到自己惨死的爹,也仍旧情绪不稳定。但是,她竟不想否认何漱衣的话,觉得何漱衣此刻非常真诚,一时间对温茗也产生了信心。 连杏儿总归是个能吃得开的女孩,不扭捏,敢说话。 她定定道:“你都这么替温茗公子保证了,我还不信他能辜负了他家国师的老婆!至于你说他也在看我这事,我现在就去找他确认!” 瞅着连杏儿跑去找温茗了,何漱衣轻笑。 不错,行动派。 这会儿不知怎么的,何漱衣又感到一阵恹恹。大概是此地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不知不觉想到宋豫,便惹得浑身没精神。 谢珩他们这会儿应该在正厅喝茶吧,她想把说话的机会留给谢珩他们,索性一个人在府里乱走起来。 正月的风,冷冷的,好似能刮来一片片看不见的冰碴子,钻透皮肤,钻到血液里去。想着宋豫的死,何漱衣一阵茫茫然,一抬头,正好瞧见不远处华美的珞璎阁伫立在那里,阁楼翘脚上拴着的铃铛,正发出清悦的声音。 对了,这次回来,就该置办安葬阿璎的事了。 何漱衣静静立了片刻,朝着珞璎阁走去。 珞璎阁的大门是开着的,何漱衣走到门口时,露出诧异的神色。 是谁不关门?谢珩他们都在正厅,不会是他们,府里的其他下人也不会不知规矩吧。 她觉得奇怪,提裙踏了进去,掀开那层厚厚的油布帘子,走向闺房的内间。 一进内间,朝床上一看,何漱衣倒吸一口气。 床上没有人! 阿璎竟然不见了?! 她忙快步走到床边,四下看了看,瞅见床头的绣花鞋也没了。若是在从前看见这一幕,何漱衣或许会以为是阿璎醒了过来,蹬上绣鞋自己出门。可自打知道阿璎已经死了,何漱衣就从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阿璎是被人掳走的,还是…… 何漱衣转身就走,想把这事告诉谢珩。 就在这时,两声凄厉的尖叫声从外面传来,箭似的扎进何漱衣的耳朵里,惹得她面色微白。 这尖叫声不是别个,却是天嫂地嫂的声音。何漱衣连忙冲出珞璎阁,确定了一下声音传来的方位,迅速跑去。 那是在靠近国师府后门的一方庭院处,何漱衣看见了天嫂地嫂。 姐妹俩抱在一起,都跌在地上,吓得脸色和冥纸一样白,嘴巴张的能吞进鸡蛋。 她俩见了何漱衣,连滚带爬的跌到她两侧,指着后门的方向喊道:“夫人,你看她、阿璎小姐她……” 何漱衣也被吓到了,只不过冷静了多年、遭受的事多,整个人看上去不似天嫂地嫂那样失态罢了。 她的心同样在砰砰狂跳,惊讶的看着后门附近,那个背对着她们的女子。尽管女子没有转身,但那衣着已经说明了她的身份——她是谢璎本人!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是谢珩、温茗、谢天谢地、连杏儿几人,全都来了。 连杏儿和何夫人去把天嫂地嫂扶起来,温茗停止了摇动羽扇,眉毛堆叠成峰峦。谢天谢地站在谢珩和何漱衣的两边,惊讶的呼道:“阿璎小姐?!” “阿璎,是你吗?”谢珩小心的问。 他不敢相信看到的场面,内心在震惊的同时,也被喜悦牢牢的占据。 努力了那么久,久到他已经完全绝望、完全要放下的时候,他的妹妹却醒过来了。 这是上苍对他们兄妹的垂怜吗? 谢珩不由自主的朝着谢璎走去,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脚步颤抖的厉害,跟踏在棉花上似的,摇摇摆摆,那么不真实。 他抬起手,仿佛这样就能触摸到妹妹的背影,实实在在的背影,而不是镜花水月。 “阿璎……”醇厚的声音,因喜悦而变得沙哑。 何漱衣在短暂的愕然后,霍然心下一凛,面沉如水。 “别过去,谢珩!”她呼道,下一刻就拉住谢珩的手,“她不是阿璎!” 谢珩一颤,眼中杂糅起无比的复杂,他不死心的唤道:“阿璎,是不是你?” 谢璎像是听见了,背影稍稍动了动,然后转过身来。 那张脸,一点也没有变,就和画像中的一样,嫩如鹅脂,五官精致,明媚如一朵太阳花。 这样的面容已经很是美好了,再配上此刻那明眸皓齿,一个玲珑鲜活的美人,绽放开没有一丝杂质的纯洁笑容。 “大哥,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只这一句,便教谢珩泫然欲泣。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和拐转,更有熟悉的一双灵动的眸子。 是阿璎,真的是阿璎,他终于等到妹妹的苏醒了! “阿璎!”谢珩激动的向前冲去。 可何漱衣却用尽力气,猛地抱住谢珩的手臂,“别过去!这不是阿璎在说话,是傀儡术!” 谢珩猛然一颤,犹自不信的看着何漱衣。 第55节 接着胸前就挡来一把羽扇,是温茗走到他前头,“国师,清醒一点,这的确是傀儡术。” 谢珩被点醒,这瞬间的感觉就像是从人间堕入地狱,落入业火的焚烧中。绝望就是那业火,而他在绝望的同时,脸上也结起了冰,盯着谢璎,冷声怒道:“是谁!有事冲着本国师来,敢伤害阿璎,本国师将你碎尸万段!” 回答他的是谢璎,饱满的唇瓣一张一合,笑容纯美,却无端的带来一股寒意,“你舍不得将我碎尸万段的,大哥。” 很明显是那施展傀儡术的人在借谢璎之口,和谢珩说话。 “大哥,我要去黑教的总坛做客了,我在那里等着大哥和大嫂去看我。” 谢璎莞尔一笑:“我想看见大哥的脑袋被割下来,所以,大嫂你要提着大哥的脑袋来看我哦。” 周围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而随着谢璎的话音落下,还不及谢珩对答,后门处就走出了四个人。 这四人皆穿黑袍,戴青铜面具,青铜面具被做成人脸的样子,并且是四种不一样的表情。一个哭脸,一个笑脸,一个恨脸,一个怒脸。 这样的扮相再明显不过,除了黑教的使者,没人会打扮得如此恶趣味且幼稚。 其中恨脸和怒脸的两个使者,走去将谢璎挟住。而笑脸和哭脸的那两个,立在后门的左右两侧,朝中间做出个“请”的动作。 随即门后响起一道声音:“大嫂,一定要提着大哥的脑袋来黑教总坛哦,不然的话,我会被他们炸成碎片的。” 这句话模仿着谢璎的口气,就和刚才谢璎说出口的话一样,唯有声音变了。而声音的主人,这方从门外优哉游哉的走进来。当看到她的那一刻,何漱衣的感觉,不啻于有谁将她的心捧起,狠狠的砸在石头上。 “安安……”何漱衣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安安,怎么是你……” “你……”谢珩也如被雷劈了般。 一众人纷纷变了脸色。 “是你……是你把连岳山和永夫人的行踪告诉黑教的是吗?”那一件件往事此刻回流到何漱衣的脑海中,细细一思,她真的不敢相信,“微哥哥要带我去桃花源的时候,你也是故意冲出来让他抓住你,借机被带入白教,摸清楚白教的地形还有藏书所在,最后引谢珩找到能将我记忆复原的书籍,再通知黑教的人和谢珩里应外合,将白教灭了是吗?” 安安朗然的一笑:“漱衣姐姐应该谢谢安安呢!要不是安安机灵,你也不能恢复原本的记忆,白教的那些变态也还会嚣张下去呢。” “这么说,你真是黑教派到我们身边的卧底?”何漱衣的手绞紧了袖口。 黑教何其丧心病狂,竟然派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女孩,演一出乞丐被追杀的戏码,混到他们身边。 谢珩低吼道:“宋豫也是你杀的?” “是啊。”安安点头如小鸡啄米,“看见他受重伤了,我就冲出来找漱衣姐姐和谢珩哥哥你,途中撞了他一下,给他下了狙杀咒。” 温茗也倒吸一口气,“狙杀咒可是黑教十大禁术之一,安安,你……” “我小小年纪,却会用那么高强的黑巫术是吗?”安安接下温茗的话,晶莹的眼珠滚动起笑意来。 “你们听说过‘巫童’吗?” 这个词何漱衣最熟悉,在桃花源的时候,武陵何氏还因为她卜筮的天赋高,猜测她是巫童。她当然知道自己不是,传说中巫童几百年才出一个,不论是黑巫术、白巫术还是蛊术,对巫童而言都只是稍微教导就能信手拈来。那样的天赋,哪怕十个精于修炼的成年人加起来都未必是其对手。 “你就是巫童……”何漱衣只觉得心惊肉跳,“就因为你是巫童,你便要给黑教效力,这样欺骗我们吗,安安?” “你说错了,漱衣姐姐,我不是在给黑教效力。”安安翘起嘴唇,笑得无比天真。 “安安是我的小字,我姓杨,叫杨显。” 这一刻,山崩地裂都无法形容何漱衣的内心感受。 杨显,杨显,这个时常能触及耳边,代表着神秘、黑暗、恶势力的敌人,竟然是被她一直当作幺妹的安安。 皇帝还劝他们去黑教总坛见杨显,她还告诉谢珩不需要理那个人。可谁料,那个人竟然以一个难以让人去怀疑的身份来到他们身边,成为他们的家人,然后把他们全都给设计了。 那么,谢珩想要灭了黑教的事,安安也早知道了吧。所以她抓住阿璎,让谢珩提头去见。 何漱衣凄然一笑:“安安……” “漱衣姐姐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安安笑着道:“要是没有的话,安安可就回家去了。黑教总坛建设的很漂亮,谢璎姐姐也会和安安一起回去的。” 应着她的话,两个使者抓住谢璎,同时安安似是解除了傀儡术,谢璎闭上眼重新陷入死亡。 谢珩忙道:“放了阿璎!”他扬起鞭子,冲了上去。 但安安比他还要快,抢在他杀到面门之前,就已和四个使者带着谢璎飞速而去。 冷风将她的声音刮来:“我给你们十天时间,十天之后,漱衣姐姐要是不带着谢珩哥哥的脑袋过来,我就让谢璎姐姐碎尸万段!” 谢珩已然眼底通红,此刻狠戾如野兽,面目狰狞吓人。 “给我回来!”他狂追出去。 可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何夫人和天嫂地嫂的惊叫,接着就是众人杂乱在一起的声音。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不好了,夫人晕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我知道这一章写完,我要被你们群攻了,说我思路畸形思想变态口味重不可言。明天进入结局卷,最后的□□来了…… ☆、第64章 两个宝贝 (人,自冥冥中来,往冥冥中去。冥冥者,无见无触,无知无觉——《浮生列国志》) 何漱衣的世界里是一团黑雾,像是深海里暗的看不清的礁石,像是深埋在地底下的一堆土壤,或者像是黎明前的黑夜。 她想要动弹,却找不到知觉在哪里,耳畔好像有纷杂的人声,她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却忽的被一阵绞痛侵袭。 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息,一颗汗珠滑落口中,咸咸的滋味立刻留在了唇齿上。何漱衣看见谢珩的脸凑过来,脸上的焦灼担心明显到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总算松了口气,握住何漱衣的手,“漱衣,你醒了。” 何漱衣疲弱的应了声,又瞧见何夫人和梨花婆婆也在。何夫人正端着碗药汤,见何漱衣醒了,忙把药汤递给谢珩。谢珩接过,何夫人把何漱衣扶了起来,朝她背后添了个枕头,道:“孩子,先喝点药吧。” 喝药?何漱衣问:“我病了吗?” 何夫人又酸又喜道:“漱衣,你……你是有喜了。” 何漱衣怔住了,从听到这话起,她的视线就停驻在谢珩的脸上,眼底一瞬间就从愕然变得明亮,似晴天夜空里的星子般。 她有孩子了啊,虽然来得好不是时候,可是,总算是把这小家伙等到了。 想到自己的肚子里,那小家伙不知在睡觉还是在做什么,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很温暖,温暖的就像是阳光透过软软的薄纱照下来。 “谢珩……”也怪不得他没有一路追着安安走,因为她忽然晕倒了,他只得来陪她。 安安…… 何漱衣心里一涩。 或许,应该叫她杨显了。 “谢珩,我们一起想办法。”何漱衣定定道。 谢珩正用瓷勺子舀起一勺安胎的药汤,吹了吹,正要喂给何漱衣,乍然听她说话,他望着她。 “安安……不,杨显临走前说的话,我们一起想办法,还有十天的时间,一定能想出来的。” 谢珩沉吟片刻,强迫自己平淡的笑了笑:“你刚醒,想这些头疼。乖,先喝药。” 何漱衣乖顺的接受了谢珩喂来的药汤,瞧着药汤沾在她漂亮的嘴唇上,谢珩的唇角不禁微翘,可眉心却始终被乌云缠绕。 何夫人悄然退开,把空间留给夫妻俩,梨花婆婆跟着出去掩门,两人相视一眼,莫不是忧心忡忡。 “漱衣,这汤药有点苦,不过还是都要喝下去。”谢珩边哄,边吹凉了汤药喂给何漱衣。 她呢喃:“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心里的不舒服都可以说给我,我早就有言,会和你一起斗下去,与未知的命运抗衡。” 谢珩喉咙发涩,有些颓然,“杨显想用阿璎逼我自戕,我一死,她再找一个傀儡,整个湘国便能由她横行。阿璎何其可怜!她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被我害死,还要受我的连累被杨显碎尸万段。我不能让阿璎受这样的对待……” 何漱衣心里一怵,“你真的要自戕,让我把你的头颅带去黑教的总坛吗?” 谢珩忙放下汤药,把何漱衣揽进怀里,一手在她的眉头上轻轻的抚平,用强有力的拥抱安抚她。 他的宝贝,吓坏了吧? “我不会死。”低沉有力的声音,如擂鼓似的一声声敲进何漱衣的深心。 “我不为死人而死,定要为活人而活。为了我怀里一大一小两个宝贝,我说什么也要给你们一个未来。” 何漱衣眼眶一热,含着哭腔抱紧了谢珩,“谢珩,你的孩子听到这话,一定会很自豪很安心。” 谢珩故作得意,“那是自然!本国师的女儿,自是颗沧海明珠,本国师定要给她拟个最好的名字。” 这什么跟什么,前言不搭后语的。何漱衣倒是被逗笑了,手指在他胸口戳了戳,嘟囔道:“我才刚怀上,你就女儿长女儿短的,连名字都开始想了,至于么?等到时候生出个毛头小子,我看你还怎么‘沧海明珠’的捧着。” 毛头小子?谢珩顿时黑了脸,显然十分抵触自己的孩子和自己是一个性别。 他道:“如果真是个毛头小子,就给他起个吉利的名字,就叫‘招妹’吧。” 招、妹。 谢、招、妹。 何漱衣顿觉得一股凉风从小腹冲上来,冷汗涔涔。 老天保佑,肚里怀的这个可千万不要是儿子,如果是的话……儿子,你竟然被爹安了这么个名字,真是太可怜了。 不过,两个人这样一聊,心情都稍微好了些。 谢珩把剩下的药喂给了何漱衣,扶着她躺下,让她休息会儿。 何漱衣的视线一直跟着谢珩,直到他出屋了,她才意犹未尽的抚着自己的小腹,少顷,眼里又多了层凄凄迷迷的黑雾。 犹记得谢珩第一次和她提生女儿的事,那还是在花垣,安安刚跟着他们,谢珩受了安安的影响,想要个女儿,后面的时日也一直是这样。 到头来,安安却是谢珩憎恶的杨显,想来,如今谢珩在期盼女儿的同时,也会想到杨显、万分唏嘘吧。 她袅袅轻叹。 谢珩,我知道,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是刀山火海。而这刀山火海的对面,也未必是幸福坦途。 但我一定会拼下来,为了你,也为了女儿。 不死不休。 因着身子乏,加之喝了药后就犯困,何漱衣躺了一会儿竟然又睡着了。 她做了个很长很乱的梦,记不清,只能记得自己的心情很不好,就和醒着的时候一样,焦急、害怕,不断的自己给自己勇气,在时间的挤压中艰难的存活。 一醒来,见何夫人在给她打理被子,何漱衣出声道:“娘,我没什么事,谢珩还好吗?” “漱衣,你醒了?”何夫人忧愁的笑了笑,“国师大人他还好,正和温茗先生商量事情,反倒是那位杏儿姑娘,情绪很差,你师父和天嫂地嫂在劝解她。” 何漱衣理解连杏儿。 第56节 连杏儿心心念念着给连岳山报仇,却哪里能想到,被自己当妹妹宠着的安安,就是指使手下杀了连岳山的罪魁。那些黑巫师还把连岳山的尸体带去了黑教总坛,不知道杨显怎么对待尸体的。而之前杨显走得急,连杏儿连质问上一句都没来得及。 她撑着身子爬起来,“我去看看谢珩和杏儿姑娘。” “娘扶你。”何夫人忙伸来了手臂。 扶着何漱衣刚坐好,何夫人就垂下头,眼珠在睫毛的阴影下似乎变得暗了些,显然是有什么心事。 何夫人斟酌着说道:“漱衣,有件事情娘一直不曾说出来,现在觉得还是得让你知道。” “什么事?”何漱衣一边穿鞋一边问。 何夫人说:“你可还记得,在桃花源,你爹和老祖奶奶测试你的卜筮之术……” 何漱衣刚提上绣鞋,听了这话,缓缓的收回了手,眯了眯眼。 “漱衣,那会儿你爹让你卜三件事,其中那第三件,是卜出下一任国师是谁,你还记得吗?” “记得。”何漱衣还记得自己因为厌恶卜这个,当即就驳了何家主,把内容换成了卜妆公主的生辰八字。 心下猜到了端倪,她问:“这件事有隐情?与谢珩有关?” 何夫人点点头,说:“其实,在你没有回家之前,武陵何氏凡是会卜筮的巫师,当然也包括你老祖奶奶和我……都卜过下一任的国师,毕竟我们也都知道,宋教主有意培养你去坐那个位置……漱衣,你、请你原谅娘之前一直瞒着你……” “没事,反正我都已经知道了,你继续说吧。” 何夫人小心翼翼的表情这方缓和了一些,“卜筮的结果……出人意料,竟然是没有结果,谁也卜不出下一任的国师是谁……所以你爹和老祖奶奶才想让你也卜卜,不过看你那样厌恶,他们也不敢多逼迫。” 何漱衣无言,她也理解何家主的顾忌了,明知道宋豫要将她送上国师的位置,却怎么也卜不出下一任的国师。 对占卜言灵之术有研究的巫师,大抵都知道,占不出结果的事,要么是根本不存在,要么就是落在死人的头上了,当然还有第三个可能——落在谢珩这种活死人的头上。 何漱衣喃喃:“这么扑朔迷离,不想也罢。” 何夫人也叹了口气:“卜筮这东西,也是看天赋和修为,大多数巫师卜筮其实是为了骗钱,没什么本事。但我和老祖奶奶竟也看不到卜筮的结果……” “不必多想,日后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何漱衣起身,有点倦,稍微调整了下精神头,“我去看看杏儿姑娘,娘,陪我一起去吧。” 连杏儿的确和何夫人说的一样,情绪异常糟糕,眼眶都红的没法看。 何漱衣挨着梨花婆婆坐下,一起安慰连杏儿,天嫂地嫂又是递吃的又是递毛巾,心里头都为她发酸。 几个女人正说着,忽然外头传来谢天的声音。 “不好了夫人,出大事了!你赶紧去正厅看看吧,国师大人和温茗都要招架不住了!” ☆、第65章 与虎谋皮 何漱衣立刻赶去正厅。 随后,她就再一次见识了谢天把稻草说成是麦穗的能力。 正厅里的确有争执,是客人在和谢珩理论,温茗时不时说上两嘴。但那客人根本是微服私访、满脸担心和责备的皇帝,就凭这人这水准,还能让谢珩和温茗两个招架不住吗? “我说谢珩老弟啊,你也忒大胆了,灭白教这么大的事竟然没和朕知会!现在好,白教被你毁了这么长时间,消息才传到乾州,第一手消息还是杨显那边散布出来的!” “别和本国师提那个名字。”谢珩语气紧闷,跟半绷不绷的牛皮弹簧似的。 皇帝气道:“朕没有跟你开玩笑!你老婆是白教内定的国师这的确是大事,可你就这么孤身犯险,把杨显的人马引过去,你就不怕白教留了后招,反把你给解决了?!” 谢珩冷道:“一切都在我和温茗的计划之内,那些人想解决我,只怕也难。” 皇帝真想挠墙,这人咋就这他妈的别扭呢?明明是兵行险招,还说的跟运筹帷幄之中似的。现在好,他人是没事,他这做皇帝了却吓得屁颠屁颠过来了。 “我说谢珩老弟,那件事是真的吗?”皇帝忽然凝了表情,“你的侍卫跟朕说,杨显就是那个叫安安的可爱小姑娘,她还把你妹子给绑架走了?” 谢珩沉闷的点了下头。 “噢,天哪,真不可思议!”皇帝不忘先惊叹一番。 谢珩一记白眼扫来,目光里夹杂着冰碴子,立刻教皇帝闭了嘴,又赔笑的加上两句:“这只是单纯的感叹,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我没工夫和你闲扯,只跟你说一件事。”谢珩一双湖水般的眼,波澜重重,盯紧了皇帝。 “我问你,你信不信本国师?” 皇帝一怔,眼里飞速的闪过些什么,了然了,笑道:“朕信你。” “那好,接下来便大干一场,你要听本国师的指挥。” 皇帝瘪了瘪嘴,做出个同意的神态,当然还不忘扼腕道:“放眼列国,皇帝当的最窝囊的就属湘国了,随便就能被几个巫师给踩在脚下。” “废话少说,听明白了就回宫去吧,路上小心盯梢的。” 这家伙,亏他专门跑来探望他,居然这就下逐客令了,还有没有天理?!皇帝十分不爽,拂袖给谢珩亮出个帅气的背影,却是一转身,就见何漱衣从外面走进来。 皇帝心想总算有能治谢珩的人了,忙快步走过来,拉住何漱衣的手腕,“嘿,你可算来了!真不知道谢珩老弟这种冷脸别扭的家伙,你是怎么忍的!” 何漱衣还没回答,那边谢珩凌厉的如刀子的视线就杀过来了,落目的位置就是皇帝拽着何漱衣的那只手。 一阵冷风肃杀钻进正厅,皇帝忽然打了个寒战,他的手啊……怎么觉得下一刻就会被砍断? “给本国师松手。”谢珩几乎是一字一字的说出来的,每个字里,都是一股杀人不眨眼的凌厉。 皇帝倒抽一口凉气,触电般的就松开何漱衣,飞也似的逃出正厅,跑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回头喊道:“谢珩老弟,反正朕信你!想做什么不得了的事都只管招呼一声,大不了跟他们鱼死网破!” 正厅里传出谢珩的回音:“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何漱衣心想皇帝怎么火急火燎的,见谢珩表情没什么大碍,便问温茗:“你们商量的怎么样了?” 温茗抱着扇子作揖,“与其被动的接受杨显的逼迫,不如主动提出交易,与虎谋皮。” “怎么个谋法?” “就看国师和皇上的合作了。” 十日的时间,说来度日如年,实则如逝水。 在这十日里,关于白教覆灭的消息如洪水似的终于席卷了整个湘国大地,百姓们在震惊的同时,也受到了来自黑教和皇室的大力洗脑。 黑教和皇室宣扬,白教教主宋豫修炼恶毒的“编织记忆”走火入魔,导致圣洁的白教被带上歪路。他们的覆灭完全是他们自己作孽,背弃了蚩尤始祖的信义,亵渎了盘瓠和姜央两位大神,故此遭到了天道的灭亡,实乃咎由自取。 更可恨的是,各地隶属于白教的巫师信众们,竟还想要复教,他们是不会成功的。 自然这套说辞浓墨重彩的流传到每一个镇子、每一座村庄,黑教要如此渲染,皇室迫于黑教的压力也跟着证实。平头百姓们如同一个个被绳线拎着的皮影,在数百年根深蒂固的精神奴役下,只不过短时间的愕然,就相信了统治阶级的说辞。 白教的辉煌,瞬间变为污泥,黑教巫师们开始修习白巫术,准备在不久的将来取代白巫师的地位。 若说举国上下还有一个没被诟病到谷底的白巫师,那就是何漱衣了。 她是国师夫人,明面上总归是有谢珩撑腰。 滚滚言论于何漱衣而言,既可笑、又心惊。 她知道湘国百姓对巫师的迷信,然而迷信到这个地步,那就是可怕了。 她和谢珩牵着手,立在黑教总坛的门前,看着大门缓缓的打开,呈现出一条黑漆漆的、像是通往地狱尽头的路。 黑教总坛就在乾州附近,一个叫丹青镇的镇郊。不同于白教的圣洁宫殿,黑教总坛却是凿山挖地,建在山洞和地底,里面幽幽燃着鬼火,终年不见天日。 何漱衣心里的某一处隐隐泛酸,她只是没想到,杨显从小就活在这样的黑暗里。 得知何漱衣竟然不是提着谢珩的脑袋来的,杨显也不是很意外。 “叫哥哥姐姐来见我吧。”她对旁边一个戴着哭脸青铜面具的使者说罢,随手扔了他一颗青梅,“这个赏给你。” 伸了个懒腰,有点不情愿的坐直了身子,看着幽暗的鬼火把每个人的身影都拉得长长的,晃来晃去,而到来的何漱衣和谢珩也是这样。 “安安。”何漱衣面无表情的唤出口。 杨显一笑,灿若莲花:“谢珩哥哥、漱衣姐姐,安安猜得没错,你们果然一起找上门来了。你们吃青梅吗?安安这里有新鲜的青梅。” 谢珩冷道:“敬谢不敏。” 何漱衣拍拍谢珩的手背,走上前去,甚是随意似的,拿了颗青梅放进嘴里。 很酸。 她呢喃:“安安从小都在这样一个地方长大吗?” “是啊,这里就是安安的家啊。”杨显笑着说:“虽然这里黑漆漆的,没有太阳,安安一点都不喜欢。但是安安是巫童呢,巫童生下来就比别人强大很多倍,也要承担别人承担不了的事情,安安很小就有这份觉悟了!” 何漱衣的语调听不出悲喜:“是吗……” “当然是!安安是爹娘的骄傲,也是整个黑教的希望。当初爹得了绝症快死了,安安才四岁,爹怕安安坐不稳教主的位置,就把安安的三个哥哥两个姐姐都杀了,还杀了安安的娘。”杨显唆了唆青梅,嘴唇发出吧唧的声音,“他们死的蛮可惜的,都没有人能陪安安玩了。” 这话状似轻松,却在何漱衣的身体里钻出一股子凉意。 她恨这个黑教的教主,却也可怜这个没有资格享受阳光和童年的孩子。 默默控制住胸臆里漫出的酸味,何漱衣道:“你想用阿璎逼迫谢珩自戕,这如意算盘打不通,无论何时我们都不会放弃活着的希望。看你反应并不激烈,大概也能料到我们会直接来找你谈条件。” 杨显咬着青梅的牙齿一停,嘴角翘起一道诡异的弧度,一吐就把青梅吐了出去,“漱衣姐姐,你觉得自己有资格和安安谈条件吗?现在所有的舆论和权势都掌握在安安手里,让你死、甚至让你死有无辜,对安安来说都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做到。”朝着谢珩一笑,“谢珩哥哥,你说是不是这样?” 谢珩也笑了,这笑容却模糊许多,似夜里远方的飞檐翘角那般还带着几分狰狞,“的确,我们只身进入总坛,用不着你动用什么舆论权势,就能让我们死在这里。但是有件事,本国师必须提醒你,舆论和权势你最多只掌握了一半,别忘了还有一半在皇帝手上。” “皇帝很厉害吗?整个皇族都要仰巫教的鼻息而活。”杨显不以为然道。 “那是以前,不是现在。”谢珩唇角的弧度已成锋芒,“以前黑白两教共同干涉皇权,皇室自然如履薄冰。但如今不同,白教覆灭,表面看着是黑教独大,但你最好别忘了我们消灭的只是白教总坛,那些余党还遍布湘国,时时刻刻想要复兴白教。若是他们跟皇室联合,凭皇室在百姓们心目中的地位一样不低,你以为你胜算很大?其实你心里有数,所以才给了本国师十天时间想清楚,其实你需要本国师相助。” 杨显一皱眉,嘟起小嘴陷入苦思冥想状,随即就仰头对那哭脸使者说:“谢珩哥哥好像都说对了,你看呢?” “回教主,属下认同国师大人的话。” “连你也认同啊……”杨显不高兴,连翻了三个白眼,又抓起颗青梅吃起来,“好吧,既然这样的话,你们就有资格和安安谈条件了,你们说吧。” ☆、第66章 逆袭开始 谢珩直截了当,就一句话:“不得动我府中任何一人,并将阿璎还我,我便让你当女皇。” 杨显的眼底顿如点了蜡烛,明晃晃的,却又低头嘟嘴说:“不好玩。” 她从椅子上蹦下,一身浓黑色的衣服,裹着小小的瘦弱的身躯,看上去更像是裹着黑色的蛹。 “每天坐在皇宫里看奏折,安安不喜欢,安安更喜欢立一个傀儡去处理那些无聊的事,只要他什么都听安安的就好了。” 谢珩冷笑:“那就更好办了。” “好啊。”安安顿了顿,扬唇一笑:“我就再给你十天的时间,你去把皇帝给我杀了,顺便杀点宫人和文武官,一定要将事情闹大。” 第57节 “为何……”何漱衣问。 “当然是有妙用。” 何漱衣和谢珩交换了眼色,隐约猜到是什么“妙用”了。 “那就这么协商好了,谢珩哥哥办完这些,安安就放了谢璎姐姐,也会让谢珩哥哥继续当国师。”杨显说罢,对使者道:“带他们去见一下谢璎姐姐吧。” 谢珩不知道,这次见了阿璎后,还能不能有下次。所以他的视线牢牢的锁着躺在石头上的女子,仿佛在将她的眉目全都刻下来,永恒的刻在灵魂最深处。 谢璎被安置在地牢里,谢珩隔着栅栏看她,她的发丝散落在冰凉的石头上,丝丝缕缕的寒意滑入谢珩的脉络。 阿璎,哥哥一定会带你回家。 他咬牙,在心里发誓。 三天后,皇宫中一件大事震惊举国。 ——当朝国师谢珩大人,竟然硬闯宫苑,杀了皇帝陛下! 那是场疯狂的杀戮,御书房的宫人们都被刀子戳了心脏,一个个死不瞑目。 相国大人和几个老将军赶到御书房的时候,就看见国师大人提着浑身是血的皇帝,一手伸进他的胸口掏出了心脏,接着又将皇帝的头颅拧下,提着头发朝外走去。 一步、两步,一排排血脚印。 文武官员们吓得两股发抖,武将们平日的血性竟都发挥不出来,惊叫着逃散。跑在最后面那个,叫的最大声,突然间就被一把刀子从后背心戳进去,两眼一直倒在了血泊中。 国师大人疯了! 宫人们惊恐的传播这可怕的消息,要死要活的逃散。 国师大人披头散发,浑身是血,还提着皇帝陛下的脑袋,像是恶鬼一样! 他竟然杀了皇帝陛下,掏心捏碎!太恐怖了!他是恶魔、是恶魔! 黑教布设在皇宫里的眼线,很快就把这事告诉了杨显。 杨显吃着酸溜溜的青梅,酸的直皱眉噘嘴,仰脸问:“真的吗?那个脑袋真的是皇帝的吗?谢珩哥哥和皇帝哥哥本来是很要好的,谢珩哥哥是在骗安安吧。” 她迫切的想要看看那颗头颅。 第七天,当宫里一片混乱、市井流言滚滚,整个湘国都跟乱了套一样的议论谢珩时,谢珩提着那颗脑袋,来到杨显面前。 手一丢,带血的脑袋滚到杨显脚下。她好奇的伸脖子打量,又伸手把脑袋提到面前看了半天,捏了捏脸皮,确定没有贴□□,就是皇帝的脸,不免惊讶。 “谢珩哥哥,你真的把你的好朋友杀了。” 谢珩低笑,从眉梢到嘴角满满的戾气,“做交易就要守信用,现在你可以站出来主持大局,想立傀儡就趁早。本国师只求府中之人平安无事,另外,我今天就要带走阿璎。” “今天不行。”杨显灿烂的一笑:“说不定是皇帝哥哥故意死在你手里,让你博取安安的信任,再覆灭黑教给他报仇呢。皇帝哥哥不是常说要和黑教鱼死网破吗?现在他这条鱼死了,安安还要等等才可以收网。” 好个杨显,小小年纪,心思这般深沉,委实令人防不胜防。 谢珩阴沉道:“你纵是巫童,与本国师打起来也未必会赢,本国师耐心有限。” 杨显一噘嘴,不高兴的说:“那好吧,就让你再见一次谢璎姐姐好了!” *** 流言滚滚。 皇宫里日夜鬼哭狼嚎。 百姓们终日惶惶不安。 国师大人为什么会忽然疯狂的闯入宫苑,杀了陛下,身为神使、守护一方安宁的国师大人,怎么会变成杀人的恶魔? 这问题的答案不知道是从哪里先产生的,却以点火般的速度,一传十,十传百—— 这是白教遗党做的! 那些罪恶的遗党,用女人魅惑国师大人,欺骗他的感情,在他精神最脆弱的时候控制了他,制造这场举世惊骇的杀戮。 这根本是白教早就预谋好的,甚至他们早早的就将那女人送到国师大人的身边。 就是梨花巫!国师夫人!她是白教教主宋豫的亲信,是白教遗党真正的领头人! 国师府被团团围住了。 有文武百官,有市井百姓,还有很多很多住在乾州城里的人。 他们喊声震天,让国师大人交出梨花巫,烂菜叶、臭鸡蛋,甚至石头树皮都被砸过来,门口的守卫早就顶不住,退居府内,连日关闭大门,用好几块一尺粗的大木条堵着。 皇宫惨案里那些受害者的家属,还扛来了白幡花圈祭奠牌,哭喊、撞门,撞得浑身是血,声嘶力竭呐喊着要求国师大人把梨花巫送出来偿命。 “国师,府门大约是要守不住了。”远远的都能听见撞门的声音,温茗持着羽扇的手有些不稳,眉骨已然拧得很深。 他看向坐在谢珩身边、一言不发的何漱衣,“夫人,暂避到别处吧,万一那些人真闯进来了,见不到你也就无计可施。” 何漱衣讷讷,良久嘤咛:“我们无计可施了吗……” 摆明了这样的流言就是从黑教传出来的,把皇宫惨剧的责任全都推给白教和她,如此既能挽救谢珩和黑教的名望,又打压了白教残余,还逼得谢珩连出府都出不去。 安安,你何其心冷。 “我不走。”何漱衣缓缓站起身来,坚韧的像是挺拔的一只莲荷,“安安用我来掣肘谢珩,我不能拖累他……”后面的话像是涟漪一圈圈的散尽,温茗有些听不清了。 随着时间推移,整个国师府成了众矢之的。 百姓们闹得更凶,文武百官和家属们更是纷纷声讨何漱衣的恶行,连几个宗亲和藩王都加入了阵营,带卫队朝国师府施压。 守卫们已到极限,再也顶不住了,眼看着粗笨的木头椽子被震出一道道的龟裂,咔擦咔擦的声音让每个人都不安到极点。 忽然间,一道空灵的、像是钟磬一样的声音响起,怔住了所有人。 “将门打开,我这便出来了。” 喧闹的世界因为这柔和干净的声音,刹那间安静的能听见每个人喘气的声音。 抵在府门上的人动作滞住了,大门忽然缓缓的被打开,一道单薄的身影从厚重的门后缓缓走出。 雪色的薄罗长裙罩着纤细的躯体,纯白抹胸上用丝带编织的蝴蝶图腾随着她的步伐微微起伏,像是要振翅欲飞似的。 她喜欢穿白色,因为缥缈而干净,但面纱上浅画着的血梨花又和她眼角下的桃花泪痣交相呼应,红的惊艳,红的摄人心魄。 双手交叠在身前,何漱衣每走一步,周围的人竟如被慑住似的,后退让路。眼眉漠然,眸底闪烁的微光凉凉的像是早秋荷叶上的露珠。 “你们说的没错,国师大人的确是被我迷惑了……可是,我爱他。”她说:“你们不是要让我偿命么……好,我这就以死谢罪!你们可以满意了吧?” 她从腰间猛然抽出匕首,寒光如白练戳向自己的胸膛,“我愿意以死谢罪,只求你们原谅谢珩!” 眼看那刀尖就要刺下去,一道黑影如风似的从府中刮出,带来一股强有力的气场。 “漱衣!”谢珩在千钧一发之际扣住她的手腕,扬起,“漱衣你做什么!” “谢珩?”何漱衣迷蒙的看着他,眼中顿时蓄满了泪水,奋力想挣脱他的束缚,“谢珩,我对不起你,你不能再因为要保护我而背弃信奉你的百姓!你是湘国的国师,不能为了我而堕落成恶魔!对不起,只要我死了,你就能重新成为呼风唤雨万民景仰的国师!” “漱衣!”谢珩吼道,见何漱衣竟忽然挣脱了他。 他伸手去抓她,她却躲得比泥鳅还快,两个人一抓一躲,每当何漱衣的匕首就要刺下时,谢珩就近在咫尺,她不得不继续躲避。 周遭一双双眼球完全被他们所吸引,明明他们恨死了何漱衣,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可此刻所有人都忘了动弹,大脑一片空白的瞅着这一幕,直到良久之后,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大吼一声:“杀了梨花巫!为死去的人报仇!” 人群如被震醒,霎时如爆炸了似的,疯狂、无序的形成包围。 谢珩推开碍事的人,狂喊着何漱衣的名字,而她却越跑越远,最后被几个披麻戴孝、两眼猩红的人围在中间。 她漠然的看向这些人,又睇向谢珩,满眼悲怆、声嘶力竭的喊出他的名字。 “谢珩——”匕首刺进胸口,鲜红的血霎时染红了白衣,何漱衣如一片残叶飘下似的摇摇欲坠。 “漱衣!!” 顿时死寂的城池里,谢珩的悲鸣响彻。 作者有话要说:  都不要懵逼哈,再过两天结局了 ☆、第67章 诱敌深入 谢珩发狂了。 他疯狂的挤破人群,冲向那一抹摇摇欲坠的身影。所有挡在他路上的人,都被他撞倒。 他赶在何漱衣坠地的前一刻,搂住她的身子,抱着她跌坐在地。 “漱衣!”谢珩吼道。 她看起来很虚弱,白色的脸蛋上一双眼睛空虚迷蒙的凝视谢珩,像是在用力把他记到灵魂深处去,却是越来越失去光华,越来越枯竭。 “谢珩……”颤抖的手努力的抬起,谢珩连忙握住,把这只冰冷的小手贴在自己脸上。但也只是片刻,他便赶紧放下她的手,抱起她就要起身。 “不必救我了。”何漱衣扯住他的衣襟,在谢珩怔愕破碎的目光下,一只小手渐渐的、渐渐的滑落。 小手落到了地下,何漱衣头一歪,闭上了眼。时间在这一刻静止,满世界的喧嚣都在这一刻安静的如同虚无,好似偌大的时空里只剩下谢珩在颤抖,抱紧了他的妻子,轮廓鲜明的面庞结出了无数难以言喻的扭曲和伤痕。 “漱衣?”他崩溃的嚎叫声,震天彻底的徘徊在整座城池,“漱衣!” 国师夫人死了。百官与百姓们还没能反应过来,就已被一阵寒意侵透了骨髓。 明明他们恨透了这个女人,可看着她为了丈夫自戕,看着国师无法阻止心爱的人赴死,这种堵闷的感觉也堵住了每个人心底的恨,让他们一时半晌发不出声音。而很快,他们就察觉到死亡的气息在迅速的变浓,卷着种让人胆寒的杀气,竟是从谢珩身上散发出来的。 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就连杀戮也是。 国师大人疯了! 当这个念头出现在众人的心头时,他们已经开始四下逃命,拥挤、踩踏、慌不择路。 谢珩抱着何漱衣,疯狂的、无目标的杀人,他就握着她自尽的那支匕首,不断刺入周围人的心窝。不知杀的是谁,却杀得连一口气都不留,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一具具尸体倒下,世界重新喧闹的充满了惊惶和死亡,惨叫声中还夹杂着哭吼,那是谢珩在哭,又哭又笑的杀人夺命。 据说这天的事在很多年后,还被乾州百姓们拿出来议论,心有余悸的描述那天的悲壮和恐慌,没人能想到,失去爱妻的国师大人会变成那副样子,甚至在之后的一个月里,他都闭门不出,守着爱妻的棺材,像一具行尸走肉。 整整一个月。 何漱衣的棺材都停放在正厅,漆黑的老榆木,白色的挽布,在一团团幽冷的檀香烟雾里,沉重而氤氲。 棺材前的蒲团已经被跪在上面的人磨坏了边角,他每天都跪在这里,总这样病恹恹的、如着魔了似的盯着棺材。下人送来饭菜和水,他也不愿吃不愿喝,整个人脸色日渐蜡黄,双眼下肿出了两块半月形的青黛色,青色的胡渣颓废的勾勒着下巴。 “已经一个月了,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谢地藏在外面的屋檐下,从窗棱偷窥了眼谢珩,低声问谢天。 谢天哼道:“反正也都一个月了,再多几天又能怎样?我看快了!” 谢地道:“真希望事情能早一点得到解决。” 第58节 远处走过来一道身影,是温茗,走得很快。 他飞给谢天谢地一道眼色,两人立刻明白了意思,谢地当即一个飞身遁得无影无踪,而谢天则快步走进正厅,对谢珩道:“杨显来了,带着七个黑教的长老,还有阿璎小姐。” 谢珩依然颓废的低垂着脑袋,但眼底却陡然尖锐起来,犀利的目光被睫毛遮挡住,寒冰的意味犹然很是鲜明。 他问谢天:“谢地已经去了?” “去了。” 谢珩嗓子眼里溢出厚重的一声冷笑:“那就请他们都进来吧。” 有温茗在外面迎接,谢珩第一个听见的就是杨显天然纯真的声线。 “谢珩哥哥,安安来晚了。” 她唤,谢珩自是不理,她所能看到的便是一道颓废在地的背影,映衬漆黑的棺材和扎眼的白幡,像是一块沉寂在深海中的废铁,随着时日的流逝而一点点的生锈腐朽。 “谢珩哥哥。”杨显走入正厅,压抑的气息顿时笼罩在每个进来的人头上。那七个黑教的长老跟着杨显,挟着谢璎,视线在谢珩的背影和那厚重的棺材上扫过,分别停驻。 谢天双手奉给杨显三炷香,香已经点燃,冷香袅袅。 杨显举着香来到棺木前,有模有样的拜过,踮起脚尖,很费力的把香安□□香炉里。 “谢珩哥哥。”杨显道:“安安真的没有想到,你会一个月都不出府,这段时间你一直都在陪着漱衣姐姐吗?” 谢珩看也不看她,良久,那声音沙哑颓废如一个将死之人,“这一切是拜谁所赐?” 一时无人答话,袅袅冷香把每个人的边角都模糊了些许。 谢珩冷冽道:“滚吧,你无颜见她。” 黑教的长老们有几个变了脸色,其中一个脾气差些的当堂就道:“国师大人,您不能这样与教主讲话!” “这儿有你插嘴的份儿?”谢珩猛地扭头看来,一记针芒似的目光穿透冷香,直射入长老的心底,惹得他心虚连连。 杨显摇头道:“谢珩哥哥真是吓人。”说着看向何漱衣的棺材,道:“安安想打开棺材看一看,里面到底是不是漱衣姐姐。” 谢珩低吼中带着几欲爆发的愤怒:“你逼死漱衣,还要开棺检验……”从地上爬起,顿时高大的影子覆盖住杨显小小的身躯,“滚!给本国师滚出去!” 杨显撅了撅嘴,不理谢珩,径自朝着棺材走去,边走边说:“别忘了谢璎姐姐在安安手里,所以不要和安安作对。” 谢珩的胸膛起起伏伏,看向被七位长老看押在中间的谢璎。她的身上贴着赶尸的符咒,僵硬的站在那里。只要长老们一动用赶尸术,她甚至可以用刀切断自己的肢体。 杨显有谢璎在手,有恃无恐,招了两个长老过来,按住棺材盖子的两边。 “抬起来吧。”杨显说:“谁知道漱衣姐姐是真死还是假死,便教我瞧瞧,才能安心。” 两个长老一起用力,棺材盖子缓缓的升起,里面冰冷而寂静的全无动静。 可当两人一起将棺材盖子错移的时候,忽然一股暗劲从棺材里扑出,击打在他们胸口。这劲道不啻于大石头砸上来,两人受此偷袭,顿时身子晃悠,趔趄了出去。与此同时只见一道身影从棺材里飞出,朝着杨显过来一掌。杨显侧身避开,点地后退,与棺材中飞出的何漱衣四目交接。 杨显眼神一沉,“漱衣姐姐果然是假死。” 何漱衣冷冷道:“总算把你引过来了,入瓮的滋味如何?”说罢不等杨显回话,指间便飞起了朵朵血色梨花。 杨显一惊,又听见长老们的惊呼声,一瞧,原是谢珩趁着何漱衣飞出棺材的空档,抢过谢璎,抬手就要撕掉谢璎身上贴着的符。 七位长老都是黑教的翘楚,一时不及被谢珩抢先,倒也反应的快,赶紧先施展起赶尸术。谢璎被他们配了刀,此刻拔刀就往哥哥身上砍,谢珩险些挨刀,避过的同时不得不松开谢璎,却也抢住这瞬间,将一张浓缩的赶尸符贴在谢璎的心口。 何漱衣摇起铜铃,催动谢珩贴下的那张赶尸符,谢璎的动作立刻迟疑起来。两边都在驱赶她,命令她做不同的事,她像是个被加诸了两道怪力的物品,扭曲的不管往哪边动都僵硬而奇怪。 杨显见谢珩又要趁机揭掉谢璎身上黑教的赶尸符,小身子滑地一冲,就挤在了谢珩和谢璎之间。 她朝着谢珩就出手了。 正厅顿时激斗起来,谢珩杨显俱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此番一斗,煞气摧得屋内器具纷纷作响、进而损毁。 谢天温茗和国师府的其他侍卫也杀了出来,对上七位长老中的五位,还剩下两位正是赶尸术修为最高的,两人铜铃摇晃,不多时就压过了何漱衣。 眼看着他们就要拉回谢璎的动作,突然梨花婆婆从暗处出现,手里那年头甚久已有铜臭的招魂铃,飞快的摇动起来,绵绵密密又清凌撞耳的声音叠加着何漱衣的,一下子就制住了谢璎即将对她们发起攻击的动作。 两个长老不示弱,发挥毕生修为。 何漱衣指间的血梨花弹了出去,直攻他们的喉咙,而两人显然防备力极强,一人避开血梨花,另一人一弹手指,弹出一个玻璃球将血梨花撞得粉碎,那玻璃球顺势直攻何漱衣的面门。何漱衣惊险避过,一边继续以血梨花厮杀,一边用自己的赶尸术与敌人抗衡。 你攻我守,你守我攻。 四人斗武、斗法,暗器来回扫射,谢璎的反应也时而凶煞、时而平缓。 两边人都是赶尸的高手,稍有一人松懈,便教对方趁虚而入,何漱衣和梨花婆婆想让谢璎平静,而黑教长老们一旦占到先机,谢璎便会朝两人做出攻击,令她们必须注意的更多。 ☆、第68章 没想过这样诀别 一道劲风袭来,几乎劈裂了正厅屋顶,正是谢珩和杨显在交战中使出的。 杨显不愧为巫童,实力更在宋豫之上,此刻与谢珩打得势均力敌,两个人都无法有半点的分心。 何漱衣担心谢珩,趁隙看了他一眼,又赶紧收回目光,正好见谢璎有攻击自己的趋势,她镇定心魂,眼神幽冷,再度挖掘出自己所有的赶尸术潜力。 可是同时,疲累的感觉也顺着手腕,往全身的每个脉络蔓延。眼前有些金星飞窜在视野里,身体发沉,沉沉的汇聚到小腹的位置。 许是何漱衣已经强撑了很久了,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自己难受的不行。小腹在痛,一轮轮的痛楚把她的力气全都散尽了,她忽然就趔趄的跌坐在地,捂着胸口干呕。 “漱衣!”梨花婆婆惊道。 温茗和谢天也应声看来。 黑教那两个长老一看何漱衣害喜,赶紧抢夺对谢璎的控制权。梨花婆婆因为何漱衣而分心,一个长老趁机朝她出暗器。她躲开,只看见谢璎手握刀子直刺向何漱衣。 “漱衣!” 谢珩从外面看到这一幕,一瞬间,心脏如被掐在一只魔爪里,从里到外都寒透了。 他的妹妹,要杀了他的妻子,已经近在咫尺!他来不及过去,梨花婆婆也离得远,只有一个人……温茗!只有他离漱衣最近,救漱衣!温茗,救她! 千钧一发之际,温茗跃身到何漱衣身前,手里的羽扇机关全开,掩藏在羽毛下的扇骨坚固而锋利。 他持扇一挥,只在刹那的时间里就来回挥了多下。 何漱衣虚弱的仰头看,眩晕使她只能看到温茗立在她面前,朝着谢璎挥动羽扇,可其他的人却都清清楚楚的看到温茗到底在做什么。 随着谢珩震天动地的悲鸣,何漱衣震惊的看着落在地上的谢璎。 谢璎,竟然被、被……何漱衣不敢在脑海中念出“分尸”这个词。当谢璎落地的刀子发出声响时,何漱衣扭头闭上眼睛,心下疼的宛如血肉模糊,耳边只剩下谢珩的悲鸣声。 再下一刻,谢珩抽起鞭子逼向杨显,疯狂的像一头被逼到绝路后不顾死活的野兽。 是杨显,把他的妹妹害到如此境地! 阿璎不曾享福,死的不甘,而他这个做哥哥的,连她一具全尸都没能保住! 杨显、杨显…… 谢珩的眼底几乎要滴出血。 对杨显的恨、对自己的恨,密密麻麻的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贯穿全身的力量。这力量疯狂而猛烈,拥有能毁灭一切的决心,排山倒海似的随着谢珩的攻击而逼到杨显的面前,一时间仿佛天地变色、狂风骤雨,把杨显小小的身躯吞没在其中,饶是她是个小小恶灵,此刻也控制不住涌入体内的恐惧。 谢珩哥哥疯了…… 这次不是演戏,是真的疯了。 他会取走她的性命,在她死或者他死之前,他都不会停止这份疯狂。 何漱衣眩晕的干呕,小腹隐隐作痛,害喜让她的精神急剧变得恹恹,一双眼里却盛满了焦急,遥望谢珩和杨显越来越远。 “温茗……扶我起来……”她又挪了视线在几个黑教长老身上,“为虎作伥之人……阿璎,我们替你报仇!” 厮杀持续了近两个时辰,从春日温暖的午后,到乍暖还寒的黄昏。 国师府外早就包围了一圈圈军队,谢地领着他们杀进院中,将每一个试图逃出的黑教长老,一一歼灭,直到黑教只剩下杨显一人。 这是个请君入瓮的局——杨显已经全然明白。 皇帝没有死,被谢珩杀死的不过是个和皇帝长得很像的死刑犯,他愿意被掏心、拧掉头颅,向他曾害过的人赎罪,也为自己的家人挣一份丰厚的赔偿。 而那些宫人和官吏的被杀,亦不过是一场早已安排好的演出,就如同何漱衣将计就计,假装要以死谢罪并假自杀的那日一样,所有被谢珩疯狂杀戮波及的人,都是温茗事先安排好的。 以假乱真,不难。 而规模庞大的以假乱真,便真的将杨显骗过了。 所以,得知谢珩为了陪伴亡妻的棺椁,一个月闭门不出,杨显坐不住了。她的身份和好奇心,都使得她选择去国师府一探究竟。为了防止谢珩暗算她,她带上了黑教所有的长老和谢璎。 没想到,谢珩就是在等着她来,他联合皇帝偷偷调动乾州的军队,要置她于死地。 而此刻,面对疯了的谢珩,杨显忽觉得大势已去。 她被谢珩打伤,一口血飞溅出来,和浓浓的夕阳像是融在了一起。 杨显的小身子跌倒在地,重重摔下来,一时又痛又麻,她难以动弹的仰望谢珩,看到他怒气喷薄的脸和那双至恨至痛的眼睛。 “你们祖祖辈辈,害死了多少条人命,又制造出多少个政治的祭品。”谢珩狂怒的吼道:“而你又害阿璎,你连一个死人都不放过!” 杨显喘吁,流血的唇上扬出一道纯真的笑,“爹临死之前就嘱咐过安安,找机会灭掉白教,控制皇族,让黑教成为湘国唯一的掌权人……爹说了,安安是几百年难遇的巫童,既然诞生成教主的女儿,那就是上天赋予黑教的使命……”她说:“一切都是蚩尤大神的旨意。” “信口雌黄!”连杏儿的声音忽然插-入。 只见连杏儿不知从什么地方走出来,多日的精神折磨让这个开朗爱笑的女孩此刻看起来面黄憔悴,每一寸皮肤每一丝毛孔都透露出阴郁。 她的手里提着一把剑,在和杨显对视的瞬间,她所有的情绪都爆发了,爹的死、杨显对她的欺骗,滚滚演来的记忆化作滔天仇恨。 连杏儿提着剑就冲向杨显,吼道:“你这个骗子,我要为爹报仇!” 锋利的剑捅进杨显的身体,杨显的惨叫如被卡住似的断裂,连杏儿被喷了一脸血。鲜血没令她骇然,反而更加激化她的疯狂,她拔出剑、再刺!狠狠的刺、再拔! 骗子,竟披着天真无害的外表把所有人骗得团团转! 骗子,杀了爹,还侮-辱他的尸体!让她一夜之内失去了家和亲人! 这个骗子就是死一百次也难消她心头之恨! 周遭的倒抽凉气声,连杏儿听不见。谢珩在她身后,只看见她不断的戳-刺杨显的身躯,剑进去又出来,将杨显那一袭黑衣染得暗红,拔剑的时候甚至带出伤口的血肉,连杏儿也被喷得浑身是血。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她疯狂嘶叫,泪洒涟涟。 就在这时,何漱衣的声音高亢的响彻在院中。 “杏儿姑娘,停手!” 此刻正厅内的激斗已经结束,在军队的协助下,七个黑教长老被斩杀在地。混战中,温茗收起破碎的谢璎,而何漱衣则在梨花婆婆的掩护下,且战且行,穿过骁勇善战的士兵,来到前院。 当她看见连杏儿疯狂戳-刺杨显的一幕,忽的感到如坠冰窟,身体被寒意覆盖,心也像是湖面的冰被踩了一脚那样支离破碎。 第59节 “杏儿姑娘,住手!”何漱衣边喊边冲过去。 梨花婆婆没拉住她,她冲向杨显,在连杏儿再一次拔出剑的时候,抱住杨显,与她一同跌坐在地。 谢珩忙揪住连杏儿,打掉她的剑,她狂喘着、上气不接下气,两眼还烧着仇恨的火,“别拦着我,让我杀了她……让我杀了她……” 何漱衣没看连杏儿,怀中杨显的血也染红了她的衣裙,她压制住破碎的心扉,柔声唤道:“安安?” 杨显的眼珠子动了一下,接着是手指弹了弹,她很惊讶自己竟然还能找到知觉。 “漱衣姐姐……” “嗯,安安。”何漱衣露出一抹悲悯的笑容,“我知道你很疼,不要害怕。” 害怕什么呢,害怕死亡吗?杨显凝望着何漱衣渐渐模糊的面容,疼痛到麻木的感觉也同样麻木了她的恐惧。 她好像一点也不怕死,只是有些不甘。 杨显气若游丝问:“漱衣姐姐,为什么还愿意抱安安……” “因为……我们在一起相处的日子,很快乐,大家是真的打心眼的喜欢安安。”何漱衣喃喃,敛藏下眼底最后的怨恨,用悲悯和柔和注视杨显。 自己不是个悲天悯人的人,也没想过放杨显一条生路,但是,临到头来,何漱衣的心很凉很痛,她也是舍不得的。 “漱衣姐姐,安安好不甘心啊……”杨显的声音虚弱到沙哑,“爹把称霸湘国的任务交给安安……杀了娘和哥哥姐姐,都是为了安安……可是最后……安安却败给了你们和皇帝……” “漱衣姐姐……身为巫童的安安……为什么还会失败……”眼泪从杨显的眼角滑落下来,落在何漱衣的手背上,由烫变凉,渗入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她拥住杨显,贴在她脸旁,温柔呢喃:“安安没有错,只是生来站在一个错误的立场上……冥冥天道,谁也违抗不了……” 杨显的眼睛全然模糊,不知是眼泪太多,还是知觉被抽离得所剩无几。 “漱衣姐姐,安安错了……对不起你和谢珩哥哥……”她用最后的力气,将视线投向头顶那蓝汪汪的、无边无际的天空。 “天好蓝,云好白啊……安安希望,下辈子也能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 声音消失了,像是柳絮被吹得无影无踪。 何漱衣温柔的抱着杨显,看着她离开这个世界。 安安,我恨你,却又喜欢你。 下辈子,请在阳光下长大,不要再做吸食黑暗的巫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5000字结局放送,嗯就这样了,大家记得关注我的存稿文《山君总是忙着追妻》,8月内开文,请收藏之。 ☆、第69章 热闹欢乐大结局 三天后的黎明前夕,国师府,谢珩的房间里,几根蜡烛还在燃烧着,将谢珩的影子投射在窗纸上。 他低着头,手拈着针,一起一落,飞针走线。 杨显死后,皇帝命大将军领军队奔赴丹青镇,剿灭了黑教总坛。就在昨夜,飞鸽将捷报传来,皇帝大喜,立刻赶去御书房拟旨,当即将之前的一切原委都昭告天下,还了谢珩和何漱衣的清白,并宣布横行在湘国几百年的巫教灭亡,皇权重新由皇室收回。 努力了这么久,终于争取来这个结局,苦尽甘来,这本是莫大的好事,可谢珩却好像不再在意了。 这三天他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何漱衣送进去的食物和水,他几乎没有沾。不论白天还是晚上,他都在重复着飞针走线的动作,不发一语。 眼看着天色黑到极致,该是破晓将到的时候了,温茗稍微挪了挪跪着的双腿,缓解腿上的酥麻,皱皱眉,朝着窗纸上谢珩的身影轻轻叹气。 三天了,谢珩不曾出,他也一直跪在他门口请罪。 毕竟,是他亲手把阿璎小姐分尸的。 忽然温茗听见脚步声,回头望去,见来者是连杏儿。 连杏儿身穿襦裙,套着件梅花鹿纹的半臂,头绾单螺髻,插一支玉花鸟纹的木梳子,耳垂上两颗豆大的耳钉,比月色还要莹亮。 这三天,连杏儿也不大好过,好不容易才从疯狂杀人和报仇后的空虚里走出来。 “温茗先生。”她凑过身子,发丝垂落温茗的眼前,“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都跪了三天了,谁受得了啊,等国师大人快出来的时候你再回来跪不行吗?” 温茗瞧她重新变得活泼好动,心里松下来,温和笑道:“阿璎小姐对国师的重要,三言两语难以说尽,国师就是将我杀了也不为过。” “不行!他不能杀你!”连杏儿忙道:“你当时是为了救夫人的,换成我也会那么做!” 温茗未语,只是柔和一笑,倒不想连杏儿忽然就在他身旁跪了下去,也是冲着谢珩的房门,扭头对温茗说:“你一个人跪着又累又无聊,我陪你!” 温茗心里一暖,凝视连杏儿娇俏的眉目,忽觉得腿不那么麻,这夜也不那么冷了。 连杏儿忽然说起:“温茗先生,上次我问你的事……你考虑如何了?” 温茗刚想问“哪件事”,蓦地就想起,那日他们刚从白教总坛回到府里,连杏儿就忽然跑去问他,觉得她怎么样,喜不喜欢她。这直接的态度把温茗这般优雅从容的人都给克住了,当时只觉得脸上充血,竟是一着急顾左右而言他的将她打发走了。他忘不了她落寞中仍不放弃的表情,这姑娘势必是要知道答案了。 唇角的笑容有些涩然,温茗道:“杏儿姑娘,我现在还在请罪当中,难以整理出心情回答你的问题,抱歉。” 连杏儿一嘟嘴,却很快又笑起来:“没关系,你没反对,那就算是接受我了!”她自作主张拉住温茗的手,“等娶了我你就知道好处了,绝不亏了你。” 温茗微怔,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心头暖意如潮。 她的话,他还真一点都不怀疑呢。 黎明时分,天光乍破,新一天的阳光是那么亮、那么暖,清晰的照亮瓦当上挂着的露珠,露珠一滴一滴的敲打在石砖上。 天嫂端着早点过来,同情的瞄了眼温茗,又暧昧的看着连杏儿拉着他的手,抬脚去敲谢珩的门。却不料门忽然被推开,谢珩走出来了。 “国师大人?” 见到谢珩,三人都很激动,而谢珩那憔悴困倦、眼底布满血丝的样子,也扯痛了他们的心。 “国师……”温茗朝着他磕下头去,再要磕第二次的时候,却见谢珩来到他面前,扶着他的双肩,将他和连杏儿都带起。 “没什么,温茗,不怪你。”谢珩出口的声音极其沙哑,他很累很困,“你救了漱衣,这就是最好的。” 温茗低喃:“阿璎小姐她……” “我已经还了她一个全尸了。”谢珩笑,回头望向屋内。 三天三夜,一针一线,他终于还了阿璎一个全尸。 阿璎可以下葬了,阿琰、爹娘,还有谢家的祖祖辈辈们,都在那边等着她。 她在那个世界会安心幸福的,而他这个做哥哥的,亏欠她的那些,就等来世再还吧。 这一世,他已经释怀了,余下来的岁月里,他要和漱衣在一起,经营他们的家庭,过一段幸福美满的人生。 对了,这三天让漱衣担心了,他要赶紧过去看自己的妻女,那一大一小两个宝贝,等他等得要烧着了吧。 谢珩没发现唇角的笑里充满了甜蜜,这份甜蜜,让落在他身上的朝阳看起来璀璨的无可匹敌。黑夜已然过去,迎接他们的,是充满温暖和甜蜜的生活。 晨光里,何漱衣朝着谢珩走来,朝阳像是纱绢一样的笼罩住她的轮廓。 眼角飞扬、眸底点媚,她从不像这样神采奕奕、健步如飞。想到一切尘埃落定,谢珩也挣脱了国师的宿命,她真的很感动。 握住谢珩的手,拥抱住他,何漱衣娇软的央道:“以后的岁月里,我要看着你开怀的笑……谢珩,你知道吗,我真的好幸福,好幸福……” *** 一切关于黑白两教的事,都由皇帝扫尾去了,后续整个湘国自然跟沸腾了似的,俨然所有人都要重新被“洗脑”一次,甚至沸腾了好久。 谢珩对这些都充耳不闻。 管它黑教白教国师的,跟他有什么关系?他这国师,现在就是个闲职,权力全都交还皇室,他就只管看着他那挺着大肚子的老婆。 漱衣的肚子好像又大了一圈…… 人都说,怀儿子肚子尖,怀女儿肚子圆,漱衣的肚子看起来圆鼓鼓的,多半是个女儿吧。 谢珩很开心。 何漱衣如今行动不便,各种起居上的事情都是谢珩来伺候,生怕她有一点点的闪失。何夫人见谢珩伺候得太好,也就不插手了,整日和天嫂地嫂还有连杏儿凑在一起打马吊,日子过得相当滋润。当然,托何漱衣的福,连厨娘都把厨艺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专做各种美味且营养的孕妇餐。 何漱衣说想吃火锅。 虽然天气有些炎热,但谢珩立刻要求厨娘去做。 于是,暮夏的天气,众人围成一桌吃鸳鸯火锅,清汤和香辣两半的火锅汤都热腾腾咕嘟冒泡,还冒浓烟,烟和炭火都把人热得汗流浃背,更别说大吃起来的时候了。 可何漱衣吃的很带劲,一双筷子不夹清汤锅里的菜品,只吃香辣锅里的。连杏儿不断抱怨,这香辣锅辣的有些离谱了,但何漱衣却越吃越上瘾,恨不得直接把辣汤喝下去。 “漱衣,喝点水。”谢珩怕她被辣麻木,忙递了清水去。他也没想到,漱衣现在吃辣吃的这么凶了。有道是酸儿辣女,莫非,这头胎真是个漂亮的女儿? 谢珩更开心了。 湘国的气候热,秋老虎闹起来的时候,白日里似是比夏季还难熬。 何漱衣就在这样的天气里分娩,谢珩心疼坏了,踱步在产房外,想着她是不是又汗湿了一条床单,又听着她的惨叫声,再也坚持不下去,拔腿冲进产房陪产去了。 产婆们继续卖力,瞅着谢珩那恨不能绷成牛皮条的脸,说道:“国师大人请放心,夫人只是头胎生的困难些而已,不碍事的。只是您怎么才一盏茶的时间就进来了,举凡女人生孩子都得耗点时日,哪有一盏茶就生出来的。” 才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吗?谢珩不能相信。他明明觉得已经过去好久好久了! 他这怔愕的脸色被产婆们看在眼里,不禁都在心里窃笑:国师大人真是疼老婆啊,这么会儿功夫都坚持不下去,他夫人太有福气了。 一个时辰后,孩子出生了,母女平安。 一听说是个女儿,谢珩高兴的眉飞色舞,一双眼亮堂的和高挂的太阳似的。要不是顾忌到还有外人在这里,何漱衣觉得,这人都能开心的蹦到房梁上去跳舞。 女儿小小的,粉嫩又娇气的一团,小鼻子小眼睛都像是谢珩的微缩版,眉毛和嘴唇倒是长得比较像何漱衣。 她啼哭罢了,被谢珩抱着哄起来,嘤嘤的瞪着两只眼睛,和她的爹大眼瞪小眼。 女儿的眼睛太漂亮,太纯洁了!谢珩高兴的在女儿脸上吧唧就是一口,抱着女儿转了个圈,一副忘乎所以上蹿下跳的反常模样,还激动的呼喊:“本国师的女儿就是颗沧海明珠,漱衣,她的名字就叫明珠吧。” 何漱衣欣然同意,一边美滋滋的念着“谢明珠”三字,一边在心里庆幸还好这胎来的是谢明珠而不是谢招妹……不然,等招妹大了,责怪她怎么给他起这个名字时,她得怎么解释?难不成还要告诉招妹:都怪你抢在你妹妹前降世了,你活该。 国师喜得爱女的消息不胫而走,没多久就传到皇宫和朝堂之上,皇帝领着妆公主一起过来探望,送了好些礼品,还亲自为谢珩置办爱女的满月酒。 谢珩更得意,天天抱着谢明珠哄来哄去,照顾孩子的事除了喂奶其他一手全包,还和何漱衣说:“本国师就要明珠一个女儿,我们别生了。” 这种事情何漱衣表示自己也控制不了,谢珩想到她初次分娩的痛苦过程,心里一疼,更坚定了只生一胎的观念。 于是,他吵着要温茗去太医院给他找绝育的药。 当然,此方案被何漱衣否决,她才不会让谢珩吃那种怪里怪气的药,万一有副作用,伤了身体怎么办? 原本谢珩还想再坚持己见的,为这吃不吃绝育药的问题,和何漱衣理论了许久,但随着某件事的发生,谢珩不得不改变观念——因为几个月后,天嫂地嫂和连杏儿也都分娩了,三人生的都是儿子,一两年后,几个娃娃能走能跳、混在一起了,谢珩忽然发现一件相当恐慌的事情——他的女儿,分明是被三个毛头小子虎视眈眈啊! 这个认知,让极度宠爱女儿的谢珩,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机。 他的宝贝女儿,他的掌上明珠,那将会是世上最美的姑娘,她的终身大事必须要谨慎再谨慎,可不能被这几个破小子先吃了窝边草。 他得防备这几个破小子,严防死守!而最好的办法,就是明珠能有个弟弟,负责堵开这几个小子的骚扰! 第60节 于是某晚,谢珩把爱妻压在身下,用醉死人不偿命的语调说:“漱衣,我们给明珠生个弟弟吧,让弟弟保护姐姐。” 这家伙心里盘算的什么,何漱衣一想就想出来了,小手在谢珩的胸口一推,接着攀上他的脖子,娇声道:“一个弟弟也不够啊,打不过那三个哥哥……总不能让我一胎生出三个儿子吧。” 谢珩却毫不担心这个,他谢珩的儿子能是孬种吗?以一敌三又如何?他相信儿子有这个勇气和实力。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国师府热闹,尽是天伦之乐,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享受生活的笑容。 朝堂上,皇帝刚完全掌权,文武百官忙的一塌糊涂,只有谢珩清闲,还没事就抱着明珠去宫里喝茶做客,结果很快就引发了众怒。 皇帝下旨,让国师大人和夫人兼管外交出使的事宜,多为湘国做点事,别整天显摆夫妻恩爱父女情深。 好吧,既然享受锦衣玉食,那也就出点力吧。谢珩和何漱衣接旨了,谢珩留在府里照顾谢明珠,何漱衣正好想出去走走,便担任了湘国的出使官员。 梨花婆婆早已回去了梨花谷,重新收了一批徒弟。何漱衣在出使的途中,也会绕道去梨花谷看看,和师父聊聊最近的事。为了方便出使,她也懒得带随从,直接带了十二具尸体,一路上给她端茶倒水,去了别国殿堂就当活人用,摆在那里撑场面,倒也不错。 乙巳年的一天,何漱衣闲来无事,与何夫人闲聊。 两人说着说着,说到了武陵何氏,就说起了何家主那位跟人私奔的妹子。何漱衣还记得,她曾用卜筮看出,那女子私奔去尧国后病死了,留下一个女儿,算是何漱衣的表妹,拥有十分叵测的命数。 眼下也没什么事做,何漱衣便信手给表妹卜了一卦,卦象里隐隐透露些什么事,看得何漱衣变了脸色,当天就辞别谢珩,说要赶赴尧国去为表妹指点迷津。 谢珩虽然不舍,但还是放何漱衣去了。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何漱衣这一去就是几个月,回来的时候还挺着个大肚子! 谢珩顿时就怒了,该死的,有孕了竟然还瞒着他往外跑,她是不知道外面时刻都有危险吗?! 谢珩很生气,非常生气,以至于一张黑锅脸持续了很长时间。他等啊等,等着何漱衣这胎生出个弟弟来保护明珠,等啊等,终于等到何漱衣分娩了,婴儿的啼哭声此起彼伏…… 此起彼伏?! 谢珩大愕。 产房的门被推开,三个产婆一人抱着一个襁褓,笑嘻嘻的喊道:“恭喜国师大人,一胎三个大胖小子哟!” 三个。 三个。 三个大胖小子。 谢珩差点崩溃的跌坐在地上,昏天暗地都是三个襁褓在打转。 明明说好了只要一个儿子的,这是谁在和他开玩笑,居然丢给他三个麻烦虫! 产婆们被谢珩黑如锅底的脸吓到了,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人是哪里不高兴。很快这消息就被传出去了,这次皇帝很识相的不来恭贺,而是在御书房里跟着股肱之臣们一起拍案大笑。 噢,讨厌儿子的谢珩老弟,你遭报应了,请自求多福吧! 谢珩不爽了,何漱衣就惨了。 本来他就因为她擅自跑去尧国的事,对她怄着口气,这回她又一股气生了三个儿子,就差没把谢珩气死,是以,何漱衣遭到了有史以来最狠毒的报复——她被谢珩压在床上折腾了半年,全湘国都知道这事,直到谢珩终于想明白,三个儿子才能在人数上和谢天谢地温茗的三个毛头小子相抗衡,他才肯放过何漱衣,让她下床。 偏偏这时候,天嫂地嫂和连杏儿肚子又有了喜讯,谢珩气得扼腕。 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这什么事! 谢天一边瞄着谢珩的黑脸,一边小声在谢地耳边说:“国师大人越来越恐怖,咱们绕着点走,不然就不是降薪那么简单的事了。” 为了逼天嫂地嫂和连杏儿生女儿,谢珩卑鄙的总是搞鸳鸯火锅,逼三个女人吃香辣锅。 三个女人本来就不像何漱衣那么喜欢吃辣,眼下被谢珩逼着,天天苦不堪言,看见辣椒就想哭,看见谢珩就想躲。 八个月后,三个女人分娩,竟然真的都生了女儿。谢天谢地和温茗大松一口气,齐齐看着谢珩那得意万分的样子。 唉,真是的。何漱衣无语失笑,在谢珩怀里,戳着他的胸膛,娇声嗔他一句。 这家伙,尾巴都要翘上天了,这个傲娇别扭的男人,真是让她又爱又无奈,却爱的更深,完全无法分开呢。 如今的国师府,孩子多,很热闹,充满了幸福和欢声笑语。 每逢清明,他们还会叫上科举夺魁后在朝为官的永昼夫妇,带上各自的孩子同去谢珩的家乡,探望谢琰和谢璎,让那个世界的家人看看这些活泼可爱的孩子们一天天的长大。 很多很多年后,百姓们还在津津乐道的议论着,湘国曾经有过一段巫教横行、蒙昧百姓的黑暗年代,是那一任的国师谢珩和他的夫人合力改变了这个年代,还了湘国河清海晏,废除了国师临朝的制度。 从此,谢珩成了湘国历史上最后一位国师,却是最幸福、最圆满、也最为后世称颂的国师大人。 书香门第【你的用户名】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