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七十年代》 第1节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奋斗在七十年代 作者:山楂丸子 文案: 一觉醒来,潘阳发现自己变成了她爷爷,回到了七十年代。 爷爷家有五个萝卜头,其中一个萝卜头还是她爸爸。 被爸爸整天围着叫爸爸。 “阿哒,我饿了” “阿哒,我渴了” “阿哒,我想睡觉” 阿哒,阿哒,潘阳想给这群小祖宗跪了,她可是要喊他们大爷、二爷、老爸、姑姑、小叔的人啊! 这个世界真特么癫狂! 那么癫狂之后,到底该怎么喂饱这群萝卜头,还要给他们盖房子娶媳妇? 阅读指南: 1.此文女穿男; 2.主要讲怀揣着一颗少女心的男纸拖家带口的奋斗史哦,言情不是主流; 3.家长里短、家长里短。 内容标签:重生 随身空间 性别转换 励志人生 主角:潘阳潘兆科 ┃ 配角:张学兰、潘恒春、潘士尧、潘士松 ┃ 其它:随身空间、爽文 ================== ☆、第1章 癫狂的世界 “阿哒,开饭了。” 洪亮而熟悉的声音从河坝下面传来,让坐在坝上的潘阳不自觉抖了抖,低头看看自己裸.露在外面的胳膊,黑而粗糙,还有刚才没有洗干净的泥巴留在上面,黝黑的皮肤因为刚才那一声“阿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阿哒,潘阳对这两个字并不陌生。她爸,她大爷,她姑,她小叔都是这么喊她爷爷的,她老家在淮河岸边,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习惯称爸爸为“阿哒”。 “阿哒?” 少年又叫了一声。 潘阳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泥土,尽管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脏的不成样子了,味道闻着也不怎么好,一股子臭汗味... 年轻人在河坝下等着潘阳。等潘阳下来了,年轻人和潘阳并肩而走,面带喜色,“阿哒,今天的伙食还可以,馍馍外面裹了一层白面粉呢,闻着就知道好吃!” 说着,他将头伸到潘阳耳边,压低声音说,“等会我偷偷揣一个回去给小告。” 潘阳扭头看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年轻人,他正兴奋的说着今天中午的饭,单薄的身体穿了一件肥大的中山装,打了两个补丁的军绿色长裤,胶底黑布鞋... 这个年轻人,潘士尧,二十多年后潘阳应该称呼他一声“大爷”,可现在她的大爷竟然反过来喊她“阿哒”。 不仅她大爷喊她阿哒,她二爷,她姑,她小叔,以及她爸,每天都要喊她喊上无数声“阿哒。”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快一个星期了,直到现在潘阳还是没能适应,她真想仰天长啸,“这tm是怎样癫狂的世界!” 一觉醒来变成了她爷爷潘兆科,世上还有比这更扯的事吗?! 一觉醒来变老就算了,怎么还变.性了!谁来告诉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山绿水,一眼望去全是泥土瓦房,灰黑布衣是所有人的标配,哦对,还有她手里的馍馍头,碗里的土豆烩红薯,全是这个时代的标配。 从没吃过苦头的潘阳头两天吃着觉得新奇,第三天觉得寡淡,到今天已经觉得难以下咽了。 和她一块坐在泥堆旁的潘士尧正狼吞虎咽,说今天的伙食真好,他三两下就吃完了,扭头一看,阿哒的碗里还剩大半碗土豆烩红薯。 “阿哒,怎么不吃了,不饿?” 潘阳耷拉着眼皮把碗递给潘士尧,“你吃吧,我饱了。” 潘士尧犹豫了下,终是接过大口吃了起来,细心的他好像发现了阿哒的变化,嘴里含糊不清说,“阿哒,你最近都饭量都不好。” 阿哒,阿哒,阿哒... 最近这个字眼出现的几率实在有点高。 潘阳把手里剩下的半个馍馍头也给了潘士尧,望着不远处已经吆喝开工的‘王记工’,心里烦乱,“吃吧你,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快点吃,好干活了。” 他终于知道阿哒最近哪不对劲了,就是现在这样,情绪太反常了! 吃完饭,潘士尧拾起铁锹跟几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小伙子一块挖坑,他辍学有两年了,现在每天跟着阿哒在公社里干活,干一天活能挣一个工分,多少能帮阿哒分担些负担。 潘士尧干活有他的圈子,潘阳也有自己的,他和一帮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在一块,听他们呼天海地侃大山,被王记工发现偷懒吆喝了,大家才赶紧做做样子表示自己是实实在在干活。 要知道此潘兆科非彼潘兆科了,让一个二十来岁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抗土?刨地?打桩? 很显然,这些活都是要大打折扣的。 好在大家干起活来都优哉游哉,你指望我多干点,我等着你早干完,拖拖拉拉,结果就是太阳下山收工了,绵长连延的河坝才修了不到十米。 哨子声一响,所有人都停了工,潘阳收到放工讯息,直接把手里的铁锹扔给潘士尧。 潘阳这种‘惫懒’行为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惹得潘士尧不满,“阿哒,你至少帮我扛一个呀。” “还知道我是你阿哒呀,阿哒让你扛那你还不扛。” 或许这算是潘阳变成潘兆科之后最令她舒坦的事了,大爷,二爷,姑妈,老爸,还有两岁大的小叔,原本使唤她的人,现在都可以随便使唤啦。 潘阳走在前面,双手背后,语重心长的教育她大爷,“小孩就要多干点活知道吗?多干点活长得快,你还能再长点。” 这话是小时候她爷爷跟她说的。她爷爷不止跟她这么说,跟她爸、她大爷、她姑也是这么说的,既然如此,现在就拿来教育他儿子好了,也不知道教育的算不算晚。 潘士尧也不知道这是哪来的屁道理,只是阿哒在上,阿哒让你干什么就得干什么... 潘士尧呼出一口郁愤之气,把两把铁锹甩到肩上,踏着残阳赶上潘阳。 * 潘阳踏进家门,刚学会蹒跚小跑的潘士告放下手里的泥巴,迈着小短腿蹬蹬朝潘兆科跑过来卖乖,阿哒阿哒叫个不停。 潘阳简直想给这位小祖宗跪了。 小叔叔,我可是你大侄女啊... 尽管囧的要死,可面上还是扯出了个笑,弯腰一把将小萝卜头抱起来,擦了他脸上的黑泥巴,问他,“你哥,你姐呢。” 潘士告指指大门外面,不忘告状,“都在外面,不带我玩。” 潘阳拍拍他脑袋,把他放下,潘士尧从怀里掏出个已经被压扁的馍馍头,递给潘士告,逗他玩,“小告,叫大哥,就给你。” 潘士告两眼放光,上去抢潘士尧手里的馍馍头,馍馍头到手了也不忘喊几声大哥。 潘阳坐在院里的台阶上看这两兄弟对话,颇感唏嘘,原来她大爷年轻时就知道长兄如父这个道理,原来她小叔嘴巴会说是从娃娃就练出来的啊... 厨房里,张学兰在太阳落山前做好了晚饭,玉米面馍馍配着雪里蕻,又烧了一锅开水,吃着咸了就喝点开水。张学兰围着围裙从厨房出来,对院子里的爷三个说了句‘吃饭’,直接朝大门外面走去,没几时就听张学兰的喊声,“士勋、士松啊,回来吃饭!” 张学兰嗓门很大,这个时候没有电话,更不用说手机了,通讯全靠大嗓门,她这一嗓子出去,回音老悠长了。 接着外面又隐约传来小孩起哄的笑喊声,“士松啊,你娘喊你回家吃饭!” 潘阳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不住的发乐,原来以后她那个年代的‘小明你妈喊你回家吃饭’就是从这儿来的啊... 村头西边有个打谷场,场上刚收下的水稻被打成垒,一堆一堆的,成群的孩子在玩地道战游戏,正是冲锋陷阵的关键时刻,潘士勋隐约听到他娘的声音,戳戳和他躲在一起的潘士松问,“听见了吗,好像是娘在喊我们回去吃饭。” 潘士松正处高度防备‘敌人’中,哪里听得见什么喊声,兄弟两个面面相觑,“是叫我们吗?” 不知道从哪个草垛里拱出来的潘士云说,“不可能啦,小哥耳朵不好使,肯定是他听错了,我们继续玩,鬼.子都快进攻了,我们快防守啊。” 兄妹三个玩的忘乎所以,张学兰喊到喉咙破也没人理,气得血冲脑,从马路边随手抽根小树条冲到打谷场,逮到其中一个,照着小腿就是一顿抽,嘴里狠狠地念叨,“叫你听不见,我叫你听不见。” 潘士松是五个孩子里最皮的,看到他娘拿树条来了,撒腿就跑,潘士勋也不甘示弱,蹬蹬跑在前面,只有潘士云,跑的慢还爱哭鼻子,哇哇大哭的被张学兰抽回家了。 * 为了省煤油,所有人都端个碗蹲在院子里吃饭,一盘搁了零星几个红辣椒的雪里蕻放在石台阶上,谁吃了就夹点裹在玉米面馍馍里。 潘阳也就这个还能多吃点,不过也不能多吃,因为饭统共也就这么点。 家里最老的那个,潘恒春,吃了不过半块馍馍就不吃了。 潘阳发现了,说,“阿哒,吃这么少,再吃点,饭够。” 潘阳小时候最常听潘恒春说他以前的事,潘阳知道潘恒春才是最苦的一代人,年少是地主家的孩子,说不上锦衣玉食,最起码不愁生活,只会读书,后来发生突变,地.主被罢了,吃的是树叶,啃的是树皮,少年时的妻子被饿死在路边,不过一张草席裹了尸埋了,现在日子稍微好那么点了,潘恒春还是舍不得多吃,生怕饿着子辈孙辈。 事实上潘恒春这种习惯一直持续到他去世,潘阳记着她小时候还总吃潘恒春剩下的饭菜,那时候她家条件已经比村里的其他人好很多,很多小孩不愿意吃老人家剩的饭菜,不过潘阳从来没嫌弃过,因为她理解潘恒春那代人吃不上饭的苦。 “饱了,你吃。”潘恒春放下了筷子。 她一个女人都能吃掉两块玉米馍馍,何况是在公社干了一天活的潘恒春! 潘阳又拿了半块玉米馍馍给潘恒春,不过还没说话呢,就被张学兰翻了个白眼,“没听见他说不吃了啊,吃饱了就算了,非要让他吃撑了难不成显得你多孝心!” 潘恒春有三个儿子,潘兆科是老大,潘兆科下面还有两个弟弟,潘兆房、潘兆丰,潘恒春一直跟着老大潘兆科生活。虽说潘恒春今年不过五十出头,还能在公社里干点活挣点工分,不过终究人年纪大了不比年轻人,对于这个‘拖油瓶’,张学兰不满已久,时间长了,话里话外间自然就带了刺。 如果是以前的潘兆科,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可能会装作听不见,可现在潘兆科不再是以前那个怕老婆的潘兆科了,潘阳可不怕‘她奶奶’这副嘴脸。 第2节 潘阳还知道,她这个奶奶张学兰,不但对待公婆没有任何孝心,日后有了媳妇之后,也是个恶婆婆。 被张学兰虐的最惨的要数她的大妈妈,就连她妈后来也是被张学兰欺负,对这个奶奶,潘阳实在是喜欢不起来,更不要说尊敬了。只不过她是个小辈,没法和倚老卖老的张学兰对着干。 可是现在不同了,她现在可是潘兆科,是张学兰的男人潘兆科,这样不懂事的媳妇,她很有必要给她个教训。 ☆、第2章 清官难断家务事 潘阳放下手里的玉米馍馍,脸一拉,眼一瞪,“我看你也吃的差不多了,可别吃撑了晚上睡不着,看你脸上的横肉,别人都饿瘦了,就你胖成这样!” 张学兰没想到潘兆科敢跟她叫板,气得将手里的馍馍一摔,喊道,“饭是我烧的,我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家里不养闲人,既然干不了什么活就少吃点!你潘兆科有种,想跟我吵架是吧,馍放下,别吃我烧的饭!” 潘兆科是典型的妻管严,他对子女、待亲友,各方面都没话说,就是怕老婆,禁不起张学兰冲他。 潘阳还记着她大妈妈提到她奶奶就咬牙切齿,连带着潘兆科她也记恨。大妈妈对潘阳说过,你爷爷就是你奶奶的一条看家狗,你奶奶要是看谁不顺眼,只要吆喝一声你爷爷,让你爷爷咬谁他就咬谁。 虽然大妈妈的形容很雷人,不过事实却是如此。 她爷爷怕她奶奶这套,她潘阳可不怕。 张学兰敢摔东西是吧,潘阳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今天她就不信她振不了夫纲了,指着大门口对张学兰说,“我特么才是一家之主,我天天累死累活养活你,还不能说你一句了是吧,既然这样,我家塘小,可养不起你这条大鱼,你回去让你的木匠老子养你吧,门在那里,好走不送!” 潘阳知道她奶奶的弱点,好吃懒做,自从嫁给她爷爷,那个以劳动才能养活全家的年代,张学兰除了在家做三顿饭,几乎从不干任何活,后来当了婆婆,更是变本加厉,直接让儿媳妇干,哪怕儿媳妇怀孕快生了,张学兰还能说风凉话。 快生了更要多干点活,不然生不下来啊。 干活,干活,干你妹! 现在潘阳捏住她的弱点,让她滚回娘家,她立马偃旗息鼓了。 张学兰有个比她更厉害的弟媳妇,她要是被撵回家,就会被她的弟媳妇拿捏死,而且她娘家更穷,几乎顿顿吃不饱饭,让她回娘家,她才不干。 潘恒春作为老的,吵了潘阳几句,“吵什么吵,别因为这么大点事就伤和气,有话好好说。” 潘阳又给张学兰下一记猛药,“我今天把话撂下,跟你说明白了,以后你要是再敢跟我叫板,我让你分分钟滚蛋!” 张学兰前几天就察觉到潘兆科跟以前不大一样,不再对她言听计从,连睡觉都不愿意跟她在一个被筒里了,还借口说睡一起热? 以前天天裹一床被里,他怎么不嫌热? 今天更过分,干脆变了一个人,对她大呼小叫,丝毫不给她脸子。不过到底潘兆科是她男人,真较真了,张学兰还是怕他。 潘兆科不怕她了,家里的老家伙还怕她。 她扭头立马向潘恒春哭了起来,“阿哒,你看看你儿子,我累死累活给他洗衣做饭养孩子,他说赶我走就要赶我走,我,我一心为了这个家,我图的是什么啊!” 潘恒春多少了解他这个大媳妇,但他作为老的,也没办法管儿子夫妻间的事,即便不是儿子的错,他也不能帮着儿子再说媳妇的不是,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帮张学兰骂潘兆科几句。 潘阳看教训她奶奶教训的差不多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她也不想她奶奶急了回娘家,要是真回去了,家里几个小萝卜头该怎么办! 是以,潘阳收起了刚才发飙的威风劲,对大家说,“好了好了,都继续吃饭。” 张学兰带着哭腔说,“我还吃他妈的!” 说完直接进了屋,甩上了门。 以往若是张学兰这样,潘兆科绝对是要哄她的,可现在潘阳成了才不会惯着她奶奶,看她爷爷把她奶奶给惯的,都惯成他们村有名的老妖婆了,以后出了名的会作。 “她不吃,我们吃,吃饭吃饭。”潘阳伸手把张学兰摔到馍编的玉米馍馍塞到小萝卜头潘士告手里,“小告多吃点,才能长高高的。” 刚才他们吵架一幕,几个孩子早已习以为常,知道他们不会真打起来,最多只吵嘴,小萝卜头们并不放心上,还是该吃吃该喝喝。 小的几个孩子没心没肺,潘士尧是个小大人了,看了方才那幕,他心里不舒坦,放下筷子不愿意吃了。 潘阳看在眼里,作为新时代的妹纸,她知道夫妻不和对孩子心里影响极大,得,等吃完饭,她得去给她大爷来场心理辅导,让他明白她吵架的目的。 吃完饭,潘阳让她姑,已经十二岁的潘士云收盘子刷碗。 这个时候的潘士云没一点姑娘样子,整天和一大帮男孩一块疯,有一天潘阳从公社回来,正好看见她姑和一帮孩子在玩,比赛谁拧的鼻涕能甩的远,先甩到对面墙上的就算赢。 当时就把眼看这一幕的潘阳给雷的不行,她小时候是玩娃娃看动画片,她姑是玩甩鼻涕? 更有甚者,家里最小的萝卜头跟她告状过,说潘士松,也就是她爸了,晚上偷挖鼻屎搓成团骗小萝卜头吃。 苍天啊,这还是她印象中严肃的大爷,穿着得体姑妈,还有时刻骚包到不行的她爸吗? 为什么要让她看见他们这么有味道的一面! 得了,家里的几颗萝卜头都得挨个教育。 吃完饭,潘阳先去和家里最大的萝卜潘士尧谈心去了。 潘阳在村头的打谷场上找到潘士尧,潘阳到的时候,大萝卜头正盘腿坐在稻草堆上,嘴里叼着根稻草,望向远处火红的云霞。 从潘阳这个角度看,她大爷的侧颜不要太帅,比之后来的电视明星一点也不差。不过几个萝卜头中,长得最好看的还是她爸,浓眉高鼻梁眼睛深邃,虽然她爸现在才八岁,不过已经初具吴彦祖模型,潘阳还曾经从她妈口中得知,他爸年轻时很花心,追他的姑娘一个接一个,当初嫌她妈长得黑来着,一直看不上,后来还是别别扭扭在一块,结果婚后完全被她妈这个黑.妞征服,不要□□爱! 潘阳走到稻草堆旁,双手抓住稻草,准备爬上去。 双手一使劲,结果没上去...o(╯□╰)o 潘士尧扭过头来看看他阿哒,又扭回头。 潘阳尴尬的摸摸鼻子,喊大萝卜头,“大爷,哦不,士尧啊,快给我搭把劲,拽我上去。” 大概是吃晚饭时她跟张学兰吵架的缘故,潘士尧有点不爱搭理他,小孩子嘛,总是和老娘亲点,不过潘士尧还算是个听话的孩子,还是伸手拽了潘阳一把。 爬上稻草堆,潘阳挨着潘士尧坐下,手伸进裤口袋摸啊摸,摸出颗紫皮糖出来,递给潘士尧,“吃吧。” 潘士尧扭头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紫皮糖,显然没见过这东西,眼带好奇,惊疑不定道,“阿哒,你哪来的这东西。” 潘阳随口说道,“别人给的,就这一颗,别跟你弟你妹他们说。” 潘士尧拿在手里,逮着潘阳问,“谁给的,阿哒你可别做糊涂事啊,被队里人知道可就坏了。” 潘阳没想到大萝卜头硬是打破砂锅问到底,含含糊糊道,“我知道,你偷吃得了。” 潘士尧到底还是个没社会经验的孩子,加上他没吃过,确实想吃,剥开了纸塞进嘴里,下一秒瞪大眼底潘阳说,“阿哒,这个好吃!” 这孩子,只要是吃的,啥都说好吃。 潘阳没跟任何人说过,她打小就发现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她可以用意念把任何一件东西变没,然后随身带着,想用的时候还能随时随地拿出来。 这个特异功能还被她带到了她爷爷潘兆科身上。 因为潘阳出生时,她家条件就已经是村里最好的,后来再大点,她爷爷生意做大发家之后,他们生活就更不愁,所以潘阳打小无忧无虑,从未想过储存什么东西。 唯一一次疯狂储存东西,还是在疯传世界末日到来时,那个时候她还在读大学,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花了她一个月的生活费买了n多吃的喝的藏起来,就等着末日来临。 结果特么的全是骗纸,那堆东西她还一直随身带着,后来也时不时买点东西放进里面,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看来,她可真有先见之明。 不过现在还没到七八年,七八年之后,但凡有点头脑,早下海的最后全捞了一把暴富,她爷爷就是当年的其中一人。 潘阳来的巧,现在已经七七年了,只要再熬过今年,明年的这个时候他们就可以单干了!想想就来劲! 潘阳没忘出来的目的,手肘拐拐大萝卜头,“是不是在生阿哒的气?” 潘士尧看他一眼,又迅速的撇开眼,别扭的说,“我没有。” 潘阳反手垫在后脑勺,干脆躺下,望着头顶已经露出点点星光的天空,悠悠的叹口气,“我也不是真想跟你娘生气,只是想给他个教训,身为儿媳妇,该尊老爱幼,你说是不是?换句话说,等你年纪大使儿媳妇了,你儿媳妇这样对你,你心里好受吗?” 潘士尧不吭声,半响才闷闷的道,“娘做的确实不对,她不该对爷爷那样。” 潘阳拍拍大萝卜的背,“是啊,你也大了,是弟弟妹妹的榜样,可不能跟着你娘有样学样,最起码分辨是非的能力要有,是不是?” 大萝卜头又闷闷的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又道,“那阿哒以后也别跟娘吵架,娘不坏的。” 潘阳笑了,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谁又说张学兰是个坏人呢,只是她脑子永远拎不清,待外人还行,对家人永远心不诚,不得小辈尊敬。 ☆、第3章 无票寸步难行 ‘父子’二人披星而归。 潘家因潘恒春地.主成分不好的原因,这个时候在村里算是穷的,家里只有三间破泥瓦房,潘兆科和张学兰睡东头间,潘士告那个小萝卜头在他们屋里单放了张小床,和他们睡一间。 中间是堂屋,除了八仙桌、中堂条案桌之外,还摆了一张床,潘士云大了,考虑到不能再和哥哥弟弟睡一块,就让她单睡堂屋。 剩下西头间,潘士尧、潘士勋、潘士松三兄弟睡一张大床,西头间除了这张大床外,靠窗户位置还摆了家中杂物。 至于家里的老人潘恒春,则是在紧挨厨房的旁边搭了个简易的篷,篷里连床都没有,直接地上铺了小麦秸秆,潘恒春每日就直接睡在秸秆上。 这个时候的床,无论是大床还是小床,都不是潘阳理解的木架床或老式绷绷床,潘家穷都穷的叮当响了,哪还能睡得上床。不过是用坏了的门板或者木头条拼接而成的简易板床,怕地上回潮把木头腐蚀坏掉,底下垫了石头块,床板上也没有席梦思、海绵垫,而是用小麦秸秆塞在大麻袋里铺上,被单也没有,是破旧的衣裳撕开直接罩在麻袋上。 以前潘阳不是没听家里长辈们说过当年的苦日子,只是没想到会这么苦,潘阳第一次见到这种床时,吓了一跳,当晚躺在‘床上’,盖着破旧的被子,简直不要太受罪,好在这么多天了,她也慢慢习惯下来。 面对如此穷困的家庭,七八年之后,她的责任重大啊,当年她爷爷能凭一己之力让老潘家富裕起来,现在她也不能弱,至少不能给已在天之灵的爷爷丢脸不是。 这个时候家里人都已经睡了,‘父子’二人抹黑在压井那里用凉水洗了把脸,冲了脚,潘士尧回西头间,潘阳蹑手蹑脚的进她屋。 说来也是尴尬到不行,她的身体是潘兆科,可身体里的灵魂却是潘阳,男女整天睡在一张床上,就算潘阳一点没那方面想法,可架不住张学兰想啊。 每每遇到这种情况,潘阳都会委婉的向张学兰表示自己非常累,下一秒也不看张学兰黧黑的脸色,立马钻到自己被窝,被口塞的严严实实的,生怕有人钻进来吓死她,再然后不等张学兰找茬,夸张的呼噜声响起,直到张学兰愤愤钻进自己被窝了,她才能长吁一口气。 对不起啊奶奶,她是没这个心,没这个胆,更没能力啊! 潘阳摸黑钻自己被筒,哪知人还没睡安稳,就被张学兰踹了一脚,害得她差点摔出去。 潘阳对她奶奶怒目而视,可惜天太黑,张学兰完全没看见,还变本加厉又踹了一脚。 怕吵醒潘士告这颗小萝卜头,潘阳压低声音道,“大晚上发什么疯,还让不让人睡了!” 闻言,张学兰轰地一下坐起,狠声骂道,“就是不让你睡,我去你奶.奶的!” 潘阳顿时噗嗤一声乐了,去她奶奶的?不就是在骂张学兰她自己吗? 张学兰见潘阳居然还笑,怒气更盛,扑过来就要跟她干仗。潘阳可最怕这套,女人干仗,无非咬人、扯头发、掐胳膊,潘阳自认自己可干不过张学兰,立刻唬了脸,吓唬她,“再作就滚蛋,再作再作啊,看我明天不叫你收拾铺盖滚蛋,我特么也不过了!” 果然这句话很见效。张学兰没敢再扑上来,转而小声哭泣,边哭边骂她,把她老潘家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慰问了一遍。 张学兰开口就是脏话,潘阳不是没见识过,以前她爷爷在的时候,没少被她骂,她这个小辈都看不下去了,潘兆科还能乐呵呵的当没听见,真是绝了,不知道她奶奶用了什么法子能把她爷爷迷成这样,宠溺了她大半辈子。 后来潘阳忍不住问她爷爷为什么,她还记得她爷爷当时看她奶奶还是满眼爱意,她爷爷说,“单是她给我生了四个儿子一个闺女,我就该感激她,就该疼她啊。” 潘阳当时老感动了,她奶奶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能嫁给她爷爷啊... 可惜,潘兆科现在换成了潘阳。潘阳可是分分钟都受不了她奶奶这股作人的劲儿,她哭,就任由她哭好了,反正她潘阳是不会哄的,越惯她以后越无法无天。 这女人哭多少都是想引起男人的注意,男人都不搭理你了,哭也没劲。 第3节 潘阳是不知道张学兰啥时候不哭的,因为她睡着了... —— 第二天天不亮,潘阳就被潘士告这个小萝卜头闹醒,小萝卜整天精力十足,她没醒,小萝卜头就趴在他耳边喊‘阿哒、阿哒、阿哒’,直到把她叫醒为止。 每次潘阳都想给这位小祖宗跪了,小叔啊,就放过你大侄女吧... 这个时候潘家上下都陆续醒了起床,所有人在压井旁洗脸,至于刷牙,连牙刷都没有,还刷什么牙? 潘阳最忍受不了不刷牙的事,她刚建议潘家人用盐巴洗牙齿,结果就被张学兰狠狠瞪了,“不浪费盐啊,你看家里还有几张盐票?” 潘阳瞬间就偃旗息鼓了,对啊,生在这个年代,干什么不仅要有钱还得要有票,粮票、布票、油票...总之,有票能行千里,无票寸步难行。 其实潘阳空间里存有盐巴,只不过她根本不敢拿出来,拿出来吓坏潘家人不说,下一秒绝对直接被当成怪物通报上去。 既然盐不能用,那只能退而求其次,削了柳树枝当牙刷,不仅他自己刷,家里的萝卜头们全都要刷,而且是强制性的,至于张学兰和潘恒春,潘阳就不管了,爱刷不刷。保护牙齿从小做起,为了小萝卜头们的牙齿健康着想,潘阳只能当一回‘严父’,严格要求萝卜头们。 洗完脸刷完牙,所有人照旧蹲在堂屋门口的二层石台阶上吃饭,雪里蕻配红薯面馍馍。 潘阳发现这个时候大锅饭的概念已经不是那么严重,毕竟都七七年了,搞不好人家小岗村已经在偷偷大包干了,农忙的时候,他们村早晚两顿饭都在自家解决,只有中午才去大队里吃大锅饭。要是赶着清闲的时候,则是一天三顿都在家解决,至于耕地种田什么的,还是在一起干。 吃饭完,就该去大队了。张学兰是村里出了名的懒,她照样守在家里,美其名曰洗衣做饭看孩子。 洗衣?大到潘恒春,小到潘士告这个萝卜头,哪个不是脏兮兮的,从没见张学兰主动洗过谁的衣裳,只有潘阳换下后强烈叮嘱,张学兰当天才不情不愿的给洗了,哦,就洗几件衣裳能从早磨蹭到晚。 做饭?这个时候正赶着农忙,中午全去大队吃了,做谁的饭? 看孩子?除了小萝卜头没上学之外,其他三个孩子可都是每天去学校的,谁要她看! 不去就不去吧,潘阳也不勉强,她奶奶这样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张学兰不去大队干活,剩下就只有她和潘恒春还有潘士尧,他们三个‘男人’挣的工分差不多能管潘家上下温饱。 三个男人晃悠悠的走到大队,已经快九点了,许多人还没到,大队里就稀朗几个人,大队门口摆了张红条案桌,王记工翘二郎腿坐在那里,他面前放了纸笔,还有一个印有‘人民公社好’字样的搪瓷杯。 见潘家的三个男人到了,王记工说,“今天就你们三个,学兰还不来?” 潘阳说,“她不来,你记名吧。” 王记工每天的任务就是把当天村里参加劳动的人名记起来,为防有人偷懒,他上午点一次名,下午再点一次。只有全天都在,才能给你一工分,如果只来半天,那么对不起了,一工分都没有。 公社化运动的一大特点就是,人不到齐不开工。潘恒春爷三个寻了一处地坐等人到齐,没一会潘恒春的另外两个儿子潘兆房、潘兆丰也来了,聊天的圈子壮大了起来。 潘兆房是潘阳的二爷爷,二奶奶给她二爷爷生了三个闺女一个儿子,他家四个孩子是挨肩生的,基本上一年一个。 大的闺女和潘士云同岁,小儿子跟潘士松一样大,中间两个闺女,潘阳到现在还不知道她们叫什么。o(╯□╰)o 对二爷爷家的几个孩子,潘阳一直都认不清,因为潘阳出生时,他们嫁人的嫁人,结婚的结婚,加上来往不多,自然认不得。 潘恒春的三儿子潘兆丰,有两个闺女一个儿子,两个闺女和潘士云差不多大,至于儿子,比潘士告还小一岁。 在这个以儿子多为骄傲的年代,潘阳多少也明白她奶奶为何这般‘狂’了,因为人家儿子生的多啊! 快九点半时,村里人差不多到齐了,王记工手持喇叭高喊,“还有谁家没来?” 人群中不知道谁回了声,“二麻子家还没到,我路过他家,他家刚吃饭!” 王记工气道,“不来拉倒,不等了不等了,我们开工!” 这几天是一年中比较忙的日子,今年格外忙碌,除了要收割水稻外,还要修破损了的淮河堤坝。他们已经连着修一周堤坝,今天不能再去了,因为必须要赶在霜降前把水稻收割完,才能不影响下一季的耕种。 村西头的打谷场上已经堆了一部分收回来的稻谷,王记工把村里人分成两拨,一拨坐拖拉机去田里割稻谷,一拨去打谷场把稻谷打出来。 潘士尧被分去下田割稻谷,潘阳和潘恒春留在打谷场。 这个年代没有收割机,稻谷用镰刀割,收了放打谷场,所有稻谷摊开,村里会开拖拉机的男人,开拖拉机在摊开的稻谷上来回打转,直到把稻谷压出来为止。 此外,为了提高效率,打谷场上有个大石磙,开拖拉机压稻谷前,几个大汉先把大石磙安装到拖拉机尾巴上,拖拉机发动后,再有一个人站在石磙的凹槽处扶着石磙个拖拉机的接触头,然后不停地在打谷场上打转。 至于没什么力气的妇女,则是手拿铁叉,在拖拉机到来之前,不停翻动稻谷,让拖拉机碾压的更充分彻底。 潘阳自认她手无缚鸡之力,很有先见之明的躲在人群后头,看着几个大汉‘哎呦嘿、哎呦嘿’的推大石磙。 在分派任务时,她抢先拿到个铁叉抓在手里,一群妇女中,就她一个‘大男人’和她们干同样的活。村里的一个妇女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眼神里分明带着鄙视,潘阳只当没看见,把大铁叉往肩膀上一甩,撒丫子奔向稻谷摊。 ☆、第4章 萝卜头潘士松 干活到快十二点,伴随王记工一声接一声吆喝‘停工’,所有人纷纷撂下手里的活,冲向队里大食堂。 村里只有少数几个妇女会被安排到食堂烧大锅饭,要知道这可是件肥差,村里多少妇女巴望着去食堂都没机会,因为机会都留给有关系的人了。 但凡和王记工、大队长、书记、妇女主任等关系亲厚的,一准让你进去。 为啥大家都愿意去烧大锅饭?因为不仅自己可以偷吃,还能偷摸往家带,中午打饭时若是见自己家人来了,那么大铁勺打菜的分量绝对要比别人足! 正是饭点,食堂人太多,潘阳原本和潘士尧在一起,这会儿已经看不见潘士尧人影了,潘阳一手拿着搪瓷杯,一手拿筷子,排在打饭队伍后,踮脚观望人群前方,似乎这样就能看见今天食堂烧了什么菜。 “阿哒。” 潘阳的衣袖被拽了拽,她扭头,原来是刚放学的潘士松,穿着改小版的中山装,脚下是军绿色解放鞋,鞋头已经被顶破了个洞,被张学兰用其他颜色的布歪歪扭扭缝了上,看着不要太丑。 眼下潘士松这个刚及她腰的萝卜头可是她的老爸啊。潘阳的心一瞬间变得柔软,对着这个萝卜头,简直有母爱泛滥,哦不,是父爱泛滥的错觉。 潘阳揽着萝卜头的肩,让他站在自己前面,弯腰问,“饿不饿?” 潘士松不迭点头,抱怨,“饿死了,早上就吃了半块馍馍,剩下的半块都被小哥抢走了。” 潘阳顿时心疼的不行,“跟好阿哒,等会阿哒给你吃好东西。” 潘阳要给她爸开小灶,没办法,这可是她亲爸啊,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没点营养,原本就不大的脸饿得就剩巴掌大,她饿着点没事,可不能饿到她爸了。 听见有好东西可以吃,潘士松立马联想到大米饭、白面馍馍、油腻腻的大肥肉、鸡蛋等除了逢年过节才能吃到的东西,这些东西不停在脑子里飘过,潘士松紧拽潘阳衣裳不放手,直到爷两个打了饭菜,潘阳领他去了个不起眼的地方,他才松开手,乖乖坐在潘阳旁边,等着潘阳的好东西。 潘阳也没办法,她最不缺吃的用的,就是不敢拿出来,一旦被人发现,分分钟要被拉去批.斗。 潘士松呆愣愣的瞪大双眼,眼看着他阿哒像变戏法似的,从裤口袋里一会摸出一样东西摆在他面前,花花绿绿的各种色彩包装,他一样都没见过。 有了潘阳事先的叮嘱,潘士松飞快的瞄一眼四周,见大家都在狼吞虎咽,没人往他们这边看,这才压低声音,趴到潘阳耳边问,“阿哒,不是说给我好吃的吗?这些都是什么。” 潘阳笑了,摸到红色包装的东西,用牙齿咬了撕开,递给潘士松,“快吃,很好吃的,保准你没吃过。” 潘士松将信将疑,就着潘阳的手咬了一口,一瞬间,猪肉的香味在口中弥漫开来,让足足有半年没尝过一点肉沫子的潘士松为之精神一阵,嘴里除了猪肉香外,仔细咀嚼还有油乎乎的感觉,不对,不对,还有玉米的味道! 潘士松忙拿过潘阳手里的火腿,刚张大嘴想再咬一口,可都到了嘴边,又拿了出来,抬头看看潘阳,犹豫了下,终是手一抬,把火腿递到潘阳嘴边,说,“阿哒你吃,你干活了,你吃。” 闻言,潘阳简直要热泪盈眶,原来他爸打小就这么懂事。相较于其他兄弟姐妹几个,潘士松的孝顺心最强,尽管他是中间生的孩子,没有像潘士尧一样受到父母的重视,也没有像潘士告那样有父母的宠溺,可后来潘兆科和张学兰年老体弱多病之后,她小叔,她姑还有她二爷,没一个愿意伺候潘兆科和张学兰,只有她大爷和她爸轮流看护二老。 对老的孝敬不说,对潘阳和她弟也是各种关爱,潘士松二十出头就结了婚,正处于小年轻们贪玩的时候,对于这群小年轻们来说,他们自己都是没长大的孩子,哪里再会照顾孩子? 潘阳也是后来听她妈说的,说她出生之后,她奶奶张学兰嫌弃她妈头胎生了个女孩,要把她扔了,是他爸跟张学兰吵了一架,坚持把她抱回来。 张学兰看她不顺眼,变着法的找茬,她妈生完她坐月子期间,受尽了张学兰的气,张学兰不仅看都不看她一眼,还连坐月子的她妈都直接无视了,就她爸每天抱着她哄,给她喂奶给她换尿布,等她再大点顶着她走哪带到哪。 “阿哒,你快吃啊。”萝卜头潘士松又把火腿往潘阳嘴边伸了伸。 对上萝卜头期望的眼神,潘阳就着萝卜头的手咬一小口,用上了所有大人都会骗孩子的手段,“我不爱吃这个,你快吃了,吃了阿哒还有。” 萝卜头潘士松犹豫了下,似乎不太相信,不过见潘阳已经吃她搪瓷杯里的咸菜配馍馍头,对他手里的东西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这才低头大口的咬了起来。 潘士松这个萝卜头年纪小点好糊弄,潘阳不过随便找个借口就把他骗了过去,并且还跟他约定好,这是他们父子之间独有的秘密,让他谁都不能说,包括他娘他哥他姐。 正如潘阳所知的那样,潘士松是个不受父母重视的孩子,尽管他很乖,很懂事,但他上头有比他更懂事的大哥,下头有比他更会卖乖的小弟,他父母口中提到更多的是他大哥是他小弟,再不济也是他二哥。现在他阿哒突然偷偷给他吃好东西不说,还要成为他们之间的小秘密。 和阿哒之间的小秘密,想想就很亲密呢。 萝卜头潘士松抬头看向挂在墙上的毛.主.席画像,在心里暗暗向毛.主.席发誓,一定守住他和阿哒之间的秘密。 吃饭完,潘士松奔去找他哥和他姐,跟他们一块去上学,潘阳看时间差不多了,收拾了他和萝卜头的碗筷去水槽那里清洗了。 下午所有人集合到一起接着开工,可惜天公不作美,他们正打稻谷时,天阴了下来,没一会居然下起了雨,众人匆忙收拾家伙,把稻谷堆用雨布遮上,至于打好的稻谷,全都收起来搬回大队。 因为这个小插曲,大家早早回了家,潘阳身上被雨水全淋湿了,潘士尧和潘恒春也好不到哪去,怕穿湿的衣裳感冒,潘阳叮嘱老的小的把脏衣裳换下来。 哪知张学兰脱口就道,“天这么热,哪个会感冒,穿身上一会就吹干了,换下来做什么,士尧身上的衣裳才洗过。” 说了半天,潘阳可算明白了,人家就是不想洗衣裳,宁愿让你们全湿着晾干。 潘阳气得哆嗦,朝张学兰冲道,“不想洗衣裳明天就去大队干活,家里不养吃白饭的!” 闻言,张学兰悻悻的瞪眼看潘阳,潘阳也不甘示弱,狠狠瞪回去,大概是她面目太狰狞,张学兰不情不愿的去给她和潘士尧找换洗衣裳。 老的那个,潘恒春靠坐在二层石台上,点了旱烟,边抽边道,“你们换了,我嫌换衣服麻烦,就不换了,还能再穿。” 潘阳刚想说话,潘士尧先她一步道,“阿爷你换吧,我娘洗一件是洗,洗两件还是洗。” 说完,潘士尧不等潘恒春回应,直接去潘恒春睡的帐篷里翻他的衣裳,边翻边大声说,“阿爷,你快过来,我不知道哪件衣裳合适你穿。” 因为大萝卜的此番举动,潘阳的火气渐消了下来,竟有种看自己孩子如此懂事的欣慰感,看来她说的话,潘士尧确实放在了心上,她大爷真是孺子可教的好孩子啊。 ☆、第5章 困难当下 一场秋雨一场凉,这场秋雨之后,气温骤然下降,单薄的衣裳已经难以御寒,潘阳最怕的事即将来了。 吃的差点,她可以少吃,吃不饱也能忍,夏天太热可以光膀子,可冬天太冷呢? 生在这个时代,羽绒服保暖裤棉鞋一律没有,哪怕是有一件像样的棉花袄子就该偷笑了,重生前从不考虑温饱的潘阳,头一次严肃而认真的思考了家中老小的衣食问题。 吃的方面他们挣工分换的粮食能勉强糊口,其他方面就不行了,虽然村里每年会按工分发放盐票、油票、煤票等,但罩不住潘家上下人口多,尤其是布票,根本就不够用。家里单单萝卜头就有五个,都在长身体的时候,个子长得蹭蹭快,萝卜头潘士松的裤腿已经短了一截子,袖子口也短了,脚上鞋子为啥会一破再破?因为脚在长,可鞋子已经不合脚了,脚趾头硬是把鞋顶破了洞。 潘阳曾听她爸说过,每逢过年,家里必定会给潘士尧或者潘士勋做身新衣裳,大的穿小了的就给老二穿,老二穿不下的老三接着穿,依次往下排,等轮到老小时,几乎每件衣裳都是打了补丁的。 如果能续接上还好说,可关键是衣裳压根续接不上啊,老大身上新的衣裳还没换下来,底下的弟弟妹妹就蹭蹭长高,只能眼巴巴等着过年,看大人能不能给自己做身新的衣裳。 这天傍晚,潘阳坐在二层石台阶上,看着几个萝卜头写作业,视线落到萝卜头的衣裳鞋子上,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俗话说得好,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潘阳决定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她要在这个寒冬来临之前,去外面闯一闯,单凭在大队干活挣那点工分,老潘家将永远贫困无翻身之日。 收完这季稻谷后,潘阳把家中主要劳动力召集起来,跟他们说自己要外出闯一闯的决定。 张学兰第一个不同意,“你疯了,你去闯一闯?闯出去要饭吗?我们又不像城里人,好歹能有份工作,我们靠的就是这一亩三分地,你走了,让这一家老小怎么办?” 潘恒春敲敲烟袋杆子,也持反对意见,“兆科,阿哒不是不想让你出门,而是时局不允许我们做太出格的事,阿哒怕你被大队那帮人带去教育改造啊。” 潘阳明白潘恒春的忧虑,可她心中有数,只要明年三中全会一召开,全国的格局都将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当下老百姓的生活状况,也迫使时局不得不变,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吃不饱穿不暖,怎么可能还会守着旧格局死板的思想? 此时外边其实已经悄然开始朝新格局过渡,潘恒春担心的,她根本不就怕,大不了就是被大队社那几个人带去教育,教育就教育呗?总不能教育到明年吧? 决心已定,潘阳对大萝卜头潘士尧说,“阿哒不在家的日子里,你是兄长,好好照看弟妹知道吗?” 潘士尧重重点头,稚嫩的脸上满是认真之色,“阿哒你放心,我不淘气,会在家好好干活。” 第4节 潘恒春叹口气,道,“我老了也管不了你许多,真下定决心要出去,阿哒也不会再说什么,记住在外头混不下去就回来吧,家里时好时坏还能有口饭吃。” 解决了潘恒春和潘士尧爷两个,就剩下张学兰了。因为潘阳要出去,张学兰一直气鼓鼓的,看谁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其实张学兰平时虽然好吃懒做了些,但多少还是担心自己男人,村里有多少人是连县城都没出过的?对张学兰来说,外边的世界未知数太多,她担心自己的男人在外头吃亏。 晚上家里煤油灯没有油了,吃完饭,老二潘士勋带着弟弟妹妹去潘兆房家找小伙伴玩,潘恒春早早在帐篷里躺下歇了,潘阳没事干,黑灯瞎火的坐在二层石台阶上看张学兰刷锅洗碗。 张学兰干活极慢,刷个碗都能刷半天,等她刷洗好,几个萝卜头都从外面疯回来了,他们还想再出去疯一会儿,潘阳不准,命令他们排队挨个去压井那里挨个给自己洗脸冲脚,然后上床睡觉。 萝卜头们根本就不困,但畏惧阿哒yin威,瘪瘪嘴,挨个照做。 洗完脸,潘士告不愿意和阿哒阿娘睡一屋了,他要跟几个哥哥一块睡,不过他刚表达完自己的意见,就被张学兰吼了一声,“不行,晚上盖不住被子受凉了怎么办!” 小萝卜头见张学兰那里行不通,蹬蹬跑到潘阳脚边,抱着潘阳大腿,阿哒阿哒叫个不停,“就让我跟小哥睡吧,我会听话的。” 几个萝卜头也不知道是商量好晚上干什么坏事,老二老三齐齐说,“就是,我们会给小告盖好被子的。” 潘阳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小孩子都喜欢跟孩子王一块疯,跟着大人多没意思,她伸手捏捏小萝卜头黑不溜秋的脸蛋,准了。 当然,此举招来张学兰一连串的骂声,潘阳由着她骂,只当没听见。 潘阳准备明天先去县城看看,张学兰气了一天,等几个萝卜头睡了,还是骂骂咧咧给潘阳收拾东西,把家里大半的家当十块钱塞进了潘阳衣裳兜里。 张学兰又一阵翻找,把潘兆科之前从乡粮站里换的粮票从一件大棉袄里掏了出来,有一两、二两、四两、半斤、一斤、三斤、五斤不同面值,之所以跟城里人换粮票,为得就是防止哪天去城里了,没有粮票吃饭,眼下她把这一叠粮票全塞在了潘阳的口袋里。 潘阳叹了口气,对张学兰语重心长道,“我不在家,你多看护点家里,如果没事的话,白天就去大队干点琐碎活挣点工分,单靠阿哒和士尧,挣的工分怕是不够养家。” 张学兰冲口道,“还用你说,男人都不顾家了,我这个女人再不上阵,难不成真要去喝西北风。” 闻言,潘阳多少放心了些。 张学兰又把晚上多做的红薯馍馍还有自己腌的萝卜干装好,一起装进潘阳的大布兜,边装边开始唠叨,“钱还有粮票都塞在你上衣口袋了,路上饿了就先吃点馍馍顶上...” 她一连说了好多话,末了叹口气道,“外边混不下去就赶紧回来,别让我们娘几个在家担惊受怕。” 实话说,这绝对是潘阳变成她爷爷后,张学兰说得最中听的一句话了,潘阳向她保证,“我会让你们娘几个过上好日子的。” ☆、第6章 初来乍到 次日潘阳起早赶路,按她年幼时的记忆,一路摸索到乡里。她起得早,通往乡里的路上空荡荡没个人影,她正低头快走着,后面传来自行车铃声。 潘阳扭回头,见自行车上的男人面方粗犷,皮肤黝黑,上身墨蓝色中山装,下面同色长裤,脚上是解放鞋。虽然他和潘阳身上的衣裳款式差不多,但对方的明显比她新多了,哪像她衣裳上面还带着大小几个补丁。 在如此贫困的年代,男人居然能骑一辆自行车,可见这个男人家庭条件有多不错了。 潘阳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其中还包括在外边上高中的三年,她对户上户下的许多人认不清,包括眼前这个中年男人,她叫不出他的名字。 潘阳在等男人先开口。 “兆科,去哪儿呀。”中年男人从自行车上下来,单手推自行车,跟潘兆科并行。 潘阳道,“准备去县城。” 中年男人笑道,“正巧,我也要去县城,咱们一块吧。” “一块?”潘阳重复道。 中年男人拍拍车后座,“是一块,你就坐我后边,我骑车载你,咱两一块,省的你去坐车花钱了。” 潘阳没想到出门就遇上了贵人,喜不胜收,忙点头,长腿一跨,坐上了男人的车后座,尽管她叫不出来男人名字,但她敢肯定这个面相憨厚的男人肯定跟她爷爷挺熟,不然也不会主动要载她。 潘阳还记得,以前她上高中就是在县城上的,每次从家坐汽车过去,大约四十分钟,现在他们骑自行车去,路上坑坑洼洼,还是土路,估计怎么也得两个小时多才能到县城。 男人问潘阳,“你去县城做什么?” 潘阳没跟他说自己想出去闯闯看看的事,只是说,“最近闲了下来,想去城里找点活做,看看有没有收临时工的,我去打打工。” 男人叹了口气,“日子实在不好过啊,你家又是那种成分...唉...如果不是成分不好,就你当初在我们班的成绩,怎么也能考上高中,现在指不定跟我一样有个安稳工作了。” 男人这一番话透露的信息量有点大。第一,她爷爷跟他是老同学;第二,男人目前工作稳定;第三,男人可能不仅工作稳定,收入还良好。 潘阳沉吟了下,像聊闲话般,随口问道,“你现在怎么样?工作的还算顺心吧。” 男人呵呵笑了,“我还行吧,学生们虽然难管了些,好在不愁吃喝,每月发的工资加上我爱人的,还能有点积蓄。这不,这回发了工资,就回来给阿哒阿娘点,他们跟着小弟过得不容易啊。” 潘阳眼睛顿时蹭的亮了起来,这么说男人家就在县城了? 一路上潘阳跟他天南地北的聊,等到了县城,基本上也把男人摸了个清楚。男人叫潘广臣,跟她同一个老祖宗,小时候经常在一块玩,包括后来上学也是一起,只是男人考上了高中,后来在县城当了初中老师,娶了城里老婆,从此在城里安家落户,他老婆跟他在同一所中学教书,他教数学,她老婆教语文。 “兆科,你刚来县城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活,先在我家安顿吧。”刚到县城,潘广臣就热心的邀请潘阳去他家。 潘阳感激不已,推辞两下,半推半就的跟着潘广臣去了他家。 等潘阳去了才知道,潘广臣等于是入赘女婿,跟岳父岳母住在一块。他家有四间平房,带着一个小院子,单从外面瞧,就比潘阳他家好了多少倍。 潘广臣家有两个孩子,大的是闺女,在上初三,小的是儿子,还在读小学。 见潘广臣这次从乡下回来,还带了个穿着破旧的男人,一看就知道跟潘广臣一样是个乡下老农民。 潘广臣的爱人吴秀娟愣了一下,反映过来之后,微笑着招呼潘阳坐,维持着表面上的客气。 潘阳在小客厅的老式沙发上坐下,打量着屋里的摆设,屋里家具在潘阳看来过时,但潘阳知道,这些看着不起眼的东西一定是这个时代最时髦的。 就在潘阳打量四周时,吴秀娟把她男人潘广臣拽到了厨房里,轻声埋怨他,“怎么回事啊你,回去一趟就算了,怎么还带了个叫花子回家来,你看他身上脏的,是你们村的?” 潘广臣搓搓手,笑得憨厚,“可不是,兆科跟我打小关系就好,他想来城里找个临时工,我碰上了,寻思他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就让他来我们家住几天,等他找到工再说。” 吴秀娟一听外头的叫花子不但今天要在她家吃饭,更要在她家住几天,火气蹭蹭往上冒,把手里刚给潘阳倒的白开水往灶上一方,气道,“什么人都往家里带,还住几天?家里米面很多吗,我两那点工资养活老小已经不容易了,你,你怎么尽干傻事!我不管,不能让他在家里住,看他那埋汰样儿!” 听吴秀娟这么一说,嘴巴迟钝的潘广臣为难不已,半响才道,“我已经把人带过来了,怎么也得让他在家住一晚吧,不然他能去哪住,难不成让他睡大街?” 吴秀娟伸头看了外边,见潘阳并没往他们这边看,哼了一声,“这个面子我给你,就让他睡一晚,明天你看着把他弄出去,要是明天下班我还见着他,潘广臣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别怪我到时候灭你威风。” 说完,吴秀娟端了白开水,换上笑脸去了客厅,对潘阳道,“大兄弟喝水,骑车骑了一上午,累了饿了吧,你看我们家广臣真是的,事先也不跟我说,家里也没有什么吃的,你看中午,我就随便烧点了?” 人家都管饭了,潘阳还有什么话说,忙站起来连声感谢,“有口饭就行,辛苦嫂子了。” 吴秀娟呵呵笑,“不辛苦不辛苦。” 说完,她对潘广臣道,“广臣快陪你兄弟坐啊,我去生火烧饭。” 潘广臣哎了一声,坐下跟潘阳聊天。 吴秀娟回身进了厨房,打开家里的橱柜,里面有大米半袋,白面半袋,还有干薯、玉米面等粗粮,至于菜,吴秀娟下班途径供销社买了一颗大白菜,家里还剩了点肉,吴秀娟端出来看了看,又放回去,切了大白菜炒一盘,又掏出陶罐里腌的萝卜干切了一盘。 至于主食,吴秀娟倒了大半的玉米面,里面掺了点白面,揉了块面做了一锅馍馍。 快十二点,潘广臣的一儿一女放学回来,见家里来了陌生人,两个孩子齐齐看向潘广臣。 潘广臣笑呵呵的说,“快叫叔叔啊。” 闻言,两个孩子纷纷叫了叔叔,下一秒抱着书包蹭的跑回了房间,嗖的一下把门甩上。 潘广臣无奈笑道,“哎呀,两个孩子被他们妈惯坏了,兆科你可别介意。” 潘阳刚想说没什么。 吴秀娟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了,瞪了潘广臣一眼,嗔道,“什么叫我惯坏了,两个孩子在学校哪个老师不夸?没我教,能这样吗?” 潘阳立马笑着接话,“嫂子说的是,广臣哥一个大男人,哪知道女人洗衣做饭带孩子的累。” 天知道潘阳只是站在女性角度说了句公道话,可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可是个大男人,一个大男人说这些话未免有些奇怪。 好在吴秀娟爱听,顿时乐了,“大兄弟说的是,我们家广臣平时跟个呆子一样,就知道教书,其他什么也不管,家里老小全是我一人在照顾。” 潘阳以前嘴巴就甜,现在吃人的嘴软,尽挑好听话说给吴秀娟听,把吴秀娟乐得合不拢嘴,刚才还在厨房偷偷嫌弃呢,现在就不停招呼她吃这个吃那个。 其实桌上也就两样菜,配上玉米面馍馍,潘阳已经觉得这是她来这个时代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了。 哪知吴秀娟的小儿子却不高兴道,“妈,今天怎么没做肉,昨天晚上说好要包猪肉白菜饺给我吃的啊。” 气氛瞬间僵硬了起来。 冷场了许久之后,吴秀娟僵着笑脸,嗔她儿子,“乱说什么,我哪说过包饺子了,不赶着逢年过节,家里哪有那个闲票去买肉。” ☆、第7章 结识刘铁柱 吴秀娟的小儿子不高兴的嘟囔了一句,“骗子。” 吴秀娟的脸顿时黑的跟锅底似的,如果没有潘阳在,她这会儿早脱了鞋抽他,死孩子,跟他爸一样榆木脑袋,就不知道给她顾点面子! 潘阳默不作声的看看面带尴尬的潘广臣,多少明白了点什么。 饭后,潘广臣要带潘阳出门转转,看看能不能帮她找份工作。 潘阳拒绝了他的好意,“广臣哥你忙你的,我自己在外头晃晃,说不准今天就能找到工作了,找到找不到我都回来跟你说一声。” 言下之意,今晚我就不在你家住了。 潘广臣搓着手,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说,“兆科,我...你看我的情况...” 潘阳抬手不让他说下去,笑道,“广臣哥你别说,我明白你的难处,家里就你跟嫂子那点工资还要养活老小,都不容易,我就不在这打扰了,我今天已经出门遇上你这个贵人了,搞不好等下出了你家门就能找到活干。” 见潘阳并没有生气,潘广臣将悬着的心揣回了肚子里。说真的,他很想帮一把眼前这个儿时玩伴,只是家有悍妻,又看不起他们农村人,每次他回农村看父母,回来都会被吴秀娟一阵碎念,更别说今天还把同乡带回了家。 其实潘阳又怎么可能去怪潘广臣,人家能帮她是举手之劳,不帮她也是人家本分,况且眼下又不是她那个不愁吃穿的年代,自个儿都过不好了,还能顾着别人? 吴秀娟能管她一顿饭就已经很好了,潘阳不会脸大到怪这个怪那个。 饭后小坐了片刻,潘阳向潘广臣夫妻二人告辞,吴秀娟一听潘阳要走,眉眼开眼,嘴上作惋惜道,“大兄弟难得来一趟,在我家住两天多好,怎么就走了呢!” 说着,吴秀娟用胳膊肘拐拐潘广臣,怨他,“广臣你也是的,快留留大兄弟啊,你看我说话也不好使,你快劝劝呀。” 可怜潘广臣一个老实人,反应不过来他媳妇一会一个脸,到底哪个才是她的真面目? 潘广臣我了半天,没我出下文来。 潘阳笑呵呵道,“广臣哥、嫂子,你们什么也不用说了,日后我在县城里少不得有叨扰哥嫂的地方,嫂子可别嫌我烦啊。” 吴秀娟道,“看大兄弟说的,有事只管找我们,只要嫂子能帮的一定帮。” 场面上的说笑间,潘广臣二人将潘阳送出了家门,见潘阳人出了胡同口,吴秀娟原本笑眯眯的脸顿时没了,拉着一张脸,对潘广臣说,“潘广臣,我丑话说在前头,像这种老乡你最好少跟他来往,一副穷酸样,你跟他来往多了只会降低你的身份。” “行了,别说了!”潘广臣听不下去,扭头回屋里,任由吴秀娟在他身后用她那套理论说教。 —— 这边潘阳出了胡同,四下观望,县城要比他们农村的房子好些,入眼处全是低矮的平房,马路牙子旁边每隔五十米竖着一根电线杆,脚下的石头子路虽然不平整,但要比农村的土路好许多。 第5节 正是半下午的时候,路上零星几个人,行色匆匆,每个人面上都挂着被生活压迫的疲累。 潘阳走的这个地方她还记着,有点像小西门,她以前在这座县城读高中时经常在下晚自习跟几个同学约好,一块来小西门这里吃小吃。 那个时候的小西门,是这座县城有名的小吃街,无论白天夜晚,这里人声鼎沸,有下课的学生,进城玩的农村人,还有本地下了班的居民,全集中在这里。 可是现在,寂静寥寥,连人影都难见到。 凭着记忆,潘阳沿马路牙子朝大前门方向走,其实她一时也没想好谋生手段,因为她对这个时代的认识无非从书本上以及父辈、爷辈人口中得知,她需要摸清当下时代的情况。 远远的,潘阳看到供销社三个字,红艳艳的很惹眼,她快走几步,进了供销社大门,进去入眼是一拍木板拼接而成的长柜,对着客人的方向是一排玻璃窗,里面是一排木板拉门。 玻璃窗里陈列了各色物品,生活用品诸如肥皂、洗衣粉、洋火、煤油、牙膏等物,吃的方面有挂面、肉、鱼、调料、烟、酒等,摆在大柜台上还有布匹,解放鞋,针线等物品。 供销社里静悄悄的,长长的柜台里面一左一右坐了两个供销员,见有人进来,二人抬抬眼皮子,上下打量了潘阳的穿着,又垂下了眼,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每一个人招呼来客的。 潘阳盯着橱窗里的物件,脑中立马浮现的是她身上有哪些东西可以卖,如果拿去卖了按什么物价卖给别人。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潘阳伸手指着橱窗里的挂面,问其中一位供销员,“挂面怎么卖。” 供销员抬抬眼皮子,懒懒道,“一毛六分钱一斤,外加二两的粮票。” 潘阳又指了指挂面旁边的白面粉,问道,“那这个呢?” 供销员坐直了身体,又上下打量了她,面上露出不太耐烦的神色,“一毛八分钱一斤,加二两粮票,哎你哪来的,到底买不买啊,买不起就别在这问东问西。” 潘阳还不知道这个年代的供销员已经算是个牛逼的职业,根本不是她那个拿顾客当上帝的时代,爱买不买,管你是天王老子,不爽了照样冲。 从供销社里出来,潘阳一肚子闷火,气得自言自语,“什么态度啊这是!” 茫然的在路上走了一会,潘阳决定找一个人问问有没有自由市场,都七七年了,就算时局再严,潘阳不相信就没有漏网之鱼,只要存在社会关系,肯定就会有市场。 这时朝潘阳迎面走来一个中年男人,梳着大背头,戴金丝框架眼镜,手拎公文包,一副上班族派头,观面相,不像奸诈之人。 潘阳朝中年男人走去,走近了对中年男人道,“大哥,想跟您打听个你事。” 中年男人停下了脚步,并没有打量潘阳的穿着,而是热心的问她,“打听什么事?” 潘阳道,“哪里有市场,我想去买点东西。” 闻言,中年男人面色一变,看了四周,确定没人听见他们的谈话,这才拉着潘阳的衣袖,将她带到一个不起眼的胡同口,压低声音道,“看同志是外地人,我也不瞒你,现在这个时间点是没了,你要是想买,等明天清早,记住要尽早,去衙前门,那里会有你想买的。” 潘阳感激不已,向中年男人连声道谢。 中年男人连道不客气,踏着匆忙的脚步离开。 当下有了头绪,潘阳心里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眼下她只要找到睡觉的地方,明早去了市场,她不愁赚不到钱。 眼看日头西落,将路上的人影拖的老长。潘阳问人寻到了县城里唯一的招待所,门面老旧,进去之后左手边有个柜台,中年大姐穿着深蓝色对襟小褂,面带微笑问潘阳道,“为人民服务。同志,来住宿啊,想住哪种的?” 见中年大姐态度良好,潘阳心里舒坦,笑问大姐,“有哪几种?” 中年大姐从柜台里拿出一张硬纸板,上面写了住宿收费,单人间两元一晚,双人间一元,最便宜的是大通铺五毛钱一晚。 潘阳立刻在心里换算了下,刚才她去供销社询问物价时,面条才一毛多钱一斤,就算是住大通铺一晚,都能买三斤面条了。 她身上有十块钱,是老潘家几乎所有的家当,想到家里几个萝卜头身上的破烂衣裳,想到潘恒春到现在还住在破帐篷里,潘阳捏捏口袋里的钱,突然舍不得了。 朝柜台大姐不好意思笑笑,潘阳抬脚出了招待所大门。 潘阳前脚出招待所大门,后脚又有个男人进去,三十多岁模样,额宽下巴方,长相很是硬气。 男人进去不到两分钟,也如潘阳那般再次出来,此时潘阳还未走远,男人快走几步赶上潘阳的步子,在潘阳身后喊道,“大哥,留一步。” 潘阳开始没反应过来,直到男人又喊了一声,她才意识到男人是在喊她。 潘阳回头,问男人道,“大兄弟有事?” 男人面庞黝黑,笑起来露出白齿,“我是想问大哥,晚上有睡的去处吗?” 潘阳一时摸不透男人的意思,面带警惕的打量了男人一眼。 男人生怕潘阳误会了,忙道,“大哥我叫刘铁柱,农村来的,原本想找个招待所住一晚,哪知道太贵住不起,看大哥也从招待所出来,所以想问大哥有没有去处,如果没有的话,不如我们在外边寻个地方住一晚?两个人安全些。” 潘阳一听,也觉得有理,原本她还存了点戒备心,不过又一想,自己现在又不是二八黄花闺女,而是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穿得破烂,谁能去打她主意?难不成会谋杀了她卖人肉? 潘阳略思量了下,笑道,“大兄弟的说法可以,我叫潘兆科,你喊我潘哥就可以了。” 中年男人也道,“潘哥喊我铁柱。” 因为晚上有了伴,潘阳心都放回了肚子里,待天黑下来,路上人更少,两人一路寻找可以睡觉的地方,终于在大前门那里找到了个干涸的桥洞。 ☆、第8章 自由市场 已是深秋,昼夜温差大,夜里再刮点风,不要太冷。 刘铁柱在桥上掰了树枝,喊潘阳上去抱到桥洞里,两人一阵忙活,总算生了火,各靠桥洞一边,伸手放在火上取暖。 潘阳随身带的布兜里还有张学兰给她准备的玉米面馍馍,因为中午饭在潘广臣家解决,包里的馍馍一点也没动。 潘阳突然想起她还没去潘广臣家跟他报平安,暗骂自己大意,再看外边,黑魆魆的没一个人影,这个点潘广臣家搞不好已经休息了,不好再去打扰,只好等明天去完早市再去他家。 对面突然传来一连串的咕噜声,引起了潘阳的注意。 刘铁柱摸着肚皮,嘿嘿笑了,不好意思道,“一天没吃东西了,饿了。” 潘阳从布兜里掏出两块馍馍,递给刘铁柱一块,“吃吧,说起来我也饿得慌。” 刘铁柱不接馍馍,连连摆手道,“不行,我哪能吃潘哥的馍馍,我吃了赶明儿你就没吃的了。” 话虽如此,他一个魁梧的大男人一天没吃东西,哪怕他意志再坚定,这会儿眼睛也忍不住往玉米馍馍上看,口中更是止不住的咽口水。 潘阳直接把馍馍塞到了他手里,又从布兜里掏出装在罐子里的萝卜干,笑着说,“吃吧,出门在外的难免遇到困难,今天你吃我的,要是过意不去,大不了明天你再请我吃。” 刘铁柱这才乐呵呵的哎了一声,拿过馍馍就连着咬了几大口,潘阳错眼看见他也拎了一个布兜子,里面鼓鼓囔囔的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随便问了一嘴,“大兄弟,你大老远来县城做什么?” 闻言,刘铁柱放下了手里的馍馍,向桥洞外边望了望,确定没听见走动声,这才伸头压低声音道,“不瞒潘哥,我前两天逮了一只兔子还有两只野鸡,想明天找机会卖掉,我们那管得太严,不敢拿出来啊,这不就想来城里看看。” 潘阳了然点头,问道,“那你知道在哪卖了吗?” 刘铁柱摇摇头,实话说,“为了省钱,我今天从我们村走了将近一天才到,还没寻着机会打听。” 说着,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有人稀罕这些野味。” 潘阳笑了,“怎么没人买,大兄弟放心,如今哪家不想着肉,你要是真想卖掉,比猪肉卖的便宜些,保准会有人买!明天你跟着我走,我带你去早市。” 刘铁柱眼睛一亮,瞅了瞅潘阳身边的包裹,讶道,“难道潘哥也是来...” 潘阳点点头,“对,和你一样。没办法,家里太困难,老小都等着我养活,不找点捷径不行啊。” 刘铁柱一拍大腿,“就是这么说!你看我,身强力壮,身上尽是使不完的力气,前些时候村里有活干还能挣点工分,现在闲下来了可如何是好,我们村就挨着大山,我上山转一天还能有点收获,可就算是有了收获,家里也不敢吃,生怕被邻居家闻见肉香,举报到队里,一准要把我带去,批评我投机倒把。” “潘哥,你说说这算怎么回事!唉!再这样下去,我们可真没有希望了!” 难得找到跟她见解不谋而合的,潘阳不迭点头,符合道,“谁说不是,信社会也该有市场,两者根本不冲突,大兄弟你看吧,这天早晚得翻天覆地。”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的说着,越聊越投机,只可惜这个时代通讯不方便,不然两人保准留个手机号之类的。虽然不方便随时联系,但两人约定好,日后只要家里有东西拿来卖,就来这个老地方,商量好后,两人又把具体住址留给对方,俨然交定了对方这个朋友。 次日,潘阳天不亮就醒了,刘铁柱还在打着呼噜,见时间差不多了,潘阳叫醒他,两人各自带上自己的东西,朝衙前街走去。 昨天的上班族没骗她,衙前街里果然聚了不少人,买东西的卖东西的都有。 两人眼睛一亮,对视一眼,齐齐朝里面走,这条街不算短,潘阳想到自己等下不好当着刘铁柱的面取东西,便对刘铁柱道,“我们先分开行动,各卖各的,早市散了就在这里集合。” 刘铁柱觉得可行,点头道,“听潘哥的。” 于是两人分开行动,潘阳往街里边走,边走边注意其他人卖的东西,时不时还停下来问问价钱,转了一圈后她心里大概有了底,寻了一处空地,蹲下来,把布兜往地上一放,从里面捡了件破衣裳摊开在地上,把挂面数把还有鸡蛋数枚拿了出来。 当初不靠谱的末世言论,潘阳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囤积了不少东西,最多的就是什么挂面、面粉以及大米这些,特别能管饱,而且存储时间长的东西,至于囤积鸡蛋,完全就是个人喜好了,她就爱吃鸡蛋,蒸的煮的炸的,啥都爱,所以鸡蛋什么的她不缺。 很快,有人在她的摊位跟前住足,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穿着得体,戴了副眼睛,完全一副知识分子模样,女人蹲下来,拿了一把挂面放在眼前仔细瞧。 潘阳也不说话,任由女人瞧。 潘阳的挂面制作精良,百分百纯小麦面,而且里面还掺杂了鸡蛋,细腻、劲道,会看的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劣质货。 刚才潘阳来回走动时,观察过别人,也有卖挂面的,但质量不怎么好,至少不完全是白面,多数是玉米面或者红薯面里面掺杂白面制作而成,在这个早市里卖的并不便宜,一毛四分、五分钱一斤,还是比供销社里划算。 女人很快露出满意之色,问潘阳,“同志,这个挂面怎么卖?” 潘阳沉吟了下,道,“一毛六,外加二两粮票。” 她要的价钱和供销社里一样,因为她有自信,自己的挂面质量比别人要好。 女人讨价还价道,“别的摊都卖一毛四,最多也就一毛五,同志,你做人不厚道,竟然卖一毛六。” 潘阳笑了笑,“既然这样,那大姐再去别家看看好了。” 说完,潘阳作势要拿回女人手中的挂面,哪知女人并不放手,抓着犹豫道,“同志,我买的多,能不能卖便宜些?” 潘阳反问她,“买多少?” 女人又仔细打量了手中的挂面,她是识货人,这种成分的挂面,放在供销社里至少卖一毛八,无论如何,今天她买下来都不会吃亏。摸了摸口袋里今天刚发的工资,女人咬咬牙,说,“给我来二十斤。” 潘阳也不在乎多一分少一分了,当下笑着说,“既然大姐买的多,就按大姐说的,我给您一毛五的价钱,怎么样?” 怎么样,还能怎么样,女人自然满心欢喜,如同捡到宝一般,掏钱给潘阳,“一共三块钱,还有四斤粮票,你数数。” 接下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潘阳送走了她的第一位顾客。 潘阳蹲累了,干脆直接坐到地上,等着下一位买住。不多时,她跟前又停下了一位大爷,年纪挺大,估计得七十多岁。 大爷的老伴刚从省城住院回来,因为营养供不上,刀口长得不好,医生建议大爷多给老伴补充点有营养又清淡点的食物,大爷在早市看了看,瞄准了潘阳的鸡蛋。 这个年头,鸡蛋可不多见,供销社里也没有卖的,就算是有鸡蛋,也都供应到了上面,老百姓见都很少见,别说吃了。 早市里头,卖鸡蛋的,仅潘阳一家。 大爷的儿子是冶炼厂的技工,工龄高,每月有四十块钱的工资,儿媳妇在高中教书,比儿子低点也有三十来块,儿子媳妇向来孝顺,不克扣他老两口。大爷盯了潘阳的摊位许久,咬咬牙,去问了价钱。 从昨天到现在,潘阳并没有见到任何地方卖鸡蛋的,所以她也不知道鸡蛋该卖多少钱。看大爷头发花白,穿着朴素,潘阳没打算在他身上挣多少钱,按现今的消费水平,给鸡蛋估出一个价。 “六毛钱,十个。” 大爷一听价钱合适,都没跟潘阳讲价,从口袋里掏出一块二毛钱,对潘阳说,“给我来二十个。” 潘阳哎了一声,乐呵呵的将鸡蛋小心装到大爷随身携带的布兜里。 大爷看潘阳为人热情,跟她多聊了两句,“同志哪来的鸡蛋?现在鸡蛋可不多见,自家养的鸡生的?” 潘阳面不改色点了点头,“可不呗,家里偷养了两只母鸡,下了蛋就拿过来了。” 大爷道,“这个不错,同志以后还来卖不?我孙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想买点给他也补补。” 第6节 潘阳眼睛一亮,笑道,“以后还会来,大爷您想长期买?我看您腿脚不便,不如您留个地址给我,只要我来城里,就把鸡蛋捎到您家门口如何?” 大爷觉着可以,如果可以送货上门,他非但不用走老远,还不担心被人瞧见来自由市场买卖,一举两得,大爷付钱之后立马给潘阳留了地址。 送走了一位长期顾客,潘阳喜不胜收,刚才留大爷地址也是心念一动,事后她越想越她觉得自己可以考虑发展长期顾客,单提供给长期顾客她日后都不会过太差了。 这么想着,再有顾客时,潘阳会顺嘴提一下上门提供的事,有的顾客觉得合适,留下了地址,有的更想货比三家,不愿意留。 不愿意留的,潘阳也不勉强,眼看着自己兜里的钱多了起来,潘阳的心都跟着膨胀了起来。 家里的萝卜头们,等着吧,阿哒回去要给你们换新衣裳了! ☆、第9章 投机倒把 潘阳摆出来的东西卖的很快,早市还没散,潘阳的摊位就空了,数了数身上的钱,一共卖了八块六毛,外加六斤粮票,其中还有两张是全国粮票。 不数不知道,一数吓一跳。要知道张学兰塞在她兜里的十块钱已经是潘家几乎所有家当了,可她才卖了一个早上就接近十块钱。 这卖东西挣钱的速度,不要太快啊! 在今天以及未来的几天内,潘阳卖的所有东西都将是她的纯利润,可她知道,单靠卖她存起来的那些东西并非长久之计,早晚得卖完,如今有了本钱之后,她必须尽快找到一条可持续发展之路。 收拾了摊位,潘阳到她和刘铁柱约好的地方,却没见到刘铁柱,估计还在市场里卖吧。潘阳干等着也无聊,索性去市场里头寻找刘铁柱,看他卖的如何。 找了一会儿,终是在一家卖肉的摊位旁找到刘铁柱,他蹲坐在地上,摊位前还剩下两只野鸡没人买,眼见早市就要散了,行人越来越少,刘铁柱脸色焦急,直搓双手。 潘阳快走几步到刘铁柱跟前,伸手拍拍刘铁柱的肩膀,“大兄弟,卖的如何?” 刘铁柱叹了口气,“兔子被人买去,没一个愿意买野鸡的,来看的都说太瘦,油水少。” 潘阳明白了,这个年代可不比她那个年代,这个年代人吃油脂吃的少,格外稀罕大肥肉、肥老母鸡之类的东西,像瘦肉几乎没人愿意买,猪蹄、排骨、猪下水等,就更不招人待见了。 刘铁柱的野鸡要放在她那个时代,不少人都稀罕,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确实太瘦,开水一烫,毛一拔,估计只剩几两肉,实在不划算。 “实在卖不掉,就带回去养着吧,昨天其中一只还下了蛋,给孩子补补也行。”刘铁柱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潘阳瞅着被拴在一块的两只,问刘铁柱,“两只都是母的?” 刘铁柱向看怪物一样看潘阳,好似在说公鸡母鸡都分不清? 潘阳心虚的摸摸鼻子,她是不太分清公母鸡,尤其还是野鸡,她见都少见,别说分清公母了。 刘铁柱说,“两只都是母的,回去栓养一段时间,估计每天都能下个蛋。” 潘阳眼睛一亮,顿时想到家里正在张身体的几个萝卜头,还有潘恒春,年纪大了,需要吃点高蛋白的东西补补。 潘阳问道,“大兄弟,两只野鸡多少钱,潘哥留了。” 闻言,刘铁柱道,“那怎么行,潘哥我卖不掉就算了,哪能祸害你,你好容易卖点钱,哪能再买我的。” 潘阳笑了,“大兄弟放心,我不吃亏,我想买了回去下蛋给孩子们吃。” 刘铁柱将信将疑,“真的?” 潘阳道,“嗨,我犯不着说假话,真的,开个价吧,多少钱大哥买了。” 刘铁柱爽快道,“既然是潘哥买,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两只一块钱,都拿去吧。” 潘阳道,“才一块钱,那怎么行,不能让大兄弟赔本啊。” 潘阳不愿意拿,紧挨着刘铁柱,就是卖猪肉的,人家卖一斤猪肉还七毛钱,他卖她两只鸡才一块,很显然物超所值了。 刘铁柱却是硬塞到潘阳手里了,“潘哥可别这么说,这野鸡也不是家养的,我上山活捉回来也没有本钱,再说潘哥若是不买,我还得带回去,一分钱都赚不到呢!” 听刘铁柱这么一说,潘阳才略安心,收下了两只野鸡。 两人结伴出了早市,早上一点东西都没吃,两人这会子早饿得肚子咕咕叫,可惜没看见一家卖早点的。 可不是,自由市场都是偷摸进行,谁敢明目张胆开饭店?除了国家敢,私人哪敢做这事,除非不想混了。 潘阳向路人打听,寻了最近的国营小饭店,两人摸到国营饭店,饭店大门敞开,里面清清冷冷的,没一个客人,只有坐在柜台后打盹的服务员。 服务员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两人一眼,没有一点招呼他们的意思,又垂头眯了起来。 对此潘阳已经习惯了,这个服务员就像昨天供销社的那个一样,吃公家饭的,不求业绩高,反正哪怕一天没一个客人,都不耽误人家按月拿工资。 在这么拽的单位上班,你说人家能不牛逼哄哄的嘛! 潘阳不放在心上,刘铁柱却是紧张的手心都冒了汗,他一个农村人,半辈子了来县城的次数都有限,更别说进饭店吃饭了,那是想都不曾想过,现在见服务员不搭理他们,刘铁柱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脏兮兮的衣裳,还打着破补丁,再看服务员身上穿的干净又体面,一瞬间自卑又无措。 潘阳不知道刘铁柱心里那些拐拐弯弯的心思,她拍拍刘铁柱的肩,让他先去坐,自个儿去柜台那里,无视服务员的冷漠,仰头看着墙上的木板块,对服务员道,“两碗葱花面,再加两个玉米馍馍。” 服务员这才算睁开了眼,上下打量了潘阳一眼,见她穿的破烂,把手一伸,懒懒道,“先付账,再供饭。” 潘阳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墙上的木板块明码标价,一碗葱花面两毛钱,外加二两的粮票,一个玉米馍馍一毛钱,外加一两的粮票。潘阳掏出一块钱,又找出六两地方粮票,对服务员道,“找钱。” 服务员慢腾腾的找给她四毛钱,这才朝身后喊一声,“师傅,两碗葱花面,两块玉米馍馍。” 点了饭,潘阳去刘铁柱那里坐下,刘铁柱忍不住对潘阳嘀咕,“狗眼看人低,分明是欺负我们农村人。” 对这种现象,不仅现在有,以后歧视更严重,潘阳笑着宽慰他,“不管她,我们吃饱饭要紧。” 过了会,服务员送上饭,两人饿极了,大口吃起来。老实说,对于吃惯各种美食的潘阳来说,葱花面的味道不怎样,而且面条的质量还没有她卖出去的好,如果不是饿极了,潘阳根本就吃不了多少。 可对于刘铁柱来说,这碗葱花面却是难得的美味,他想吃慢些,好仔细回味吃进嘴里的葱花香,可大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三两下就将面条吃了个干净,连一点面汤都不放过,全倒进了自己嘴里,事后才砸砸嘴回想刚才的感觉。 等潘阳也吃完,刘铁柱起身要去付钱,说好了今天他请潘阳吃,哪怕贵,他都得去付钱,做人不能孬熊,有来才有往。 哪知他刚起身,潘阳就让他坐下,“我已经付完了,咱们走吧。” 刘铁柱看看柜台服务员,又看看潘阳,脸涨得通红,急道,“说好我请潘哥的,怎么又让你请客了。” 潘阳不甚在意,擦擦嘴道,“没事儿,谁请都一样,既然你叫我一声潘哥,哥请你吃顿饭算什么。” 刘铁柱不愿意,死活要掏钱给潘阳,两人在饭店里推搡了几下,直到服务员气冲冲的喊道,“吵什么吵,当这里是你家啊,要吵出去吵,乡巴佬!” 刘铁柱脸更红了,一米八几的大汉经不住服务员这般蔑视,恼得想揍她,潘阳赶紧将他拉出去。 “潘哥,说好了,下次一定要我请你,不然我没脸再见你。”从饭店出来,都走老远了,刘铁柱还在惦记着刚才的事。 潘阳好笑之余,又为眼前这大汉憨厚的举动而感动,她啊,恐怕也就只能在这个年代碰见踏实憨厚的汉子了吧。 刘铁柱卖了东西,今天就要赶回去,潘阳不急着回去,来一趟县城不容易,她想再待几天再说,于是两人在大前门分开,各自行动。 潘阳想着要去潘广臣家一趟,她手里还拎着两只鸡,行动多有不便,寻了个没人的地方,潘阳集中精力,将野鸡放到空间里,而后才朝小西门潘广臣家走。 去了潘广臣家,敲半天门才有人开,开门的是潘广臣岳母,吴秀娟表里不一的性子像极了她老娘,老太婆见来人是潘阳,门只开了缝隙,她人挡在缝隙那里,笑呵呵的对潘阳说,“广臣他两口子上班去了,你找广臣有事?” 话虽如此,却没有开门请潘阳进去的意思。 潘阳也没打算进去,站在门口说,“昨天忘了告诉广臣哥一声,我今天准备回去了,劳烦大娘告诉广臣哥我来过。” 老太婆一听潘阳没有要赖在她家混吃混喝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笑道,“就是,该回去的,像你们啊,就不该来城里,能干什么?又没什么文化,不像我家广臣,好歹能当个教书匠,你们啊,还是回去老老实实种地吧,至少能混口饭吃,你说是不是,还是踏实点好。” 潘阳面上呵呵笑,不欲跟老太婆再多说,告辞离开。 因为天还早,总不能每天只等着早市,而后荒废一整天。潘阳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该主动点,去人口流动多的地方,再卖掉点东西。 其实她当初存放了许多末世来临可能用到的东西,除了米面粮油外,尚有煮锅,酒精块,还有方便面、罐头、饼干火腿之类存放时间长而且管饱的食物。 潘阳环视四周,小县城里没有火车站,那么人口流动大的只有学校了。 潘阳的母校一中在她上高中那会儿已经有七十年的历史,说明现在县城里已经有一中这个地方。潘阳按记忆摸到她母校一中,这个时候的一中远没有她上学那会儿的规模,清一色的大平房,破旧低矮,大铁门口守着门卫,潘阳进不去,只能静静地等着中午下课。 约莫十一点多,高中校门打开,高中生们三三两两从里面走出,他们有穿着得体的,有穿着极差的,但他们脸上皆洋溢着青□□彩,俨然承担了整个民族以后希望的派头。 别看他们现在辛苦,这群人以后可将会是各行各业的大领导啊! 带着敬畏之心,潘阳瞄准了一位穿着比较好,梳着大背头,脚蹬皮鞋的年轻男子,这种人的买东西的可能比较大。潘阳朝他走了过去,喊了声同学,跟他并排走。 年轻男子扭头看了潘阳一眼,并没说话,面带好奇之色。 潘阳道,“同学要买零食吗?” 潘阳从布兜里掏出一罐黄桃罐头。 年轻男子不过看了一眼,没露出大惊小怪之色,而是对潘阳正色道,“同志,像这种投机倒把的事是严令禁止的,我看你不像惯犯,就不举报你了,希望你好自为之,别再让我看见。” 潘阳心惊,暗骂自己大意,她竟然想卖东西给这帮学生,他们可是每天都在被洗脑的人啊,心中对这个国家一腔热血,无论家庭条件好的还是差的,都多少带了点不知人间疾苦的清高,哪怕饿死,都不会干投机倒把的事,卖东西给他们,不是找死是什么? 潘阳讪讪的笑了,赶紧收了罐头撤退。 哪知她没走多远,却被一位中年男人喊住,潘阳回头,中年男人手拎公文包,看架势有点像这个高中的老师,匆匆朝潘阳走来。 “同志,刚才你是要卖罐头给学生?” 潘阳惊疑不定的看着中年男人,不敢说话,生怕中年男人告发了她。 可没想到中年男人下一句话便是偷偷对她说,“罐头多少钱能卖?” ☆、第10章 大意失策 正如潘阳猜测那样,中年男人确实是一中的老师,教高二政治,他们高二政治教研组的组长马上要退休,中年男人有想法顶替教研组组长的位置,老组长跟他关系还不错,私下里给了他一个招儿。 让他直接去找校长。 平心而论,中年男人工作能力并不差,所带的班级升学率一直在同年级遥遥领先,奈何关系不够硬,一直干擦皮鞋的活儿,学校里但凡是个小领导,都跟校长多多少少沾亲带故,男人不是不郁闷,校长这人惟利是图,去找校长,送什么礼好? 中年男人正是头疼之际,无意间瞧见潘阳手里的罐头,眼睛一亮,心里有了主意。 正是下课人来人往之际,不便说话,男人将潘阳领到一处不起眼的胡同口,低声问潘阳,“同志,你身上有多少罐头?种类多不?” 说起罐头,潘阳还真储存了不少,牛肉、猪肉、鱼肉罐头,还有各色水果罐头她都有。潘阳侧身避开男人视线,集中意念,从空间里筛选一遍,将不同种类的罐头各拿出一罐,递给男人看。 种类不同的罐头包装也不同,有铁皮质的,还有玻璃罐装的,形态各异,包装精美。 男人拿在手上,眼睛盯着罐头,嘴里念念有声,“同志哪里来的,这个好这个好啊。” 潘阳见男人看的仔细,甚至还将罐头的牌子读了出来,似乎在认真回想自己有没有听说过这个牌子的东西。潘阳突然想到了什么,暗骂自己大意,在男人看清生产日期前,忙将罐头从男人手中拿回,抱在怀里,对上男人不解的视线,潘阳面不改色瞎扯淡,“同志,不瞒您说,我这罐头是通过小道弄来的,这上面的商标我得把他撕下来,否则我可不敢卖给您了。” 闻言,男人恍然大悟。 这个年代物质极度匮乏,普通人家一年连肉都吃不上几回,更别说这种纯肉制品了。听潘阳这么一说,男人脑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潘阳手里的罐头可能是某个工厂的残次品,原本当做福利分给本厂的职工和家属食用,职工家属可能不舍得吃,转手卖给别人,几经周转才到了潘阳手上。 自我脑补到这儿,男人理解道,“同志,我懂你的难处,这样吧,不瞒你说,我是想买来送人,如果你把商标撕了,难免影响外观,你要是撕了商标就卖我便宜些怎么样?” 只要能把东西卖出去,怎么着潘阳都乐意。她故作考虑了下,才装出行家派头,对男人说,“同志,罐头我卖了不止一次,我卖给别人,猪肉罐头是一块五毛钱一罐,牛肉罐头是两块钱一罐,鱼肉要便宜些,给您的话,我卖您一块,至于水果类的,我也不管您要哪种,都给您按五毛钱算,您看怎么样?” “这么贵?”男人一个月的工资才三十五块钱,平时无事,他哪舍得去买罐头这种奢侈品,是以从没打听过罐头价钱。 第7节 潘阳笑道,“同志要是怕我蒙您,我也不走,我们现在就去最近的供销社,您大可以问问供销社的价钱,看我有没有蒙您,您自己想想也知道了,市场上猪肉都买将近七毛钱,我这一瓶肉罐头怎么也得有两三斤重,还是经过加工的成品呢。” 男人犹犹豫豫,选择听潘阳的建议,他要先去供销社问个价钱,心里好有个底儿。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供销社里头,像潘阳手里那么大罐的猪肉罐头卖两块钱,牛肉罐头要两块二,鱼肉要一块八,至于水果罐头还明码标价八毛钱。 这么一对比,潘阳卖的不要太便宜。 出了供销社,男人一口气跟潘阳买了猪肉罐头两罐,鱼肉、牛肉罐头各一罐,至于水果类的则要了两罐黄桃罐头、两罐鸭梨罐头。 加起来一共七块钱。 潘阳从兜里掏出罐头给男人,男人接一罐就立马塞到自己公文包里,本就不大的公文包愣是被塞得鼓鼓囊囊。钱货两清之后,男人抱着公文包,脸上带着捡大便宜的欢喜之色匆匆往家走去。 又赚了七块钱,潘阳喜滋滋的将钱叠好,生怕装在身上弄丢了,特意将它们变没存放在空间里。 抬头看了看天,日头升到正中央了,摸摸已经空了的肚子,潘阳不打算再去饭店吃饭,而是按自己的记忆去了淮河堤坝上。 这个点堤坝上没有人,潘阳寻了处有树遮阳的地方,盘腿坐了下来。想到昨天存放在空间里的两只野鸡,潘阳怕它们饿坏,放它们出来,手里拽着麻绳,任由它们在可控制的范围内低头找食物。 不仅鸡饿了,潘阳这会儿也是饿的不行,从空间里摸出一包方便面,又摸出一瓶矿泉水,喝了两口之后,倒了些水在堤坝的凹陷处,喂两只野鸡点水。 视线落到矿泉水瓶的商标上,潘阳不停骂自己大意,看来还是没有经验,早上卖的挂面全带有商标,如果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如今潘阳只能祈祷买走的人从不关心自己买的东西是什么牌子的、生产日期是什么时候。不过就算被发现了又怎样,反正他们也找不到她,本来就是钱货两清的事,发现了还能去找谁? 平复了惴惴不安的心,潘阳吃了饭之后靠在树干上眯眼休息了会儿,下午潘阳并没有再找机会去卖东西,而是去了供销社购买她想要的材料。 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各种外包装。 像罐头、肥皂、洗发水这样的,潘阳能直接撕了商标都不担心卖不掉,可诸如大米、面粉,还有方便面饼干这类的东西呢?根本就没办法撕包装袋。 所以潘阳决定她要将部分东西重新包装,准备好之后明天再拿到早市上卖。 照例进了昨天去的那个供销社,潘阳在橱窗里扫了一眼,没看到她想要的,于是开口问供销员,“大姐,有麻袋或蛇皮袋吗?” 还是昨天那个眼长头顶的大姐,看了潘阳一眼,似乎对她一点印象也没有,懒洋洋的对潘阳说,“麻袋有,蛇皮袋没有,不过有尼龙袋。” 尼龙袋也行,装面粉也不会漏。 潘阳道,“多少钱一个?” 供销员上下打量了潘阳,阴阳怪气反问她,“你买不买?” 潘阳神烦她这态度,心里有火,讲话大声了些,“我既然问了肯定就是要买,我买个东西难道不能知道价钱?” 供销员似乎被噎了一下,这才从椅子上起身,不情不愿的从柜台里头翻翻挑挑,拿了麻袋和尼龙袋放在柜台上给潘阳看,“麻袋一毛一个,尼龙袋一毛五。” 这么贵!潘阳砸舌,一个尼龙袋都能买一斤面条了,难怪他们农村收了粮食之后,都没见装进袋子里,而是在供销社用破了的草席或竹竿席围成圆柱状,收回来的粮食全堆在里面。 不过再贵也得买,潘阳估摸了下自己存的粮食,一口气买了十个麻袋,十个尼龙袋。 除了这两样东西,潘阳又买了油纸,她打算将方便面、饼干、糖果之类的全包在油纸里,能卖的话就全卖掉。 抱了一堆东西,潘阳回到堤坝上,寻了一处不起眼的地方,赶紧动手将大米、白面全换了包装袋,至于换下来的蛇皮袋,潘阳用刀将蛇皮袋分割成同样大小的蛇皮块,把她空间里剩余的挂面全部改包装。 这些活虽轻,但精细复杂,潘阳忙活了半天才将所有东西改头换面,此时太阳已经落山,整座县城开始暗了下来。 毕竟是县城,不可能没有娱乐活动,据潘阳所知,一中对面的大操场上每天都会放电影,而且是免费观看,城里的居民只要搬个大板凳过去就可以凑热闹。 潘阳好歹是受过各种娱乐节目洗礼的人,对这个年代的娱乐活动丝毫不感兴趣,与其去玩耍,还不抵回桥洞早早睡觉。 今晚少了刘铁柱,潘阳独自一人蜷在桥洞里,睡得不□□稳,虽说这个年代的人相对朴实,可总有坏人不是,一夜睡得惊惊蛰蛰,终是熬到了天亮。 照例是去赶早市... 潘阳在县城待了五天,几乎把空间里能卖的东西卖了差不多,第五天晚上,她蜷缩在桥洞里,借着昏黄的火苗光数了身上所有的钱,一共两百六十八块七毛钱,还有二十斤地方粮票和五斤全国粮票。除此之外,更令潘阳兴奋的是,她卖肉罐头换了三斤肉票! 这意味着她能给家里买点肉带回去了! 此时大概没人会想到,这个睡在桥洞、穿着破烂的农村男人身上竟然会有这么多钱。潘阳又是欢喜,又是忐忑不安,将所有的钱小心翼翼存放在空间里,生怕夜里有歹人,这一夜她不敢睡,睁着眼直到天放亮。 等外头天一亮,潘阳直奔汽车站,在那里找到去他们乡的唯一一班汽车,花五毛钱买了车票,载着满满的收获回了她的家乡。 原本潘阳想给几个萝卜头买身新衣裳,可转念一想,家里老小的衣裳全是张学兰打布做的,在穿衣方面,显然张学兰比她更有经验,与其买的不合适,倒不如回家给钱,直接让张学兰给他们都做一身。 到乡里下了车,潘阳又去了乡里供销社,打算买点吃的带回去。她去得巧,供销社里刚从上面调了三级新鲜猪肉,为的是给在乡里工作的商品粮户口提供一个买肉的便宜渠道,这倒便宜是便宜了潘阳。 潘阳毫不迟疑的用肉票买了三斤肉! 供销员见票就卖肉,可不管是不是乡里工作人员,拿刀一刀切下去,连皮带肉给潘阳割了三斤。 紧挨着猪肉的是猪下水,堆在一旁,没人稀罕。 老潘家的人都爱吃猪大肠,潘阳笑呵呵的问供销员,“猪下水多少钱?” 供销员见难得有人买这东西,忙道,“这一堆,八毛钱你全拿去,票都不用了。” 供销员眼尖的瞧见潘阳的视线又放在了猪蹄上,接着道,“还有这副猪蹄,大兄弟要是也拿走的话,我都算你便宜些。” 最后潘阳要了猪下水又提了一副猪蹄,全装在布兜里,一块拎了回去。 等到村里时基本中午了,因为是周天,几个萝卜头没上课,在打谷场上疯做一团,还是潘士松眼尖,最先看见潘阳,立马甩下一块玩的小伙伴们,飞一般的奔向潘阳。 他脸蛋红扑扑,跑的极快,嘴里不停喊‘阿哒’,开心极了,扑到潘阳大腿上,抱着就不撒手。 “阿哒,你可算回来了。” ☆、第11章 重男轻女 对于家里的萝卜头们来说,潘阳还是头一次出去这么长时间,尤其是小萝卜头潘士告,他压根就没有时间概念,只是觉得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自己阿哒了。 潘阳被潘士松、潘士勋、潘士云三个萝卜头扯着衣角‘护送’进潘家大门,小萝卜头潘士告正蹲在墙角扣月季花根茎的泥巴,他扭头看了眼潘阳,愣了几秒钟。 潘阳对小萝卜头扬起个笑,“小告,快来阿哒这里。” 不笑还好,潘阳这一笑,小萝卜头顿时哇哇大哭了起来,边哭边抹眼泪,蹒跚往潘阳跟前跑,潘阳也想她小叔了,忙弯腰掐住小萝卜头的胳肢窝,把他抱在了怀里。 小萝卜头不停的宣泄自己的思念和委屈,哭的老伤心了。 直到张学兰从厨房里出来,手拿擀面杖,冲小萝卜头喊道,“哭什么哭,再哭小心我揍你!” 小萝卜头泪眼朦胧的瘪瘪嘴,手指张学兰,拿眼睛瞅潘阳,无声控诉他娘的暴力行为。 潘阳觉得好笑,弯腰把小萝卜头放下来,给他擦擦脸上黑乎乎的泥巴,状似认真的说,“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月季花下面的土不能扣,扣了它就不长个头了,你刚才再干什么?” 小萝卜头瞬间陷入沉默状态,手扣着指甲盖,人也不哭了,低头进入自我反省中。 解决了爱哭鬼,潘阳摸摸小萝卜头的脑袋,把手里拎的布兜往地上一放,一屁股坐在二层石台阶上,其他几个萝卜头纷纷将布兜围住,仰脑袋问潘阳,“阿哒,这里面装的是什么?怎么还一动一动的。” 潘阳见大门没关,对潘士松道,“士松,去把门关上,记得反插好。” 潘士松一听他阿哒这么说,眼睛蹭亮,突然想起之前阿哒偷偷给他东西吃的时候就是这副神态,他嗖的一下冲到大门口,反插上大门,又忙蹬蹬跑回来。 潘阳这才把布兜里的两只野鸡拎出来,这些天她在县城,虽然每天都会放它们出来喂食物,但还是瘦了些,不过还算精神。 两只野鸡刚从布兜里出来有点蒙头转向,不停在原地打转。 几个萝卜头瞪大眼睛,惊奇的看着面前的野鸡。他们不是没见过鸡,而是从来没想到有一天鸡会出现在他们家院子里。 在他们印象中,无论公鸡还是母鸡,只会出现在公社后面破厂房的鸡圈里。 不过也不是,潘士勋就在村长家见过一次。 潘士勋和村长的儿子关系铁,被村长儿子带去他家玩,当时村长家院子里就有一只大公鸡在悠闲啄玉米粒,村长他老娘没想到自己孙子会带外人回来,吓得不轻,忙将大公鸡抱进屋里锁上门,并且再三给潘士勋洗脑,威逼利诱他不能说出去。 潘士勋这个懵逼蛋子,特别好糊弄,当时看着新奇,转眼就忘了这回事儿,现在见潘阳放了两只鸡在院子里,潘士勋突然想到什么,问潘阳,“阿哒,咱们是不是不能说出去?” 潘士云敲敲她小哥的脑袋,恨声道,“说出去?你傻呀,前两天老师还跟我们说过家里不能留私人财产,要上交给公家,你课都听到狗肚子里去了?” 潘士勋抱着脑袋,嘿嘿傻笑,不敢在他阿哒面前说自己从来没认真听过课。 既然几个萝卜头主动提起了,潘阳不得不给他们上堂课。 她摆正了脸色,认真对家里几个萝卜头道,“出了家门,无论我从外面带了什么回来都不要跟外人说知道吗?如果哪个说了,几天后你们就去大队给阿哒送饭去吧,因为阿哒将会被关在大队里改造,大洋他阿哒你们还记得吗?你们看大洋他阿哒被放出来了吗?” 大洋他阿哒的事也就是在潘阳刚变成潘兆科那会儿发生的,大洋他阿哒在家里偷偷关养了一头猪仔,被人举.报后,猪仔被大队没收了不说,连人都给带到大队关起教育了起来,这不,为期三个月的改造还没完成,人到现在还没放出来。 提起大洋他阿哒,几个萝卜头纷纷沉默了起来。 潘阳不知道别的地方是什么政策,他们村仍旧不允许村民私底下养殖鸡鸭鹅,还有猪、牛等一律严禁,每年大队里会在开春之际养殖猪仔、鸡鸭等,村里可以拔猪草送到大队给猪吃,然后在工分本上记录工分。等到年末时,大队统一宰杀猪、鸡等,各家各户可以端碗去分,平均每户能分到一斤左右猪肉和几块鸡鸭肉。 其实潘阳不怕几个大的孩子说出去,怕的是小萝卜头出去乱说,至于怎么让小萝卜头不说出去,潘阳决定把这个任务交给张学兰,她肯定有法子。 张学兰从厨房里出来,围裙还没摘掉,见潘阳带回来两只野鸡,没有太惊讶,她反应倒是快,弯腰两手一掐,把两只野鸡全逮放进西头间,就靠在窗户口下面拴上。 潘阳尾随张学兰进屋,把买回来的猪肉、猪蹄还有猪下水,一起拎放到堂屋的八仙桌上,对张学兰说,“今天中午烧碗红烧肉给几个孩子解解馋。” 张学兰眼瞅着桌上的东西,这才露出惊讶神色,这么些肉,以前她哪怕过年也没见着过,她惊疑不定的问潘阳,“你这些天在外头做什么了?实话跟我说,潘兆科你该不是做了什么犯法的事?” 这可是猪肉啊,他们农村不比城里吃商品粮的,按月发放肉票,农村哪有肉票,唯一能吃的到肉的机会就是在年末大队宰杀猪的时候,平时哪有机会吃到! 潘阳就知道家里人会怀疑,幸亏她没再给几个萝卜头买衣裳、买零嘴,不然张学兰还不得像审问特.务那样,不得打破砂锅问到底都不罢休? 萝卜头们都还在,潘阳不欲不多说,低声对张学兰道,“这些事晚上再说,听我的,你先割点肉在锅里煮上,剩下的,你看是腌了风干还是怎么整?猪蹄也一块腌了吧,至于猪下水,打理起来麻烦,中午先不做,下午洗干净了控水,晚上都给爆炒了。” 说实在的,家里哪个不是许久没见肉沫星子了?张学兰就是有心想问潘阳哪来钱买的,这会儿脑子也不受控制了,眼直盯着猪肉,嘴里不住咽哈喇子。 张学兰拿刀割了有半斤肉,让潘士松在压井那里给她压水,洗干净了之后,切成厚薄均匀的肉块,丢进大锅里,潘士云早就守在灶膛下烧火了,她把火烧得极旺,想到等下就能吃到肉,干活就格外的卖力。 打从潘阳回来就没见到潘士尧和潘恒春爷孙二人,潘阳进了厨房,问张学兰,“士尧和阿哒呢?” 张学兰在切葱段,头也不抬道,“去修河坝了,中午坝上管饭,都不回来了。” 潘阳点头,不忘叮嘱张学兰,“肉烧好了盛出来给他们留点。” 张学兰没好气道,“还要你说,我留了一块没煮,我们吃剩下的不新鲜,等晚上他们回来了再做也不迟。” 锅里的水烧了一开,很快整个厨房弥漫着浓郁的肉香味,勾的几个萝卜头拥到厨房嗅个不停。厨房原本就巴掌大点地儿,再挤几个萝卜头,连转个身都费劲,烦得张学兰将他们爷四个全轰出去,让他们在堂屋等着,一会就能开饭。 红薯面馍馍是张学兰提前做好的,潘士云把热腾腾的馍馍端上了桌,一起端上来的还有雪里蕻、萝卜干。 潘士告不满道,“姐,肉呢肉呢,我要吃肉,不吃咸菜。” 潘士云笑道,“看把你矫情的,以前没有肉,你怎么不说你不吃咸菜呢?!” 说话间,张学兰把装满的红烧肉碗端上了桌,黑红的酱油色,油汪汪的汤汁,泛着油光的大肉块,上面盖着刚闷熟的大葱。 萝卜头们手拿筷子,巴巴的观望,不停咽口水。 潘阳也是馋的不行,对所有人道,“快吃吧。” 几乎是同一秒,四个孩子把筷子同时伸到肉碗里。 第8节 张学兰反手用筷子敲了潘士云的手背,训她,“你忙个什么劲儿,不知道让着你弟弟啊,少不了你吃的,先别夹!” 潘士云摸摸被打的手背,放下筷子,委屈的红了眼眶。 桌上不止有弟弟,还有哥哥啊,怎么没见她娘打她二哥,教训她二哥让着弟弟妹妹呢。 张学兰重男轻女是村里有名的,自己亲闺女不喜欢,孙女不喜欢,以后有了重孙女她还不喜欢。 潘阳神烦张学兰这种态度,当初就因为她是个女孩,张学兰就要把她扔在医院给别人养,现在看到张学兰打潘士云,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恼道,“吃个饭还要出幺蛾子,小孩子想吃点肉怎么了,你不想吃啊,打她做什么。” 说完,潘阳夹了肉块放到潘士云馍馍上,拍拍她姑姑肩膀,“吃吧,想吃就夹,以后有的是肉,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潘士云带着哭腔嗯了一声,偷偷看张学兰一眼,哪知道张学兰也正看她,阴阳怪气的说,“吃吧,你阿哒都让你吃了,怎么还不吃。” 就是这种阴阳怪气的说话语气,潘阳听着都烦到不行,如果不是看孩子们都在场,潘阳绝对还要再和张学兰吵一架。 有她这样管孩子的吗?! 潘士云都十二岁了,被这样漠视,以后她不放在心上才怪。潘阳一直都觉得亲情是相对的,只有你对小孩好,小孩长大才会跟你贴心,她多少有些明白日后潘士云为什么跟张学兰一直不亲厚的原因了,自己亲妈这样对她,任谁心里能没有怨言? ☆、第12章 想法子挣钱 吃了午饭,张学兰让潘士云去刷锅洗碗。 生怕邻居突然来老潘家串门子,张学兰把几个孩子撵出去玩,反插上大门,这才把潘阳带回来的肉拎到压井那里。 他们中午吃了半斤左右猪肉,还剩下两斤半,张学兰先压水洗了干净,放在平时用来洗衣服的大石头上控水,至于猪蹄和猪下水,处理起来就比较麻烦了,尤其是猪下水,处理不干净的话一股子猪屎味儿。 张学兰吆喝潘士云,让她烧一大锅开水。先把猪蹄烫了拔毛,猪大肠翻过来,用冷水冲掉里面的食物残渣,再用热水焯一遍。 潘士云哎了一声,蹬蹬跑进厨房,揭开桶盖,没有水了,拎了水桶来压井这边压水,她个子小,水桶又大,打完水根本拎不动。 她们娘两忙活的时候,潘阳也没闲着,无论是猪肉还是猪蹄,腌了之后总得有个储存的地方,张学兰让他把家里腌萝卜干的大缸搬出来清洗了。 潘阳正忙活呢,潘士云蹭到他身边,扯扯他小褂巾子,小声道,“阿哒,我帮把水拎进去呗。” 如果是平常,潘士云可能直接喊张学兰拎了,可她娘中午才训过她,她这会儿心里堵着气呢,不想也不敢使唤她娘,反倒是她阿哒,最近感觉很好说话,待他们也有求必应。 潘阳手上都黄黄的咸菜水,舀水冲了下手,单手把水桶拎到厨房,还贴心的给潘士云直接倒水进锅里。 潘士云在厨房里小声道,“阿哒,我看娘还气着呢。” 潘阳宽慰她,“别管你娘,她就那性子,过了时候她就忘了。” “潘兆科,盐没了,你去供销社买点盐回来。” 父女正小声嘀咕着,张学兰的吆喝声传了进来。家里盐罐子里的盐本来就剩的不多,单腌点肉就把所有粗盐给用光了。 潘阳应了声,他口袋里装了几块钱备用,正要出门,张学兰喊她,“等下,我去拿盐票给你。” 潘阳讶异道,“还要盐票?” 其实这个时候去供销社买东西,除了特别几样米面粮油必须用到票,大多生活用品已经可以直接用钱买了,比如盐巴,一毛钱就可以买一包,可张学兰会过日子,平时省着用,家里还剩两张盐票,想着年前总得用掉,否则翻过这个年头,明年就是想用也过期了。 潘阳怀揣两张盐票,出了门往供销社走。 他们村分村东和村西两个大队,潘阳他们属于村西大队,村里就一个供销社,位置正好在村东和村西中间。去供销社的路上,潘阳碰见了村里的几个熟人。 “兆科,最近没见着你啊。” “兆科,听说你去县城了,去县城干什么去啦?” “兆科,去哪发财了?” 潘兆科面上呵呵笑,嘴里瞎扯淡,“能去哪儿发财,我这是去哪儿要饭,发财哪轮得着我啊。” 一路走走停停,总算到了供销社。这还是潘阳头一回进他们村的供销社,不得不说,他们村的供销社可比县城里的规模小许多,一进门就是青石台,青石台后头是货架,货架上摆放的也就是村里经常用到的生活用品,诸如洋火、卫生纸、洗头膏、雪花膏等,再有就是布、棉花之类。 供销社里的供销员也是他们村的,态度可比县城里的好太多,供销员是村支书王有田他爱人,圆乎乎的脸梳着麻花辫,笑起来脸上有个酒窝,特别客气。 “为人民服务。兆科兄弟,要买点什么?你家学兰人呢,怎么让你当跑腿的了?” 潘阳笑道,“瞎忙活呗,让我买点盐回去。” 闻言,王有田他爱人称了一斤的粗盐,用油纸包上,递给潘阳,“还要别的吗?” 潘阳还真有不少要买的,环视一周货架,潘阳道,“给我来八支牙刷,一支牙膏,还有一块肥皂,再拿一叠手纸。” 这些东西潘阳早就想买了,之前是囊中羞涩,想买买不起,现在她有钱了,家庭人员的个人卫生问题必须得解决。 再有就是做衣裳的事。 潘阳朝青石台上摆放的几匹布看了一眼,颜色单一,只有黑、灰、暗青三中颜色,材质方面有涤纶和棉质两种。 潘阳不太懂做衣裳用料子的事,不过以她个人穿衣经验来看,棉质的布料适合做夏天衣裳,吸汗而且穿上不粘身,至于涤纶的,比较结实,相比较来说适合做秋冬衣裳,耐摩擦而且耐脏。 布有,棉花也有,可潘阳却没见着毛线,就问王有田他爱人,“没有毛线吗?” 如果有毛线的话,她想给孩子们织几件毛衣,现在这个气候正好能穿得上。 王有田他爱人笑了,“毛线那东西哪是我们农村人用得起的呀,先不说能不能买的起,关键是买它还得工业票,你看我们村哪个有工业票的?” 潘阳顿时了然,他们村祖上几代都是老农民,有哪个像城里人那样有个正儿八经工作能分个工业票的? 王有田他爱人指了指青石台上的几匹布,笑道,“毛衣我们穿不了,我们可以打布自己裁衣裳,这天眼见就冷了,想做棉袄棉裤的可以做了,这布和棉花都可以不用票,只要兜里有钱,买起来省事儿!” 布和棉花是一定要买,不过不是现在,她得让张学兰亲自过来挑,买什么颜色,买多少丈布,她心里有底儿,她这个门外汉就不参与了。 买了自己需要的,潘阳付了钱,买这么些东西连一块钱都没花掉,想到存在她空间里的将近三百块钱,潘阳就一阵唏嘘,这个年代的钱可真耐花,如果按照她生活的那个年代消费水平折算的话,目前她手里的三百块钱至少相当于她那个年代的三万块还多,虽然不能说多有钱,至少可以应急,不愁吃穿了! 潘阳提了东西快走回去,把盐递给张学兰。 张学兰见她买了许多‘用不着’的东西,少不得要叨念她浪费钱,潘阳也不管,任由她嘀咕,该干啥干啥。 潘恒春爷孙两个傍晚了才从坝上回来,糊得满腿泥巴,爷孙两个倒是没空手回来,坝沿上有藤条,二人放工后趁人走光了,顺手砍了两捆藤条,抱回来全扔在了院里。 二人见潘阳回来了,自然惊喜异常,他们累死累活干了一整天,就挣了两个工分,坝上虽然管饭,但伙食极差,供应的又少,爷孙两个压根就没吃饱,张学兰晚上烧了中午留下的肉块,小肠大肠一块爆炒了,蒸了一大锅馍馍,端上桌就被所有人狼吞虎咽一扫而光。 晚饭后,所有人闲了下来。 潘恒春看到拴在窗户下的两只野鸡了,正好他今天砍了藤条回来,这会儿也没事,坐在二层石台阶上,准备用藤条编个鸡笼。 潘阳挨着潘恒春坐,用砍刀把藤条上的倒刺砍平整了递给潘恒春。 潘恒春有许多话想问潘阳,话到了嘴边又不知从何问起,儿大不由爹,潘恒春对自己大儿子最放心,他相信潘兆科出门在外不会干作奸犯科的事,至于其他的,潘恒春不想管,什么投机倒把,什么割尾巴,他们连饭都快要吃不上了,还管这么多做什么?活一天算一天吧。 “你在外头这些天,外头情况怎么样?能不能干点活儿?”潘恒春抽了口旱烟问潘阳。 潘阳选择性的跟潘恒春说了些,“比在家干那点农活强多了,阿哒,你以后可以享福了,家里不缺挣那一个两个工分。” 想到晚上那顿饭,潘恒春满足的叹息一声,“我巴不得你出息呢,出息了好啊。” 爷两个聊着天,手上的活也没停歇,不过一会鸡笼就编了出来,小口大肚,直接把鸡罩进去,再反扣上筛子,简单省事儿! 潘阳满意的盯着两只野鸡,“养几天,等下蛋了就留着给孩子们吃。” 她话音刚落,潘士松从外头回来了,手里抓了把杂草,嘴里道,“阿哒,我给两只鸡弄了点吃的回来。” 潘士松把鸡笼小心打开,手里的杂草扔了进去,蹲在鸡笼边仔细盯着笼里的两只野鸡。 “阿哒,你说荆山上会不会也有长这样的鸡?”潘士松问潘阳。 他们村紧挨荆山,平时村里有不少人上山,有没有人打到野鸡野兔,潘阳不太清楚,不过就算别人打到了也不会向外宣传不是?野味什么的肯定有,潘阳想着过两天她就去山上看看,能不能找点东西拿去县城偷卖了。 ☆、第13章 天雷滚滚 睡前,潘阳将身上的一百块钱掏出来,给张学兰让她收好。 这一百块里面有十块、五块、两块、一块、五毛、两毛、一毛、五分、两分、一分等各种面值,厚厚的一叠摆放在张学兰面前。 “这是我这趟出去挣的钱。” 挣钱经过潘阳不欲与她多说,潘阳这趟出去卖空间里的东西买了将近三百块,她并没有全部都交给张学兰,而是自己留了将近两百块,留做日后捯饬小生意的本钱。 饶是这一百块钱,已经让张学兰震惊的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活了半辈子,她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啊! 当年潘兆科家地.主成分不好,张学兰刚嫁过来时吃尽了苦头,□□那会儿吃的是草根树皮,潘兆科原本有兄弟五个,还有两个妹妹,愣是在自然灾害时饿死了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其中一个被发现时,已经被人卸掉一只胳膊生吃了。 那个时候自己都顾不过来,就差饿到生吃人.肉,潘兆科的弟弟妹妹每天自己去地里拔草根,结果饿死在路边,家人找到尸体时,已经在地里晒了几天。 张学兰没嫁过来时,家里虽然苦,但好歹自己的阿哒是个木匠,家里贫农的成分,条件可比老潘家好太多,二十来岁的张学兰哪见过活生生饿死这阵仗,在老潘家接连饿死三个孩子,又饿死盘兆科他老娘之后,张学兰当即收拾了东西回娘家。 直到□□熬了过去,张学兰才被她阿哒又亲自送回老潘家。 哪怕现在老潘家生活条件好了那么点,张学兰手里最多也就十几块钱的家当,现在她男人不过去了一趟县城,竟挣了这么多钱? 哪怕她没去过县城,不知道城里人生活如何,可也听潘广臣他老娘说过,潘广臣一个月工资有三四十块,潘广臣她老娘提起她儿子满满的自豪劲儿,当时张学兰见了简直又羡慕又嫉妒,现在她男人不过干了五六天而已,就已经挣了一百块! 张学兰止不住的笑,小心翼翼的将那一叠钱包在半旧的手巾里,卷好了,将手巾塞在了枕头下面,可又不放心,对潘阳嘀咕道,“这么多钱,这么多钱我放哪儿好呢,要是被人偷了...” 说话间,不等潘阳回应她,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起身去了厨房,不一会儿折身回来,手上多了个瓦罐。 “我把钱塞在这破罐子里,堵上罐口,就放在我们床头底下,任谁也不会想到钱能被随便放在这个破罐子里。” 张学兰越想越得意,弯腰把破罐子放到了床底下。 她又有点不放心,问潘阳,“会不会被老鼠惦记上?” 潘阳窝在被筒里一阵无语,半响才道,“你都堵上罐口了,老鼠有心也无力啊。” 话虽如此,张学兰还是不放心,抹黑在床下一阵翻腾,不知道从哪摸出潘阳许久未穿的破小褂,其实还能再穿的,可想到老鼠...张学兰咬咬牙,把小褂子裹在破罐子外边,塞在床下,这才摸上床消停了下来。 “你哪来得这些钱?” 黑暗中张学兰睁眼并无睡意,脑子里一会想到潘阳今天拎回来的肉,一会想到西头间鸡笼里的两只野鸡,一会又想到床底下的一百块钱,终是翻了个身面朝潘阳,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天过得太不真实了,回想起来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 潘阳这个时候都快睡着了,她裹紧了身上的被子,含含糊糊道,“女人家,别打听这么多问题,给你钱你花就成了。” 张学兰犹疑道,“你真没干犯法的事?” 潘阳闭着眼道,“要是真干犯法的事,我就回不来了,放心,就是捯饬了点小买卖挣来的钱,你嘴巴关紧点,出了门可别跟人说。” 潘阳一下就戳中了张学兰的g点,自己男人突然挣这么多钱,别的不说,就潘广臣他老娘,张学兰准备明天去他家炫耀一番来着。 如今被潘阳这么一提醒,张学兰偃旗息鼓了,捯饬小买卖那就是投机倒把,给人知道了那是要带进去劳改教育的,想到这儿,张学兰惊了一声冷汗,她可不想她男人给带到大队里关着。 “放心,我绝对不说。”张学兰保证道。 潘阳唔了一声,想到家里的小萝卜头,又道,“还有小告,你注意点他,小孩子无心,最容易在外头说出去。” 第9节 张学兰恍然,“这个好办,明天我想个法子跟那孩子说。” 潘阳满意地嗯了一声,翻个身背对张学兰,这么多天睡在外头,担惊受怕的,现在可算能睡个好觉了。 哪知道她刚翻过身去,后背就给张学兰抱住了,她塞的严严实实的被子也被张学兰从后头掀开,借着张学兰滚烫的胸贴了上来,胸前软软的两坨紧贴在潘阳后背,还在上面蹭了蹭。 “兆科,你自己算算你都多久没要我了,你就不想吗?” 四下寂静的夜晚,张学兰趴在她耳边,声音低低的,带了点不满,更是哀怨到不行。 原本潘阳是极困的,这下倒好,被惊的睡意全无,外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蜷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生怕张学兰兽性大发,扑过来不容她拒绝。 “兆科...兆科,你睡了吗?” 张学兰低低的喊她。 潘阳想装死来着,可张学兰的手已经作恶的往她裤子里摸了... 快要摸到时,被潘阳一把按住了手。 装死不行了,潘阳把张学兰的手拿上来,放回原处,叹了口气,无奈对她道,“你知道这几天我在外头吃了多少苦吗?饭舍不得吃,招待所舍不得住,天一黑就摸到桥洞里蜷一夜,还生怕遇上歹人,好容易回来了想睡个安身觉,你还来折腾我,唉...” 说到最后,潘阳又重重的叹了口气。 闻言,张学兰面上讪讪的,手缩了回去,听潘阳说她在县城里怎么过的,一阵心疼,忙对潘阳道,“那你睡吧,快歇歇。” 潘阳顿时心中一阵乐呵。 哪知张学兰末了又来了一句,“这种事不急,今天累了,明天行,后天也行,以后总有行的一天吧。” 潘阳一阵无语,在心里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谁能来解救解救她,替她爷爷养活全家老小不说,现在还碰上这种难以启齿的事,日后她可怎么面对她爷爷啊,天呐! 尽管心中烦乱,一阵胡思乱想,可还是招架不住困意来袭,潘阳这一觉酣睡到了天亮,难得没有小萝卜头早起当她的闹铃,等潘阳睡醒起床时,屋里静悄悄的,只听见外头有人说话,声音也刻意放低了,不过还是能听见小萝卜头一惊一乍的声音。 潘阳穿衣起身,去了外头。 小萝卜头见她醒了,忙指着鸡笼道,“阿哒阿哒,你快过来看,野鸡下蛋啦,野鸡下蛋啦。” 潘阳眼睛一亮,鸡笼里的两个鸡蛋已经被张学兰收了,放在藤条编制的框里,虽然比家养的母鸡生出来的鸡蛋个头小,不过到底是蛋啊,可是蛋白质的主要来源。 张学兰把烧好的饭端给潘阳,红薯稀饭搭配雪里蕻。 潘阳接过碗筷,对张学兰道,“把它煮了给孩子吃啊。” 张学兰道,“不行,我还想留着孵小鸡呢。” 对孵小鸡这种事潘阳不清楚,从她记事起,她家吃鸡或者鸡蛋都是从市场上买回来,她还没见过孵小鸡呢。想到她空间里还剩的鸡蛋,潘阳道,“现在能孵小鸡吗?” 如果可以的话,潘阳就不准备卖了,留着给家里孵小鸡。 哪知张学兰像看白痴一样看她,“你脑子没坏掉吧,冬天孵小鸡?是想冻死小鸡?怎么也得来年春天才能孵啊。” 潘阳恍然大悟,“那现在下的蛋就炒菜给他们吃了吧,既然是来年春天的事就等明年再说。” 张学兰可不干,“鸡蛋可不好弄,别说咱们供销社没有卖鸡蛋的,你再看乡里的供销社,它有鸡蛋卖吗?也没有,到时候我看你去哪整,我现在先存着,如果下的多就给他们吃点,下的少我就全存着。” 张学兰说得也是,鸡蛋是个难搞的东西,她空间里虽然还有些鸡蛋,但毕竟是有保质期的,估计根本搁不到明年开春,所幸她身上有钱,想给家里老的小的补营养,可以买肉,也不一定全要鸡蛋。 这么想着,潘阳也不管张学兰了,只是转而对她道,“天冷了,去供销社打点布回来,给孩子们做过冬的衣裳吧,还有我阿哒,也给他做一身,冬天太冷,他那件破棉袄根本就御不了寒气。” 给几个孩子做还可以,可要给潘恒春也做一身,张学兰有点不乐意了,道,“你对你阿哒孝心我知道,可阿哒并不是我们大房的阿哒,你看你其他两个兄弟,人家管过阿哒吗?阿哒在我们大房吃住了这么久,你那两兄弟别说给一分钱了,连点粮食可都没给我们!” 其实张学兰气这方面也算是胡搅蛮缠,潘阳印象中她二爷爷和三爷爷家是孬熊,见好就上,吃亏就倒退,反正前头都有潘兆科顶着,包括养潘恒春也一样,他们都知道潘兆科不会坐视不管。 潘阳叹了口气,耐心对张学兰道,“我们不跟差的比,我们该和好的比,阿哒虽然吃住在我们家,但你看他吃多少饭?好歹他还帮我们干活挣工分,我们不能苛待他,钱的事你放心,花完了我来想办法,就听我的,我们全家都做一身衣裳,你也做!”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张学兰没好气道,“钱是你挣的,还不随你,你说全做就全做好了!” 好在张学兰这个人有时候是嘴硬心软,真去供销社打布时,还是按照潘恒春的尺寸,给他打了能做一身衣裳的布。 老潘家老少好歹有八口人,单打布做衣裳都得打不少。 王有田他爱人笑着对张学兰道,“涤纶的布一毛五分钱一尺,至于棉花,我们去年收成好,自己压过的棉花籽,比在外头买要便宜,两毛钱一斤。” ☆、第14章 金手指快用完 王有田他爱人说完,张学兰飞快的在心中算了下老潘家八口人都做衣裳的话需要多少丈布,多少斤棉花。 一丈是十尺,潘恒春、潘阳、潘士尧他们三个差不多高,做一身衣裳的话每个人得要一丈左右,潘士尧底下的弟弟妹妹,潘士勋、潘士松、潘士云,他们三个加起来得用掉两丈布,至于张学兰,她个子不高,一米六都不到,半丈布就差不多了,家里两岁多的潘士告就更省布了,张学兰不准备给他打布,直接用剩下的布头子就能给他做一身。 至于棉花,张学兰准备来三斤就行,因为从他们穿破的棉袄里还可以掏出点旧棉花,旧棉花在太阳底下暴晒一天,拿到公社里重新弹一遍,再添点新棉花,张学兰可以保证,做出来的棉袄棉裤一样暖和! 跟王有田他爱人报了尺寸,王有田他爱人摊开青石台上的布,让张学兰搭把手,两人各扯一边,分别扯了三种颜色的布。 王有田他爱人在心里算了这些布和棉花的价钱,加起来得要三块钱,哪怕是她在供销社上班,每个月能挣个十几块,她也舍不得一下子买这么些布料,更何况潘兆科家因为成分不好,在他们村过得格外困难,张学兰又是出了名的会过日子,怎么突然间就转性了,买这么些东西? 心里这么想着,王有田他爱人面上笑呵呵的问道,“我听说你家兆科前些日子去了县城,你家兆科是找到什么好活儿了吧,想必挣到钱了?” 有了潘阳的事先叮嘱,张学兰也明白现在是财不外露的时候,她笑道,“我们家兆科老农民一个,能有什么本事,眼瞅着冬天就来了,家里衣裳破的不成样子,我就是舍不得花钱给他们做也不行啊,做衣裳掏的可都是老本钱。要我说啊,村里这些人没事了都爱碎嘴,说得好像我家兆科去了趟县城就发财了一样,真这么简单,他们怎么不跟着去?” 听出张学兰有点指桑骂槐的意思,王有田他爱人笑眯眯的,不再跟着别人碎嘴。 付钱的时候,张学兰有点肉痛,虽然她现在可是拥有一百块的人了,整个村里恐怕仅有少数几家能有这么多钱的,可张学兰过惯了算着花的苦日子,幸福来得太突然,她还是没能适应过来。 买了布回来,张学兰每天都在忙活做衣裳。 如今农忙早已过去,村里无论男人女人都闲赋在家,女人们互相串门子,男人们则叼跟烟袋杆子,手里端个搪瓷杯,全蹲在公社门口的廊檐下侃大山。 潘阳毕竟不是个正儿八经的爷们,对侃大山吹牛比不感兴趣。她只要眼瞅着老潘家破败的泥瓦房,还有马上该娶媳妇的潘士尧,她深觉自己一刻钟都安逸不下去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大爷潘士尧十八岁就该和她大妈妈结婚了,翻过这个年头,潘士尧就十七岁了,眼见要娶媳妇,可家里还是这三间破瓦房,就照这种生活条件,谁能愿意给潘士尧介绍媳妇? 就算有人给介绍了,她大妈妈也不见得能愿意嫁过来吧?毕竟人都是现实的,过得差的家庭永远处在社会关系链条的最低端。 潘阳近期只有两个目标,一个是把家里老少温饱问题解决了,再有一个就是她要给潘士尧盖个新房,好歹让她大妈妈嫁进老潘家后有个新房子住。 想法一旦形成,潘阳在家坐不下去了,寻了个还算没有寒风的中午,潘阳只身一人去了紧挨他们村的荆山上。 荆山是清岳山脉的一角,清岳山脉横跨两省,最高山峰达两千多米,相比之下,荆山就是它其中一个小土坡,地势相对平坦,山腰上还有他们村开辟的田地,虽然收成没有地势平坦肥沃的坝底湾好,但总归是聊胜于无。 潘阳记得她去外地上大学那会儿,荆山因为被探测出含有稀有矿物质,被政府大力投资,引进外资建设工厂,后来的荆山已经不能称之为山,已经被人开采的不成样子了。 无论如何,此时的荆山还保持着原有样貌,虽然自然灾害的三年山上能吃的全给挖掉,荆山成了光秃秃的山壳子,但这几年政府大力宣扬植树造林,这座山头如今又是枝叶繁茂,生机勃勃。 话说回来,潘阳除了有个随身空间之外,也没什么大本事了。她没有超能力,无法隔山打牛,无法目视千里,一个人在山上走走停停,晃荡了半天,除了看到两个跑得蹭快的野兔,竟没有一点收获,多少令她有点沮丧。 仅靠她空间里那点东西坐吃山空绝非长久之计,潘阳决定她还要再去一趟县城,总得要主动找点生财的机会才行。 有了这个决定,潘阳回去跟老潘家人说她还要去县城,这回家里没有任何人反对,尤其是张学兰,特别积极,头一天夜里就把她的衣裳、干粮还有路上要花的钱全部准备好了。 次日清早,潘阳抹黑去乡里赶上到县城的汽车,汽车四十分钟左右就到了城里,她下车不过七点来钟,还能赶上衙前街的早市。 潘阳毫不犹豫的去了早市。 其实这个时候潘阳能卖的东西已经少得可怜了,毕竟她空间的物质有限,之前卖点的大都是吃的,空间如今剩下的大都是用的,诸如手电筒、铁锤、医药箱等。潘阳不甘心,集中意念在空间里又翻了翻,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她居然从空间里翻出一支手表,还有一条金手链。 这两样东西都是她刚参加工作那会儿,她爸潘士松买来送给她的,两样东西都不便宜,尤其是那支手表,戴出去分分钟能秀出她有多么土豪。初时潘阳带了一阵子,后来总有人问她手腕上的表是不是正品,说是真的,人家说她才工作就戴名表,背后一定有人,说假的,更有人说她虚荣拜金。 后来潘阳干脆不戴了,放在租的房子里怕丢,索性就扔在了空间里,她这鸡脑子,居然给忘了! 手表太值钱,别说现在,就是几十年后潘阳都舍不得卖掉它,既然手表舍不得卖,那只能把目标放在金手链上了。 上次来县城,潘阳基本上将整个县城逛了个遍,并没有在县城里见到什么高档商场,她身上的金手链好歹算是正牌货,目前看来只有找机会去市里看看能不能卖掉了。 收起纷繁杂乱的思想,潘阳进了早市。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后,潘阳注意到了一点,早市里卖东西的虽然不少,但大都集中在卖粮食、鱼肉类,再不然便是棉花、布匹等产品,真正卖蔬菜的却很少。 转念一想,潘阳多少明白了,城里不比农村,农村每个大队除了把地拿来种植小麦、玉米、水稻等农作物,尚且留有几亩自留地分给村民种蔬菜,平均分到每家每户,也能有个二分地左右。 如果嫌自留地太少,也能偷摸在家里开个小菜园,只要不太过分,大队的人基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城里的蔬菜大多出现在供销社里,农民挑担子过来卖的极少,一来蔬菜卖的比肉卖便宜却比肉更占地方,不好往城里带,二来去一趟城里太费劲,单是车票费许多农民都舍不得花那个钱。 可这些在潘阳这里都不是问题了,蔬菜占地方是吧?她可以放在空间里随身携带,车票费贵是吧?她有本钱,不差那点坐车钱。 不过令潘阳烦心的是,老潘家统共就那点地方,家里八口人住在那个小院里就已经够拥挤的了,哪里还有地方去再开垦个菜园出来? 没有足够的地方捯饬蔬菜,她怎么定期供给城里的老顾客? ☆、第15章 寻找固定买家(捉虫) 既然来了早市,潘阳索性摆了个小摊子,把之前卖剩下的糖果、饼干、面包等全拿出来摆上。 这些东西潘阳没有单包单卖,而是将它们混合在了一起,一张油纸里包含了不同种类的东西,仿造供销社卖的那样,制作成简单版的‘礼包’,潘阳明码标价,六毛钱一包。 相较于米面才一毛多钱一斤,糖果饼干简直不要太贵。不过潘阳也不是胡乱要价,在这个各方面物质极匮乏的年代,越是加工精细的东西越金贵,要知道,供销社里卖的这种混合在一起的礼包至少得八毛钱。 原本想着这些东西该不好卖,毕竟城里的居民工资有限,却没想到潘阳刚摆出来就陆续有人过来问价钱。 略微一想,潘阳多少有点明白了。年关将至,大家少不得要走亲访友,糖果、饼干拿出去送礼也算体面。 为了吸引买客,潘阳把礼包拆开了一包,有停下来问价钱并且诚心想买的,潘阳就请他们免费试尝一下,潘阳对她卖的这些零嘴味道绝对有信心,但凡试吃之后的,十有*都掏钱或多或少买了点。 还没到早市散开,潘阳摆出来的礼包就全卖了干净。 数了数身上的钱,一共卖了十二块钱,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潘阳将这十二块钱仔细收好,散了早市,她还有一件事要去干。 潘阳从裤口袋里掏出上次买她鸡蛋留下地址的买主,潘阳照地址挨个去敲门,说好的有鸡蛋就给他们送货上门,潘阳不能食言。 送到上次买鸡蛋给老伴补营养的老大爷家,老大爷开门见着来人错愣了几秒,潘阳自报家门说明情况后,老大爷终于想起来了,极为热情地邀请潘阳进去他家。 老大爷姓程,和老伴单住一个门户,两间平房,外带不大的小院子,院子里养了些花,菊花开得正好,格外显得程大爷家小院子收拾得干净利落。 程大爷的老伴听见动静,也从屋里出来了,潘阳将鸡蛋拎给程大爷。 程大爷乐呵呵道,“正好上次买的鸡蛋没了,我大孙子就爱吃炒鸡蛋,每回来都嚷着要吃,如果不是鸡蛋难买啊,他要吃多少我让老伴给他多少。” 潘阳一共给程大爷二十个鸡蛋,和上次卖的价钱一样,六毛钱十个,一共一块二。 程大爷让老伴进屋拿钱,他跟潘阳坐在廊檐底下闲聊了几句。 程大爷低声道,“小伙子,以后你只要来城里了,就给我送点鸡蛋成不?” 潘阳笑道,“成,当然成,只是天越来越冷,家里的母鸡该下不了蛋了,恐怕得来年春天才有鸡蛋供应。” 潘阳这么说,其实是她空间里的鸡蛋所剩无几了,剩下的十来个她不想再卖给别人,马上过年了,总得留点好的东西给老潘家人自己吃不是。 程大爷也理解,毕竟鸡蛋不好弄,他又道,“没事,有鸡蛋再送来就行。” 潘阳笑着哎了一声,对程大爷道,“大爷,我没有鸡蛋供应,但家里弄了个小菜园,蔬菜您要不?如果您要的话,下次来城里我您捎带些,保证新鲜,至于价格方面也好说,都是自家种的,保管比供销社卖的便宜。” 程大爷一听,不迭应声道,“那太好了,这天越来越冷,日后天气一变又是下雪又是下雨的,我们老两口外出不方便,你送到家里来再好不过,如果我和老伴吃的好,以后我让儿子还有他们同事都从你这买。” 第10节 听程大爷这么说,潘阳欣喜异常,忙感谢大爷,两人说话间,大爷老伴从屋里出来了,笑着给潘阳鸡蛋钱,潘阳接下钱这才告辞离开。 因为回乡的汽车一天只有一班,从程大爷家出来已经是中午了,这个时候潘阳就是有心回去也没了汽车,午饭随意对付了口,下午的时间潘阳在城里溜达了一圈,并没有寻到什么赚钱的好法子,等天一放黑,她照例去了老地方。 哪知她到桥洞时,里边已经有了人,蜷坐在里头啃馍馍头的,可不正是刘铁柱! 见到熟人,潘阳满心欢喜的从桥上跳下去,嘴里道,“大兄弟,好巧!” 刘铁柱见是潘阳,笑道,“上回来没碰见你,这回可算是巧了。潘哥吃了没?我带的还有馍馍,快进来一块吃点。” 潘阳也不客气,接了刘铁柱的馍馍,她带了腌芥菜,从兜里拿了出来,两人挨着火堆边吃了起来。 潘阳嘴里咬着馍,含糊不清问道,“大兄弟,你这次来准备卖些什么?” 刘铁柱嘴里叼着馍,双手解开布兜绳子,从里面拎出已经死了的两只野兔,此外还有三只野鸡和一只家养母鸡,“我别的本事没有,就会上山打猎,只能卖些野味。” 潘阳指指兜里的家养母鸡,问道,“那这个呢?” 刘铁柱道,“不瞒你说,这是我家偷养的,我娘舍不得卖掉,没办法,马上过年了,没点钱过年怎么整。” 潘阳想买他兜里的母鸡,但她以前听她奶奶说过,母鸡最好不要超过两年,不然跟绝了经的女人一样,下不了蛋还费粮食。 潘阳想得就是买回家下蛋,问刘铁柱,“大兄弟,母鸡你家养几年了?” 刘铁柱笑道,“今年开春才养的,算起来还不到一年。” 潘阳眼睛一亮,对他道,“大兄弟,这母鸡你别卖给别人了,留给我吧,多少钱我买着了。” 刘铁柱道,“潘哥你还要?” 潘阳点头道,“对,卖给我吧,家里孩子多,多养几只能多下点蛋给孩子们吃。” 闻言,刘铁柱爽快道,“既然如此,都是自己人,一块钱你拿去吧。” 潘阳接过来,掏两块钱递给刘铁柱,刘铁柱一看,死活不愿收,潘阳硬塞给了他,嘴里道,“上次要两只野鸡已经算占你便宜了,你再这样,我脸都没法搁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刘铁柱这才作罢,收下了两块钱。 潘阳听他说自己打猎有经验,她有心想学学,闲聊时便问他去山上是怎么猎到野鸡野兔的。 提及这个,刘铁柱面上带着自豪,笑道,“不是难事,兔子野鸡跑的快,单凭人腿跑肯定撵不上,我自己在家捯饬铁夹,选天气不好的时候,最好是眼瞅着要下雨或者下小雨,这个时候去山上扔铁夹子,第二天多少能有收获。如果想逮活的,那就挖坑埋陷阱,瞎猫碰上死耗子,也有掉陷阱的。” “铁夹?怎么做的?”潘阳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刘铁柱干脆嘴手并用,掰断几根树枝,给潘阳大致比划了下,“等雪一下,想逮这些东西就更容易了,运气好的不用铁夹都能逮到,就是人要勤快,不怕冻的天天往山上跑。” 潘阳有心学习,这晚同刘铁柱聊了许久。次日早,刘铁柱要去赶早市,潘阳则要赶汽车回家,两人在桥洞互相告辞。 潘阳赶在中午前到家,她把母鸡递给张学兰,“一块关鸡笼里吧,给它喂点吃的。” 张学兰接过母鸡在手里掂量了下,估计得有三四斤重,毛色光亮,养的也好,可比潘阳之前带回来的野鸡好太多。 张学兰爱不释手,小心的把它放在鸡笼里,还特意抓了把玉米粒喂给它,嘴里道,“真是个好东西,来年开春孵小鸡可全靠你了。” 既然家里又多了一只下蛋的鸡,中午张学兰摸了两个野鸡蛋出来,搭配新鲜的雪里蕻合炒了盘菜,又切了一小块风干的腊肉和大白菜在一块炒了。菜里带了点荤腥,吃起来格外有味道,两盘菜几乎被家里老少扫荡个干净。 饭后张学兰蹲在压井那里洗碗,潘阳也蹲了过去,问她,“家里能腾出点地方种菜吗?我想弄个菜园。” 老潘家院子极小,除了大队分给每家每户的二分自留地种上蔬菜以外,张学兰在靠东墙的地方种了白菜、萝卜和雪里蕻之类的应季节蔬菜,但种的也差不多够家里人吃,再想拿出去卖点钱就有些困难了。 张学兰把洗干净的碗放在大石板上控水,对潘阳道,“你自己看看,巴掌大的地儿,我们想种也没个地方啊。” 说得也是,潘阳环视了一圈,实在是腾不出来地方了。 张学兰诶了一声,用胳膊肘拐拐潘阳,指着潘恒春搭帐篷的那地方,低声道,“要不在阿哒那里再开个菜园?” 潘阳道,“阿哒住哪?” 张学兰道,“这还不简单,让阿哒住我们堂屋,反正堂屋空着基本没用,摆两张床,士云睡一张,阿哒睡一张,反正爷孙两个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见潘阳还有点犹豫,张学兰又道,“天越来越冷了,阿哒睡屋里总比睡外边强,往年冬天他可是睡厨房的,今年让他睡堂屋,我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潘阳倒不知道潘恒春往年竟然睡厨房的事,厨房统共那么点地儿,潘恒春岂不是夜夜蜷缩在炉膛口?想到这儿,潘阳胸中憋了闷气一般难受,来年怎么也得赶紧盖房子,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第16章 年关将至 说干就干。潘阳跟潘恒春说了她想捯饬小菜园的事,潘恒春没有任何异议,只要小一辈的人有出息,他住哪都无所谓。 当天下午潘恒春就动手收拾了自己东西,他东西不多,不过几件衣裳,再有就是他的铺盖。 潘恒春的铺盖实在是太埋汰了,泥巴地上铺一层小麦秸秆,一床破旧的被子扔在秸秆上,连遮盖秸秆的床单都没有。 潘阳道,“阿哒,别收拾了,被子抱进来得了,让学兰给你重装一个床垫。” 床板一时半会整不出来,得明天去山上偷砍颗树回来用铁锯子锯成木板铺垫好才行。 荆山上的树是集体种植的,属于公家,私人不能乱砍乱伐,要是被民兵队发现了,是要记过的事。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只要赶着天黑或大清早没人的时候,从山上偷摸扛回来就没事儿。 张学兰有些不情不愿,嘴里道,“家里就剩那两个蛇皮袋,平时能装点东西,做什么床垫,直接把秸秆抱进来铺上得了。” 潘阳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跟她吵嘴,张学兰不做,潘阳干脆自己动手,拿剪子裁开两个蛇皮袋,再用大缝针把两个蛇皮袋拼成一个更大的口袋,别问她怎么会做的,以前她爸养了两条狗,潘阳见她妈就是这么给狗崽缝铺垫的。 潘士尧也在家,他从家门口的柴火堆上拽了一摞干燥板正的秸秆,帮着潘阳塞到大蛇皮袋里,父子两个齐齐动手,不过片刻就把潘恒春的‘床’整理的像模像样。 张学兰她也没闲着,给潘恒春搭手,两人把帐篷给拆了下来,搭帐篷的雨布还是潘兆科从大队里偷摸扛回来的,有好些年头了,虽然有破的地方,但留着还算管用,叠好之后,张学兰把它放在了西头间。 接下来便是刨土、松土,一间房那么大的小菜园很快被整出来,四四方方,三垄六行,松软的土冒尖,就等着浇水下菜籽了。 张学兰对种菜的事比较积极,她有弄到菜籽的门路,也不需要去供销社花钱买了,她老娘们一个平时闲赋在家,东家串西家的,总有几个要好的妇女朋友,张学兰不过出去转一圈,很快就从邻居家弄到了菜籽。 大白菜、红心萝卜、土豆、莴苣。 蔬菜生长快,十一月份种下去,一个多月之后差不多长成就可以拿去卖了,等这一波蔬菜卖完,十二月份还能继续种,如果不是地方太小,潘阳简直想把能种的地方全给种上菜! 又一股冷空气来袭,连着飘了几天雪花,时间过得飞快,眼见就要过新年了。 潘阳最怕冷,早早穿上了张学兰给她做的新棉袄,潘阳这一举动,看在张学兰眼里就是迫不及待,遭到了她的一阵嘀咕,“怎么也得等过年再穿,好好的衣裳没等过年就被你给穿脏了。” 潘阳一阵无语,家里老少的新衣裳早就做出来了,但没一个人穿的,在他们这代人的观念里,好吃的要留到过年吃,新衣裳要留到过年穿,不知道这是什么心态,反正潘阳管不了这么多,之前的破袄子一点也不御寒,快冻死她了! 这场雪连着下了三天,雪下到第二天时,外头已经白雪皑皑,荆山上更是裹了一层银白。潘阳喊上潘士尧,爷两个带上事先准备好的夹子,扛上铁锹,顶着大雪上山,挖坑的挖坑,下夹子的下夹子。 说起来,这方面的活儿潘士尧可比潘阳有经验多了。潘阳出生之后老潘家的生活条件一年比一年好,她几乎没吃过苦头,上学念书,毕业之后工作稳定,如果不是变成她爷爷,她又哪里见识过这些谋生手段? 潘士尧这个小年轻有他的交友圈子,上山下沟偷鸡摸狗的事他没少做,是以当潘阳挥铁锹刨坑时,遭到了潘士尧深深的鄙视。 潘士尧在地头间下好夹子,从潘阳手里拿过铁锹,埋怨道,“阿哒你在这刨坑能逮到什么?你得在树根旁或者靠地头间的地方刨,野兔喜欢在这两个地方逗留。” 潘阳连着哦了几声,虚心受教,接下来变成她跟在她‘儿子’后面,潘士尧让她在刨坑她就在哪刨。 说起来也是心酸,打从她变成她爷爷开始,脏活累活她全做尽了,如果搁在以前,她一准撂挑子哭了,可惜现实不允许她这么做,因为她肩上担着的是养活整个老潘家的责任。 雪停之后,父子两个大清早就摸到山上,找到下夹子、挖坑的地方,还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收获了两只野兔,两只野兔的腿被夹子夹断了,皮毛上覆了一层雪,窝在地上奄奄一息。 父子两很是兴奋,把野兔装进兜里,收了夹子,两人步履轻快下山。 刚进村里,迎面碰上他们村西大队队长潘士聪,潘士聪手里端了个搪瓷缸,抽着大烟袋,朝他父子二人道,“大早上的,去干什么呢?” 潘士尧指指背上的树枝,睁眼说瞎话,笑道,“闲着没事,和阿哒一起拾点树枝回去烧炉子。” 潘士聪对潘阳乐呵呵笑道,“兆科叔,你这儿子不错,懂事极了,知道帮你干活,可比我家克峰省心多了!” 潘阳谦虚笑道,“哪里哪里。” 还好潘阳有先见之明,生怕回村碰见熟人,下山前拾掇了一摞树枝,装野兔的布兜就裹在树枝里,不仔细看谁也看不出来,如果有人问,就说拾树枝烧炉子。 两人有惊无险到家,张学兰在堂屋里烧了炉子,关上堂屋门,可比外头暖和多了。 这个时候煤炭老农民用不起,多用的是树枝烧炉子,潘士尧把背上的树枝卸下,装野兔的布兜递给张学兰。 潘阳道,“把兔皮剥了,天晴了晒干我们自己做手套也好耳捂子也行,剥了皮的兔子就挂在廊檐下,明天我去一趟县城卖了。” 潘阳话音刚落,潘士尧忙道,“阿哒,我跟你一块去,我给可以帮你挑菜。” 每次潘阳回来都能赚到钱,潘士尧蠢蠢欲动,也想跟着潘阳一块出去见识见识,菜园的大白菜、萝卜还有莴苣都能吃了,潘士尧可以跟在潘阳后头,帮她挑菜担子。 潘阳却道,“天这么冷,我自己去就行,真想去了来年开春再带你去。” 见潘士尧还想说话,潘阳道,“去一趟县城坐车都要花五毛钱,去两个人太不划算。” 张学兰道,“你阿哒说的是,想去的话,等开春天暖和了,你和你阿哒步行去县城。” 不能去县城,潘士尧有点闷闷不乐,他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城里见识过呢。 其实潘阳想带潘士尧出去见见世面,毕竟他是个大男孩了,潘家的孩子都早熟,在社会上闯荡的早,潘阳她爷爷会教育孩子,潘士尧兄弟几个虽然读书不多,不是什么有学问的人,但每个都是经商的一把好手,潘阳上大学的那会儿,她爸她大爷几个都有自己的生意,并且做的都不差。潘阳可不希望潘士尧兄弟几个毁在她手上。 只是潘阳也有她自己的顾虑,现在天正是冷的时候,如果她一人去县城的话,她可以利用自己的空间很轻松的把一大堆东西带到县城,可是潘士尧跟着她的话,她不敢用自己空间,他们两个挑菜担子,都得受累挨冻。 次日潘阳只身一人赶到县城,她照例先去早市卖掉部分东西,而后直奔程大爷家。 如今家里养了三只母鸡,每天都能下三个蛋,其中家养的那只母鸡有时甚至一天能下两个,家里时不时吃点,还余下许多,这次来县城,潘阳从家里带了三十个鸡蛋,专门送来给程大爷。 程大爷开心极了,三十个鸡蛋全留下了。潘阳又把家里种的大白菜、萝卜还有莴苣拿出来,问程大爷要不要。 程大爷道,“要,怎么不要,马上过年了,供销社蔬菜涨价涨得厉害,不仅我要买,我还得给我儿子媳妇他们买点。” 对此,潘阳求之不得,早上潘阳在早市卖出去了一只野兔,兜里还剩下一只,潘阳问程大爷道,“大爷,我还有一只野兔,您要不要留着过年?” 程大爷道,“肥吗?” 潘阳从兜里把张学兰剥好的野兔拎出来,“大爷您掂掂,这只兔子大,至少有三斤重,您就是自家不吃,年关将至,拎它走亲访友也体面。” 程大爷想到他儿子,每年过年都少不得要给他们领导送点东西,野兔他们城里不常见,买下来腌上风干之后让他儿子拿去送礼也是稀罕的东西。 程大爷道,“多少钱一只?” 潘阳笑道,“大爷您都是我的老顾客了,我也不跟您多要,一块钱您看怎么样?” 程大爷一听,价钱在他接受范围内,顿时笑道,“行,小潘你放下吧,这只我留着了。” 潘阳乐呵呵的哎了一声,把鸡蛋、野兔还有蔬菜全给程大爷放下,鸡蛋一共一毛八块钱,野兔一块钱,至于大白菜、萝卜,潘阳在早市里卖一毛钱一斤,卖给大爷就收他九分钱,莴苣稍微贵点,一毛钱一斤。 潘阳用的是她空间里备用的挂秤,大白菜五斤,萝卜八斤,莴苣六斤,加起来一共是四块五毛七分钱。 潘阳抹掉零头,收了程大爷四块五。 加上早市里卖的钱,潘阳这趟买卖赚了将近十五块钱。从程大爷家出来,潘阳去了趟供销社,准备给孩子们买点时下的零嘴儿带回去,他们村的供销社供应物资有限,零嘴儿卖的种类少。 进了供销社,潘阳突然想起了潘广臣,不管潘广臣他爱人吴秀娟如何表里不一,潘广臣这个人还算憨厚,待她诚心,况且自己当初可是在他家吃了顿饭,也算是承了潘广臣的恩,如今快过年了,她也该拎点东西去潘广臣家拜访一下。 这么想着,潘阳让供销员包了两斤重的礼包,拎着去了潘广臣家。 第11节 ☆、第17章 二十三祭灶 潘广臣还没下班,他爱人吴秀娟倒是提前回来了,在胡同口正好迎上潘阳,心里暗骂潘阳阴魂不散,面上挂了笑,朗声道,“大兄弟这又是来城里做什么了?” 潘阳笑呵呵道,“快过年了,来城里办点年货。” 闻言,吴秀娟狐疑的看向潘阳,止不住上下打量了潘阳一眼,见她这次穿的还算体面,棉袄款式虽然还老旧,但布料是新的,她这一身衣裳显然是刚做的。 乡巴佬穷的都吃不上饭了,还来城里办年货? 吴秀娟心里这么想,面上却是乐呵呵的,关心道,“哎呀,城里东西太贵,买了多不划算,在你们乡下供销社买就好了啊。” 潘阳笑笑不说话,抬抬手里拎的两包东西,对吴秀娟道,“上次来城里,太麻烦广臣哥跟嫂子了,这不,我看快过年了,买点零嘴儿给嫂子家两孩子吃。” 吴秀娟这才注意到潘阳手里还拎了两包油纸包装的东西,现在听潘阳说是给她家两孩子买的,这才给了潘阳真心的笑,热情的招呼潘阳,“大兄弟太客气了,来就来嘛,还带东西过来,真是太见外了!” 说话间,吴秀娟伸手接过潘阳的油纸包,招呼潘阳进她家坐。 吴秀娟阿哒、老娘都在家,见来客是女婿的老乡,客气的给了声招呼,潘阳跟在吴秀娟后头进了堂屋,吴秀娟招呼她坐,自个去给潘阳泡了杯茶水。 潘阳没坐多久,潘广臣下班回来了,见潘阳过来,开心极了,忙让吴秀娟去厨房张罗做菜。 因为潘阳带了礼过来,吴秀娟这回没偷偷甩脸子给潘广臣看,听潘广臣的话,去厨房和面烙饼,又炒了下饭菜。 “兆科,今晚可别走了,就在我家歇下!” 潘阳忙道,“不用,城里有住的地方,我去招待所住一晚,明天就回去了。” 话虽这么说,潘阳准备还去桥洞对付一晚上算了。 潘广臣道,“去招待所住还要花钱,你要是不嫌弃,就在我家客堂沙发上将就睡一夜,明个我也要回乡下,我两一块回去,我骑自行车载你!” 潘阳还想推脱。 潘广臣两眼一瞪,作势板起了脸,唬道,“兆科你再推辞,我可当你看不起我了啊!” 吴秀娟也从厨房伸头出来,笑道,“广臣说的是,大兄弟,你就在我家安心住下吧,明个和广臣一块回去,也算有个伴儿!” 潘阳这才应了下来,潘广臣这人忠厚老实,就是吴秀娟比较虚伪,潘阳心里想着这回住了她家,也算是承吴秀娟一个人情,大不了下回过来给她送点蔬菜当回报,省得她在背后说她占她家便宜。 次日潘广臣骑自行和潘阳一道回去,虽没下雪下雨,但寒风凛冽,潘阳不好意思总让潘广臣顶着寒风在前头吹,半路上她要潘广臣坐车后座,她骑车载他。 潘广臣也没推辞,两人换着骑车,总算赶在中午前到了家。 潘阳这次回家带的东西比较多,她从布兜里挨个掏出放在八仙桌上,五斤猪肉,五斤猪下水,两斤花生,两包零嘴儿,还有她空间里剩下的糖果饼干。 家里的几个萝卜头将八仙桌团团围住,潘士尧虽然是大孩子了,没围上来,但也两眼放光。 张学兰嗔她,“挣点钱不容易,买这么些东西干嘛。” 潘阳笑道,“这不是快过年了嘛,年前我也不准备再去城里了,就多带点回来当年货。” 几个萝卜头畏惧张学兰的yin威,眼巴巴的瞅着八仙桌上零嘴儿,就是不敢伸手。 小萝卜头潘士告被潘士松抱着,他仗着自己是家里的老小,胆子大,伸手往桌上探。 还没摸到零嘴儿呢,就被张学兰拍了一下,“先别吃,留着过年,现在吃了我看你们过年还吃什么!” 潘士告摸摸自己被打的手背,瘪瘪嘴不敢吭声。 潘阳道,“先拿一包给孩子们过过嘴瘾儿,不一定非要搁到过年。” 张学兰犹豫了下,终是解开一包油纸包,从里面分了一半的零嘴儿出来,“呐,先给你们尝点儿,多了可没有,要是被我发现谁偷吃,看我不揍他!” 几个萝卜头忙齐齐保证,“娘放心,我们不偷吃!” —— 眼看就到了腊月二十三祭灶,祭灶这天,潘阳他们村有晚上吃饺子的习俗,饺子包起来麻烦,而且费面粉,因此他们平时吃的极少,不止家里几个萝卜头开心不得了,潘阳他们几个大人也很期待晚上那顿饭。 张学兰一大早起来开始打扫厨房,连带着屋里上上下下都给收拾了。 因为晚上要吃好的,中午的饭张学兰随便做点对付过去得了,等吃完午饭,张学兰在几个萝卜头期待的眼神中,慢悠悠的把面盆拿出来,从面缸里舀了一瓢精面出来,又舀了半瓢红薯面掺进去,倒上水和起了面。 张学兰和面的时候,潘士云围上大围裙,帮张学兰剁菜馅。 本来张学兰是想剁一颗大白菜包素菜饺子,但是立马被潘阳给否决了。 “家里老小一年到头吃苦头吃的够多了,都快过年了还不整点好的给我们吃,再说了,过年吃差了也不是好兆头啊!” 张学兰特别迷信,听潘阳这么一说,她这才割了半斤肉,让潘士云剁碎了和大白菜掺和到一起。 下午他们娘几个在家包饺子,正忙活着,大门口传来邻居冬梅的声音,“学兰嫂子,你家哪个闲着呢,快,让闲着的那个带上搪瓷缸去大队,大队要分猪肉啦!” 他们村公社每年都会养几头猪仔,等养到了年,挑肥的宰了,村里的村民们排队,挨个均分。 潘阳以前听家中长辈们提过,从二十三宰猪开始,以后断断续续还会按工分和人口发放粮食和票据。 潘恒春吃完饭就出去了,家里就潘阳一个闲着的大人,张学兰喊她,让她赶紧端搪瓷缸去,别去的晚了分到差肉。 宰杀一头猪说是均分,但猪身上的肉也是分好坏的,这个年代的人都喜欢要大肥肉,像排骨猪蹄啊什么的,去晚的分到这些东西绝对会心生不满。 潘阳去的早,排在了前头。 杀猪的是他们生产队的副队长,他拿着砍刀,剁成差不多大的肉块,队长就在一旁挨个分。 潘阳分到了一块大肥肉,大概有一斤半重。 比起大肥肉,潘阳更喜欢吃瘦肉,可显然张学兰不这么想,潘阳把大肥肉端回去递给张学兰,可把张学兰乐坏了。 “我前段时间腌的咸肉还没动,加上你才买回来的新鲜肉,足够我们过个好年了,这些肥肉就留着炼油吧!” 淮河两岸居民多数吃的是大豆油,因为猪肉少,猪油很少见,所以大肥肉特别受欢迎,可以拿来炼猪油,炼完了油的肉渣子还能吃,包饺子包馒头下面条都特别美味! 张学兰让潘阳坐炉膛添柴火,她先往锅里倒了点大豆油,等油热了再下切好的肥肉块,不多时,香味弥漫了整个厨房。 一斤半的大肥肉炼了一小盆猪油,张学兰刚盛出来,放在外头不过一会儿,猪油全成了乳白色凝固状。 炼完油的肉渣子,张学兰又找了个小盆盛起来。 潘阳小时候见过她妈炼猪油,炼完油的肉渣子会让他们趁热吃,那种油乎乎香喷喷的味道,潘阳到现在都忘不掉! 潘阳忍不住伸手捏了个放在嘴里细细咀嚼。 低头瞧见潘士云正眼巴巴的瞅着她看,潘阳又伸手捏了一块塞到她嘴里。父女两的这一举动又招来张学兰的嘀咕,两人只当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 晚上张学兰下了一大锅饺子,力求每个人管饱,老潘家上下个个吃的心满意足。饭后,萝卜头们撑着肚子跑出去玩了,潘阳宅在家里也没事,索性出门溜达去了。 他刚出门,正好碰上潘兆房,也就是潘恒春的二儿子,潘阳应该管他叫一声二爷爷。 跟在潘兆房身后的是潘阳她二奶奶,朱秀芝。 朱秀芝显然是来她家串门子的,在外头喊了声大嫂,一头扎进潘阳家的小院子里。 她嗓门极大,人都进去了,潘阳还能听见她说话,“大嫂,你家晚上吃了什么?” 朱秀芝这人,跟张学兰相比,更抠门,更八婆,更作。 潘阳对这个二奶奶没什么好印象,见不得他们大房过得好,过得比他们二房好了就嫉妒,想法子过来占便宜。 潘兆房还算可以,至少是潘阳她二爷爷,潘阳对他还算尊敬。 两人寻了处地方蹲下闲聊,潘兆房不知听谁说潘阳总去县城的事,问道,“大哥,听说你去县城了?去县城做什么?” 不到七八年时局大变化之后,潘阳都不准备对任何人说实话,哪怕眼前这个人是潘兆科的亲弟弟也不行,潘阳瞎扯淡道,“我就是去转了一圈,本来想找活干的,没找到又回来了。” ☆、第18章 分发粮食 潘兆房也不是傻子,潘阳糊弄别人能糊弄过去,糊弄他可就不行了。 别的不说,单看潘阳身上的新衣裳,他大哥多少年没做过新衣裳了?现在还没过年突然换身衣裳不说,家里三几天就能吃上一顿肉,这不,晚上还吃了猪肉大白菜饺子。 别问他从哪里知道的,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院子里,张学兰在刷碗,朱秀芝站在压井旁和张学兰聊家常。朱秀芝双眼叽里咕噜的,在院子里来回乱扫,先是看到廊檐下挂的猪肉、猪蹄,再是注意到了靠西墙的小菜园,里面绿油油的莴苣长得极好。 朱秀芝笑呵呵的问,“大嫂,家里又开个菜园啊。” 张学兰怕她往外边乱说,就道,“家里人多,老头子一年到头吃在我家住在我家,原来的菜园太小,不弄个大点的家里吃不上菜啊,秀芝,你不会去大队跟别人说是吧?” 不得不说,张学兰很有心眼,知道关键时候把潘恒春抬出来压朱秀芝,提醒朱秀芝是大房一直在养潘恒春,让他们二房、三房少说凉快话。 果然,朱秀芝连连道,“那哪能啊!家里多口人就多双筷子,我能不清楚大嫂的难处嘛,都是自己家人,我可不会出去乱说话,就连我家那个菜园我都嫌太小了,也准备偷偷开个大点的呢!” 说完,朱秀芝重重地叹了口气。 张学兰随口问道,“怎么了,碰到糟心事了?” 朱秀芝就等张学兰这句话呢,她又叹口气,苦着脸道,“眼看就到年了,发愁这个年怎么过呗!我家上下也六口人呢,都是张嘴管我要饭吃的。唉,只怪我嫁了个不管用的男人,兆房但凡能像大哥有本事,我也不发愁了!” 张学兰听出了朱秀芝话语里的酸味儿,装作不知,只是道,“秀芝你这话我可听不明白了,你大哥能有什么本事,他就有好吃懒做的本事,可别让兆房学他,我看兆房倒是可以,多挣干的人,你就别牢骚了。” 见朱秀芝撇撇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张学兰又宽慰她道,“不止你一家难,我们都难熬,能怎么办,熬过一天是一天吧!” 朱秀芝却压低声音道,“大哥最近出去挣了不少钱吧?大嫂你自己看看你家廊檐下挂的肉,对比前后邻居几个,哪家能有你家多?你家士勋今天去我家玩可是跟我说了,说你家今晚吃的是猪肉馅饺子,还说大哥从县城回来买了零嘴儿,还唬我呢大嫂?” 朱秀芝就这么毫不费力的把我们潘士勋萝卜头给供出去了,气得张学兰牙根疼,火气冲天,暗恼等潘士勋那个狗崽子回来看她不拿鞋抽死他! “这不是眼瞅着过年了,想让孩子们过个好年,我不想买这么多东西,多浪费钱,你大哥非要把家里存那点钱花掉,说什么过年吃得好,来年才能旺!”张学兰决定死撑到底,坚决不说她男人在外头干了什么,反正她不说,别人也摸不清楚,死无对证的事就让他们瞎猜好了。 朱秀芝见她大嫂嘴巴紧得狠,想从她嘴里知道点什么是不可能了,悻悻作罢,不过心里却在打算以后从他家几个孩子嘴里套话,怎么也得知道潘兆科在外头都干了些什么,有好东西也不能让他大房独吞了不是? —— 潘士勋是村里的孩子王,除了潘士松、潘士云跟在他屁股后面,还有二房、三房的几个孩子,n个孩子成群结队的疯,白天‘打家劫舍’,晚上玩火把,每天不疯到八.九点都不会回来,张学兰一般不管他们,只要不犯大错,任由他们疯,疯回来了自己去打水洗脸,上床睡觉。 可今天潘士勋领着弟弟妹妹回来时,张学兰和潘阳都在堂屋潘士云的床上坐着,还有潘恒春,半靠在床上抽大烟袋。 潘士勋敏锐的嗅到气氛有点不对,讪讪地不敢进屋。 倒是潘士松挤挨到了潘阳跟前坐下,小手塞到潘阳大掌里,“阿哒,给我捂捂手,好冰。” 潘阳握住潘士松的手,塞到自己肚子上捂,在外头疯了这么久,手能不冰么! 潘阳想起以前她在乡里上初中,大冬天来回骑自行车上学,每天放学之后也是把冰块手塞到她爸手里,她爸就把放她手到肚皮上捂。 潘士云也蹭过来了,两个萝卜头一左一右,全把冰块手塞到潘阳肚皮上。 只有潘士勋在张学兰的怒瞪下,站在堂屋门口不敢动,脑子里飞快的想着今天到底做错了什么事。 还是潘恒春道,“外头冷,快点进来,到阿爷床上给你捂捂。” 第12节 潘士勋蹭的一下跑到潘恒春哪儿,甩了鞋子撅屁股爬到潘恒春脚头间,只是还没爬过去,屁股上就挨了一鞋底子。 回头看张学兰,鞋子还拎在手里没放下,潘士勋缩了缩脑袋,不敢吭声。 想到晚上朱秀芝跟她说的话,张学兰就气不打一处来,又抽了潘士勋一鞋底子,“我事先怎么跟你说的,让在外头不要跟别人说家里吃什么买什么,我让你管住嘴巴出去不要乱说,我让你说让你说!” 话音刚落,啪啪又是几下。 潘士勋这回没忍住,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潘士松、潘士云两个萝卜头吓得一个激灵,朝潘阳怀里缩了缩,大气不敢出一下。 潘阳深以为潘士勋皮痒该挨揍了,所以张学兰揍他,她就看着不拦,等张学兰抽他几鞋底子了,潘阳才做势拦了下,问潘士勋道,“下次出去还乱不乱说了?” 潘士勋瘪瘪嘴,抽泣道,“不乱说了...” 张学兰又怒指其他两个孩子,“还有你们两个,要是被我知道出门乱说话,回来我一样抽你们!” 张学兰发yin威很有效果,三个孩子立马齐齐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乱说话。 潘阳揉揉潘士松的脑袋,“知道财不外露的意思吗?不管现在还是以后,家里有什么都不要去外面炫耀,做人要低调,低调懂不?” 潘士松把脑袋往潘阳怀里蹭了蹭,道,“我懂阿哒的意思,这是我们家的小秘密,不能跟外人分享。” 潘阳满意的点点头,“对,这是我们的秘密,外人知道了会嫉妒,嫉妒了就会反过来坑阿哒。” 教育了三个萝卜头,潘阳和张学兰两个才回屋睡觉。 张学兰把朱秀芝晚上过来说的话给潘阳完完整整重复了一遍,想到家里的鸡,潘阳道,“她没发现家里养的鸡.吧?” 张学兰摇头道,“鸡笼我放在士尧他们那屋了,朱秀芝没进来。” 潘阳略放心了些。 张学兰又道,“看来咱们以后肉都不能挂在外头风干了,唉!” 潘阳也跟着叹了口气,没办法,无论哪个时代,人的嫉妒心最可怕,他们无法改变别人的嫉妒心,只能尽力隐藏自己,毕竟不能因为别人嫉妒就不上进不想法子挣钱了不是。 —— 过了二十三,村里开始发粮食、票据了,粮食是按照家庭人口分,至于票据则是按工分计算。大队长先是统计各家各户整年的工分总和,再分别换算成布票、粮油票等。 年前生产队里无论是小麦还是玉米亦或者红薯干,早就交了公粮,别的生产大队分粮食的情况如何,潘阳不太清楚,她也是头一回经历分粮食。 分粮食那天,家里的两个主要男劳动力潘阳和潘士尧一起去公社领粮食,公社里聚了村里大半的人,吵吵嚷嚷,生产队大队长拿着大喇叭吆喝,喊到谁家户主名字了,就跟副队长进粮仓领粮食。 至于用什么装粮食,生产队不提供麻袋或蛇皮袋,家里有什么能装的就带什么。 喊道潘兆科的名字时,潘阳和潘士尧一块进了粮仓,副队长先是核对了潘家户口本上的人口,然后按照成人每人二百斤红薯干,一百斤玉米,二十斤小麦,五斤大豆的分配比例,小孩每人一百斤红薯干,五十斤玉米,十五斤小麦,三斤大豆的分配比例,统共分给潘阳他们一千二百斤红薯干,六百斤玉米,将近一百二斤小麦,还有三十多斤大豆。 想一次性搬回去那是不可能的事,公社也是考虑到不好搬运这点,这一天可以把公社里的几头老驴拉出来排队使用,潘阳他们排在后头,等全部拉运回家已经天已经快黑了。 突然间多了这么些粮食,老潘家原本就不大的地方显得更加拥挤,好在他们有地窖,张学兰早早的把地窖收拾了出来,怕地窖回潮,潘阳张罗潘士尧搭把手,在地窖下面铺了层破雨布,然后再用破草席围成粮仓,红薯干、玉米分别倒进去。 至于小麦,统共就分了一百多斤,潘阳直接装在了蛇皮袋里,没放在地窖,而是搁在了西头间里。 ☆、第20章 将作死进行到底 朱秀芝还在怪潘阳不通知他们二房、三房,和潘竹林嘀咕道,“竹林啊,不是二嫂不待见你来,完全是不知情,大哥也不通知我们一声,弄得好像我们多怕你来走亲戚似的。” 潘竹林多少了解她二嫂这个人,当下笑道,“是我让大哥不通知你们的,我们娘三个就厚脸皮在大哥家蹭一顿饭算了。如果通知二嫂了,二嫂向来是个热情好客人,万一二嫂硬拉我去你家吃饭怎么整?二嫂家人口也多,我们娘三个再去你家吃饭岂不是给你添累赘?” 潘竹林像极了她老娘,总是笑眯眯的,不轻易得罪人,谁待她好孬,她心里清楚明白,可也不直说出来,就是绵里藏针,拐弯抹角的让你听明白。 果然,朱秀芝听了这话,讪讪笑道,“二嫂巴不得你去我家吃饭呢,哪能嫌你累赘啊。” 潘竹林笑了笑,蹲下来作势把鱼拎着,嘴里道,“本来大嫂不在家,我都不好意思劳烦大哥,既然二嫂这么说,我也不客气了,我们娘三个就去二嫂家吃午饭吧。” 闻言,朱秀芝脸一变,忙把潘竹林手里的鱼抓住,面上呵呵笑道,“鱼都杀了,再换地方多麻烦,大嫂不在家不要紧,中午我来掌勺,广美帮我忙,我们就在大嫂家吃得了。” 说完,她抬胳膊肘拐拐孟广美,道,“广美,你说是不是?” 孟广美简直服了朱秀芝的没皮没脸,不跟她一唱二喝,只是道,“竹林难得回来一趟,我们在一块吃饭热闹热闹可以,但一大家子人太多,总不能都吃大嫂家的粮食。依我看啊,二嫂,我们各自回去拎点米面过来,菜肉就托竹林的福,不用拿了,米面总该拿点来吧?” 孟广美从小丧父丧母,跟着她叔叔长大,她叔叔是个教师,把她教育的极好,讲道理明事理,是张学兰他们妯娌几个人当中最受潘阳尊敬的一位长辈。 见孟广美不跟她一条道,朱秀芝拉长了脸,没好气道,“大嫂家还能就缺我们吃一顿饭的米面了?” 孟广美没法做出这种不厚道的事,她起身道,“算了我不管你,我回去拎我家几口人吃的米面过来,你自己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说完,孟广美朝潘竹林笑笑,回去拎东西。 朱秀芝没个反应,决定装什么都不知道,只等做好饭就回去喊她家几个孩子过来吃,不吃白不吃! 潘竹林到底是个亲戚,不好多说,实在看不下去朱秀芝这副模样了,舀水洗了手,对朱秀芝道,“二嫂洗了鱼,再把搁在石板上的那块肉一起洗了,我去割点大白菜。” 潘竹林如今能做的,只有尽量看护好大嫂家的东西,如果什么都让二嫂动手,潘竹林敢保证,她会挑最好最多的全给霍霍了。 没几分钟,孟广美又回来了,手里除了端一瓢面外,还拎了自家种的大萝卜和土豆。 潘阳见状,忙道,“中午一块吃就算了,怎么还回去拎东西过来了?家里粮食够吃,快拎回去吧。” 孟广美意有所指道,“我家好歹有五口人呢,大哥要是不让我拎点米面过来,我们中午可不敢在你家吃了。” 说完,孟广美朝朱秀芝看了看,发现对方耳朵聋了一般,就是没个行动,心里暗唾了一声不要脸,端着面瓢去了厨房,帮忙和面。 厨房里孟广美和潘竹林一个在切菜炒菜,一个在和面擀面,朱秀芝端着洗好的鱼肉进来了,见孟广美擀的是粗粮面,撇撇嘴道,“好歹今天竹林回来了,怎么还用粗面招待?至少用精面做一锅馍馍出来啊。” 孟广美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懒得理她。 潘竹林低头切菜,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两人没一个回应朱秀芝话的,她讨了个没趣,把鱼肉放在案桌上,作势要拿过潘竹林手中的菜刀,嘴里道,“竹林你去锅膛烧火,中午二嫂露一手,给你瞧瞧二嫂的手艺。” 潘竹林侧身让了让,笑眯眯道,“二嫂去烧火吧,我来炒菜就好。” 朱秀芝没法子,只得坐在锅膛底下烧火,眼巴巴的瞅着潘竹林炒菜,在心里不停嘀咕,大白菜怎么就放了那么点肉沫子,土豆要搁大肉块才好,清炒土豆丝她儿子不爱吃,鱼里面油放太少了,烧出来哪有味道... 朱秀芝眼瞅着潘竹林炒得菜不合她心意,心里急得恨不得夺过潘竹林手中的锅铲子,一顿饭就在朱秀芝的碎碎念中度过了。 等所有菜炒好,摆上了桌,就差馍馍蒸好就可以开饭了。 朱秀芝坐不住了,见孟广美把馍馍贴到了锅里,她忙道,“广美你来烧火,我回去把孩子们喊回来吃饭。” 说完,不等孟广美应下,她腾地起身,快步走了出去,边走边大声喊她儿子闺女,“士亭啊,去喊你姐,快来你大妈妈家吃饭!” 中午吃饭的人太多,堂屋的八仙桌根本就坐不下,潘恒春坐在上首,潘兆科姐弟几个,外加朱秀芝、孟广美还有潘士尧,几个大人落坐,至于小孩子们,全让他们端碗蹲在地上吃。 饭桌上,朱秀芝生怕菜被别人抢光了一般,不停地朝自己碗里夹菜,她儿子潘士亭就站在她身后,朱秀芝夹满了菜回身递给她儿子,再叮嘱她儿子去分点给他几个姐姐吃。 潘阳看在眼里,一阵无语。她错了,她奶奶不是大极品,她奶奶和朱秀芝相比,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嘛。 最后还是潘兆房看不下去了,瞪眼对朱秀芝喊了一声,“好了!他们能吃多少,吃完了再过来夹!” 朱秀芝脸上不自在,狠狠瞪了一眼潘兆房,顾着众人都在场生生咽下了火气,想着等回去之后再算账。 吃完饭,桌上的菜基本剩了残渣,朱秀芝忙着把端菜盘子放进菜橱里,见鱼盘里还剩一块鱼肉,左右没有人注意,她忙喊潘士亭过去,把最后一块鱼肉塞到潘士亭嘴里,小声叮嘱道,“别说话,快吃了。” 潘竹林、孟广美两个,一个刷碗一个收拾桌子,等一切都收拾完了,大家都坐在廊檐下聊家常。 正说话间,屋里突然传来潘士亭的大哭声,朱秀芝吓了一跳,冲进堂屋里,忙问她儿子怎么了。 潘士亭抽抽噎噎的指着潘士松,哭道,“娘,小哥他推我,不让我吃姑姑买来的零嘴儿。” 潘士松紧抿着嘴角,道,“这是姑姑买给阿爷吃的,你不能吃,你吃了阿爷就没得吃了。” 瓜子、花生本来就金贵,一包里面也没有多少,如果潘士亭带头吃了,其他孩子肯定一哄而上,你吃一点我吃一点,很快就会吃完。 潘士亭还在哭,对朱秀芝道,“娘,我就想吃。” 朱秀芝见她儿子哭得伤心,怒瞪了潘士松一眼,理所应当道,“弟弟要吃,你做哥哥的就应该给他吃点,他又吃不了多少!” 说完,朱秀芝伸手要拿长案条上的瓜子花生,不想却被潘士松手快,先一步抱进怀里,气道,“我不止他一个弟弟,这个弟弟要吃,那个弟弟也要吃,大家都吃,会吃没的!都不给吃,只留给阿爷!” 朱秀芝冷笑了一声,“留给你阿爷?说得好听,等我们都走了,还不知道到底进了谁的肚子里。” 这是朱秀芝最不满的地方,每次潘竹林过来大包小包买的东西,他们二房、三房都没见到个影儿,回回都说是留给潘恒春吃了,他们又没看见,谁知道大房有没有独吞? 潘士松是个耿直脾气,受不得别人诬陷,他们姐弟几个从来不吃姑姑买给阿爷的东西,她凭什么要这样说他们! 潘士松死死抱着油纸包,就是不给朱秀芝。 潘士云原本是和他们几个孩子一块玩的,见她二婶这样说,也气道,“二婶,阿爷跟着我们吃住,你都不奉养他,凭什么惦记阿爷的东西。” 潘士云这句话可算是点燃了导火线,踩到了朱秀芝的痛脚。朱秀芝可不管什么老的小的,直接跟潘士云开火吵架。 一老一小吵架的原因太过敏感,一来是围绕两个孩子推攘问题,二来是因潘恒春吃住问题。 换做是别的事,潘阳还好说话,可这两件事,她都不能先开口,先开口了倒显得她护着潘士松,显得她是在指责二房、三房不养老。 可怜潘士松气得小脸通红,泪眼汪汪的瞪着朱秀芝。 潘恒春也是没法子了,敲敲烟袋杆子,重重地叹口气,无奈道,“好了,秀芝你这么大人了,跟孩子吵架像什么话!” 说着,潘恒春对潘士松道,“士松听话,把瓜子花生都给你弟弟,让他带回家吃,阿爷不爱吃这些东西。” 潘士松气得发抖,紧抿嘴角,固执道,“我就不给。” 潘士亭突然冲过去抢潘士松怀里的油纸包,不停拍打潘士松的胳膊,吼道,“阿爷都说给我吃了,快给我快给我!” 潘士亭比潘士松小一岁,比他矮了将近一个头,潘士松被他打烦了,三两下就把潘士亭踢倒在地。 朱秀芝一看她儿子吃亏了,心里哪能过得去,甩手就给潘士松一个巴掌,还不忘把潘士松怀里的油纸包抢过去,递给她儿子,嘴里哄道,“好了士亭,我们不哭了,娘给你拿来了,快抱着。” ☆、第21章 孰是孰非 潘士松眼里包着泪,冲上去对朱秀芝就是一阵踢打,嘴里吼着,“你还我,你还我,臭不要脸!” 潘士松像个水蛭狠狠吸附在朱秀芝身上,朱秀芝掸不开,急得喊道,“大哥,你快管管你家士松啊,像个什么样子,一点教养都没有!” 潘阳发誓,如果她不是变成她爷爷了,一个大男人不好对女人动手,她一定揍死朱秀芝这个大极品,潘阳最受不了和小孩干仗的大人,还要不要点b脸了。 潘阳阴着脸把潘士松抱过来,感受到潘士松气得发抖的小身子,潘阳心疼到不行,不停地拍着潘士松的背给他顺气。tnnd,朱秀芝扇的可是她爸啊! 被潘阳抱过来的那一刻,潘士松紧绷的身体松了下来,气得在潘阳怀里直掉眼泪,委屈的抽噎,不停的道,“阿哒,阿哒,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潘阳抬手摸摸潘士松汗湿的脑门,忙道,“阿哒知道你没有错,不气了,不气了啊。” 身为个男人,潘阳揍不了女人,但不代表她要无动于衷。潘阳把邪火全撒在了朱秀芝她男人身上,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潘兆房一阵吼,“老.二你眼瞎了啊,管管你女人儿子,也不撒泼尿照照谁没有教养!” 第13节 潘阳话说得难听,潘兆房脸上挂不住,面上一阵红一阵白,过来扯朱秀芝出去。朱秀芝不愿意了,瞪着眼咋咋呼呼想跟潘阳吵架。 眼看乱成一团,潘恒春气得不停敲烟袋杆子,喊道,“好了!秀芝你像个什么样子,我还没死呢,你把我放眼里了吗!” 潘恒春很少发火,但此刻老头子的脸色难看极了,朱秀芝多少有些畏惧,面上虽然愤愤,好歹是闭上了嘴,不再叫嚷。 因为这场突来的闹剧,气氛变得十分尴尬,潘阳安抚了潘士松,招手喊来潘士云,让她带弟弟出去玩。 虽然潘阳肉疼到不行,但也不能逮着潘士松不停嘘寒问暖,好像他‘儿子’多金贵一样,想金贵儿子可以,等没有人的时候怎么金贵都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太金贵儿子,就等于在啪啪打别人的脸。 潘士云忙跑过来拉着潘士松的手,又喊了两个小表弟,几个人要一块出去玩。 潘士亭抱着瓜子花生,不住往嘴里塞,见他们都要出去,忙追了上去,含糊不清道,“我也要去!” 潘士云回头瞪了潘士亭一眼,抬手不准他跟过来,气呼呼道,“我们不跟你玩,你去跟你自己姐姐玩吧!” 潘士亭瘪瘪嘴,哇得一声又哭了出来,蹬蹬跑回去扑倒朱秀芝怀里告状,“娘,他们不带我玩!” 朱秀芝忙把她儿子揽在怀里,心疼道,“他们不跟你玩算了,走,我们回家去,都不跟他们玩。” 说完,抱着她儿子,扭头对潘兆房狠狠道,“喂,你不回去啊,留在这还有什么好叙的!” 一时间二房的人全走了个干净,朱秀芝临走前还不忘把瓜子花生全揣在自己怀里带走。中午潘阳管这顿饭非但没讨好人,还惹得朱秀芝对他们大房一身牢骚,潘阳抬抬眼皮子望天,顿时有种毙了狗的错觉。 潘兆丰、孟广美两口子见气氛僵硬,忙岔开话题调节氛围,硬是在潘阳家撑场子撑到潘竹林准备回婆家,众人把潘竹林娘三个一块送出了门,一番道别后,潘竹林领着两个儿子赶傍晚最后一趟轮船。 等潘竹林走远了,潘恒春扭头对潘兆丰道,“跟你二哥说一声,告诉他是我说的,等年过完,你们兄弟几个抽时间都到我跟前,我有话要说。” 下午那场闹剧整的潘恒春心里火大,潘恒春平时得过且过,从来不会去跟儿媳妇计较什么,但若是触碰到他的底线,老头子一点也不含糊。 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东西,是时候让三房全上交粮食给他了,一个都跑不掉,看谁敢说一个不! —— 张学兰白日里在娘家吃了一顿‘豆腐宴’,等太阳落山了,才慢悠悠的回来,对于下午发生的事,她还丝毫不知情,只知道今天潘竹林过来送礼了,二房三房趁机都在她家捞了一顿好的。 还是在傍晚吃饭的时候,她才看见潘士松小脸蛋上似乎有个巴掌印,就顺便问了句,“我不在家,是不是又淘气了?跟谁打架弄的?” 潘士松低着头啃馍馍,就是不吭声。 他不说话,潘士勋这个嘴巴守不住话的虎蛋子,连忙向他娘报备道,“娘,我跟你说,今天二婶可过分了,是二婶打的弟弟...” 潘士勋嘴巴似机关枪,嘟嘟说个不停,不过他到逻辑清晰,打潘竹林来他家开始,从头到尾把今天的事都说了一遍。 张学兰静静的听着,越听脸色越阴沉,到最后就差没要抄家伙跑去跟朱秀芝干仗了。 朱秀芝的儿子金贵,不代表她张学兰的儿子就是根草,张学兰揽过潘士松,仔细看了看潘士松脸上的巴掌印,越看火越大,气得她朝潘恒春撒火,没好气道,“阿哒,今天的事你最有说话权,我这个儿媳妇自认当的不好,可也没把你老人家晾起来不管,你其他两个媳妇倒好,有哪个管你的?哪个管你饭吃还是给你地方住了?今天我把话撂开了跟你讲,等这个年过完,必须让二房、三房交粮食,不交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潘恒春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叹了口气,不说一句话。 潘阳还没想说话,直接被张学兰抬手给堵住了,“潘兆科我告诉你,这件事你要是敢多放一个屁,我跟你没完,大不了我回娘家,否则这件事就不算完!” 母老虎彻底发威,潘阳也不说话了。她不是不敢说,而是不知道拿什么冠冕堂皇的话来开导张学兰,张学兰说得有理,对于养老这件事,二房、三房做的确实过头了,私心来讲,潘阳不介意单独奉养潘恒春,令她火大的是二房不领情就算了,还理所应当。 谁特么给你理所应当的特权了?! 大概是气氛太沉重,吓到了孩子们,潘士松扯扯张学兰的袄子,小声道,“娘我不疼,你别说阿爷了,要是今天我把花生瓜子给士亭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潘阳一听她爸这么说,忙将她爸拉到自己怀里,环抱着她爸,给他纠正是非观,“士松你今天做得是对的,该留给你阿爷的东西你们是不该贪吃,你二婶不讲理,不能怪到你身上,我们可千万别自责了。” 潘士松这个萝卜头特别犟,你跟他来硬的,他不怕,跟他来软的,他就跟着软。像眼下,潘阳不过是安慰了他几句,小萝卜回想下午发生的事,开始委屈了起来,他也不大声哭闹,就是不停抹眼泪。 潘恒春低沉着声音,有些无力道,“唉,我老了,拖累你们了。” “阿哒...”潘阳怕老头子多想,忙道,“养你都是我们必须的,你别往心里去。” 话虽如此,潘恒春还是显得心事重重,以往神采奕奕的双眼此时也显得有些灰败,饭后也没再出去溜达,而是早早的洗了窝在被筒里抽烟袋。 倒是小孩子们忘性大,不高兴也就那一会儿,等过了时候全忘了,又能结伴出去高兴玩耍,潘阳看得直羡慕,以前她多半时间都在求学中,家里的杂事她妈从来不跟她提,所以她很少接触这种烦乱的家事,像今天遇到这种情况,她压根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最合适。 难怪人家说清官都难断家务事,谁是谁非哪个又能说得清,不过就一个字,烦! 潘阳仰躺在床上,双手枕着后脑勺,眼瞅着屋顶,睡意全无。 张学兰在堂屋看着孩子们洗脸洗脚,她先把洗好的潘士告抱进了屋。 现在天太冷,小萝卜头自己睡一张床捂不热被窝,索性就跟潘阳他们睡一张床。小萝卜头才不管今天发生了什么,照样很嗨的爬进潘阳被筒里,把双脚伸到潘阳肚皮上,两手也没闲着,伸进潘阳的衣裳里去捏她乳.头。 说来也是囧到不行,小萝卜头两岁了才断奶,到现在还有摸奶.子的习惯,潘阳胸前没有奶.子,只有胸大肌不要紧,人家可以拽她乳.头。 小萝卜头这一举动,让潘阳无法再沉浸在自己的冥想中,她略尴尬的把小萝卜头的手从自己乳.头上拿开。 刚拿开,下一秒小萝卜头锲而不舍又放上去,小脚在潘阳肚皮上动了动,瞪着大眼睛,对潘阳道,“我都是这样摸娘的。” 言下之意,娘不在,只好先凑合摸你的了。 潘阳再次拿开小萝卜头的手,耐心对他道,“那就等你娘过来了再摸好吗,现在先老实点睡好。” 小叔叔哎,我可是你大侄女啊,过不了心里这关! ☆、第22章 酸爽又癫狂 小萝卜头盯着潘阳瞅了瞅,确定她不是在说笑,把脑袋朝潘阳怀里拱,退一步道,“好吧,那你要给我讲故事。” 只要不掐奶.子,一切都好说。 潘阳忙调整了个位置,侧身躺着,伸胳膊把小萝卜头揽进怀里,开始给小萝卜头讲她最擅长的鬼故事。什么穿红喇叭裤的大脚丫子女妖精,什么村头大水塘里有到底有多少水鬼,哪个哪个去坟头山之后中邪了,等等诸如此类不知是真是假的灵异事件。 别问她咋知道这么多鬼故事,她小的时候,她小妈妈,也就是潘士告的老婆,经常拿这些故事来吓唬她,把她吓得哇哇大叫。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现在就把鬼故事原封不动还给小潘士告好了。o(╯□╰)o 潘阳讲得绘声绘色,还时不时改变声调模仿鬼讲话,小萝卜头胆小,被吓得不行,呜呜哇哇的,两手紧抱着潘阳不撒手,双眼紧闭,五官全皱缩在了一起,表情不要太搞笑。 张学兰在外边听见她爷两个动静了,她今晚火大着呢,见谁都不是鼻子不是眼,进屋抬巴掌照着爷两个就是一阵打,潘阳躲了几下没躲过,干脆直接抱着小萝卜头跳到小萝卜头的床上。 小萝卜还觉得这样很好玩,咯咯直笑,“阿哒被娘打了!阿哒被娘打了!” 潘阳一阵无语,真是虎落平阳被奶欺,也不知道她爷爷当年是怎么熬过来,怎么就娶了她奶奶这个母老虎! 估计是看潘阳的反应太大了,张学兰气着气着就把自己给气笑了,可下一秒还是憋住笑,唬着脸道,“外边这么冷,孩子受凉了怎么办,快点滚回床上睡好!” 潘阳还是害怕张学兰再动手,瞧准了她不会抬手打人了,这才跨回自己床上。 潘阳要真是潘兆科还好,能把张学兰的打骂当成夫妻间的小情.趣,哪怕她是女的,也分分钟能和张学兰扯头发咬耳朵痛快干一仗,可她现在倒好,不男不女的,干仗干不起来,又不是真夫妻,别提多憋屈了! 眼见张学兰还想拧她,潘阳忙岔开话题道,“你今天回娘家什么情况,给你阿哒留了钱没有?” 提起这个,张学兰哼了声,才低声道,“亏得我留下吃了顿饭,否则依我大嫂那抠门劲,我阿哒连豆腐渣都摸不到,临走前我给阿哒留了两块钱让他想吃什么自己买点。” 在这个一毛多钱就能买一斤猪肉的时代,两块钱也不是小数目,张学兰仔细瞧着潘阳的神色,问道,“给两块钱你没意见吧?” 潘阳能有什么意见,两块十块的在她眼里都不算个事,只要她奶奶能少作点,比什么都强。 —— 眼见除夕就到了,除夕这天格外冷,外头西北风呼呼刮个不停,为了省柴火,张学兰把擀面桌从厨房搬到堂屋,紧挨着炉子,炉子上在煮猪蹄和咸肉块,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怕烧炉子的柴火不够用,潘士尧一大早就领着两个弟弟上山拾柴火去了,顺便看看前几天在田地里放的夹子有没有夹到野兔。 潘士云留在家里帮张学兰擀面皮包饺子,至于潘恒春,则是在写门联,他以前好歹是地.主家的娃,精通笔墨,偶尔还会用萝卜头们的铅笔写写诗什么的。 潘阳和小萝卜头起得最晚,她倒是想早点起来领潘士尧几个上山,奈何小萝卜头虽然一早就醒了,却赖在暖和的被窝里不愿意穿衣裳下床,硬是缠着潘阳给他继续讲鬼故事。 小萝卜头开始害怕,后来越听越来劲,还时不时抛出几个潘阳答不上来的问题。潘阳给他缠怕了,强制性的把小萝卜头从被窝里抓出来穿上衣裳,掐住他咯吱窝,把萝卜头掐到堂屋潘士云的被窝里让他乖乖坐好了。 两岁多的小孩哪有定性,根本坐不住,在床上爬来爬去,烦得张学兰照着他屁股给了一巴掌,可算是老实安稳了。 只是没过两分钟,小萝卜头又喊道,“阿哒,我想吃花生。” 今天一早张学兰就把先前潘阳从县城里带回来的零嘴儿都拿出来了,潘阳把油纸包都拿到小萝卜头面前,让他想吃什么拿什么。 又拍拍潘士云脑袋,潘阳道,“士云你和弟弟吃零嘴去,我来给你娘擀面皮。” 闻言,张学兰娘两个齐齐看向潘阳。潘士云讶异道,“阿哒,你会擀面皮?” 潘阳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露馅了,她爷爷好像不会擀面皮包饺子。潘阳反应也快,笑呵呵道,“那你先教我怎么擀,学会了就我来。” 潘士云当了回小老师,认真又负责,手把手教潘阳怎么运动手腕才能把面皮擀地厚薄均匀、大小适中。 ‘教会’了潘阳,爷两个交接了任务,潘士云这才脱了鞋窝在床上和弟弟吃零嘴儿。 张学兰看了她一眼,叮嘱道,“少吃点,留点给哥哥弟弟。” 潘士云呐呐的哦了一声,小口小口的咬着潘阳带回来的饼干。 潘阳打哈哈道,“没事的,闺女,想吃多少吃多少,吃完了阿哒再买。” 张学兰翻她白眼,“就你充好人!” 张学兰话音刚落,潘士尧兄弟三个从山上回来了,潘士勋虎头虎脑的往潘阳怀里冲,喊道,“阿哒阿哒,我们逮到一只兔子还有两只野鸡!不过它们都冻死了!” 潘士尧、潘士松两个跟在后头进来,反手关上了堂屋门,潘士尧从树枝捆里拿出布兜,把野兔野鸡倒在地上,“娘,把他们剥皮腌了吧。” 饺子还没包好,张学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喊潘士云,“士云别吃了,过来和你阿哒包饺子,我去烧水剥兔子。” 潘士尧道,“让士云吃吧,我来包就行了。” 说完,不等张学兰说话,潘士尧在脸盆里洗了手,坐下熟练的包起饺子。 潘阳不得不感慨,她大伯伯真的很懂事体贴,正因为长兄如父,她大伯啥活都帮着大人干,男人会的他会,女人干的他也会,哪怕后来她大伯做生意做挺火了,每次潘阳去她大伯家,都是她大伯剁肉杀鱼下厨房。 大萝卜头帮忙干活,小的几个萝卜头齐齐坐在床上吃零嘴儿。 潘士松拿了几片饼干,不过自己先没吃,而是塞一块在潘阳嘴里,又塞一块给潘士尧嘴里,然后道,“我再拿点给阿爷尝尝。” 说着他又从每个油纸包里挑出不同的零嘴儿,都拿了一份出来,蹬蹬跑去厨房。潘恒春就在厨房写门联,潘士松留在厨房陪他阿爷唠嗑,他阿爷写完一张门联他就鼓着嘴巴吹干上面的墨水。 潘士松这一举动,又令潘阳感到一阵欣慰,她爸可真是小暖男呀! —— 一家人齐上阵,他们上午把饺子全包了出来,猪蹄、咸肉也煮烂了,门联写好贴在每扇门上,只等着下午村里哪家鞭炮声开始响起,再炒几个菜他们就也能跟着放炮了。不过在烧年夜饭前,张学兰还有事要忙活。 当然,她忙活的事都是萝卜头们乐见的。 因为舍不得买零嘴儿,张学兰每年除夕这天都会亲手给萝卜头们做,潘阳小时候也曾吃过张学兰做的,只不过后来家里富裕了,为了图省事就再也没人做过。 现在又能吃到这种传统小吃,潘阳看起来比萝卜头们还激动,领着几个萝卜头围着张学兰打转。 张学兰烦得不行,开始撵人,潘士云蹭得一下跑到炉膛坐好,忙道,“娘我给你烧火。” 她话音刚落,潘阳仗着自己体力优势,掐着潘士云的咯吱窝,一下把她从炉膛抱出来,自己一屁股坐了进去,不要脸道,“我来烧火,你们都去玩吧。” 第14节 潘士云急得喊道,“阿哒你耍赖!” 潘阳笑嘻嘻的摆手,“快出去快出去,不然你娘要揍人了。” 几个萝卜头硬赖着不愿意走,还是张学兰发威把他们全吼了出去,他们也没跑远,看谁家先吃饭放完炮仗了,就去捡人家没爆炸过的炮仗放着玩,还时不时跑回来伸脑袋瞅瞅张学兰的零嘴儿有没有做好。 张学兰最擅长做油炸大丸子,还有炸菜饺子。 家里菜园种的大白菜扔在滚水里焯一遍,捏碎了混在粗粮面里,搓成大丸子扔进油锅里炸至金黄。至于菜饺子就更简单了,大葱加在面粉里一块和成熟面,熟面擀成超薄的面皮子,想吃软的就放油里过一遍,想吃香脆的就在油里放久些。 虽然这种做法费油了些,但一年到头就这一次,张学兰就是再会过日子也会尽量满足萝卜头们的要求,何况她现在手里可是存有一百块的人,在村里是个小富婆了! 刚出锅的菜饺子潘阳连吃了两个,她实在是太馋了,还想再吃第三个。 张学兰突然冷不丁道,“兆科,你没发现你最近有点变了吗。” 潘阳眼皮子直跳,伸出的手迟迟不拿第三个菜饺子,而是缩了回来,硬着头皮道,“是吗,我怎么没发现。” 张学兰有些哀怨的看了她一眼,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奈何潘阳始终没往那方面想,还呵呵为自己开解,“可能是我变馋了吧,唉,一年到头吃不到一次,太想吃了。” “我是说,你真没问题?” 俗话说的好,女人四十如狼似虎,张学兰本不是重.欲的女人,但夜深人静时难免会想过,更让她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的是,她男人小半年都没和她那个了,除了那里出了问题,张学兰实在想不出还有哪里出了意外。 ☆、第23章 举头三尺有神明 此时就是潘阳再迟钝,也明白张学兰指的是哪方面了。 可怜潘阳在张学兰的注视下,就差没滴冷汗了,大脑不停打转,实在是想不到好借口,只好硬着头皮嗯了一声,低声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张学兰惊的瞪大眼,“真的...不能用了?” 想到是和自己奶奶在商量这种事,潘阳一阵恶寒,支支吾吾道,“也不是不能用,就是,嗯,可能暂时都不能用了。” 什么暂时不能用,在张学兰听来就是不能用了! 张学兰的第一反应倒是没有嫌弃她男人没用,而是担心她男人的身体,慌忙道,“兆科,你别想不开,要不,要不等过了年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潘阳忙道,“不用不用,说不准以后就能好了呢。” “那玩意还能自己好了?”张学兰显然不相信,“不行,过完年我们就去检查一下,有问题赶紧治。” 只有潘阳知道自己有多么正常,每天早上都雄赳赳气昂昂,如果真去医院检查,岂不是要露陷了? 正想着找什么借口不去,潘恒春突然进厨房了,他隐约听到医院两个字,问道,“谁生病了要去医院?” 事关男人尊严问题,张学兰瞅了瞅她男人不自在神色,忙对潘恒春道,“阿哒你听错了,我和兆科是在随便说说,没谁生病。” 潘恒春悬着的心这才放回了肚子里,他道,“可以炒菜了,我喊孩子们回来,我们准备放炮吃饭。” 张学兰哎了一声,忙让潘阳烧柴火,见潘阳一副恹恹不欲多谈样子,张学兰张张嘴,话都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罢了,大过年提这些烦心事也不好,有什么事也得等年过去了再说吧。 潘恒春在外头喊了一嗓子,萝卜头们闻声,飞快的往家跑。 端菜的端菜,放炮仗的放炮仗,一片嬉闹声中,潘阳结束了她在这个时代的第一个年头。 红烧猪蹄,爆炒猪大肠,米饭蒸腊肉,猪油炒大白菜,猪肉渣炖土豆块,还有一碗蒸鸡蛋。 对以前的潘阳来说这些菜加起来不过是一顿家常便饭,可现在却赛过人间美味,几个萝卜头吃得香极了,满嘴是油,个个脸上都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潘阳在供销社给潘恒春打了一斤白酒,潘恒春让潘阳陪他喝一杯。 潘阳不仅给潘恒春满上,还给张学兰和潘士尧都倒上了。 潘士尧为难道,“阿哒,我不会喝酒。” 一来家里条件有限,几乎没人喝酒,潘士尧平时喝得机会少,二来潘士尧到底还没成年,张学兰管着他不让他碰这东西。 潘士尧话音刚落,张学兰就白了潘阳一眼,嗔道,“士尧还是个孩子,你给他倒酒做什么。” 潘恒春乐呵呵地接过话道,“今天过年,少喝点没事。” 既然老头子都发话了,张学兰也不再多说,只是叮嘱潘阳就给潘士尧喝一杯。 其实潘阳是想让她大伯练练酒量,她大伯是他们兄弟几个中酒量最差的,典型的二两倒,她一介女流之辈都能把她大伯放倒,潘阳寻思着早点让他喝会不会好点。 哪知道,潘士尧不过喝一小杯就不行了,整个人犯迷糊,原本不太爱说话的人秒变话唠,东扯西扯,后来居然还拽着潘阳的袄袖子,双眼迷离的问她,“阿哒,双喜的儿子都会走路了,我什么时候娶媳妇儿啊。” 潘士尧口中的双喜,是和他从小玩到大的玩伴,十五岁就结婚,现在儿子都能蹒跚走路了。 潘阳和张学兰对视了一眼,噗嗤一声乐了,感情她大伯这个闷骚男是开始发.春了啊。 潘阳抬手拍拍她大伯的背,忍着笑道,“别急别急,等过完年阿哒就托别人给你物色媳妇儿。” 潘士尧嗯嗯啊啊,脸上露出迷离的微笑,把潘阳看得眼皮子直跳。这小子,笑这么好看,是要迷死她么! 张学兰见潘士尧自打喝了酒就开始一副晕晕乎乎随时要睡着的样子,干脆喊潘阳和她一块把潘士尧架上床,让潘士尧先睡觉。 潘士尧这副泥样子,张学兰越看越不满,少不得小声数落潘阳胡闹,怎么能给孩子喝酒云云。 其实这种事哪怕发生在昨天,张学兰当着潘恒春的面不会说什么,私底下都要和潘阳掐上一架,可现在她只要一想到潘阳那东西不行了,心里就一阵发堵,更不好再继续像以前那样说骂人就骂人。 本来男人东西不能用就够伤自尊了,再被自己女人天天骂,早晚得变.态不是... 这样一想,张学兰再看她男人时,脸上不自觉带了复杂神色,暗暗下决心,等年过了,无论想什么办法都得给她男人的病治好! 快傍晚时,天空飘起了雪花,外头极冷,萝卜头们不愿意出去玩了,都窝在家里,围着堂屋的火炉嗑瓜子、打嘴仗。 潘阳从口袋掏出四块钱,除了已经喝醉睡下的潘士尧,其他四个萝卜头每人给一块钱压岁钱。 萝卜头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要知道,他们一学期的学费才五毛钱啊,几个萝卜头激动的不行,围着潘阳道,“阿哒你太好了!” 此举又遭到张学兰白眼,“你疯了啊,给孩子们这么多钱,他们会乱花掉的。” 以往都是长辈们给她发压岁钱,现在对调了身份,潘阳心情极好,笑道,“有什么关系,既然给了,他们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话虽如此,张学兰还是试图把钱骗回来,对几个萝卜头道,“把钱给娘,娘帮你们收着,等开学之后留给你们买铅笔大练习本。” 开什么玩笑,钱发出去哪有再要回的道理,几个萝卜头紧紧护自己的压岁钱,齐齐摇头,坚决不给。 从他们身上潘阳似乎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影子,再看看现在的自己,四十来岁的老男人了。人生啊,真特么癫狂,女变男,少女变大叔,不过一眨眼的事。 —— 大年初一,潘家老少都换上了新衣裳新棉鞋,萝卜头们从来没有哪一年像今年这样,既有新衣裳穿还有压岁钱拿更有好吃的零嘴儿,个个乐得找不着北,一大早就跑去邻居家找小伙伴玩耍,顺便向别人炫耀下自己的新衣裳。 初一这天他们村有几个习俗,不能碰刀、剪子、针头,垃圾不能往外边倒,地不能扫,就连脏水都不能泼出去。说白了,今天什么都不需要干,只要双手插袄口袋,东家串门到西家。 老潘家住在巷口,巷子里住的村民都喜欢聚集在巷口唠家常,尤其是妇女们,聚在一块了,随便挑一个人就能把对方从头到脚八婆一遍,还越聊越起劲,好似亲眼所见。 张学兰就成了她们今天八婆的对象,原因是她从头到脚都换了身新的,跟在她男人身后,扭着大屁股从她们面前经过,打了招呼之后,跟她男人一块往村西头去了,问她去做什么,她也不跟她们说,弄得神神秘秘,能不遭到这群女人的八婆么! 朱秀芝也在这群女人之中,瞧着这群女人提及张学兰又羡慕又是嫉妒,朱秀芝不屑的撇撇嘴道,“我本来以为大嫂是个会过日子的女人,现在看来可算是我看走眼了,虽说大过年该做身新衣裳,不过也得掂量掂量自家条件不是?家里穷得叮当响,给孩子做两件就算了,还给自己从头到脚换了身,你们当老大有多少家底子能够她败坏?” 叫咏梅的女人当即接话道,“那也是你大伯子疼你大嫂,要不然哪个舍得花钱做?话说回来,你大嫂也够不错的了,你公公身上的衣裳也是她给做的吧?老头子跟着他们过得不错嘛。” 闻言,朱秀芝脸上僵了僵,随即哼了声,道,“她做的?如果没有我家兆房和我小叔子兆丰出钱,你以为她会舍得花钱给老头子打布做衣裳?同样是出了孝心的,倒叫他大房面上好看了去,你们都道大房孝顺,也不看我们二房、三房跟在屁股后头每年交钱交粮。” 外头人并不知他老潘家情况,听朱秀芝这么一说,大家便当了真,潘广臣他老娘道,“就这样了,张学兰那女人还在我面前牢骚,说你们二房、三房从来不管你们家老头子,那女人可真会睁眼说瞎话啊!这回我可算是看透她了。” 可怜张学兰不过是跟潘阳一块去潘老五家串门子而已,竟然被人说成这样,如果被她听见,估计会气得当场吐血。 朱秀芝还在睁眼瞎扯,“老头子不过就是占了他们家的一张床而已,吃饭有我们跟在屁股后头交粮食,再说了,老头子有手有脚,还能去大队里帮着挣工分,怎么算都是大嫂赚到了,她竟然还好意思当着你们这样说。” 俗话说的好,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朱秀芝这么瞎扯淡,老天爷虽然没听见,却给潘恒春听了个正着! ☆、第24章 上交粮食 潘恒春年纪不过五十出头,耳朵好使着呢,朱秀芝嗓门大,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多孝顺似的,这下好了,被潘恒春听得只字不漏。 朱秀芝不嫌丢人,潘恒春都替她害臊,她怎么就能说得出口! 潘恒春实在听不下去了,冷着脸从老潘家大门出去,双手背后,经过朱秀芝面前。 朱秀芝在看到潘恒春那一刻就傻眼了,讪讪地闭上了嘴,脸上是一阵红一阵白。 不止朱秀芝,其他女人也都纷纷闭上了嘴,仿佛刚才什么也没说的样子,还笑眯眯的跟潘恒春打招呼,唠两句家常话。 等潘恒春走远了,潘广臣他老娘用胳膊肘拐拐朱秀芝,道,“秀芝,再仔细说说你们家里的那点事啊。” 朱秀芝呵呵笑,哪还敢再说,她现在只期望老头子耳朵不好使,她说的话他一句没听见才好,如果给老头子听个正着那她只能自求多福了... 这个小插曲被朱秀芝搁在了心里,她谁也不敢说,包括她男人潘兆房,不用想她也知道,如果让潘兆房知道了,她少不得要挨一顿胖揍。 战战兢兢过了几天,就在朱秀芝以为事情总算过去之时,初五刚吃完破五饭,潘士勋蹬蹬跑她家来了,在大门口喊道,“二叔、二婶,阿爷让你们吃过饭去我家,找你们有事商量。” 朱秀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刚想问潘士勋老头子找他们什么事,潘士勋那个熊小子早跑远了,看方向是往潘兆丰家去,估计是通知三房一块去了。 叫上她男人潘兆房,朱秀芝一路忐忑,生怕潘恒春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她那天说过话的复述一遍给所有人听,如果那样,饶是她脸皮再厚,也没脸再见大房、三房的人了。 好在潘恒春把所有人都叫过去,只是面无表情的抽着烟袋,并没有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什么,多少让朱秀芝松了口气,只不过她到底是心虚,始终不敢看潘恒春那双仿佛能洞视一切的眼睛。 其实潘阳从潘恒春年前年后话语间里的意思,多少能猜出潘恒春把大家都叫来的目的。 果然,潘恒春扫了在场的所有人一眼,对他二儿子、三儿子道,“兆房、兆丰,从今年开始,你们每年都交点粮食给我,至于交多少,就按大队每年发给每个人的口粮计算,刨除兆科的一份,剩下的你们两家均摊。” 此话一出,三房反应各不同。 最舒坦的要数张学兰,她心里乐得不行,老头子可算是明白了,她还以为他们大房要这么一直吃亏下去。 孟广美多少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她没什么意见,只要二房愿意上交,她是绝对不会少给老头子一斤粮食的。 至于朱秀芝,反应可就大了,瞪眼惊讶道,“阿哒,你也知道大队每年都发粮食给你啊,既然都发给你了,还向我们要粮食,你这不是为难我们吗?我们过得都够艰难了,就差没饥一顿饱一顿,你怎么忍心!” 潘恒春磕磕烟袋杆子,笑了笑,道,“我吃住在老大家有些年头了吧,大队分那点粮食够什么?我干吃粮食?平常不费柴米油盐?老大有当你们说过一句话吗?” 说着,潘恒春刻意看了朱秀芝一眼,“我只让你们交点粮食,钱不会要你们一分,衣裳更不要你们打布做,人要凭良心讲话,你说是不是啊,秀芝?” 被点到名字,朱秀芝脸顿时通红,当即明白潘恒春指的是哪件事,她就像是被针扎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但脸上还是带有愤愤不平之色。 朱秀芝这副模样,张学兰瞧着不要太爽快。张学兰早就看这死女人不顺眼了,竟然敢趁她不在打她儿子,这笔账还没算,张学兰不好跟她动手掐架,可总是要找机会言语上恶心一下朱秀芝。 张学兰接过潘恒春的话,笑眯眯道,“阿哒可别这么说,外头人哪个不知道秀芝是孝顺媳妇,每年又给粮食又给钱的。” “又给粮食又给钱?”孟广美一阵无语,问道,“大嫂听哪个乱说的?太没谱了吧。” 张学兰笑了笑,道,“还是广臣老娘说给我听的,至于广臣老娘从哪里听来的,这我就不知道了。” 第15节 孟广美顿时明白了,斜眼瞅了瞅一声不吭的朱秀芝,撇撇嘴,摊上这么个妯娌,她都嫌丢人! 潘恒春清了清嗓子,问三房道,“哪家还有意见的?没意见就这么办,你们都回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别围在这里了。” 朱秀芝不愿意走,她还想争论两句,却被潘兆房一把扯了出去,再看她男人的脸色,已经阴沉的滴水,朱秀芝抿抿嘴,一个屁都不敢再放。 哪怕是这样,朱秀芝回去还是免不了挨揍一顿,二房两口子打架的事当天就在村里传得老远。 张学兰这个好事精非要去凑热闹,潘阳一阵头疼,太阳穴突突直跳,放话道,“你要是敢去,信不信我也揍你?” 张学兰这才偃旗息鼓,但还是忍不住笑道,“该!还好意思跟外人说她出粮食出钱养活老头子了,如果不是广臣他老娘嘴巴快,我还被蒙在鼓里,真没想到秀芝这么不要脸。” 潘阳无语,半响方才道,“你管别人家的事做什么,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就行了,还有你最好管好自己的嘴巴,你的嘴也是个祸根。” 听潘阳这么批评她,张学兰当然不满,不住为自己辩解,潘阳被她唠叨得烦的不行,岔开话题道,“如今年也过完了,后天我要去趟县城,明天在家准备准备,看看有什么东西能拿去卖的。” 提及正经事了,张学兰这才顺着潘阳的话道,“年前逮的野兔野鸡,我都风干了,家里一时半会都不缺肉,你拿去卖掉算了。” “还有园里剩下的菜,都可以砍掉带去城里,等再过半个月天暖和起来,可以改种其他蔬菜了。” 潘阳唔了一声,想起被放在地窖的三只母鸡,问道,“家里现在还剩下多少鸡蛋?什么时候开始孵小鸡?” 张学兰暗骂自己大意,忙对潘阳道,“都怪这个年事情太多,我竟忘了跟你说,家里剩的鸡蛋还不能孵小鸡呢,我都大意了。” 潘阳不解道,“怎么了,坏掉了?” 张学兰道,“我大意,怎么你也想不明白,云英蛋哪能孵小鸡,孵臭掉也蹦跶不出个鸡仔啊!” 张学兰这么一说,潘阳恍然大悟,张学兰口中云英蛋就是没有受精过的鸡蛋呗,没有受精的鸡蛋按道理上来说是孵不出小鸡的。 潘阳有些可惜,不过还是道,“那剩下的鸡蛋就留给家里吃,我再想想办法弄点鸡蛋回来。” 张学兰道,“孵小鸡还得过段时间,家里剩下的鸡蛋一时半会也吃不完,你拿一些去卖了。你要是能弄一只公鸡回来最好,以后下的鸡蛋我再存着也来得及孵小鸡,到时候三只鸡一起下蛋,下个七八天就足够了。” 其实之前潘阳不是没有想过养公鸡的事,只是公鸡避免不了打鸣,那叫声,搁老远都能听见,这不是摆明了让人来割自己尾巴嘛。 潘阳立马否决了,“公鸡暂时不能养,我再出去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买到鸡蛋,以后就是孵出小鸡了,也不能留下公的,只要大点立马就把公鸡宰掉自家吃。” 张学兰想想也明白了,转而又有些担心她男人,“兆科,我们这样偷摸买卖,万一被逮到了可怎么办啊。” 不仅是要被批.斗,而且名声也不会好听,本来老潘家祖上是地.主,成分就已经很不好了,万一再被大队里人逮到,那他们的名声可就彻底毁掉了。 令张学兰更忧心的是,潘士尧眼见到了娶媳妇儿的年纪,家里过得差点倒没什么关系,重要的是名声,名声不好听,别人都不愿意给她家潘士尧说媳妇啊。 张学兰所担忧的,潘阳并没有放在心上,正因为她心里清楚马上时局就要变了,届时谁又能将她如何,只要偷摸熬过了这段时间,以后就能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初七这天,潘阳挑上担子,害怕被村里人看见,潘阳抹黑作业,三四点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张学兰点上煤油灯,给潘阳下了碗手擀面,打了两个荷包蛋,又挖了小块猪油化在面汤里。 潘阳吃饱喝足之后才出门,这个点外边根本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其实潘阳还是很害怕的,等出了村子,潘阳环顾四周,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才集中意念将担子放在空间里,之后才一身轻松的快步朝乡里走。 她走得快,到了乡里天还是黑魆魆的,去县城的车要等到六点,潘阳摸到车站旁边供销社的廊檐下等着,潘阳原本以为这个点抹黑过来的只有她一个人,不想她不过蹲了几分钟,隐约看到车站那里有个人影,潘阳起身走了过去。 那人也没想到自己抹黑赶路,竟也会在这个点碰见人,吓了一跳,弯腰慌忙将脚边的麻袋系上了头。 ☆、第25章 偶遇外公 潘阳看不清眼前男人的长相,但看他身形,大概跟自己差不多,都是偏瘦高类型,至于年纪,还莫不清楚是比自己大还是小。 潘阳主动开口道,“哥们,也去县城?” 男人扭头朝潘阳看了看,一副不太想说话的样子,但还是唔了一声道,“去县城。” 潘阳纯粹是没话找话,又问道,“哥们是哪个村的?我是潘西村的,你呢?” 男人又看了眼潘阳,带着点防备,这回他没搭理潘阳,而是弯腰拎起麻袋挪了挪地方,离潘阳三米开外,一副你别再跟我说话,就算你跟我说话我也不会理你的样子。 潘阳摸摸鼻子,有点丢脸面,她没恶意,只是想找个人聊天打发打发时间来着... 接下来潘阳也不再自讨没趣,而是回到供销社的廊檐底下坐着,集中意念在自己空间里仔细搜索,妄图在哪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能搜出点什么来,可惜搜了半天也没搜到个好东西出来。 潘阳摸出她爸送给她的手表,看了下时间,才五点半,潘阳长吁了口气,仰头看黑魆魆的天空,不禁感叹,她这空间还真是块鸡肋啊,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除了能储存点东西,别的什么也干不了。 六点来钟,客车准时开过来,此时上车的不过七八个人,稀稀朗朗的散坐在座位里,潘阳寻了一处靠窗户座位坐下来。 外边天已经朦胧亮,潘阳也看清了之前男人的长相,男人浓眉大眼,高鼻梁厚嘴唇,胡子拉碴,单从面相上来看,瞧着年纪比她大一些,男人就坐在潘阳前面,潘阳注意到他把麻袋放在了窗口位置,自己则是坐在过道口,黝黑粗糙的大手紧按着麻袋。 司机发火启动车子,售票员开始挨个收票钱,大声通知道,“车票涨价了啊,六毛钱一张票。” 售票员话音刚落,车里就有人不满道,“怎么又涨价了?我记得去年也是过完年涨价,年年都涨,这不是硬逼着我们以后走路去县城吗。” 售票员抬抬眼皮子,没好气道,“车票涨不涨价也是上头规定下来的,你跟我发牢骚没用,我又不多扣你一分钱,买不起票的趁车还没开远,赶紧的下车。” 这年头只要是吃公家饭的,似乎都拽得不行。 售票员收钱收到潘阳前面的男人那里,男人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五毛钱,递给售票员。 售票员又朝他伸出手,“还差一毛钱呢。” 男人有些为难,在口袋里反复掏了几次,最终闷声道,“身上只带了五毛钱,能不能等我回来再给你?” 闻言,售票员嗤笑了一声,喊司机停车,对男人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大男人去县城就带五毛钱?还说要回来再给我一毛?谁知道你这一出去还回不回得来!” 男人脸上泛着红,显然不善言语,被售票员一阵抢白之后,磕磕巴巴解释道,“我是有事要去县城,真不知道车票涨价了,我保证明天回来把欠的一毛钱给你。” 售票员不吃他这一套,指着车门道,“得了,我也不跟你废话,下车吧,别耽误车上其他乘客赶路。” 男人急得满头大汗,粗糙的手紧抓着旁边的麻袋,不知该如何是好。 “给你,我代他垫付。”潘阳把一块钱递给了售票员,不跟售票员废话,“撕票找钱吧。” 男人回头看了看潘阳,似乎没想到潘阳会帮他垫付,眼里有惊讶,也有感激。 既然有人付钱,售票员也不管这么多,找给潘阳三毛钱,又撕下两张车票据,递给潘阳一张,另一张给男人。 男人接下车票,朝潘阳笑了笑,这回可没有早上那副高冷模样了,还对潘阳道了句,“谢谢大兄弟,回头我还你。” 潘阳总觉得看男人面熟,好像在哪见过,虽然男人不太爱搭理人,但潘阳就是无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亲切感,潘阳笑嘻嘻的问道,“大哥怎么称呼?” 男人这才道,“我叫姚宝忠,大兄弟你呢?” “姚宝忠?”潘阳瞪大了眼,又重复了一遍,“姚宝忠?我没听错吧。” 见潘阳如此大惊小怪,男人不明所以,反问道,“是姚宝忠,大兄弟有什么问题吗?” 潘阳连连摆手,干脆换了个座位,隔着窄窄的过道口和姚宝忠并排而坐,像打量某件宝贝一样,盯着姚宝忠,两眼放光。 潘阳这行为,在姚宝忠眼里无异于神经病,整的姚宝忠无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着心里的异样感,姚宝忠又问道,“大兄弟怎么称呼。” 潘阳笑道,“我叫潘兆科,潘西村的。对了,大哥是姚家村的吧?” 姚宝忠点头道,“是的,姚家村。” 潘阳又是一阵惊喜,这下肯定错不了,此时潘阳再看姚宝忠,越看越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她就说姚宝忠看着像在哪见过,姚宝忠这面相,分明就是她大舅中年时期的模样啊! 眼前这个男人,不是别人,可是她亲外公啊。 潘阳她外公在她四岁时去世,那个时候潘阳还没有记事,后来也只是看过她外公十七八岁时期的照片,当时只觉得她大舅和她外公长得很像,真没想到她竟然还有机会见到她外公! 潘阳忍住内心的激动,同姚宝忠攀谈道,“大哥家里几个孩子?” 姚宝忠道,“三个儿子,两个闺女。” 潘阳一阵乐呵,其中一个闺女还是她妈。 潘阳道,“闺女好啊,小闺女几岁了?” 姚宝忠不明白潘阳怎么只问他小闺女,不过还是道,“过了这个年九岁了。” 潘阳哈哈笑道,“我三儿子过了这个年也九岁了,不过他十月份生日,不得岁。” 姚宝忠道,“那我小闺女比你儿子大点,她二月份生日。” 两人一路闲话家常,当然多数都是潘阳问姚宝忠答,如果潘阳不主动找话题,依姚宝忠这个闷性子,半天都不会冒出一句话。 到了县城下车,潘阳问姚宝忠去哪儿。 姚宝忠支支吾吾不说话。 其实这是姚宝忠头一次来县城,他压根摸不清城里地形,他麻袋里装的是刚从菜园里砍的蔬菜,他准备拿来偷卖掉,面对眼前这个刚认识的男人,姚宝忠犹豫了下,还是没说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潘阳眼尖着呢,她早就注意到姚宝忠有多宝贝他手上的麻袋,生怕别人解开他的麻袋偷看,而且那麻袋上还有泥巴,麻袋底部还有一片被打湿了。 潘阳略微一想,差不多就明白了,既然她外公不愿意多说,她也不勉强,只是对姚宝忠道,“大哥没事的话可以去衙前街转转。” 姚宝忠道,“衙前街?” 潘阳笑道,“衙前街早上有不少人,大哥要是想给家里孩子带点东西回去,不妨去那里瞧瞧。” 潘阳就差没直说,她也只能帮她外公到这里了。 二人在车站告别,潘阳给姚宝忠指了个去衙前街的方向,她自己则是去挨家拜访她的老顾客。 潘阳最豪爽的老顾客还是程大爷老两口,这回潘阳去程大爷家,正好赶上程大爷的儿子媳妇还有孙子都在。 程大爷见潘阳来了,乐呵呵的把潘阳带进院子里,还跟他儿子道,“令凯,这就是我常提的小潘,年前我拎给你的野兔野鸡都是从小潘这里拿的。” 程大爷的儿子程令凯是冶炼厂的技术工人,他原本只是技工,年前给领导送了点礼,如今成功升职为他们车间组长,之所以升职的这么顺利,多少也亏了程大爷帮买的野味。 程令凯很是感兴趣问道,“同志,这次来还有野味吗?” 潘阳忙道,“有,还有两只野兔三只野鸡,都是年前在山上捉的,我家那口子怕搁坏,就剥皮腌上风干了,风干的野味要不要?” 程令凯心里盘算着等过完元宵上班还有哪几个领导需要送礼,嘴上道,“要,风干的也好,这些都留给我,我全要了。” 潘阳喜滋滋的哎了一声,索性把担子里装的东西全拿了出来,任由程大爷家人挑选,都是老熟人了,潘阳看着他们挑自己需要的。 程大爷这回竟没留鸡蛋,只挑了两颗大白菜,两个萝卜还有五颗莴苣。 程大爷的儿子程令凯除了留下两只野兔三只野鸡外,也留了些蔬菜。 令潘阳感到意外的是,她带来的鸡蛋居然被剩下了没卖掉。 意外之余,潘阳问道,“大爷,这回怎么没要鸡蛋?是不是我的鸡蛋成色不够好?” 程大爷笑道,“小潘你多想啦,是大爷我头两天去了趟早市,碰上有大公鸡老母鸡的摊位,正好有卖鸡蛋的,我在那里已经买了三十来个,你的这次就不要了,等下回来大爷再留点。” 潘阳一听程大爷说碰见卖公鸡母鸡的,忙道,“大爷我跟您商量个事怎么样?您买的鸡蛋还剩多少?我把我带来的鸡蛋跟您交换一下,您看如何?” 见程大爷一脸不解,潘阳解释道,“是这样,我带来的这个鸡蛋它是云英蛋,不能孵小鸡,我想着跟大爷您换一下,您的鸡蛋给我,我带回去让我家那口子拿来孵小鸡。” 程大爷笑道,“原来是这样,没问题,我还剩二十五个,你都换走吧。” 潘阳连声感谢,把她带来的三十个云英蛋都给了大爷,用来交换他的二十五个。 第16节 ☆、第26章 有病得治 潘阳给程大爷父子两个算了账,刨除交换的鸡蛋,蔬菜和野味加起来一共七块六毛钱,钱货两清之后潘阳挑上担子离开程大爷家。 担子里还剩下些蔬菜没卖掉,潘阳又按着地址拜访了几个老顾客,说来也算是潘阳的造化,她态度好,蔬菜新鲜,卖得又便宜,老顾客们吃的好自然给她介绍邻里,顾客带顾客,她现在只要挑担子来城里,只需要按地址供应给顾客就好,根本不用去早市里摆摊。 把带来的东西全部卖完之后,潘阳想到了她外公,也不知道她外公卖的怎么样。 潘阳去了衙前街,刚到街口,就迎面碰上了姚宝忠,和来时不同的是,姚宝忠原本鼓鼓囊囊的麻袋已经空了。 潘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迎上去笑道,“大哥好巧。” 姚宝忠摸摸口袋,卖了菜之后他身上有了钱,从棉袄口袋里掏出一毛钱递给潘阳,道,“大兄弟,这是早上欠你的,你收下。” 潘阳望了一眼姚宝忠手里的空麻袋,笑嘻嘻道,“怎么,大哥现在手里有钱了?” 被潘阳这么一打趣,姚宝忠面庞泛红,压低声音对潘阳道,“大兄弟,回去可别跟人说啊。” 回去跟别人说什么,两人心照不宣,潘阳道,“放心,我要是有心跟别人说,也不会给你指路了。” 姚宝忠悬着的心这才放回了肚子里,朝潘阳嘿嘿一笑。 眼见就中午了,潘阳有心要与姚宝忠搞好关系,毕竟她和姚宝忠以后可是要做亲家的,潘阳笑眯眯道,“大哥,我领你一块去吃个饭吧。” 姚宝忠粗糙的手不自觉放在了自己口袋里,摸摸里面的钱,违心道,“我不饿,大兄弟你去吃吧。” 怎么可能不饿,正值壮年的大男人,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就差没饥肠辘辘了。 姚宝忠虽没来过县城,但也听来过县城的邻居说过,城里的物价比他们农村高,尤其是国营饭店,卖的饭贵不说,还要粮票才能进去吃,他卖了一早上的蔬菜才卖四块多钱而已,哪里舍得花钱再去饭店吃饭。 潘阳看出了他心中顾虑,干脆拉了姚宝忠衣袖,带他往前走,边走边道,“大哥放心,我带你去吃饭的地方保管便宜又实惠。” 姚宝忠犹疑的道,“真的?” 潘阳笑道,“大哥跟我去看看就知道,我也不瞒大哥,我来城里的次数多了,对这里比你熟悉。” 潘阳也是无意间知晓她其中一位顾客在家开小饭馆,这年头不仅他们农村人捯饬小菜园偷偷卖菜,城里人也有偷摸做买卖的,比如潘阳领姚宝忠去的这家。 这家女主人姓孙,年纪要比潘阳小几岁,虽然她比潘阳小,但潘阳为了表示尊敬,还是称呼她一声孙大姐。 孙大姐男人以前是木材厂开拖拉机的,原本是个非常好的职业,薪水高不说工作强度还不高,可因为一次意外孙大姐男人伤到了腰,造成高位截瘫,如今瘫在了床上不能自理。 家里主心骨没了工作,孙大姐不得不挑起养家担子,可她原是农村女人,大字不识几个,年轻时凭借几分姿色嫁给了城里男人,得了城里户口,连生了两个男孩,如今一个人除了要照顾男人还要供孩子上学,生活压力不要太大。 好在孙大姐虽然识字不多,但手脚麻利,脑子又聪明,在她家院里偷偷捯饬了个小饭馆,但凡来她家吃饭的,虽然和国营饭店一样要粮票,但收的钱可要比国营饭店少很多。 孙大姐家就住在大前门胡同口,胡同里的居民每日从她家门口经过,她为人爽朗热情,和胡同里的居民相处得极好,大家见她一个女人养家糊口生活不容易,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没人去告发她不说,还时不时去照顾她生意,毕竟有便宜占,不占白不占。 潘阳给孙大姐提供过两次蔬菜,算是认识了她。 潘阳领着姚宝忠一路到孙大姐家,敲门进去,孙大姐家有四间大平房,院子还挺大,紧挨南墙的廊檐口被孙大姐用雨布搭了个大棚,大棚里摆了一张八仙桌和四条长板凳。 靠北墙又出了间低矮的小平房,是孙大姐家厨房。 孙大姐正在厨房擀面条,围着条围裙,出来招呼潘阳和姚宝忠二人,笑眯眯道,“大哥又来城里啦,这回没卖菜?” 孙大姐不过三十出头,鹅蛋脸杏眼,编着麻花辫,皮肤比农村妇女白了不知多少倍,笑起来还有颗小虎牙,非常招人喜欢。 到底男女有别,姚宝忠不过看了孙大姐一眼,视线便转移了开,和孙大姐打了招呼后,四下打量着孙大姐家的院子。 姚宝忠有顾虑,潘阳可没想这么多,虽然套着她爷爷的身体,但潘阳内心里还是把自己当女人看,女人和女人交流,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更何况还是跟这么漂亮的大姐唠嗑! 虽然当着姚宝忠的面,潘阳也没遮遮掩掩,笑着对孙大姐道,“菜已经卖完了,领我同乡大哥来照顾大姐生意。” 孙大姐忙请他们进棚子里坐,给他们各到了杯开水,笑眯眯道,“先说好了,下回大哥再来城里,先给我送点菜过来。” 潘阳笑眯眯的应好。 孙大姐道,“中午手擀面怎么样?我再给你们烙两个饼,配上我自己腌的大白菜怎么样?” 潘阳喝了口水道,“都行,你做主。” 孙大姐让他们自便,自己去厨房给他们做饭。姚宝忠不善言语,全程听着他们对话,可总觉着好像哪里不对,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孙大姐手脚麻利,潘阳他们不过坐了一会儿,饭就端上了桌,招呼潘阳他们动筷,孙大姐道,“我去给邻居张大爷送碗面条,你们随便吃,吃完了锅里还有。” 潘阳知道孙大姐会时不时做好饭给有需要的邻居送上门,嘴里道,“大姐忙去吧,我帮你看着家里。” 孙大姐哎了一声,解了围裙,脚下生风般出了家门。 忙活了一早上,两个大男人都饿得不行,姚宝忠连着吃了几大口面条,面条虽不是细面做的,可却非常劲道,汤里放了猪油,烫了青菜,味道特别好。 望着面条碗里绿油油的青菜,姚宝忠终于想到哪里不对劲了,他早上明明看潘阳什么东西都没带,她怎么就说自己是来卖菜的? 既然是卖菜,那菜都放到哪里了? 姚宝忠百思不得其解,却也没有问出来,他想着说不准潘阳是有什么不方便对他说的,他不是多事的人,潘阳不说他也不会问。 两人狼吞虎咽吃完了饭,孙大姐刚好从邻居家回来,潘阳起身问道,“大姐,这些多少钱?算账吧。” 孙大姐客气笑道,“不用付钱,请你们吃算了。” 潘阳忙道,“亲兄弟还明算账,我们哪能白吃白喝大姐的。” 孙大姐看了一眼桌上的碗筷,默默在心里算了一遍,这才对潘阳道,“大哥给我五毛钱就行了,粮票就不收了,我也是农村过来的,知道你们弄张粮票困难。” 姚宝忠暗咂舌,确实好便宜!他忙掏钱要付账,却被潘阳手快先付了,当着孙大姐的面,姚宝忠不好与潘阳争执谁付钱的事,只好作罢。 从孙大姐家出来,姚宝忠从口袋里摸出两毛五分钱,递给潘阳,道,“这是刚才的饭钱,我也不说帮你付了,我们就各付各的吧。” 潘阳不接钱,笑道,“这顿饭我请了,大哥快把钱收回去。” 姚宝忠却坚持道,“你不收下的话,那我只好拐回去给孙大姐了。” 潘阳在心里暗叹,她外公这副固执模样,她妈还真是遗传了七八分啊。潘阳她妈就是这样,无论是交朋友还是亲戚邻里,钱的事算的特别清楚,从不想着占别人便宜,但也不会让别人占她便宜。 潘阳只好收下了姚宝忠的两毛五分钱。 姚宝忠这才笑了,感叹道,“这顿饭还真是便宜,我们吃了这么多,才收了五毛钱。” 谁说不是呢,这顿饭要搁在国营饭店里,怎么也得将近一块钱出去了。 吃饱喝足了,潘阳问姚宝忠接下来去哪儿。 姚宝忠道,“当然是回家啊,不回去在这待着做什么?” 潘阳道,“回乡里的车只有每天早上一班。” 姚宝忠点点头表示自己早就知道了,他道,“没车不要紧,我可以走回去,大兄弟要不要跟我一起?” 一起走回去? 潘阳低头看看自己的双脚,坐汽车过来要四十分钟左右,她和潘广臣骑自行车大概两个小时,如果他们走路回去,哪怕脚程快点也得至少四个小时吧? 见潘阳还在犹豫,姚宝忠拽了她一下,道,“走吧,在这待着也没事干,我们走快点,天黑能赶到家。” 潘阳咬咬牙点头,权当锻炼身体好了! 这一路走回去可把潘阳累得不轻,姚宝忠是吃过苦头的老农民了,脚下生风遥遥走在前头,可怜潘阳连重活都极少干,哪能走得过姚宝忠啊,走到半路就一屁股歪在地上不愿意走了。 姚宝忠有些好笑,这大兄弟性子挺好,外向爱说话,可就是有点像个娘们儿。 就像现在,有哪个大男人能像大兄弟这样一屁股坐在地上哼哼唧唧的? 姚宝忠也坐下陪潘阳歇息了一会,等再上路,潘阳就拽着姚宝忠袄袖子,一路拖拉扯拽的,可算折腾到了乡里。 临走前,潘阳道,“大哥,哪天我能去你家玩玩吗?” 潘阳想去看看她妈,也不知道她妈过得好不好,吃不吃得饱饭,穿不穿得暖。 姚宝忠愣了一下,笑道,“当然行,随时欢迎你来。” 两人就在乡里互相告辞,一个回潘西村,一个回姚家村。等潘阳回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 张学兰没想到她会当天就从城里回来,讶道,“怎么就回来了?” 潘阳有气无力的唔了一声,把今天挣的十来块钱交给张学兰,“走回来的,饿死了,快给我做点饭。” 张学兰喜滋滋的把钱塞进裤口袋里,忙不迭去厨房给潘阳热晚上剩下的饭菜,除此之外,她还给潘阳熬了一大碗汤,并且叮嘱潘阳一定要喝掉。 潘阳盯着眼前黑乎乎一碗水,她用筷子在里面挑了挑,竟然从碗里挑出不明物体。 潘阳惊道,“这是什么东西?” 张学兰笑了笑,压低声音道,“黑蚂蚁。” ☆、第27章 后浪推前浪(含入v通知) “黑、蚂、蚁?”潘阳难以置信的一字一句问,生怕是自己耳朵不好使听错了。 哪知张学兰神神秘秘的点头道,“对,是黑蚂蚁。就是你那事儿,我今天去问二麻子了,二麻子说吃这个有效,村里有好几个男人吃黑蚂蚁吃好了!” 潘阳听得额头满布黑线,二麻子就是他们村的赤脚医生,平时村里有个简单头疼脑热都是找他看好的,只是潘阳怎么不知道二麻子还会看男科的病?他要是真会看,咋让自己不育了这么些年,咋没把自己给看好了? 碗里一股子怪味,潘阳撇撇嘴,扭开头不愿意喝。 张学兰此时就像是耐心哄小孩的长辈,语重心长道,“兆科啊,有病不可怕,但是我们要主动治疗是不是?我知道给你喝这个让你面子上过不去了,可我也是急得没法子了不是?你才四十出头啊,总不能,总不能以后都软哒哒的吧...” 说到这里,张学兰抿抿嘴角,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委屈,“你至少也为我考虑考虑啊。” 眼瞅着张学兰红了眼眶子,潘阳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如果不是她占着她爷爷的身体,她奶奶也不会有这样一副得不到幸福的怨妇面孔了。 凭良心说她挺对不起她奶奶的,潘阳咬咬牙,端着碗抿了一口,随后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味道弥漫到整个口腔。 张学兰道,“这么大人了,还怕喝药苦?屏住气,一口灌下去得了。” 潘阳也是豁出去了,抱着早死早超生的心态,猛地喝了下去,把碗底子递给了张学兰。 张学兰又推回去放到她面前,指着碗里剩下的不明物体,叮嘱道,“二麻子说了,蚂蚁也要吃下去才有效。” 喝蚂蚁汤就算了,还要吃蚂蚁,二麻子咋不让她吃.屎去呢! 这回潘阳死活不干了,道,“二麻子懂个屁,他要是真会看男人的病,他怎么不把自己看好,四十好几的人了,连个下一代都没有!” 张学兰嗔道,“那是二麻子他女人肚子不争气,管二麻子什么事儿!” 潘阳呵呵笑,“对,不管他的事儿,他头一个女人跟他五年没生,离婚再找男人之后,那女人第二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二麻子呢?女人都娶第二个了,生了吗?” 张学兰一听潘阳这么说,她也犹豫了,毕竟二麻子不过是个赤脚医生,而且她男人说的是,二麻子连自己都看不好,还给别人看什么男科。 第17节 潘阳见她奶奶脸上有松动的迹象,再接再厉道,“我们要看也得赚足了钱去正规医院看,吃个蚂蚁算什么事儿,万一再把我吃坏了咋整。” 再没有什么比张学兰她男人的健康更重要的事了,张学兰忙收了碗筷道,“不吃了,不吃了。” 潘阳长吁了口气,抱怨道,“看你,我都累一天了,还拿这事烦我,快烧点洗脚水,洗洗睡了。” 挣钱的男人功劳最大,张学兰忙不迭去烧洗脚水,潘阳洗了脸脚之后总算能舒舒服服的躺在自家床上了。 张学兰早就洗过了,见潘阳睡下,她收拾了厨房之后也跟着躺下,她心里存着事,翻来覆去睡不着,黑暗中翻了个身体面向潘阳,轻轻叫了潘阳一声。 潘阳从县城走回来累得半死,躺床上就睡着了,自然不会回应张学兰。 张学兰连叫了几声,犹豫了下,手轻轻地探入潘阳被筒里,熟门熟路的往下摸,终于隔着秋裤摸到了潘阳那东西,此刻软哒哒的躺在那里,没一点精神。 张学兰试探着捏了几下,还是没反应。 张学兰忍不住叹了口气,终是收回了手,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好,真是愁人啊。 第二天早上,潘阳睡得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摸自己。 嗯?摸自己?! 潘阳一个激灵,立马睁开了眼睛,同时伸手按住了在自己裤.裆那里作怪的手,无语的把那只手从自己裤.裆里拿出来。 被抓了个现形,张学兰非但没有感到难堪,还惊喜道,“兆科,你那里可以用了?” 潘阳仰天长叹了一声,“是尿憋的,尿涨的懂吗?” 说完,不等张学兰反应,潘阳立刻掀开被子下床,出去释□□意之后再回来,潘阳注意到张学兰盯着她裤.裆看了看,见原本鼓鼓的地方果然瘪了下去,眼中的神彩顿时暗淡了。 潘阳只当看不见,语重心长的对张学兰道,“这种事不能心急知道吗,毕竟我的年龄也到了,又不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 张学兰还能怎么说,闷闷的应了一声,再也睡不着,索性穿衣下床给全家人做早饭。 潘阳在床上躺了会也跟着起床,她突然想起来,昨晚好像忘记把鸡蛋给张学兰,四周看了下,家里老的小的都还没有起床,潘阳寻了个不起眼的地方,集中精力把鸡蛋从空间里取出来,拿到厨房递给张学兰。 “这些鸡蛋可以拿来孵小鸡。” 张学兰讶道,“你买到了?” 潘阳道,“没买,是用我们的云英蛋跟别人换的,这些应该都能孵出小鸡了。” 张学兰喜滋滋的把一兜子鸡蛋接到手里,仔细确认了没有破损之后,先放在了炉膛的柴火堆上放着。 “既然有鸡蛋,现在也是时候孵小鸡了,等晚上我就把老母鸡从地窖里抱上来,把它放在炉膛口,这样温度高点,孵得快一些。” 对于这些事,潘阳是一窍不通了,张学兰说咋地就咋地。 饭后张学兰就用破草席给老母鸡圈了个窝,里面铺满小麦秸秆,把老母鸡抱进去让它压一天,到了晚上才把二十个鸡蛋放进秸秆窝里,怕老母鸡晚上乱跑,张学兰又拿了筛子反扣上去,这才放心入睡。 对于孵小鸡的事,家里的萝卜头们都比较感兴趣,每天放学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蹲在鸡窝跟前仔细盯着老母鸡瞅,潘阳也没见过,有时候也会凑过去看看。现在天还不算太暖和,孵小鸡的时间可能比较长,起初几天潘阳还惦记着,事多了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元宵节过完,淮河两岸彻底春暖花开,柳枝几乎在一夜之间全抽了芽,荆山上远望去绿油油一片。 潘阳和潘士尧父子两个连着几天上山都没有打到野味,现在不比冬天,雪化掉之后再想逮兔子就比较难了,这多少令潘阳感到泄气。 潘阳靠在山头的一棵柳树下休息,环顾四周,脑袋不停转着圈儿。 “士尧,你说我们在这偷开一片菜园怎么样?” 潘士尧犹豫道,“可以是可以,就是怕被人发现。” 潘阳比较唬,没想太多后果,偷开垦菜园的想法一旦形成,潘阳就想尽快付诸行动,她道,“我们又不在山脚下开垦,这是在山头,几乎没人上来,就算被人发现菜园了,只要我们人没被发现,死无对证的事,谁也不能把我们怎么着。”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饿死胆小的肥死胆大的吧。 潘士尧一想,确实可行,指向一处地方,兴致勃勃对潘阳道,“阿哒,我们干脆就在那块开垦吧,那里更隐蔽些,一般人注意不到。” 潘阳顺着潘士尧指的方向望过去,那边有个小土坡挡着,紧挨小土坡的地方确实不容易被发现,而且离小土坡不远的地方有串山泉,还可以就近浇水。 潘阳一拍大腿,还等什么,就那里了! 爷两个说干就干,潘阳让潘士尧在山上待着,她下山回去拿铁锹上来刨地。之所以潘阳要下去拿,是因为她可以把铁锹放空间里,这样就不怕被村里人发现了。 这下山上山的功夫,天色就暗了下来,潘阳事先交代了张学兰,让他们晚上先吃饭,给她和潘士尧留点饭盖在锅里就行。 潘阳这一上山,再下山时已经过了九点,爷两个总算是刨出了一片地,先松了土,等过两天买了菜籽再上去点菜。 至于买菜籽的事,就交给张学兰了。 张学兰对这方面显然更懂,她道,“种点茄子、西葫芦、青椒怎么样?至于家里这片菜园,就点些菠菜和韭菜好了。” 潘阳大口咬着馍馍,含糊不清道,“行,你看着弄。” 张学兰见潘阳面前的碗已经空了,又去给她盛了碗面条,突然想起今天下午潘广臣他老娘跟她提的事儿,张学兰道,“兆科,广臣他老娘说有个合适闺女,想说给士尧当媳妇儿。” 潘士尧和潘阳都坐在厨房的小案桌上吃饭,听见有人要给他说媳妇儿,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潘阳笑眯眯的看了眼她羞涩的大伯伯,问道,“有说是谁家的闺女吗?叫什么?” 张学兰笑道,“叫什么我不太清楚,不过听说是我们隔壁张湾村的,离我娘家还挺近,你要是觉得还行,我就回娘家让我兄弟去打听打听,看看姑娘家庭情况,还有姑娘人品如何。” 潘阳一听是张湾村的,立马否决了,“不行,这个不行。” 张学兰一头雾水,道,“问都没问呢,你怎么就知道不行了?” 当然不行了,因为她大妈妈娘家根本就不住在张湾村啊! ☆、第28章 入v一更 潘阳当然不能跟张学兰娘两个说她已经知道她未来儿媳妇是谁了,就支吾道,“反正这个不行。” 潘阳这种态度,令张学兰一头火,她气道,“怎么就不行了?人家广臣他老娘也是好心给介绍,你至少给个理由让我回绝人家,你这种态度以后谁还敢给你儿子说媳妇啊。” 张学兰这么一说,潘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本来帮你介绍媳妇就已经是好心,看都不看就回拒,一次两次之后,谁还敢给你介绍,不在背后说你龟.毛就不错了。 潘阳想了想,决定把这个权利丢给潘士尧,问他,“士尧你想不想见见人家姑娘?” 闻言,潘士尧脸上露了些羞涩,但还是点头道,“可以看看。” 可以看看?潘阳斯巴达了... 张学兰一副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朝潘阳嗔道,“你看吧,孩子都说想看看了,那我就应了广臣他老娘,让她打听打听,如果合适的话,就找个时间让两孩子见个面。” 潘阳再看潘士尧,他脸都红到耳朵根子了。也是,她大伯已经十七岁了,撇开广臣他老娘介绍的这个姑娘不谈,如果没有差错的话,她大伯明年就该娶她大妈妈了,可是娶媳妇的新房在哪里? 对于盖房子的事,潘阳还有些印象,她记得她大伯的新房就是他们现在住的老房子翻盖出来的,至于她二伯的新房,则是盖在在距老房子不远的地方,紧挨着潘兆丰家,是四间大瓦房。 她爸和她小叔的新房是在九零年淮河发大水之后盖出来的,一排六间大平房,她爸三间,她小叔三间,兄弟两共用一个大院子,对于九十年代的农村来说,她家盖的大平房绝对是头一份。 不管怎么说,眼下最要紧的是把潘士尧的新房翻盖出来。 潘阳所忧心的,张学兰也想到了,夜深人静时,两人为同一件事操心地睡不着,张学兰叹口气道,“房子破成这样,赶上下雨天还到处漏水,也不知道广臣他老娘介绍这姑娘看不看得上我们家条件。” 潘阳巴不得她看不上,看不上才好,她大妈妈能看上就行了。 次日张学兰一早就去了广臣他老娘那里,除了让广臣他老娘打听姑娘家庭情况外,张学兰还亲自去了趟娘家,准备让她兄弟再去打听打听。 等傍晚张学兰再回来时,脸上带着满意的神色,进门就对潘阳和潘恒春说,“我兄弟说这姑娘和士尧年纪一般大,长得俊,手脚麻利,下边还有两个弟弟,家里条件跟我们差不多,差强人意吧,我看挺合适的,要不找个时间让两个孩子见见?” 潘恒春听张学兰这么说,也觉得挺满意,问潘阳道,“你看呢?” 潘阳还能怎么说,少数服从多数呗。 隔了几天,广臣他老娘两家都沟通好了,就安排在她家让两个孩子见面。 定好见面,潘士尧换了身新做的深蓝色对襟小褂,下身是黑色劳工布裤,脚上也是张学兰刚做的黑色胶底布鞋,整个人看上去像松柏一样挺拔精神。 村里有这么个习俗,但凡和女方相亲,不管成不成功,男方家庭要带一包糖果,一包烟过去,糖果发给凑热闹的孩子,至于香烟,则是挨个递给广臣老娘家里抽烟的男人女人们。 糖果和烟都是潘阳去供销社买的,糖果可是稀罕物,平常人家没个事都舍不得买,王有田他爱人见潘阳点名要烟和糖两样东西,笑道,“兆科,家里遇到喜事了?” 潘阳乐呵呵的,也不瞒着王有田他爱人,直言道,“广臣他老娘给我家老大说了个姑娘,今天过来见面。” 王有田他爱人笑道,“那感情好,我要是不上班今天一准过去瞧瞧姑娘长得俏不俏。” 潘阳道,“还不知道成不成呢,我家老大眼见年纪到了,大姐给我家老大留意下,有合适的可要麻烦大姐帮忙牵个线。” 王有田他爱人爽朗道,“那没问题,这个不成,我给你说下一个。” 潘阳笑嘻嘻的应好。 王有田他爱人把供销社仅有的两种糖果拿了出来,摆在柜台上给潘阳看,“糖的话有小儿酥和杂拌糖,小儿酥一块钱一斤,杂拌糖一块四一斤。” 潘阳暗咂舌,这么贵! 这两种糖果潘阳在她那个年代见都没见过,更别说吃了,王有田他爱人见潘阳犹豫,就帮他决定了,笑道,“就拿小儿酥吧,便宜些味道也不错,又不是结婚,用小儿酥已经可以了。” 说着王有田他爱人又从柜台里拿出几种香烟,“蝶花牌和万里牌香烟是两毛钱一盒,握手牌是一毛五分钱一盒,混叶牌最便宜,一毛钱一盒。香烟哪个好抽你们老爷们应该最清楚,兆科,准备要哪种?” 王有田他爱人说她是老爷们,其实她是个娘们儿,烟都不会抽,哪里知道哪种牌子的好抽,本着最贵的就是最好抽的想法,潘阳道,“给我来两包蝶花牌香烟吧。” 外包装还怪好看的,紫色、黄色、红色,三色牡丹齐盛开,牡丹花左右各有‘蝶花牌’三个字,写得也好看,就它了! 虽然王有田他爱人建议她买一包烟、半斤糖就够了,可潘阳还是买了一斤糖、两包烟,一共花了一块四毛钱。 为什么准备的多,潘阳的想法比较简单,第一次相亲,总要给介绍人留个大方的印象不是。 果然王有田他爱人笑眯眯道,“兆科你这么大方,冲着多吃两块糖我也给你家老大说个漂亮媳妇儿!” 潘阳回去把糖果和烟都递给潘士尧让他拎着,张学兰一看潘阳买多了糖果和烟,忙把装糖果的油纸包打开,留了一半的糖果放家里,嘴里埋怨道,“买这么多做什么,烟拿两包算了,糖别带这么多过去,留家里给自家孩子吃。” 张学兰要一块跟着过去看看,家里除了潘士告,其他三个萝卜头都去上学了,如果在家一准也要缠着一块过去。 尽管潘阳知道这次相亲肯定不会成功,但还是忍不住好奇人家姑娘长什么样,奈何她现在大男人一个,不方便跟张学兰过去看,只能和潘恒春两个守在家里等消息,眼巴巴的瞧着张学兰领潘士尧和潘士告去广臣他老娘家。 作为家里最渴望见下一代的,潘恒春比潘阳心里还急,抓心挠肝,只是他不好意思说出来,抽着烟袋杆子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最后索性出门溜达了,既然不好进广场他老娘家,在大门口溜达两圈观望下情况总是可以的吧。 潘阳虽然好奇,但还算淡定,就在家坐等。 娘三个去的时间也不长,一个多小时之后就回来了,当然屁股后面还尾随着潘恒春这个老头子。 见他们都回来了,潘阳忙问道,“怎么样?” 潘士尧闹了个大红脸,忸怩了两下,还是道,“还行,看着还可以。” 还行?还可以? 潘士尧这一句话说得潘阳心里七上八下,难不成并不是所有事都按照原定的轨迹发展,是会改变的?以后成她‘大媳妇’的人不是她大妈妈? 潘阳又问张学兰,“学兰你看呢,你看怎么样?” 广臣老娘家挤去围观的人不少,那姑娘被她老娘领着过来,张学兰只顾和她老娘打招呼了,也没好仔细瞅姑娘长什么样,但张学兰对她第一印象还可以,“长得挺俊,不错。” 第18节 潘阳的心凉了一截子,忙道,“那能成吗?” 张学兰抬抬眼皮子道,“这我哪知道,得让两个孩子再处处看,处一段时间没问题的话,我们就赶紧定下来。” 闻言,潘阳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个如果行了,那她大妈妈可怎么办啊... 自打相亲之后,潘士尧脸上整日挂着迷离式微笑,虽然顾忌到风化问题,不能和对象天天腻在一块,但白日里潘士尧在家的时间也少了,没事就溜达到张湾大队,偷摸看人家姑娘两眼,赶巧了还能和人家姑娘正好对视上,这就足够情窦初开的少年乐个半天了。 对方家庭也没说反对的话,默许两个年轻的姑娘小子相处看看。 如此潘士尧的亲事算是步上了正轨,潘恒春挑了吃晚饭的时间,跟潘阳商量,“趁天暖和,我们把家里房子翻新一下,重新盖房恐怕来不及,家里也没那么多盖房子的钱,先翻新一下吧,等日后手里有钱了再重盖。” 潘阳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家里的三间泥瓦房实在太破了,尤其是房顶,漏雨漏的不成样子。潘阳仔细观察过房顶,用得不是平铺的散瓦片,而是芦苇竿子盖在上面。 潘阳道,“芦苇竿子去哪砍?” 潘恒春像看白痴一样瞅了瞅他儿子,潘阳被老头子看得一阵心虚,正准备找点什么话遮掩下,就听潘恒春道,“这些你不清楚也不怪你,毕竟盖这个房子的时候你还不大。坝上有芦苇竿子,从张湾大队到二刘大队这一截河坝归我们潘家村大队管,这一截的芦苇全是我们大队的共有物,使用权归我们大队,不过砍之前得跟王有田报备一声。” 听潘恒春这么一解释,潘阳多少明白了,说白了芦苇现在是公家的东西,村里谁家能没个整房子娶媳妇的时候,这个时候可以使用大家共有的东西,但必须写个书面申请报备一声,否则视为偷窃,一旦被发现,少不得要扣工分、挨批评。 次日潘阳去了王有田家一趟。 王有田家是贫农成分,五十来岁的年纪,他本人参加过我党与国.民党最后一次战役的民兵支持队,随后入了党,被安排到潘家村当书记,潘家村有潘东大队和潘西大队两个生产队,王有田老子娘都是潘西村的,他们潘西村的人有什么事都会直接找他。 潘阳去的时候,王有田在家朗读红.宝书,声音洪亮,铿锵有力。他见潘阳来了,放下红.宝书,对潘阳道,“为人民服务。兆科有什么事需要我解决的。” 潘阳向他说明来意,“家里房子太破,下雨总漏水,向您申请砍坝上芦苇翻修房顶。” 王有田了然道,“那你等下。” 话音刚落,王有田去里屋找了印有‘潘家村生产大队’字样的纸张出来,从中山装上口袋里拿下钢笔,行云流水般写了一段砍伐芦苇的书面申请,标明日期之后,让潘阳在上头签字。 潘阳接过王有田的钢笔,忍不住打量了一番,墨蓝色笔身,银白色笔盖,笔身上印有‘英雄’二字,握在手里沉重有分量,这支钢笔怎么也得值三四十块钱。 她有听老一辈人提起过,这个时代的钢笔就相当对她那个年代的手机,算是一种微妙的身份象征,像王有田,潘家村书记,根正苗红,常读红.宝书,又热爱学习,总得要有支钢笔来提醒别人他的地位。 潘阳签上潘兆科三个字后,递给王有田。 王有田接过看了看,潘兆科三个字写得遒劲有力,不比他的字差,心里不禁暗叹,这个潘兆科也是个文化人啊。 王有田忍不住道,“兆科你啊,就是太可惜了,如果当初不是你家成分不好,一般人都比不上你。” 潘阳忙谦虚道,“哪里哪里,不过比别人多识两个字而已。” 王有田把书面申请放到案桌的抽屉里,对潘阳道,“我明天正好去乡里开会,等我交给公社,上头批准了之后我立马通知你,你可别偷摸先去砍啊。” 潘阳道,“那坚决不能,翻房子也不急这一天两天的,我等您消息。” 从王有田家出来,潘阳看天气极好,想着她在山上开垦的那片菜园土醒得大概差不多了,索性回家拿上菜苗、锄头还有水桶,趁家里没人集中意念放进空间里,一身轻松往山上赶。 那日他们父子二人开垦的菜园面积不小,四四方方,五垄十行路,潘阳点了两行青椒,四行茄子,外加两行蒜瓣、生姜等辅菜。 菜苗秧根茎小而细嫩,潘阳小心翼翼把一株株幼苗埋进已经浇水打湿的土里,埋上之后又浇了一点水在幼苗四周,等忙完这些,天已经黑透了。 潘阳从空间里取出探灯照明,只身一人深一脚浅一脚下山,正快走着,原本静悄悄的四周突然传来咚得一声轰隆声,随即传来杀猪似的惨叫声,愣是把潘阳吓了一跳,在原地停留了许久,潘阳才举着探照灯往传来声音的方向去。 摸索了一段路之后,潘阳注意到她前面不远处有个深坑,再走进一看,深坑里竟然摔了一只野猪进去,因为坑里有竖起的尖锐木桩子,已经直插野猪腹部,刚才的惨叫声想来便是野猪死前的挣扎。 潘阳顿时兴奋的不行,管他是谁在这挖的陷阱,反正她算是走大运,白捡了个大便宜! 潘阳忙快步下山,一路疾走到家,张学兰问她去哪了,让她赶紧吃饭。 潘阳哪有闲工夫吃饭,见潘士尧也在家,她压低声音道,“我在山上陷阱里发现了野猪,士尧、学兰,你两个跟我上山,我们偷抬回来。” 本来潘阳想直接集中精力把野猪装进空间,不过考虑到回来不好向家里人解释,只好作罢,赶快通知家里人使用蛮力抬回来。 潘恒春一听,忙小声道,“能抬得动吗?我也跟着去。” 潘阳估摸了下野猪的分量,怎么也得两百来斤,三个人抬回来确实够呛,于是道,“阿哒你也跟着一块去。” 大人都不在家,潘阳叮嘱几个萝卜头道,“士云,你先烧水给弟弟洗脸洗脚,士勋、士松你们不准跑出去玩,都在家老实待着,等我们走了把门反插上,什么时候我喊你们才开门。” 得到几个萝卜头的保证之后,潘阳他们四个才摸黑上山。 潘阳领他们去野猪所在地,找到陷阱之后,四人合力把野猪从陷阱里抬了上去,他们没急着下山,而是一直等到深夜,确信这个时候村里不会再有人出来了,才摸索着下山,四个人一人扯一条腿,走走停停总算把野猪抬了回去。 直到把野猪扔在了廊檐底下,四个人才缓了口气,张学兰道,“这么大头猪,不能留到明天,必须今晚给它宰了,明天弄的话动静太大,容易被发现。” 确实是这个理,潘阳道,“那现在就宰吧。” 张学兰先烧了一大锅开水,四人合力将野猪抬进大木盆里,浇上滚开水烫猪毛。 家里没有尖刀、大铁钩子、大铁棍等物,这么大头猪,家里的菜刀肯定不管用,潘恒春把砍刀找了出来,先在大石板上擦了几下开刃,潘阳和潘士尧父子两个各扶两条腿,潘恒春从正中间开膛破肚,家里没有大铁钩子能把猪吊起来倒猪内脏,只能用手伸进去掏,心肝脾肺腰子下水什么的全掏出来扔进桶里。 等掏干净了,潘恒春先砍下猪头,再左右片分离,切下后座... 眼看剁下这么多肉,老潘家个个乐不可支,却也不敢笑太大声,声音压得几不可闻,仔细听了才能听见两句交流声。 潘士尧道,“阿哒,这么多肉放哪,怎么办?” 潘阳想了想,道,“先捡好肉割下来,留着家里人吃,至于其他,士尧咱们夜里也别睡了,直接装麻袋里抬到乡里,等明天一早去城里的车来了,我们立马抬去城里卖掉。” 虽说乡里有副食品回收站,但潘阳不想抬到乡里卖给回收站,一来认识的人多,这么大头野猪难免遭人眼红,再有副食品回收站给的价钱低,没有偷摸卖掉钱挣的多。 潘士尧一听要去城里,来了劲,爷两个没打岔,除了猪头、猪内脏还有自家吃的大肉留了下来,其他全装进了麻袋准备带到县城。 除了猪肉外,潘阳记起上回答应孙大姐要帮她送点蔬菜过去,又摸黑让张学兰砍了家里所剩不多的蔬菜,装了一并带去。 父子二人赶上了早市,肥瘦相间的野猪肉刚出麻袋,立马有人围了上来,纷纷询问肉的价钱。 潘阳之前专门去打听过,这个时代的肉是分等级的,膘厚四到五厘米的是一级肉,他们乡供销社的门市里卖九毛二分钱一斤,两到三厘米的是二级肉,八毛四分钱一斤,一到两厘米的是三级肉,卖到七毛六分钱一斤,至于一厘米以下的,则是四级肉,尽管已经是孬肉了,供销社还卖六毛八分钱一斤。 心里有了底,潘阳对询问肉价的买主道,“膘厚的八毛钱一斤,膘薄的就六毛五分钱一斤,至于排骨猪蹄之类,五毛钱一斤,有肉票的,一斤肉票给一斤半肉。” 比起卖钱,潘阳更想换点肉票,这次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下次不一定这么走运碰见野猪,家里虽然腌了肉,但那些根本吃不到过年,她得争取让家里人每个月至少吃上两三回肉。 他们农村人没有肉票,唯一吃到肉的机会还得等年关大队统一宰杀猪才能分到那么点肉,那点肉根本就解不了馋,所以潘阳才想出这么个法子。 这种大便宜,商品粮户怎么会放过,潘阳父子二人抬来的野猪肉几乎被一哄而上抢光了。有的家庭人口多肉票相对多的,就愿意拿一斤肉票换一斤半的肉,家庭人口少的就要计算着了,宁可花钱去买也不愿意拿肉票来换。 潘士尧手拿砍刀,一刀下去连皮带肉,他切一块,潘阳用钩秤称一块,最后刨除猪头猪内脏之外的一百多斤肉共卖了八十八块五毛八分钱,还换到了十五斤肉票。 潘士尧仔细数了一遍又一遍,确认无误后才把所有钱和肉票都交给潘阳,喜道,“阿哒,这么多钱啊!” 一头猪赚了八十多块钱,加上潘阳空间原有的两百块,还有她后来断断续续卖菜的钱,统共加起来已经有三百多块了! 潘阳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毫无形象可言,单手勾上潘士尧的肩膀,道,“走,阿哒领你吃饭去!” 国营饭店卖的死贵死贵,潘阳才不会带潘士尧去挨宰,而是领他去了孙大姐家。 孙大姐坐在家门口挫衣裳,大木盆里装得满满一盆,瞧见潘阳领个年轻人过来,孙大姐忙起身擦擦手上的水,笑着请二人进家去。 进了院子,潘阳把麻袋里装的蔬菜都倒了出来,对孙大姐道,“呐,你要的菜。” 孙大姐忙弯腰把菜全掐抱到厨房里,放到案板底下,笑道,“大哥还是你这蔬菜成色好,比我在供销社里卖的个头大多了,前两天排老长队,就买了这么大点一颗白菜,一根小个头萝卜。” 潘阳又把早上特意留的一小块猪肉递给孙大姐,“还有野猪肉,也是给你留的。” 孙大姐男人瘫痪在床,因为长年没有运动,下.身肌肉难免萎缩,县医院的医生叮嘱过,蛋白质的供给量一定要得到保证。蛋白质的主要来源,无非是肉类和鸡蛋。 孙大姐家四口人,每年年末拿户口本能领到来年十二个月的肉票,平均每人每月一张肉票,一张肉票可以买一斤肉,也就是说她家一个月最多能买四斤肉。 供销社会有一天提前在外头挂牌子,通知第二天提供猪肉,那么第二天家里必须有个人一大早去排队,不然都买不上肉。 孙大姐要时刻在家照看她男人,两个孩子都赶着要上学,每次买个肉都麻烦得紧,眼下见潘阳送了块肉过来,还不用肉票,孙大姐求之不得,连连感谢,接下后道,“大哥,这些一共多少钱?” 潘阳道,“不急算账,大姐先给我们做点吃的,等吃完饭再一块算。” 孙大姐哎了一声,将视线放在了潘士尧身上,笑道,“大哥,这是你儿子吧,跟你长得可真像。” 潘阳哈哈笑了,“父子两个能不像么。” 说话间,潘阳自来熟的领潘士尧去篷底下坐,对孙大姐道,“大姐今天给做些什么?” 孙大姐笑道,“你们赶得巧,河坝上的洋槐花开了,我家两个儿子爬树去打了一筐回来,给你们蒸点槐花怎么样?” 闻言,潘阳父子两个对视了一眼,不住点头,“这个好!” 蒸槐花的味道,潘阳已经很久没有尝过了,刚打下的槐花,最好是半开不开的那种,洗了干净,拌上白面和玉米面,猪油块融化了倒进去,撒上盐,放大蒸盘上蒸熟了,再调一碗酱油醋葱花糖佐料,淋上去,那味道,不要太漂亮。 父子两胃口大开,连着吃了两大碗,孙大姐还熬了锅蚕豆稀饭,随便喝管饱! 吃饱喝足后,潘阳抹了抹嘴,错眼见孙大姐家靠厨房和平房的三间口停了一辆自行车,前带大架,不禁讶异道,“自行车是大姐家的?” 不怪潘阳吃惊,这个年代哪家要是拥有一辆自行车,简直无异于她那个年代拥有一辆私家车,潘阳忍不住过去打量了下,自行车大约有七八成新,表面油漆光度还在,潘阳在自行车尾的挡泥瓦上看到印有彩色凤凰图案的商标,这可是鼎鼎大名的凤凰牌自行车啊,搁在她那个时代,可以买一辆奇瑞了! 看来孙大姐男人没瘫痪前,她家过得确实不错! 孙大姐道,“还是我男人在厂里上班那会儿买的,当时可是花了将近两百块呢,唉,现在都有些后悔买它了,白占了家里这么多钱。” 也是,眼下孙大姐男人瘫在床上,家里收入全凭孙大姐偷摸卖饭挣点钱,肯定是比不了当初了。 此时潘士尧吃完饭,也忍不住过去围着孙大姐家的自行车打量了起来。潘士尧除了见王有田家有辆红旗牌自行车外,就没见村里哪家还有自行车的了,王有田家的红旗牌自行车不过花了一百来块,论价位论质量论口碑,哪能跟凤凰牌相提并论。 潘士尧两眼放光,无论什么时代,男人对车都不是一般的着迷,潘士尧就差没坐上去骑骑看了,嘴里喃喃道,“阿哒,要是我们什么时候也有一辆就好了。” 潘士尧话音刚落,孙大姐便接过话茬道,“如果不嫌我家的旧,我家的可以转手卖给你们,实话说我急着用钱,这车买来一年多,我男人瘫痪之后就没怎么骑过,如果你们觉得可以的话,我两百多买的,现在八十块卖给你们,还不用工业票。” 孙大姐这番话说得潘阳父子两个心动极了,八十块买辆七八成新的凤凰牌自行车,关键还不需要工业票,真的是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如果有辆自行车,潘阳无论是去县城还是市里,都要方便许多... 潘士尧忍不住摸了摸自行车把手,扭头看潘阳,“阿哒,我们...” 八十块钱,他们今天卖了一早上的野猪肉手里现成有八十多块钱,潘士尧知道,他阿哒手里有钱,连他娘手里都有一百来块私房钱,更何况是他阿哒。这辆自行车,他们家现在买得起。 不想却潘阳抬抬手直接打断了潘士尧的话,摇头道,“不行,我们暂时不能买。” 潘士尧顿时泄了气,原本放光的双眼暗淡了下来,无精打采的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孙大姐忙道,“是不是大哥嫌价钱还贵?如果是这样,我们都是老熟客了,你开个价,看看我能不能卖。” 潘阳道,“大姐多想了,不是嫌不嫌贵的问题,而是能不能买的问题。” 以前潘阳她爷爷就说过潘阳,说她是个闷声发财的性子,潘阳不喜欢把财富露在外头招人惦记,因为她习惯了低调,尤其还是在这个时局青黄不接的节骨眼上。 如果眼下老潘家是贫农,哪怕是中农的成分,潘阳都会毫不犹豫把自行车买下来,管他别人在后头怎么说,可惜老潘家不仅是富农了,关键是个地.主成分,实在买不得自行车这种奢侈品,如果买了下来,无异于向村里所有人宣告,她潘兆科一定是在外头干了投机倒把的事,不然靠什么把自行车买下来的? 孙大姐也不是个多事的人,见潘阳不欲多说原因,她爽朗的笑了笑,道,“大哥有大哥的难处,不买没事儿,这自行车一时半会想来也没人买,以后大哥方便了再买我的也行。” 潘阳也笑道,“成,那等我想买的时候一准找你!” 孙大姐见潘阳父子二人已经吃得差不多,主动提及跟潘阳算了账,潘阳父子二人的饭钱和蔬菜钱相抵消,孙大姐只要给潘阳猪肉的钱即可。 潘阳道,“大姐,我们也算相识一场,那点猪肉就当送你了,不用给钱。” 大家都是女人,潘阳对孙大姐生了恻隐之心,孙大姐既要照顾男人又要养活孩子,实在不容易,和她肩负振兴老潘家的担子一样沉重,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计较太多。 第19节 潘阳硬不要肉钱,孙大姐也不想白占便宜,实在无法了,给潘阳父子二人装了槐花,道,“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拎着轻,你们带回去家里吃。” 其实这个季节农村也到处是洋槐花,考虑到孙大姐心里可能过意不去,潘阳推辞了两下就让潘士尧收下了。 父子二人出了孙大姐家,也不急着回去,反正潘阳是不愿再步行四五个小时了,怎么也得等明天坐汽车回去。 潘阳有心带潘士尧在城里转转,眼下的城区不比潘阳上高中那会儿,面积不大,淮海路、庆丰路两条主干道横竖交叉,将城区划分成四块,潘阳常活动的几个地方衙前街、小西门还有大前门,都在城区东面,城区西边潘阳去的少。 反正也没别的事,父子二人沿庆丰路从城区东闲逛到城区西,县革委会、县武装部、县公安局这几个令人敬畏的机关单位他们也路过了。 一路上除了没见到百货公司,小县城该有的也俱全了,新华书城、文化馆,还有土产门市、农机门市、副食品商店及废品回收站。 这个年代的废品回收站可不是潘阳那个时代的垃圾站,潘阳那个时代从事废品回收就是所谓的拾破烂,形象不雅、地位卑微、前景暗淡的人从事着这个行业。这个年代的废品回收站可是国营单位,里面的职工属于体面的工人阶级,肩负的是神圣使命,争取不让一件对社会有用的物品流失掉,无论是城里人还是农村人,可以把废品送到回收站换钱,当然也可以从废品回收站花钱买需要的东西回去。 父子二人途径废品回收站门口,门口停着一辆拖拉机,刚从县城下边乡里拉上来一批废品,等待分门别类回投炼钢厂、造纸厂、塑料厂等处,潘阳错眼见到木头椅子还有木头柜子,想到家里连个像样的床都没有,潘阳停下了脚步,拐脚进了废品回收站。 ☆、第29章 入v二更 三年自.然灾害结束后,全国上下,但凡目所能视的地方,皆光秃秃一片荒芜,生态坏境遭到严重破坏,灾害结束后,国家发放植树造林政策,只要是树林全归公家所有,私人不得砍伐,木材市场卖的床、柜、椅皆是得到允许才能砍伐一定数量的树木,正因为生产量有限,可以想象门市里卖的多贵了。 既然买不起新的,倒是可以考虑买旧的。潘阳注意到回收站收上来的木柜、椅子多半已经坏掉或破旧不堪,但没关系,他们可以买回去拆开了让张学兰阿哒帮忙重新做。 废品回收站里有个专门接待来客的柜台,柜台里坐着一个穿深蓝色对襟小褂,头戴解放帽的胖男人,没有潘阳想象中脏兮兮的感觉,着装整齐体面,态度良好。 男人问道,“为人民服务。两位同志,是有东西要卖还是想从这里买什么回去?” 潘阳笑道,“刚才看到一批木柜、木椅,想买回去家用。” 男人了然道,“我们这里不按件数卖,论斤称,一分钱一斤,如果想要,我带两位同志去过磅。” 一分钱一斤对潘阳来说已经很便宜了,潘阳忙不迭点头,领潘士尧尾随男人去大仓库过磅。 潘阳注意到大仓库里从下面各大乡镇废品回收站送上来的东西全都被分门别类归在不同区域,破铁块、螺丝钉、小铁锤、镰刀头等被归放在铁器部,这些即将投放入炼钢厂,重新支持社会主义建设;至于塑料鞋、塑料盆、塑料桶等被归放在塑料部,最终被送入塑料厂;破书本、纸张全叠放在纸张部,可以重回造纸厂。此外尚且有碎玻璃、木材等物,皆粉们别类被归放好,没有丝毫给人杂乱、肮脏不堪的感觉。 木材部除了一批刚送进来的柜椅,尚且有断了的木板,还有门窗框架子,此外潘阳竟还在里面发现一张绷绷床,床架子完好无损,就是床面的麻绳绷带断掉了,断了不要紧,买回去可以自己搓麻重新编织。 潘阳毫不犹豫的把床架子挑了过磅,还挑了木板门,窗户框架和椅柜。 全挨个过了磅,一共一百来斤,一分钱一斤的话,这么多只要一块多钱就可以了,比起买新家具,不知便宜了多少倍。 买下来之后,潘阳借回收站的砍刀一用,能拆下来的拆下来,拆不开的就用砍刀砍成木板块,用麻绳捆上,父子二人每人背五十来斤,次日赶上回乡汽车,把这些东西全给带了回去。 说来也巧,孙大姐送潘阳父子二人洋槐花的当天,老潘家也从洋槐树上打了一筐槐花下来。 洋槐树他们村西大队的打谷场前一排种了好几棵,正是待开不开时,大队长见时候到了,挨家挨户通知他们大队的人洋槐树上的槐花可以打了,队里家家户户几乎全体出动,张学兰也不示弱,领了家里几个萝卜头齐上阵,打了一大筐槐花回来。 对于物质匮乏的村民来说,一年一次的打洋槐花也是他们平时吃不到的美味,无论是蒸着吃,还是包洋槐花馅包子、饺子,都不可多得,要是家里有鸡蛋的,洋槐花炒鸡蛋也是一道极好的菜。 再说父子二人到家后卸了背上的‘货’,潘士尧把麻袋递给张学兰,张学兰解开麻袋头,见里面装的是洋槐花,讶道,“哪来的洋槐花?巧了,家里昨天打了一筐,昨晚蒸了一锅,还剩下半框呢。” 潘士尧把他们在县城从卖肉到吃饭再到去废品回收站买木材的事都跟张学兰说了一遍,末了道,“因为阿哒硬不收孙大姐的肉钱,孙大姐就给了我们洋槐花做回礼。” 不得不说,这女人有时候是具有非一般第六感的,张学兰不过是听她儿子说了一遍关于他们在孙大姐家吃饭的经历,直觉上就觉得孙大姐这个女人不简单,更是隐隐生出不满来,再听说她男人居然没收她的肉钱,冷笑了一声道,“这女人,她倒是会计算,拿洋槐花换肉钱,亏她想得出来!” 不过话说回来,还是她男人硬不收人家肉钱呢,要怪更应该怪她男人,这个认知让张学兰火气瞬间蹭蹭往上冒。 然而此时我们的当事人潘阳竟还蹲在鸡窝跟前看小鸡仔,浑然不知张学兰已经妒火冲天。 昨夜一只小鸡仔悄无声息破壳而出了,潘阳回来之后手脸都没顾得上去洗,蹲在鸡窝跟前,从垫了干草的鸡窝里把小鸡仔放在手心里,小心翼翼的摸它背上的绒毛,咯咯逗它玩,对张学兰母子二人的谈话充耳未闻。 直到她正后背被甩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潘阳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后,回头怒瞪肇事者,吼道,“你发什么神经!” 张学兰两手掐腰,质问潘阳道,“潘兆科,我问你钱很好挣吗,你白送那女人一块肉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潘阳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原来就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发火,她反手摸摸后背,不甚在意道,“不就是一块肉嘛,我看她养家糊口挺可怜的,送给她算了。” 在潘阳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听在张学兰耳朵里却是火大至极,“她养家糊口可怜?她可怜你就送块肉给人家,我还可怜呢?整天伺候一大家子人吃喝拉撒,谁能有我可怜,谁能有你老潘家可怜,你看看这房子破的,你再看看你儿子穿的...” 眼下张学兰是满腹牢骚,越扯越远,恨不得把老潘家祖上那点惨事全拿出来说一遍,听得潘阳耳朵生疼,捏捏耳朵根子,潘阳皱皱眉头道,“好了,说小点声,被人听见了多不好,快点做饭去,我饿了。” 隔墙有耳,张学兰也怕被邻居听见他们偷卖野猪肉的事,当下不得不咽下这口气,瞪了一眼潘阳,狠狠道,“潘兆科,晚上我再跟你算账!” 说完,扭身进了厨房,徒留父子二人面面相觑。 按说他们挣了钱应该是件令人开心的事,就算潘阳给了孙大姐一块肉没收钱,那也是因为看孙大姐可怜才照顾一下,何况同是女人,潘阳格外理解孙大姐挣钱养家的艰辛。 就为点小事儿,张学兰至于发这么大火么。潘阳只当她是间歇性抽疯,压根没放在心上。 反倒是正儿八经的男人潘士尧看出了点门道来,不过他不敢确定,说了指不定他阿哒要骂他混说八道。 那孙大姐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哪怕比潘士尧大了十几岁,潘士尧都觉得她在女人中长得是漂亮的,脸蛋可比他们村的姑娘白多了,哪怕他对象,都没孙大姐皮肤白。 潘士尧两年前就出现过梦.遗,早成了小大人,加之混在一起玩的小年轻私底下难免讨论户上户下的女人们哪个脸蛋好,哪个的奶.子大,哪个的屁股滚圆。 孙大姐绝对符合脸蛋好、奶大、屁股滚圆标准,潘士尧都觉得她好看了,他阿哒没理看不上,哪有男人白对一个女人好,他阿哒搞不好是... 潘士尧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更何况他娘论长相、论脾性,跟孙大姐根本没得比... 可怜潘阳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怀疑有外心了,还在只顾逗小鸡仔玩。 中午张学兰又蒸了一锅洋槐花,还打了两个鸡蛋炒了一盘洋槐花炒鸡蛋,除了这两样,再没做别的。 几个萝卜头放学回来,见潘阳和大哥从县城回来了,甩下斜挎黄书包,蹬蹬围到潘阳跟前,管他要零嘴儿。 在他们看来,只要阿哒去县城回来,一准有好吃的。 可这趟,还真没有。 背这么多木板回来已经够累了,哪里还有闲工夫买零嘴儿,潘阳两手一摊,对萝卜头们道,“什么也没有,等吃完饭给你们点钱自己去供销社买。” 给他们钱让自己买,比买好给他们吃更令人开心,几个萝卜头闻言忙冲到压井跟前压水洗手,准备吃饭。 本以为没有零嘴儿,中午也该有肉吃,哪知道吃得还是洋槐花,虽然很好吃,但连着吃也就不觉得多好吃了。 潘士勋有点不满,道,“娘,怎么又是槐花,还不抵吃馍馍头呢。” 别人爱吃槐花,但潘士勋就不爱那个味儿。 张学兰就是故意的,昨天在那女人家吃槐花是吧,味道还很好是吧,那今天中午继续吃,剩了晚上还继续吃! 潘阳还不知道这顿饭是专门针对她的,也跟着潘士勋道,“就是,家里不是留了肉,割点肉炒个其他菜也行啊,再不然包点槐花肉饺子吃也行。” 张学兰没好气道,“人家孙大姐都送我们槐花了,肯定是要尽快吃掉的,不然多浪费人家心意,你们都多吃点,槐花还剩半框子呢,今天吃不完,明天我还继续做,吃完为止。” 潘阳没往那方面想,几个萝卜头就更摸不清他们娘为什么突然阴阳怪气,只有潘恒春这个年过半百,什么苦头都吃过的老人一声不吭的大口吃饭,因为在他看来,蒸洋槐花已经是非常好的饭了。 吃完饭张学兰收拾碗筷,潘士尧领几个弟弟妹妹去供销社买零嘴儿,潘阳把他们从县城背回来的木板子解开,全堆在院子里。 潘阳身上背的是拆开的木架子床,床是经她手拆开的,潘阳又按着原样给装了回去,因为床中间的麻绳全断开了,潘阳问潘恒春道,“阿哒,能搓麻绳重新缠上吗?” 潘恒春看了看床上断掉的麻绳,道,“这个缠起来不难,按着原来的路子盘上就行。” 麻绳家里不缺,因为经常用到它,每年他们都要从大河湾割点麻回来,搁太阳底下爆晒几天,等干了之后剥开表皮里面就是麻丝了。 搓麻绳的活潘恒春最在行,一撮撮麻绳丝从他手心里旋转出来,成了差不多小拇指粗的麻绳。 潘恒春搓麻绳,潘阳就在一边把椅子也装上,至于什么都装不成的木板、木棍,则留着翻新旧房子时请张学兰阿哒过来一块打个橱柜或小床什么的。 这边潘士尧兜里装了钱,领弟弟妹妹先去了村里的供销社,要了半斤杂拌糖,平分给四个萝卜头,叮嘱他们不许一次性吃完,四个萝卜头哎了一声,兜着糖果飞快的跑了,小萝卜头跑的慢,远远落在后头,不停喊等我。 潘士尧又要了一包混叶牌香烟,一毛钱一包,再来盒洋火,加上杂拌糖,一起付了钱。 潘士尧跟着一帮小年轻们学会了抽烟,以前家里穷,抽不起盒装香烟,潘士尧烟瘾上来了就偷卷潘恒春的旱烟草,他嫌用破报纸卷的太硬,就用弟弟妹妹写完的作业本,卷上几根就能抽一天。 现在不同了,他知道,他家在村里已经算数得上有钱人了,尽管他阿哒从不外露,可单看如今家里吃的穿的就知道他阿哒赚到了钱。 跟阿哒从县城回来,阿哒给了他十块钱,说他是大人了,总有花钱的地方,说没了再管他要。 潘士尧单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摸到口袋里剩下的钱,有纸票有币,捏了一个五分的币在手指尖打转,潘士尧突然就想起了他对象,张银华,那个鹅蛋脸杏眼的姑娘,他该去见见她了,再买点东西偷偷递给她,现在他口袋里有钱了。 他们村供销社统共就那么点东西,潘士尧索性出了供销社,改去乡里的。 乡里供销社门市部要比村里的大上许多,潘士尧掸了掸小褂巾子上的烟灰,抬头挺胸进了门市,葵瓜子、花生、陈皮条等小吃陈列在柜台后的货架上,潘士尧单注意到了糕点。 潘士尧向售货员点名要一斤糕点,再来一包花生,一包瓜子,五根陈皮条。报完这些,他把钱先递给售货员,让他找钱。 售货员脸上挂着得体微笑,“同志单给钱不行,一斤糕点要一斤的粮票。” 潘士尧觉得有点可惜,货架上簸箕里雪白的糕点上点着红绿,颜色鲜艳又好看,原本想他对象送糕点,眼下只好改买其他用不到粮票的零嘴。 买了一包瓜子、一包花生,外加五根陈皮条,潘士尧单手拎着去了张湾大队,他这一去,就在那儿待到了傍晚。 潘恒春、潘阳爷两个用了整个下午时间,把绷绷床修的大差不离。无视张学兰的直翻白眼,潘阳执意把这张床放在堂屋留给潘恒春睡。 家里最老的还在,没道理不给老的睡,他们还年轻,吃得起苦头,潘恒春已经吃了够多苦了,该让他享享福了。 潘恒春嘴上不要,可心里却是止不住乐开怀,他潘恒春的儿子啊,对他真没话说。 晚上照例是蒸洋槐花,张学兰在用行动证明,她中午说的话不是在开玩笑。 这回家里老小已经察觉到张学兰的间歇性抽疯了,没人敢再放一个屁,发一句牢骚,而是有了默契一般,一碗接一碗从锅里盛蒸槐花,哪怕吃到撑也要吃完,因为他们明天不想再看到洋槐花了! 饭后潘恒春出门溜达消食,潘士尧才从张湾回来,晚上吃完饭嘴一抹,又溜去偷摸约会,至于几个萝卜头,在家是待不住的,集体出动打疯。 潘阳也想出去转转,却被张学兰叫住了。 张学兰把手往潘阳跟前一伸,道,“昨天卖肉的钱拿来。” 如同大多女人预防自己男人有外心那般,张学兰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她男人身上的钱紧紧抓在手里,以防她男人给外头骚.女人花一分钱。 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歪,潘阳没做亏心事自然不会心虚,张学兰要,她给就是了。 潘阳把身上的八十块钱,还有十五斤肉票,一起给了她。 张学兰接过来仔细数了数,八十块整,她犹豫道,“就这些了?” 闻言,潘阳没好气道,“猪肉多少钱一斤你不清楚啊,你自己不会算算是不是卖这个数,对,是卖了不止八十块钱,我和士尧来回车票不花钱的啊!” 张学兰见她男人不像在说谎,只好作罢,进东头间把八十块钱一起塞进破罐子里,还有肉票也放了进去,破罐子里现在已经有一百多块,张学兰从来没像现今这样满足过,以前家里最多存有十几块钱,总害怕不够花,如今不怕了,全赖她碰上个能耐男人... 钱是够花了,可扎在张学兰心上的那根刺还没拔出,她想陪她男人去县医院看看她男人的病。 睡觉前,张学兰把她的想法说了出来。 潘阳早想好借口对付她了,语重心长道,“眼下要紧的是把房子翻盖出来,士尧眼见就娶媳妇儿了,花钱的地多着呢,还有我们队种的冬小麦该除草施肥了吧,要忙的事多着呢,我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治好的,等这些事忙完再说吧。” 张学兰听她男人这般说,叹了口气,他们这群老农民呀,为生活劳累,还要怕来年吃不饱穿不暖,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又一场春雨之后,万物争长,他们大队种的冬小麦已经长及成人小腿肚,涨势比往年好不少,但小麦长的同时,杂草也在疯长,大队长开始挨家挨户通知,集体下地除草。 村里每家每户纷纷扛着铁锹,头顶草帽,开始劳作了。 第20节 萝卜头们也没闲着,赶上周末了,个个背着篓子,跟在自家大人屁股后头,家里大人前脚把杂草除了,他们后脚拾起来扔篓里,背回家晒干了能当柴禾烧! 荠菜也可以挖了,各家萝卜头们分工合作,拾杂草的拾杂草,挖荠菜的挖荠菜。 荠菜馍馍、荠菜饺子、荠菜包子...挖回家又是一顿美味! 王有田把公社批准潘家砍芦苇的消息通知了潘阳,他们可以随时去砍芦苇了,不过为了挣工分,老潘家上下不得不把翻房子的事向后推,怎么也等队里的活干完再说。 他们潘西村大队的田地有一拨在荆山半山腰上,一拨在淮河坝下,还有一拨在地势平坦的底湾里。 山上的田最贫瘠,遇上干旱季节,一亩地可能只收几十斤小麦。淮河坝下的地势低洼,赶上雨水多的年份,几乎也没收成。相对来说只有底湾里的田最肥沃,冬小麦也是底湾长势最好,坝下的次之,山上的最差。 身为潘西生产大队队长,潘士聪早在头几天就在把山上坝下底湾全看了一遍,山上坝下的小麦长得没有劲头,除完草之后得追肥。 还得去县里买尿素和硫酸铵! 去县里买肥料,潘士聪自己一个人肯定不行,得在生产队里找个人跟他一块去,别的不说,肥料过磅装麻袋里,抬上抬下也得有个人给他搭把手。 潘士聪找到了潘阳,让潘阳和他一块去县里买肥料。为什么找潘阳,因为潘阳是村里除却书记、副队长以外识字多的人,又比那些小年轻沉稳,是去买肥料的首选。 他们潘西生产大队有千亩田,其中要追肥料的有六七百亩,哪怕一亩田追肥五斤,这么多田也得买三四百斤肥料回来。 潘士聪驾着生产队的驴车,天不亮就和潘阳一起往城里赶。 潘士聪和潘兆科虽然差不多大年纪,但潘士聪的辈分却比潘兆科小,按辈分算,潘士聪得喊潘兆科一声叔。 两人一路侃大山,半晌午总算到了城里,买化肥得去农机门市,潘士聪来城里的次数有限,进了城就有些转向,不知道赶车往哪去。 潘阳给他指路,“从前面下坝,沿庆丰路往西走,农机门市就挨在县医院不远的地方。” 潘士聪扭头看了潘阳一眼,道,“兆科叔,你倒是对城里挺熟悉的嘛。” 潘士聪这人说话直来直去,虽然有时候脾气暴了点,但没什么城府,他也没往其他地方想,不过就随口说了一句,可潘阳却有点心虚,拐着弯把话题带了过去,她都来过县城这么多趟了,对县城能不清楚么。 到了农机门市,两人把驴车停在门口,进去买化肥。 这个年代要比前十年好上许多,化肥工厂生产量高,化肥不是太贵,也是论斤卖,尿素一毛钱一斤,硫酸铵一毛二,他们各要了两百斤,总共花了四十四块钱,使用的都是队里公款,这趟出来的所有花销回去都要记公账。 两人把肥料抬上驴车,并未急着往回赶,而是先解决吃饭问题。 农机门市在县医院西边,靠县医院东边的就是国营饭店。因为早就料到要在城里吃饭,潘士聪事先拿集体粮食去乡粮站换了粮票,中午的饭钱就由他来付。 潘士聪问潘阳想吃什么,潘阳找了张桌子坐下来,让他随意点。 正值饭点,饭店里人还挺多,其中大都是赶来县医院看病之后回不去的,面上挂着疲累之色。潘阳环顾了四周,貌似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30章 入v三更 为了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错了,潘阳起身过去,走近一看,还真是她外公! 姚宝忠背对潘阳而坐,并未看见她,反倒是坐姚宝忠对面的小萝卜头姚祺妹,瞧见一个陌生男人朝他们走来了,她伸手推推姚宝忠的胳膊,道,“阿哒,那人是你认识的吗?” 姚宝忠这才回头,愣了下,方才起身道,“大兄弟,你也来县城了?办事还是...” 潘阳指指门外头靠马路牙子停放的驴车,笑道,“和生产队长一块来买肥料,你呢,你这是...” 潘阳把视线放在了坐姚宝忠对面的萝卜头身上,瘦瘦小小的身子,黑黝黝的脸蛋上一双大眼,高鼻梁,小嘴巴,越看越熟悉,越看越有亲切感。 潘阳忍不住咧嘴笑了,眼前这个,可不就是她亲妈嘛。 真想抱抱她老妈啊,好想她... 姚宝忠叹了口气,指指他闺女,对潘阳道,“这就是我上次给你提到的小闺女,出疹子了,发烧好些天在乡里卫生站没治好,这不,今天带她来县医院找老中医开了中药。” 潘阳这才注意到她妈不是很有精神,小嘴唇干的开裂,桌上就放了一碗面条,筷子在她妈手里,碗里的面条几乎没怎么动。 思及上回她外公没带够车票钱的窘迫,潘阳多少明白了,她外公家此时怕是困难得紧吧。 两人说话间,潘士聪点好菜过来了,拍拍潘阳的肩膀,问道,“兆科叔,这是?” 潘阳给他介绍,“跟我们一个合作社的,姚家村的姚宝忠,领闺女看病来了。” 潘士聪一听对方跟他们是一个合作社的,客气地招呼姚宝忠,并且道,“都是同乡,我点的菜多,正好一块吃点。” 索性花的是公费,潘士聪点菜时毫不含糊,要了一个红烧肉,一个西葫芦炒鸡蛋,一个青椒炒绿豆芽,还有四个白面馍馍,两碗猪油葱花面。 菜端上来,香飘四溢,勾的人直咽口水。 三个男人一个女娃,四人坐一桌,姚宝忠好歹是成年人了,意志力强一些,尽量不往菜盘子里看,可姚祺妹就不行了,除了过年,她从来没见过这么些好吃的菜,跟这些菜相比,摆在她面前的那碗清汤寡水的面条瞬间黯然失色。 潘阳注意到了,她挑了一块肥瘦相间的大肉块夹到她老妈的碗里。 姚祺妹瞪大眼看他,朝他眨眨眼睛。 潘阳忍不住摸摸她稀疏的头发,笑道,“快吃吧,想吃什么夹什么。” 说完,还把自己手里的白面馍馍掰一半递给她。 姚祺妹不敢接,而是看向她阿哒。 对上闺女渴望的眼神,姚宝忠说不出来一个不字,他可以自己不吃,但不能饿到他闺女了。 姚宝忠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对闺女道,“吃吧孩子,要谢谢叔叔。” 姚祺妹这才接了过来,对潘阳扬起一个笑容,声音怯怯的,“谢谢叔叔。” 潘阳笑眯眯的哎了一声,又夹了一筷子青椒炒绿豆芽放她馍馍上,再夹一筷子西葫芦炒鸡蛋放在上面,把她手里的馍馍卷成筒,这才道,“快吃吧。” 姚祺妹快活极了,她最喜欢把各种菜卷到馍馍里吃,咬一口下去,既有菜的香味,又有馍馍的劲道。 潘阳再清楚不过她老妈的喜好,喜欢把很多种蔬菜放在一块炒杂菜,喜欢蒸水薄饼,然后裹杂菜。 “大兄弟,你吃你的,别总给孩子夹。”不花钱的饭菜,姚宝忠总觉得过意不去。 潘士聪客气招呼道,“够吃够吃,菜点的多,只管放开了吃。” 话虽如此,一顿饭姚宝忠几乎没吃,不过吃了他闺女碗里剩下的面条,连着面汤都喝得干干净净,索性也吃了个七八分饱。 吃完饭他们准备往家赶。 潘阳问道,“大哥,准备回去吗?我们赶了驴车过来,一块坐上回去得了。” 这是姚宝忠求之不得的事,早上乘车来县城,他们父女二人已经花一块二毛钱买了乘车票,回去姚宝忠实在舍不得再花一块二毛钱,他本想走回去,他闺女走不动,他就背着她回去。 眼下可以搭顺风车,多少让姚宝忠原本阴郁的心情好了些,抱了闺女上了潘阳他们的驴车。 凭心而说,驴车并不大,车身是带把手的架子车,前头栓了老驴,架子车上堆着满满的肥料,姚宝忠本来准备抱他闺女在车尾巴上有个搭屁股的地方就行了,他们可以把腿搭在下面拖着。 哪知潘阳却对他道,“大哥,你跟士聪坐前面赶老驴,我来和你家闺女坐麻袋上。” 对上姚宝忠疑惑的目光,潘阳嘿嘿笑了,瞎扯淡道,“我不喜欢闻老驴那味儿。” 潘阳这么说,姚宝忠了然,他这大兄弟,总是带点娘们兮兮。 车把手上一左一右坐着潘士聪和姚宝忠,潘阳这个伪娘们盘腿坐在麻袋上,怀里还抱着她妈,嗅着她妈的味道,潘阳感觉自己眼眶热热的。 唉,有妈的孩子才是个宝呀。 姚祺妹哪被陌生男人这样抱过,有点不知所措,虽然她知道这个叔叔对她挺好,但她还是不自在,在潘阳怀里扭了扭身子。 潘阳以为她妈不舒服了,抬手在她妈额头上摸摸,好在没发烧,潘阳吁了口气,低头问道,“怎么啦?” 姚祺妹抬头望望眼前笑眯眯的叔叔,忸怩的嗯了两声,小声道,“我想自己坐。” “不行。”潘阳想都没想便道,“现在风大,坐在我怀里我给你挡风。” 身上还出疹子呢,哪能瞎吹风。 潘阳把她妈又往怀里搂了搂,生怕她再感风寒发烧。 潘阳怕她妈坐车太无聊,扭头看前面两个男人,正天南海北的聊着,并没有注意他们这边,这才集中意念,从空间里拿出几颗水果糖,塞到她妈手里,压低声音道,“都是给你吃的。” 姚祺妹长这么大,吃糖的次数极少,她上面有一个哥一个姐,下面有两个弟弟,家里但凡有点好吃的,几乎都入了他们嘴,她娘偏心,她都已经九岁了,还没上过一天学,每天在家帮她娘打猪草送到大队挣工分,再不然就是上山拾柴禾... 现在一个不过见了一面的陌生叔叔竟然给了她五颗糖,姚祺妹低着脑袋,盯着手心里的糖果,红了眼眶。 “快吃一颗尝尝好不好吃。”潘阳给她撕开一颗,递到她嘴边。 姚祺妹张嘴把糖含在嘴里,浓郁的果香味瞬间充满整个口腔,有点酸还有点甜,是她从未尝过的味道。 她看了看已经撕开的糖果皮,上面的字她认不得,但糖果皮上的草莓她认得,还是她姐告诉她这种东西叫草莓,原来草莓的味道是这样啊,她回去要跟她姐说说。 虽然很好吃,但姚祺妹吃了一颗就不再吃了,而是把手里的糖放在了口袋里,她要留着慢慢吃,或者两个弟弟要是听话,她就奖励一颗给他们,每人只能给一颗,剩下的两颗是她的,等她上山拾柴禾的时候可以偷偷吃了。 前面两个男人从他们十几二十岁啃树皮开始说起,回忆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共同经历过的苦难日子,说到难过处,潘士聪从口袋里摸出一盒香烟,他递给姚宝忠一根,问道,“大哥抽不抽?” 姚宝忠抽烟,不过他抽不起卷烟,烟瘾上来就抽旱烟袋。 潘士聪递给他的是万里牌香烟,两毛钱一盒,烟草味偏浓烈,抽起来比其他牌子的味道更辣一些,老烟枪大多爱这个味儿。 姚宝忠双手接了过来,放在鼻尖嗅了嗅,他身上没有火,潘士聪擦洋火伸到他面前。 姚宝忠两手虚捂住洋火,防止被风刮灭,他的嘴有点抖,好不容易才在潘士聪的洋火上点着了嘴里的烟。 潘阳和她妈坐在下风向,正好闻着二手烟。 潘阳皱皱眉,她闻就算了,她妈还在生着病,闻多了对身体不好。 潘阳道,“看你两个,老烟枪...” 潘士聪哈哈笑了,又从烟盒里抽出最后一支烟,递给潘阳道,“兆科叔也来一根。” 潘阳摇摇头,她才不要。 潘阳这一举动,又惹得潘士聪哈哈笑,他对姚宝忠道,“我们兆科叔好啊,从来不抽烟,你看跟我们差不多年纪的,哪个不抽,不抽好啊,不抽省了烟钱,还免了被家里婆娘骂。” 一阵笑闹,话又转到了他们如今的生活上,潘士聪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现在我们农村人过得还是这般差,有的甚至连肚子都填不饱,可怎么办才好啊!” 闻言,潘阳忍不住接话茬道,“依我看啊,上面什么都可以管,但最好不要在种庄稼上死管着老百姓,上面别给指标,这个让种,那个不让种的,今年一定要达到多少指标,明年又要达多少指标,就该让我们老百姓想种什么种什么,放开了手让我们干,我们过得不会比现在差。” 潘阳这一番话让坐车把上的两个男人皆沉默了良久,潘士聪半响方才道,“兆科叔,你是个人才啊,可惜...可惜这种事轮不到我们指手画脚,上面让干什么就只能干什么,我们要敢说一个不,那就是不支持无产阶级专政,那可是政治问题,摊上大事啦。” 远离了他们的合作社,行走在这条几乎没人的大道上,三个男人似乎没了太多顾忌,无关乎政治,各自抒发自己的意见与不满,直到进了乡里,潘士聪又变成他生产队大队长的身份,原本嬉笑的脸换成了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 在乡里合作社大门口,潘士聪停了驴车,姚宝忠抱着他已经睡着的闺女下车,同潘阳、潘士聪二人告辞。 到了乡里,姚家村就近在眼前了,姚宝忠把他闺女背在背上,一路背了回去,到家之后按老中医的叮嘱,两碗水煎成半碗给他闺女喝下,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全去队里干活挣工分了,姚宝忠给他闺女喂完药,又给他闺女脱了衣裳,让他闺女睡一觉。 姚宝忠挣衣袖的动作有些大,几样东西从他闺女对襟小褂里掉出来。 姚宝忠捡起来,他闺女口袋里有二十块钱,还有几颗糖果。 被阿哒发现了,姚祺妹怯怯道,“糖果是那个叔叔给的,钱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哪来的。” 第21节 二十块钱是下车前潘阳塞到姚祺妹口袋里的,不为别的,潘阳舍不得让她妈吃苦头,想让她妈能吃饱饭,想让她外公有钱给她妈抓药。 潘阳和潘士聪两人赶回队里,太阳没落山,大队还没收队,两人索性直接驾车去了田里,在太阳落山前,能撒多少肥料就撒多少。 尿素直接撒就可以了,硫酸铵要埋进土里,否则就会失效。 潘士聪在田埂上指挥,一拨人撒尿素,一拨人埋硫酸铵,他双手掐腰,立在田埂上观望,目所能及的范围,都在慢悠悠的干活,懒懒散散,就没哪个手脚麻利积极干事的。 潘士聪突然就想到兆科叔说的那番话了,上面是该改改政策了,否则永远调动不了老百姓干活积极性。 连着干了半个月的活,除草施肥才算完事儿。 没过几天,队里又通知去山上修梯田埂。 这回潘阳不再去了,全然抱着工分少挣两个就拉倒的心态,眼下要紧的先把家里房子翻修好,不论潘士尧能不能结婚,都得赶紧翻修,否则进入梅雨季节,那简直是外面下大雨,屋里跟着下小雨,不要太糟心。 可家里总不能一个都不去挣工分,商量一致后,决定让张学兰去修梯田,反正活也不重,去了就是混时间。 至于家里的三个男人,潘恒春留在家里搓麻绳,潘阳和潘士尧则是去河坝上砍芦苇竿子。 潘士尧先拿镰刀过去砍,潘阳去之前还得向生产队借驴车一用。 从县城回乡里的那一场谈话,让潘阳和潘士聪两人的关系莫名拉近了许多,潘士聪看潘阳的眼神比以往更显尊敬,只要碰见他就是兆科叔这样兆科叔那样,所以这驴车借的顺利,潘阳不过刚说明来意,潘士聪就满口应承了下来。 饲养室的三头老驴一直是潘老五在饲养,他听说潘阳家要翻修房子,先给潘阳挑了头干活麻利的老驴,又二话不说尾随潘阳家去,帮着潘恒春一块搓麻绳,等潘阳赶驴车运回来一批芦苇竿子了,潘老五就忙着卸货,拿麻绳把芦苇竿子挨个拼好绑在一块。 家里人都忙着,中午的饭就由潘士云放学回来烧,潘士松也不跟潘士勋出去疯了,而是留在家里帮他姐烧火做饭,除了洗菜切菜外,他还学会了和面。 两个萝卜头做好饭菜,潘阳运芦苇竿子回来,就在家随便吃两口,顺带再把潘士尧的饭盛出来带去坝上,直到天黑了父子两个才回来。 连着砍了两天,直到潘恒春说差不多够用了,父子两人这才作罢。 这天潘阳驾着驴车从坝上回去,途径姚家村大队田地,姚宝忠远远的看到了潘阳,大声吆喝了两声潘阳的名字。 潘阳见是她外公,忙靠路边停了下来。 姚宝忠气喘吁吁的小跑过来,搓搓手,不知该从何说起,“大兄弟,那天你给的那钱...” 潘阳笑道,“没别的意思,我就是寻思你家闺女看病肯定急着用钱,给大哥你肯定不收,这才偷摸塞到你家闺女兜里。” 潘阳的二十块钱确实解了姚宝忠的燃眉之急,他闺女的疹子出了老长时间,又断断续续发烧,从县城抓回来的中药吃完之后,姚宝忠又领他闺女去了两趟县城,中药西药配合着吃,这才把病给治好了。 姚宝忠这个老农民,一辈子耿直,不占别人一分钱便宜,可到头来难免为五斗米折腰,闺女的病和颜面相比,显然前者更重要,姚宝忠用了潘阳的钱,一时半会却又还不起。 如今看见了潘阳,如果不提这件事,他心里过意不去,提了吧,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 姚宝忠有些为难道,“大兄弟,那钱我会慢慢还你,你要是急着用,我,我再借钱...” 潘阳忙道,“不急不急,我不急着用。” 潘阳没说让姚宝忠不要还的话,因为她知道,依姚宝忠的个性,说了也是白说,等他手头有钱了再还也行。 听潘阳说钱不急着用,姚宝忠多少松了口气,心里同时盘算着家里那两分自留地里的小菜就快熟了,等能卖了,他就驮到城里卖掉,这次他来回都不坐车了,起早点抹黑走过去... 姚宝忠见潘阳拉了一驴车芦苇竿子,问道,“大兄弟,家里要盖房子吗?” 潘阳笑道,“手头钱不够盖新房子,砍点芦苇竿子,把旧房顶翻新一下。” 姚宝忠道,“那挺好,翻新房子人手够吗?不够的话,我去帮你忙两天,掀顶那天我去帮你忙忙吧,都是重活,家里婆娘也帮不了多少,还得男人才能使上劲。” 姚宝忠说得正是在理,家里只有她和潘士尧两个,潘恒春年纪大了,爬上爬下的活他干不了,哪怕有潘老五在,潘老五年纪也不小,使劲方面要差一些。 考虑到这些,潘阳也就不跟她外公客气了,笑道,“大哥能帮我搭把手,那太好,我们准备后天掀房顶,大哥后天能有空子吗?” 承了别人的恩情,姚宝忠总要帮人干点什么心里才能过意的去,他道,“有空,怎么没空,我后天肯定去。” 两人说定了,潘阳这才赶驴车家去。 姚宝忠当天从队里收工回家,跟他女人韩乃云提了去潘阳家帮忙,韩乃云听姚宝忠提过那二十块钱的事,倒是不反对姚宝忠去帮忙,只是有些可惜。 “这两天正是挣工分的时候,你塌一天工,我们就少挣一个工分啊。” 姚宝忠在地上敲敲烟袋杆子,道,“塌一天就塌一天,于情于理我都该去搭把手。” 他们两口子商量这事的时候,姚祺妹就坐在锅膛底下给她娘烧火,听她阿哒说要去那个叔叔家帮忙,姚祺妹道,“阿哒,我也想跟你去。” 姚宝忠道,“你跟我去能做什么?” 别看姚祺妹没上过一天学,可她知道滴水之恩涌泉报的道理,何况那个叔叔对她又好,给她钱不说还给她好吃的,她都九岁了,烧火做饭洗衣裳样样能上手。 姚祺妹道,“我去帮忙生火烧饭,担水、和面、切菜炒菜,我样样都行。” 姚宝忠笑了笑,应了下来,“好闺女,真是好样的!” 后天,姚宝忠父女二人起了大早,一起去潘西村大队,等进了村,随便问人一打听,就摸到了潘阳家。 此时潘家上下已经开始忙活了,因为没有地方住,他们要争取在一天之内把破烂的芦苇竿子换下,铺上新的芦苇竿子。 昨夜张学兰已经把家里大小东西全收拾到了院子里,至于风干的腊肉猪蹄,全被收放在厨房的大瓦缸里,还有孵出来的小鸡仔,用鸡笼罩在地窖,至于床底的私房钱,除了在身上贴身装着,放哪儿张学兰都不放心。 他们天不亮就开始动工,姚宝忠父女两赶到时,房顶上的破芦苇竿子被潘阳父子两个揭掉了一小半。 其实潘阳是恐高的,但她只能硬着头皮往上爬,总不能让潘恒春和潘老五往房顶上爬吧。 潘阳瞧见姚宝忠了,令她意外又开心的是,她妈居然也跟着过来了! “大哥,过来了啊。”潘阳忙从房顶上踩梯下来。 潘阳走到她妈面前,忍不住弯腰掐着她妈的咯吱窝,把她妈抱了起来,看她妈小脸蛋精神了许多,笑道,“好了没?” 姚祺妹被抱起,双腿悬在半空中,她蹬了蹬腿,抿嘴笑了,“全好了呢!” 潘阳咧嘴笑了,连着抛了她妈两下才把她妈放下来,揉揉她妈发顶,道,“好了就好!” 张学兰昨晚就听她男人说今天有哥们要过来帮忙,所以对于姚宝忠父女二人的到来,张学兰异常客气,忙拖了把破椅子请姚宝忠坐,又忙着给姚宝忠倒水。 要知道,老潘家翻修房子,二房、三房可是没一个人过来问问要不要帮忙的,还没有眼前这个外姓人有心,张学兰能不打心眼感激姚宝忠么。 当然,感激姚宝忠的同时,张学兰也把二房、三房的人记在了心上,不来帮忙是吧,下回二房、三房有任何事,她都不会去,不仅她不去,她男人还有潘恒春也不准去,谁去了就跟谁干仗! 姚宝忠接过张学兰递来的搪瓷缸,笑道,“大兄弟媳妇,你不用忙活了,趁着天早,我们赶紧把活干完。” 姚宝忠二话不说先爬了上去,潘阳见状,也随后跟着爬上去。 姚祺妹在下头,仰脑袋看大人们忙活,直到张学兰喊了她一声,姚祺妹这才对张学兰道,“婶婶,有什么要做的,我来帮你忙。” 张学兰直夸她懂事,看她和自家士松差不多大的年纪,哪会让她干什么活,人家父女两能来帮忙她就已经很感激了。 张学兰记起家里还有些小儿酥,拿了几颗塞到姚祺妹手里,让她自己玩。 姚祺妹来了就是帮忙干活的,她哪里会自己跑出去玩,索性现在做午饭还早,她就蹲在地上帮潘恒春排芦苇竿子,一根接一根拼好,等待潘恒春用麻绳绑定。 原本所有事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可却在房顶被全掀下时发生了意外。 潘阳一个没踩稳当,从房顶上栽了下来。 ☆、第13章 号一更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没人注意到潘阳是怎么从房顶上栽下来的,所有人都傻眼了。 还是张学兰先反应过来,嘴里喊了一声兆科,甩下手里的芦苇竿子三步并作两步奔到潘阳跟前,忙把她身子翻过来。 张学兰一看她男人额头上全是血,心咯噔一下,顿时就哽咽了起来,连声道,“兆科,你可别吓我啊,我们娘几个还指望你活,你可别吓我啊...” 其他人随即反应过来,都围了上去,潘恒春不停拍打潘阳的胳膊,希望喊清醒她。 其实潘阳此时的意识还是清醒的,刚才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是站在房梁上朝下面看了一眼,突然就两眼一蒙,等再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栽到地上了。 唯一庆幸的是她不是仰面摔下来,没磕到后脑勺已经万幸,额头磕个稀巴烂她倒不担心,但是为毛她感觉自己体力在不断流失,只是磕到额头而已,她怎么越来越晕了呢... 潘阳张了张嘴,起初还能轻微的应他们几声,后来干脆张嘴都说不话来了,整个人陷入了意识模糊中。 张学兰一见她眼睛都闭上了,吓得嚎啕大哭。 张学兰一哭,早被吓得六神无主的小萝卜头潘士告也哇哇大哭了起来,虽然他还摸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了,但他看到阿哒头上的血了,他知道流血就一定很痛! 潘恒春虽然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但这个时候他不能再乱了分寸,张学兰和潘士告哭的声音实在太吵了,潘恒春气得骂道,“好了!人还没死呢哭什么哭!要紧的先送医院去看看。” 张学兰被吼了一声,也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抑制着心里的恐惧,忙擦了自己的眼泪。阿哒说的对,眼下要紧的是赶紧去医院。 离他们最近的医院就是乡里的卫生站了,去县里实在赶不及,可眼下潘阳整个人没了意识,就算几个男人能把她抬到乡里,也太费时间。 潘老五道,“我去找人,开队里拖拉机去。” 张学兰道,“队里拖拉机被开到山上修梯田去了,五叔你上山一来一回就能耽误不少时间,我们赶驴车去吧。” 张学兰说得在理,潘老五不再打岔,火速回大队把驴车赶到老潘家,众人合力把潘阳抬到驴车上,潘士尧和姚宝忠两个力气大的男人跳上了车,跟去乡里帮忙。 张学兰和潘恒春在家一刻也待不住,潘老五前脚驾走驴车,他们后脚就快走撵了跟上去。 家里所有东西都摆在院子里,还有小萝卜头潘士告,都没人管。临走前张学兰不放心的看了一眼,懂事的姚祺妹注意到张学兰眼中的顾虑,主动道,“婶婶,你和阿爷赶紧去吧,我哪也不走,就留下来帮你看家,弟弟我帮忙带。” 张学兰勉强笑了下,道,“乖孩子,婶婶谢谢你了。我家几个孩子等会放学回来,你告诉他们一下,让他们在家好好待着,哪也不能去。” 一众人风风火火的赶到乡卫生站,乡卫生站就挨在合作社旁边,两间低矮的小平房,对着正门口放的是条案桌,案桌里坐了一个从县医院里退休的医生,姓吴。 吴医生忙让他们把人抬进里屋的木架子床上,问清事情来龙去脉后,给潘阳做了全身体格检查。 吴医生到底是临床经验丰富,虽然那个年代各种医疗检查手段不先进,但凭借自己多年的临床经验还有体格检查技术,吴医生胸有成竹,安抚他们道,“都放心,磕到的是额头,脑子方面不会有太大问题,留在这里输点液观察,等醒了之后回去就行了。” 说完,吴医生一手端着装酒精棉的搪瓷缸,另一手拿了被开水煮过消毒的镊子,熟练的给潘阳处理伤口上的血迹,并且给她做了个简易包扎。 众人听吴医生这么说,总算把心揣回了肚子里,可张学兰还是不放心她男人,惴惴不安道,“人到现在还不清醒,真的没事?” 吴医生最不喜别人质疑他医术,铛一声把镊子扔进了搪瓷盘里,面无表情道,“你要是觉得不行,可以去县医院,我不拦着。” 这年头,但凡有点手艺,又是吃公家饭的,说话多少带了点儿脾气。 潘恒春敲敲烟袋竿子,给张学兰使了个眼色,“学兰你少说两句,我们听医生的,先观察观察再说。” 既然吴医生说没有太大问题,他们也没必要都围在这里看着。卫生站面积太小,人挤多了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 潘恒春做主,对潘士尧道,“士尧,你和宝忠还有老五,你们先回去。中午让士云把家里的肉切了,多炒几个菜,招呼宝忠和老五喝两杯,等你阿哒醒了,我们就回去。” 他阿哒都这样了,潘士尧哪还有心思招呼别人,不过他眼瞅向姚宝忠,人家跑大老远来帮他家翻修房子,也不好失礼,尽管心里惦记着阿哒,潘士尧还是客气的请姚宝忠和潘老五二人先回去。 确实如潘恒春说的那样,人全挤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二人索性跟潘士尧回去,不管如何,先帮忙把房顶整好再说,不然晚上潘家老小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至于张学兰和潘恒春,仍旧留在卫生站守着老潘家的顶梁柱,直到他悠悠醒来。 “天啊兆科你可算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头晕不晕?有没有哪里不快活的地方?”张学兰欣喜异常,问了一连串几个问题,末了还忍不住连着念了两声阿弥陀佛。 刚醒来的原因,潘兆科双眼有点迷茫,无法聚焦,好一会之后才能看清四周情况,他确定自己眼下是躺在医院里,额头上传来丝丝疼痛。 第22节 潘兆科抬手摸了摸额头,将视线放在了张学兰和潘恒春身上,眼前的张学兰还是三十多岁的模样,一头齐耳短发,乌黑光泽,皮肤黝黑,面庞偏平,大眼睛塌鼻梁,还有厚嘴唇。至于张学兰身后的潘恒春,小平头,高鼻梁眼窝凹陷,眉头因常年蹙起形成了深深的褶子。 熟悉的面庞,熟悉的破烂衣裳,熟悉的身形。 嗯,很好,终于又看到他女人还有他阿哒了... 潘兆科长吁了一口气,重新闭上了眼睛,回味起他这段时间的经历,感觉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梦里他变成了他孙女,在那个时代,潘兆科和潘恒春都已经相继去世了,他的儿子们都已经五十来岁,还有他的女人张学兰,已经是头发花白的老婆子了,他还要跟着自己的‘兄弟姐妹们’喊她一声奶奶。 从衣食住行皆落后的七十年代突然到了拥有富裕生活条件的时代,潘兆科慌乱了,不过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他居然变成了二十多岁的大姑娘,这个大姑娘拥有大大的眼睛,鹅蛋脸,高鼻梁,白嫩的皮肤,窈窕的身材,她穿着火辣,衣柜里花花绿绿的衣裳,露大腿露大胳膊,还有一柜子的鞋子,鞋跟由低到高,排成一排... 潘兆科到现在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他是多么坚强的男人啊,非但没有崩溃,还在短时间内学会了踩高跟鞋... 幸好他现在又回来了,他又是原来那个潘兆科,又见到了所有熟悉的人! 醒来后的潘兆科很快恢复了‘正常’,玻璃吊瓶里的液全输完之后,吴医生又开了点药让带回去按时吃。 潘兆科是谁啊,三.年自然灾害都熬过来了,什么苦没有吃过,什么累活脏活没有干过,他正是身强体壮的中年庄稼汉,家里的房顶还在等着他翻修呢,他哪有时间休息,会去继续干活! 张学兰心疼她男人,“兆科,要不你歇着吧。” 潘兆科摇头,三两下爬上了房顶,回头对张学兰道,“不用,我们紧点时间,今天一定把房顶换新。” 张学兰在下面仰头看她男人咧嘴朝她笑,不知为何,但看她觉得她男人又变了,他的笑容变了,和他夫妻将近二十载,张学兰就敢肯定这么一点。 晚上,他们如愿以偿住上了翻新后的房子,太阳落山前,几个男人不仅把房顶上的芦苇竿子全换了新,还把家里零零碎碎的家具物件全收拾了进去。 老潘家里里外外顿时利落了许多。 经历了上午的惊吓,张学兰虽心有余悸,但眼看着她男人还好好的,她心里也跟着舒坦,加上房子翻修出来了,她快活极了,晚上割了一斤左右大肥肉红烧一大碗,爆炒了猪大肠,又炒了一盘青椒炒鸡蛋,还有西葫芦面坨坨,今天干活的她要全管吃饱,管吃好! 此外她又给潘士松两块钱,让他去供销社打一斤散酒回来,再买四包香烟,还有半斤水果糖。散酒给几个爷们喝,香烟她拿两包给姚宝忠,两包给潘老五,至于半斤的水果糖,她要全给姚祺妹。 多亏了这个懂事的孩子,不但给她家守门,还帮忙带潘士告,连着中午的饭,都是她帮潘士云烧的,于情于理张学兰都得感谢她! 吃完饭,姚宝忠父女两个,还有潘老五,赶着月亮各自家去,潘家上下忙碌了一天,都疲累异常,潘士云烧好了热水,大家凑合在门外的二层石台阶上洗洗手脚,各自歇下。 夜深人静,潘兆科同张学兰裹在一个被筒里,两人方才经历了一场久违的酣畅淋漓的性.事,皆喘息的厉害,还未从方才的性.事中回过神来。 半响之后,张学兰手伸到她男人的裤裆里,摸着已经疲软的东西,回想方才精气十足的东西,她悠悠道,“兆科,这东西算不算是不药而愈了?” 潘兆科起先没听明白,待回味过来是什么事之后,忍不住发笑。 唉,他这个素未谋面的孙女啊,可真能蒙人,竟把他女人给糊弄了这么久。 还别说,他孙女脑子还挺好使,把家里整的像模像样不说,生活条件也比他在的时候好了许多,晚上那大肥肉,那爆炒猪大肠,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吃得起的啊。 潘兆科搂紧了他怀里的女人,他女人脾气好像也好了不少,唉,一切都被他孙女整得挺好! —— 潘阳还没完全醒来的时候,就觉得一直有人在喊她,她感觉自己特别不舒服,好像在被人抱着,身体被迫扭曲成弧形,胸膛还被人什么东西挤压着,连呼吸都不畅快了,随后她好像听到了程思远、家丽还有吴浩他们的声音。 嗯?程思远,家丽还有吴浩?! 潘阳猛地睁开了眼,因为震惊,双眼瞪地格外大,木呆呆的盯着他们看了许久。 她正被程思远抱在怀里,两人身上皆湿漉漉的,一旁还有家丽还吴浩关切焦急的眼神。 妈妈呀,她该不是又回来了吧! 为了证实自己心中所想,潘阳举起了自己的胳膊,白皙滑腻,不复以往的黝黑粗糙,身上穿的短袖短裤也不同以往的粗衣布裤,再反手摸摸自己的脑瓜子,头发长及肩膀,不再是小平头。 她真的又回来了。 潘阳把她湿漉漉的脑袋往程思远热乎乎的胸膛里拱了拱,双手环抱住他精瘦的腰身,忍不住喟叹,好久没见到她男票了! 程思远见她醒了,多少放心了些,伸手捏捏女朋友的脸蛋,心有余悸道,“你说你没事自己跑到甲板上探半个身子出去做什么,又不会凫水,想吓死我也该换个方式。” 潘阳虽然听得云里雾里,可还是捕捉到了几点信息,第一,眼下他们都在程思远的游艇上,第二,她们在出海了,第三,她刚才溺水了。 所以她是不是可以大胆猜测,既然她能回到过去变成她爷爷,那么她爷爷是不是也能变成她? 她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她’是不是就是她爷爷潘兆科? 当她从房顶上栽下来的那一刻,她爷爷也掉海里溺了水,难不成就因为都在生命薄弱那一刻,他们又互相换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虽然很扯,但面对眼下这种荒诞的迹象,似乎潘阳只能这么跟自己解释了。 “死女人,你可吓死我们了。”家丽笑着拍了她一下,对程思远道,“思远你赶紧抱阳阳回房换身衣服,外头风大,可别吹感冒了。” 孙家丽和吴浩,她和程思远,都是大学同学,孙家丽和她一个寝,吴浩和程思远一个寝,毕业后孙家丽和吴浩结婚,她和程思远友谊升华成爱情,从朋友自然发展成了恋人,因为室友同室友勾.搭在一起的原因,他们关系一直都很好,赶上假期经常一块户外活动。 这次出海活动也是程思远组织的,他想带女朋友出来散散心,因为他发觉他女朋友不知何时开始,越来越高冷了。 变得不爱亲近他,不爱跟他撒娇,就连他想靠近一下,她都不允许。 昨夜两人一起坐在甲板上看星星,气氛良好之时,他不过是偷亲了她脸颊一下而已,竟不防被她揍了个熊猫眼。 这多少让程思远感到郁闷,以前他跟她法式热吻,也没见她反应这么大啊... 程思远右眼眶的淤青那么明显,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见。 潘阳把脑袋枕在程思远大腿上,任由他帮自己擦头发,抬手摸了摸程思远淤青的眼眶,潘阳道,“跟谁干仗了,还这么熊,被人揍了?” 提及这个,程思远放下手中的浴巾,看了一眼潘阳,见她满脸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儿,愤愤道,“对,我就是自找的,非要拿眼睛去撞你拳头,我能不熊么。” 闻言,潘阳有些哭笑不得,感情是她男票的熊猫眼是她揍的?不对,是她爷爷揍的? 该不是,程思远干了什么她爷爷接受不了的事吧? —— 这趟出海终究以潘阳失足落海而提前告终,四人登陆后,孙家丽和吴浩同他们分道扬镳,赶着回去看孩子。 这两鸟人,为了出来玩,把一岁大的儿子丢给了孩子爷爷奶奶带,现在想孩子了,恨不得立马奔回去,一刻也不能耽误。 至于潘阳,她也急着回家,不为别的,她想她妈、想她爸,还有她那经常无理取闹的奶奶了。 程思远的车就停在码头停车库里,潘阳央他送她回去。 但凡男人都有那么点贱骨头,以前潘阳老爱粘着他,他高兴的时候觉得她真可爱,心情不好的时候又觉得她是个磨人的小妖精,现在好了,小妖精不但不磨人了,还分分钟有无视他的倾向,尤其是前段时间,简直是躲着他了,至于躲他像躲瘟疫一样么? 想到这,程思远颇有些哀怨的看了一眼他女票,“今天不能去我那儿陪陪我?” 潘阳伸手挠了挠她男票前额的小碎发,随口哄道,“乖啊,已经陪你好几天了,我得回家一趟,老子娘该想我了。” 程思远退而求次,手指指自己的嘴唇,要求道,“那你亲我一下。” 对于潘阳不跟他亲热还揍他一事,程思远是耿耿于怀,委屈在心,想着法要磨人,逮着潘阳使劲磨。 潘阳还以为什么大事儿,这点绝对可以满足,探身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要亲多久给多久,分别许久的小恋人这一碰撞如同干柴碰到烈火,如果不是碍着在车里,只怕要更深一步交流了。 潘阳到家时,脸蛋还是酡红酡红的,双唇微肿,两眸水润,一副被□□过头的模样,这副模样刚好被她奶奶瞧见了。 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了,眼神还很好使,专看别人注意不到的,平时闲得发慌,就爱管东管西,老太太忍不住在潘阳跟前碎碎念,“你们这代的年轻人啊,真不懂得矜持,要矜持一点懂不懂,还没结婚呢,别总和小程出去瞎混。” 潘阳一听她奶奶说矜持就忍不住想笑,她奶奶还好意思教育她矜持,那到底是谁欲求不满,逼着她喝黑蚂蚁药水?是谁晚上偷摸她裤.裆来着? 眼下潘阳不想跟她奶奶废话太多,而是蹬蹬跑上楼,回她自己房间。 回房间反锁上门,潘阳干第一件事就是集中意念,手心里瞬间出现了一张六五年版本的全国通用粮票,面值五斤。 再集中意念,空间里的其他东西都挨个拿了出来。 嗯,还好空间也跟着她回来了! ☆、第13章 号二更 知道闺女今天回家,潘士松和老婆傍晚一块去超市采购,此时的潘士松已经是将近五十岁的中年大叔,原本乌黑的头发也开始冒白发丝了,但腰背还算挺拔,他双手推购物车,尾随在姚祺妹身后。 姚祺妹在货架上挑东西,认不识的东西就递给潘士松,让他给念下。 姚祺妹没上过一天学,除了认识简单几个字,其他一概不知,潘士松也好不到哪去,小学五年级的文化水平,认字数量也有限,凡带有英文字母的就更不用说了,就跟看天书一样。 潘士松仔细瞅了瞅外包装,自动略过上面的英文字母,给姚祺妹念道,“嗯,什么尔,嗯,克...斯,哎,这个字是念斯吧,我记得好像是,后面的什么奇饼干。嗯,大概就是某种饼干吧。” 读个外包装也磕磕巴巴,难免遭到姚祺妹的嫌弃。 姚祺妹一把拿过潘士松手里的铁盒子,笑到肚子疼,“大笨牛,看图案我也知道是饼干,让你读个牌子而已,看把你难为的。你可别再嗯嗯啊啊,我都要笑死了。” 说着她又看了看外包装,自言自语道,“算了,管他是什么,买着呗,反正闺女好养活,给她什么她都吃。” 话音落下,姚祺妹从外贸货架上一连拿了几种不同口味曲奇,其实她也不知道是什么饼干,但看图案她应该是吃过,至于饼干口味,这点她多少积累了点心得,比如红色外包装的,大概是草莓口味,棕色外包装的,可能是巧克力口味,至于橙色外包装的,那一准是香橙口味的了... 被老婆鄙视成大笨牛,潘士松还有点不快活,两眼一瞪,梗着脖子道,“下次别想我再跟你一块出来买菜,又给你当司机又给你大一包小一包提东西的,还被嫌弃,以后我不给你认字,我让你自己猜。” 潘士松说到做到,接下来姚祺妹再让他念牌子,潘士松就会凉凉的回她一句,“你自己猜啊。” 这两人,一个文盲,一个半斤八两,多少年了还在互相嫌弃,每天不埋汰对方两句浑身不舒坦。 吃的喝的还有家里要用的,零零洒洒买了几大袋,潘士松最后刷卡付钱,在两千多块钱的收银单上签上他丑丑的三个字。 自从潘士松从事河海运输后,就从老家搬到了市里,张学兰高兴了就跟他住,不高兴了就打电话让大儿子过来接她去住几天。 儿子多就是这么任性,高兴就住你家,不高兴立刻到另一家,谁还敢不养活她?敢不养活,分分钟就去告他们。 潘士松夫妻二人回到家,张学兰已经在厨房忙活上了,她在小院里种了两垄蚕豆,这个季节吃蚕豆正好,无论是炒着吃还是熬稀饭,都是当年不可多得的美味。 知道潘阳爱喝熬的蚕豆稀饭,张学兰早早让保姆把蚕豆剥了,她要自己动手来熬,保姆要帮忙她还不愿,她嫌保姆熬的不是那个味儿。 潘阳打从回来就一直在房里钻着没露头,因为她要整理房间。 别看潘阳二十三四了,还整天少女心爆棚,她房间用的是粉红色系墙纸,乳白色系家具,架子床上的帷幔是粉色蕾丝,棉床被物全是带蕾丝边边的... 可眼下这些东西全没了。 悬挂在架子床上的蕾丝帷幔没有了,就剩下光秃秃的四根铁竿子,棉床被物清一色灰黑,更令她无语的是,她爷爷把屋里的墙纸都换了一遍,变成接近墙面原色的暗纹墙纸! 梳妆台上的化妆品原封未动,衣柜里的衣裳全换了一批,色调黑灰蓝,统一长袖寸衫和西裤,鞋子变成了平底小皮鞋,原来一排高跟鞋全给堆到了一边。 潘阳在鞋堆里翻了翻,竟然从里面翻出两双断了鞋跟的。 不用说,一准是她爷爷扭断掉的。 脑海中自动形成她爷爷脚踩七八厘米鞋子,歪歪扭扭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画面,潘阳忍不住抖了一下,忙摇头驱散这种画面感,实在不敢想象... 在房里捣腾了一下午,直到潘士松上来喊她吃饭。 实话说,潘阳现在脑子里对她爸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刚及她腰的萝卜头身上,现在看到她爸竟生出一种恍然隔世的错觉,忍不住抱着她爸的胳膊,赖在他身上任由他拖着她下楼梯。 被张学兰看到了,又是免不了一阵数落,“多大的人了,没个姑娘样子,前段时间不是挺好?穿衣裳规矩了,讲话也甜了,走路也不像软骨头样东倒西歪了,我还寻思你改过来了呢,原来啊,还是改不了吃.屎的坏毛病。” 第23节 潘阳哼了哼,决定不跟老巫婆辩解,跟她说越多她只会越来劲。 晚饭姚祺妹亲自下厨,烧了一桌子她爱吃的家常菜,糖醋小排、红烧鲫鱼、鱼香肉丝、宫保鸡丁、香菇肉片、西红柿炒鸡蛋、凉拌黄瓜、油汆花生还有紫菜虾米汤。 盯着桌上丰富的菜色,潘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她已经好久没见过这么多菜了,在她爷爷那个年代,也只有过年那天能多炒几个菜,其余哪天不是粗粮外加咸菜萝卜干,要是哪天中午炒了一个菜,无论炒的是什么,那都是一顿美味了。 潘阳舀了一碗白米饭,大口吃了起来。 潘士松见他闺女狼吞虎咽,以为闺女是跟小程出去玩没吃好喝好,不停地给他闺女夹菜,这个让她多吃点那个让她多吃点。 吃着碗里的大米饭,潘阳想到了自己的空间,她空间里面现在已经空荡荡的了,不知道为什么,潘阳总觉得自己终究还是会回去,她觉得自己应该未雨绸缪,再存点东西在空间里备着,不管如何,总能用到不是。 储存物资需要钱,潘阳虽然有工作,但只有五千多块钱一个月,勉强只够她花销,毕业一年多压根就没存到钱。 所以还是伸手向老爸老妈要点吧,反正储存东西也是为了养活他们不是。 搁心大致估算了下,潘阳笑嘻嘻道,“爸,借我十万块钱呗。” 闻言,姚祺妹瞪大了眼,道,“怎么突然要这么多钱,去干什么?” 潘士松也道,“给钱可以,先说说去干什么,不然不给。” 潘阳早想好了借口,瞎编道,“嗯,就是我一同事养家糊口遇到了困难,我先借她点。” 张学兰忙问道,“你什么同事,靠不靠谱?别到时候借了钱死不还账。” 潘阳心说还真有可能还不了,就她挣钱没花钱速度快的尿性,存个十年八年也还不上十万块,本来她想找程思远借的,想了想又作罢,他们目前还是情侣,最好还是规避借钱这类敏感事。 潘阳叹了口气,对她爸她妈还有她奶奶道,“就借给她吧,她家四个儿子一个闺女,上面还有个老头子要养活,老婆好吃懒做,还要想着给小孩盖房娶媳妇,老爸,你可得帮帮忙啊。” 潘士松一听,确实压力挺大,不过反问道,“现在还有这么多孩子的家庭?这种情况不该出现在我小时候吗。” 潘阳额了一声,瞎扯淡,“嗯...就是她家有四胞胎。” 潘士松点了点头,“四胞胎啊,那确实太困难了。行了,我借给你,反正家里不急着用,一时半会的你也别催人家还钱了,要我说,孩子多也是福气,别看人家现在困难,说不准以后孩子都出息了,你那同事也跟着享福。” 潘阳嘿嘿笑,可不是享福了,看她奶奶,这一天到晚都不知道该怎么作人了。 有了潘士松给的十万块钱,潘阳每天下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去商场超市购物,米面粗粮干货,油盐酱醋,但凡能储存的东西,潘阳几乎全买了。 她还抽空去了趟棉纺城,棉被海绵垫还有床单被罩枕头,全部买了一遍,老潘家的床铺实在太埋汰了,如果她还能回去,她准备把床铺全换一新。 还有木板床,也买了五张,两张大床,三张小床。 两张大床,潘阳和她奶奶睡一张,潘士尧三兄弟睡一张,至于小床,潘士云和潘士告各睡一张,剩下一张留做备用。 白天下班买完之后,送到她租住的地方,再集中意念全部存在空间里,晚上在纸上不停画画写写,绞尽脑汁想还有哪些东西没买,漏掉的第二天立马再去补购。 同事贾大姐看她每天忙得晕头转向,忍不住提醒她,“阳阳,你男朋友好像有段时间没来接你下班了吧?你两是闹矛盾了吗?要我说啊,换做我是你男朋友,我都得生气,你说你一天到晚在瞎忙活什么,男朋友也不管,这年头,金龟婿不好钓,大姐我是过来人,奉劝你一句可得好好把握了!” 经贾大姐这么一提醒,潘阳这才意识到她貌似忽略了她男票,下班之后啥也不去干了,给她男票程思远打电话。 彼时程思远正软绵绵的躺在病床上,有气无力的回他女票,“大姐,您可总算想起小弟了,能劳烦您来中心医院看看小弟一眼?” 潘阳啊了一声,反问道,“你在医院做什么?” 程思远无奈叹气,暗骂一声猪脑子女人,“不生病,谁特么来医院。” 生病的男纸最娇贵,潘阳自动把他爆粗口给无视掉,赶紧收拾东西下班去中心医院,途径卖粥店面,又卖了清淡的粥搭配小菜,一块拎了去医院。 潘阳走的急,在医院大门口撞到一个女人,年纪跟她差不多大,穿着一件暗灰色长裙,裙子没有腰身,罩在女人身上又肥又大,像个破麻袋,女人披头散发的,巴掌大的脸没什么血色,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潘阳总觉得女人周围凉飕飕的。 潘阳赶着有事,忙对女人道了声对不起,匆匆往门诊静点室走,程思远在静点室挂了张床位点滴。 门诊静点室紧挨着急诊中心,必须要穿过急诊拐个弯才能到。 大概是出了什么车祸,急诊医护人员忙成一团,大厅里挤得都是人,乱糟糟的。 潘阳避开人群,边给程思远打电话问病房边往静点室走,并未发现她刚才在医院大门口撞到的女人一路尾随她到了静点室。 她刚进病房坐下,还没跟程思远说上来句话,那女人推门进来了。 单人病房里只有她和程思远,两人齐齐望向女人,程思远刚想跟他女票借生病撒撒娇,就被人给打扰了,他皱起眉头,不悦道,“你走错病房了。” 女人非但没有关上病房门,反而推门进来了,脸上表情有些漠然,伸手指指潘阳,“我不是找你,我找她。” 她看向潘阳,“你是潘阳对吧,你爷爷让我找你,他有东西让我代交给你。” 闻言,潘阳和程思远齐齐呆滞了五秒钟,还是程思远最先反应过来,眼睛瞪着病房里这个阴气森森的女人,气道,“鬼扯些什么,她爷爷早去世了!哪儿来的,你走错地方了,赶紧出去。” 程思远从上大学开始就认识了潘阳,自然清楚潘阳她爷爷在他们大二那年暑假去世。 程思远的态度并不好,脸色也不好看,清楚他脾气的就该知道他要发火了,可女人并未理会,仍旧站在病房里不离开,而是又对潘阳道,“潘阳,你跟我出来一趟。” 潘阳静默了两秒,对程思远道,“思远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这个神经病女人,潘阳居然信了! 照这情形,程思远哪能放心让潘阳一个人去,谁知道这神经病女人会是什么好鸟。 程思远立刻拔了针头,汩汩的鲜血从手背上的血管中冒出,鲜红刺眼,女人盯着程思远手背上的血迹,流露出狂热的眼神,极力克制自己别开眼,女人道,“你不能跟着,潘阳你走不走?” 潘阳犹豫了下,起身要走,却被程思远一把抓住,喝道,“她疯子,你也跟着疯?不准去。” 打从女人说是她爷爷让来找她时,潘阳就信了眼前这女人,她以前不相信这世上有灵异怪诞的事,可她现在信了,她都能重生回去变成她爷爷,还有什么事是发生不了的? 那女人勾了勾嘴角,对潘阳道,“我找了你很久,本来想今天就解决,看来不合适,你等着,我改天去找你。” 女人像是自言自语般,说完了就走,不理会潘阳应不应她,反正不管如何,那东西必须交到潘阳手上,不然潘兆科每天跟着她,扰得她不能好好休息。 打从女人走后,潘阳就开始思绪不宁,不停的想关于她爷爷的事,那女人说她爷爷有东西要交给她,到底是什么东西?她爷爷生前怎么没有给她? 有了这个小插曲,程思远在医院哪还能待得下去,开车把潘阳送回了家,并且还跟潘阳进去坐了一会。 如果不是两人没结婚,程思远恨不得直接把潘阳人带回他家看着,就潘阳这副模样,程思远真担心她一准偷摸跟那疯女人见面! 程思远和潘阳准夫妻的关系,潘家和程家早就在心里默认了,所以程思远进门之后,潘士松和姚祺妹就把他当自家人,没有过多热情,正常闲聊几句后,就让他们小年轻上楼。 潘阳的精神头不是很足,程思远看她没精打采的,让她赶紧睡觉,他就靠床边守着。 潘阳一时半会也睡不着,想到那个女人,潘阳伸手勾勾程思远的小指头,轻声道,“思远,我听说有阴阳眼的人,他们能看到我们平常看不见的东西,他们还能跟我们看不见的东西进行交流,你说,我爷爷是不是真找到那女人,拖她给我带东西?” 其实程思远听说过类似的说法,隐隐也觉得那女人说的有可能是真的,只是他始终不能放心让潘阳单独见她。 “别听她瞎扯,疯女人一个,我不在的时候你别跟她接触。”说着,他掐住潘阳脸蛋,虚张声势唬她,“要是给我知道你见她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潘阳嘿嘿笑了,她困了,要赶他回去,“你都生病了,快回去休息,我就在家哪也不去,你要是不放心,明天早上来接我上班。” 都快十点了,程思远也不好再赖着不走,就算潘阳她爸妈不会说什么,潘阳她奶奶绝对会嘀咕。 想到潘阳她奶奶,程思远就一阵头疼,不敢再多呆下去,给潘阳盖好被子,亲了亲她额头,这才关灯下楼。 听到车离开的声音,潘阳睁开了眼睛,抹黑下床把落地窗拉开,那女人从阳台上进来,夜里外面风大,女人似乎很冷的样子,抖着声音对潘阳道,“能不能给我一件外套。” 潘阳忙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厚外套递给女人,女人接过披在肩上,像长了透视眼一般,尽管屋里很暗,还是准确的走到单人沙发里坐下。 潘阳忍不住好奇,问道,“我能知道你名字吗?” 女人笑了笑,“萍水相逢,等完成我的事,我们以后不会见面,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 潘阳摸摸鼻子,转而道,“真是我爷爷让你来找我的?” 女人指了指潘阳身边的矮凳,对潘阳道,“你爷爷就坐在那里。” 闻言,饶是潘阳内心足够强大,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扭头看看女人指的方向,黑魆魆的什么也没有。 潘阳又打了个寒颤,对女人道,“爷爷要你给我的东西呢?给我吧。” 女人把身子暖和了过来,从她随身携带的兜里掏出,递给潘阳,“给你。” 说完,她对潘阳旁边的矮凳方向道,“潘兆科,我完成了你交代的任务,跟我走吧。” 潘阳还想问她好多问题,可惜女人却像是知道一般,提前抬手打断了她的话,“你问我什么我都不会说,我只完成我的任务。” 她指指潘阳的外套,对潘阳道,“我帮了你,这件外套能给我吗?外边有点冷。还有,你能送我下去吗?我不想再偷摸从阳台上爬下去,刚才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虽然她像是在说笑话,可潘阳一点都不觉得好笑,她道,“外套送你了,我送你下去吧。” 潘阳像是想到了什么,本来都开了门,外边的灯光都照到屋里了,她赶忙又关上了门,压低声音问女人,“我爷爷能出去吗?听说那个都怕光。” 女人似乎已经听惯了这种白痴问话,呵呵笑道,“胡扯。” 潘阳这才放心的把门打开领女人出去,好在这个点爸妈还有奶奶都睡了,只有保姆还在厨房不知道忙活什么,也没注意她们。 送走了女人和她爷爷,潘阳关上门长吁了一口气,擦了擦汗湿的手心,从睡衣口袋里拿出女人给她的东西。 是一个小铜人,很小一个,攥在手心里刚刚好。 ☆、第13章 号三更 小铜人是空心的,潘阳摇了摇,能感觉到里面有东西在晃动,但她开不了小铜人,因为小铜人像是整浇出来的,没有一丝缝隙。 潘阳侧躺在床上,手心攥着小铜人,脑子里不觉回想那个奇怪的女人,那女人说她爷爷当时就坐在她旁边,她真的能看到她爷爷吗? 如果她真能看见她爷爷,是不是也能看见其他灵魂?那她房间里会不会还有其他... 潘阳突然就有些害怕了,忙伸手拧开床头灯,调到中等亮度,柔和的灯光洒在床头,多少让潘阳安心了些,这才闭上眼沉沉睡去。 次日,当一缕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床下的地毯上,潘兆科悠悠醒来了,入眼处不再是破败不堪的老潘家,这一次潘兆科并没有多少惊慌。 察觉到手心里还握了个东西,潘兆科瞅了瞅,只当是他孙女的小玩具,直接拉开床头柜扔了进去。 叹了口气,潘兆科下床,见孙女穿得是吊带裙,他闭上眼嫌弃的扯扯裙摆,赶紧从衣柜里找了衣裳重新换上。 虽然这个时代女人们的衣裳色彩鲜艳,样式繁多,露大腿、露奶.子的衣裳更不乏少数,但潘兆科只钟情于白寸衫和西装裤,脚下再蹬个平底小皮鞋,在他看来,不失简单时尚。 楼下他儿子和媳妇还有他女人张学兰,他们都已经起床在吃早饭了,保姆给他端了杯牛奶,一个小瓷碗,里面装了一颗水煮蛋,还有两片抹好果酱的土司,外加水果盘,橘黄色的小盘子里放着两颗葡萄、两颗草莓、一瓣苹果、一半猕猴桃,还有几颗碧根果仁。 潘兆科看了看其他三人,吃的是油条、小笼包,还有胡辣汤。 潘兆科果断要保姆给他也来小笼包和油条,胡辣汤就不要了,比起胡辣汤,他更爱米粥稀饭。 潘兆科这一举动引来张学兰的不满,她翻着白眼道,“爷爷个熊!要了又不吃,多浪费!” 潘兆科好脾气的呵呵笑了,把他的早餐推到张学兰面前,“没吃过这些玩意儿吧?你尝尝,还挺好。” 张学兰哼了哼,她已经吃了两根油条、三个包子还喝了一碗胡辣汤了,可她觉得自己还能再吃点,把两片土司叠在一块,三两下塞在了嘴里,嘴里还含糊不清道,“我不爱吃这些,但总不能浪费,小崽子,下回再浪费粮食,我就给你天天做我那个年代咸菜糙米饭,非得让你吃吃苦头才知道珍惜现在。” 潘兆科就是笑,任由张学兰说他,也不反驳张学兰,要搁着以往,这两人早就该打起嘴仗了。 吃完饭,程思远开车过来接他上班,昨晚说好的了,他要看住潘阳,不能让潘阳去见那个疯女人。 如果程思远知道他前脚刚走,他女票后脚就把那疯女人给放了进来,不知道会不会气到吐血。 第24节 潘兆科手上拎着包包,上了程思远的车,一上车就端坐好,目视前方,双手分别放在膝盖上,大有一副神圣不可亵渎的架势。 程思远盯着他女票的侧脸看了一会,瞧见他女票面色还行,没有什么双眼无光黑眼袋肿眼泡等诸如此类被脏东西附身的迹象,这才犹疑道,“你没见那疯女人吧。” 潘兆科哪知道程思远口中的疯女人是谁,只胡乱嗯了一声表示回应。 这多多少少让程思远松了口气,发动车子先把潘兆科送到他们单位。 潘兆科临下车前被程思远喊住了,潘兆科扭头看他,以眼神询问他什么事。 程思远解开安全带,猝不及防探身在潘兆科脸颊上亲了一口,在他耳边低声笑道,“下班等我,我来接你。” 在程思远注意不到的地方,潘兆科双拳死死握着,极力忍住要再给他一拳头的冲动,算了,好歹是他孙女的对象,孙女谈个对象不容易,不能让他给搅黄了,亲他算什么,是男人此时就该忍了! —— 潘阳被小萝卜头潘士告闹醒,猛地睁开眼,瞪眼看着老潘家的房顶许久,虽然屋顶被换上了新的芦苇竿子,不再脏兮兮的看着埋汰极了,但和她的房间相比,仍旧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潘阳忍不住一阵唏嘘,她又回来了... 红薯馍馍,腌蒜瓣,还有蚕豆稀饭,老潘家上下全坐在二层石台阶上吃着这个时代的特色早饭。 气氛有点低沉,没人说话,尤其是潘士尧,周身都在散发着我失恋了的低气压。 潘阳还是一早听小萝卜头说了一嘴,潘阳想多问他几句,小萝卜头哪清楚具体情况,眼下潘阳摸不清头脑,怕露馅,不敢多说一句。 直到潘恒春开了口,“士尧,我们也别灰心,不成就不成,阿爷托别人再给你说一个姑娘,比她更好的。” 潘士尧啃着馍馍头,不吭声,情绪低落到了极点,他想不通,明明这段时间两人那么要好,她怎么就那么听家里人的话,因为彩礼的事,跟他说断就断。 提起这个,张学兰就来火,呸了一声道,“下回子说媳妇,可不能再说家里穷到叮当响的,越是穷的越是跟你漫天要彩礼,居然管我们要三转一响,外加两百块钱,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德行,值不值这些钱!” 虽然对象告吹了,可潘士尧还是不喜欢他娘这么说那个他放在心上的姑娘。 潘士尧不耐地朝他娘吼了一句,“好了娘,你少说两句,人家要那些也是对着户上户下娶媳妇出的彩礼钱,是我们出不起,别这么说人家。” 张学兰呵呵笑了,“对,户上户下的娶媳妇都是两百块彩礼钱,可要三转一响的又有几家能买得起?她也太狮子大开口了。” 听了半天,潘阳可算听出门道了,原来就是因为三转一响的事告吹的啊。 所谓的三转一响,潘阳听她妈说过,三转就是自行车、手表和缝纫机,一响就是收音机,收音机结婚可以不要,前三者必须要有,这是女人风光出嫁的标志。 不过潘阳她妈结婚是距现在将近在十年后的事了,眼下老百姓能买得起三转一响的还是极少数。 其实要真是因为这点事两家争论不休,倒也能解决,潘阳现在能买得起这三转一响,只是她是巴不得婚事告吹的,潘士尧的姻缘可在她大妈妈身上,张湾大队这姑娘,并非良缘,吹了拉倒。 不过看潘士尧这么低落,潘阳还是宽慰道,“因为彩礼跟你闹掰,说明她还不是你良人,男子汉该放下就放下,这个时候不该怨这怨那,好好挣气,等你出息了,再碰见有缘人,也不会再因为这些外在条件而阻挠你们在一起。” 潘阳的话潘士尧多少能听进去一点,不得不说,潘阳直接戳中了潘士尧的g点,说来说去,潘士尧也有点埋怨家里太穷的意思,如果家里能出得起这些钱,他和对象的事就不会告吹。 可是换句话来说,他又有什么资格怨家里,还是他自己没本事,连个谋生手段都没有,埋头苦干的老农民一个,能有什么出息,既然没本事,就别发牢骚,他阿哒养活他们兄妹几个就已经够辛苦了。 婚事告吹之后,潘士尧虽然沉默了许多,但也踏实上进了不少,大有化悲伤为动力的意思,如今虽然没到农忙季,大队也没什么可以挣工分的活干,可潘士尧也没闲着。 每天大清早带上家伙上山,挖陷阱撒夹子,再给山上开出来的菜园浇水除草,除此之外,他还又开垦了两分地出来,种上蒜瓣生姜还有红椒。 虽说天热了不好逮野味,但时不时也能碰到两个中陷阱的,加上开春种的蔬菜都熟了,潘士尧决定摘一部分拿去卖掉。 他跟潘阳去过一次县城,虽然还不熟,但潘士尧不担心,县城就这么大点地方,他肯定能找到。 他要自己出去做小买卖。 对于潘士尧要自己去县城闯闯,潘阳倒没什么异议,男孩子嘛,就要早点放开手让他们去干。 可张学兰的想法就不同了,做娘的,总是要顾虑许多,万一被逮到了怎么办,万一碰到歹人了怎么办... 不过张学兰不同意也没办法,儿大不由娘,潘士尧执意要做什么,谁也拦不住。 潘阳也要出门一趟,她要把潘老五和潘五婶送到省城他们闺女哪儿。潘老五和潘五婶老两口都不识字,去省城他们闺女那里的次数一个手都能数得过来,生怕老两口走丢了,潘老五的闺女特意发电报给潘阳,请潘阳帮忙把她老子娘送过去,并且表示来回的路费全由她来出。 对于潘阳来说,出不出路费倒是其次,潘老五跟她爷爷关系处得好,碰到个什么事人家二话不说就来帮忙,于情于理潘阳都该把老两口送到省城才是。 ☆、第14章 号一更 其实张学兰不想让她男人送潘老五两口子去省城,虽说潘老五他闺女说了,来回路费花销都由她来出,可张学兰再清楚不过她男人的性子,肯定是分文不收,搞不好还倒贴把潘老五两口子的车票花费都给出了。》し 浪费钱又耽误时间的事儿,张学兰怎么可能想让她男人去! 张学兰嘀嘀咕咕的不乐意,潘阳忍不住道,“你忘了我们翻修房子,人家五叔工分都不挣了,天天来帮忙,还有我从房顶上摔下来,五叔跟前赶后忙活不说,事后还同五婶送了那么些东西,现在人家有事,我怎么也得伸手帮个忙。” 也是,撇开潘老五跟前赶后帮忙的事不谈,单单潘阳摔伤后,潘老五两口子可是送了大包小包的东西给潘阳补身体,大块的肉,大条的鱼,还有他们闺女从省城给他们买的补品,他们自己没舍得吃,全送了潘阳。 人心都是肉长的,将心比心,张学兰也就想开了。 对,于情于理都得送老两口过去。 想开了之后,张学兰也不计较了,主动给潘阳收拾行李,换洗的衣裳,路上吃的干粮,还有必须用到的钱,再有就是票据。 张学兰虽没念过书,可也听说过,去省城以外的地方需要用到全国粮票,省城以内的地方直接使用地方粮票就可以。地方粮票好弄,把家里的粮食拿了,直接去乡里粮站就能换到粮票。 望着家里本就不多的精面,张学兰咬咬牙,准备给潘阳换十斤精面粮票,二十斤粗面粮票,不管用不用得完,带着以防万一。张学兰把粮食都装好了,让潘阳拎去乡里粮站换票。 哪知潘阳却拦住她道,“不用换,我身上的粮票还够。” 张学兰狐疑道,“你哪来的粮票?” 其实潘阳身上根本没有粮票,去年卖粮食换的票就算没用完,今年也不能再用,但她最不缺的就是粮食,她不想再用家里的粮食去换粮票,家里就那点粮食,搁着留家里人吃,她准备直接用她空间里的粮食去换就行了。 见张学兰质疑她,潘阳瞎扯道,“我总去县城卖东西,跟别人换了些粮票,寻思回来交给你了也没什么大用途,你又不出远门,所以一直留在我身上。” 张学兰信了潘阳的鬼话,也没多想,就道,“那也成,明天就要走了吧,抽时间去王有田那里把介绍信开了。” 这个年代出远门除了以行李钱财要准备,还少不了介绍信,否则不仅买不到火车票,连投宿都困难,她要去的是省城啊,可不是他们家这边巴掌大的小县城。 中午吃完饭,潘阳并没直接找王有田,而是直奔乡里的粮站。潘阳有了经验,空间里储藏的但凡有包装生产日期的东西,全给她改头换面了一番,她空间里堆的粮食清一色全改用大麻袋装着。 潘阳在粮站换了二十斤精面粮票、十斤粗粮票之后,这才回了大队去找王有田开介绍信。 潘西村大队所有队员,只有潘老五家的两个孩子最有出息,都在省城工作,闺女是省医院的护士,儿子在报社做编辑。 对于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农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民来说,这两份工作可都是响当当的啊! 所以王有田一听说潘阳开介绍信的目的,忙不迭给他开了出来盖上公章,并叮嘱潘阳道,“送五叔五婶去了城里,记得代我向他们子女问声好!” 潘阳笑着应下。王有田他爱人正好在家,听潘阳说他要去省城,忙道,“大兄弟,听说省城有好些好东西,城里女人的衣裳尤其好看,你这趟去,能不能给我带一件‘的确良’文化衫回来?我听说城里可流行穿文化衫了,我喜欢红色,淡红粉红桃红,接近红色的都行,至于样式,大差不差的,你看着好就行。” 王有田他爱人开了话题就收不住话匣子了,她什么都想要带点回来,“再给我带两个换肩,就要黑色的,友田有两件衣裳肩膀破了,我给他换一下,还有尼龙袜,也给我带几双回来,还有...” 王有田忍不住打断了他女人的话,皱眉道,“好了,你一次性说这么多,兆科能记住吗。” 潘阳笑道,“大嫂子不急,今晚好好想要带哪些东西,记在纸上,明天我从供销社路过去取。” 王有田他爱人乐呵呵的哎了一声,想到潘阳家老大的婚事告吹了,多嘴问了句,“大兄弟,你家士尧现在有媒人再给他说对象不?” 潘阳摇头道,“还没有,自打上次那个吹了,现在还没相过下一个,可得拜托大嫂子给我记着,有合适的做媒给我家老大说一个。” 王有田他爱人就笑了,“还别说,我这真有个合适的,我娘家大杨生产队的,姑娘家离我家不远,我见过那姑娘,高挑屁股大身段好,长得也不错,就是家里只有姐妹两个,没有兄弟,不知道大兄弟介意不介意?不介意的话我就帮你问问人家愿不愿意。” 那个年代,若是只有闺女没有儿子的家庭,闺女大了连对象都不好说,因为好些农村人都介意这点,为啥这么介意?因为都害怕自己孩子以后要养他老丈人和老丈母娘。 大多人都抱着娶媳妇回来就是传宗接代还有做牛做马干活的心态,如果娶了个媳妇回来,还带着两个拖油瓶,谁能乐意? 王有田他爱人也是顾虑到这点,所以迟迟未提。 哪知潘阳却对她道,“成,大嫂子只管介绍,我们不在乎人家姑娘有没有兄弟帮衬,过日子是自己的,只要姑娘能跟我家老大一条心,其他都不成问题。” 潘阳之所以答应的这么利落,是因为她猜这姑娘十有*就是她大妈妈,她虽然不知道她大妈妈娘家具体在哪儿,但可以确定大妈妈是大杨生产大队的人,应该就是王有田他爱人说的这个了。 和王有田他爱人先口头上说定了一番,潘阳带上介绍信,又去了潘老五家一趟。 潘老五两口子都在收拾行李,大棉布块摊在八仙桌上,需要带的东西全都往八仙桌上放,差不多了再把棉布块四个角往上一兜,用麻绳扎了头,零零洒洒装上两大兜子,再用根扁担一挑,完活儿! 潘老五见潘阳过来了,忙招呼潘阳进来,堂屋里放的都是明天要带去省城的行李。 潘阳道,“五叔,介绍信我已经开了,粮票也换齐了,您二老都不用操心,另外我也去乡里跟去市里的汽车售票员打听过,她说明天去省城的一班火车在夜里十点,我们明个白天慢悠悠的往市里赶,夜里十点的火车,第二天清早能到省城。” 潘老五乐呵呵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叹口气道,“哎呀,我和你五婶孩子不在身边,叫你操心了,粮票我昨天就去换了,兆科你也别带钱,来回花费什么的都我和你五婶出,我们有钱,花不掉。” 潘阳不准备在这件事上跟老两口过多争论,眼下笑嘻嘻的应了声好。 因为行李多,次日早潘阳让潘士尧驾生产队的驴车把他们送到乡里,等坐上去市里的汽车就好了,去市里的汽车终点站就挨着火车站,只要到市里就好办许多。 路上,潘阳叮嘱潘士尧,她不在家的日子要照看好弟弟妹妹,潘士尧一一应下。 其实潘阳原想跟他提王有田他爱人要给他说对象的事,可话都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因为她看潘士尧的心情还不是很好。 这个初恋以失败告终的大男孩啊,终究是被情伤到了。 算了,再等等看也不迟。 潘士尧驾驴车把他们一行人放在乡里车站,又贴心的把潘老五两口子的大包小包心里安置在后备箱里,直到去市里的车开走了,他才慢悠悠的驾驴车回去。 途径张湾生产大队,潘士尧碰上了那个让他失落了好一阵的姑娘张爱华。她正在自留地上搭豆角架,头上戴着顶草帽,脸蛋红扑扑的,她也看见了潘士尧,愣在了原地,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潘士尧不过看了她一眼,又扬起驴鞭赶车往前走,倒是张爱华,从自留地三步并作两步跳上马路梗上,喊了一声潘士尧,见他停下驴车了,她小跑过去,瞅了眼潘士尧,嗫嚅道,“你...你别怪我,都是我娘的意思,你就不能劝劝你阿哒,让他借点钱...以后我们再还?” 潘士尧看了眼前的姑娘一会儿,直到她催下了脑袋,潘士尧才道,“我家穷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我就问你,你愿不愿不听你娘的话跟了我。” 张爱华双手绞着小褂巾子,不知道该如何说,过了一会,她像是下了决心般,抬头对潘士尧道,“其实不是我娘硬要这些彩礼,是我的意思,队里跟我差不多大的嫁的都好,人家结婚都有自行车手表和缝纫机,我不甘心落人一等,如果你家连这三转都买不起,让我的面子往哪搁,一准被我的姐妹们笑话。你,你家就不能借点钱...” 潘士尧打断她的话,不再看她,只是目视前方没什么情绪道,“算了,你去找个可以买得起你要求的人吧,没什么好再说的,我走了。” 说完,潘士尧甩了驴鞭子,把张爱华丢在了路边,不顾她红了的眼眶。此时潘士尧多少明白了他阿哒对他说的话,他潘士尧现在不过是穷小子一个,女人现实没有错,他要做的是把自己变更强,这样以后才不会再遇到这种问题阻挠他的姻缘。 潘阳他们一行人不到中午就到了市里,下车之后潘阳让潘老五两口子待在原地看行李,她带上介绍信去售票窗口买火车票。 售票员问她要去哪儿。 潘阳把介绍信递给她,道,“去省城。” 售票员道,“去省城两百二十公里,一公里一分钱,一张票您两块两毛钱,您要三张票,一共六块六毛钱。” 潘阳掏出十块钱递给售票员,售票员找回三块四毛钱,潘阳拿上找回的钱和三张火车票,回去找潘老五两口子。 市里的火车站简陋异常,此时并非逢年过节,火车站人影稀疏,一点也不拥挤,潘阳肩上挑着潘老五两口子的行李,让他们跟着自己走,很快找到了候车棚,坐下等着,火车晚上十点才会进站,时间还早着呢,眼下要紧的是解决午饭问题。 出发之前,潘五婶把家里剩下的油全倒入锅里,用油炸了馒头片,馒头是精面和出来的,劲道香软,潘五婶又把家里腌的萝卜干倒上油醋盐拌了装在罐子里,眼下全拿了出来,招呼潘阳吃。 潘阳也带了干粮,是张学兰蒸的猪肉荠菜馅包子,不过包子面皮不是精面,而是掺杂了红薯面,尽管是这样,猪肉馅的包子也够奢侈了! 潘阳不好意思光吃潘五婶的,她把自己的包子也拿了出来,递给潘老五两口子,潘老五两口子客气推辞了下也接了过去,三人吃了午饭,下午没事干,潘阳索性把火车站周边的地方全转了一圈,直到熬到夜里十点火车进站,三人才大一包小一包挤着登上前往省城的火车。 他们三个人的座位号是挨在一块的,潘阳领着老两口找到座位,把行李安置在座位下边,让晕车的潘五婶靠窗户坐,她就坐在人来人往的过道口。 第25节 他们坐下没一会,鸣笛声响起,火车缓缓开动,哐当哐当的声音在耳边萦绕。 说来也巧,潘阳高中在县城上的,大学则是报了省城的高校,但以往她不是坐高铁就是乘客车来回,还是头一回坐这种绿皮车晃荡过去。 乘车的时间格外难熬,此时夜又深了,大家脸上的表情格外疲惫麻木,没人有说话的念头,潘老五两口子平时睡得早,这会儿早困得不行,上车就靠在座位上睡了,潘阳东张西望了会,索性也闭上眼睡去,只是她坐在过道口睡得并不安稳,一路醒醒睡睡,总算熬到了火车进站。 外头天刚亮,潘阳领着潘老五两口下车,出了站口,潘老五道,“淑霞说来接我们的,人这么多也找不到她在哪儿。” 到底是省城火车站,人流量要比市里大许多,正是下车的时候,熙熙攘攘挤得全是人,潘阳又认不识潘老五他闺女,环顾了下四周,安抚有些焦躁的潘老五道,“五叔别急,咱们先找个人少的地方坐着,等这拨人散开,就好找淑霞了。” 潘老五一听是这个道理,尾随潘阳在火车站前不大的广场里寻了处木头椅坐下, 安顿了潘老五两口子,潘阳双手掐腰,茫目的看着四周,试图找到跟潘老五或潘五婶长相相似的女人。 冷不丁的,她的后背被人拍了一下。 潘阳扭回头,眼前站着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梳着齐耳短发,圆脸大眼睛,翘鼻子小嘴,白皙的皮肤上有几颗小雀斑,女人爽朗的笑道,“大哥,我喊了你几声都没听见,我老远就看到你们了!” ☆、第14章 号二更 站在潘阳眼前的女人就是潘老五的闺女潘淑霞了,三十出头,在省医院妇产科当护士,她男人也在省医院工作,是名外科医生。 潘淑霞夫妻两的工作,别说是放在眼下这个时代了,就是潘阳那个时代都算得上是高薪双职工,可想而知潘淑霞家过得条件有多好了。 原本潘阳将潘老五两口子交给潘淑霞就算是完事了,可潘淑霞非要做东请潘阳吃饭,潘阳推辞不过,就道,“会不会耽误你上班?现在这个点你不上班吗?” 潘淑霞笑道,“没事,我今天是下夜班,走吧大哥,我们先把阿哒和娘的行李送到我家,然后我领你们下馆子去,大哥你大老远来一趟省城,哪能不进我家认认门就走了啊。” 潘五婶拽住潘阳的衣袖,对潘阳道,“淑霞说的是,可亏了兆科把我们送来,不然我和你五叔连火车都上不去,这一路晕头转向把我整的啊...兆科,今天也别走了,在这玩两天再回去,五婶给你做点好吃的,再买些特产拎回去给几个孩子吃。” 说罢,连拽着潘阳往前走。 大庭广众之下,潘阳也不好跟潘五婶拉拉扯扯不像样,遂而笑道,“五婶我应下还不成吗,就厚脸皮叨扰淑霞妹子两天。” 眼下天刚放亮,考虑到潘阳一行人做了一宿火车这会儿肯定饿了,潘淑霞先领他们去了火车站附近的国营饭店,因为挨着火车站,国营饭店里人特别多,熙熙攘攘的拥在打饭窗口排队。 潘阳要过去买,硬是给潘淑霞拦住了,潘阳咳了一声,正色道,“我大男人一个,哪有吃饭让女人付钱的道理。” 潘阳不自觉拍了拍自己的胸,嗯,很平坦,她现在就是大男人一个! 潘淑霞噗嗤一声乐了,拦着他道,“什么大男人不大男人的,现在是新社会,提倡男女平等,你来省城,我就该尽地主之谊,大哥你快回去坐着,不然我可生气了。” 说完,不给潘阳机会,一溜烟小跑去窗口排队。 潘阳只好同潘老五两口子坐下等着,时不时往窗口观望,等排到潘淑霞了,潘阳才起身过去,帮她端饭。 潘淑霞要了四根油条,两屉包子,还有一屉米饺,外加四碗豆浆。 潘阳看她点这么多,道,“太多了,吃不完可惜了。” 她倒是会转变思想,以前的潘阳生活无忧无虑,所以爱耍小性子,爱粘人,花钱从不算计,眼下的潘阳,身为老潘家的顶梁柱,为生计奔波,难免学会了‘过日子’。 潘淑霞却笑道,“不碍事,吃不完我们再带走。” 不得不说这个年代的东西都很实惠,炸油条的油绝对不会出现地沟油,大肉包子一个跟潘阳的拳头差不多大小,可以放心吃,里面的肉绝对安全无害,还有米饺,这个绝对是潘阳念念不忘的东西。 所谓米饺,就是用大米磨成的米面包的饺子,饺子里面的馅料有红豆沙、绿豆沙,还有黑芝麻花生的,外皮带着粗粝感,咬一口米香混合着甜味,潘阳可以一口气吃掉一屉。 还有大海碗里的豆浆,也是现磨出来,没有兑太多水失去原味,这么大一碗才卖五分钱。 四个人吃的心满意足,吃饭完潘淑霞领他们去坐电车。潘阳还是头一回坐电车,新奇的不得了,跟在潘淑霞后头,看她投了分币,忍不住问道,“淑霞,这个怎么收费的?” 潘淑霞笑着同潘阳解说道,“这个分站收费,一站路是收两分钱,我家距这里五站路的距离,所以我们每人要投一毛钱,低于一米二的孩子,收一半的价钱。” 潘阳长了知识,不住点头,见上车的人都自觉的投分币,不觉疑惑,万一有人坐五站路但是投了四站的钱呢? 像是看出了潘阳心中所想,潘淑霞指了指前面开电车的师傅,低声道,“大哥可别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能听投币声音就知道你投了多少钱,随便扫一眼就能记住你的样貌,如果你少投了一站路,那没到目的地他绝对会提醒你下车,不然就补收费。” 潘阳了然,她就说嘛,原来是有人工监视器啊。 潘阳和潘淑霞说了一会话,然后就透过窗子往外看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虽说和几十年后相比,它的房子楼层不够高,粉刷装修不够好,马路也不够宽阔,但和农村相比,已经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大街小巷人来人往,个个脸上洋溢着笑容,男人们大都梳着大背头,穿着得体的西装,单手拎着公文包,一副上班族的派头,女人们穿着样式繁多的衣裳,衬衫、长棉裙、踩脚裤、健美裤,更时髦的穿着喇叭裤,脚踩高跟鞋,雪白的衬衫扎在裤腰里,烫着方便面头... 一切的一切,比农村好太多。 相较之下,潘阳的行头则要寒酸许多,上身就墨蓝色对襟小褂,下身黑色工布裤,脚上还是张学兰给他新做的胶底布鞋,其实这已经是潘阳最新的一身衣裳了,没有任何补丁,可还是难免遭到城里人的频频侧目。 潘阳心情好,也不在意这些,得亏她从小的生活环境,造就了她存在一种思想,不管穿好的坏的,吃大餐还是啃馍馍头,都不需要在乎别人的目光,因为无论怎样都无法改变她是家里小公举这个事实。 他们在靠近省医院的路段下车,潘淑霞拎着一大包行李在前走,潘阳肩挑担子尾随其后,到了这里潘老五两口子就认识路了,在后头慢悠悠晃荡着。 潘淑霞家住在三楼,住的房子三室一厅一厨一卫,大概有一百来平方的面积,潘阳虽然不清楚这个时代的房价,但可以肯定一点,潘淑霞嫁的很好。 潘老五和潘五婶坐了一夜火车,疲累的紧,进门之后就想躺床上休息一会儿,潘淑霞忙给二老安排进屋睡觉。 她礼貌的问潘阳要不要也休息一会。 潘阳忙摆手道,“不用,我不累。” 潘淑霞这才作罢,请潘阳在客厅沙发上坐,她去厨房给潘阳倒了杯开水。 潘阳忍不住打量着潘淑霞的房子,沙发是弹簧沙发,横着一长条,面前摆着木头茶几,正对沙发的是一排矮柜,矮柜上放了一台收音机,客厅和饭厅之间被一个超一人高的镂空乳白色铁架子隔开,铁架子上摆放了小盆花和各色瓷器古玩。 潘阳忍不住站起来打量了这些瓷器,有点好奇是不是真的。 潘淑霞见她不住打量,笑着道,“这些是我公公放上去的,他平时爱捣腾这些,估计都不是真的,都是从地摊上搜罗回来当摆设的。” 潘阳问道,“你们和公婆住一块?” 潘淑霞笑道,“不住一块,他们退休了,如今都在福建跟我小叔子一块住,但他们老房子都在这,老房子留给我们了,一年里头时不时回来两趟小住一段时间,这不,他们刚走,我寻思家里有地方了,就把我阿哒娘接过来住一段时间。” 潘阳点了点头,一时没了话。 倒是潘淑霞开口道,“大哥下午没事的话,我领你出去转转?逛逛百货什么的,看看有没有要给大嫂子买的。” 这个潘阳很心动,确实想出门转转,不过又道,“百货里许多东西都要票吧,光有钱想买也不成,唉。” 这是潘阳最无奈的地方,这个时代,正因为物资匮乏,不得不想出凭票买东西的法子来限制百姓的购买,工人阶级还好些,向他们老农民,哪怕挣到钱了都受到限制。 闻言,潘淑霞笑道,“大哥放心,这些都不是事儿,有我在怕什么,什么票我都有,我的都给你用。” 潘阳忙道,“那怎么成,你们家还要用,不能给我。” 潘淑霞道,“大哥别多想,我和老赵单位每月发的票据都用不完,而且我公公婆婆他们的退休金还有各种票都归我们了,他们在福建跟我小叔子生活压根花不到,我手里存的都是票据,今年不花掉,明年也没用啊,都浪费了。” 听潘淑霞这么说,潘阳才将信将疑道,“那你公婆单位待遇倒是挺好。” 潘淑霞噗嗤一声乐了,对潘阳道,“都是自家人,我也不瞒着大哥,大哥也别多想我是在炫耀,我公公是省军区副司令退下的,至于我婆婆,省政府机关单位的,他们退休待遇好,所以大哥就别跟我客气了,我还得感谢你把我阿哒娘送过来呢。” 潘阳暗自咋舌,这么牛比的官职,难怪潘淑霞出手阔绰,既然是这样,潘阳也不跟她客气了,笑道,“那下午就麻烦淑霞妹子带我出去转转了。” 中午潘淑霞烧了一桌子好菜,鸡块烧土豆、猪肉炒豆角、青椒炒鸡蛋、麻辣豆腐,外加一大碗香葱蛋花汤,她又开了一瓶她公公老部下送来的好酒,招呼潘阳和潘老五两个喝两杯。 潘五婶问道,“小赵呢?中午不回来吃饭?还有婷婷,还没放学?” 潘淑霞给他们盛大米饭,笑道,“老赵中午在科里吃了,他们科啊,经常手术,忙起来不能按点下班,索性就在科室里解决午饭,婷婷自打上初中就在学校吃了,她嫌学校离家远,不爱来回折腾。” 说着,潘淑霞招呼大家吃饭,“我们吃我们的,不管他爷两,兆科大哥,你可别客气,在这就当自己家一样,想吃什么夹什么。” 生怕潘阳不好意思,潘淑霞一个劲的往她碗里夹菜,把她碗堆得冒尖了才作罢。 吃完饭,潘淑霞说要领潘阳出去转转,潘老五两口子歇息了一上午,不愿在家待着,也要跟着一块去。 出门前,潘淑霞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医学书,里面夹的全是他们家的各种票据,有粮票、油票、布票、煤票、豆腐票、肥皂票、肉票、鱼票、煤油票等十余种票据,除此之外还有工业券,其中工业劵可以用来购买毛线、布匹、肥皂等工业品,如果家里恰好有肥皂票、布票等票据,就不用再重复使用工业劵。 这些票据被分门别类夹在不同纸层里,厚厚一叠子。潘淑霞各种票据都拿了一些出来,其中工业劵拿的最多,不管如何,潘阳大老远送她阿哒娘过来一趟,奔波辛苦不说还给她阿哒娘出了汽车票、火车票的钱,于情于理,潘淑霞都该还这个人情。 潘淑霞领着三人去了省城最大的百货商场,百货商场面积很大,里面商品种类齐全繁多,一个柜台接一个柜台,不同柜台里摆放着不同种类的商品。 自行车、手表、缝纫机、收音机、座钟、衣服、布匹、胶鞋、铅笔、钢笔、纸张、簿本、玩具等应有尽有,来买东西的居民也多,不少柜台还排起了长队。 这种现象,多少让潘阳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看得眼花缭乱。 她还是头一次进这个时代的百货商场啊... 考虑到人多行动不方便,潘淑霞准备分头行动,她把一叠票据塞到潘阳手里,笑着道,“大哥,我带我阿哒娘去转转,给他们买点东西,你自己在商场转转,有想买的东西用到票的只管用,都送你了,我们分开行动,一小时后在商场门口集合。” 潘阳觉得这个建议可行,她也不矫情,收了潘淑霞的票据后,四人开始分头行动。 潘阳准备先把王有田他爱人托她帮忙买的东西买齐,王有田他爱人虽然给了她票据,但真正买起来,她给的票据远不够支付她清单上列的这些,不过考虑到她要帮潘士尧介绍对象,潘阳咬咬牙,都给她买了齐全。 潘阳买完王有田他爱人的东西之后,潘阳在成衣柜台逗留了许久,柜台里的衣裳无论是样式还是颜色都是这个时代的时尚,这些东西在农村见都难见到,既然来了一趟,潘阳准备买几件衣裳回去。 其他诸如肥皂、洗衣粉、雪花膏等类东西,潘阳空间里都有储存,根本不需要再花钱去买,唯独这个时代的衣裳,她空间里没有。如今快到夏天,柜台里新进了一批的确良成衣,有女士粉蓝格子衬衫,还有圆领的套头衫,更有的确良长裙。 潘阳看中了一件淡蓝色套头衫,她想给张学兰买一件回去,张学兰周年到头穿打补丁的衣裳,除了冬天的大棉袄是刚做的,其他季节衣裳都破的不行,就当代她爷爷照顾她奶奶了,给她买一件! 潘阳让柜台售货员包上她看中的套头衫。 大概是她穿得太过乡巴佬,销售员恨不得鼻孔朝天,对潘阳冷冷道,“同志,这件衣裳不仅要钱,还要工业劵,你有工业劵吗?” 潘阳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把工业劵递给售货员,也没好气道,“我有工业劵,这件衣裳多少钱。” 售货员见潘阳兜里花花绿绿的装了一叠票据,这才收起鄙夷的眼神,对潘阳道,“同志,这匹的确良是我们新到的货,耐磨、不走样,容易洗、干得快,同志手里这件,要十块钱。除了同志手里套头衫这种款式,我们还有衬衫,对襟小褂,还有长裤,卖的都很好。同志要不要都来一件?” 十块钱! 潘阳暗咂舌,这年头猪肉才七八毛钱一斤,她手里这件的确良套头衫居然十块钱! 虽然很贵,但潘阳还是咬牙买了一件套头衫,三件衬衫,套头衫给张学兰,三件衬衫她和潘士尧、潘恒春每人一件,至于家里小的几个萝卜头,先不给他们买这种料子的衣裳,她空间里有的是布料,可以让张学兰给他们做! 潘阳掏出四十块钱给售货员,售货员接过之后开了收费条,脚踩小木凳,把钱放进悬挂在铁丝上的小篮子里,用力朝收银台方向一甩,没几时,收银台方向又把小篮子甩回来,售货员取下小篮子里的□□,把四件衣裳连同□□一块递给潘阳。 途径卖手表的柜台,潘阳停下了脚步,柜台里陈列的手表分两拨,一拨是国产手表,另一拨是进口手表,潘阳不想买手表,但是她想卖手表。 ☆、第15章 号一更 知道闺女今天回家,潘士松和老婆傍晚一块去超市采购,此时的潘士松已经是将近五十岁的中年大叔,原本乌黑的头发也开始冒白发丝了,但腰背还算挺拔,他双手推购物车,尾随在姚祺妹身后。 姚祺妹在货架上挑东西,认不识的东西就递给潘士松,让他给念下。 姚祺妹没上过一天学,除了认识简单几个字,其他一概不知,潘士松也好不到哪去,小学五年级的文化水平,认字数量也有限,凡带有英文字母的就更不用说了,就跟看天书一样。 潘士松仔细瞅了瞅外包装,自动略过上面的英文字母,给姚祺妹念道,“嗯,什么尔,嗯,克...斯,哎,这个字是念斯吧,我记得好像是,后面的什么奇饼干。嗯,大概就是某种饼干吧。” 读个外包装也磕磕巴巴,难免遭到姚祺妹的嫌弃。 姚祺妹一把拿过潘士松手里的铁盒子,笑到肚子疼,“大笨牛,看图案我也知道是饼干,让你读个牌子而已,看把你难为的。你可别再嗯嗯啊啊,我都要笑死了。” 第26节 说着她又看了看外包装,自言自语道,“算了,管他是什么,买着呗,反正闺女好养活,给她什么她都吃。” 话音落下,姚祺妹从外贸货架上一连拿了几种不同口味曲奇,其实她也不知道是什么饼干,但看图案她应该是吃过,至于饼干口味,这点她多少积累了点心得,比如红色外包装的,大概是草莓口味,棕色外包装的,可能是巧克力口味,至于橙色外包装的,那一准是香橙口味的了... 被老婆鄙视成大笨牛,潘士松还有点不快活,两眼一瞪,梗着脖子道,“下次别想我再跟你一块出来买菜,又给你当司机又给你大一包小一包提东西的,还被嫌弃,以后我不给你认字,我让你自己猜。” 潘士松说到做到,接下来姚祺妹再让他念牌子,潘士松就会凉凉的回她一句,“你自己猜啊。” 这两人,一个文盲,一个半斤八两,多少年了还在互相嫌弃,每天不埋汰对方两句浑身不舒坦。 吃的喝的还有家里要用的,零零洒洒买了几大袋,潘士松最后刷卡付钱,在两千多块钱的收银单上签上他丑丑的三个字。 自从潘士松从事河海运输后,就从老家搬到了市里,张学兰高兴了就跟他住,不高兴了就打电话让大儿子过来接她去住几天。 儿子多就是这么任性,高兴就住你家,不高兴立刻到另一家,谁还敢不养活她?敢不养活,分分钟就去告他们。 潘士松夫妻二人回到家,张学兰已经在厨房忙活上了,她在小院里种了两垄蚕豆,这个季节吃蚕豆正好,无论是炒着吃还是熬稀饭,都是当年不可多得的美味。 知道潘阳爱喝熬的蚕豆稀饭,张学兰早早让保姆把蚕豆剥了,她要自己动手来熬,保姆要帮忙她还不愿,她嫌保姆熬的不是那个味儿。 潘阳打从回来就一直在房里钻着没露头,因为她要整理房间。 别看潘阳二十三四了,还整天少女心爆棚,她房间用的是粉红色系墙纸,乳白色系家具,架子床上的帷幔是粉色蕾丝,棉床被物全是带蕾丝边边的... 可眼下这些东西全没了。 悬挂在架子床上的蕾丝帷幔没有了,就剩下光秃秃的四根铁竿子,棉床被物清一色灰黑,更令她无语的是,她爷爷把屋里的墙纸都换了一遍,变成接近墙面原色的暗纹墙纸! 梳妆台上的化妆品原封未动,衣柜里的衣裳全换了一批,色调黑灰蓝,统一长袖寸衫和西裤,鞋子变成了平底小皮鞋,原来一排高跟鞋全给堆到了一边。 潘阳在鞋堆里翻了翻,竟然从里面翻出两双断了鞋跟的。 不用说,一准是她爷爷扭断掉的。 脑海中自动形成她爷爷脚踩七八厘米鞋子,歪歪扭扭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画面,潘阳忍不住抖了一下,忙摇头驱散这种画面感,实在不敢想象... 在房里捣腾了一下午,直到潘士松上来喊她吃饭。 实话说,潘阳现在脑子里对她爸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刚及她腰的萝卜头身上,现在看到她爸竟生出一种恍然隔世的错觉,忍不住抱着她爸的胳膊,赖在他身上任由他拖着她下楼梯。 被张学兰看到了,又是免不了一阵数落,“多大的人了,没个姑娘样子,前段时间不是挺好?穿衣裳规矩了,讲话也甜了,走路也不像软骨头样东倒西歪了,我还寻思你改过来了呢,原来啊,还是改不了吃.屎的坏毛病。” 潘阳哼了哼,决定不跟老巫婆辩解,跟她说越多她只会越来劲。 晚饭姚祺妹亲自下厨,烧了一桌子她爱吃的家常菜,糖醋小排、红烧鲫鱼、鱼香肉丝、宫保鸡丁、香菇肉片、西红柿炒鸡蛋、凉拌黄瓜、油汆花生还有紫菜虾米汤。 盯着桌上丰富的菜色,潘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她已经好久没见过这么多菜了,在她爷爷那个年代,也只有过年那天能多炒几个菜,其余哪天不是粗粮外加咸菜萝卜干,要是哪天中午炒了一个菜,无论炒的是什么,那都是一顿美味了。 潘阳舀了一碗白米饭,大口吃了起来。 潘士松见他闺女狼吞虎咽,以为闺女是跟小程出去玩没吃好喝好,不停地给他闺女夹菜,这个让她多吃点那个让她多吃点。 吃着碗里的大米饭,潘阳想到了自己的空间,她空间里面现在已经空荡荡的了,不知道为什么,潘阳总觉得自己终究还是会回去,她觉得自己应该未雨绸缪,再存点东西在空间里备着,不管如何,总能用到不是。 储存物资需要钱,潘阳虽然有工作,但只有五千多块钱一个月,勉强只够她花销,毕业一年多压根就没存到钱。 所以还是伸手向老爸老妈要点吧,反正储存东西也是为了养活他们不是。 搁心大致估算了下,潘阳笑嘻嘻道,“爸,借我十万块钱呗。” 闻言,姚祺妹瞪大了眼,道,“怎么突然要这么多钱,去干什么?” 潘士松也道,“给钱可以,先说说去干什么,不然不给。” 潘阳早想好了借口,瞎编道,“嗯,就是我一同事养家糊口遇到了困难,我先借她点。” 张学兰忙问道,“你什么同事,靠不靠谱?别到时候借了钱死不还账。” 潘阳心说还真有可能还不了,就她挣钱没花钱速度快的尿性,存个十年八年也还不上十万块,本来她想找程思远借的,想了想又作罢,他们目前还是情侣,最好还是规避借钱这类敏感事。 潘阳叹了口气,对她爸她妈还有她奶奶道,“就借给她吧,她家四个儿子一个闺女,上面还有个老头子要养活,老婆好吃懒做,还要想着给小孩盖房娶媳妇,老爸,你可得帮帮忙啊。” 潘士松一听,确实压力挺大,不过反问道,“现在还有这么多孩子的家庭?这种情况不该出现在我小时候吗。” 潘阳额了一声,瞎扯淡,“嗯...就是她家有四胞胎。” 潘士松点了点头,“四胞胎啊,那确实太困难了。行了,我借给你,反正家里不急着用,一时半会的你也别催人家还钱了,要我说,孩子多也是福气,别看人家现在困难,说不准以后孩子都出息了,你那同事也跟着享福。” 潘阳嘿嘿笑,可不是享福了,看她奶奶,这一天到晚都不知道该怎么作人了。 有了潘士松给的十万块钱,潘阳每天下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去商场超市购物,米面粗粮干货,油盐酱醋,但凡能储存的东西,潘阳几乎全买了。 她还抽空去了趟棉纺城,棉被海绵垫还有床单被罩枕头,全部买了一遍,老潘家的床铺实在太埋汰了,如果她还能回去,她准备把床铺全换一新。 还有木板床,也买了五张,两张大床,三张小床。 两张大床,潘阳和她奶奶睡一张,潘士尧三兄弟睡一张,至于小床,潘士云和潘士告各睡一张,剩下一张留做备用。 白天下班买完之后,送到她租住的地方,再集中意念全部存在空间里,晚上在纸上不停画画写写,绞尽脑汁想还有哪些东西没买,漏掉的第二天立马再去补购。 同事贾大姐看她每天忙得晕头转向,忍不住提醒她,“阳阳,你男朋友好像有段时间没来接你下班了吧?你两是闹矛盾了吗?要我说啊,换做我是你男朋友,我都得生气,你说你一天到晚在瞎忙活什么,男朋友也不管,这年头,金龟婿不好钓,大姐我是过来人,奉劝你一句可得好好把握了!” 经贾大姐这么一提醒,潘阳这才意识到她貌似忽略了她男票,下班之后啥也不去干了,给她男票程思远打电话。 彼时程思远正软绵绵的躺在病床上,有气无力的回他女票,“大姐,您可总算想起小弟了,能劳烦您来中心医院看看小弟一眼?” 潘阳啊了一声,反问道,“你在医院做什么?” 程思远无奈叹气,暗骂一声猪脑子女人,“不生病,谁特么来医院。” 生病的男纸最娇贵,潘阳自动把他爆粗口给无视掉,赶紧收拾东西下班去中心医院,途径卖粥店面,又卖了清淡的粥搭配小菜,一块拎了去医院。 潘阳走的急,在医院大门口撞到一个女人,年纪跟她差不多大,穿着一件暗灰色长裙,裙子没有腰身,罩在女人身上又肥又大,像个破麻袋,女人披头散发的,巴掌大的脸没什么血色,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潘阳总觉得女人周围凉飕飕的。 潘阳赶着有事,忙对女人道了声对不起,匆匆往门诊静点室走,程思远在静点室挂了张床位点滴。 门诊静点室紧挨着急诊中心,必须要穿过急诊拐个弯才能到。 大概是出了什么车祸,急诊医护人员忙成一团,大厅里挤得都是人,乱糟糟的。 潘阳避开人群,边给程思远打电话问病房边往静点室走,并未发现她刚才在医院大门口撞到的女人一路尾随她到了静点室。 她刚进病房坐下,还没跟程思远说上来句话,那女人推门进来了。 单人病房里只有她和程思远,两人齐齐望向女人,程思远刚想跟他女票借生病撒撒娇,就被人给打扰了,他皱起眉头,不悦道,“你走错病房了。” 女人非但没有关上病房门,反而推门进来了,脸上表情有些漠然,伸手指指潘阳,“我不是找你,我找她。” 她看向潘阳,“你是潘阳对吧,你爷爷让我找你,他有东西让我代交给你。” 闻言,潘阳和程思远齐齐呆滞了五秒钟,还是程思远最先反应过来,眼睛瞪着病房里这个阴气森森的女人,气道,“鬼扯些什么,她爷爷早去世了!哪儿来的,你走错地方了,赶紧出去。” 程思远从上大学开始就认识了潘阳,自然清楚潘阳她爷爷在他们大二那年暑假去世。 程思远的态度并不好,脸色也不好看,清楚他脾气的就该知道他要发火了,可女人并未理会,仍旧站在病房里不离开,而是又对潘阳道,“潘阳,你跟我出来一趟。” 潘阳静默了两秒,对程思远道,“思远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这个神经病女人,潘阳居然信了! 照这情形,程思远哪能放心让潘阳一个人去,谁知道这神经病女人会是什么好鸟。 程思远立刻拔了针头,汩汩的鲜血从手背上的血管中冒出,鲜红刺眼,女人盯着程思远手背上的血迹,流露出狂热的眼神,极力克制自己别开眼,女人道,“你不能跟着,潘阳你走不走?” 潘阳犹豫了下,起身要走,却被程思远一把抓住,喝道,“她疯子,你也跟着疯?不准去。” 打从女人说是她爷爷让来找她时,潘阳就信了眼前这女人,她以前不相信这世上有灵异怪诞的事,可她现在信了,她都能重生回去变成她爷爷,还有什么事是发生不了的? 那女人勾了勾嘴角,对潘阳道,“我找了你很久,本来想今天就解决,看来不合适,你等着,我改天去找你。” 女人像是自言自语般,说完了就走,不理会潘阳应不应她,反正不管如何,那东西必须交到潘阳手上,不然潘兆科每天跟着她,扰得她不能好好休息。 打从女人走后,潘阳就开始思绪不宁,不停的想关于她爷爷的事,那女人说她爷爷有东西要交给她,到底是什么东西?她爷爷生前怎么没有给她? 有了这个小插曲,程思远在医院哪还能待得下去,开车把潘阳送回了家,并且还跟潘阳进去坐了一会。 如果不是两人没结婚,程思远恨不得直接把潘阳人带回他家看着,就潘阳这副模样,程思远真担心她一准偷摸跟那疯女人见面! 程思远和潘阳准夫妻的关系,潘家和程家早就在心里默认了,所以程思远进门之后,潘士松和姚祺妹就把他当自家人,没有过多热情,正常闲聊几句后,就让他们小年轻上楼。 潘阳的精神头不是很足,程思远看她没精打采的,让她赶紧睡觉,他就靠床边守着。 潘阳一时半会也睡不着,想到那个女人,潘阳伸手勾勾程思远的小指头,轻声道,“思远,我听说有阴阳眼的人,他们能看到我们平常看不见的东西,他们还能跟我们看不见的东西进行交流,你说,我爷爷是不是真找到那女人,拖她给我带东西?” 其实程思远听说过类似的说法,隐隐也觉得那女人说的有可能是真的,只是他始终不能放心让潘阳单独见她。 “别听她瞎扯,疯女人一个,我不在的时候你别跟她接触。”说着,他掐住潘阳脸蛋,虚张声势唬她,“要是给我知道你见她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潘阳嘿嘿笑了,她困了,要赶他回去,“你都生病了,快回去休息,我就在家哪也不去,你要是不放心,明天早上来接我上班。” 都快十点了,程思远也不好再赖着不走,就算潘阳她爸妈不会说什么,潘阳她奶奶绝对会嘀咕。 想到潘阳她奶奶,程思远就一阵头疼,不敢再多呆下去,给潘阳盖好被子,亲了亲她额头,这才关灯下楼。 听到车离开的声音,潘阳睁开了眼睛,抹黑下床把落地窗拉开,那女人从阳台上进来,夜里外面风大,女人似乎很冷的样子,抖着声音对潘阳道,“能不能给我一件外套。” 潘阳忙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厚外套递给女人,女人接过披在肩上,像长了透视眼一般,尽管屋里很暗,还是准确的走到单人沙发里坐下。 潘阳忍不住好奇,问道,“我能知道你名字吗?” 女人笑了笑,“萍水相逢,等完成我的事,我们以后不会见面,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 潘阳摸摸鼻子,转而道,“真是我爷爷让你来找我的?” 女人指了指潘阳身边的矮凳,对潘阳道,“你爷爷就坐在那里。” 闻言,饶是潘阳内心足够强大,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扭头看看女人指的方向,黑魆魆的什么也没有。 潘阳又打了个寒颤,对女人道,“爷爷要你给我的东西呢?给我吧。” 女人把身子暖和了过来,从她随身携带的兜里掏出,递给潘阳,“给你。” 说完,她对潘阳旁边的矮凳方向道,“潘兆科,我完成了你交代的任务,跟我走吧。” 潘阳还想问她好多问题,可惜女人却像是知道一般,提前抬手打断了她的话,“你问我什么我都不会说,我只完成我的任务。” 她指指潘阳的外套,对潘阳道,“我帮了你,这件外套能给我吗?外边有点冷。还有,你能送我下去吗?我不想再偷摸从阳台上爬下去,刚才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虽然她像是在说笑话,可潘阳一点都不觉得好笑,她道,“外套送你了,我送你下去吧。” 潘阳像是想到了什么,本来都开了门,外边的灯光都照到屋里了,她赶忙又关上了门,压低声音问女人,“我爷爷能出去吗?听说那个都怕光。” 女人似乎已经听惯了这种白痴问话,呵呵笑道,“胡扯。” 潘阳这才放心的把门打开领女人出去,好在这个点爸妈还有奶奶都睡了,只有保姆还在厨房不知道忙活什么,也没注意她们。 送走了女人和她爷爷,潘阳关上门长吁了一口气,擦了擦汗湿的手心,从睡衣口袋里拿出女人给她的东西。 第27节 是一个小铜人,很小一个,攥在手心里刚刚好。 ☆、第15章 号二更 知道闺女今天回家,潘士松和老婆傍晚一块去超市采购,此时的潘士松已经是将近五十岁的中年大叔,原本乌黑的头发也开始冒白发丝了,但腰背还算挺拔,他双手推购物车,尾随在姚祺妹身后。 姚祺妹在货架上挑东西,认不识的东西就递给潘士松,让他给念下。 姚祺妹没上过一天学,除了认识简单几个字,其他一概不知,潘士松也好不到哪去,小学五年级的文化水平,认字数量也有限,凡带有英文字母的就更不用说了,就跟看天书一样。 潘士松仔细瞅了瞅外包装,自动略过上面的英文字母,给姚祺妹念道,“嗯,什么尔,嗯,克...斯,哎,这个字是念斯吧,我记得好像是,后面的什么奇饼干。嗯,大概就是某种饼干吧。” 读个外包装也磕磕巴巴,难免遭到姚祺妹的嫌弃。 姚祺妹一把拿过潘士松手里的铁盒子,笑到肚子疼,“大笨牛,看图案我也知道是饼干,让你读个牌子而已,看把你难为的。你可别再嗯嗯啊啊,我都要笑死了。” 说着她又看了看外包装,自言自语道,“算了,管他是什么,买着呗,反正闺女好养活,给她什么她都吃。” 话音落下,姚祺妹从外贸货架上一连拿了几种不同口味曲奇,其实她也不知道是什么饼干,但看图案她应该是吃过,至于饼干口味,这点她多少积累了点心得,比如红色外包装的,大概是草莓口味,棕色外包装的,可能是巧克力口味,至于橙色外包装的,那一准是香橙口味的了... 被老婆鄙视成大笨牛,潘士松还有点不快活,两眼一瞪,梗着脖子道,“下次别想我再跟你一块出来买菜,又给你当司机又给你大一包小一包提东西的,还被嫌弃,以后我不给你认字,我让你自己猜。” 潘士松说到做到,接下来姚祺妹再让他念牌子,潘士松就会凉凉的回她一句,“你自己猜啊。” 这两人,一个文盲,一个半斤八两,多少年了还在互相嫌弃,每天不埋汰对方两句浑身不舒坦。 吃的喝的还有家里要用的,零零洒洒买了几大袋,潘士松最后刷卡付钱,在两千多块钱的收银单上签上他丑丑的三个字。 自从潘士松从事河海运输后,就从老家搬到了市里,张学兰高兴了就跟他住,不高兴了就打电话让大儿子过来接她去住几天。 儿子多就是这么任性,高兴就住你家,不高兴立刻到另一家,谁还敢不养活她?敢不养活,分分钟就去告他们。 潘士松夫妻二人回到家,张学兰已经在厨房忙活上了,她在小院里种了两垄蚕豆,这个季节吃蚕豆正好,无论是炒着吃还是熬稀饭,都是当年不可多得的美味。 知道潘阳爱喝熬的蚕豆稀饭,张学兰早早让保姆把蚕豆剥了,她要自己动手来熬,保姆要帮忙她还不愿,她嫌保姆熬的不是那个味儿。 潘阳打从回来就一直在房里钻着没露头,因为她要整理房间。 别看潘阳二十三四了,还整天少女心爆棚,她房间用的是粉红色系墙纸,乳白色系家具,架子床上的帷幔是粉色蕾丝,棉床被物全是带蕾丝边边的... 可眼下这些东西全没了。 悬挂在架子床上的蕾丝帷幔没有了,就剩下光秃秃的四根铁竿子,棉床被物清一色灰黑,更令她无语的是,她爷爷把屋里的墙纸都换了一遍,变成接近墙面原色的暗纹墙纸! 梳妆台上的化妆品原封未动,衣柜里的衣裳全换了一批,色调黑灰蓝,统一长袖寸衫和西裤,鞋子变成了平底小皮鞋,原来一排高跟鞋全给堆到了一边。 潘阳在鞋堆里翻了翻,竟然从里面翻出两双断了鞋跟的。 不用说,一准是她爷爷扭断掉的。 脑海中自动形成她爷爷脚踩七八厘米鞋子,歪歪扭扭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画面,潘阳忍不住抖了一下,忙摇头驱散这种画面感,实在不敢想象... 在房里捣腾了一下午,直到潘士松上来喊她吃饭。 实话说,潘阳现在脑子里对她爸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刚及她腰的萝卜头身上,现在看到她爸竟生出一种恍然隔世的错觉,忍不住抱着她爸的胳膊,赖在他身上任由他拖着她下楼梯。 被张学兰看到了,又是免不了一阵数落,“多大的人了,没个姑娘样子,前段时间不是挺好?穿衣裳规矩了,讲话也甜了,走路也不像软骨头样东倒西歪了,我还寻思你改过来了呢,原来啊,还是改不了吃.屎的坏毛病。” 潘阳哼了哼,决定不跟老巫婆辩解,跟她说越多她只会越来劲。 晚饭姚祺妹亲自下厨,烧了一桌子她爱吃的家常菜,糖醋小排、红烧鲫鱼、鱼香肉丝、宫保鸡丁、香菇肉片、西红柿炒鸡蛋、凉拌黄瓜、油汆花生还有紫菜虾米汤。 盯着桌上丰富的菜色,潘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她已经好久没见过这么多菜了,在她爷爷那个年代,也只有过年那天能多炒几个菜,其余哪天不是粗粮外加咸菜萝卜干,要是哪天中午炒了一个菜,无论炒的是什么,那都是一顿美味了。 潘阳舀了一碗白米饭,大口吃了起来。 潘士松见他闺女狼吞虎咽,以为闺女是跟小程出去玩没吃好喝好,不停地给他闺女夹菜,这个让她多吃点那个让她多吃点。 吃着碗里的大米饭,潘阳想到了自己的空间,她空间里面现在已经空荡荡的了,不知道为什么,潘阳总觉得自己终究还是会回去,她觉得自己应该未雨绸缪,再存点东西在空间里备着,不管如何,总能用到不是。 储存物资需要钱,潘阳虽然有工作,但只有五千多块钱一个月,勉强只够她花销,毕业一年多压根就没存到钱。 所以还是伸手向老爸老妈要点吧,反正储存东西也是为了养活他们不是。 搁心大致估算了下,潘阳笑嘻嘻道,“爸,借我十万块钱呗。” 闻言,姚祺妹瞪大了眼,道,“怎么突然要这么多钱,去干什么?” 潘士松也道,“给钱可以,先说说去干什么,不然不给。” 潘阳早想好了借口,瞎编道,“嗯,就是我一同事养家糊口遇到了困难,我先借她点。” 张学兰忙问道,“你什么同事,靠不靠谱?别到时候借了钱死不还账。” 潘阳心说还真有可能还不了,就她挣钱没花钱速度快的尿性,存个十年八年也还不上十万块,本来她想找程思远借的,想了想又作罢,他们目前还是情侣,最好还是规避借钱这类敏感事。 潘阳叹了口气,对她爸她妈还有她奶奶道,“就借给她吧,她家四个儿子一个闺女,上面还有个老头子要养活,老婆好吃懒做,还要想着给小孩盖房娶媳妇,老爸,你可得帮帮忙啊。” 潘士松一听,确实压力挺大,不过反问道,“现在还有这么多孩子的家庭?这种情况不该出现在我小时候吗。” 潘阳额了一声,瞎扯淡,“嗯...就是她家有四胞胎。” 潘士松点了点头,“四胞胎啊,那确实太困难了。行了,我借给你,反正家里不急着用,一时半会的你也别催人家还钱了,要我说,孩子多也是福气,别看人家现在困难,说不准以后孩子都出息了,你那同事也跟着享福。” 潘阳嘿嘿笑,可不是享福了,看她奶奶,这一天到晚都不知道该怎么作人了。 有了潘士松给的十万块钱,潘阳每天下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去商场超市购物,米面粗粮干货,油盐酱醋,但凡能储存的东西,潘阳几乎全买了。 她还抽空去了趟棉纺城,棉被海绵垫还有床单被罩枕头,全部买了一遍,老潘家的床铺实在太埋汰了,如果她还能回去,她准备把床铺全换一新。 还有木板床,也买了五张,两张大床,三张小床。 两张大床,潘阳和她奶奶睡一张,潘士尧三兄弟睡一张,至于小床,潘士云和潘士告各睡一张,剩下一张留做备用。 白天下班买完之后,送到她租住的地方,再集中意念全部存在空间里,晚上在纸上不停画画写写,绞尽脑汁想还有哪些东西没买,漏掉的第二天立马再去补购。 同事贾大姐看她每天忙得晕头转向,忍不住提醒她,“阳阳,你男朋友好像有段时间没来接你下班了吧?你两是闹矛盾了吗?要我说啊,换做我是你男朋友,我都得生气,你说你一天到晚在瞎忙活什么,男朋友也不管,这年头,金龟婿不好钓,大姐我是过来人,奉劝你一句可得好好把握了!” 经贾大姐这么一提醒,潘阳这才意识到她貌似忽略了她男票,下班之后啥也不去干了,给她男票程思远打电话。 彼时程思远正软绵绵的躺在病床上,有气无力的回他女票,“大姐,您可总算想起小弟了,能劳烦您来中心医院看看小弟一眼?” 潘阳啊了一声,反问道,“你在医院做什么?” 程思远无奈叹气,暗骂一声猪脑子女人,“不生病,谁特么来医院。” 生病的男纸最娇贵,潘阳自动把他爆粗口给无视掉,赶紧收拾东西下班去中心医院,途径卖粥店面,又卖了清淡的粥搭配小菜,一块拎了去医院。 潘阳走的急,在医院大门口撞到一个女人,年纪跟她差不多大,穿着一件暗灰色长裙,裙子没有腰身,罩在女人身上又肥又大,像个破麻袋,女人披头散发的,巴掌大的脸没什么血色,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潘阳总觉得女人周围凉飕飕的。 潘阳赶着有事,忙对女人道了声对不起,匆匆往门诊静点室走,程思远在静点室挂了张床位点滴。 门诊静点室紧挨着急诊中心,必须要穿过急诊拐个弯才能到。 大概是出了什么车祸,急诊医护人员忙成一团,大厅里挤得都是人,乱糟糟的。 潘阳避开人群,边给程思远打电话问病房边往静点室走,并未发现她刚才在医院大门口撞到的女人一路尾随她到了静点室。 她刚进病房坐下,还没跟程思远说上来句话,那女人推门进来了。 单人病房里只有她和程思远,两人齐齐望向女人,程思远刚想跟他女票借生病撒撒娇,就被人给打扰了,他皱起眉头,不悦道,“你走错病房了。” 女人非但没有关上病房门,反而推门进来了,脸上表情有些漠然,伸手指指潘阳,“我不是找你,我找她。” 她看向潘阳,“你是潘阳对吧,你爷爷让我找你,他有东西让我代交给你。” 闻言,潘阳和程思远齐齐呆滞了五秒钟,还是程思远最先反应过来,眼睛瞪着病房里这个阴气森森的女人,气道,“鬼扯些什么,她爷爷早去世了!哪儿来的,你走错地方了,赶紧出去。” 程思远从上大学开始就认识了潘阳,自然清楚潘阳她爷爷在他们大二那年暑假去世。 程思远的态度并不好,脸色也不好看,清楚他脾气的就该知道他要发火了,可女人并未理会,仍旧站在病房里不离开,而是又对潘阳道,“潘阳,你跟我出来一趟。” 潘阳静默了两秒,对程思远道,“思远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这个神经病女人,潘阳居然信了! 照这情形,程思远哪能放心让潘阳一个人去,谁知道这神经病女人会是什么好鸟。 程思远立刻拔了针头,汩汩的鲜血从手背上的血管中冒出,鲜红刺眼,女人盯着程思远手背上的血迹,流露出狂热的眼神,极力克制自己别开眼,女人道,“你不能跟着,潘阳你走不走?” 潘阳犹豫了下,起身要走,却被程思远一把抓住,喝道,“她疯子,你也跟着疯?不准去。” 打从女人说是她爷爷让来找她时,潘阳就信了眼前这女人,她以前不相信这世上有灵异怪诞的事,可她现在信了,她都能重生回去变成她爷爷,还有什么事是发生不了的? 那女人勾了勾嘴角,对潘阳道,“我找了你很久,本来想今天就解决,看来不合适,你等着,我改天去找你。” 女人像是自言自语般,说完了就走,不理会潘阳应不应她,反正不管如何,那东西必须交到潘阳手上,不然潘兆科每天跟着她,扰得她不能好好休息。 打从女人走后,潘阳就开始思绪不宁,不停的想关于她爷爷的事,那女人说她爷爷有东西要交给她,到底是什么东西?她爷爷生前怎么没有给她? 有了这个小插曲,程思远在医院哪还能待得下去,开车把潘阳送回了家,并且还跟潘阳进去坐了一会。 如果不是两人没结婚,程思远恨不得直接把潘阳人带回他家看着,就潘阳这副模样,程思远真担心她一准偷摸跟那疯女人见面! 程思远和潘阳准夫妻的关系,潘家和程家早就在心里默认了,所以程思远进门之后,潘士松和姚祺妹就把他当自家人,没有过多热情,正常闲聊几句后,就让他们小年轻上楼。 潘阳的精神头不是很足,程思远看她没精打采的,让她赶紧睡觉,他就靠床边守着。 潘阳一时半会也睡不着,想到那个女人,潘阳伸手勾勾程思远的小指头,轻声道,“思远,我听说有阴阳眼的人,他们能看到我们平常看不见的东西,他们还能跟我们看不见的东西进行交流,你说,我爷爷是不是真找到那女人,拖她给我带东西?” 其实程思远听说过类似的说法,隐隐也觉得那女人说的有可能是真的,只是他始终不能放心让潘阳单独见她。 “别听她瞎扯,疯女人一个,我不在的时候你别跟她接触。”说着,他掐住潘阳脸蛋,虚张声势唬她,“要是给我知道你见她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潘阳嘿嘿笑了,她困了,要赶他回去,“你都生病了,快回去休息,我就在家哪也不去,你要是不放心,明天早上来接我上班。” 都快十点了,程思远也不好再赖着不走,就算潘阳她爸妈不会说什么,潘阳她奶奶绝对会嘀咕。 想到潘阳她奶奶,程思远就一阵头疼,不敢再多呆下去,给潘阳盖好被子,亲了亲她额头,这才关灯下楼。 听到车离开的声音,潘阳睁开了眼睛,抹黑下床把落地窗拉开,那女人从阳台上进来,夜里外面风大,女人似乎很冷的样子,抖着声音对潘阳道,“能不能给我一件外套。” 潘阳忙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厚外套递给女人,女人接过披在肩上,像长了透视眼一般,尽管屋里很暗,还是准确的走到单人沙发里坐下。 潘阳忍不住好奇,问道,“我能知道你名字吗?” 女人笑了笑,“萍水相逢,等完成我的事,我们以后不会见面,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 潘阳摸摸鼻子,转而道,“真是我爷爷让你来找我的?” 女人指了指潘阳身边的矮凳,对潘阳道,“你爷爷就坐在那里。” 闻言,饶是潘阳内心足够强大,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扭头看看女人指的方向,黑魆魆的什么也没有。 第28节 潘阳又打了个寒颤,对女人道,“爷爷要你给我的东西呢?给我吧。” 女人把身子暖和了过来,从她随身携带的兜里掏出,递给潘阳,“给你。” 说完,她对潘阳旁边的矮凳方向道,“潘兆科,我完成了你交代的任务,跟我走吧。” 潘阳还想问她好多问题,可惜女人却像是知道一般,提前抬手打断了她的话,“你问我什么我都不会说,我只完成我的任务。” 她指指潘阳的外套,对潘阳道,“我帮了你,这件外套能给我吗?外边有点冷。还有,你能送我下去吗?我不想再偷摸从阳台上爬下去,刚才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虽然她像是在说笑话,可潘阳一点都不觉得好笑,她道,“外套送你了,我送你下去吧。” 潘阳像是想到了什么,本来都开了门,外边的灯光都照到屋里了,她赶忙又关上了门,压低声音问女人,“我爷爷能出去吗?听说那个都怕光。” 女人似乎已经听惯了这种白痴问话,呵呵笑道,“胡扯。” 潘阳这才放心的把门打开领女人出去,好在这个点爸妈还有奶奶都睡了,只有保姆还在厨房不知道忙活什么,也没注意她们。 送走了女人和她爷爷,潘阳关上门长吁了一口气,擦了擦汗湿的手心,从睡衣口袋里拿出女人给她的东西。 是一个小铜人,很小一个,攥在手心里刚刚好。 ☆、第16章 号一更 潘阳多少能猜到自己说出来会遭到张学兰的反对,张学兰也有她的顾虑,她当然不希望以后潘士尧奉养老丈人和老丈母娘了,如果对方姑娘能有哪怕一个兄弟,以后潘士尧也不用管姑娘的娘老子。 潘恒春也道,“学兰说的是,姑娘家好倒是好,就是这没有兄弟...以后士尧压力可大了,既要养活这边二老,那边的二老也要照顾到,有点不合适。” 潘阳不以为然道,“没有兄弟又怎么样,人家姑娘上头还有个姐姐,已经嫁人了,以后遇上事有个姐姐帮衬是一样的,再说了,如果士尧真有本事了,还在乎养不养老的事?” 潘恒春犹豫了下道,“话是这么说,就是...” 潘阳道,“阿哒你是不相信士尧,还是不相信我们家以后会越过越好?您老说的这些都是没有担当力的想法,说白了就是孬熊,换句话来说,人家姑娘就是有几个兄弟,我们士尧以后还能就不管人家老子娘了?像话吗?” 张学兰接过话茬道,“怎么就不像话了,你看村里哪家不是这样,娶个媳妇不就跟做买卖一个道理,弄个赔钱货回来任谁能乐意?” 潘阳发现自己没办法再跟张学兰说下去了,她两在许多观念上有着严重的代沟,潘阳撂下话道,“反正我已经应下王有田他爱人了,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 张学兰火气蹭的一下上来了,气得骂道,“你个猪脑子,这么草率应下,至少也该回来跟我和阿哒商量一下子啊。” 潘阳用张学兰说过的话回击她,“人家主动给我们说个媳妇不容易,拒绝两次,以后谁还敢给你说?到时候你哭都没有眼泪。” 张学兰顿时偃旗息鼓了不少,但仍是道,“要不然我们找个借口给回绝了?” 一直保持沉默的潘士尧这个时候开口道,“等我从县城回来,我去见见那姑娘。阿哒说的是,逃避责任只能说明我没本事,只要我好好干,以后不用担心养她老子娘。” 潘阳忍不住在心里为她大伯点个赞,真是个有担当力的好小子! 既然潘士尧都这么说了,潘恒春原本还犹犹豫豫的,当下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对潘阳道,“你跟友田他媳妇说好,等士尧回来就去跟姑娘见个面。” 老头子发话了,张学兰也不好再说什么,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抱观望状态,反正无论如何,她是反对这姑娘进她老潘家门的。 次日潘士尧带上行李和介绍信去了县城报到,老潘家并没有因潘士尧的离开而闲下来,因为底湾的冬小麦率先熟了,他们要去大队干活了。 停了许久的生产队大灶也重新开了火,因为潘士尧去县城工作的原因,潘士聪有意和老潘家搞好关系,把张学兰安排在大灶干活,和张学兰一起在大灶生火烧大锅饭的还有王有田他爱人、潘士聪他爱人。 生产队后舍里的养的鸡鸭鹅除了过年会杀一次,再有就是在农忙季节会杀几只给队员们改善下伙食,除此之外,大锅饭用到米面从生产队粮仓里出,蔬菜也是从生产队后院的菜园里摘。 生产队每年还会留两亩地点上西瓜,冬小麦收的季节,西瓜差不多也熟了,生产队会派一个妇女去西瓜地里摘瓜,摘回来的西瓜会平分给每家每户。 每年就靠这点收成过活,所有人都很重视这次的农忙,生产队几乎全员出动,就连孩子们都放了农忙假,跟在大人屁股后头下地,大人在前头用镰刀刚割掉麦子,孩子们后脚就把麦苗根给拔了出来,全背回去晒干了当柴禾烧,这个时候就要比谁家的孩子多了,谁家的孩子多就占了便宜,麦苗根都比别人拔的多! 老潘家除了小萝卜头潘士告不能下地,他跟张学兰在生产大队的大灶上坐在炉膛帮忙添柴禾,潘士云、潘士勋、潘士松三个全跟在潘阳屁股后头,跟赶老驴似的,不停催促潘阳快点,他们要抢着拔麦苗根。 可怜潘阳累得跟个狗一样,握镰刀的手都开始发抖了。每年农忙开始,张学兰都会用破衣裳做几双简易版的手套,带上防止镰刀柄磨手,尽管这样了,潘阳干了一上午,把手套摘下来,手掌心里还是难免被磨出几个水泡。 差不多到时候了,王记工在田埂上吆喝放工,所有人纷纷拾掇东西回去,生产队开了拖拉机过来,但只有一辆,地里这么多人,肯定坐不下,这个时候就要看谁动作快了,谁跑的快谁就能坐拖拉机回去,跑得慢的,只能再走一里地回大队。 潘阳都快累死了,可不想再走路,她家三个萝卜头早就冲上了拖拉机,潘阳也跟着撒丫子往拖拉机那里跑,好在她跑步不输人,成功从拖拉机上抢到个位置,成为率先回大队的一拨人。 生产大队大灶在第一拨人回来时就开始开火,排成三队打饭,张学兰一队,王有田他爱人一队,潘士聪他爱人一队。 潘阳领着几个萝卜头排在张学兰这对,就指望着张学兰打饭时给他们多打点,不指望吃好,只求能吃饱! 和潘阳一样排在张学兰这队伍的还有二房和三房人,尽管他们对张学兰能在大灶上烧饭很是嫉妒,但末了还是少不得指望张学兰多给他们打饭。 一码归一码,张学兰虽然跟妯娌处的不好,但跟外人相比,二房、三房显然才是自己家人,轮到他们时候,大铁勺打的倒也充足,多少让二房、三房心里舒坦了不少! 拖拖拉拉忙活了半个多月,归属潘西生产大队的地里冬小麦全部被收割完,谷粒也被碾压了出来,全部堆在粮仓里,等待上头给指标上交今年的粮食,上交粮食后剩余的先暂时全部存放在粮仓里,等年关期间统一发放给队里每家每户。 这拨冬小麦全部收完,所有人有了个喘息的机会,除非连着下两三场雨,否则他们一时半会都不能进行下一季耕种。 在这期间,张学兰也没闲着,白日里抽空把萝卜头们拔回来的麦苗根摊在家门口的泥路上翻晒,小鸡仔们渐长大,总想往地窖外边飞,张学兰少不得要拿剪子把它们的翅膀上的鸡毛挨个剪掉一截子,还有菜园里的菜,诸如黄瓜茄子豆角这一类,再不摘下来拿去卖掉,就该全老了不好吃了。 潘阳也许久没去县城了,索性提前一天收拾一番,除了蔬菜外,尚有鸡蛋风干野味要拿去一并卖了。 此外她把毛线也带着,准备付点手工费,拿去找人加工一下。 次日潘阳去县城挨个拜访了几个老客户,当然这几个客户中也包括孙大姐家,孙大姐除了留蔬菜,又要了鸡蛋给她男人补身体,至于风干肉,孙大姐最近手头有点紧,犹豫了一番,还是不要了。 潘阳见孙大姐脸色蜡黄,眼底黑眼圈也重,面上没了以往爽利的笑容,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便多嘴问了句,“大姐最近遇到难事了?” 孙大姐重重叹了口气道,“还不因为我男人的事,都怪我整天忙东忙西的对他疏忽了照料,加上天又热,他屁股底下长了褥疮,前几天去县医院住了次院,把家里的积蓄花得差不多了...” 说着,孙大姐抹了把脸,红着眼眶道,“唉,我都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对孙大姐的遭遇,潘阳一直都特别感同身受,她至少还有个鸡肋空间能帮她不少,孙大姐什么也没有,拖家带口生活确实不容易,更何况还有个生病吃药的男人在照顾。 潘阳也跟着叹了口气,突然想到个事,问孙大姐道,“大姐你会织毛衣吗?” 毛线衣孙大姐倒是会织,她男人没瘫痪她家生活光景好那会儿,他们也是能穿得起毛线衣的,拿着她男人的工业卷,孙大姐当时买了不少毛线,跟着邻居大姐学织毛衣,给她家每人都织了一件。 虽然不知潘阳为什么问这个,孙大姐还是道,“会织,我手巧,会织好几种样式呢。” 潘阳喜道,“正好,我想请孙大姐帮个忙,我前些日子去省城买了些毛线回来,但我家那口子不会织毛衣,想请孙大姐帮忙给家里几个孩子织几件,我给你加工费如何?” 孙大姐笑了,“都是熟人,这个忙我帮了,加工费我不收,你把你家孩子尺寸告诉我,等过段时间你再来取就行。” 潘阳来之前就把家里几个萝卜头的衣裳丈量了一遍,尺寸都记在了纸上,眼下连同毛线全递给了孙大姐,又把十块钱加工费塞到了孙大姐手里,对她道,“我知道你生活不容易,我找别人加工也得付钱,倒不如请你帮忙加工了,钱你一定收下,不然我就把毛线收走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孙大姐也不再推辞,客气了两句便收了下来。 此时正是午饭点,孙大姐留潘阳在家吃饭,潘阳也不客气,在院里坐了下来,她见孙大姐家的自行车还停放在三间口,心念一动,就问道,“大姐,你家自行车还卖吗?” 潘阳觉着时机差不多了,买回去若是有人问,她也好说,她家老大眼看就结婚了,先买了给老大撑面子。好在如今潘士尧在县城工作,还认识了县领导,哪怕遭人妒忌,别人也不敢拿自行车说事割老潘家尾巴。 孙大姐见潘阳有买的意思,忙道,“卖,怎么能不想卖掉,现在可正是我急着用钱的时候!” 潘阳道,“八十块还卖不?” 孙大姐爽朗的笑道,“成,给八十块大哥你今天就推回去吧,不过大哥你真要买了的话,那我们两今天还得去趟派出所,把我家的牌照取消了,改登成大哥家的。” 潘阳倒是不知道买个自行车还要这么麻烦,脱口道,“还要上牌照?” 孙大姐道,“那必须得上牌照,大哥也不想想,自行车多金贵的东西,万一骑出去丢了怎么办,上个牌照在派出所登记下,如果丢了派出所也好按线索找回,大哥若是没有牌照,你连县城都出不去就被逮着关起来了!” 听孙大姐这么一解释,潘阳多少明白了,说到底这个年代的自行车就是她那个时代的私家车嘛,看哪个私家车能没有牌照就敢上路的? 既然决心买了,潘阳也在乎那点麻烦,在孙大姐家吃了午饭,给潘大姐八十块钱之后,两人一块到了公安局办理手续。 上回登牌照的时候,孙大姐跟着她男人来公安局办理过,这回驾轻就熟的领潘阳进了户籍登管办,向办公室的工作人员说明来意。 办公室工作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刚上工作岗位,态度良好又耐心,听孙大姐表达清楚之后,先翻档案找到了孙大姐的户籍登记簿,在登记簿上用红色钢笔将财产所有那一栏的自行车牌照划掉,写上专卖批注,之后再办理潘阳的车牌照。 年轻男人询问潘阳,“同志,您户口所在地是哪里?” 潘阳忙向年轻男人报上户口地址。 年轻男人笑道,“同志的户口不在县城,您得在当地派出所办理牌照登记手续,如果您乡里没有派出所,那就去管辖的镇里办理即可。” 潘阳道,“没有牌照,那我能把自行车骑出县城吗?” 年轻男人道,“同志这个不用担心,我这就给您开一张证明单,您在两日内将牌照办理好就行,带着这张证明单,您把自行车骑到外地都没事儿。” 潘阳算是受了次教育,不迭点头,拿着年轻男人开的证明,同孙大姐一块出了派出所。 孙大姐抱歉道,“我还以为大哥也能在县城派出办理牌照手续,没想到还挺麻烦!” 潘阳笑道,“没事儿,正好我骑车回去路过镇上,可以在那办理完再回家。” 和孙大姐在派出所门口分手,潘阳并未急着回去,而是先去贸易经理部看看潘士尧,他来县城挺长时间了,也没回家,也不知道他在这里怎么样了。 潘阳一路打听找到县贸易经理部。县贸易经理部紧挨在革委会后面,有个很大的院子,院子里停放这县贸易部的所有大汽车,靠东面是一排大平房,应该是他们平常办公的地方。 潘阳在大门口住足观望了一会儿才推着自行车进去,进办公的地方敲门。 潘阳赶得巧,潘士尧刚跟方建国出一趟车回来,这会儿正在办公室核对采办账单。 他们这趟去了临省采办卫生用品,跟着方建国出车的这段时间让潘士尧长了不少见识,当真是出了家门走上社会后,成长的最快,每天接触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见识从未见过的东西,潘士尧瞧着虽还是原来的模样,但此时他其实已经悄然成熟,跟领导交谈起话来也不再怯场,许多事也能自己去独立完成。 潘士尧见潘阳来看他了,现是一愣,而后咧着嘴笑开了,欢喜道,“阿哒,你怎么来了?家里活都忙完了吗?你跟阿爷还有娘能忙得过来吗?” 好些时候不见了,潘阳也有点想潘士尧,拍拍他的肩膀道,“都忙完了,我们在家都好着呢!” 父子二人说话间,方建国从里间办公室出来了,端着个搪瓷缸准备泡茶,见潘阳跟潘士云长得有几分相似,笑道,“士尧,这就是你阿哒吧?” 潘士尧哎了一声,向领导报道,“我阿哒从家来看我。” 方建国和潘阳握了手,开玩笑道,“原来是考察来了,士尧赶紧的,领你阿哒转转,看她满不满意你的工作环境,给你批半天假,快去吧!” ☆、第16章 号二更 县贸易经理部在紧挨革委会的南墙面有一排大平房,平时用作仓库,单位里的职工只有潘士尧一个是农村人,其他职工家全在县城里,所以贸易经理部也没有职工宿舍。眼下方建国让人临时收拾了一间仓库,打扫干净了,里面放张单人床铺,再置办点棉床被物、脸盆架、大木箱等生活物品,整得像模像样了,再分派给潘士尧住,也算是职工宿舍了。 虽然准备的仓促,零零碎碎的东西还要潘士尧自己买,但潘士尧已经非常满足了,至少大平房不漏雨,至少他能有张像样的床睡觉,就连棉被铺盖什么都是新的,比他家要好太多。 如今阿哒来看他了,潘士尧第一件事就是把阿哒领去他的宿舍看看。 潘士尧见潘阳推的自行车像是孙大姐家那辆,笑道,“阿哒,你还是把自行车买着了?” 潘阳拍拍自行车把手,带着自豪劲,笑道,“如今你出息了,我们也不用怕再被人背后戳脊梁骨,硬给我们按上什么罪名,自行车必须买,有一辆我们来城里也方便。” 潘士尧把自行车从潘阳手里接过来,跨上大杠,坐在自行车座上,两脚着地还游刃有余,显得他的双腿格外长,他单脚划了两下蹬走,刚开始歪歪扭扭,好几次差点要摔倒,不过他腿长,在快要摔倒时立马脚着地固定住,没几时就学会了骑自行车。 潘士尧蹬着自行车,绕着贸易经理部的大院转了一圈又一圈,丝丝凉风朝他迎面吹来,他快活极了,像个调皮的大孩子改绕着潘阳转圈,还打着车铃铛,等终于停下来了,笑着对潘阳道,“阿哒,你什么时候再来县城把娘也载过来看看,她还从没来过县城呢。” 又想到家里其他人,潘士尧又道,“弟弟妹妹还有阿爷,也都过来,最好夏天来,能住在我宿舍,我宿舍的地板是水泥的,夏天在地上打地铺一定非常凉快,你们来玩,吃饭也不用担心,革委会有个大食堂,单位给我发的粮食、粮票我都吃不完,全存在革委会食堂大灶上了,我都和大灶师傅混熟了,等你们来,我让大灶师傅烧点好的!” 以往不太爱说话的大男孩有了历练之后,变得更加开朗,见了世面之后心胸更加开阔,侃侃而谈间流露着自信阳光。 第29节 潘士尧滔滔不绝的说,潘阳就认真听着,也不打断,嘴上一直挂着笑,就像真的父亲那般,看儿子有出息了,也跟着感到骄傲、自豪。 潘阳跟着潘士尧进了他宿舍,因为原本当仓库使用,所以宿舍的面积比老潘家一间屋大上许多,靠南墙窗户底下摆了一张约莫一米多的木板床,床上铺的盖的全是棉花被,靠东墙摆放着脸盆架,上层放洗脸盆,下面放的是洗脚盆,洗脸盆上还搭了条白毛巾,整个屋子显得亮堂又利落。 潘士尧对他的宿舍满意极了,对潘阳道,“阿哒,很不错吧,我平时可注意个人卫生了!” 潘阳也满意,不住点头,想到潘士尧休假问题,潘阳道,“你多长时间能回家一趟?” 潘士尧知道潘阳问这话的意思是想让他找个时间回去对象,对潘阳道,“阿哒不是我不想回去,而是我们休息没个定点,不像人家可以有周末,我们队要调休,眼下我是新人,不好刚工作就向上头要假期,等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跟队长请个假回去一趟。” 潘阳点头道,“也别为难,就按照上头给的时间休,王有田他爱人那边我来去说。” 父子二人又说了会话,潘阳想着早些回去到镇上办理自行车牌照,也就没跟潘士尧多说,临走前他给潘士尧一百块钱,又把张学兰刚给潘士尧做好的夏天衣裳给他。 潘士尧不愿意再要潘阳的钱,对潘阳道,“阿哒上回给我的钱我还没花完,马上我们就要发工资了,钱我花不完。” 潘阳执意给他,“以后你结交的朋友多,人情往来,花钱的地方多着是,你先收着留作备用。” 潘阳孬好也是工作过的人,一个单位里但凡有人结婚生孩子什么的,少不得要添礼,潘士尧他们贸易部这么多年轻职工,碰上结婚生孩子的机率总要大一些。 听潘阳这么说,潘士尧才把钱装在口袋里,想的是等他发了工资不仅把这一百块钱再给他阿哒,以后他花不完的工资还有领的票据,全部都给家里,他阿哒养家糊口不容易,他该帮阿哒承担养家的责任了。 从县贸易经理部出来,潘阳跨上自行车大杠,直接出县城朝家去,要说从县城到乡里的路也好认,从县城上河坝,过淮河大桥之后,一条大马路通过镇上直达他们乡里。 骑车约莫一个半小时后,就到了镇上,镇上潘阳以前来过几次,一路摸到镇上的唯一一条街道,寻人问了派出所的方向,直奔派出所而去。 镇上的派出所不大,四间泥瓦房,大概有老潘家两个大的院子,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一个中年秃顶男人在浇月季花,潘阳询问道,“我想办理自行车牌照,在哪个办公室办?” 中年男人呵呵笑道,“什么在哪个办公室,我们只有一个办公室,什么事都归我办,同志跟我来吧。” 和县城派出所里的工作人员个个穿着得体的制服相比,中年男人穿得就随意太多,上身是绿色中山装,下面也是同色劳工裤,脚上是黄胶底鞋,如果不说的话,很难想象他是派出所的一把手。 潘阳跟在中年男人屁股后头进屋,不大的屋里放了三排木架,架子上竖放的全是资料报纸等物。 中年男人在询问过潘阳户籍所在地后,一阵翻翻找找,终于找到他们乡的户籍登记簿,取了出来按户头号找到老潘家户头,又从另一间屋里翻出上头发下来的自行车牌号,随意取出其中一个,按号码抄到老潘家的户头上,做完这些后,他又给潘阳临时做了一本自行车执照,用红色皮壳包在外边,递给潘阳。 中年男人道,“同志,你需要交五毛钱手续费给我。” 潘阳忙掏了五毛钱递给中年男人,拿上自己红艳艳的自行车执照出了派出所大门。 潘阳骑车到家后,天已经黑了下来,虽说村里还没通电,可大家都是老熟人,哪怕黑灯瞎火,照样有人认出了潘阳。 见潘阳手推自行车,村里人讶道,“兆科,哪来的自行车?该不是你家士尧发工资买的吧?” 潘阳乐呵呵的笑道,“可不就是,不然我们老农民哪能买得起,得亏了士尧他们单位发的工业劵,家里凑点钱买了辆二手的自行车,比新的可便宜许多。” 哪怕潘阳买的是二手自行车,也足够让人羡慕,二手的自行车对他们来说也是望尘莫及啊。 这个点老潘家早就吃过了晚饭,家里该溜达的都去溜达了,潘阳懒得去喊张学兰回来烧饭,自己点上煤油灯,随便热了点他们晚上吃剩下的饭菜。她正坐在厨房的小案桌上吃饭的时候,张学兰串门子回来了,一进门就喊道,“兆科,我听广臣他老娘说你推了辆自行车回来?是不是真的?是你买的?!” 潘阳伸手指指停放在廊檐窗户下的自行车,嗯了一声,对张学兰道,“在那放着呢。” 张学兰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可不就是辆自行车! 她忙过去摸了摸自行车把手,天太黑了,张学兰看不清自行车颜色和牌子,只能看到个大概的样式,单看样式,她就敢保证,绝对比王有田家那辆自行车好看! 潘阳三两口吃了饭,也到廊檐下,对张学兰道,“凤凰牌的,原来是孙大姐她男人买的,眼下孙大姐急着用钱,两百多块买的自行车,骑了一年多,七八成新,八十块钱卖给了我。” 张学兰一听自行车是从孙大姐手里买的,这说明她男人今天又去了孙大姐家,她有点不高兴了,撇撇嘴道,“你倒是跟她挺熟的啊,两百多块买的,就卖你八十块?” 潘阳没听出张学兰话里话外都酸溜溜的,接话道,“那是自然,我们可算老熟人了,每回去县城卖菜我都会去她那一趟。” 闻言,张学兰哼了声道,“你下回什么时候去县城?我也要去。” 潘阳上下打量了下张学兰的身姿,摇摇头道,“不行,你太重,我可载不动你,要不你就学会骑车载我过去。” 潘阳把这番话可把张学兰给气得直哼哼,抬手就在潘阳胳膊上狠狠拧了一下。 潘阳也是贱骨头,明明被拧得到抽气,还哈哈笑了两声,她得承认,能气到她奶奶的感觉特别爽! —— 夏季多雨,连着下了几场暴雨后,天气转晴,生产大队的所有队员又得抓紧时间忙活了,他们要忙着种下一季的农作物。 今年上头给他们生产大队分派了两个指标,主要种植玉米和黄豆。 六月份种上,十月份大概就能收。玉米占粗粮很大一部分比例,至于黄豆,上头要收上去百分之□□十,统一送去榨油,作为淮河两岸城市居民的主要食油来源。 按说队里该去县城农机部门买玉米和黄豆种子,可这么多亩地,单买种子也得花掉不少钱,更不要说还得花钱买肥料追肥了,生产队每年为了节省那点种子钱,基本上都用头年存下的玉米和黄豆作这季的种子。 生产队只有一辆拖拉机和犁,这个时候老驴和牛就显得格外重要,底湾的地势平坦,适合用拖拉机犁地,队里唯一的拖拉机就被派到了底湾,至于半山腰上的梯田,则是赶牛过去犁。 生产队被分成三拨,一拨坐拖拉机去底湾,一拨去坝下,还有一拨去半山腰梯田。 潘阳被分到了半山腰梯田,同她一起的还有潘兆房、潘兆丰,潘恒春的三个儿子很少被分配到一块干活,既然分配到一起了,难免就被人拿来比较,作为队员劳作时闲谈的话资。 王有田有个兄弟叫王有地,王有地别的本事没有,碎嘴起来可不比村里的妇女差,他吆喝了一声潘兆房和潘兆丰,笑呵呵道,“兆房、兆丰,都是一个娘生的,你看看你家老大,可比你们能耐多了,房子翻修了不说,家里还买了自行车,儿子也出息,兆房、兆丰你们可得加把劲撵上你们大哥了!” 有时候嫉妒就是这么产生的,人不能比较,自打潘家大房越过越好之后,潘兆房和潘兆丰两兄弟就总是被自己女人嘀咕,整天说大房怎么本事,大房怎么好,大房家又吃肉了,已经听得他们足够烦了,现在又有外人拿他们做比较,两兄弟难免心里不痛快。 潘兆丰比较有心眼,什么话喜欢搁在心里,哪怕他心里不舒坦也不会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 相较之下,潘兆房的脾气则要直接许多,当即冲王有地道,“你大哥倒是村书记,你呢,是当了个村干部还是怎么着?也没见你比你大哥多有能耐。” 王有地一听,当即把锄头往地上一摔,冲潘兆房喊道,“潘兆房,你小子有种的过来站在我面前说,看我不揍得你满地找牙!” 潘兆房也是年轻气盛,当即把手里盛玉米种子的篓摔在地上,朝王有地冲过去,村里其他人见形势不对,忙将潘兆房拉住,有人高声喊潘阳,“潘家老大,快过来拦住你兄弟,大家好好干活,有话好说呀。” 实话说潘阳都懒得管这些破事,刚才她就听到王有地的话了,但她装聋作哑全当什么都没听见,但这会子被人喊到名了,不得不过去拉住怒气冲冲的潘兆房,让他坐到田埂上消消气。 没想到人家还不领情,狠狠甩开潘阳的手,当即指着她鼻子吼道,“潘兆科,别在我跟前假好心,干你的活去,我不要你管!” 这下可好,一帮围观的人看起了笑话,兄弟反目成仇什么的,看着就是一出大戏。 潘兆房不嫌丢人,潘阳还嫌丑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耍猴似的,潘阳用了力气,狠拽了潘兆房两下,到底把他拽到了田埂上,潘阳气道,“因为个外人乱说话,你至于跟我撒气吗。” 潘兆房狠狠撇开头,不搭理潘阳。 潘阳也懒得理会他,她才不干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事,丢下潘兆房一人,潘阳又回了田里继续干活。 等傍晚收工之后,潘阳没急着下山,而是让队里的人先走,等人都走光之后,她偷摸去了山顶,看看她开的小菜园,给菜园子浇浇水,看有熟了的青椒、茄子就摘下来裹到破小褂里,等天黑了就带回去留自家吃。 等忙活的差不多了,她才晃悠悠的下山,只是她前脚刚走,潘兆房后脚从土坡后头出来了,看着眼前这片长势良好的小菜园,再想到大房无缘无故的条件好了起来,翻新房、穿新衣、三天两头吃大肉,前不久又买了自行车,他潘兆房也不是傻子,几乎可以肯定他大哥是偷摸干了投机倒把的事。 投机倒把可是犯罪,如果被抓到了证据,所有东西被没收不说,他大哥也会被带到合作社劳动改造,干最苦最累的活不说,还不给一个工分。 潘兆房靠坐在树根下,从布兜里捏了烟草,卷了一根烟了一口,望着眼前的菜园子怔怔出神。 ☆、第17章 号一更 晚上老潘家人照常蹲在门口的二层石台阶上吃饭,夏天天热,即便在生产队累了一天,也没什么胃口,潘阳已经连着几天没好好吃饭了。し 潘阳现在孬好是个庄稼汉,光干活不吃饭哪成,张学兰看在眼里,可把她心疼坏了,老潘家如今可就得靠她男人和大儿子挣钱呢,不好好吃饭哪成! 为了让她男人多吃点,张学兰可算是费了心思,她也不怕麻烦,用玉米面和精面掺在一块,和了一大块面团,拿擀面杖细细擀开擀匀称,切成面条块,在滚水里焯一遍,再盛出来放进和面盆里,端到压井口,压出冰凉的井水,待面冷了之后拿来做凉拌面。 潘阳从山上菜园子里摘了青椒和茄子偷摸了带回来,张学兰都切碎了做成茄子卤,浇在手擀面上,爷们爱吃蒜瓣的也有,捣碎的蒜瓣加上佐料,一块浇在面条上,清爽可口,潘阳开了胃口,连着吃掉了两大碗。 如今家里光景好了,不用担心缺粮食,手头宽裕的张学兰也不像以前那样抠门,每顿饭烧得都足够多,力求让家里老少吃得饱饱的,她现在甚至还会问潘恒春,“阿哒,锅里饭还多着呢,再来一碗?” 每回这样,潘恒春都乐呵呵的说,“留给孩子们吃,我吃个七八分饱就成了。” 可还是架不住儿子媳妇的劝,吃得半饥半饱还能再来一大碗。 吃完饭,潘士云去洗了碗筷,潘阳和潘恒春还有张学兰都坐在家门口的大石头上乘凉,闲话家常。虽然潘恒春今天没在山上干活,可他还是从别人嘴里听说他几个儿子闹矛盾的事,就问了一嘴,“兆科,听说兆房今天犯犟脾气,和王有田他兄弟干仗了?” 潘恒春到底还是没直接问潘兆房跟潘阳吵嘴的事,而是希望从别人身上引出来,让潘阳自己说。 其实潘阳都没把这件事放心上,她毕竟不是她爷爷潘兆科,潘兆房不是她一母同胞的兄弟,在潘阳眼里,潘兆房只不过算是她同族的长辈而已,他若是值得尊敬,她敬他一声二爷爷,他若是不自重,潘阳也没必要再把他当成长辈看,大房、二房能处得来就处,处不来拉倒,大不了就不来往。 只是当着潘恒春的面,潘阳当然不会说不来往这种话让潘恒春操心,而是笑呵呵道,“没事儿,我们生产队人这么多,一块干活难免会有个吵嘴摩擦,都不是什么大事,等兆房心里那股气过去就好了。” 潘阳话虽是这么说,可潘恒春还能不了解他自己的儿子?打小嫉妒心就重,见不得潘兆科和潘兆丰比他好,哪怕是比他多吃了半块馍馍,潘兆房在他面前都要闹个半天。 潘恒春敲敲烟袋杆子,叹了口气,对潘阳道,“兆科啊,兆房他到底是你兄弟,能让着他点就让着他点吧。” 闻言,张学兰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老.二都有家有口的人了,阿哒还把他当小孩?叫我们兆科让着他,那谁让着我们兆科呀。” 张学兰话音不过刚落,大巷子里传来脚步声,待走人走近了,张学兰看清了来人,正是说曹操曹操到,来的可不就是潘兆房? 和潘兆房一块过来的还有他女人,张学兰说话向来嗓门大,潘兆房两口子绝对听见了张学兰的话,面上讪讪的。 朱秀芝跟他们打了声招呼道,“大哥大嫂,晚饭吃了没?” 张学兰心里窝着火呢,抬抬眼皮子看看朱秀芝,起身进家了,压根没搭理二房两口子。 潘阳也懒得说话。 倒是潘恒春,左右为难,实在没办法了,接过朱秀芝话茬,化解了两口子的尴尬,道了一句,“刚吃过,你们吃了没?黑灯瞎火的不在家歇着,出来做什么?” 朱秀芝给潘兆房使了个眼色,奈何天太黑,潘兆房压根看不见,朱秀芝只好拿胳膊肘拐了拐潘兆房,笑道,“这不是兆房今天犯了混,跟大哥吵嘴了嘛,回去我就说他了,都是一家子人,有什么可吵嘴的,大哥可别放在心上呐。” 既然被点到了名,潘阳也不好再不说话,呵呵了一声,嘴上道,“没事,都是家里人。” 说完,她起了身,不想再跟二房两口子说话,也进了家去,准备洗洗脸冲冲脚,该歇息了,明天还得干活呢。 哪知她前脚刚踏进家门,朱秀芝两口子后脚就跟着进来了,朱秀芝一进门就将视线放在了廊檐下停放的自行车上,忍不住过去摸了自行车一把,呵呵笑道,“大哥,你家自行车可着好看!” 潘阳呵呵了两声,没吱声。 见大房两口子都不愿搭理他们,潘兆房两口子也挺尴尬,朱秀芝不停地拿胳膊肘拐潘兆房,潘兆房犹犹豫豫了一番,这才对潘阳道,“大哥,在山上是我不懂事,不分个场合就跟你吵嘴,尽叫外人看笑话,我脾气直,大哥你可别放在心上啊。” 既然人家都道歉了,潘阳也不是小心眼之人,不好再矫情,她道,“事情过去就算了,我们都别提了,下次不当着外人面丢洋相就成。” 潘兆科忙哎了一声,和潘阳一样,也蹲下来坐下二层石台阶上,他卷了一根烟递给潘阳,“大哥来一根?” 潘阳摆摆手,“我不抽烟,你抽吧。” 潘兆房也不强求,他摸了摸小褂口袋,这才忘记自己带洋火了,他倒是把这当自己家一样,不跟潘阳说一句,直接起身去厨房翻到一盒洋火,点了烟,随手把洋火盒子塞到了小褂口袋里,好似习惯了这么做一般,丝毫没意识到这盒洋火可是别人家的东西。 潘兆房蹙着眉头,连抽了几口烟卷,似在考虑到底要怎么跟他大哥说才合适。 潘阳早就看出潘兆科一副便秘似的脸,知道他一准有话要跟她说,潘阳也不说话,好以整暇等潘兆房开口。 果然,潘兆房在抽了将近一根烟之后,压低声音对潘阳道,“大哥,山顶上的小菜园子是你开的吧?” 潘兆房话音刚落,潘阳心里的咯噔一跳,瞅了一眼潘兆房,见对方也再看她,一副笃定的样子。 潘阳面不改色的强撑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小菜园。” 潘兆房呵呵了两声,对潘阳道,“大哥还在唬我呢,我今天都看到你在山上浇菜园了,那片地如果不是你开的,你能去浇水?你能把菜摘回来自家吃了?” 既然被逮了个正着,潘阳再撑下去也没意思,点头道,“是我开的,家里人多,能不想点法子让他们能吃饱饭吗。” 第30节 潘兆房显然不相信就这么简单,指指停在廊檐下的自行车道,“如果只是光种点菜留自己家吃,那自行车是哪里来的?” 潘兆房这话问的就有些咄咄逼人了,买自行车是人家的事,至于这么打破砂锅问到底吗?! 张学兰不爽道,“我们士尧给买的!” 潘兆房呵呵笑了两声,“大嫂糊弄我有意思吗,士尧工作才多久,人家广臣好歹是个教师,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十块钱,士尧工资能跟广臣比?这辆自行车少说也得一百来块,士尧那点工资能买得起吗?” 潘阳听他分析的头头是道,显然是已经猜到潘阳在做些什么了,潘阳直接道,“好了兆房,别拐弯抹角,我们开门见山,跟我说这些,你到底想干什么。” 潘兆房道,“想让大哥别忘了你兄弟,大哥能吃得上肉,别让你兄弟还吃糠野菜。” 潘阳一阵无语,感情人家二房是抓到了她把柄,来要挟她来了? 还让她挣到钱了别忘记兄弟,潘阳忍不住在心里腹诽,是男人就自己去闯荡啊,自己没本事跟在别人屁股后头算什么,算她看错了潘兆房,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朱秀芝都这样了,她二爷爷能是什么好鸟! 潘兆房又道,“大哥,你看怎么样?” 朱秀芝也跟着道,“大哥,你看我们也有四个孩子呢,要上学要吃饭,还嚷着想穿新衣裳,我们兆房压力也大,大哥你既然有门路,就带着我们一块干呗。” 张学兰接过话茬道,“秀芝,话可不是你这么说的,兆科又能有什么本事,他能养活我们一家老少就不错了,你想扯他后腿子,还有兆丰他们呢?兆丰和广美知道了会怎么想?” 朱秀芝反应倒是快,顺嘴接了一句道,“那就一块跟着大哥干呗,大哥有能耐,也让我们能吃得上饭。” 潘阳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还真是站着讲话不腰疼! 忍住心中的烦乱,潘阳抹了把脸,对潘兆房道,“不是我孬熊,而是我本事有限,带不了你一块干,你要是真想干点什么,我可以给你指个门道,但也仅限于此,再多的话我帮不了你,你有家有口,我也上有老下有小,你想要...” 潘阳正说着,潘兆房突然出声打断她的话,僵着声音道,“不帮拉倒,别说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秀芝走,我们回去!” 说完,拉着老驴脸,和朱秀芝一块出了老潘家大门。 潘恒春就一直在大门口坐着抽烟袋杆子,没往家里进,两个都是他儿子,虽说他心里更偏潘兆科些,但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为难啊。 见潘兆房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潘恒春还没想说他两句,就听潘兆房撂话道,“大哥现在长本事了,阿哒你跟着大哥,我看过得比我们都好多了,以后这粮食我们就不交了,想来大哥也不会亏待了你!” 说完,潘兆房仰着脑袋瓜子,跟个随时战斗的公鸡似的朝家走去,徒留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在黑暗中立着,内心拨凉一片,久久不能动摊。 古人说的没错,三岁看到老。 唉,他养得这是什么好儿子啊!心都给狼狗啃掉了! —— 潘士尧最近忙得有些抽不开身,自打上回潘阳来县城问他什么时候能回去一趟,潘士尧就一直想找机会请假来着,可总是寻不到机会,反倒又跟方建国接二连三跑了几趟省内短途。 等最后一趟从省城回来,汽车队大队长方建国才终于想起来,自己好像从没有给他这个小徒弟安排休息过。 方建国没看走眼,这个小徒弟吃得了苦,干活又麻利,他年纪大了,有时候在车上爬上爬下绑个雨布什么的,总是有些吃力,自打有潘士尧跟着,他都不用操心这些杂碎活儿,因为潘士尧都能帮他理得清清楚楚。 方建国有心考验潘士尧,等出了几趟车之后,才开始手把手教潘士尧开车,潘士尧脑子倒也灵活,上手的快,在好点的路段上也能开上一段时间,只是他身板太过单薄,抱起方向盘来有些吃力,在换挡方面不够及时,还得多锻炼锻炼才行。 方建国想着他在食堂大灶也吃不到什么好饭,只要他们从外地回来,方建国总会喊上潘士尧去他家吃饭,方建国对人实在,对他来说,潘士尧就是他徒弟,他把潘士尧当半个儿子看。潘士尧也对方建国敬重极了,毕竟方建国对他有知遇之恩。 这趟短途回来,念着潘士尧一连干了月余都没休息过一天,方建国给他安排了五天假,让他回家看看老子娘,买点东西好好孝敬他们。 正巧赶上他们发工资,潘士尧尚且处于学徒阶段,工资发得要比单位其他人低,但也有二十块钱。 潘士尧用这二十块钱给潘恒春买了一瓶景芝白干,一块一毛钱一瓶,给潘阳和张学兰分别买了一件汗衫,夏天穿上正好,两件汗衫花了一块六毛钱。还有家里的小萝卜们头,他们嘴馋,潘士尧给他们买了水果糖和糕点。 此外他还特意从门市部买了些苹果和梨,城里人走亲访友都爱拎点水果,说有营养,方建国家就经常吃,潘士尧想着家里正在长身体的萝卜头们补充点营养,潘士尧各要了两斤苹果和梨,苹果一毛钱一斤,梨八分钱一斤,一共花了三毛六分钱。 零零碎碎买了大包东西,全装在布兜里系上袋口,往肩膀上一甩扛着。潘士尧大清早赶上回乡里的汽车,不到中午就到了家。 这个时候农忙已经结束,村民们大都闲赋在家,三三两两蹲在巷子口叙闲话,瞧见潘士尧背着大兜从县城回来了,纷纷跟他打招呼。 “哟,士尧从县城回来啦,给你阿哒娘买了什么好东西?” “士尧你真认识县里领导?县里领导都长什么样啊,严肃不?” “士尧听说你经常出省,省城外边是什么样,穷不穷,比我们过得好不?” “你们看,在县城生活的就是不一样了,穿得都体面了!” 潘士尧脸上挂着笑,跟他们一路闲聊,进了家门,家里静悄悄的,潘恒春在用藤条编篮子,见潘士尧回来了,放下藤条忙把潘士尧拉到跟前,看了又看,欢喜又心疼道,“不错,长高了,又瘦了,在城里工作太辛苦了吧。” 潘士尧摇摇头,把身上的布兜放到堂屋八仙桌上,解开袋口,把老白干拿出来递给潘恒春,笑道,“阿爷,我给你买了瓶酒,我在建国叔家喝过,可比我们供销社散称的地瓜白干好喝多了,不冲脑袋。” 潘恒春接过,眯眼看了看商标,心里快活极了,嘴上却道,“哎呀,又浪费钱了吧。” 潘士尧知道他阿爷喜欢口是心非,笑嘻嘻的,又从布兜里拎出一包点心,对潘恒春道,“阿爷,这包点心你留着自己吃,点心软和,哪怕你牙口不好都能吃得动,就是别给我娘看见了,不然就她那嘴,一准要念叨我了。” 潘恒春不愿意要,“留给士松他们吃,我不爱吃这个。” 潘士尧直接把这包点心放在了潘恒春床底下的木箱里,嘴上道,“你都还没吃过呢,怎么就知道自己不爱吃了,放心,我买的多,哪能让他们都给吃了!” 爷孙两个又说了几句,想到他阿哒和娘,潘士尧问道,“阿爷,阿哒和娘呢,怎么都没在家?” 提起这个,潘恒春唉了一声道,“别提了,你阿哒和娘一早就被学校老师喊去,说是士松跟他们老师干仗了,拿石头把人家老师脑袋瓜子都砸烂了。” ☆、第18章 号一更 都快晌午了,潘士尧见他阿哒和娘还没从学校回来,潘士尧把黏在他怀里的小萝卜头放下来,让潘恒春在家看着小萝卜头,他准备去学校看看。``し 潘士尧不过刚出家门,远远的就瞧见潘士云和潘士勋二人背着斜挎书包,一前一后跑回来了,潘士云眼睛红肿着,都到家了还在不停抹眼泪。 瞧见大哥回来了,潘士云像是寻到了主心骨一般,瘪瘪嘴,喊了声大哥,哇一声就大哭了起来。 她这么一哭,可把潘士尧吓了一跳,以为她遭到什么事了,忙把妹妹拉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问道,“快别哭,到底是怎么回事?阿哒和娘呢?还有士松,怎么都还没回来?” 潘士云哇哇哭个不停,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大哥说,她已经是十二岁的姑娘了,心里多少明白发生在她身上的是件难以启齿的事,说出来都觉得丢脸。 潘士尧问半天也没问出个结果来,不由急了,把潘士勋叫过来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潘士勋这个怂包蛋子,缩缩脑袋,小声道,“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下课了,我就出去玩一会儿,士云和士松一块的,等我再回来,老师的脑瓜子就被士松砸烂了。” 潘士勋只比潘士云大一岁,他两都在上三年级,九岁的潘士松上一年级,潘家村大队的小学只有五个班,一个班就是一个年级,学校由三排瓦房围起来,正对学校大门的是一排五间大瓦房,是学生们的教室,五个年级从左到右依次排开,一年级和三年级离得不远,下课了潘士松有时候会去找潘士勋和潘士云一块玩。 潘士勋是个慢性子,半天恩恩啊啊说不出个所以然,潘士尧急了,让他赶紧一边凉快去。 照着潘士云这个反应,潘士尧决定自己还是去学校看看什么情况,不然心里不踏实。 眼下都这个点了,总不能没人烧饭,潘恒春不会和面,他喊潘士云来厨房和面,自己坐在锅膛底下添柴禾,见潘士尧要出去,潘恒春喊了他一声,叮嘱道,“去了学校有话好好说,可别再跟人急了干仗。” 潘士尧哎了一声,匆匆去了潘家村小学。 此时潘家村小学的办公室里围坐了一群人,老潘家三口子,小学校长李新元,副校长潘兆英,还有一年级的班主任陈龙茹,当然被揍的三年级班主任朱克勤也在场。 朱克勤砸烂的脑瓜子已经被缝了针,他从没想过自己有天会栽在一个刚及他腰间高的小崽子手里,他的脑门仍在嗡嗡作响,虽然是大夏天,可他背上的冷汗还在不停往外冒。朱克勤咬紧牙关,死活不承认自己摸了女学生,一口咬定就是潘士松调皮捣蛋砸了他。 “我没有!”潘士松狠狠瞪着朱克勤,指着他道,“阿哒娘,我明明看见他把手都伸进我姐的裤子里了,我姐都哭了,我才砸他的。” 此时的潘士松可能还不太明白男老师把手伸进女学生的裤子里意味着什么,可他隐约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不然他姐也不会哭鼻子了,不管怎样,欺负他姐的,管他是谁,分分钟都要跟他干一仗,干死了拉倒。 朱克勤抚着被砸烂的脑门子,冷笑了一声,死撑道,“小龟孙子,毛都还没长齐,你知道什么,明明是你姐裤子掉了,我在帮她提裤子!” 小学校长李新元忙接过话茬道,“潘士松家长,我们朱老师是个正直的同志,作风方面我敢保证不会有问题,朱老师工作这么些年,还从没听说有哪个女学生来向我报告的...我看多半是你家潘士松误会了...” 潘阳觉得自己坐不下去了,老师猥琐女学生的事她只在她那个年代听过,从没想过这个年代竟然也会有,而且还发生在她家孩子身上。 这个时候的潘阳完全听不见李新元在她耳边瞎比比些什么,她全身都在发抖,但面上还很平静,平静到让人察觉不到任何异样。 潘阳扭脸环顾了四周,在她身后不远处看到一把椅子,她触手可及。 在所有人都没料想到时,潘阳抄起了椅子,对着朱克勤就是一阵狂抡,连打带踢。她都不知道原来她揍起人来是可以有使不完的力气,眼下她只想把这畜生照死揍。 “操.你.妈的王八蛋,你说这话是把我儿子当傻子还是我把当脑残,我闺女裤子掉了?掉你妈个比,你个有娘生没娘教的狗杂.碎!” 实在太过突然了,李新元率先反应了过来,忙死死抱住潘阳,副校长潘兆英也跟着拦住,把潘阳手里的椅子夺了下来,嘴里连连道,“大哥,有话好好说,先别冲动,先别冲动。” 潘阳正在气头上,任何话都听不进去,别的事都可以容忍,这可是她底线,谁特么能容忍自己闺女被人猥琐,再当缩头乌龟王八蛋,她就该一头撞墙上撞死,继续活着都丢人现眼。 这样的潘兆科,别说同族的潘兆英没见过,就连张学兰都被吓呆了,她总以为她男人是个没脾气的,原来只是没发过脾气... 潘兆英和李新元眼看拦不住,正好潘士尧进办公室了,潘兆英忙喊道,“老大,快来拦住你阿哒,你阿哒要打死人了。” 甫一进门,潘士尧还摸不清状况,但眼看朱克勤抱头躺在地上哀嚎,“杀人啦,杀人啦。” 潘士尧心里咯噔一跳,连忙拉住他阿哒,急声道,“阿哒,这是怎么了,怎么发这么大火?” 潘阳指着朱克勤,讲话声音都发抖了,“士尧,快帮我揍死这杂碎,留着他也是个祸害。” 见他阿哒这样,潘士尧多少明白眼下不是简单几句话就能解决的事,可也不能继续留着让事情恶化,潘士尧迅速在脑子里思量了下,喊张学兰道,“娘,我们先把阿哒拉回家,其他事明天再说。” 李新元也忙道,“正是这样,快把你阿哒拉回家,快点快点...” 被张学兰母子二人连拉带拽整出了小学校门,不再见到那杂碎,潘阳情绪多少平复了些,她连深吸了几口气,挣开潘士尧和张学兰的手,冷静了些道,“行了,你们别拉我,我自己回去。” 潘士松也摸不清头脑,他本以为自己揍了学校老师,回家就算不挨揍也会被骂一顿,可刚才那种情况实在是把他吓坏了。 潘士松惴惴不安的走在后头,快到家了,才鼓起勇气快走几步拉拉潘阳的手心,小声道,“阿哒,我是不是闯大祸了...” 潘阳抬胳膊揽住她爸的肩膀,同她爸一块进家门,对她爸道,“你是好样的,没闯祸,阿哒该表扬你,砸的好。” 潘士尧忍了一路没问,这会早急死了,忙逮着他娘道,“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张学兰重重的叹了口气,气得红了眼眶子,当着儿子的面,她都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架不住潘士尧催得紧,张学兰低声道,“唉,就是朱克勤...他,他把手伸士云的裤子里头,摸...摸...哎呀你该明白了。” 潘士尧又不是傻子,他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脸上一阵红白交错,火气蹭蹭冒了上来,懊悔道,“刚才我就该听阿哒的,踹死那个畜生!” 张学兰道,“好啦,你阿哒正在气头上呢,你就别跟着掺和了,你先别跟着你阿哒冲动,等我问问士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弄清楚了之后,我们再商量着怎么办。” 话音刚落,张学兰又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唉,眼下你阿哒把人揍个半死,我就担心到时候我们有理也变没理了。” 潘士尧却道,“娘你脑子没出问题吧?他对士云那样...只要有法在,无论走到哪我们都不用担心自己没理。” 张学兰道,“对,说的是,回头我私底下仔细问问士云,你们爷两个先别问,这种事你们不好多问她。” —— 下午潘士云和潘士松两个都没再去上学,潘士松不想别的,就是有点担心他姐,因为他姐脸上一直苦巴巴的就没再笑过。 潘士云蹲在压井那里刷碗,潘士松也蹭了过去,蹲在她面前,这才发现他姐又哭了,潘士松惴惴道,“姐,我和阿哒都帮你揍他了,你怎么还哭啊,是不是刚才娘说你了?” 潘士云眼里包着泪,这个岁数的姑娘了,初潮没来,身体还没发育齐全,对这方面的事带着一知半解,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弟弟说,她知道朱老师对她做的一定是很丢人的事,她娘刚才还偷摸问她朱老师还摸过她哪里。 其实朱老师不仅摸过她,班上很多女同学都被朱老师摸过,有时候上课朱老师一手拿着课本,摇头晃脑的教他们念书,走到某个女同学的座位跟前停下,空着的那只手就会摸摸女同学的脸,摸摸脖子,再往下就伸进女同学的衣裳里了... 潘士云看过好几回,一开始以为就她一个人这样,后来发现朱老师对好几个女同学都这样,有段时间潘士云甚至还隐隐的想这会不会是朱老师喜欢她们的一种表达。 潘士云所谓的喜欢,就如同她阿哒喜欢她,她喜欢她阿哒那种喜欢。 直到刚才,她娘才明确的告诉她,朱老师对她们做的事一直很腌臜人,并且让她说出其他女同学的名字,都是哪家的孩子。 第31节 潘士云只知道其中几个女同学的阿哒或者娘叫什么名字,大多数她都叫不上来,不过知道几个大人的名字就已经足够了,张学兰把这几个大人的名字挨个跟潘阳说了一遍。 张学兰道,“兆科,你说我们要不要和其他大人说一遍,都防着点那个朱克勤?” 潘阳抬抬眼皮子道,“那还用说?不仅要提防他,我们还要让他把牢底坐穿,这种畜生再留他在社会上也只能是个祸害。” 潘士尧气得骂了一句脏话,他自个是男人,知道男人一旦起心思了脑子有多肮脏有多龌蹉。 潘恒春突然道了一句,“这个朱克勤,就是秀芝同族的堂兄弟。” 闻言,潘阳气得哼了一声,“那还真是蛇鼠一窝!” 潘恒春敲敲烟袋杆子,叹了口气道,“这个时局啊,逮这个批.斗,逮那个批.斗,真正该拉去纠作风的却好好当着这么多年的老师,唉,乱了,全乱了...” —— 整个潘家村大队就那么大点地方,户上户下,大家熟悉得很,潘兆科把学校老师打到送去县里住院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不知情的都抱着看戏的心态,心说潘兆科这一家子可真够有种,小的把人脑袋砸个窟窿,老的更厉害,直接拿椅子抡人了。都把人打成那样,不给人家出医药费不说,连县医院都不去一趟,就更别提道歉的事了。 知道内情的个个都恨得牙痒痒,不用潘阳多说,也急吼吼的要上报朱克勤,开批.斗大会,整顿作风。 潘阳这几天都在跟几个家长商量怎么处理朱克勤的事,早出晚归,可还是让朱秀芝逮到了机会,一大早趁潘阳还没出门,直接将潘阳拦住。 一个朱克勤,一个朱秀芝,两个都是朱,没一个是好东西。 潘阳理都没理她,准备绕过她出门。 朱秀芝忙拦住潘阳,面上赔着笑道,“大哥,士云的事我也大致听说了,而且那孩子也出没什么大事,大哥你都把人打到住院了,也该气消了吧,你看,朱克勤也是我娘家同族堂哥,大哥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把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当个老师不容易,总不能因为这个事让他丢了饭碗吧。” 闻言,潘阳停下脚步,难以想象朱秀芝竟然还有这种想法,她扭头看了朱秀芝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道,“你脸可真大,哪来的自信能跑到我面给你堂哥说事儿?我奉劝你一句,回去好好问问你闺女,朱克勤有没有摸过她。话说回来,朱克勤算是你家闺女她舅吧?搞不好朱克勤就好那口,连着你家闺女一块就给摸了呢,你可长点心吧。” ☆、第18章 号二更 朱秀芝在潘阳这里碰了一鼻子灰,只好曲线救国,请潘恒春出来说事。 哪知她不过刚当着老头子的面提了一嘴,潘恒春就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不留情面道,“不管是谁让你来的,回去通知朱克勤,让他等着坐牢吧。” 其实要真论起来,朱秀芝和朱克勤也并不是多亲厚的亲戚,祖上是一个祖宗罢了,按族谱上排辈分,她该喊朱克勤一声堂哥,加之朱秀芝的娘家和朱克勤两家住的地方离的近,朱克勤出了这么大的事,家里人肯定找到个人出来帮忙说事。 而这个说事的人得具备两点,一点是和潘兆科家关系亲近,能说的上话;再有就是心得向着他们这头。 朱克勤一家子思来想去,终于寻到了个他们觉得有门路的人,将目标锁定在了喊潘兆科一声大伯子的朱秀芝身上。 打定了主意后,朱克勤他女人一分钟都敢没耽搁,在供销社打了二斤散酒,买了五包香烟,此外瓜子花生水果糖诸如此类的零嘴儿都没少买,零零洒洒装了一兜子,趁着晚上黑灯瞎火别人不注意,朱克勤他女人提着事先买好的东西,直奔朱秀芝家。 朱秀芝哪见过这么多好东西,压根想都没想能不能把事情帮朱克勤他女人摆平了,就一股脑的全收了人家的东西。 还跟人家拍胸脯保证,不算什么事,全包在她身上就行。 所谓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朱克勤他女人送的酒都给朱秀芝她男人喝光了,零嘴儿也被她儿子闺女给一抢而光,现在潘恒春让她回娘家通知朱克勤,让他等着坐牢? 都收了人家的东西,现在再给人家带去这种消息,她朱秀芝岂不是一点面子都没有了? 朱克勤他女人就算没当面跟她说什么,背地里一准会戳她脊梁骨,当初是谁拍胸脯保证能解决的? 不成,太丢人丢份,以后让她还怎么好意思再往娘家去。 不管如何,眼下可把朱秀芝给急坏了。正当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家来回打转之时,错眼瞥见她家巴掌大的小菜园,朱秀芝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她觉得可拿来跟潘兆科讲条件。 这个想法一旦在脑子里形成,她当即笑出了声,甚至一刻都不能在家待了,立马去找她大伯子谈判。 如果她大伯子再不答应,可就别怪她不顾及情分去找基建队队长潘士聪了。 这年头,老百姓尽管吃不饱穿不暖,可却非常看重政治名誉,谁家要是被逮到干了投机倒把的事,或者藏了尾巴被基建队割了,那可算是完蛋了。 别说在他们村,在整个公社名声都臭掉了,家里人跟着倒霉,出个门都有人指着后脑勺说长道短,以后公家在农村需要个人,家里头哪个政治有问题的,那就只能靠边站。 也说不准,潘士尧的铁饭碗都会被弄丢掉。 朱秀芝甚至都在脑海里想出千万种潘兆科向她讨饶的卑微姿态,哪怕潘兆科不答应,张学兰那个女人也会因为害怕的要死,而强求潘兆科将朱克勤的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毕竟为了个丫头片子,把事情闹大了,也得考虑值不值当不是? 这么想着,朱秀芝脚下生风,快步走到了大巷口,正巧潘兆科两口子都坐在家门口的石头上吃饭,朱秀芝老远就呵呵笑了,“大哥大嫂,我来找你们说点事儿。” 潘阳现在一见到朱秀芝,脑子都恨不得滴醋,忍不住扭脸对张学兰嘀咕了一嘴,“这死女人,怎么又来了。” 张学兰见她男人连‘死女人’都用上了,可想而知对朱秀芝有多厌烦,张学兰忍不住发乐,“你也说小点的声,当心秀芝听见。” 说完,张学兰招呼了一声朱秀芝,“秀芝啊,都这个点了没在家烧饭呢,来我家有什么事?” 张学兰这亲厚的态度,倒是让朱秀芝一愣,反应过来后,呵呵笑道,“我家大丫头在家烧着饭呢,我找大哥说点事,在外头不好说,大哥,进家说呗?” 潘阳坐在石头上不动摊,对朱秀芝道,“有话在外头说一样,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朱秀芝呵呵笑,忍不住给潘阳露个底,道,“是关于大哥在山上偷开那片地的事,大哥要是不怕别人听见,那我可就说了?” 潘阳要笑不笑的看着朱秀芝,暗骂了声贱.人,脸上却摆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道,“大哥也是为了生活啊,秀芝你该不会乱说吧?” 朱秀芝笑道,“那哪能啊,所以才过来跟大哥商量商量嘛,连带着我娘家堂哥的事,想跟大哥一块商量怎么做合适呢。” 潘阳起了身,进了家门,朱秀芝尾随而进,跟在潘阳后头絮絮叨叨,“我知道大哥是为了生活,我娘家堂哥当个老师也不容易,家里老少全指着我堂哥呢,我堂哥要是进了所里,让他家老少以后可怎么办啊,大哥你看这样行不行,你不告发我堂哥,我也就...” 后面的话朱秀芝没说了,让潘兆科两口子自己领会去。 潘阳接过她的话茬道,“你也就不向潘士聪告发我是吧?这么说,你是来警告我,不对,应该是威胁我了?” 朱秀芝不答话,而是道,“这种事,被逮到了后果多严重啊...” 朱秀芝把目光放在潘士尧身上,颇有些苦口婆心道,“士尧眼见到了娶媳妇的年纪,要是家里出了这种事,哪家闺女还愿意嫁给他呀。” 她话音刚落,潘士尧梗着脖子没好气道,“我可不用你来操心。” 朱秀芝自诩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她见大房几口子脸上都挂着沉重之色,一声不吭的光听她说,也没人接一嘴,尤其是她大伯子潘兆科,以往不是挺牛逼哄哄的吗,这会儿也蔫巴了。 朱秀芝竭力忍住心中的得意,又对潘阳道了一句,“大哥,你看我说的怎么样?成不成?” 就在朱秀芝断定潘阳一定会应下时,不想潘阳却叹了口气,状似为难道,“秀芝,可怎么办才好呀,可能要让你失望了,这样吧,你这两天找个时间赶紧回娘家,叮嘱朱克勤她女人多烧点好的给他补补身体,就他那小身板子,可禁不起基建队的折腾啊。” 张学兰正在刷锅,一大瓢刷锅水对着朱秀芝不远的地方泼了下去,朱秀芝躲闪不及,油乎乎的被溅了一裤脚。 张学兰呵呵笑道,“秀芝可对不住啊,天黑了我眼神不好使,以后没事可别再过来了,下回这刷锅水可就要直接招呼到你身上了。” 这回朱秀芝可算是听明白了,感情人家大房两口子是在看她耍猴,联合起来把她玩得团团转,朱秀芝气得发抖,方才的乐呵劲不在,换上一副泼妇骂街架势,双手掐腰,对着张学兰呸了一声道,“你给我等着,信不信明天我就先让你男人去公社劳教几天。” 回应朱秀芝的是张学兰又泼了一瓢刷锅水,这回朱秀芝可没那么走运了,整个身上全是油乎乎的水,甚至还有一片菜叶子挂在她小褂盘扣上,她来不及把菜叶子摘下来,尖叫一声,骂骂咧咧逃出了老潘家。 送走了朱秀芝,张学兰把碗筷放在灶台上罩上笼布,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兆科,真不会出事吗?” 潘阳喟叹了一声,安抚了道,“你只管放一百个心,我早就跟士尧弄好了。” —— 出了老潘家之后,朱秀芝连家都没回,窝了一肚子火,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直奔到潘士聪家。潘士聪除了是潘西村生产队大队长以外,尚且兼任村基建队队长,村里但凡举报投机倒把的事全得找他。 潘士聪正坐家门口抽烟呢,朱秀芝风风火火的找过去,对着潘士聪就是一阵绘声绘色描述。 潘士聪静静地抽着烟,一声不吭的听着,等朱秀芝全说完了,他才犹疑道,“这事当真?” 朱秀芝拍胸脯道,“谁要是瞎说,赶明个我出门就被雷劈了。” 潘士聪见她说得太过,忙打断朱秀芝的话道,“空口无凭,我也不能单凭你一面之词就给兆科叔定罪。” 朱秀芝忙道,“我当然知道是这个理,我也不是瞎说,我知道那块地在哪儿,现在就领你上山去看看怎么样?” 潘士聪抽了口烟,外头黑黢黢一片,这个点让他跟她去山顶?这女人疯了吧。 潘士聪皱眉道,“要去也得明天去,现在轰轰隆隆搞这么大动作,还叫不叫人休息了,真搜出来个什么就算了,要是什么都没有,你这不是让我被人戳脊梁骨吗?” 尽管朱秀芝恨不得潘士聪立马叫上基建队去抄潘兆科的家底子,但潘士聪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多说,只是不停叮嘱道,“那明天一早,最迟明天一早,你可立马带人去看看啊,去晚了就该毁尸灭迹了。” 潘士聪不耐地应了一声,转而道,“大婶子,兆科叔怎么说都跟你一家子,你至于要这样急吼吼的吗,是跟他有杀人的仇恨?” 闻言,朱秀芝面上讪讪的,呵呵了两声才道,“哎呀,士聪你还不知道我的性子吗,村里觉悟性高的,我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我也不想来跟你说这事,倒显得我这个人里外不是人,但我这个人吧,一旦知道了,就搁不住心里,心里油煎似的熬,我虽然不识字,可也懂得一个道理,我们可是社会主义,早晚要共同富裕的,怎么能让资本狗来搅了局。” 潘士聪身为基建队队长,自然比大多村民政治觉悟高,朱秀芝说的他当然懂,潘士聪沉吟了一下,让她回家,一切都等明天再说,这可不是小事,他得好好考虑周全。 朱秀芝回家之后饭也没心思吃,在压井口洗了手脚躺床上翻来覆去,一夜也不安稳,等外头天朦胧时,她再也睡不住了,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她要去喊潘士聪一声,让他动作快点,生怕潘兆科动作比她还快。 朱秀芝的动作有些大,潘兆房迷迷糊糊醒了,见他女人动作麻利的穿衣套鞋,就问了一嘴,“起这么早,干嘛去?” 朱秀芝压根就没同潘兆房商量举报潘兆科的事,眼下也不准备同他说,只是对他道,“你睡得你的,管我这么多事儿!” 潘西村大队基建队里一共有二十来个队员,由村里觉悟性高、家庭成分好的村民组建而成,头几年风头正盛的时候,整日什么也不干,就在村里巡查,就看哪家哪户偷摸干了不该干的事儿,只要被逮到,立马带到公社劳教,一到晚上就借用公社中学的操场,号召全公社社员开大会,把犯了罪的全拉上去,挨个批.斗。 因为大革.命的结束,这两年要好上了许多,基建队队员不再像以往那样狂热,除非出现太过分的,不然他们基本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眼下潘士聪不过喊了两个队员一块,由朱秀芝领着上山。朱秀芝跟潘兆房去过她大伯子偷开菜园的地方,可以肯定她绝对不会带他们走错路。 只是令朱秀芝难以置信的是,本该种满蔬菜的小菜园子光秃秃的,更不能想象的是连种过菜的痕迹的没有,空有一片石头块杂草在那堆着。 朱秀芝不停地自言自语道,“作妖了,简直作妖了...” 不死心的朱秀芝又让潘士聪带几个人去抄潘兆科的家。 “他家养了鸡,地窖里绝对还藏了大肉块...我们老农民一个,终年到头能有几个钱?你看他家人现在,不是穿新衣裳就是成天吃大肉,连着床单被罩都换一新,没有偷摸干买卖,能有这些钱买东西?你们要是不信我,士聪你可以自己先去他家看看,看我说得有没有假,这些可都是我亲眼见到的。” 听朱秀芝说得有理有据,潘士聪也有些疑惑,别的不说,就潘兆科突然买了辆自行车都够让他吃惊的了,尽管他对外称那是他家老大买的,可潘士聪还是不能信,穷了多少年的家,悄无声息的就过得比别人好了,不得不让人往那方面想。 潘士聪思量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太多人直接去抄家,万一什么都没抄到,大家都是熟人,他面子上也挂不住。 潘士聪让其他两个队员暂时不要声张,也让朱秀芝先回家,从山上下来之后,他一个人溜达到了潘兆科家。他要装成很随意的串门子,先看看再说。 潘阳早料到潘士聪会来,哪也没去,就坐在家里等他。 见潘士聪来‘串门子’了,潘阳像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像往常一样同潘士聪闲话家常,甚至把潘士聪领进了堂屋,东头间和西头间的屋门都大开着,任由潘士聪有意无意的打量。 床还是用破门板拼接而成,底下垫了石头块,蛇皮袋装的柴禾垫子上铺了几件你破衣裳,就算是床单了,床上的被似乎已经很久没洗过,黑乎乎的,尤其是堂屋潘恒春的床上,似乎还带着一股浓浓的脑油味儿。 张学兰就坐在二层石台阶上给潘阳的破裤子打补丁,潘士聪手掐腰从堂屋出来,抬头看看廊檐顶,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挂。 他又走到地窖口跟前,开玩笑似的对潘阳道,“兆科叔,你家地窖里藏了些什么好东西,我来瞅瞅。” 说完,不等潘阳应下,潘士聪一把揭开盖在地窖上的草垫子,地窖不深,能一眼望到底,里面储藏了老潘家一年的粮食,除此之外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如果硬要给潘阳按个罪名的话,也就是廊檐底下放着的自行车了。 可人家也有说法,人家儿子如今在县城上班,吃得是公家饭,按月领工资不说,还有各种票据领,买辆破二手自行车怎么了?人家有工业劵,有那个买自行车的条件! 潘士聪在潘阳家转了一圈,压根就没发现什么可以拿来定罪的物件,出了老潘家大门,潘士聪点了根烟,狠狠抽了一口,朱秀芝就在老潘家大门口不远的地方等着呢,见潘士聪出来了,忙跑到他跟前,连声道,“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该叫基建队人把他带去公社了吧?” 潘士聪看了朱秀芝一眼,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一大早的被这个女人折腾起来,忙活半天,连个屁都没搜罗到,他能不火大么! 潘士聪没好气道,“你这张嘴要是再乱说,我就把你带去管教管教!” 第32节 等大门外头潘士聪的声音渐远了,张学兰朝她男人看了一眼,见她男人给她使了个眼色,张学兰才起身把自家大门关上,再拿木栓反插上,长长的吁了口气,压低声音对她男人道,“兆科,刚才可把我吓坏了,家里那些东西呢?你都藏哪了?” 潘阳总不能对张学兰说都藏在她空间里了,就支支吾吾道,“反正是你找不着的地方,这段时间我们都低调些,等风头过了再说。” 张学兰又吁了口气,想到朱秀芝那女人,她忍不住呸了一声,“这个烂了心肠的死女人!以后我要是再同情二房分毫,我张学兰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第19章 号一更 早在被潘兆房发现之初,潘阳就喊上张学兰一块上山,两口子抹黑把菜园里的菜全给连根拔了,能卖的全拿去卖掉,半生不熟的就留着家里吃。潘阳还拿大铁锹把松了的土壤全给拍板正了,上面还扔了碎石头,夏季雨水又多,下了几场雨地干了之后,压根就看不出来种过菜。 要知道,二房靠得住,母猪能上树! 得亏潘阳有先见之明,昨晚朱秀芝前脚刚走,潘阳后脚就喊全家人一起行动,该收的东西一股脑全打包了起来,连夜搬到潘老五家去。 潘老五老两口子如今全被潘阳送去了省城,潘阳从省城回来前,老两口把家里钥匙给了潘阳一份,让她没事去他们家晃荡两圈。 既然都没人住了,门一锁不就完事了?农村人有些迷信,家里一定要有人气在,哪怕潘阳不天天睡在潘老五家帮忙看门,也要时不时过去转两圈,把他家门窗大开透透气。 眼下倒是方便了潘阳,家里的新衣裳、床单被罩、毛线还有风干鱼肉和鸡仔,全给潘阳和潘士尧抹抬放到了潘老五家里。 不过潘阳还是不放心,趁着没人之际集中意念把东西全存到了自己空间里,唯有这样她的心才能安安稳稳的揣在肚子里,毫不担心被人发现什么。 可怜朱秀芝这个女人,信誓旦旦的要抓住大房的尾巴,没想到竹篮打水一场空,还给她男人潘兆房知道了她偷摸举报大房的事,被她男人狠揍了一顿。 到底是亲兄弟,潘兆房就是再不是东西,也不忍心去举报潘兆科,可想而知他知道朱秀芝偷摸举报后,把她揍得有多狠。 朱秀芝被她男人揍,最开心的要数张学兰,她如今可乐呵了,白日里东家串西家,和一群中年妇女东家长西家短,不等太阳落山,她就早早的把晚饭做好,催着家里老少赶紧吃饭。 为啥这么急?因为吃完了饭,她要赶着扛大板凳去潘家村小学操场参加批.斗大会,批.斗的对象是原潘家村小学三年级班主任朱克勤,不仅潘家村生产队的所有人要参加,就连其他村的都会过来,把小学操场密密麻麻围成一大圈,里三层外三层,别提多热闹了,去晚了寻不到好位置根本看不见! “阿哒,你不去了?”张学兰收拾了碗筷,让她男人抗一条大板凳,让她儿子也抗一条,大家都急吼吼的往学校大操场赶,只有潘恒春坐在二层石台阶上没动摊。 潘恒春从布兜里捏了两搓旱烟草放进烟袋锅里,点上抽了一口,听大媳妇这么问他,潘恒春摇摇头道,“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没意思。” 和小一辈的人不同,潘恒春才是真正受过罪的人,回想起大革.命刚开始的十年,国家政治生活不正常,全国上下跟着处于一种非常动荡和混乱的状态之中,市、县、社、队四级,一切工作都以革.命大批判来开路,他们生产大队选拔了二十来个家庭成分良好、战斗力强的中青年后生,组成基建队,他们的任务就是专门搞阶级斗争。 基建队的首要敌人就是大地.主,其次是富农,再有就是犯了资.本主.义禁忌的老百姓,这些人无一幸免,统统拉去批.斗,强制这些人劳教,被劳教的人不给记工分,自带口粮和被褥,白天干最重的活,晚上号召全公社的人围观,对其进行思想教育。 说白了就是对人进行身体上和思想上的折磨,不仅耗尽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还让你在所有人面前抬不起头。 作为旧时代的地主,潘恒春挨批.斗的次数最多,但凡村书记要向上头表明积极性,就一定会把潘恒春拉去劳教一番,那种非人的精神和*折磨,潘恒春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更不想再去看一眼。 哪怕这个劳教的对象是猥亵女学生的道貌岸然老师,都不足以让潘恒春能下决心跟着别人一起去看笑话。 晚上潘家村小学操场上又开始热闹了起来,除却本生产队的村民外,尚且有外村的村民,本村互相熟络的都挤在南面墙,外村的都围在北墙,大人小孩挤在一块,挤到前头的就坐在大板凳上,来的晚的,就站在后头,要是站着还看不见,那就回家搬条大板凳,踩在大板凳上呐喊助威,整个操场吵吵闹闹的,像煮开的一锅沸水。 基建队大队长潘士聪在指挥队员忙活着,队员们把教室里的学生桌抬了出来,靠东面墙排成一排,每张学生桌上都放着一个搪瓷缸,妇女主任拎着个暖壶挨个往搪瓷缸里倒水,一会儿在这里坐的可都是公社大头,书记、副书记以及各个生产队大队长... 火堆子已经点燃,手推车、铁锹、大土堆、大石头堆...都已经准备完毕。 潘阳领着家里几个萝卜头刚到学校,就给潘士聪喊去教室了,同她一块被喊过去还有生产队其他队员,今晚潘士聪让他们作为给朱克勤添石加土的‘装土人’。 潘阳听老一辈人说过什么叫‘装土人’,被劳教的人称之为‘坏人’,而装土人则是‘好人’,坏人被逮到后,强制性让坏人推着小推车在操场上来回走,好人就用铁锹铲土往坏人的小推车里装,装满了土还要搬石头往里面扔。 进行*劳教后,再由大队书记、副书记,主任委员的等挨个发表讲话,对坏人进行精神劳教。 总之,务必要让坏人知晓他们无产阶级专.政的厉害之处。 潘阳对这种事不感兴趣,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在她眼里都是在耍猴给别人看。 潘士聪劝道,“兆科叔,你可是举报朱克勤作风不正的人之一啊,理应当由来对付他,让他知道你的厉害!” 潘士聪口中的对付,不过就是朱克勤推小车,她跟着装土装石头,这样就叫厉害? 潘阳满额黑线,半响才道,“你看朱克勤脑门子上的疤到现在都没褪掉,他应该知道我的厉害了。” 说起这个,潘士聪忍不住拍拍潘兆科肩膀,哥两好似的,由衷道,“说真的,兆科叔我老佩服你了,够种!真不愿意去装土?” 潘阳忙摆手道,“真不去。” 潘士聪也不强求,不过潘阳不去,他们老潘家也得出个代表,潘士聪找到潘家一排萝卜头,正色道,“枪杆子出政权。哪个愿意去当装土人?” “我!”潘士勋这个虎头虎脑的狗蛋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抄起铁锹就往操场中间跑,潘阳在后头喊他也没个用,人家早跑远了。 潘阳笑骂了声小兔崽子,也由着他去了,反正在她眼里,这些形式就是在集体搞笑话。 等批判时间一到,操场的大喇叭声立马响起,基建队的副队长手里拿着鞭,像赶老驴一般,跟在朱克勤后头催他快点,朱克勤走的慢了,他就给他一鞭子。 朱克勤每走一步,装土人就往他的推车里装一铁锹子土,最令人捧腹的是老潘家的二小子,蛋大的小人,拿铁锹都还费劲呢,也跟在屁股后头添乱。 可怜朱克勤刚出县医院出来,被潘阳揍过的身子骨还没养好,且他本就不算个正儿八经的庄稼汉,平时日只要拿本书在讲台上摇头晃脑就成,哪里吃过这种苦头,冷汗直冒,浑身从骨头眼里冒着疼,他忍不住暗骂道,还不抵他直接蹲班房呢!班房里虽说不让乱跑,但闲呆着不用劳动,哪像现在,吃这苦头! 也不知道是有人故意整朱克勤还是怎么的,这场批.斗大会一连开了好几天,每天都有不同的批.斗理由,等批.斗结束,朱克勤的小命也去了大半条,可把朱克勤他女人心疼坏了,更让他女人哀嚎的还在后头,原本以为劳教之后就算了,没想到还把她半死不活的男人直接送进了班房,让他吃劳改饭! 不管如何,令老潘家糟心的事总算过了去,潘士尧赶着上班,早就回了县城,因为朱克勤的事,本来说好的相亲也没能相。不过就算潘士尧去县城了也不要紧,因为王有田他爱人说人家姑娘主动要去县城和他对象! 王有田他爱人寻了个空闲时间特意来老潘家说了这事,她道,“姑娘家那头问了好几次了,我也不好次次都推脱,就实话跟人家姑娘说士尧在县城工作忙,实在难找时间回来一趟,人家姑娘当即就说了,既然士尧回不来,那她就过去一趟。” 说着,王有田他爱人笑吟吟的问潘阳道,“兆科,你看这样成不?我领人家姑娘去,你和学兰也一块,就我们几个,中午赶士尧下班点儿,我们一块吃个饭就当是见了面,行不行?” 潘阳想了想道,“也行,那我们就一块去。” 本来张学兰不打算去的,可转念一想,她还没去过县城呢,比起相亲的事,她更想去她儿子工作的单位看看。 就这么说定后,王有田他爱人提前一天回了娘家,王有田家有辆自行车,王有田他爱人骑自行车带人家姑娘,潘阳这边就骑车带张学兰,四人分头行动,说好在县贸易经理部大门口碰头。 ☆、第20章 号一更 同潘士尧相亲的姑娘叫杨秀英,今年十七了,和潘士尧同岁,秀英没有兄弟,上头只有个姐姐秀春,因为家里只有两个闺女,秀英的姐姐秀春在到了嫁人的年纪后,招了个上门女婿,和本村打小就没有老子娘的常海山结婚了。 秀英只上完小学二年级就不愿意再读书了,比起读书,她更喜欢在家帮老子娘干活,无论是上山拾柴禾还是下田栽秧,她都行,至于缝缝补补的活儿,全是她在干。 十七岁的秀英已经是个身体发育成熟的大姑娘了,她的模样在村里算是俊俏的,大眼睛高鼻梁,丰满的臀部纤细的腰肢...村里也有人去她家说亲的,但她都看不上人家小伙子,不是长得丑就是身体太单薄,一点都不能满足她对男人的想象,她是个农村姑娘,远距离的男人她又结识不上,眼瞅着翻过年就十八了,再大些就该不好嫁人啦。 挑三拣四的秀英可把她老子娘给急坏了,因为秀春有个上门女婿,秀英老子娘也不强求秀英再招个上门女婿,所以当王有田他爱人提起给秀英说个对象的事,秀英老子娘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而秀英呢,在听王有田他爱人形容过潘士尧的长相后,心里对这个男人生出了向往,在知道这个男人在县贸易经理部开车,无法常回家之后,秀英更是丝毫不嫌害臊的表示自己可以去县城看他。 他们一行人说好在县贸易经理部大门口汇合,秀英终于见着了潘士尧! 秀英一见潘士尧的面就惊喜的心砰砰直跳,潘士尧的长相完全符合了她对男人的要求,浓眉大眼高鼻梁,皮肤黝黑,她目测了潘士尧的身高,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跟这样的男人走在一块,会让她有种甘当小女人的错觉,给他洗衣做饭生孩子也任劳任怨。 不过就是潘士尧有点单薄了,不够孔武有力! 秀英略可惜了些,不过转念一想,以后等他们结了婚,她会做好吃的给他养壮实。 想到这儿,秀英不禁红了脸庞,天啊,她居然都想到他们结婚以后了... 相较于秀英的感情热烈,潘士尧则要冷静理智许多,他毕竟也是相过亲、经历过恋爱的人,加之他在外历练之后,整个人成熟稳重了不少,他承认她对秀英的第一印象比较满意,但是否可以跟这个姑娘结婚,还需要进一步的考察。 因为这一行人的到来,潘士尧不得不向方建国请假。 方建国只认识潘阳一个人,其他三个他都没见过,方建国自然的将目光放在和潘士尧差不多大年纪的俏姑娘身上,他也是过来人,略微一想便明白个大概。 方建国忍不住打趣道,“请假可以,总得有个说服我的理由,一定要说重点,不然我可能不给批假哟。” “嗯,就是家里给我说了姑娘,今天来城里见个面。” 说完,潘士尧止不住红了脸,好在他皮肤黑,不至于让人太看笑话。 尽管这样,方建国还是哈哈笑出了声,他嗓门大,汽车队的队员们都这下都知道潘士尧要相亲,对方姑娘就等在门外。 有好奇的甚至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出去走了一圈,故意经过秀英面前,将她瞧了个仔细,等回来关上门就闹腾潘士尧。 平时和潘士尧玩得好的田旭刚伸手勾住潘士尧的肩膀,趁乱道,“赶紧给我们散烟发糖,不然我们都冲出去闹你媳妇儿。” 潘士尧把他胳膊甩开,窘迫道,“乱说个什么,还不是我媳妇儿呢!” 管他是不是真媳妇儿,如今难得有个乐子,这群大老爷们肯定要闹腾闹腾。 最后还是方建国呵斥了这群人,笑骂道,“赶紧得都去干活去,人家姑娘都在外头等了,让士尧出去跟人家姑娘好好处处,回头还少得了你们的烟糖?” 众人一听是这个道理,忙将潘士尧给赶出了办公室。 田旭刚甚至把他身上的二十块钱还有十斤粮票塞到了潘士尧兜里,道,“哥们,可别抠门,让大灶师傅做些好的请人家姑娘,别丢了咱们贸易部的面子!” 临出门前,潘士尧把钱和粮票都扔回去给了田旭刚,笑道,“我身上的钱足够了!” 正是中午饭点了,潘士尧走在前头,领他们去县革委会食堂吃午饭。 潘阳道,“方队长给你假了?” 潘士尧嗯了一声道,“批了半天假给我,吃完饭我带你们好好转转。” 王有田他爱人笑眯眯的接过话茬道,“我们一把老骨头了,转什么转,你领秀英好好在县城里转转就好。” 说着,王有田他爱人推了推秀英,让她跟潘士尧一块走,笑道,“秀英,你还没来过县城吧?” 秀英抿嘴笑了笑,“没呢,头一回过来,县城好玩吗?” 后一句话算是问潘士尧的。 潘士尧在县城待了挺长时间,要是没事的话大街小巷也溜达了个遍,听秀英这么问他,潘士尧同她说了些县城可以玩的转的地方。 潘士尧道,“从革委会大门这条道往西直走,有个大操场,那里每周末晚上都会放电影,电影院县城里也有,就在小西门那块,一毛钱一张电影票,不能赶着周末过去,人太多,一准排队。还有大前门那里,新开了小型的百货商场...” 秀英微仰头,认真的听着潘士尧给她介绍,含羞带怯的时不时将目光放在潘士尧的侧脸上,从样貌到谈吐再到气度,真是越看越满意。 两个小年轻走在前头,后头潘阳和张学兰还有王有田他爱人,他们放慢脚步跟着。 王有田他爱人偏头,压低声音笑着问张学兰道,“学兰,你看怎么样?姑娘人不错吧?长得俊又会说话。” 凭良心来说,张学兰对秀英这个姑娘的印象比较好,见面不用王有田他爱人介绍,主动就喊她和她男人叔、婶,说话干脆响亮,像个小黄鹂,长相也神气...唯一不满意的一点就是她没有兄弟。 没有兄弟这件事是最让张学兰耿耿于怀的,否则像这种长相这么懂事的姑娘,还用犹豫吗?简直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眼下张学兰也不好跟王有田他爱人直说,只好笑道,“还可以,主要看两个孩子能不能相处到一块,要是都没意见,再说下面的也不晚。” 王有田他爱人笑了笑道,“说得正是这个理儿,光我们打算的好不行,还得两个孩子都没意见...不过,我看两个孩子有戏,你看他们聊的多好啊!” 刚才潘阳一见着她大妈妈,也是高兴的不得了啊,潘阳知道她大妈妈长得好,没想到年轻的时候会这么俊,眼下看着她大妈妈和她大伯一块走,真像对金童玉女,潘阳决定了,无论如何,都得让她大妈妈进她家门,可不能因为她重生,让本该发生的事情改变了轨迹! 潘士尧单位发的粮票,潘士尧去粮站兑换了一部分之后都寄放在了食堂大灶上,平时他独自一人,宿舍里又没有炉灶可以做饭,除却去方建国家吃饭,潘士尧基本上顿顿都在这里解决。 今天潘士尧向大灶师傅点了一盘小鸡炖蘑菇,一盘青椒炒鸡蛋,一盘绿豆芽炒粉条,还有红烧豆腐和鲫鱼,这些都不用粮票,只要交钱就行,至于主食,潘士尧点了一屉蒸馒头,早上的包子灶台上还有,潘士尧又要了一屉大肉包子,这些都要粮票。 要粮票的这些,潘士尧就在登记本上登记上,让大灶师傅自己扣粮食。 大灶师傅姓钱,胖乎乎的脸,圆滚滚的大肚子,因为灶上油水好,把他养得特别富态,笑起来倒像个弥勒佛,钱师傅跟潘士尧这个后生混得熟了,见潘士尧一口气点了这么多东西,笑呵呵道,“士尧,请单位那帮小伙子吃饭呀。” 第33节 潘士尧挠挠后脑勺笑得有些羞涩,他也没瞒着钱师傅,笑道,“不是,家里人今天来城里了,带了个姑娘跟我对象来着。” 闻言,钱师傅哈哈笑了,连声道,“那感情好,你就等着吧,今天我一准给你做好吃些,馒头也给你蒸大些,保证你在人家姑娘面前留个好印象!” 潘士尧忙不迭感谢,几人坐等了会儿,饭菜就好了,钱师傅果然没说虚话,给潘士尧他们做的菜分量很足,馒头包子都是别人一个半的大小,加之他们菜点的又多,惹得邻桌频频侧目。 潘士尧点这么多菜,得花掉不少钱,在秀英看来,潘士尧点得菜越丰富,花得钱越多,就越说明潘士尧对她满意,不然也不会这么重视了不是? 有了这个认知,秀英几乎一直沉浸在甜蜜之中,这个感情热烈的姑娘眼下甚至想过,哪怕潘士尧现在要跟她结婚,她一分钱嫁妆都不要也可以嫁给他。 至于家庭条件彩礼什么的,秀英从来没有想过,只要是她看上眼的男人,哪怕她跟着他吃糠野菜喝刷锅水都心甘情愿,哪里还会去想太多。 吃完了饭,王有田有意让潘士尧领秀英在县城转转。 可张学兰却道,“差不多该家去了,不然今天该赶不回去了。” 王有田他爱人早就打算好了,笑道,“那还不简单,今晚我领秀英在广臣家歇一晚,你和兆科就在士尧他宿舍将就一晚,明个一早我们再一块回去。” 王有田他老娘和潘广臣老娘是亲姐妹两,这亲戚关系,王有田爱人去叨扰一晚上也说得过去。 张学兰有些犹豫,家里几个大孩子就不说了,还有个三岁大的萝卜头等着她照看呢,指望潘恒春,能管得住他吗。 潘阳看出了张学兰的顾虑,她做主对王有田他爱人道,“大嫂子说的是,又不是没有住的地方,让两个孩子去转转。” 话音刚落,张学兰就无声瞪了潘阳一眼,潘阳只当没看见,把自行车给潘士尧,对潘士尧道,“士尧,快带秀英好好转转,去看场电影也行。” 在三个老家伙的目送中,潘士尧骑上自行车带杨秀英去转悠了,等两个小年轻走远了,潘阳问王有田他爱人道,“大嫂子有要做的事吗?要不我们也随便转转磨时间?” 王有田他爱人呵呵笑道,“你们两口子转悠吧,我就不掺和了,我这就去广臣家一趟,跟他说我晚上要在这住,让他媳妇儿给我收拾一张床出来。” 说着,王有田他爱人又道,“你两口子要是没事,也和我一块过去坐坐?” 想到潘广臣他女人吴秀娟嘴上一套心里一套,潘阳忙摆手道,“不了,大嫂子去吧,我带学兰去转转,明个我们还在贸易部大门集合怎么样?” 王有田他爱人笑着应下,跨上自行车朝潘广臣家方向走。 王有田他爱人刚走没多远,潘阳就被张学兰狠狠拧了一把,潘阳捂着大胳膊,瞪眼道,“又发什么神经!” 张学兰气道,“你看不出来我对秀英不是很满意啊,怎么还死脑子硬撮合,对,秀英人是不错,但我还是不能忍她没有个兄弟。” 潘阳和稀泥道,“人家王有田爱人好心好意给我们说个媒,人家都不嫌麻烦了,我们还能说什么,在县城过一夜就过一夜呗,又没让你像我以前那样睡桥洞。” 提起这个,张学兰念起她男人挣钱的不易,心疼道,“你在哪睡的桥洞?很冷吧。” 潘阳道,“那大冬天的风呼呼刮,能不冷么,冷也不行呀,舍不得住招待所,就只能忍。” 见张学兰面上有松动的迹象,潘阳继续道,“既然都说好今天不回去了,留都留下了,我带你好好转转,话说回来,你还没来过县城呢。” 事情都定下了,张学兰还能说些什么,索性就将烦心事搁在一边,跟在她男人后头转悠。 潘士尧说县城新开了家小型百货商店,潘阳想领张学兰过去看看,打听了路人怎么走,两人一块去百货商店转了一圈。 眼下立了秋,天凉快了起来,百货商店里新一季的衣裳开始上新,各种样式的对襟小褂,颜色也不止灰黑蓝三色,而是多了些鲜亮的颜色,很是好看,无论什么时代的女人,逛街都会让她们忘却所有的烦恼,对于张学兰来说,哪怕不舍得买什么东西,单一饱眼福,也足够让她回去向村里的女人们炫耀一番。 秋天正是穿毛衣合适的季节,商店毛线柜台里摆了各色毛线,张学兰眼瞅着这些花花绿绿的毛线,突然想起来她男人说找人加工毛线衣,也不知道有没有加工好。 想到这儿,张学兰就问了一嘴,“兆科,你之前把毛线带到县城说找人加工,你找哪个加工的?加工好了没?索性这趟过来了,我们就去看看,好了就一块带回家,等过阵子变天之后就能给孩子们穿上了。” ☆、第20章 号二更 听张学兰提起毛线的事,潘阳这才想起她把毛线丢在孙大姐那儿很久了。 从百货商店出来,潘阳领张学兰朝孙大姐家方向走。 路上,张学兰问道,“我们这是去哪儿?” 潘阳道,“孙大姐家,上回来县城给孙大姐送菜,孙大姐说她会织毛衣,我给了她十块钱让她帮忙加工。” 张学兰瞪大眼道,“十块钱?!让她加工个毛线衣竟然给十块?” 其实潘阳给得真不算多,孬好人家也要花时间去织的,况且潘阳给的毛线是织五个人的量,一件毛线衣紧赶慢赶也得十来天才能织出来,五件毛衣怎么也得将近两个月了吧,花这么长时间织毛衣,给人家十块钱还能算多? 况且孙大姐还要照顾她男人,搞不好到现在都没全部织出来呢! 张学兰只想着花十块钱有多肉疼了,气得拿拳头捣了她男人一拳,没好气道,“潘兆科,我们家钱是大水淌来的吗?你说你是不是看上那女人了,挣点钱就想偷摸给她花是吧!” 听张学兰这么说,潘阳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奶奶好像误会了什么... 回想起前头只要她提到孙大姐,她奶奶都一脸不爽的样子,潘阳现在可算是搞明白了怎么回事,一阵无语,半响才道,“我那是看她可怜才照顾她的。” 说完,潘阳觉着不对,这样好像更容易引起误会。 果然张学兰更气了,大有无理取闹的意思,“我也很可怜,跟着你潘兆科什么苦头没有吃过,自然灾害那几年,我在你家跟着你啃树皮,没一天过好日子,现在虽然光景比以前好了,可我没一天不跟着你爷几个屁股后头操心这操心那的,我哪天舒坦过了?也没见着你可怜可怜我?” 眼下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潘阳可不想跟她奶奶因为这个可笑的误会争吵,潘阳低声提醒道,“我们在外头呢,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在外头吵嘴多丢人。” 张学兰扭头看看,果然有行人侧目,有意无意往他们这边看,她也不想在外头丢人,但也咽不下气,咬牙警告她男人道,“以后我不准你再去什么孙大姐、杨大姐家,要是再给我知道,我也不管丢不丢人了,信不信我把你老潘家祖宗十八代都刨出来问候一遍!” 信,潘阳绝对信她奶奶有这个能耐! 潘阳满头黑线,劝道,“不管怎么样,我们总得要去一趟,把毛线衣带回家去吧?钱都花了,再不去拿毛线衣,岂不是亏大发了?” 张学兰想想也是,她才不会矫情的说不要去孙大姐家之类的话,相反,她倒要去看看那女人到底长什么样,能把她男人给整得迷三道五! 等张学兰真见到孙大姐的面了,一种自卑夹杂着嫉妒的心里油然而生,张学兰忍不住打量着面前笑吟吟的女人,皮肤白嫩嫩的像剥了壳子的鸡蛋,大眼睛高鼻梁,梳着两根麻花辫,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别说是男人了,就连她这个女人都不得不承认人家长得确实好看。 再看她呢,在农村里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皮肤晒得黝黑粗糙,头发为了更好打理,剪成了齐耳短发,衣裳虽然穿了她男人在省城给她买的的确良套头衫,但因为蓝色格外显黑,穿在她身上也无端多了一分土包子的气息... 这一切,令张学兰沮丧极了,同时也有种无端恐惧感,她男人如今变得能耐了,她也听过男人一旦有些本事,就会对家里的糟糠各种看不惯,好像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男人对她很多时候都不耐烦了... 潘阳还不知就这么一会儿,她奶奶已经在心里给她打上‘负心男人’的印记了。 孙大姐正坐在自家院子里给她男人揉捏不能活动的小腿肚,医生说这样能减缓她男人的下肢肌肉萎缩的速度,她见潘阳过来了,不用潘阳提,她就回屋把毛线衣拿了出来,五件毛线衣被叠的整整齐齐摞在一块,孙大姐一块都交给了潘阳。 潘阳翻看了看,孙大姐手很巧,每件毛线衣都是不同的纹路花色,知道潘阳是给她家孩子织的,甚至还在胸前用不同颜色的毛线织出了诸如小猫、小狗等动物图案。 潘阳忍不住夸赞道,“大姐好手艺,这么快就织完了!” 孙大姐他男人接过话茬笑道,“不是我夸她,她干活手脚麻利着呢,想着等天转凉你们该穿了,连天加夜赶出来的。” 孙大姐嗔她男人一眼,道,“真是,哪有你这样王婆卖瓜的。大哥快看看样式行不行,大小我按着你给的尺寸来织的,应该没问题。” 说着,孙大姐笑着看向张学兰,道,“大哥,这位想必就是大嫂子了吧,大哥这是抽控带大嫂子来城里玩了?” 潘阳乐呵呵道是。 孙大姐性格爽朗,是个自来熟,她跟谁都能聊两句,眼下有意和张学兰搞好关系,主动和张学兰聊起了家常。 其实孙大姐也没想太多,她只是觉得潘阳帮了她挺多忙,打心眼里感激她,并不是如张学兰想的那样想勾.引谁,再说就算是有意要勾.引谁,对象也不会是潘阳,或许在张学兰眼里她男人是个有本事的,但比张学兰她男人有本事的多了去,孙大姐自认干不出这般没有品的事儿。 张学兰也发现了,孙大姐这个人一是一,二是二,性子比较直接,有话说话不藏着掖着,跟张学兰想象中的狐狸精完全不一样,而且张学兰也注意到了,孙大姐似乎很爱她男人。 孙大姐同她聊家常的时候,眼睛时不时会放在他男人身上,要是她男人手不老实,把搭在腿上的毯子掀开了,孙大姐就会白他男人一眼,然后再耐心的给她男人盖好。 按说孙大姐的遭遇在张学兰看来,那就是命苦,要照顾瘫痪的男人不说,还要拉扯两个孩子上学,男人看病的医药费,孩子的学费,还有家里日常开支,哪样不得靠孙大姐去挣钱! 可孙大姐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苦,相反她还很乐观,和张学兰的交谈中,从不向张学兰抱怨家里一团糟的事,提到她男人、她孩子面上都挂着笑,回忆谈论的无不是有趣的事儿。 从孙大姐家出来,张学兰忍不住叹了口气,对潘阳道,“这个孙大姐...确实命苦啊!” 潘阳一直都很同情孙大姐的遭遇,更佩服她非但不自怨自艾,还凭着自己的肩膀把整个家撑了起来,潘阳也跟着感慨道,“她是个有能耐的女人啊!” 闻言,张学兰斜眼看她男人,“怎么,你很喜欢这样的?” 潘阳头疼道,“你看你,又想哪去了,我只是同情她养家糊口不容易,能帮忙就帮忙点了,我们又不是没吃过苦头,多少能理解点她。” 听潘阳这么说,张学兰也沉默了,好一会才道,“算了,以后家里有个小菜什么的,多给她送点。” 潘阳倒是没想到会从张学兰口中说出这样的话来,忍不住打趣道,“怎么?不怕我对她起外心了?” 张学兰呸一口道,“你敢!唉,我看到她,我就想如果换做我是她,我能怎么办,将心比心同情她罢了,何况孙大姐人也还不错了...” 两口子从孙大姐家出来之后就往县贸易经理部方向走,潘士尧把他宿舍的钥匙事先给了潘阳,他们先去了宿舍,宿舍外边有个水槽,张学兰把潘士尧换下的脏衣裳拿到水槽里洗了。 潘士尧等天快黑了才骑自行车回来,脸上挂着红晕,他得承认,经过半天的相处,他对杨秀英这个姑娘还挺满意,等他阿哒问他怎么样。 潘士尧毫不犹豫的道,“挺不错,如果可以,我想同她结婚。” 张学兰瞪眼道,“结婚可不是开玩笑,你想清楚了?” 潘士尧郑重点头道,“想清楚了,娘,秀英说她哪怕一分钱彩礼都不要,也要同我结婚,不介意我家穷不穷,不介意有没有三转一响,就要跟着我。” 潘阳忍不住笑了,拍拍潘士云的肩膀道,“儿子,真是好样的!” 真没想到她大妈妈这么主动! 潘士尧的一句不要彩礼,说得张学兰心动极了,忙抓着潘士尧确认道,“那姑娘真说自己不要彩礼钱?还不要三转一响?” 潘阳受不了张学兰心里打的那些如意算盘,忍不住道,“别想太多美事儿,就算人家姑娘不要彩礼,我们还就真的不给彩礼了?可不能做太过,要我说,该有的一样都不能少,家里也不缺那个钱。” 张学兰追问道,“不缺那个钱?家里有多少钱我心里不清楚?最多能出得起彩礼,再置办点结婚用品就不错了,哪还有闲钱再买其他?” 听张学兰这么说,潘阳才意识到自己说露了嘴,她卖手表的七百块钱没跟张学兰提过,张学兰自然还不知道有这个钱,何况就算没有卖手表的钱,把她空间里存储的东西都卖了,也能让潘士尧像样的结个婚了。 当初她咬牙把手表也卖了,还有念头就是想把家里小厨房连着菜园的那片地方盖上两间新瓦房,不为别的,就为潘士尧结婚之后能有个新房住。 眼下潘士尧还和两个弟弟一块睡西头间,总不能结了婚还和弟弟们一块睡吧? 家里添个人,可不仅仅是添张床这么简单了。 潘阳初步估算过,照着现在的物价水平,两间瓦房盖下来怎么也得两三百块钱花掉,再加上潘士尧结婚的彩礼钱,买三转一响,还有置办家里零零碎碎的结婚物件,加起来怎么也得个千儿八百的。 这些钱花掉了,总得留着点本钱以后捯饬小买卖吧? 别看她存储的东西不少,现在正是花钱的时候,处处都要用到钱! 张学兰也有自己心里的小算盘,她道,“兆科啊,不知道秀英这姑娘说话算不算,如果她老子娘也不在乎彩礼的事,我看这门亲事也成,当然我们也不能说不给彩礼钱,就是这三转一响,可以暂时先不用买,等秀英过了门,家里手头好点了,我们再买...” 张学兰话还没说完,潘士尧就皱眉打断道,“娘,你这是在埋汰秀英还是想埋汰我?你儿子结个婚你就想这么随便了事?你能不能别总想着占便宜。” 张学兰瞪眼道,“我怎么就占小便宜了?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考虑,要是家里真有个千二八百的,我能在乎这些吗?!” 潘阳道,“好了,你们别吵嘴,钱的事都交给我,我保证能让士尧风风光光的结婚。” 话虽如此,张学兰仍旧是抱着女方不要彩礼的高期望值答应了这门亲事,事实上呢,秀英老子娘还真没提彩礼的事。 试想,秀英老子娘又没有儿子,不像农村大多数人家指望通过嫁闺女挣彩礼钱,等闺女出嫁之后,把彩礼钱扣下来留着给儿子娶媳妇儿用,他们就一个上门女婿,哪用得着彩礼钱? 秀英老子娘想得也开,只要闺女满意了,对方待他们闺女还行就可以了,彩礼的事随便男方给,给多给少都是那回意思,就算一分不给,秀英老子娘也不怪人,这年头,但凡过得好的有几个不愿意出彩礼的?出不起彩礼的肯定是太穷的原因,与其为了出彩礼钱欠一屁股债,还不抵不出那个钱呢! 但是订下亲事那天,潘阳做主出了两百块钱彩礼钱。 这两百块是村里村外家家户户娶媳妇出的价钱,潘阳多出一分钱挣风头,更不会少出一毛钱显得她穷酸气。 第34节 可是张学兰还是为了这两百块彩礼跟她大吵了一架! ☆、第21章 号一更 尽管秀英一再向潘士尧表示,她可以什么形式都不要,直接去他家,等他们年纪够了,再去打个结婚证就成,她不会嫌他家穷,只要有口饭吃就行。 秀英对潘士尧这般热烈的感情,让潘士尧既甜蜜又苦恼,他不停的劝说秀英,既然他们亲事定下来了,他就跑不掉,她又在害怕什么? 秀英挽着潘士尧的胳膊,笑得很甜,笃定道,“你现在人都是我的了,我才不怕你跑掉。” 潘士尧脸上一阵绯红,对她道,“既然这样,总得让家里把房子盖起来,至少让你有个住的地方呀,总不能因为我们结婚的事,把两个弟弟都撵到东头间跟阿哒娘睡吧,他们都这么大了,再跟阿哒娘睡不合适。” 潘士尧说的在理,哪怕秀英真就想让潘士尧的两个兄弟跟老子娘睡,她也不好说出口,她想了想,转而道,“结婚之后我可以跟你去县城,就住你宿舍,给你烧饭洗衣裳,天冷了还能给你暖被窝。” 说到最后,秀英也有点不好意思了,他们还没结婚呢,她就开始说这么大胆的话。 潘士尧把胳膊放在了秀英肩膀上,几乎是劝哄着道,“住宿舍不是不行,而是眼下我宿舍连个炉灶都没有,以后结婚了我总不能天天领着你去食堂吃饭吧,现在队里忙,等闲下来之后我就向队长申请,在宿舍的廊檐下支口炉灶,到时候再接你过去比较合适,而且我要是跟队里出去,留你一个住宿舍我不放心。” 秀英听他完全是在为自己着想,心里的那点不快早就消失殆尽,她摇着潘士尧的胳膊,叮嘱道,“那最迟年前,不能再翻过这个年头,翻过年我就又大一岁了!” 潘士尧就笑,“再大一岁也不大!” 这话秀英爱听,咯咯笑个不停。 既然说好了婚期定在年前,眼下已是深秋,老潘家不得不开始忙活起来,趁着秋忙之前,潘阳每日都去山上转悠打野味,家里的鸡仔也长大了,张学兰留了几只下蛋勤快的母鸡,公鸡不待长大张学兰就全杀了风干,让潘阳拎去县城卖掉,母鸡多了每天都能下七八个蛋,张学兰过得节省,平时家里几乎不吃,余了许多鸡蛋,潘阳全带去了县城。 家里还放着潘阳从废品收购站买回来木半块,潘恒春没事就拿出来用锤子斧头一阵敲敲打打,能做成木箱子的就做成木箱子,够拼成木柜的就做成木柜,等全做好了,再刷上油漆,看起来也像模像样,□□成新的就留给潘士尧结婚用,半旧的就放在堂屋里留他们存放东西。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准备着,除了张学兰,老潘家人对秀英的到来都抱着期待与欢喜,毕竟她来了就意味着下一代人不远了。 一分欢喜两分忧,临近秋忙,生产队大队长潘士聪抽着烟串门子到了老潘家大巷口,老潘家刚吃过晚饭,都坐在大门口石头上和一帮邻居叙闲话。 潘士聪也加入了他们的唠家常队伍中。 潘士聪脸上满是愁容,叹气道,“兆科叔啊,我们今年恐怕过不了好年了,上半年收成还可以,这下半年,唉,你看统共就下了一场雨,地里的黄豆和玉米长得都不行啊,尤其是黄豆,如果没能按上头给的指标交上去,上头估计还得扣我们上半年的粮食补上,实在是难为我们老百姓啊!” 潘士聪话音刚落,所有人陷入了恐慌之中,他们这些人平时都不关心地里的生产,反正是集体的活儿,有大队长看着就成,哪怕你多干了些活,最后还是不会多分你粮食,既然这样,又凭什么去操那份闲心,他们也只有在年末时才关心今年能分多少粮食。 眼下听潘士聪说今年怕是分不到多少粮食了,能不恐慌么,没有粮食就意味着他们下年要勒紧腰带过日子了! 潘阳忙问道,“估计能收多少?” 潘士聪道,“这几天我把队里所有地都转了一圈,只有底湾稍微好点,一亩地估计能收个一百来斤,山上和坝下都不行,一亩估计只能收个五十来斤,可怎么办才好啊。” 虽说潘阳空间里存有粮食,不怕饿到老潘家上下,尽管如此她也不希望看到村民挨饿,收成本来就少,在上交上去支援城市建设,城里人倒是吃饱了,叫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亲们吃什么? 知道今年收成不好,等秋忙的时候似乎人人都在消极怠工,早上拖到九点多才到生产队集合,不到放工点,就都不愿意干活儿了,三两个人围聚在一块,低声发着牢骚,他们个个面上都挂着沉重倦怠之色,甚至村里的‘无子户’二麻子竟然将镰刀摔在地里,气道,“饭都吃不上了,我干个屁的活,收了下来也全落到那帮商品粮户口兜里,这活儿,干.他.娘的比!” 潘士聪吆喝一声,斥声道,“二麻子,干什么呢你,好好干活,发这些牢骚没用!” 二麻子是他们村的无子户,不能生育,四十多岁的人了,家里只有他和他女人两口子,人家二麻子不用养活下一代的都操心吃不饱饭了,更何况他们这些上有老下有小的人家! 二麻子摔了镰刀,不少人都跟着摔了手里的东西,朝潘士聪吆喝道,“大队长,不是我们不愿意干,是这活儿实在让人没法干,我他.妈累死累活忙一年,凭什么让那帮商品粮户口吃?他们倒是轻松,谁来管我们死活?反正也是吃不饱了,吃两顿不饱,一顿也能活,我他.妈今天还就不干活了,看上头能把我怎么样!” 一个人闹事好管,要是所有人都罢工闹事呢?谁还管得了! 潘士聪狠狠的撵了手里的烟头子,气得一屁股坐在田埂上,不管了,他全不管了,要喝西北风大家一块喝去吧! 新一季的玉米和黄豆收了下来,黄豆集体堆放在打谷场碾压,至于玉米,挫玉米棒子很麻烦,大队干脆分派给每家每户,就在自家挫玉米,等挫完了全收上去。 为了防止有偷摸克扣玉米留自己家的,大队在分派时候把玉米棒全上秤称重,回收回来时,玉米粒放一堆,光秃的玉米棒子放一堆,两样加起来的重量要和分派下去的一样才算完事,否则直接从年末分派的粮食里扣除应分的斤两。 尽管如此,还是有偷摸克扣下来的,本来收成就不多,又要交到上头,既然着这样,凭什么他们不能自己扣点家里吃? 张学兰显然很有法子,她把玉米粒克扣下来,再往光秃的玉米棒子上泼点水,当然不能泼完水了就拿去过秤,这样人家懂行的一眼就看出来她克扣玉米了,泼完水了得拿到太阳底下晒一会儿,七八分干的时候再收起来拿去过秤,一准没人注意! 还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潘阳看得是目瞪口呆,因为这个小作弊,老潘家偷摸扣了二十来斤玉米,就这样了,张学兰还是有些可惜道,“如果不是今年收成太少,我克扣太多会被发现,不然绝对不止这么多,要是黄豆也能扣点就更好了,不拿来榨油,磨豆腐也是好的!” 集体上交玉米那日,都拥到了生产大队,廊下三两队员围坐在一块闲谈。 其实像眼下这种情况大家心里都清楚该怎么办。 二麻子上无老,下无小,可谓无牵无挂,他说话向来口无遮拦,声音跟大喇叭似的道,“我们各家各户的两分自留地种的都很好,为什么合在一块就干不好了呢?因为就算弄好了也不一定是自己的啊!依我看,大家干脆分开单干得了!” 潘阳眼皮子一跳,不得不佩服二麻子,这话还真敢当着大家的面就这么说了出来。 二麻子话音刚落,脑门上就挨了一巴掌,生产大队队长潘士聪压低声音道,“二麻子你给我少说两句,你再浑说,当心我不顾情面报上去,到时候批.斗你就该老实了。” 远的不说,就前阵子才被批.斗的朱克勤,受的罪还在眼前呢,听说都蹲班房了,还有人天天给他上课,皮鞭抽脚踢拳打,也是有的。 想到朱克勤,二麻子缩了缩脑袋,半响又不甘心道,“这年头,说实话都不准了?你是生产队长,队员眼看要吃不饱饭了,那你看要怎么办?” 潘士聪沉默了,想到他和潘阳去县城买肥料时,潘阳说得那番话,潘士聪把问题抛给了潘阳,道,“兆科叔,你有什么好法子?” 潘阳算了算时间,觉着就算干出格了,也不会出太大事,潘阳看了一圈坐在廊檐下的村民们,长年的风吹日晒致使他们的皮肤黝黑而粗糙,终年到头见不到油水,个个瘦的像根竹竿子,潘阳咬咬牙建议道,“就从冬小麦下种开始,我们干脆就分开来干吧!” 潘阳话音刚落,立马有人符合道,“对,分开干,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要死我也要做个饱死鬼!” 分开干可不是小事啊,上头可是有明文政策规定,不准包产到户,不允许分田单干,真要单干了,给上头知道,首当其冲杀鸡儆猴的就是他们这群村干部啊... 潘士聪抽着烟,半响都不吱声。 二麻子道,“大队长,爽快麻利点,快给个准话!” 潘士聪没好气道,“给你娘的准话!你们张嘴顺便说了,到时候上头追责下来,怪罪的可是老子,老子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老子要是出个什么事,谁能给我养家!” 见潘士聪向来注意模范形象的人,这个时候连粗话都爆出了口,众人皆沉默了起来,气氛有些沉重,半响潘士聪方才道,“行了行了,都散了吧,回去该干啥干啥,散了散了。” 等众人都散了,潘士聪喊住潘阳,同潘阳走在一块,压低声道,“兆科叔,我向来信你,这事...真的可行?” 实话说,潘阳也不敢跟他保证什么,虽说她清楚历史的走向,但也不能保证中间不会出什么差错,万一真出了事... 潘阳揉揉太阳穴,道,“士聪,你再好好想想,我只能说,如果出了什么事,不会让你一个人担责任!” 潘士聪咬牙道,“今晚我就去和王有田商量,如果他也敢,我们就单干,他.娘的,真没法活了!” 潘士聪找王有田商量的结果,潘阳不得而知,秋忙结束后下了一场秋雨,漓漓拉拉下了两天,雨停之后冬小麦就该种下地了,就在潘阳以为他们下一季还会在一块干时,傍晚吃过饭,潘士聪来她家了,通知她七点钟去王有田家,队里要开会了。 潘阳隐隐能察觉到是什么事了。 张学兰多嘴问道,“士聪,开什么会?我们都要去?” 潘士聪道,“兆科叔去就行了,婶你就在家带孩子洗洗先睡了吧。” 潘阳到王有田家的时候,潘家村生产大队三十四户人家户主都已经聚在了王有田家不大的院子里,女人们都没准过来,潘士聪格外的谨慎,在他i看来,女人的嘴就是喇叭筒,女人一旦知道,秘密就不再是个秘密了。 王有田家弥漫着呛人的烟味,潘家村分东西两个大队,西大队队长潘士聪,东大队队长何耀光,还有两队的副队长,村书记王有田、副书记以及村委员,村里能说上话的村干部都在了。 王有田家板凳数量有限,所有人干脆都蹲在地上,王有田就蹲在中间,他打破沉默道,“我们队委会商量过了,打算分田到户,瞒上不瞒下,但是有一条,各家各户必须要保证来年交足了公粮...” 由此,这层窗户纸算是被捅破了,立马热闹了起来,有人干劲十足道,“谁要是敢说出去,谁就是他女人养的!不用书记你说,我们也得把他给解决了!” ☆、第21章 号二更 就在所有人都热火朝天规划来年怎么干时,潘阳突然道了一句,“如果这件事被上头发现,队里的几个干部弄不好都要去坐班房,万一出现这种情况,大家考虑过他们上面老的小面小的该怎么办?” 潘阳话音落下,所有人再次沉默了。 是啊,这年头家里统共就那么一两个男人是家里顶梁柱,不说上面老的了,单说下面小的,眼下哪家哪户孩子不多?万一队里的几个干部蹲班房了,又有谁来负责孩子们的吃饭上学问题? 分开单干不是儿戏,这些事都必须要考虑到,可不能只让队里干部承担风险! 潘士聪竟有些红了眼眶,拍了拍潘阳的肩膀,道了一句,“兆科叔...”再也说不下去了。 可算有人想到他们的死活问题了。 潘阳看了一圈沉默的众人,沉吟了下,正色道,“依我的建议,队里有田大哥、士聪还有耀光,他们如果出事,为的都是我们队员,到时候,我们谁都不能孬熊,队里凑钱凑粮食,给他们老人养老送终,供他们小孩吃饭上学,直到成年之后,你们看这样行不行?如果不行,那分开单干的事也别干了,友田他们几个没理由为我们白担风险。” 二麻子附和道,“兆科说的是,我们也不是孬熊人,我没有任何异议,只要能干好,不怕担风险,大不了就是一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对!”潘兆丰道,“我也穷怕了,随便你们怎么想,反正我要坚持单干!” 潘兆丰家才三个孩子而已,他都说穷怕了,那别人有五个六个,甚至十个孩子的家庭呢?岂不是要穷疯了? 他们生产大队还真有一户,家里有十二个孩子,前头连着生了十一个闺女,最后才生了个儿子,这户人家户主叫潘士新,潘阳虽然对潘士新不熟悉,但对他以后的孙女很熟,他孙女可是跟她一块长大的小伙伴,多年的挚友! 潘士新率先在写好的保证书上签字,保证如果出了事,就供养队里几个干部家的老人和小孩,大家看潘士新都不怕了,那谁还担心,都挨个在纸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王有田把自己的名字写在最上面,靠后的是村里的几个干部潘士聪、何耀光... 再下面依次是生产大队三十几户人家户主的名字。 签完之后,王有田拿公章在他和几个干部的名字上盖上章,其他人就在自己的名字上按上手印,由此,他们潘家村生产大队算是开始了分开单干。 当晚潘阳从王有田家回去,潘恒春和张学兰还没睡下,潘恒春揽着潘士告坐被窝里给他讲故事,张学兰坐潘士云的被窝里学织毛衣。 见潘阳回来了,潘恒春忙问道,“今天士聪把你们都叫过去,有事?” 其实在今天之前,潘恒春隐隐听到过什么分开单干的话,只是大家都神神秘秘的,没人愿意跟他这个老头子细说,眼下王有田竟然把队里所有户主都喊了过去,潘恒春也能估计到是因为什么事了,只是他不敢想,必须要向他儿子求证一下。 潘阳把今天晚上商量的事跟他们大致说了下,道,“阿哒,这天终是要变了,以后我们只会越来越好。” 穷苦困顿了大半辈子的潘恒春抑制不住,连声道‘好’,他摸摸潘士告的脑门笑道,“有说什么时候分地?这下好啦,我们可以准备小麦种子了,要我说啊,我们可不能像大队里那样,为了省点小麦种钱用去年的陈小麦当种子,今年我们得去农机市场买种子,挑顶好的买,我们就比比明年谁家收成好!” 张学兰接过话茬子道,“那简单,家里先成的自行车,去县城买了种子就搁在车后座上带回来,省得坐汽车了,一天就一班,去一趟城里来回就要耽搁两天。” 潘阳也笑道,“可不就是这个理,等队里分派完地,我就去城里买种子,顺带把肥料也买回来!” 潘阳深觉她自己现在越来越像个庄稼汉了,那个打小就娇气,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潘阳似乎离她越来越远了,这种感觉让潘阳心里五味杂陈,一方面害怕自己真变成了不男不女的妖怪,另一方面又担忧自己万一哪天再回去,还不得真像个汉子? 唉,也不知道她男票程思远现在怎么样了,她还能回去跟他结婚吗... —— 既然决定要分开单干,王有田他们几个没敢耽误,白日里他们喊上基建队的队员,去山上、坝下还有底湾去丈量田地,晚上加班加点的统计出生产队一共有多少人,最后计算出,队里平均每人可以分到一亩三分地。 除了地要平分,生产队里的所有东西原本是共有的,如今也得分了,可生产队里的东西不比田地,只要丈量之后在田头间埋上大石块坐标记,就算是分工完毕了。 生产队里目前共有的财产有拖拉机一辆,老驴三头,老牛一头,还有猪仔十八头,鸡鸭鹅数只,除此之外尚有铁犁、铁锹、水泵等物。 能均分的东西按人头均分了,不能均分的,就几家几乎合起来共有一样东西,譬如拖拉机是生产队里最贵重的物件,十户人家才能共同拥有这一辆拖拉机,老驴两家人共同拥有一头,老牛就三家人共同拥有,猪仔刚好两家人能平分一头猪,至于鸡鸭鹅什么的,也是按照户头来分... 拖拉机可是生产的主力军,不少人都抢着要,人都是往好的看,肯定是要抢好的东西。 眼看就混乱了,王有田拿着大喇叭让所有人住手,不准碰任何东西,他想出了个主意,让所有人抽签来决定自己可以分到什么。 老潘家就由潘阳去抽签,她抽到了半头老驴,还有半头,她得寻找同样抽中了半头老驴的人家合伙,共同拉走一头生产队的老驴。 潘阳在人群里吆喝了一声道,“谁家抽中了老驴?” 第35节 她话音刚落,潘老五就笑道,“可巧了,我抽到老驴了!” 因为分地单干的事,王有田特意发电报让潘老五两口子回来分地,眼下潘老五也抽中了老驴,就潘老五和潘兆科的铁关系,不用说,两家以后也得搁在一块干了! 分好生产队的物件,王有田又开始划分田地,潘家村生产大队一共有三处地,山上、坝下、底湾,其中底湾的田地最肥沃,坝下的次之,山上的最差。 分田的时候正是考虑到这点,王有田争取让每家每户都同时分有这三处地,尽量不偏不倚减少队里矛盾。 加上潘恒春,老潘家一共有八口人,按照每人一亩三分地的数量,老潘家统共可以分到十亩四分地,按照四比三比三的分配比率,底湾约莫分到四亩地,山上三亩,坝下也三亩,剩下还有四分地可叫王有田为难了,因为此时田地差不多都划分完了,这四分地他一时想不到在哪能再划出来。 潘阳道,“书记你看这样行不行,这四分地我不要了,紧挨在大队旁边不是有间存放饲料的茅草屋吗?你把那间茅草屋分给我就成。” 放饲料的茅草屋占地勉强到两分,又挨在路口,不能种小麦不能种大豆的,顶多能当个菜园子使,王有田实在不明白潘阳为何放着地不要,去要那间破茅草屋,索性那间茅草屋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王有田大笔一挥,就分给了潘阳。 不仅王有田不能理解,潘恒春和张学兰更不能理解。 要知道,少要一分地就意味着来年比人家少收粮食啊! 张学兰气得拧她男人,骂道,“潘兆科,你脑子里是糊上shi了吗?要这件破茅草屋有什么用,要是挨在家门口还能开个菜园,这里离家又不近,你要它有什么用?难不成准备让阿哒搬过去住破草屋?” 潘阳可算是服了张学兰了,现在就想着把潘恒春往外撵,无视张学兰的怒火,潘阳慢悠悠道,“我既然要了,以后肯定有用,女人家一个,别管这么多。” 也许现在那间破草屋所有人都看不上眼,可要不了多久,肯定有很多人都后悔没要那间破草屋! 潘家村眼下还没有集市,潘阳虽然不知道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潘家村出现集市的,但她可以确定一点,以后的集市就在破草屋跟前的那条主干道上,挨着集市,等于就是商机,她也不清楚她爷爷当年是怎么意识到这点的,竟然很有先见之明的把那间破草屋翻盖成两间石瓦房,潘恒春就在那里开了家小商店。 后来她爷爷开油坊榨豆油之后,家里的油一部分就放在小商店里卖! 对于八十年代的人来说,开个小商店挣的钱可不少呢,可比多要四分地划算的多。 既然潘阳清楚有利可图,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暂且不管潘阳执意要破草屋的事,既然地也划分好了,能平摊均分的物件也都分完了,接下来该怎么种地,就各凭本事干了。 要问祖祖辈辈都是老农民的农村人最擅长干什么?那还用问吗,当然是种地了! 他们世世代代耕田种地,有的就是经验,集体干活,上头给指标,都束缚了老农民的手脚,收成一年不如一年,早让他们丧失了信心,迷茫到底该怎么种地,如今决定权又掌握在他们自己手中,还有谁傻到真不知道该怎么种地? 自然各家各户心里都有打算。 对种地方面,潘阳一知半解,就听潘恒春的指导,除了种冬小麦以外,还准备种一亩油菜。潘恒春有信心,来年小麦上交之后剩余的足够全家上下吃,至于种的油菜籽就拿去卖了,或者榨油自己家吃也成。 既然定下种什么,潘阳就该去县里买小麦和油菜种子了,潘老五听说她要去县城,犹豫了许久,搓着粗糙的双手,有些难为情道,“兆科啊,我跟你五婶年纪大了,去趟县城不方便,你看,你去县城能不能随带帮我也买点小麦和油菜种子?我和你五婶分的两亩多地,我准备种一亩小麦种一亩油菜。” 潘阳还以为是什么事呢,看把潘老五难为的! 潘阳笑道,“当然成!五叔以后你跟五婶也别客气,有什么要我忙的,跟我说一声就成,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好难为情的。” 话虽如此,可潘老五还是不好意思道,“哎呀,我们两分一头老驴,以后搁在一块干就等于是我在拖累你呀,我跟你五婶加起来都比不得你一个呀。” 潘阳笑着宽慰他,“五叔可别多想,我们都有来有往,您和五婶平时也没少帮我忙!” 潘老五这才呵呵笑了,把买种子的钱先给了潘阳。次日潘阳天不亮就起了床,张学兰点上煤油灯给她烙了一张油饼子,又煮了一锅稀饭,潘阳吃饱喝足了之后才骑车上路。 到了县城,潘阳先没急着去农机市场,而是先去了县贸易经理部看潘士尧,到了那里,才被告知潘士尧跟大队长方建国一块去邻省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潘士尧的铁哥们田旭刚手里头有潘士尧宿舍的钥匙,原本潘阳要走,架不住田旭刚热情,拿潘士尧的钥匙把他宿舍门开了,让潘阳在里头歇歇脚再走。 骑了半天自行车了,潘阳确实觉得双腿发沉,也就没客气,在潘士尧宿舍里喝了杯水歇息。 原本潘阳是想着潘士尧平时忙,怕是没时间洗衣裳,换床单被罩,哪知他宿舍整理的还特别干净利索,床单被罩都像是新洗过的,还有洗衣粉的味道。 像是明白潘阳心中所想,田旭刚笑嘻嘻的对潘阳道,“士尧这媳妇可真懂事,三天两头过来给士尧洗衣裳整理屋子不说,还总从家里拎点做好的饭带过来给士尧,我们都跟着有口福,潘叔,以后你有这儿媳妇可算是享福了。” 潘阳倒是没想到两个小年轻发展还挺快,看样子她大伯对她大妈妈也满意,不然也不会默许她大妈妈三天两头来城里,就是不知道她大妈妈有没有跟她大伯睡在一块过... 这个想法在脑子里一形成,潘阳噗嗤一声就乐声来了,唉,整天跟二麻子那帮子人混在一块,她都变污了,怎么能往那方面想呢,对方可是她大伯也是她儿子呀... ☆、第21章 号三更 为了在天黑前能赶回家,潘阳没在潘士尧宿舍久待,喝杯茶歇息了片刻就出来了,就近在县革委会的食堂大灶吃了顿午饭,也没给钱,直接记在潘士尧的账上。 吃了午饭,潘阳直接骑自行车去了农机市场,来之前潘恒春跟她算过家里的八亩地大概需要多少斤种子。以往生产大队为了省粮食,一亩地就撒五斤左右的小麦种子,长出来的麦苗稀稀拉拉,怎么可能有个好收成。如今他们单干了,可不能再为了省那点粮食而克扣种子。 潘恒春准备按一亩地撒十斤小麦种子来干,家里预备用七亩地种小麦,一亩地种油菜,再加上潘老五家的种子,潘阳统共要了八十斤小麦种子,还有两斤油菜籽。 小麦种子一毛钱二分钱一斤,油菜籽两毛钱一斤,这些加起来刚好是十块钱。 潘阳又顺带买了硫酸铵和尿素,一并称了带回去。 农机市场的销售员见潘阳推的是自行车,不禁咋舌道,“同志,你力气一定很大,否则这么些东西绑在自行车后座上带回去,能把你累的够呛。” 潘阳嘿嘿笑了,对售货员道,“没事儿,同志你只管绑上去吧!” 种子加肥料大约能有两百来斤,潘阳骑起来确实很吃力,上淮河大坝的时候压根就骑不上去,只能下来哼哧哼哧推着走,等上了大坝之后,潘阳前后左右看看,见坝上没什么人注意她,这才集中精力把绑在车后座上的种子和化肥全部存放在空间里,一身轻松的往家骑行。 一路快骑,等快到家了才又把种子化肥拿出来,重新绑好,到了村口她也不骑了,改推着走,这样到家之后也是累得满头大汗,张学兰和潘恒春帮忙搭把手赶紧卸了下来先搁在廊檐底下。 知道她男人今天累着了,晚上张学兰烧了顿好的,腊肉烩茄子,蒸鸡蛋羹,还炒了盘老豆角,全家老小吃饱喝足后,潘恒春对潘士松道,“士松,去你二叔和三叔家,把他们喊来,我有话要跟他们说。” 潘阳见潘恒春的面色不是很好,扭头问张学兰道,“阿哒怎么了?又喊兆房、兆丰过来商量事?” 潘阳今天一整天都不在家,所以她还不知道。 今天一大早朱秀芝和孟广美两人就闹到潘恒春面前了,因为分开单干潘恒春也分到了一亩三分地,既然潘恒春分到了地,凭什么就给大房?他们二房、三房什么都得不到就算了,还要交粮食给潘恒春,简直什么巧都给大房占全了! 吃了这么大的亏,朱秀芝能愿意么。 朱秀芝这回也学聪明了,她不自己来闹,而是先同孟广美分析了整件事。孟广美这个人吧,她不爱占别人便宜,但是也绝对不能吃亏,她一听朱秀芝这么说,也觉得是大房占了便宜,她当即不愿意了,两人齐齐找到潘恒春,要跟他闹架。 平心而论,这回确实是大房占巧,朱秀芝和孟广美过来闹架,张学兰也不好再说风凉话,只能由着两个妯娌同老头子闹,潘恒春被闹得实在没办法了,就道,“等晚上老大回来之后,你们再过来,你们放心,我不偏袒谁,等老大回来,我把你们全叫到跟前,一起商量。” 潘士松一阵风样的跑了出去,没几时又一阵风一样跑回来,嚷道,“阿爷,我喊他们过来了,他们都在后头走着呢。” 趁这个时间,张学兰把八仙桌上剩的菜全部收到菜橱里,又让潘士云把家里的零嘴儿全收好,不管二房、三房的孩子跟不跟过来,张学兰都不想把零嘴儿放在外头便宜他们。 该藏的东西都藏好之后,二房、三房相继进来了,本就不大的堂屋瞬间挤满了人。 夜里天凉,张学兰先去烧了洗脸水,让几个孩子洗脸上床之后,她把堂屋的门关了上,堂屋里四个大老爷们,除了潘阳外,其他三个都是老烟枪,这会儿都在抽烟,潘阳嫌弃的扇扇鼻子,对潘恒春道,“阿哒,想说什么也别拐弯抹角了,说完让他们赶紧回去歇息了。” 潘阳说这话也没其他意思,就是不想闻烟味,可她这话听在朱秀芝耳朵里就变了味儿,以为潘阳这是在变相赶她,朱秀芝当即忍不住呛声道,“大哥放心,等阿哒说完了事我们立马走,可不会死皮赖脸留在你家的。” 潘阳抬抬眼皮子看看朱秀芝,不搭理她。朱秀芝说得对,她就巴不得他们赶紧走,可别在这烦人。 见潘阳不愿意搭理她,朱秀芝脸上没面子,把心里的火朝潘恒春身上发,没好气道,“阿哒把我们都叫来是看你抽烟的吗,你有话倒是快点说啊,明天就忙着去种地了,我们可没这个时间跟你耗着。” 潘恒春一直在思量他怎么说,蹙眉道,“眼下有两个法子供你们选,一个是我以后都跟老大过,大队分给我的田地自然要归老大,我也帮着他干活,至于口粮什么的,都不用老二、老三操心,你们管好自己就成,还有一个,如果秀芝你想要我的地,那也成,我的一亩三分地平分给你们兄弟三个,但是你们以后除了给我口粮之外,每年还要交给我点钱,至于我住的地方,你们兄弟三个就商量下,看在哪给我弄个地方盖个茅草房,我立马搬过去自己住。” 对潘阳来说,她其实更想和潘恒春一块住,因为潘恒春不仅仅是潘兆科的阿哒,还是她的老太,她打小和潘恒春的感情就好,张学兰嫌弃她是个女孩,她小时候一直都是潘恒春带她的,对这个老人家,她自然有特殊的感情。 如今她有机会能奉养她老太,自然想尽力给他好生活。 她刚想发表意见,就被张学兰拉住了胳膊,张学兰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让二房、三房先说。 潘阳转念一想也是,就由着二房、三房先挑,免得她先说了之后,二房、三房说她是存了占便宜的心。 果然朱秀芝先抢着道,“那地我们就不要了,还是留给大哥种,大哥家地方大,阿哒你在这住挺好的。” 朱秀芝多精明的一个人啊,虽然她很想要潘恒春地,但她可不想每年都交钱交粮食,还要出钱给老头子盖个茅草房?开什么玩笑,她家都快吃不饱饭了,哪有那个闲钱去盖茅草房! 朱秀芝不愿意花钱,孟广美也是有心无力,他们三房条件可不比二房好,听潘恒春这么一说,还不抵不要那一亩三分地来得划算。 潘恒春眼看着他的二儿子和三儿子任由他们女人说话,没一个说要带着他过的,老头子心沉了沉,有些无力问道,“老二、老三,你们也是这个意思?” 潘兆房看了潘恒春,拐弯抹角道,“阿哒,大哥家人口多,你的地还是留给他种吧,我们要不要都无所谓。” 闻言,潘兆丰也附和道,“二哥说的是,我也不要这块地了。” 到底是不要地,还是不想养活老的? 潘恒春吁了口气,一颗心沉到了水底,他吸了口旱烟,看向他的大儿子,道,“老大,你的意思呢?” 潘阳巴不得他们这样选,她毫不迟疑道,“地我来种,阿哒你以后就跟着我过吧,我有一碗饭吃,不会分给你半碗,你就安心的在这住着吧!” 潘阳的这番话,无疑令潘恒春感到窝心,他几乎要老泪纵横,竭力忍住,不住点头道,“好,好,这就好。” 这般‘父子’情深的场面在二房、三房眼里看着就十分刺眼,感情他们二房、三房很不是东西,就他大房孝顺?老大至于在他们面前这么显摆吗。 三房两口子心思藏得深,这会儿哪怕心里不舒坦也不会当着潘恒春的面说出来,倒是朱秀芝这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忍不住酸了一句,“大哥可真孝顺,我们得像你看齐呢。” 张学兰没好气回了一嘴,“那你倒是看齐啊。” 一句话把朱秀芝给噎了个半死,张学兰料定她不敢再搭话,转挑狠的说,看朱秀芝没了脸子,她心里舒坦不少,想到朱秀芝这个人讲话做事每个定数,张学兰正色道,“既然你们都说定了,我是大嫂,说话也不太好听,我丑话撂在前头,今天是你们选择不要阿哒田地的,以后你们要是再同阿哒闹事给我和你大哥下马威,别怪我当时候不给你们好脸看!” 眼下张学兰把话撂开了说也好,事先给他们一个警醒,省得朱秀芝之类的不要脸货色到时候看潘恒春的一亩三分地更合适了,出尔反尔要求更换。 送走二房、三房之后,潘阳看时间不早了,也就没再跟潘恒春多叙话,大家都洗脸歇息了下来。 次日潘阳把从县城带回来的种子拎去给潘老五,并且把剩下的钱找给他。潘老五觉得麻烦了潘阳一遭,剩下的钱不愿意要,潘阳说什么都得给他,挣来推去急眼了,潘阳道,“五叔,自家人也要明算账,您再这样我可不敢跟你合伙种地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潘老五也不再推攘,接下了潘阳找给他的钱。 因为两家人合用一头老驴,还有一副从大队分来的铁犁,两家人只能在一块犁地耕田了。还有生产大队分的猪,也是每家每户半头,潘阳和潘老五两家合分一头猪,潘老五家地方大,猪仔就暂时放在潘老五家院子里养着。 张学兰不好意思让潘五婶一个人忙活养猪,就让潘士云每天放学之后去打猪草,打回来直接送到潘老五家留给潘五婶剁碎了喂猪。 既然两家有心合干,这些小事彼此也都没放在心上,吃点亏也无妨了。 以前在生产大队的时候,潘老五就是专门养老驴的,老驴也是认人的,潘老五养它的时间长,它就对潘老五很温顺,所以犁地赶老驴的活儿就由潘老五来做。 潘恒春和潘阳爷两个,胸前各挂一个篓子,里面装的是小麦种,潘老五犁一截子地,他们就跟在后头撒一截种子。 为了抓紧时间耕种,他们早上出发,一直干到太阳下山才回来,中午就在地里吃饭。 张学兰和潘五婶两个就在家忙活做饭,等快中午了再拿饭去地里。 她二人都不会骑自行车,山上和底湾距离近到还好,直接走去就成,坝下就有些远了,地走去太累人。 好在犁坝下那几亩地时,正巧赶上家里三个萝卜头周末不上学。潘士勋和潘士松兄弟两个都学会了骑自行车,他们太矮跨不上大杠不要紧,跨小杠能骑就成! 通常他们拿饭下地后,就不再回来,而是在地里待到天黑再跟大人一块回家。大人们忙种地的时候,他们也没闲着,潘士勋和潘士松兄弟两个特意带上家里的洗脸盆,坝下到处都是水沟子,水沟浅,里面也会有小鱼。 兄弟二人选中了一截水沟,前后用泥巴糊出一截泥坝子,再用洗脸盆把水沟里的水全舀了泼出去,等水沟子里的水渐少了,里面小鱼小虾就开始活奔乱跳了。 小鱼小虾都可以捉回去晒咸虾、咸鱼干。 其实水沟子里还有泥鳅黄鳝,尤其是泥鳅,到处都是,很容易就能捉满满一洗脸盆,只不过泥鳅这东西不太招兄弟两个待见,捉回去了只能喂鸭子。 眼前太阳快落山了,潘阳他们几个大人准备收工往家走,见两个萝卜头还在水沟子里捉小鱼小虾,潘阳也来了兴致,卷起裤脚要跟着他们下水沟。 潘阳见水沟坝上扔的全是泥鳅,就道,“怎么不装起来,多好的东西啊,捡回去让你娘烧一碗红烧泥鳅。” 她话音刚落,潘士松就道,“阿哒你脑子坏掉啦,娘说过泥鳅可是资.本主义国家投放到我们国家专门残害我们河坝的,怎么能拿来吃呢?喂鸭子还差不多。” 第36节 什么狗屁传闻! 其实潘阳曾经听她妈说过他们小时候的事,说泥鳅、黄鳝遍地都是,就是没人愿意吃,不愿意吃的原因,一个是嫌它脏,另一个就是潘士松说的那样,它们资.本主义派过来的毒瘤。 潘阳弯腰把水沟坝上的泥鳅全拾了起来,和小鱼小虾一块装到洗脸盆里,对两个萝卜头道,“回去我来烧红烧泥鳅给你们吃,保准你们吃了之后还想再吃,麻虾螃蟹也都别扔,这些可是好东西,烧出来都是一顿美味。” 等回去之后,潘阳亲自动手,拿剪刀把泥鳅挨个杀了,潘士勋、潘士松兄弟两个从来没有吃过泥鳅,跟前赶后围着潘阳转。其实潘阳也不太会做菜,只是看她妈做过红烧泥鳅,按着记忆摸索着来,还别说,真让她给做得像模像样,别的不说,泥鳅好歹也是道荤菜,吃肉可比吃咸菜干滋味多了! 不仅几个萝卜头吃得欢,潘恒春和张学兰两个大人也吃了不少,这个年代,泥鳅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没人稀罕的东西,潘阳烧了两大海碗,足够他们放开了肚皮吃。 饭后张学兰折了扫帚枝当牙签,坐在二层石台阶上剔牙花子,她忍不住砸砸嘴,回味刚才的红烧泥鳅,叮嘱潘士云道,“士云,可别把剩下的泥鳅倒了喂鸭子了,剩下的留着,我们明天还继续烧。” 潘士云哎了一声,准备把麻虾螃蟹倒了喂鸭子。 潘阳忙给拦住了道,“这个也别扔,留着我蒸螃蟹给你们吃。” 张学兰剔着牙花子忍不住奇道,“潘兆科,你怎么现在懂这么多东西?” 潘阳呵呵笑,瞎扯淡,“我去的地方比你多嘛,也是听别人说这些都是好东西,丢了可惜。” 说完,她不欲在这个话题上过多深入,忙转移了话题问潘恒春道,“阿哒,等地种上,我们也该动手给士尧盖房子了,山上的石头能随便开采吗?要不要先去吱会王有田一声?” 潘恒春道,“那到不用,如今地都分开了,哪还用什么都吱会王有田,何况山头本来就是我们共有,谁开采了就是谁的,不过你得去管二麻子借点火药来,不然没法炸石头。” ☆、第22章 号一更 这一季农忙结束后,老潘家紧锣密鼓的开始了盖房子,盖房子前,潘恒春爷两个先在靠院墙东口的地方搭了一口简易的炉膛,把小厨房能收拾出来的油盐酱醋碗筷全给收拾了。 张学兰把紧靠小厨房的菜园子给收拾了,能吃的菜全拔了留家里吃,没熟的也不能再留了,全拔掉扔给鸡鸭吃。 等所有事情准备好后,潘阳去队里喊上潘士聪、二麻子几个老爷们,合力把小厨房给扒了。这个时代的瓦房以泥巴墙为主,盖房子的时候以木板做成方框,把和成稀泥的土倒方框里面,等凝固了之后解下木框往上移,再放土,再夯实,当然稀泥里面还要放上稻草和竹条搅拌在一块,起到牵扯固定的作用。 眼下潘阳不准备再盖泥瓦房,而是宁愿多费些力气盖上石瓦房。 盖石瓦房最费劲的就是要山上炸石头,再把大石块抬上老驴车上拉回来,因为人力有限,每趟可能只能拉个两三块石头,拉回来了还不算事,还得用斧头锯子等工具把石头打磨正四四方方石头块,然后才能砌上墙。 作为家里主要的劳动力,潘阳承担了拉运石头的活儿,每天从家里去山上,再从山上回来,一趟又一趟,潘阳深觉她就快要成老驴了,要搁在以前,吃这种苦头她压根想都不敢想,果然,人都是被逼出来的,没办法,为了给‘儿子’娶媳妇,豁出去了! 从深秋忙活到隆冬,总算赶在天寒地坼之前把房子大框架整个七七八八了,剩下的门窗桌椅什么的就好弄多了。 潘恒春早就做好了门窗,直接按上去就得了。 “士尧结婚,总得给他买套像样的家具吧。”潘恒春抽着旱烟,有些发愁道,“眼下木材这么贵...兆科,手里钱还够吗?” 潘阳宽慰道,“放心吧阿哒,剩的钱足够士尧结婚了!” 虽说盖房子的石头不用花钱,但房梁、瓦片可是花了两百多块钱,加上买涂料还有零零碎碎的物件,潘阳在心里估算了下,估计花了三百多。 不算张学兰存的私房钱,潘阳身上还有个四五百块,潘士尧的家具她不操心,空间里现成的,只要找个机会赶驴车告诉他们去县城买家具,等再回来把空间里的床椅柜子放在驴车上拉家来就成。 临着去县里买家具,张学兰把她藏在破罐子里的两百多块钱一股脑全给了潘阳,道,“正是花钱的时候,这些钱都放你兜里。” 潘阳不接,笑道,“放心,我身上的钱够了。” 话虽如此,张学兰还是把钱塞给了她男人,没好气道,“给你不是让你乱买一通,朝后去但凡给士尧置办结婚物件的,回来全给我记账上,我倒要看看娶个媳妇得花多少钱。” 忙忙碌碌中,临近春节的前半个多月,老潘家就开始为潘士尧婚事的具体细节操劳了起来。 家里大人忙活的同时,潘士尧也没闲着,在和秀英的亲事定下之后,潘士尧就不敢再乱花钱了,他把工资都存了起来,他知道他阿哒压力已经够大,盖房子就已经花了不少钱,像添置新衣裳的事,潘士尧就没让家里操心,在秀英又一次来县城时,潘士尧要领她去买新衣裳新鞋子。 哪知秀英却瞪大眼睛道,“新衣裳新鞋子都不用买,直接扯布买鞋底子就行,衣裳我会做,而且会做的样式多着呢,不比裁缝店里的师傅做得差。” 秀英没自夸,她心灵手巧,家里但凡精细的活儿都是她在干,无论是她阿哒的对襟小褂还是她小外甥的鞋子,都是她在做,她家没有缝纫机不要紧,她邻居家光景比她家好,早就买了缝纫机,秀英和邻居家的儿媳妇交好,裁好了衣裳直接拿她家去织上。 自己媳妇儿这么能干,潘士尧也高兴,领着秀英去了县城唯一一家百货商店,站在布柜前,对秀英道,“你喜欢什么布料,我们就扯什么,都听你的。” 对于潘士尧的听话,秀英心里很是甜蜜,看了一眼柜台里陈列的各色布料,秀英想了想,还是没舍得给自己扯,而是对柜台销售员道,“同志,把那匹藏蓝色的布拿来给我看看,合适的话,我要给他做一身。” 潘士尧忙道,“带你来是给你买衣裳的,怎么反过来给我扯布了,你捡你喜欢的挑,给你做。” 秀英却是体贴道,“我天天在家哪也不去,穿这么好看做什么,倒是你,整日在外头,得有两件体面的衣裳。” 潘士尧心里受用极了,同时又心疼这个一心为她的姑娘,虽是在外头,他还是忍不住捉住了秀英的手,笑道,“那我们都买几身,我有钱,你只管买就成!” 准小两口的举动被售货员看在眼里,售货员感到十分新奇,往前来扯布结婚的,哪个不是女方要这个要那个,趁着没结婚能提的要求都提了,眼前这位可倒好,什么也不要,就一心给男方买这个买那个,售货员心里忍不住为这个实在的姑娘喟叹了一声,热情地对秀英道,“这些布都不算贵,你两都扯一身吧,结婚就图个好彩头,再会过日子也不能在结婚时候亏待自己呀。” 秀英一听售货员说得有理,也不固执了,笑弯了眉毛,喜道,“那成,我喜欢红色的,我娘说新嫁娘正月里头都得穿红色,喜庆!” 售货员哎了一声,按照秀英报上的尺寸,给二人各扯了一块布,用纸包上递给秀英,“通知,一共三块二。” 秀英朝潘士尧看看,示意付钱是他的事了,潘士尧忙掏了钱递给售货员。 扯了布,两人又在百货商场里转了一圈,尽管秀英不停地拒绝,可潘士尧还是做主硬给秀英添了一件黑色毛线衣和大红色呢子大衣,还有一双黑色皮鞋,一共花了七八十块,足足抵他三个月的工资了! 潘士尧打心底喜欢这个心地踏实善良,待他又一心一意的姑娘,人一生就结这么一次婚,潘士尧可不是窝囊汉,他有手有脚能挣钱,怎么能委屈了他眼前这个姑娘呢! 秀英抱着潘士尧给她置办的衣裳,心里快活极了,她虽然很少来城里,但也见过农村家庭条件好的新嫁娘穿过这种衣裳,上身是鸡心领毛线衣,下.身是踩脚裤,脚上蹬小皮鞋,外头再罩一件呢子大衣,在村里走一遭,绝对能引来很多姑娘羡慕的目光,这可是时下最时髦的穿法了! 途经卖缝纫机的柜台,秀英忍不住停下了脚,指着柜台里一台蝴蝶牌缝纫机喜道,“士尧你看,那台好不好看?我邻居家云芳嫂子就有一台,平时我家缝个衣裳什么的,都去她家借使,我蹬缝纫机蹬的可好了。” 售货员会打量人,他猜测潘士尧、秀英二人可能是结婚前出来置办东西的,忙向二人介绍道,“二位同志,这里有钻石牌、蜂蜜牌以及蝴蝶牌、牡丹牌缝纫机,钻石牌是一百六十块钱一台,蜂蜜牌是一百五十四块钱一台,蝴蝶牌一百五十块一台,牡丹牌要便宜些,一百三十八块钱一台。” 见秀英一直把目光放在蝴蝶牌缝纫机上,售货员笑道,“蝴蝶牌是我们卖得最好的牌子,除了要一百五十块钱外,还得有票,二位同志如果手里有票的话,不妨考虑买蝴蝶牌的。” 秀英是真想拥有一台缝纫机啊,她热爱做衣裳,喜欢脚蹬在缝纫机上的感觉,两脚快速的蹬着像在飞一样,她后悔买毛线衣、呢子大衣还有小皮鞋了,她想买缝纫机... 潘士尧看出她眼中的热切,可眼下他还买不起,刚才买衣裳鞋子加布料就几乎花了他存下的所有工资,哪里还有这么多钱去买缝纫机,何况他手里还没有票。 潘士尧劝道,“秀英,想要的话等我弄到票再来买成不?” 秀英忙摆手,口是心非道,“太浪费钱了,我用手缝衣裳一样的!” 话虽如此,可潘士尧还是记在了心上,心里想的是他可以找方建国帮忙弄一张票,至于钱的话...实在不成他就先借田旭刚的,田旭刚他爱人在供销社当供销员,他家两个人领工资,手里应该有点积蓄,可以管他先借... 回乡里的车只有早上一班,秀英今天肯定是回不去了,她照常在县城留宿一夜,至于留宿在哪儿,肯定不会是招待所,她就住在潘士尧的宿舍里。 让秀英特别放心的是,潘士尧除了拉拉她的手,再进一步抱抱她,亲亲她额头,除此之外就再没有更越矩的行动,其实他们已经算是准夫妻了,就算潘士尧想有什么举动,以秀英对潘士尧的喜欢,也不会拒绝的。 村里和秀英差不多大的姑娘有定下亲就和男人钻被窝的,甚至有的还没办酒席就已经怀上了,因为大家都认可订了亲就已经是人家媳妇,所以也不大惊小怪,反倒是潘士尧这样规规矩矩的,可就少见了。 在县革委会大灶上吃了晚饭,潘士尧又带秀英去看了场电影,回来之后已经不早了,潘士尧要给秀英铺一个被筒,秀英揽住他,面上绯红,羞涩道,“天冷了,我捂不热被筒,你把被子罩在你被筒上,我就在你被筒里睡。” 潘士尧好歹是个男人,自然知道在一个被筒里睡觉意味着什么,脸蹭的红了,呐呐道,“秀英...” 为了掩饰羞臊,秀英忙拎了暖水壶去仓库西头打水,丢下潘士尧一人抱着被子傻站在宿舍里,半响方才把被子罩在他被筒上,胸膛里的那颗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差点就要顶出胸膛。 秀英打了热水回来,潘士尧忙拿洗脸盆去外头自来水管里接点冷水,再从暖壶里加上热水,两人洗了手脸,脱了外衣上.床,拉上灯,黑灯瞎火里,接下来的事似乎都变的顺其自然了... 次日早,都快到了汽车发车的时间,秀英还是迟迟不肯动身回家,经过昨晚的温存,两人之间无形的萦绕着一种特殊的爱意,潘士尧也有点舍不得她离开了,可他不得不催促她赶车,毕竟他们还没结婚,她总住在他这里也不好。 送走了秀英,望着空荡荡的宿舍,潘士尧心里有些惆怅感,还要上班,他不得不收起杂乱的心思,好好干活,年底了,他们贸易经理部忙着呢... 既要去外省大采购,还得在省内周转物资... 在临近年关的最后一次发工资后,想到秀英想要的那台缝纫机,潘士尧去找了方建国,问他有没有买缝纫机的票,还别说,方建国手里还真有两张,方建国家早就有一台缝纫机了,他也用不着缝纫机票,二话不说就让他爱人把缝纫机票找出来给潘士尧一张。 除此之外,方建国又给了潘士尧一个用红纸包起来的红包,里面装了十块钱,方建国道,“年关你就要结婚了,我就先不去你家凑热闹了,等过完年,你领着你媳妇,请我们单位的人都喝一杯!” 潘士尧接下了方建国的礼钱,呵呵笑道,“一定一定!” 既然方建国已经把礼添了,汽车队里的同事知晓潘士尧要结婚了,纷纷都把礼添了,玩得好的添五块,一般的两块,有来有往随礼的就一块。 零零碎碎收了将近五十块钱礼钱,不等结完婚,潘士尧去供销社称了五斤水果糖,买了二十包香烟,挨个给单位同事发糖、散烟,至于请酒,就得等来年过来上班再说了。 因为赶上婚期了,潘士尧不得不向队里请婚假回家结婚。回家前,潘士尧又找田旭刚借了一百块钱,加上他手里剩的,去百货商店买下了秀英看中的蝴蝶牌缝纫机,正好赶上方建国的汽车途径他们乡里,潘士尧带上缝纫机搭顺风车赶了回去。 此时老潘家已经被整理的焕然一新,除了给他盖了两间石瓦房外,又在靠门口的院墙那里盖了个小茅草屋来用做厨房,家里上下都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尤其他的婚房,里面墙被刷的光滑又亮堂,床是新买的绷绷床,还有两把椅子,梳妆台也有,高木柜也有,甚至还摆了一个大座钟,加上他买的这台缝纫机,还有家里已有的自行车,够风光够气派! ☆、第22章 号二更 见潘士尧一声不响的买了台缝纫机,全家上下都有些惊讶,尤其是张学兰,她本身就对这门亲事不是很满意了,自然忍不住要嘀咕潘士尧两句。 “浪费个钱,你哪来的钱买缝纫机的?” 潘士尧没瞒着家里人,实话道,“我先借同事的,以后再还上。” 张学兰一听潘士尧借钱也要给媳妇买缝纫机,心里就不舒坦上了,瞪眼道,“借钱?!你借多少钱?你说你这个兔崽子,买缝纫机至少跟我们商量一下,没必要买的东西非要借钱买,我就看你以后怎么还上!” 潘士尧到底都是要娶媳妇的人了,他也有自己的打算,忍不住顶嘴道,“我既然借了钱,那就有办法还。” 潘阳眼看这娘两个要吵起嘴来,忙道,“买都买了,有什么好说的,就算士尧不买,这两天我也准备去县城买一台回来,现在家里又不比以前了,大过年的,至于因为这点事而吵嘴嘛。” 其实只有张学兰自己心里清楚,她不仅仅是因为潘士尧花钱买缝纫机而生气,她是因为见不得潘士尧对杨秀英好,她嫉妒,一想到自己的儿子以后有了媳妇就不再惦记娘,她不痛快,说白了,就是因为这点心里在作祟,要真是钱的事那倒还好说了。 这种隐晦的心里张学兰说不出口,只能没好气瞪潘阳一眼道,“好,好,好,我不管了,潘兆科你就会充好人!” 不管如何,张学兰再不舒服,婚事还得照办。另外年底大队要发粮仓里剩余的粮食了,潘阳爷两个赶驴车去大队拉粮食,趁张学兰看不见的功夫,潘阳往潘士尧兜里塞了两百块钱。 潘士尧不愿意要,潘阳拦住了他的手,道,“回头把你借同事的钱还了,等你结婚之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反正阿哒挣点钱也是为了你们兄妹几个,拿着吧。” 潘士尧默不作声,半响才低声道,“阿哒,你是不是也在怪我不跟你们商量一下就把缝纫机买了?” 怕他多想,潘阳忙道,“阿哒还是那句话,就是你不买,阿哒也会帮你们准备好了,阿哒只是不想你压力太大,先把钱还了同事。” 潘士尧这才嘿嘿笑了,挠挠头不好意思道,“阿哒你真好。” 爷两个到了生产大队,大队院里已经有不少人在等,三三两两的围在一块抱怨今年分的粮食太少。生产队上半年收的冬小麦产量还成,下半年的玉米大豆就不行了,总得来说队里每家每户分的粮食要比去年少了三分之一。 好在地分开单干了,明年收成多少,全凭自己本事,有这一点在,生产队的队员们心里又好受了些。 潘阳把潘老五两口子的户口本一块拿来,粮食帮他们领了一块用驴车送过去。 正好潘阳要跟潘老五商量个事儿,她想把半头猪的钱给潘老五,一整头猪牵到她家,杀了留作潘士尧结婚用。 潘阳刚开口,潘老五就笑呵呵道,“你不说我还正准备问你呢,这猪的钱我也不要了,士尧好歹喊我一声五爷,我和你五婶准备送他结婚用!” 潘阳忙道,“那怎么好意思,五叔,该给的钱一定要给。” 潘老五心里打定主意不要钱,但眼下也不想跟潘阳因为钱的事争执太多,就笑道,“成,等士尧结完婚之后再说,年前这么忙,哪个有时间算明账!” 潘老五说得正是这个理儿,年前老潘家上下忙得腿不打盹,连家里的几个萝卜头都用上了,结婚的事可杂乱着呢,什么都得准备。 几天后,老潘家大巷口传来了刺耳的猪叫声,生产大队副队长是他们村的生猪把式,往年年末宰猪的活儿都是他在干,这不,老潘家有喜事了,村里但凡有个亲戚关系的,全都拿菜刀端盘子端碗筷过来帮忙了。 大冷的天,副队长把破棉袄袖子给挽了起来,嘴里咬着把准备杀猪用的尖刀,还有大铁钩子,他也都带了过来。潘阳、潘士尧爷两个各逮着猪的两条腿,把猪压在巷口的大石板上,潘士云从家端个洗脸盆蹬蹬跑出来了,只等副队长尖刀刺进去,她就拿洗脸盆装猪血。 什么,你要说怎么还拿洗脸盆来装猪血?那多不卫生呀。 农村锅碗瓢盆有限,但凡哪家哪户办喜事请客的,别说洗脸盆拿出来,就是拿了洗脚盆出来用,你也还以为那不过是个洗菜盆子。 第37节 总之,不拿尿盆出来用就算讲究的人家啦。 此时,潘五婶家不大的院子中间铺了两张破草席,张学兰和潘五婶正一块给潘士尧缝结婚用的被褥,潘五婶儿子闺女都有本事,潘五婶可算是他们村有福气的人了,所以缝被褥这事就非潘五婶莫属了! 潘恒春的闺女,也就是潘士尧的亲姑潘竹林从河西赶回来了,正在老潘家院子里忙活油炸菜丸子、撒子等吃食,用来做结婚那天招待宾客的主食。 按说大房办喜事,二房、三房都该来帮着忙活忙活,可眼下只有三房过来了,二房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这样也不好,潘老五心里约莫明白大房和二房因为什么事闹得关系僵硬,就劝潘阳道,“兆科,你让士尧去他二叔家喊一声,算是你礼节到了,他家来就来,不来拉倒,这样以后也没人怪乎到你。” 潘阳一听潘老五这么说,心道也是,就喊了潘士尧,让他去喊他二叔。 潘士尧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去了一趟,潘士尧去了没几时就回来了,脸色不太好,对潘阳道,“阿哒,以后二叔二婶家有什么事,我们都别去,什么态度!” 潘阳忙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不气,我们通知了,他爱来不来,既然头是他起的,以后也别怪我们不跟他来往。” 因为二房的事,虽然老潘家心里不舒坦,但好在因为结婚事多,忙起来也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头,结婚前两天,除了潘士尧早就赶到的亲姑潘竹林,其他亲戚也陆续来了,有潘士尧的姑奶奶、外婆、姨还有舅妈,再加上各自都带着孩子,一股脑的全都拥到了老潘家。 老潘家就那么点地儿,压根住不下这些人,实在没办法了,潘阳安排了一部分人住在潘老五家,又把紧挨生产大队的茅草屋收拾出来,放上床板,铺上草垫子,也能安排几个人住过去。至于家里的几个萝卜头,全给张学兰撵到了三房家,让他们跟几个堂兄弟妹们一块睡。 潘士尧这几天也是忙得脚不沾地,他按照添礼的名单上挨个通知他们婚期那天一定到场,这些人之中有本村的诸如王有田、潘士聪之类的村干部,还有和他家平时相好的人家,以及外村的诸如姚宝忠之类,都得挨个通知。 潘士尧骑自行车把公社几乎都转了一圈子,确定全都通知到之后,又顺带从乡里的供销社称了糖果和糕点,又买了六条烟,十来瓶价位一般的瓶装酒回来,用两瓶招待先来的客人,剩下的留开席那天再用。 这个时代还没有接新娘的说法,大多是结婚的头一天,新娘和她阿哒一块赶到男方家庭,在男方家歇息一夜,只等次日办过酒席之后,就顺利的成为男方家的媳妇。 赶往潘家村的那天,秀英特意去镇上花两毛五分钱洗了个澡,把她油亮光滑的长发辫成一条麻花辫,额前特意让她姐秀春给用剪刀剪成空气刘海,薄薄的一层刚好齐眉。 虽然是寒冬腊月,但为了漂亮,秀英还是穿上了潘士尧给她置办的一身衣裳,毛线衣外头罩着呢子大衣,红色的呢子大衣显得她非常喜庆精神,连她姐夫嘴巴钝的一个人都止不住夸赞她俊俏! 换好行头的秀英就这么挽着她阿哒的胳膊,一路走到老潘家,等到了老潘家,看到她和潘士尧的新房,更是喜欢的合不拢嘴了,崭新的两件石瓦房,床柜子椅子一应俱全,就连座钟、自行车也有,更令她感到惊喜的是,潘士尧竟然真给她买了一台缝纫机! 潘士尧见秀英止不住的盯着缝纫机看,小声问道,“买了你喜欢的样式,还行吧?” 秀英满含着羞涩和喜爱,点头道,“喜欢,太喜欢了。” 眼下如果不是新房子里围了一圈来看她的大人和孩子,秀英一准要抱住她男人狠狠亲两口,这是她挑的男人啊,果然没有看走眼。 就在秀英被一群妇女孩子围住要糖时,秀英的阿哒也被潘阳请着去堂屋坐到了上座,一块陪同秀英阿哒的还有潘老五、王有田、潘士聪几个。 张学兰、孟广美妯娌两个,连着潘五婶和潘竹林,都在忙活做吃食,她们除了要做出晚上招待亲家公的这一顿饭,还要把明天开席的菜先准备出来一部分。 开席的这天,老潘家堂屋里摆了一桌,用来招待亲家公还有村干部以及姚宝忠他们几个,隔壁潘广臣老娘家摆了两桌,安排潘士尧的外婆、姨、舅妈等人领他们孩子坐一桌,至于村里和老潘家要好的,则都暂时安排在新房里唠家常,新房里摆了张矮桌,上面放了瓜子、花生喜糖等物,不过总是刚放上去就给孩子们一抢而光。 其实孩子们不见得能全吃得完,他们都塞在口袋里拿家去留着慢慢吃。潘竹林摆了几次,也就不再摆放了,除非有几个难缠的孩子硬要糖,潘竹林才拿出来给他们几块。 不过这群孩子中间,是有个潘竹林要特别照顾的,是跟姚宝忠一块过来参加潘士尧婚礼的姚祺妹,因为结婚这天场面太乱,潘阳顾不上照看她妈,找了一圈潘士松,这熊小子也不知道跑到哪个犄角旮旯地方疯去了,潘阳只好把她妈托付给潘竹林,让潘竹林务必要好好照看她妈。 潘竹林虽然整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既然她哥哥叮嘱她了,潘竹林就格外的注意这个小姑娘,给她兜里装满了瓜子糖果不说,快到饭点还把她带到厨房大灶上,那里他们村的二麻子正在当掌勺大厨,潘竹林能做主,弄点油炸菜丸子给小姑娘让她吃点垫肚子。 厨房大灶上,二麻子把以肥肉、鸡鸭为主的大碗先拿大铁勺盛满,‘家里人’潘兆丰就领着同村的年轻二流子们往桌上端菜。张学兰、潘五婶两个蹲在地上,挨个把油炸大丸子、撒子还有白面馍馍等装上盘子,潘竹林和孟广美两个就负责往桌上送。 而潘阳呢,则是忙得脚不沾地,等吃走一批席面了,还要招呼下一批客人上桌,摆筷子摆碗喊人上菜... 潘士尧作为今天的主角,少不得要领秀英挨桌子敬酒,碰上村里跟潘士尧差不多大的二流子年轻人,非起哄让秀英也跟着喝一杯,秀英一个姑娘家哪里会喝酒,潘士尧缠不过他们,只好把秀英的那杯也喝了,连着敬了几桌酒,潘士尧脚下已经开始发虚,如果不是靠一股意力在支撑,这会儿早就该倒下呼呼大睡了。 虽是寒冬腊月,坐在席面上的客人谁也不觉得冷,大家吃着喝着,笑着谈着,大肉块直往嘴里塞,吃得个个嘴巴油乎乎的,直到实在撑不下去了才恋恋不舍的从席面上离开,他们走了,下一拨人立马安排上席...这顿饭一直从中午吃到了将近天黑。 当潘士尧和秀英好不容易从席面上敬酒下来,村里的二流子小年轻又齐齐拥到了新房里,反手关上门,把一帮毛孩子小姑娘全挡在门外,因为他们要闹新郎新娘子了,小儿不宜! 混闹了半个晚上,这场婚礼才总算结束,外头宾客离家近的陆陆续续回家去,离得远的,就在老潘家再歇一晚,明早吃了饭再走... 张学兰、孟广美几个都还没忙完,他们要把今天吃剩下的菜择下来,分门别类安置在不同的盘子里,还有吃剩下的白面馍馍、油炸大丸子和撒子,这些都是好东西,留着还能过年吃。 孟广美和潘五婶两个在厨房大灶上跟前赶后忙活了一整天,张学兰也是心里有数的人,她把烧得油乎乎的大肉块还有鸡鸭分别给了她们各一碗,油炸大丸子剩得多,每人又给了一盘子,至于糖果糕点什么的,自然也少不了,都分了些让她们给带回家去。 潘五婶要了肉菜和大丸子,糖果糕点她不愿意要,“我和你五叔都老人了,不爱吃糖,留着分给孩子们吃。” 既然潘五婶这么说,张学兰也不强求,转而拿了喝剩下的半瓶白酒塞给潘五婶,潘五婶推辞了两下,也就不客气的收了。 孟广美也拎了她的东西,喊上她家几个孩子,还有她男人,都一块家去了,这回老潘家才算彻底安静了下来。 张学兰正在忙活收拾碗筷的时候,秀英换了身在家穿的衣裳出来了,半旧不新的小袄子,还有军绿色大棉裤,她有心同自己婆婆处好关系,接过张学兰手里的碗筷道,“娘,我来帮你洗碗筷。” 其实张学兰也不是不喜欢秀英,就是心里发愁她没有兄弟,眼下见秀英这般懂事,她也不好让新媳妇忙活,就道,“你赶紧放下,今天只顾着敬酒,你和士尧都没吃几口饭吧,灶上还有剩的馍馍和菜,赶紧去挑你喜欢的热了,端房里跟士尧一块吃。” 张学兰这么说,秀英才发觉自己一天没怎么吃东西,确实饿了,她欢喜的哎了一声,自己动手热了饭,又贴心的给潘士尧热了一碗老鸭汤,想着他喝了这么些酒,胃肯定难受极了... ☆、第22章 号三更 潘士尧晚上确实喝多了,这会儿正躺在床上打盹儿,方才秀英换下衣裳之后,又体贴的把潘士尧的军绿色的棉袄脱了,鞋袜也一并除了,给他盖上崭新的被褥。 秀英用红木漆托盘端了吃食进来,轻声喊潘士尧醒醒吃点东西。 潘士尧胃里烧灼的厉害,他也饿了,从床上爬起来接过秀英的碗筷稀里呼噜的吃了起来,他吃着饭,秀英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笑眯眯的看着他,潘士尧被看得不好意思了,把老鸭汤端到秀英嘴边,道,“你也喝点。” 其实秀英在厨房已经吃过了,可眼下她男人喂她饭,她心里甜蜜着,就着她男人的手喝了一口,潘士尧还要喂她,秀英这才道,“我都吃过啦,你慢些吃,灶上还有,吃完了我再给你盛。” 等潘士尧吃饱喝足了之后,秀英才对他道,“你先睡吧,娘和阿哒还在忙活,我去烧点热水,给小弟先洗了手脸,让他先睡觉。” 刚才秀英出去盛饭,小萝卜头就蹲在二层石台阶那里无聊的扣泥巴,所有人都在忙,没人管他。小萝卜头见到新嫂子了,他有点害羞的笑了笑,喊了声嫂子。 秀英对这个四岁大的萝卜头很是喜欢,她刚到老潘家,很多东西还摸不上手,就像柴禾,她就不知道堆在哪儿的。 还是小萝卜头领她去外头用麻袋装了一袋子柴禾回来烧水,秀英先把小萝卜头洗了干净,又喊潘士尧的其他几个弟妹过来,挨个洗了手脸,让他们全上.床睡觉去。 毕竟秀英是大嫂,萝卜头们都很听她话,乖乖回屋睡觉去。少了萝卜头们的吵闹,老潘家院子里倒是清净了许多。 张学兰还在忙活,院子里锅碗瓢盆一片,秀英是个手脚闲不住的人,哪怕公婆劝阻了,还是执意要帮忙干活,等所有东西都收拾完了,她才回屋歇息去。 夜深人静,潘阳和张学兰躺在床上回想着近来的事,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张学兰甚至感慨了一句,“把士尧的婚事办了,总觉得像是终于完成了一件大差事。” 这种感觉潘阳也有,以前她还不能理解她妈为什么总催她结婚,现在她自己当阿哒了,完全能体会到她妈的良苦用心,潘阳长长的吁了口气,反手枕在头下,看着房梁,她问张学兰,“儿媳妇还不错吧?” 眼下对着自己男人,张学兰也没必要说违心话,她由衷道,“暂且看着还可以,以后要一直这样,那是挺不错,就是...” 潘阳一听她这么说,很自然的接过她话茬道,“就是没有兄弟是吧?哎呀,以后的事谁能预料到,眼下好就成了,想这么多做什么,媳妇初来我们家,你这个当婆婆的,对媳妇好点。” 闻言,张学兰没好气道,“你哪只眼看到我对她不好了?我虐待她了吗?” 潘阳这么说也是想给张学兰打个预防针,因为对于秀英妯娌几个人来说,张学兰就是恶婆婆一个,以后的日子里,潘阳只能尽力的开解张学兰,希望她能少作点,待媳妇稍微好点,毕竟家和才万事兴不是。 淮河两岸有个习俗,新媳妇进门的第三天要领女婿回娘家一趟,俗称‘三朝回门’,除了人回去,还要准备烟酒糖果糕点等一并拎回去,拎的东西越多,表明夫家对她越重视。 为了表示自己很重视她大妈妈,潘阳不顾张学兰的白眼,早就准备好了两条烟,一瓶高档白酒,还有五斤糖果和五斤糕点,外加一大块肉。 回门这天,秀英穿这大红棉袄,很是喜庆,潘士尧把潘阳准备好的礼物挂在自行车把手上,一早骑自行车载秀英回娘家。 尽管外头风寒地冻,可对于刚结婚的小夫妻二人来说,丝毫不觉着冷,因为此刻他们的内心是火热的,他们骑自行车从村里走一遭,得引起了多少人的注意啊,尤其是未结婚的小年轻们,谁不想自己哪天也能骑自行车带媳妇儿溜达? 要知道,潘家村除了王有田家有自行车外,就是老潘家了,骑自行车载自己女人,可是当时的一种风尚啊。 潘士尧轻快的蹬着脚踏板,不巧的是,途径张湾村时,小夫妻二人正好碰上了张爱华,这个同潘士尧有过一段恋情的姑娘还未嫁出去,此刻她正拉着从大队借来的架子车往乡里走,架子车上躺着一位老人,身上盖着棉被,因为架子车沉,张爱华不得不弓腰行走。 远远地,她认出了脚蹬自行车的年轻男人是潘士尧,她听别人说他结婚了,坐在车后座上那个长相俊俏穿着喜庆的应该就是他媳妇了吧,盯着潘士尧的媳妇,张爱华止不住的想,如果当初她没要太多,现在坐在车后座上穿大红棉袄的人就是她了吧,她穿上红色衣裳,不比他媳妇差... 大约是张爱华盯着他们看的时间有些长,秀英注意到了,伸手拽拽潘士尧的大棉袄,问道,“士尧,她是你同村的人?在看我们呢,要不要打声招呼?” 潘士尧沉默了一下,这才对秀英道,“她...以前和我处过对象。” 秀英顿时明白了,远远地打量了一眼张爱华,她忍不住圈住了潘士尧的腰,把脸靠在潘士尧的后背上,噘噘嘴,很有自信道,“她长得可没我漂亮。” 潘士尧忍不住乐道,“马上都陈年旧事了,还能吃老陈醋呀。” 秀英哼了哼,更加搂紧了她男人的腰。 大马路上,潘士尧虽然对秀英在乎他举动心里很受用,但还是不得不提醒她道,“注意些形象,我们在外头呢。” 毕竟革命刚过去不久,秀英也不敢做太过,忙听话的坐正了身体,只是把手紧捉住她男人衣裳两侧,小夫妻二人顶着寒风朝杨家村而去。 小夫妻二人回娘家的事暂且不细谈。 一早送走小夫妻二人后,潘阳就忙活着把大板凳还有八仙桌什么的挨个送回邻居家,院子里洗菜做饭后一片狼藉等待打扫,还有烟酒糖果她得专门给二麻子家送点过去,毕竟二麻子给她家掌勺烧大锅饭了... 办完酒席后,家里剩了不少菜,眼看就要过年了,这个年,张学兰不准备再烧什么菜,直接把酒席上择下来的菜热热就算完事儿。 除了这些,潘阳还要干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对账。 潘士尧结婚一共办了六桌,单礼钱就收了二百来块,刨除置办酒席花的菜肉钱,以及烟酒糖果钱之后,他手里还结余了五十来块。 潘阳把这五十来块钱都给了张学兰,对她道,“你收着,留做村里的人情往复。” 因为潘士尧结婚,张学兰把她二百块私房钱都拿了出来,眼下她手里没个钱也不踏实,自然是毫不犹豫的接下了这笔钱。 可是她随即又惆怅的叹了口气道,“本来以为我们家现在手里头有些钱了,这下可好,给士尧结个婚之后,全给花没了,以后还有老二老三老四都挨个排着娶媳妇儿呢!” 潘阳倒是没想到张学兰会操心这么早,她笑着宽慰道,“怕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何况我们现在分开单干了,明年收成只好不差,到时候多余的粮食我们也可以拿出去卖了!” 听潘阳这么说,张学兰又重拾了信心,道,“等翻过年回春之后,我们可不能偷懒了,地里该除草该追肥的,一概不能落下!” 伴随着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成功召开,如同一缕提前到来的春风,悄无声息的吹向大江南北,收音机里、广播里,随处可以听见三中全会召开的内容,每逢上头有新政策传递,市、县、镇、公社、大队,逐级下放文件,所有党员必须学习。 潘家村大队王有田是党员,这个年底他过得很是忙碌,每天都要去乡里、镇里开会,学习新文件,回来之后立马号召所有村干部,再没日没夜开会,力图让他们都研习文件内容。 当然上头的事,祖祖辈辈只会种地的老农民们并不关心,他们大字都不识几个,就是想操心也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老潘家和所有老农民一样,不关心这些似乎与自己吃喝无关的事,张学兰操心的是家中的柴米油盐,潘恒春关心的是他的孙媳妇什么时候能怀上个娃娃,延续老潘家的下一代香火,秀英在意的是潘士尧过完年就得回县城上班了,那她是跟去还是留在家里孝敬公婆呢... 潘阳对三中全会的事不上心,是因为她在读书期间背过无数遍会议内容,眼下闭上眼还能回想起来。 虽说三中全会的召开是历史的一个转折点,可潘阳清楚得很,对于眼下来说,会议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将是一个过渡期,许多事都是在不可以到可以之间过渡,各方面政策难免混乱,这个时候就看谁胆子够大,敢撂开干了。 翻过农历十五,整个春节就算过完了。淮河两岸也迎来了七九和□□,天眼见暖和了,张学兰又可以准备鸡蛋孵小鸡了,除了小鸡之外,潘阳又从城里早市上买了鸭鹅回来,让张学兰一块养。 如今他们也不怕逮不逮问题了,鸡鸭鹅全放在院子里散养,潘士云放学之后还会赶着它们去田埂上,任由它们找吃的,等天放黑了再撵回来关起来,这样可以省了不少喂它们的粮食。 除此之外,潘阳还在家门口的用大石头围了个猪圈,买了四头猪牙子回来,关在猪圈里家养。 抛开分开单干之后生产队分给他们的猪牛鸡鸭之外,像潘阳这般突然明目张胆买这么多家禽家畜回来养的,还是头一拨,不少人见潘阳这样干,也有样学样,只是他们手里的钱有限,倒是想多买几头猪牙子,可惜没那个能力,只能养个一头两头。 突然间轰轰烈烈的干了起来,王有田有些欣慰,但也很害怕,毕竟到现在上头还没有明文规定允许这种资.本主义毒瘤存在,如果被上头发现,那第一个倒霉的可就是他王有田啊... 王有田愁难了几个日夜,终于决定制止这种现象继续发生,把田分开已经是顶风作案了,怎么还能再有资.本主义毒瘤!下定决心的当天晚上,王有田把潘士聪喊到他家,让潘士聪召集基建队小组,准备挨家挨户割掉资.本主义尾巴。 王有田心里算盘打的响亮,可他哪曾想过这帮基建队小组成员里,十个有九个半都走上了资.本主义道路,哪个不在家养这养那了?现在让他们割掉自己尾巴,人家能心甘情愿吗?! 所以这场割尾巴行动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没人愿意听王有田的,大家还是该干啥干啥,气得王有田直拍大腿,“乱套了,又都乱套了!” 都没人愿意听他指挥了,他还能怎么办,唉,就破罐子破摔吧!真出了事,怪他祖上没积阴德,是他倒霉! 等天气再暖了些,小麦长及脚踝部时,就该除草追肥啦,这回没人再偷懒,家家户户没日没夜的在地里劳作,生怕遗漏掉一根草没拔掉影响到收成。 至于追肥买肥料,条件好些的就买肥料,条件差的就在村里拾大粪往地里挑,大粪也是肥沃土地的好东西呀... 第38节 尽管秀英是老潘家新媳妇,可她还是执意跟着公婆还有阿爷下地干活,除草撒肥料,快中午了还赶回家做饭,等弟弟妹妹放学后吃完饭,她再用篮子把午饭都挎到地里,和公婆他们一块吃,吃完了继续干活... 新媳妇总是容易引起别人注意,何况现在都是在地里除草追肥的,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能干的秀英,不管秀英在不在场,总有人道,“兆科啊,你家这媳妇可真能干!” 媳妇能干是好事,可潘阳也不想她太能干了,本来她以为秀英会跟着潘士尧一块去县城,没想到秀英却留在了家,说家里需要她,她要留在家干活。 对于秀英的懂事,老潘家上下自然欣慰,可潘阳更希望她去县城,小夫妻两个才刚结婚,两地分居实在不好。 所以在这个农忙结束之后,潘阳对秀英道,“去士尧那住一阵子吧!” 潘阳注意到,她话音刚落,秀英眼睛明显亮了许多,她心里是想着去潘士尧哪儿的吧! 可秀英却对她道,“没事阿哒,家里活这么多,我在家照看家一样的。” 潘阳笑道,“如今地里也没什么事了,家里也就洗衣做饭这些杂活,有你娘在家干就行了,你去城里吧。” 哪知她刚说完,张学兰就把话茬接过去了,硬着声音道,“谁说家里没活了,养猪喂鸡鸭不都是活儿?” 潘阳知道张学兰不高兴了,因为自打秀英来了老潘家,她几乎干了张学兰原本干的所有活儿,而且秀英手脚麻利,干活利落,好容易享福了的张学兰怎么可能愿意再干洗衣做饭养猪的活! 潘阳低声提醒她道,“我就问你,你还想不想抱孙子了,秀英不去城里,你哪年哪月才能抱上孙子?” ☆、第23章 号一更 提到抱孙子,潘阳可算是戳中了张学兰的g点,张学兰原本一身的劲儿瞬间就焉了,是啊,比起干活,显然生孙子更为重要。 既然如此,秀英去城里也无可厚非了。张学兰心疼她儿子在外头干活劳累,秀英临去前,她特意煮了一块过年腌的咸肉,肥肉多瘦肉少,放在大米饭锅里蒸熟,那香味,勾得人直流哈喇子,除了咸肉块,张学兰又把家里新腌的雪里蕻还有萝卜干一块装进瓦罐里,让秀英一起带过去。 至于怎么去县城,潘阳道,“秀英,你就骑自行车过去吧,自行车以后就放在城里留着你们小两口骑。” 秀英忙道,“阿哒你平时用到的多,放家留你骑吧,我坐汽车去县城就行啦。” 潘阳有意再买一辆自行车,这辆就让秀英骑过去,再买一辆放家里,她道,“你们在城里用到的地方多,家里还有驴车,我们想办个什么事能赶老驴去。” 听潘阳这么说,秀英这才把自行车骑去了县城,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她男人,秀英蹬脚踏板的双腿就更加用力了,她早上出发的,中午才到县城,此刻她的男人已经在县革委会食堂大灶吃过了午饭。 当秀英推着自行车出现在他办公室外的贸易经理部大院里时,潘士尧惊讶于她的到来,在单位一帮同事的调笑哄闹中,潘士尧把他媳妇儿拉到宿舍里狠狠亲了几口。 秀英想她男人想得紧,仰着头闭上眼任由她男人亲,许久不见的小两口相拥在一块温存了片刻才手牵手又去了县革委会食堂,他媳妇儿过来了,潘士尧要领她再去好好吃一顿! 得知秀英这趟过来,直到冬小麦收割前都不再回去了,潘士尧很开心,兴致勃勃对秀英道,“你来了,我们以后也不能总吃食堂,赶明个我就向队里申请,我们就在宿舍廊檐下搭一口锅灶,再置办些锅碗瓢盆,以后我们自己开火!” 秀英巴不得能跟潘士尧有一口自己的锅灶,对于他们来说,有锅灶才像个真正的小家,秀英开心道,“那太好,你快些申请,我要多做些好的给你补补,你都瘦了。” 说到最后,秀英心疼伸手摸摸潘士尧的下巴,惹得潘士尧一阵脸红,看了圈四周,低声道,“在外头呢。” 秀英不以为然道,“怕什么,都新时代了,家里都分开单干了,阿哒整天念叨要变天呢。” 潘士尧知道家里分开单干的事,心里实在佩服生产队那帮人的勇气,要知道现在城里一点风向都没变,照旧管理得严格,什么还都按着计划来呢。 在食堂吃过饭的小两口又相携回宿舍,秀英是个闲不住的,见潘士尧的脏衣裳已经堆了好几件没洗,床单被罩也脏了,干脆就全给换下清洗了,潘士尧就帮她搭把手换被罩,一种甜蜜的温馨紧紧萦绕在小夫妻二人之间。 潘士尧忍不住在心里喟叹,还是有媳妇儿在的感觉好,看着媳妇儿俊俏的侧脸,潘士尧忍不住对她道,“秀英,我想把户口迁到城里,以后不想在家种那二亩地了,没意思。” 闻言,秀英瞪大眼道,“迁户口?我们在城里又没个正儿八经住的地方,落户口很难吧?” 这件事搁在潘士尧心里思量了许久,秀英的顾虑他当然考虑过,想在城里安家落户可不容易,首当其冲要解决的就是房子问题,再有就算有人愿意卖房子给他,他有足够的钱买吗? 当然潘士尧曾想过跟他阿哒提迁户口的事,不过这个想法在脑子里刚形成就被他否决了,跟他阿哒说的话,不就等于变相告知他阿哒,我要买房子,你得给我准备钱。 他阿哒才刚给他盖了两间石瓦房,又哪来的能力再给他钱在城里买房子?何况他下面的两个弟弟眼见就大了,不管是继续上学还是下学准备娶媳妇儿,哪个不要花钱? 他不能再这么自私的去为难他阿哒,眼下他手里没有钱不要紧,他可以自己挣钱,至于买房子,他也在瞄准机会,一旦有人愿意出售,他想什么法子都得赶紧买下来。 不管如何,他是不愿意再回农村种地了。 就在潘士尧为房子而苦恼时,潘阳也在为老潘家生计而奔波,正如潘士尧所顾虑的那样,解决了老大的婚事,下面还有老二老三老四,哪个不得她去操心。 赶在冬小麦成熟之前,潘阳几乎三天两头就要去一趟县城,是的,她又用手里的钱买了一辆二手自行车,上趟她去城里给老顾客送菜,从程大爷儿子手里买下了这辆二手自行车,永久牌的,花了七十块钱。 虽然只有五六成新,但潘阳也不在乎丑俊,只要能骑就成。 其实这个时候他们乡里也逐渐开始有集市,但大都是本乡人卖给本乡里人,而且卖的大都是时下的蔬菜,再不然就是自家杀猪卖肉。可是我们用脚趾头想想也能想明白,眼下集市上卖的人不少,买的人肯定很少。 为什么大家都不愿意买?很简单,都是自家有的东西,谁愿意花那个闲钱再去买? 但城里就不同了,在农村看似平常的东西,却正是他们生活不可缺少的,他们仍旧在按计划供给粮食、肉类,所以潘阳宁愿累点骑自行去城里卖,何况她可以把东西全放在空间,压根不用考虑大包小包的问题。 潘阳去城里卖东西的同时,家里打理菜园子的事就全放在了张学兰身上,原先生产大队分的两分自留地里,张学兰一点点土地都不放过,就连埂子上的草都给她拿锄头锄了,松了土,多刨出了两行地,能多种一点菜就多种一点。 张学兰忙活菜园,老头子潘恒春就去地里忙活。虽说草已经锄了一遍,但潘恒春还是不放心,生怕遗漏了哪一片没锄,或者锄完之后草又长了起来,他一遍又一遍的把地里的杂草拔个干干净净,等快傍晚从地里回来,他会顺带再割些猪草,背回去了能剁碎喂猪,家里的几头猪仔养的可真好啊,他要把它们喂得饱饱的,等长成了,按照一头成猪两百斤来算,四头猪就是八百斤,供销社里的猪肉一斤就按八毛钱来算,四头猪就能卖六百多块钱呀... 还有这一季的冬小麦,按照现在的长势,今年的收成绝对比他们在生产队时要好很多,上交给公家后,剩下的他们都吃不完,留足了家里吃,其余的可以全卖给粮站,按照一斤一毛一分钱的收购价格,又能挣到一笔钱... 再有家里养的鸡鸭鹅,下的蛋也全给他儿子拿去县城卖了... 潘恒春心里的算盘打的啪啪直响,越算越开心,最后他自个儿忍不住就笑了,要搁在以前他只敢做梦想想,现在梦境眼见就变成了现实,一群穷人混在一起的日子终于结束了,他们庄稼人的光景可算有了新的奔头! 端午节一过,冬小麦几乎一夜之间变成金黄色,风吹过去翻滚着金色麦浪,这几天潘家村所有人都喜滋滋的,因为再过两天,他们就可以收小麦了! 甚至有的家已经按捺不住,全家老小抱着大镰刀先去收割了,一旦有人开了个头,接下来地里人越来越多,大家都在热火朝天的忙活着。 老潘家在潘恒春去地里转了一圈后,也开始全家出动,除了潘士云留在家里烧饭带弟弟,其他人全去了地里,连潘士尧都从汽车队请假,和秀英一块回来,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啊! 眼下不仅潘家村的冬小麦可以收了,其他生产大队的小麦也熟了,不过不同的是,其他生产队仍旧是集体出动,而潘家村则是以几个家庭联合起来为单位,全家老少都下地忙活。就拿张家湾生产队来说,潘家村生产队有一块地和张家湾生产队紧挨在一起,地里的庄稼看起来有明显的高低之差。 潘家村生产队地里的小麦长得高,麦穗大,颗粒饱满,而且还很密集,张家湾生产队呢,小麦低矮又稀疏,一副没有精神头的样子,两下一对比,很明显就有了差异。 潘家村生产队的劳动热情空前高涨,其他生产队的人一见这种情况,心里就不平衡了,为什么人家生产队能分开单干,他们就不能?不行,说什么也得闹单干! 这下好了,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公社几乎每个生产队都要闹单干,可算出大事啦。 不知道是哪个去县里开会,把潘家村生产大队偷摸单干的事上报到了县里,没几天,潘家村书记王有田就收到了上头的传达信件,让他去县里开会。 王有田接到信件后,当即就蒙了,打开牛皮纸信封,里面可是县委书记亲笔署名的信啊,此时外头天黑了下来,王有田甚至觉得自己看不清信件上的字迹了,他哆嗦着点上了煤油灯,在煤油灯旁读了起来... 有田同志: 得知你所带领的潘家村生产队把集体地划分开,改为几户合在一起干,我感到十分震惊,震惊之余,对你当时如何产生这种想法表示好奇... 王有田把信件从头到尾读了几遍,生怕遗漏掉一个字,他不停在心里琢磨,终于,他坐不住了,把信仔细叠了起来,装到中山装口袋里,他要去找个人商量一下对策。 王有田要找的这个人是他们生产队目前文化水平最高的潘兆科,其实如果仅因为潘兆科文化水平高,那还不足以让王有田碰到事后就第一个想到他,因为在生产大队几次主要的开会交谈中,王有田注意到潘兆科是个极有想法的人,或许这个时候找他,他能给他点可行性建议。 抱着这点希望,王有田饭都没吃,匆匆去了老潘家。 王有田赶到老潘家的时候,潘阳正坐在家门口的石头上用藤条编篮子,自从上次她用潘恒春编的藤条篮放了一篮子鸡蛋拿去县城,她的老顾客程大爷不仅买了她的鸡蛋,还看上了她的藤条篮子,并且愿意花五毛钱买下。 彼时她很难想象这种藤条篮子会有人愿意买,毕竟因为潘恒春会编篮子的原因,这种藤条篮家里多得是,压根没人把它放在心上,后来再去县城,潘阳试着带了两个藤条篮拿去卖,结果很快就被人买走,至此潘阳从县城回来之后又多学了一项技能,编藤条篮。 见王有田过来串门子,潘阳招呼王有田坐,手上编篮子的活没停,笑道,“有田大哥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王有田环顾了四周,见外头邻居三两围在一块闲谈,没人注意他这边,才压低声音对潘阳道,“兆科,这下可坏事了,上头来信让我去城里开会,是知道了我们分开单干的事!” 闻言,潘阳停了手里的活,正色道,“可有听说是处罚还是...” 王有田头疼道,“就是摸不清上头的意思,信还在我兜里装着呢,你说我这一去县里,是不是就要直接蹲班房吃牢饭了?” 说道这里,王有田重重的叹了口气道,“我家老大眼看就要上高中了,要是我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政治问题,那我家老大还怎么上高中...唉...” 且不说顾虑老一辈了,单是对小一辈人的影响,就够王有田发愁的了。这个年代小学是五年制,初中三年制,高中则是两年制,小学升中学需要考试,中学升高中就不是考试了,而是由公社举荐上高中,公社举荐的学生除了要成绩优异、在校表现良好,还有重要的一点是家庭成分良好,家庭成员中没有出现有政治问题的人。 眼下像王有田这样,如果因为分开单干的事被上头批判,并因此蹲了班房,那王有田家老大的学习生涯将要止步于公社中学。 这可关乎到他儿子的未来啊,王有田能不焦虑么! ☆、第23章 号二更 潘阳道,“信件方不方便给我看?” 王有田把信件特意带过来,就是想让潘阳帮他解读解读的,眼下听潘阳这么问,忙将信从口袋里拿了出来,递给潘阳道,“外头人杂乱,我们进家看。” 潘阳点头,把王有田领回了家,点上煤油灯,两个大老爷们紧挨着煤油灯一块研读了起来。 通篇读下来,潘阳忍不住感慨,不得不说这个年代的知识人写起信件来确实有水准,把它当做一门政治来学习都不为过,全县这场冬小麦大收割之后,县委书记季新昌要主持召开一个全区农业工作会议。 参加工作会议的除地区有关部门和各乡镇的主要负责同志外,县委书记季新昌亲笔来信让王有田也参加。 一个村书记去县里参加工作会议,别的地方如何不知情,单他们县来说,这可是头一遭啊。怪不得王有田心里忐忑,谁知道这到底是一场表彰会还是一场鸿门宴? 但从这封信件也能推测出一二,这次的农业工作会议上焦点绝对会放在潘家村划分田地单干上。 作为整个潘家村的领头羊,王有田同志如果不能有很好的应对之策去说服那帮县领导班子,一个弄不好,上头还真能给他按个大罪,说轻了那是未能研读明白上头文件,领导失责,往重了说那就是违背党章,逆谋造反也不为过。 远的不说,单看四.人帮的下场就能知晓。 这件事不仅关乎到王有田的命运,还关系到他们潘家村能不能继续单干,如果不能继续单干,那无异于是给潘家村所有人一个当头棒喝。 已经吃到嘴的肉被人硬掏出来,还换成一把草塞进去,任谁能乐意? 两个大老爷们对着这封信思考了许久... 王有田抹了把脸道,“兆科,依你估摸着,大哥这次是死是活?” 潘阳沉吟了半响,方才道,“有田大哥,你信不信得过我?我倒是有个建议。” “信得过,当然信得过!信不过我就不来寻你商量了!”王有田连声道,“快说说看你的想法,给大哥出个主意。” 潘阳道,“有田大哥看没看过五月份刚发表在《光明日报》上的评论员文章?” 王有田一阵茫然,半响才摇摇头道,“《光明日报》每刊大队倒是有,只是我还没仔细研读过,不过话说回来,这件事跟《光明日报》上的文章有关?” 潘阳笑了笑道,“我是让有田大哥回去好好看看,用它来回击县领导的质问。” 作为一名*员,王有田向来只会服从,让他回击,想都不敢想! 王有田瞪眼道,“兆科啊,你是想害死大哥吗,我们需要的是绝对服从,怎么能跟领导班子对着干?” 听他这么说,潘阳一阵失笑,忍不住提醒他道,“有田大哥,你忘啦,从我们潘家村三十几户人家签单干协议那一刻,你已经违背了绝对服从的宗旨,现在你除了迎难而上,你还有退路可走吗?” 王有田顿时沉默了,是啊,从单干那一刻,他就该想到有这么一天不是么...他都能想象的出,几天后的会议上,全县的所有领导都会质问他居心何在... 想到这里,王有田禁不住浑身发颤,对潘阳道,“兆科兄弟,你让我好好想想,我得理清头绪到底该怎么做。” 送走王有田,潘阳也没心思编藤条篮了,而是靠坐在二层石台阶上两眼放空发起了呆,直到张学兰风风火火的从门外头进来,面带狂喜之色,进门就对潘阳道,“兆科,我们老潘家有后了!” 潘阳起初没太明白,反应了几秒钟才意识到张学兰是为什么狂喜,潘阳忙道,“秀英确定是怀上了?” 说完潘阳才意识到自己问的是废话,他们小夫妻二人自打结婚之后,蜜里调油,恨不得天天黏在一块,秀英来她家也有半年了,怀上了很正常。 第39节 对这方面的事,再没有谁比生了五个孩子的张学兰更有经验,她几乎可以打包票,肯定道,“身上都已经一个多月没来了,还能有假...” 说着,张学兰意识到媳妇月经这种事跟公公说不太好,她三言两语带过,嗔道,“哎呀,反正跟你说了你也整不明白,你呀,就等着抱孙子吧!” 听到老潘家有下一代了,潘阳心里自然欢喜,不过她也清楚的很,秀英头一胎可不是男孩,所以她抱的是孙女,可不是孙子。 想到张学兰有多重男轻女,潘阳先不动声色的给她打了一剂预防针,道,“也不一定非要孙子,孙女一样好!” 哪知张学兰脸上的笑顿时没了,她伸手推了潘阳一下,警告道,“潘兆科你别给我说破嘴话,什么孙女,头一胎一定要生个孙子。” 潘阳反问道,“如果生的就是孙女呢。” 这下可好,张学兰急眼了,两手掐腰没好气骂道,“潘兆科,你是想吵架是吧?好好的喜事,你非要给我唱反调!” 张学兰话音刚落,秀英从外头进来了,一同进来的还有洋溢着笑容的潘士尧,他也是刚才知道秀英怀了身子,小夫妻两完全没有经验,刚才如果不是秀英早孕反应被张学兰注意到,秀英还会以为是她最近受了凉,胃肠道不好的缘故。 是她大意了,身上已经一个多月没来了,她还没注意到... 不管如何,这个新来的小生命足够让老潘家上下欢喜的不得了,尤其是渴望见下一代的潘恒春,他甚至在知道后的第二天就开始用藤条编摇篮,如果不是怀孕头三个月说给外人听容易流掉,潘恒春恨不得要告诉所有人,他马上有重孙子了! 得知秀英有了的第二天,潘阳就催潘士尧带秀英去县医院做个身体检查,就当是确诊是不是真的怀孕。 张学兰却道,“有了就是有了,还去医院做什么,花那个冤枉钱。” 初为人父的潘士尧对自己的孩子自然很上心,他可不听张学兰的那套说法,而是对潘阳道,“阿哒,反正现在小麦已经收完了,我也该回去上班,正好带秀英去查查,另外就让秀英在县城住吧,我能照顾好她。” 张学兰接过话茬道,“不行,让秀英在家,你大男人一个,自己都照顾不好了,怎么照顾秀英?还是让秀英待在家里,我来照看她。” 对于潘士尧的想法,潘阳毫不犹豫的应下了,同时斥张学兰道,“士尧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就不会照顾人了?再说家里孩子多,又闹腾,秀英在家还不抵在城里过得舒坦,依我看,收拾收拾东西,明天就让他们回县城。” 闻言,秀英感激的看向潘阳,她不在乎吃不吃得好,她只想跟自己的男人在一块,怀孕之初,再没有什么能比潘士尧的关怀更好使的了。 尽管张学兰反对,可潘阳才是一家之主,潘阳坚持让秀英去县城,张学兰也没了法子,只好把家里能带的吃食装了起来,让小夫妻两全带去。 临睡觉前张学兰都还在气潘阳跟她唱反调,翻来覆去的嘀咕潘阳道,“士尧经常要出远门,秀英一个人又要烧饭又要洗衣的,多不方便,哪有在家好!” 如果不知情的,恐怕这个时候就要为张学兰这一番通情达理的话说得心动了,是啊,哪有在家让婆婆跟在身后伺候舒坦。 可潘阳如果不清楚张学兰心里的那点小心思,她就不是张学兰她孙女了。 眼下张学兰说得比唱的还好听,可真要让秀英在家养胎就不是那回事了。潘阳可是听她大妈妈说过,说她怀头胎时,挺着大肚子都快生了,每天还在洗全家人的衣裳,还是张学兰让她干的,美其名曰,多干点活以后容易生! 与其留在家干全家人的活,还不抵过小夫妻二人的日子,轻松不说,关键是不闹心! 次日早,潘士尧小夫妻二人刚走,王有田又来了,这回他把《光明日报》一块带了,进门就连声对潘阳道,“兆科,你快帮我看看你说的是哪篇文章。” 潘阳接过报纸,正反面都翻了翻,找到她说的那篇评论文,对王有田道,“呐,我说的就是这篇,有田大哥可以好好研究研究。” 王有田眯着眼,逐字逐句读了一遍,“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他在心里琢磨了一番,还是不太明白,急道,“我这人字墨浅,不懂什么意思,不然这样,兆科兄弟你帮我写篇稿子,我带去县里开会,如果领导发问了,我就把稿子给读出来,你看怎么样?” 都是自己人,潘阳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当即就应了下来,“只要你信得过我,我给你写没问题。” 潘阳让王有田把报纸留了下来,琢磨半天才帮王有田把稿子写了出来,几天后,王有田带着潘阳给他写好的稿子,去了县城参加农业工作会议。 会议由县委书记季新昌亲自主持,会议的主题不出潘阳所料,就围绕潘家村实行的生产责任制以及建立的作业组问题进行大讨论,事实上整个会议就是一场辩论赛,季新昌要求所有参加人员都发表自己的观点,不需要统一意见,只要合理的看法都行。 在场的县领导以及乡镇干部挨个逐级发表自己的看法,最后才轮到整个会议中职位最低的潘家村书记王有田。 实话说,如果不是划地单干发生在潘家村,王有田又何德何能同一帮领导班子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讨论问题。 当县委书记季新昌点名要王有田发表讲话时,王有田紧张得手心直冒汗,他在来县城的汽车上,把潘阳写给他的稿子反复背了很多遍,眼下因为紧张,倒忘了七七八八,他只能按照剩余不多的记忆,加上自己的胡编乱凑,发表着自己都还不太明白的言论。 他道,“划田单干这种新的生产方式,必须勇于实践,只有实践了,才能使它的实用性和优越性体现出来,并且在实践中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去年,整个县遭遇大旱,面对这种困难的情况,如果我们不打破原有束缚,就不可能找出更好出路...今年我们生产队冬小麦总产量十三万斤,相当于前分开单干前四年的总和...” 王有田的这段实践论,在当下来看实在是劲爆性言论,震得一帮领导久久不能言语,半响在座的一位县领导忍不住批评道,“王有田同志,你们生产队的做法是在‘开倒车’啊!” 县委书记季新昌认真听了王有田的发言,他沉思了许久方才道,“只要能对国家多做贡献,对集体能够多提留,社员生活能有改善,干一辈子也不能算‘开倒车’。” 又一位领导紧跟着问道,“周围群众都吵着要分开单干了,怎么办?” 季新昌哂笑道,“学就学呗!你们只管向潘家村生产队学习,向王有田同志学习,天塌下来了我顶着!” 此次会议结束后,划田单干由潘家村迅速蔓延到整个县,反正县委书记都发话了,他们还怕什么,干呗! 直到从县城回来,王有田还是晕晕乎乎的,他没想到自己非但没有挨批,反倒因祸得福得到书记的赏识,书记还夸他是个有想法不拘泥于大格局的好同志! 天呐,王有田止不住发乐,一定是他祖上积了德,他王有田要时来运转啦! 不过王有田没有忘记潘阳,如果不是她,自己也不可能这么顺利,王有田回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老潘家,他要赶快把这件大喜事告诉潘阳。 潘阳虽然心知肚明这是迟早的事,但听了王有田带来的消息,还是止不住开心,看吧,时代要变了,以后她就能明目张胆捯饬她的小生意了! 她要赶在她头一个孙女出生前,尽量让老潘家过得好些,穷养子,富养女,她要给小孙女一个好的生活环境! ☆、第24章 号一更 老潘家从生产队分了八亩地,七亩种了冬小麦,还有一亩种的是油菜,待麦粒打下来之后,经验老道的潘恒春不过看了一眼粮仓,就估摸出了有多少斤。 “这么些怎么也得有四千斤左右,算下来一亩地大概能收五百多斤,可比在生产队时要好太多,近几年年我们生产队收成最好的一年,一亩地也才收了两百来斤而已,要是碰上差的年份,一亩几十斤的也收过,哎呀...现在想想,我们竟然也熬过来了...” 按照今年上头给潘家村生产队发放的指标,要收上去两千斤小麦,两千斤,往年生产队哪个不唉声叹气,抱怨上头给的指标太高,今年好了,撇开别家不谈,单老潘家一户,交上去两千斤小麦都轻轻松松的,更何况这两千斤还是平摊到三十几户家庭头上! 刨除每家每户上交给上头的不到六十斤小麦,再留足家里一年的口粮,剩下的三千斤小麦全让潘阳装上驴车,运到乡里粮站,按照一毛一分钱一斤的价格给回收了,足足赚了三百多块钱。 还有种的一亩油菜,收了三百来斤油菜籽,潘阳留了一部分在家榨油,按照一毛八分钱一斤的回收价格,卖掉两百五十斤,赚了五十来块钱。 也就是说老潘家今年上半年,单种地就挣了将近四百块! 在这个物价超低的年代,四百块对于老农民来说可是天价啊,要知道城里工资高的人,一年也就四百来块的收入,要搁在没分开单干前,简直做梦都不敢想象。 就在全生产队所有家庭欣喜若狂之际,潘阳却没敢太得意忘形,虽然眼下他们靠种地挣钱多,那是因为这个年代粮食短缺的缘故,单靠种地挣钱绝非长久之计。 远的不说,就潘阳知道的小岗村,单干之初,小岗村的富裕在全国上下是出了名的,可后来呢,等政策改变,全国上下都单干,粮食产量一年比一年多,当所有人都解决了温饱,粮食将不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直到潘阳重生回来之前,小岗村还是老样子,当别人在进步,它还维持老样子的时候,就意味着它已经被历史的潮流给湮没了。 别人怎么样,潘阳不管,但她可不想老潘家就这么止步于此,必须想法子找其他出路。 一场雨之后,干劲十足的老农民们又开始下地劳作,犁地翻新土壤,种上下半年的农作物,大豆、玉米、棉花还有水稻... 等农忙结束后,老农民闲了下来,眼下家家户户手里都有了闲钱,购买力自然增高了,如果心细点,还不难发现,现在不仅乡里有热闹的集市,就连潘家村都开始有了小集市,乡里逢集逢双不逢单,潘家村可是天天都逢集,集市的聚集点就在生产队大门口的主干道上,甚至天天都有人蹲在属于老潘家的茅草屋前卖菜。 眼看别人这样,潘恒春蹲不住了,他也要挑担子去卖菜,卖鸡蛋、鸭蛋还有鹅蛋! 对于潘恒春的举动,潘阳也没反对,你让这个闲不住的老头子突然闲下来享福,他也不适应,干就干吧,不在乎赚多少钱,有个事干打发时间就成。 抽这个农闲的空当,潘阳乘火车去了趟省城,她想了许久,别人不卖菜的时候,她偷摸卖菜,那能赚到钱,当别人都卖菜的时候,她还想着卖菜,那就是固步自封,她决定去省城转一趟,寻找其他商机。 打定主意后,潘阳简单收拾了行李,又让张学兰给她做了点吃食,放在藤条篮子里拎上,一早搭乘去市里的汽车,准备乘坐晚上十点去省城的那班火车。 因为手里有了钱,潘阳不想亏待自己,拿上王有田给开的介绍信,潘阳到售票窗口,对售票员道,“同志,我要一张卧铺。” 闻言,售票员抬抬眼皮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潘阳,见她穿着虽然不太好,但还算得体,犹疑道,“是干部吗?把证件拿出来给我看看。” 潘阳斯巴达了,好半响才道,“非要是干部才能买卧铺?” 售票员一副你在玩我的表情,瞬间换了一副表情,没好气道,“既然不是干部,来添什么乱,只有坐票,爱买不买!” 至此潘阳才算明白,感情这个年代乘坐火车还有级别之分,小老百姓就是手里有钱都别想睡卧铺,还是乖乖买你的坐票吧! 吃了瘪的潘阳只好改买了一张坐票,等车的空当照例去火车站外头闲转,等天黑了下来,她才重新回到火车站里,在候车棚里找了个位置坐下,百无聊赖的等候火车进站。 潘阳正愣神的功夫,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潘阳回神扭头一看,顿时喜道,“铁柱兄弟!” 刘铁柱也是面带惊喜,紧挨着潘阳身旁坐了下来,笑道,“兆科大哥,我刚才盯着你瞅了好久,生怕自个看花眼了,可没想到在这见到你,我们可是有一年多没见了呢!” 可不是,上一次见面,他们连饭都吃不起,还在为解决温饱问题而奔波,舍不得住招待所,只能蜷缩在桥洞里过夜。 说起来,他们二人也算是共患难过呢! 想到以前的际遇,潘阳不禁有些感慨,见刘铁柱脚边和她一样放了行李,潘阳道,“大兄弟,你这是哪儿去?” 刘铁柱道,“去省城,我家一关系好的邻居兄弟,在省城机械厂工作,说他们厂要招收临时工,我寻思着反正也农闲了,在家没事干,就托邻居兄弟给我找人留个名额,我去打打临时工。” 潘阳奇道,“不是商品粮户口,人家也愿意招你?” 刘铁柱道,“肯定不愿招我的,这不是因为我邻居兄弟在里头干的原因,他孬好是车间里的小组长,找关系把这工作给我弄了下来。” 潘阳点头明了,也是,潘士尧也不是商品粮户口,托方建国的福,都能有份正经工作了,何况还是招收临时工,估计相对更好办一些。 刘铁柱转而问她道,“兆科大哥,你也是去省城?去做什么?” 潘阳呵呵笑了,也不瞒眼前这个同患难的伙伴,实话道,“也是闲着没事干,去省城转转,想捯饬点小买卖做。” 刘铁柱顿时笑道,“还是大哥有想法...对了,你们潘家村如今在我们生产队中可是出名了,就是因为得知你们分开单干,今年下半年,我们也嚷着分开单干了,把我们书记气的那叫一个厉害,没办法,谁还听他的,他不同意,我们就全撂挑子...” 刘铁柱滔滔不绝的讲他们生产队,潘阳听得止不住发乐,用脚趾头想想,村书记也不能轻易同意他们单干,毕竟像王有田这样不注重名利功绩的还是少数。 要知道,分开单干就相当于架空了书记的权力,在一起干活的时候,说白了,书记就是土皇帝,什么时间干什么事,全都得听他安排,就连生产队共用的东西,也是他在管,当书记的不仅不用下地干活,每年还照样能分到粮食,现在可好,大家分开单干,书记再不下地干农活,那真是要去喝西北风啦。 有了人叙话打发时间,也就不觉得等车的时间漫长,挨到夜里十点,待汽鸣声响起,火车进了站,等候棚里的乘客开始陆续检票上车。 潘阳和刘铁柱的虽然在同一车厢,但车座位不在一起,潘阳同刘铁柱旁边的乘客商量换了座,一通折腾后,所有乘客都找到各自的位置,安坐下来。 伴随着火车哐当哐当的轰鸣,开始往省城方向进发。 潘阳晚饭没吃,上车坐了会肚子就开始唱起了空城计,潘阳扭头看看四周,这个点也有在吃东西,她把篮子拎放到了小桌上,拿出了张学兰给她备好的吃食。 篮子里头有蒸好的韭菜鸡蛋馅包子,几根自家炸的油条,咸鸭蛋,还有蒸好的咸肉、咸鱼铺在大米饭上过,用大碗装着。 潘阳实在饿了,也不管冷热,拿出来就开吃,同时招呼刘铁柱道,“大兄弟,一块吃点?” 刘铁柱确实饿了,他也没客气,道了谢也跟着一块吃了起来。 这两人吃得香,惹得坐在他们对面的一对母子直咽口水,尤其是五六岁的小男孩,眼巴巴的望着潘阳,看了一会儿,他转头对他妈小声道,“妈,我饿了。” 年轻女人摸摸小男孩的头发,从随身携带的布兜里掏出一张饼,又把咸菜干拿了出来,对小男孩道,“饿了就吃点这个垫垫肚子。” 小男孩小声道,“可我想吃肉...” 这个时候政策还没全部放宽,大多是一个地方一个政策的状态,显然这对母子的老家条件就还是不行,处于能吃饱饭就已经不错的水平上。 虽然小男孩说的声音小,可潘阳还是听见了,她看着面前有些面黄肌瘦的小男孩,把篮子朝母子二人推了推,笑道,“不介意的话,就一块吃吧。” 小男孩的母亲受宠若惊,忙道,“那怎么好意思,我给你钱吧。” 说着女人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个破手帕,里面零零散散的包着些一分、两分、五分还有一毛、两毛的散钱,连面值一块的钱都没有,显然是女人存了许久的积蓄。 潘阳摆手道,“不用不用。” 说话间,潘阳拿了一个包子递给小男孩,又夹了两块肥瘦相兼的大肉块放在小男孩的面前,对小男孩笑道,“快吃吧,吃了还有。” 小男孩先看了一眼他妈妈,见他妈点头了,他才道了谢,抓起大肉块狼吞虎咽了起来。 第40节 因为这顿饭,潘阳和这对母子二人关系拉近了不少,交谈中,潘阳得知这位年轻女人姓赵,潘阳姑且尊称她一声赵大姐。 赵大姐这趟是带着儿子去省城寻她男人的。赵大姐的男人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庄稼汉,而是被庄稼汉瞧不起,一个不务正业的二流子,以前倒卖过老鼠药,被大队抓去批.斗了之后,后来索性背井离乡外出流荡,一走就是两三年,留下赵大姐在家既要干农活,又要照看儿子和她男人瞎了眼的老母亲。 就在赵大姐快要熬不下去的时候,她男人终于来了消息,让她母子二人去省城寻他,至于那瞎了眼的老母亲,则留在农村让小叔子照看。 潘阳忍不住问道,“省城这么大,你知道你家那口子具体在哪个地方吗?” 赵大姐摇头道,“电报就上就那几个字,书记告诉我,我男人说要在车站接我们...” 潘阳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火车哐当哐当,终于在次日早到达了省城火车站,潘阳和刘铁柱帮母子二人拎了行李,四人一块出了火车站,刘铁柱因为赶着要去找他邻居兄弟,不得不跟潘阳他们先告辞,剩下潘阳和赵大姐母子二人仍旧站在火车站门口。 潘阳道,“赵大姐,你看见你家那口子了吗?” 赵大姐一直在人群中不停观望,许久之后,茫然摇头道,“没找着。” 昨夜的闲谈中,潘阳得知赵大姐不识字,眼下又领着个孩子,让潘阳现在就丢下他们不管,潘阳有些不忍心,陪着母子二人又等了会,潘阳道,“走吧,我先领你们就近吃点早饭,等吃完了饭再来等。” 赵大姐犹豫了下,低头看看她儿子,这才道,“那...那行吧。” 赵大姐第一次出远门,对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有些畏惧,抱着她儿子,一路紧跟潘阳,潘阳领他们去了临近火车站的国营饭店,先把赵大姐母子二人安顿了下来,这才去窗口排队买吃食,她要了一屉包子,三根油条,还有三碗豆浆。 除了花钱外,仍旧需要粮票。 早在来之前,潘阳已经去乡粮用小麦换了足够多的粮票,等潘阳买完吃食后,赵大姐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潘阳又请他们母子二人吃了顿饭。 潘阳的这一举动,令憨厚朴实的农村妇人又感动又不安,不花钱都东西,她心里不踏实,死活不愿意再吃潘阳的东西。 潘阳笑道,“我买的多,不吃可就浪费了,浪费可耻呀。” 赵大姐别的不知道,红宝书上的几句语录她还是约莫记得的,听潘阳这么说了,她才惶恐的跟着一块吃了起来,生怕因为浪费粮食而遭到批评。 吃完饭,潘阳又领赵大姐母子二人回了火车站,从日头刚出之时,一直等到太阳高照,才终于把赵大姐她男人等了过来。 甫一见着她男人,赵大姐忍不住红了眼眶,抬手狠锤了她男人几下,似乎想把她这些年受的委屈给发泄出去,狠声道,“你怎么还没死啊,才想起我们母子两!” 他们一家团聚,潘阳就在一旁瞧着,赵大姐的男人不高,面庞瘦削,皮肤也白,确实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庄稼汉子,他任由赵大姐捶打他发泄了一会儿,这才注意到了立在赵大姐身后不远处的潘阳。 赵大姐她男人盯着潘阳上下打量了几眼,确定潘阳不在他认识人的范围之中,这才犹疑地问赵大姐道,“他是谁?” ☆、第24章 号二更 听她男人这么问,赵大姐这才想起潘阳来,忙向她男人介绍道,“刚子,这是兆科大哥,得亏他可怜我们娘两,不然就我这大字不识一个的人,还领着儿子,一准跟没头苍蝇似的在火车站乱转。” 得知在火车上的情况,赵大姐他男人这才向连声潘阳道谢,从裤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了两根出来,递给潘阳一根,客气道,“大哥快抽根烟。” 潘阳接了过来,没给赵大姐她男人点烟的机会,直接把烟别在了耳朵上,这个意思就是她眼下还不想抽烟。 来这个时代这么长时间,整天跟一帮大老爷们混在一块,哪怕潘阳不会抽烟,也学会了些男人间某些特殊交际手段。 比如递烟给别人的时候,一定要同时抽两支出来,两支都递给对方才表示尊敬,如果只抽一支的话,那简直就是闹笑话,套用他们潘家村大老爷们的话来说,真是一点都不会‘混世’。 再有,如果当你觉得不接别人的烟也不礼貌的时候,你可以接过来,直接塞到耳朵上,这样既接受了别人的好意,你又不用立马点燃抽。 赵大姐她男人也是长年在外头‘混世’的人,他一见潘阳这举动,收回了洋火,转而道,“大哥可有去处?不嫌弃的话去我那里,请大哥吃顿便饭如何?” 潘阳身上有介绍信,空间里装了充足的钱,不准备劳烦人家,便笑道,“我还有事,就不叨扰你们啦。” 尽管赵大姐和她男人竭力挽留,潘阳还是婉言拒绝了,想到自己来省城的目的,临告辞前,潘阳顺便问了一嘴,“大兄弟,你在省城时间长了,知道哪里有可以不用票买东西的地方吗?比如衣裳、布料、鞋子之类的物件。” 赵大姐她男人了然道,“这你可算问对人啦,我懂你的意思,想去旧货市场是吧?走,我领你过去!” 潘阳忙摆手道,“不麻烦大兄弟,你给我指个路,我自己过去就成!” 赵大姐她男人却道,“不算麻烦,就是不领你去,我也得去那儿呢,因为我住的地方就在旧货市场里。” 原来赵大姐她男人自打贩卖老鼠药挨批.斗后,在农村再也抬不起头来,与其被父老乡亲戳脊梁骨,还不抵出去晃荡,索性一路靠要饭愣是从家走到了省城,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旧货市场里一家门店的老板,并且在旧货市场以学徒的身份打工,眼下他就住在门店后院的仓库里。 在赵大姐她男人的领路下,他们乘电车在寿春路旧货市场路段下车,旧货市场并非百货商店那般,一个入口里面包含各种商品柜台,它是一条狭窄的青石板街道,站在巷子口一眼望进去,一排低矮的平房排成一列,每家每户紧连在一起,里面卖的全是二手货,或者是百货商场的处理商品。 相较于其他街道,这条街实在是太破太不起眼了,昨天刚下过一场雨,寿春路街道里坑坑洼洼,到处是积水,一路走进去,泥水子糊一脚。 赵大姐她男人扛着行李哼哧哼哧在前头开路,边走边对潘阳道,“可别看这条街破烂,它可是给大半的城里居民提供了生活物资,现在是还没到点,再等一两个钟头,等商品粮户们下了班,这里你想挤都挤不进来!” 赵大姐她男人一路领他们进去,在一家门面不大的店铺停下脚,里面一排木头柜台,柜台上零零碎碎摆满了东西,柜台后头还有一排货架,货架上有上衣裤子裙子之类的衣裳,还有胶底布鞋解放鞋凉鞋等,看得人眼花缭乱,柜台里坐着个五六十岁的胖男人,眼上挂了副老花镜,正低头看报纸,他见赵大姐她男人回来了,道了一句,“里头切了西瓜,快领你女人和孩子吃去。” 赵大姐她男人擦擦脸上的汗珠子,哎了一声,对胖男人道,“韩叔,这是我兄弟,想买衣裳带回去,她买得多,把百货商店昨天刚到的残次品拿出来,让我兄弟买新的带回去。” 说完,赵大姐她男人对潘阳道,“大哥,想要什么只管跟韩叔说,别看我们门面小,里面东西多着呢,你看看要什么,我先把她娘两安顿了。” 潘阳感激不已,赶紧让他去忙,因为有赵大姐她男人这层关系在,韩叔直接对潘阳道,“既然刚子都说话了,我也就把你当自己人,昨天百货商店刚到一批残次品,如果你不是刚子兄弟,我都不愿卖你。” 韩叔说的是实话,别看是百货商店淘汰的残次品,可对于城里普通居民来说,这些依然是抢手货,卖得比百货商店便宜不说,还不用票,绝对是首选! 若非认识的人,韩叔根本就不会卖,他还想弄点优惠给自己的熟人呢!好在这批货虽然来了,他的熟人还没人提让他留货的事,眼下就当是便宜了潘阳。 现在还没到商品粮户的下班点,来买东西的人并不多,韩叔把昨天刚到的残次品全拿出来堆在了柜台上,让潘阳看要什么。 潘阳有自己的打算,她准备多买些回去,转手卖给村里人,只要是新的,不管是不是残次品,孬好都是城里货,他们乡下人可是极少见,再说他们现在手里头有了些闲钱也没别的地方花,手里又缺票,买了回去转卖,不怕没人买。 韩叔拿出来的残次品中,多数是夏季短袖套头衫、衬衫,此外像长裤、皮鞋、尼龙袜等都有,最让潘阳惊喜的,居然还有毛线! 潘阳直接对韩叔道,“这些我全要了,您直接算要多少钱。” 韩叔瞪眼道,“这些你家里人能全穿得完?” 潘阳嘿嘿笑了,瞎扯淡道,“难得来一趟省城,给父老乡亲们带的。” 只要出得起钱,管他是谁,韩叔卖给谁不是卖。从柜台下取出算盘,韩叔快速拨着算盘,拿一件物品报一次价格,“男式皮鞋二十块一双,女式皮鞋十九块一双,解放鞋五块钱一双,尼龙袜一块钱一双,男式长裤八块钱一条,女式长裤七块钱一条,男式套头衫九块钱,女式套头衫八块钱...” 算盘一阵噼里啪啦响,韩叔最后给潘阳报了个总价钱,“一共五百六十七块八毛钱,你跟刚子认识,零头我就不收了,给我五百六十块就行。” 五百多块钱!潘阳暗自咂舌,老潘家卖了一季的小麦和油菜籽,可才卖了四百来块啊。 五百多块对于潘阳来说,绝对是笔本钱不小的买卖了,潘阳看看柜台上堆着高高一摞的衣裳鞋子,咬咬牙,从空间里取出六百块递给韩叔。 不管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些钱早晚都会赚回来! 打好包裹,潘阳辞别了赵大姐两口子,把大包小裹甩在肩上扛着,出了寿春路旧货市场。眼下已经赶不上回市里的火车,潘阳索性就近找了招待所,掏出介绍信开了一间房,把大包小裹的东西背进房间里,这才集中精力把大包小裹全放进了空间里。 在省城留宿一夜后,次日潘阳就马不停蹄的赶火车回家,路上耽搁时间长,等到家时已经是两天后了,张学兰见潘阳背着大包小裹的回来,讶道,“这是装了什么?这么些东西!” 别看是衣裳,这么一大包,可把潘阳累得够呛,一屁股在二层石台阶上坐下,潘阳边解开布兜边道,“从城里买回来的,准备转手卖掉。” 张学兰忧虑道,“你买这么些东西,得花不少本钱吧?要是卖不出去可怎么办?” 潘阳让张学兰翻翻里面的衣裳,对她道,“你看看这些样式怎么样?” 张学兰翻看了几件,款式新颖,颜色也多,不像供销社里的布,就黑灰蓝三种颜色供选,做出来的衣裳也就那么一两种款式,不用说,在城里人看来已经是过时八百年的了。 张学兰止不住赞道,“当然好看,好些我见都没见过呢。” “那不就得了。”潘阳笑了,笃定道,“既然你都说样式好,那我就不怕卖不出去。” 张学兰心道可不就是这个理儿,要是搁头年,村里户上户下还都买不起这些东西,可现在,毫不夸张的说,家家户户都能买两件衣裳犒劳自己,何况还是不要票的,尤其是赶着办喜事的人家,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随即,张学兰又想到在哪儿卖也是个问题,难不成要挨家挨户问人家要不要? 她道,“兆科,准备搁在哪卖?” 潘阳早就想好了地方,道,“我们在生产大队门口不是有个茅草屋吗?今天我就去把屋里打扫一下,正好士尧结婚时铺的草垫子还在那儿没收回来,这些衣裳直接摆在草垫上,任由他们挑,挑中哪件给哪件的钱。” 张学兰连声道好,止不住乐道,“我们这样算不算是开了个供销社?” 潘阳道,“供销社里还有要票的东西,我们可不是供销社,我们的叫杂货铺,我想过了,卖衣裳是个开头,以后我会想法子联系供货来源,我们以后什么都卖!” 商量好之后,等潘阳在家歇息了片刻,潘阳就和张学兰扛上扫帚、锄头等家伙,一块去了生产大队门口的茅草屋,把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甚至茅草屋外边的杂草都被潘阳给锄了,又搬了两块石板铺垫在茅草屋门口用做踏脚板。 等整理的七七八八了,潘阳又从家里找来一块长木板,让潘恒春在木板上写上‘潘记杂货铺’,木板一头打上洋钉,再用铁丝拧上,把木板往茅草屋门口一挂,老潘家的杂货铺可就算是开张了! 次日逢集,赶集的潘家村人突然发现集市上多了一间叫潘记杂货铺的商店,虽说村里多半老农民大半辈子都没出过远门,不过就算没吃过猪肉难不成还没见过猪跑么,村里也有去城里见过‘世面’的,出去见过世面的人说,城里的商店都是这么挂牌子的! 逢集这天,但凡赶集的人路过时,都好奇要进去看一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这间名叫‘潘记杂货铺’的商店竟然是同村潘兆科开的,卖的还是各种颜色各种款式的衣裳! 可不得了,他们潘家村也像城里那样,有卖衣裳的商店啦! ☆、第25章 号一更 老潘家开杂货铺的事,在村里一传十,十传百,连半天的时间都没到,潘家村家家户户都知道了,不仅同村好奇的要过来瞧瞧,连邻村张家湾人路过潘家村也要止步进去看看。 杂货铺从早开到晚,潘阳哪儿也不去,就坐在店里看店,连午饭都是张学兰给她送过来的,她倒是想回家安生的吃个饭,可没时间呀,不停有人过来看衣裳。 “兆科,这件红色套头衫多少钱?” “兆科,这双皮鞋看着不错,牛皮的?多少钱?” “兆科,尼龙袜子便宜点卖给我,我多买两双回去。” “兆科...” ...... 潘阳逐一报价道,“红色女式套头衫十块钱一件,皮鞋保证是牛皮的,二十二块钱一双,尼龙袜子不能再便宜啦,再便宜我就要赔本了,算啦,看在大家都这么熟的份上,就卖你一块五毛钱一双,城里这样的一双,可都卖两块呢。” 同村的女人讶异道,“套头衫十块钱一件,太贵了吧!” 潘阳伸手,作势要把套头衫拿回来,嘴里道,“十块钱还叫贵?你去城里商场打听打听卖多少钱,这么一件怎么也得十五块,算了,要是觉得贵,你去城里买便宜的吧。” 那女人忙捉住了套头衫,紧抱在自己怀里,她看中的这件红色套头衫可就剩下一件了,前头几件都被人抢光了,还是那句老话,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女人心里当然清楚城里商场卖的只会贵不会便宜,何况去城里还得花一来一回的坐车前,多不划算! 想到她男人夏天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女人咬咬牙道,“我还要一件蓝色的男式套头衫,两件一块买了,给我算便宜些!” 潘阳干脆道,“行行,少收你五毛钱,男士套头衫是十一块钱,我收你二十块五毛钱行了吧?” 女人嘴里嘟囔道,“干脆二十得了,还多什么五毛钱。” 五毛钱可是能买至少半斤的肉啊,这女人真是站着讲话不腰疼,潘阳道,“算了我不卖你了...” “别啊,兆科。”女人忙从蓝格子手帕里拿二十块五毛钱给了潘阳,“我这不是给你了嘛。” 潘阳这才笑道,“穿好了回头再来啊。” 潘阳想过她的衣裳好卖,可没想到会这么受欢迎,才一天而已,她从省城买回来的大包小裹就卖了个七七八八,回家拿算盘一算,刨除去省城的来回车费、住宿费和伙食费,净盈利八十多块钱! 潘阳犹如被打了兴奋剂一般,不行,她还得再去省城批发! 可是她去省城了,谁看杂货铺呢? 第41节 潘阳把目光放在了张学兰身上,按说张学兰是个女人,看杂货铺跟村里那些妇女讨价还价再好不过,可问题就出在张学兰不识字,算个账什么的太差劲! 不得已,潘阳只好问潘恒春道,“阿哒,我明个还想去趟省城,我走的三两天,你去看杂货铺怎么样?你要是去看杂货铺也方便,顺带把菜担子放杂货铺门口,看铺卖菜两不耽误。” 潘恒春也觉得这个法子可行,就是让他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跟一帮媳妇辈的女人讨价还价,还怪难为情的,潘恒春犹豫道,“行是行,就是这价钱...我脑子没你们好使,恐怕一时记不住这么多东西的价钱。” 潘阳道,“那简单,今天我就把剩下东西的价钱挨个写在纸上,阿哒你记不住了就看纸上记的就行了。” 潘恒春难为情的地方潘阳没考虑到,张学兰可是想到了,她道,“让阿哒看铺还是不行,阿哒整天跟一帮年轻女人打交道像什么样,我看这样吧,我和阿哒都去,阿哒就在门口卖菜,我坐屋里,碰到认字的,我直接问阿哒。” 潘阳不住点头,可又想到两个大人都走了,家里一摊烂摊子交给谁,别的不说,喂猪喂鸡鸭鹅,就够麻烦人的。 像是知道她烦恼的地方,潘士云直接道,“阿哒,娘和阿爷去看铺,我在家能把猪喂得好好的,烧饭等我放学也赶得及。” 闻言,潘阳欣慰的摸摸潘士云的脑袋,笑道,“真是阿哒的乖闺女。” 潘士勋、潘士松两个一看潘士云被夸了,也忙跟着道,“打猪草的事就交给我了。” “我放学赶鸡鸭出去吃食,小告我也能带到学校去。” 上上下下分工完毕,潘阳没耽搁时间,次日就赶火车去了省城,熟门熟路的摸到寿春路旧货市场,仍旧找到赵大姐她男人,问他旧货店里还有没有百货商店的残次品了。 赵大姐她男人一方面惊讶于潘阳才回家,怎么又过来了?再有,她买这么些东西就用完了? 潘阳也没瞒着赵大姐她男人,低声对他道,“我回家都把那些衣裳鞋子转手卖给乡亲们啦。” 听潘阳这么说,赵大姐她男人瞪大了眼,难以置信道,“想两三年前我不过是倒卖了老鼠药,还给批.斗了好些天,你怎么?” 潘阳忍不住笑道,“如今时代变啦,我们村基建队都解散了,谁还管这些,都放开政策啦!” 赵大姐她男人止不住道好,随即又挠挠后脑勺,为难道,“大哥,这回不是我不帮你,而是你来得不巧,前头刚到的一批货给韩叔认识的人取走啦,所以...” 潘阳止不住啊了一声,面带失望道,“那我去别家问问?” 闻言,赵大姐她男人直接道,“问了也白问,不是我邀功,上回不是我跟韩叔打了招呼,韩叔也不会把那批残次品卖给你的,别看是残次品,多少人都抢着要呢,我们根本不怕卖不掉。” 潘阳心里虽然止不住失望,但还是理解赵大姐她男人的难处,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问赵大姐她男人道,“刚子兄弟,方便告诉我你们是通过什么渠道把残次品搞到手的吗?” 赵大姐她男人看了一眼柜台里正低头看报纸的韩叔,递给潘阳个眼神,示意潘阳跟他去后院仓库,确定韩叔不会听见,赵大姐她男人才道,“这件事我也是跟了韩叔很久才摸透,我们韩叔之所以能搞到货,是因为他跟省贸易经理部里头的干部有交情,就通过这条道,他才....” 赵大姐她男人没继续往下说,潘阳心里也清楚了。 不得不说,赵大姐她男人这番指点,可是让潘阳茅塞顿开,她虽然跟省贸易经理部的干部没有交集,可她儿子潘士尧可是在县贸易经理部呀,或许她货源的事可以通过潘士尧来解决! 脑子里有了头绪的潘阳欣喜若狂,简直想狠狠么么哒一口赵大姐她男人,不过生怕把赵大姐她男人吓个半死,潘阳只能含蓄点,激动的不停向他道谢。 赵大姐她男人虽然摸不清潘阳高兴在哪儿,不过还是连声叫她不要放在心上。 不管如何,赵大姐她男人也算是给她指了条明路,嘴上的感谢俨然不够,从旧货商店出来,潘阳就近去了供销社里头,花钱称了一包杂拌糖,一包瓜子、花生,又花粮票买了一提糕点,如果不是蛋糕需要工业票,她甚至还想买块水果蛋糕作为谢礼给赵大姐她儿子吃。 潘阳拎着大包小包的零嘴又拐了回去,把零嘴儿全送给赵大姐她男人,赵大姐她男人是个‘混世’人,好说歹说,硬把潘阳留下来吃了顿家常便饭,在省城住了一宿,次日潘阳又马不停蹄的赶回了潘家村。 在潘阳去省城的两天里,张学兰已经把剩下的东西都卖了出去,正当她在家满心欢喜等她男人再背大包小裹回来时,却等来了两手空空的男人回来。 张学兰张了张嘴,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半响才道,“潘兆科,你去省城干什么去了?东西呢?” 说着,她脸色一变,紧张道,“该不是钱让扒手给扒了吧?!” 生怕张学兰胡思乱想,潘阳忙道,“你当进货这么容易呢,我这趟去什么也没买到。” 闻言,张学兰两手一拍,道,“坏了,我还跟没买到的人保证过,这两天就能有新货呢。” 潘阳道,“说了也没事。今天赶不及了,明天我骑自行去士尧那里一趟,让他给我想想办法。” 张学兰虽然很想问她男人进货的事为什么要去找她儿子,不过看她男人一副奔波劳累的样,话都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算了,问了也白问。张学兰索性开始收拾东西,把家里能带的都让她男人带去县城,给她儿子媳妇补身体。 听说孕妇喝土老母鸡汤最养小娃娃,张学兰咬咬牙,把家里最肥的老母鸡给宰了,热水烫了,毛拔掉,连内脏都给掏了出来,洗了干净装起来,赶明个她男人带去县城能直接熬汤! 次日潘阳拎了老母鸡、鸡蛋、风干肉等去了县城,她到的时候,潘士尧还没下班,秀英正在外头廊檐下和面,准备贴馍馍。 见潘阳大包小裹的过来了,秀英愣了下,喜道,“阿哒,你来啦。” 潘阳哎了一声,把东西全递给秀英,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见秀英面色红润,脸蛋圆润了不少,心道小两口日子过得应该不错。 潘阳把老母鸡从兜里拿了出来,对秀英道,“你娘刚杀的,让我拿来给你熬汤补身子,都洗干净了,快熬了吧。” 秀英有些受宠若惊,她嫁到老潘家也有半年多了,多少能了解自己婆婆的性子,有点抠门,对她好像也说不上喜欢,眼下她婆婆居然杀了家里的一只鸡,秀英感动之余,又觉着自己的婆婆可能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也没什么坏心眼。 秀英让潘阳赶紧进屋歇息,她把鸡拿到水槽那里又清洗了一遍,大铁锅里倒了半锅水,整只放锅里熬。 潘阳进屋拖了张凳子坐了下来,止不住打量夫妻二人的小家。有秀英在,宿舍比以往多了份温馨,置办的生活用品也多了,靠南墙口摆了张矮桌子,两张小凳,桌上反扣着碗筷,显然是小夫妻两的饭桌,窗户上也挂上了窗帘,床底下的两双拖鞋应该是秀英刚做的,还有黑色胶底鞋,看起来也是秀英纳的,手工可比张学兰好多了。 潘阳止不住点头,她大妈妈可真是个勤快又利索的好媳妇! 外头秀英还在熬着汤,潘士尧下班回来了,他大老远就闻到鸡汤的香味,砸吧砸吧嘴道,“今天我儿子闹着想喝鸡汤了?” 说着,潘士尧忍不住把手伸到秀英肚子上摸了又摸。这是他每天下班之后必干的事,虽说秀英才怀了不到三个月,肚子里的小娃娃估计只有黄豆那么大,小肚子平平坦坦的什么也看不出来,不过初为人父的潘士尧还是乐此不疲,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男人都有这么个爱好,总想摸摸他,晚上躺在床上隔着肚皮听听他,还说些旁人听起来很傻的沟通话。 秀英怀孕不久,难免有妊娠反应,小夫妻两都是头一遭当父母,公婆又不在身边,没经验的二人为了保险起见,还去县医院查了一趟,后来被医生告知这是正常反应,是小娃娃在闹妈妈,潘士尧这才松了口气,还搁着肚皮警告小娃娃,可不能再闹妈妈啦,再闹当心他以后揍人。 每回这样秀英都要握拳头先揍一顿潘士尧,警告他不准吓到小娃娃... 眼下小夫妻二人又照常进行每日的腻歪,潘阳在屋里头看得是五味杂陈,她啊,好想程思远... 潘阳从屋里出来了,为了打断小夫妻二人的虐狗行为,潘阳重重咳了一声。 秀英忙拍了拍潘士尧放在她肚子上的手,不好意思的喊了声阿哒。 潘士尧没想到潘阳过来,欢喜的叫了声阿哒,道,“阿哒今天怎么来城里了?” 说话间,秀英把饭端进了屋里,早上她去了趟黑市,买了块肉,又买了些蔬菜,本来想留着慢慢吃,见公公过来了,索性全给炒了,眼下秀英让潘阳赶紧坐,她要去供销社打酒,被潘阳给拦住了,让她一块坐下吃饭。 潘阳咬了一口馍馍,理了理头绪,才对潘士尧道,“士尧,你们每回进货后的残次品商品都是怎么处理的?” ☆、第25章 号二更 在这个物资短缺,计划经济的年代,上到省里下到县城,各级都设置了贸易经理部这个单位,像潘士尧他们县贸易经理部则是负责县城管辖范围内,县、镇、乡、村各级供销社以及各门市部的集体采购问题。 也就是说整个县的所有物资都会经手贸易经理部。 潘阳口中的残次品潘士尧自然知道,残次品主要有两个原因造成,一个是生产失误造成物件不合格,另外一个则是在运输过程中造成的磨损。 贸易经理部的采购主要靠潘士尧他们汽车队,无论是长途还是短途调集物资,汽车运输中难免会有损伤,有缺损的商品自然不会拿到商店里买,别的地方潘士尧不清楚是怎么处理,反正他们汽车队的处理方式是把残次品小部分分给单位职工,大部分则是被方建国转手给他人,当然转手残次品这件事队里知道的人并不多。 潘士尧问道,“阿哒怎么突然打听这个?” 眼下潘士尧长时间待在县城,回家的次数少了,家里的很多情况他都还不知道,潘阳把她在村里开杂货铺的事告诉了潘士尧,又说了她去省城批发残次品回去转卖的事。 潘士尧听得目瞪口呆,好半响才道,“一天赚八十多块,快抵我四个月工资了,阿哒你可真敢干。” 潘阳哈哈笑了,随即又愁难道,“现在主要就是不能保证固定的残次品批发来源,如果能保证这点,我们会挣的更多。” 潘士尧也不是傻子,潘阳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自然明白了潘阳的意思,道,“阿哒是想让我帮你搞残次品?” 潘阳点头,“就是这个事。” 他们父子二人谈着话,秀英就在一旁听着,锅里的老母鸡汤熬好了,她把三个碗挨次序摆在灶台上,先给她男人潘士尧撕了一个鸡腿,剩下一个,秀英还想留给她男人,她男人在外头干活辛苦,哪怕她自己不吃,都想给她男人养壮一些... 可看了看背对着她坐在屋里面的公公,公公和她男人一样,都不算是壮实的庄稼汉,秀英犹豫了下,还是把另一个鸡腿盛进了潘阳碗里,端给了潘阳。秀英扭头对潘士尧道,“士尧,你打听打听,如果真能搞到残次品,那对于家里来说,绝对是好事啊!” 潘士尧道,“等我下午上班就偷摸向队长打听下,如果可以的话,阿哒我下午就带你去找我们队长。” 潘阳叮嘱道,“要是你们队长为难,也别太勉强,一个法子不成,我们再想别的法子。” 潘阳说话的空当,秀英端了两碗鸡汤进来,带鸡腿的那碗给了潘士尧,剩下那碗归她,她碗里除了几块鸡胸肉,其他全是粉条。 潘士尧扫了眼自己面前带鸡腿的碗,皱眉对秀英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总把好的给我,你不吃,我儿子还得吃呢。” 说完,直接把自己的碗和秀英对调了一下。 秀英却不同意,执意道,“你干活累,我天天在家待着,根本吃不下去这些,我随便吃点就成了。” 潘士尧立即瞪眼,朝她道,“你还听不听我话了!” 对于小夫妻二人因为吃食而引起轻微争执,潘阳低头喝着汤,一直没吱声,搭配着两块馍馍,潘阳把碗里的汤喝了,鸡腿没动。 等秀英收拾碗筷的时候,她呀了声,问道,“阿哒,你怎么没吃?” 潘阳摆摆手道,“我不爱吃这个,塞牙缝,喝点汤就成了。” 秀英信以为真,利索的把鸡腿倒入锅里煨着,笑道,“士尧真是的,中午把鸡腿都留给我吃了,他都没能吃一个,剩下这个正好晚上留给士尧。” 潘阳笑笑,没接话。 潘士尧上班去了,秀英怀了身子容易犯困,吃饭完就想睡觉,儿媳妇要午睡,她一个当公公的人,总不能还傻待在屋里,那样也太不讲究了。 潘阳只能搬个凳子百无聊赖的坐在外头廊檐底下等潘士尧的信儿。 没几时,潘士尧匆匆回来了,面上带着喜色,老远就对潘阳道,“阿哒,有门了,你快跟我去见我们队长。” 闻言,潘阳没耽搁,忙不迭跟潘士尧一块去了他们单位。方建国的办公室里,潘阳亲自跟他谈了残次品批发价钱的事,等所有事宜谈妥当了,方建国道,“以后东西我都给你留着,每周天你过来取一次,你看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别说周天来一趟了,就是天天让潘阳蹬自行车来县城她都不嫌累! 解决残次品货源问题后,尽管是下午了,潘阳还是要回去,潘士尧道,“阿哒你就留这住一夜吧,这个点你骑车回去,到家也太晚了。” 要是搁以前潘士尧没结婚,潘阳一准就留这儿过夜了,可眼下潘士尧都是有媳妇的人了,她一个当公公的,还挤在这儿就有点不合适了。 不得不说,以前潘士尧刚结婚,秀英在潘家村跟他们一块住的时候,潘阳还没什么感觉,今天来城里跟小夫妻二人待了一天,潘阳头一次生出一种儿子结婚之后就不仅仅再是她儿子的错觉,潘士尧除了是她儿子,还是他媳妇的男人,更是他孩子的父亲... 自打心里有了这个认知,潘阳得承认,她有点小失落,这种失落让她不愿意继续待在这里,宁可抹黑骑车回家,在那个破败的潘家村里,有她女人,有她阿哒,还有她的几个孩子,那里才能让她有归属感。 潘阳回了家,潘士尧的职工宿舍就又剩下小夫妻二人了,晚上秀英把中午剩的菜和鸡汤一块热了,端上桌,她把中午潘阳没吃的鸡腿盛到了潘士尧碗里。 潘士尧咦了一声道,“阿哒中午没吃?” 中午他想着要问方建国残次品的事,匆匆扒了两口饭就去单位上班了,潘士尧走前,他阿哒还在吃饭,潘士尧压根没想到他阿哒碗里的鸡腿连动都没动。 秀英道,“阿哒说他不爱吃,塞牙缝。” 说着,秀英又把碗朝潘士尧面前推了推,笑道,“中午那个都被我吃了,剩下这只腿你吃,快趁热吃呀。” 潘士尧望着面前笑意盈盈,使劲嚷他吃鸡腿的女人,他有点笑不出来了,一阵无语,半响方才道,“阿哒说的话你也信?什么塞牙缝?你吃鸡腿你嫌塞牙缝吗?” 潘士尧说话的语气不是很好,秀英听出了他的生气,有些不以为然道,“我又不是没盛给阿哒,是他自己不吃的,还能赖我?” 这样的秀英令潘士尧苦恼极了,毋庸置疑,秀英是个很好的媳妇,对他一心一意,什么好的东西都想给他,可她有点好过头了,平时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怎么就听不出他阿哒在说客气话?怎么就相当然把‘塞牙缝’这个借口当真? 鸡是他阿哒在家养的,是他娘杀了特意让带过来的,怎么临到头全进了他两口子的饭碗? 此时的潘士尧,与其说他是在恼秀英,倒不如是在怪自己,潘士尧心里烦乱极了,不愿意吃碗里的鸡腿。 秀英急了,劝道,“阿哒不吃都不吃了,你再不吃,不就浪费了?再说了,我也没有错啊,你整天在外头干活,全靠你养活我和肚子里的这个,我心疼你点怎么了,还有错?” 第42节 结婚这么久,向来恩爱的小夫妻二人头一次起了争执,各不让步,打起了冷战,潘士尧心里隐隐怪秀英听话不听音,而秀英呢,则怨她公公是个矫情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他,她男人也不会这么说她... 唉,家长里短哪个又能说出个孰是孰非呢! —— 供货来源有了保证之后,潘阳按照定好的时间,每周天来一趟县城,把残次品全部批发回去,这些残次品中,除了衣裳鞋子以外,尚且有毛巾洗衣粉肥皂等生活用品,还有烟酒等物。 因为批发的货物种类越来越多,再又一次来县城批发残次品时,潘阳顺带去了趟废品收购站,按一分钱一斤的价格又买了一堆废弃的木板块,全装空间带回去之后,潘阳让潘恒春按照供销社里头的装置,先做了个长柜台,又做了个货架子,所有的残次品全分门别类的放在货架上,更方便挑选。 老潘家的杂货铺越干越像样,村里也有人想学潘阳,甚至还专门去了趟县城,在百货商店转一遭,把百货商店的价格和潘阳卖的价格一对比,潘阳卖的价格实在是便宜不少。 按说照潘阳这么卖,怎么也得亏本啊,可人家却越干越好。 最后我们潘家村的村民得出了个结论,潘阳绝对有特殊的进货门道。 他们倒也想有样学样来着,奈何没有进货门道,只能干瞪眼,茶余饭后的闲谈中都带着浓浓的酸味。 “潘兆科那人,我早看他不简单,别看平时不声不响的,心里有主意着呢。” “可不就是,人家要是没主意,能开个杂货铺?自打他开了杂货铺,你看还有谁愿意去供销社买东西了?” “我看啊,照这么发展下去,供销社早晚得关门!” 更有心里不平衡的直接去找王有田,怨声质问王有田道,“书记,当初分开单干的时候,你也太偏心,凭什么就把生产队门口的那间屋给了潘兆科?!” 最近总有人来质问他王有田,王有田听得耳朵都快生茧子了,没好气的回应道,“当初分开单干时,那间破茅草屋压根就没人愿意要,人家兆科可是拿四分地跟我换的,哦,现在你们看人家干好了,开始后悔,早干嘛去了?” 平心而论,其实王有田心里确实向着潘阳,为什么向着她?因为得亏了潘阳,他王有田才能有机会晋升啊! 是的,王有田因为在县委书记主持的农业工作会议上的胆大发言,得到了县委书记的赏识,当众夸他是可造之才,原本书记表扬他,已经是一件令王有田骄傲的事了,可他想都没想过,他竟然因祸得福,接到了上头的调令,等明年开春,他要去县革委会农业部门当副主任了! 去县城当农业部门副主任啊,做梦都不敢想! 调令王有田刚接到手,尽管他心里狂喜,可面上还竭力维持淡定,并且除了少数几个人知晓外,村里大部分人都还不知,去县里怎么也得等到来年开春,期间保不准有什么变数,王有田在等待,他要等真正去县城赴任了再告知潘家村所有人,让所有人都惊讶一把! 可眼下还有个问题待解决,等他王有田走了之后,由谁来当潘家村的书记? ☆、第26章 号一更 说到当书记,王有田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人选就是潘兆科,可随即就被否定了,倒不是他认为潘兆科不合适,而是潘兆科因为祖上地.主成分不好的缘故,一直没能加入共.产党,眼下就是急着让他入也没时间了,王有田不禁有些可惜...要是潘兆科能当,那小子有主意,绝对会是个好的国家干部啊! 王有田盘腿坐在自家凉床上,手里夹了支烟,不停抽着,想了许久之后,他一拍大腿,碾灭了烟头,下床趿拉上拖鞋,直接去了老潘家的杂货铺。 潘阳正忙给货架上的物件贴价格标签,如今卖的东西种类多了,别说潘恒春记不住,就是她,有时候也想不起来到底该卖多少钱。 头几回潘阳想不起来价钱的时候,还能估出个大概价钱,不过同样的东西卖给不同的人,价格总是还有些差异。 都是乡里乡亲,大家都熟悉,难免会互相询问,“诶,你家也在杂货铺买了块肥皂?” “可不是,县里百货商店里的肥皂都要票,家里用不起,现在有不用票的,买块回来用着方便、干净,五毛钱一块。” “什么?!你的五毛钱一块?潘兆科收了我七毛钱!不行,我得找他去,杀千刀的臭狗.屎,敢坑我...” 被街坊邻里找了几回后,潘阳可算学乖了,把潘士松用铅笔写完了的算术本拿到杂货铺,用剪刀裁成大小差不多的长方形,照着进货价钱单,潘阳挨个用钢笔标上价,再用张学兰熬好的浆糊给黏在货架上。 洋火三分钱一盒,万金油两毛钱一盒、盐一毛钱一斤,砂糖八毛钱一斤... 正忙活着,见王有田晃荡进来了,潘阳停下了手里的活,打了声招呼,让他坐,从柜台里拿了包牡丹牌香烟拆开,抽了两根递给王有田,笑着道,“工作都交接完毕啦?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闲逛?” 潘阳是为数不多知道王有田要升职的人,并且清楚他这阵子都在为写工作小结而忙得不可开交。 王有田接过香烟,哈哈笑道,“哎呀,忙里也要偷着闲呀,再说队里现在家家户户都各忙各的了,什么也不用我主事,我现在可比以前闲多啦。” 王有田把香烟搁在鼻子上嗅了嗅,并没有点燃,王有田虽然没抽过牡丹牌的香烟,但也知道买这个牌子得用票,一般人根本没机会抽,他还听过这么个顺口溜,‘工资三十三,香烟抽牡丹’,王有田平常抽的都是九分钱一包的勤俭烟,大名鼎鼎的牡丹,这还是头一回抽呢,还别说,潘兆科这人待客还挺实在。 眼下他舍不得抽,把烟塞到了耳朵上,想到自己来找潘阳的目的,王有田在脑子里理了理思绪,沉吟了下方才对潘阳道,“兆科啊,我想推荐你当村委会委员,书记你是不能啦...” 弄明白了王有田的来意,潘阳连连摆手,笑道,“可别推荐我,我不爱干这个,太劳心劳力,整不来这些,再说了我祖上成分不行,让我当个委员,指定不能服众。” 王有田就知道她会拒绝,转而道,“世事都变了!远的不说,就单说我们县,你看以前县里号召向大寨和永贵同志学习,如今呢,县里都已经把农学大寨办公室给撤销了,县委都在报纸上公开做了检查,春节后我们党中央都已经下达文件啦,通知我们把地、富、反、坏、右的帽子都摘了。你家祖上地.主也没事,眼下这不是和贫下中农平起平坐了吗?还有什么顾虑!” 潘阳还是不想干这个咸炒萝卜淡操心的事儿,可惜还没等她想好推托之词,王有田就拍大腿给她做了主定下来,干脆道,“行了,就这么定,你信我的,可别小瞧了委员,当了以后你老潘家不吃亏!等这个年末我把村里几个主事的都叫到我家,交代完事之后,我可就要去县里了。” 潘阳也不是个不知好赖的人,人家王有田好心好意推荐,她要是再不知好歹,这情商,以后也没法混了,不过她也没说一定就当,只笑道,“成,等到时候再说,有机会我就上。” 两人又闲聊了会,等王有田起身要走了,潘阳顺手把拆开了的那包牡丹牌香烟递给王有田。 王有田道,“大贵的东西,哪能就给我拿走了啊。” 以后王有田去县里了,潘阳还说不准有个什么事寻他帮忙呢,眼下这点小东西,潘阳还是不看在眼里的,她笑道,“拆都拆开了,搁着也卖不掉,再说我不抽烟你还不知道么,快拿着,可别跟我见外。” 王有田这才笑呵呵的把香烟揣进了兜里,回了家去。 杂货铺下午人流量不多,潘阳看到傍晚就锁了门家去,等吃过晚饭了她再过来。眼下虽说偷抢扒的人还比较少见,可这么多值钱的东西都在这间茅草屋里,晚上不在这看着,她可不安心,索性在茅草屋放了个单人床,白天竖起来靠在墙上,晚上再放下来,垫上铺盖,她每天就在这茅草屋里睡。 其实相较于跟张学兰睡一张床,潘阳宁可自个睡茅草屋,轻松又自在,丝毫不用担心张学兰偷摸钻她被窝里摸她裤裆... 潘阳到家的时候,张学兰已经烧好了晚饭,白面馍馍,腌黄瓜,一盘炒茄子,还有玉米面稀饭,潘阳不算饿,馍馍没吃,倒是连喝了两大碗稀饭,现在家里不缺小麦了,白面他们吃得起,反倒是玉米面、红薯面吃得越来越少了,偶尔吃上一顿粗粮,觉着还挺香! 吃饱喝足后,潘阳没急着去回杂货铺,而是靠坐在二层石台阶上歇息了会,问潘士勋、潘士云兄妹两个上了公社中学习不习惯。 今年初秋,潘士勋和潘士云两个都通过了公社中学的秋季招生,已经去乡里上了中学。从潘家村到乡里,步行去一趟大概需要一个小时,一来一回就得两个小时,中午那点时间压根还不够来回走路的,所以从新学期开始,兄妹两个中午就留在中学食堂吃,早上去上学,晚上再一块回来。 不仅她家如此,村里其他上公社中学的孩子都是这样,刚开学那会儿,潘阳就已经用家里的小麦去乡里粮站换了粮票,又拿了钱交给学校食堂大灶,按照交钱的多少,食堂大灶给定了三等饭,一等饭是白面馍馍,一个荤菜,两个素菜,每个月需要交三十斤粮票,还有八块钱。二等饭也是白面馍馍,但少了荤菜,只提供两个素菜,每个月三十斤粮票,外加五块钱。至于三等饭,则是杂粮面馍馍和一个素菜,每个月要十斤粮票外加两块钱。 两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在吃的方面,潘阳绝不会克扣孩子,果断给两个孩子定了一等饭菜,这样算起来的话,两个孩子加起来每个月要六十斤粮票,外加十六块钱生活费。 哪怕他们如今庄稼收成好了,手里有了些闲钱,一个孩子一个月八块钱的生活费,也是不小的开支,更别说家里同时有两个、三个读中学的了! 也有的家想出了个法子,要是家里几个孩子同时念中学,是男孩子就给他定一等或二等的饭菜,女孩就给定二等或三等的。 定二等的都少数,大多数想都没想就直接给定了三等。 什么,你要说,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要知道,在重男轻女的广大农村地区,能供女孩读初中就已经很不错了,还想着家里再花钱给你定一等饭,又怎么可能! 所以可想而知,当潘阳毫不犹豫的给潘士云也定一等饭菜时,张学兰的反应会有多大。 “依我的意思,让士云混个小学毕业就算了,她一个女孩,让她读这么多书干什么?早晚都是别人家的人,给她口饭吃就不错啦!” 张学兰这种重男轻女的想法,一直延续到她都当奶奶了,还是没改变。潘阳小时候可没少受张学兰的气,以前她是小辈,没法跟张学兰对着干,现在她和张学兰是同一辈分的人了,张学兰不让潘士云念书是吧,她偏要让潘士云继续念。 不仅让潘士云继续念,还给她定最好的饭菜! 潘阳这种‘不会过日子’的行为,可把张学兰给气个半死。 眼下两个孩子上中学都半个来月了,张学兰心里还窝着一团火,听潘阳在问两个孩子学校食堂的伙食怎么样时,张学兰不阴不阳的道了一句,“一个月八块钱,能吃得不好么,你看把士云脸吃的都大了一圈。” 潘士云自知张学兰这句话是说给她听的,刚才还兴致勃勃的跟潘阳说学校事情的她,不敢再吱一声。 潘阳神烦张学兰重男轻女的样,没好气道,“八块钱怎么了,别说八块钱,就是十五块钱、二十块钱我也出得起。” “士云脸大点怎么了,闺女脸大是福气!钱是我挣的,我给闺女花钱,我乐意!” 谁挣钱谁有说话权,搁哪个时代都是这个理,潘阳只要说这些,张学兰就焉巴了,硬着声音道,“行行行,钱是你挣的,你高兴花多少钱都成,我不管行了吧。” ☆、第26章 号二更 转眼就到了深秋农忙季节,淮河两岸农作物多有黄豆、玉米、棉花、芝麻还有花生之类,如今上头不给指标了,老农民们想在自家地里种什么就是什么。老潘家的八亩地里,四亩种了黄豆,两亩种了玉米,一亩种上花生,还有一亩水田种的是水稻,水稻还得等一段时间才能成熟,眼下他们得赶着把已经成熟的留黄豆、玉米给砍收了。 这一季的农忙正好赶上中秋节,潘士尧他们单位放了假,小夫妻二人就从县城回了家。这个时候秀英已经怀孕五个来月了,肚子显了怀,不好再让她下地干重活,潘阳就做主让她去看杂货铺。 大家都忙活,秀英也不好意思干这么‘闲’的活,就道,“阿哒,我在家帮忙洗洗衣裳、做做饭都行。” 让个孕妇干体力活,潘阳有点不忍心,还是道,“反正杂货铺也得有人看,你去看杂货铺吧,家里的活你就别操心了。” 听潘阳这么说,秀英也就不再多说了。自从怀孕后,她身子确实发懒,只要一屁股坐下,半天都不想挪动身子,她以前又不是没干活家务活,琐碎不说,真正干起来一点也不轻松,她估摸着自己现在是干不下来了。 秀英干不下来,这个任务只好交给潘士云了。 潘士云他们学校也给放了假,正好忙活家里的杂事。因为农忙最是耗体力,老农民吃不饱、吃不好哪有力气干活,也只有这段时间,老潘家的饭菜才会格外丰富,潘士云每天都要变着法的做三顿饭。 别看潘士云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会做的样式可多着呢,她会烙油饼,会炸油条,还会和发面蒸大包子,单一个茄子,她都能做出不同花样来,青椒炒茄条、肉烧茄块、炸茄盒子... 老潘家上下每天天不亮就去地里,根本来不及吃早饭,潘士云就负责把早饭做好,炸油条配豆浆,或者烙油饼搭配绿豆稀饭...做好了装藤条篮里,骑自行车送地里。 等她从地里回来,也闲不了,家里还有一大堆活等着她干呢。她要把头一天家里换下的所有脏衣裳洗掉,然后去砍猪草,等砍完猪草回来,就该到做晌午饭的时间点了,做好晌午饭她甚至都来不及吃一口,就得赶紧送地里,下午还得把猪草剁了喂几头猪仔,还有家里的一群鸡鸭鹅,都得赶去田埂里让它们自己找吃的... 本来这些杂碎的活都是由秀英负责,现在这个担子只能搁在这个十四五岁大的小姑娘肩上,几天干下来,潘士云就有些吃不消了,原本圆润的小脸很快又瘦了回去,但看看家里所有人,哪个从地里回来不是累得动都不想动,潘士云几次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算了,忍忍就过去了。 她要是发几句牢骚,倒显得她针对大嫂,况且家里哪个不累的脱层皮,她这点累又算的了什么? 没日没夜在地里干了几天后,所有的农作物终于都收到了打谷场上,接下来的几天只要不下雨,他们就可以暂时松一口气,碾压黄豆粒的事他们可以慢慢干,玉米棒子掰了堆在地窖里也可以慢慢搓。 这天吃完晚饭,潘阳去杂货铺换秀英回来,潘士尧有话想跟潘阳说,也就跟着潘阳一块去了杂货铺。 潘士尧一直想在县城买个房子,他也在寻机会托人打听,前不久他哥们田旭刚跟潘士尧提了一嘴,说他堂叔要去省城跟他儿子住,以后回县城的可能性不大,田旭刚就给潘士尧留心问了下,没想到他堂叔真有卖房子的打算,田旭刚得了消息后,忙不迭就告诉了潘士尧,并且抽空当领潘士尧去他堂叔家看了下。 田旭刚他堂叔家就在小西门,距离潘士尧上班的地方不远,三间平房坐北朝南,院子大小适中,厨房是间青砖瓦房,家里床椅几案什么的一应俱全,虽然年代久了些,但要是买了下来,还是很合适。 最关键的是田旭刚他堂叔给的价位不算太高,他管潘士尧要一千块钱。 买房子是件大事,潘士尧回来几天了,家里农忙,一直没找着机会跟潘阳说,眼下有了空闲时间,潘士尧就把这件事跟潘阳提了下。 一千块钱啊,潘阳按照时下物价折算了下,估计相当于她那个时代的十万块钱左右,凭良心说,一千块钱在县城买个二手房确实不算高,况且小西门的地理位置好,以后可是县城的城中心,升值空间比较高,完全可以买下来。 潘士尧话音刚落,潘阳就点头道,“行,可以买下来!” 说着,不待潘士尧张嘴,潘阳就主动问道,“你如今也是有老婆有孩子的人了,负担难免重,手里头的钱不够吧?阿哒帮你担点。” 潘士尧手里头存了两百来块钱,要是差少点,他能管同事东拼西凑给补上,可实在是差得太多了,潘士尧不得不向他阿哒提一嘴,这么好的买房机会,他不想错过。 可是阿哒都已经帮他盖房子娶媳妇了,再管他阿哒要钱买房子,潘士尧有点难为情。 “阿哒,要是家里...算了,再等等吧,等我再存点钱,下次碰到机会了再买也成。” 看出了潘士尧的难为情,潘阳拍拍他肩膀宽慰道,“不用等,阿哒挣钱为的就是你们能好,一千块钱阿哒拿得出,弟弟妹妹你也不用操心,他们还小,还能给阿哒几年喘息的时间,正是碰上好机会的时候,不逮住机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其实潘阳从没想过太多,现在她就是这群萝卜头的‘阿哒’,站在阿哒的角度上,总是想把最好的都留给孩子,哪里会想着一定要孩子给什么回报。 潘士尧愈发难为情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半响才保证道,“阿哒,我以后一定会孝顺你的!就像你对阿爷那样!” 听到这么句,潘阳可开心了,哈哈笑道,“成,我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买房子这么大的事,父子二人商量好之后,又跟潘恒春和张学兰说了下。 张学兰这个半辈子都生活在农村的妇女,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在城里买房子,是的,到现在张学兰还没分清楚,是她大儿子要买房子,而不是给她买房子。 第43节 张学兰就认为她儿子的东西,也就是她的东西。 所以她破天荒的没有反对,反而很积极的对潘阳道,“兆科,家里这一季黄豆和玉米卖了应该能落个两百多块钱,加上上半年的卖冬小麦的钱,还有杂货铺挣的,应该够了吧?不够的话,要不把家里的猪也卖了?” 潘阳笑道,“哪用得着卖猪呀,现在手里的钱也够给士尧把房子买了。” 张学兰忍不住叹了口气,感慨道,“哎呀,等士尧买了房子,我也能像广臣他老娘那样,时不时得能去城里过几天,尝尝当商品粮户的味儿。” 张学兰话音刚落,秀英就接过话茬道,“我跟士尧都商量过了,房子有三间,等买下来了,我们就把一间屋收拾出来,阿哒和娘随时都能过去住,还有士云和士勋他们几个,等以后去县城上了高中,在家住也方便。” 且不管以后如何,这个时候秀英说的话确实是发自真心,家里几个老的累死累活挣钱给他们买房,作为儿媳妇,她没道理不代潘士尧孝敬他们。 秀英这番不孬熊的话,说得潘阳和张学兰都很受用,不过潘阳可不像张学兰,她不准备去掺和小一辈人的生活,除非实在是有事不得不在城里过夜,潘阳都不会去叨扰小夫妻两个,因为她很相信一句话,远了香近了臭,她才不乐意跟小一辈人住一块,老潘家虽然破了点,但住着不知舒坦了多少倍呢! 就在他们商量的热火朝天的时候,潘恒春敲敲烟袋杆子,对潘士尧道,“士尧,要是你阿哒给你在城里买了房子,那家里你结婚用的这两间房就不能再要,家里不止你一个,你下头可是还有弟弟妹妹,眼看士勋也大了,再过两年一准该有人给他说媳妇了,照我的意思,家里这两间瓦房就留给士勋。” 不得不说,老头子就是老头子,他眼光放得更长久些,是不能什么东西都给老大留了,老大下面可是还有三个弟弟一个妹妹呢。 潘恒春算是个潘阳提了个醒,潘阳也算是把丑话说在了前头,正色道,“阿哒说的是,士尧如果你要城里的房子,那这两间瓦房你就不能再要了,再要的话对你几个弟弟就是不公平,别看他们现在还小,再过几年就该给我提意见啦。” 潘士尧想都不想就道,“阿哒,我也实话跟你们说了,我以后不想在家种地,家里无论是地还是房子,什么我都不想再要,阿哒你只管放心,今天我话搁在这里,娘和阿爷都在场,算是做个证,以后我潘士尧要是反悔了,那就是孬种。” 潘阳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秀英道,“秀英,那你呢。” 秀英也道,“士尧愿意在哪儿我就在哪儿,都听士尧的,我没意见。” 如此,算是口头上定了下来,潘士尧小夫妻二人又在家忙了几天,等潘士尧不得不要回县城上班了,小夫妻二人才收拾东西回城里。潘阳则是一直等这季农忙结束之后才去了趟县城,专门过来解决潘士尧买房子的事。 房子的事情,田旭刚算是中间人,他负责联系他堂叔那边,约好了时间之后,又领潘阳和潘士尧过去看了一趟,潘阳把房子里里外外仔细转了几圈,也很满意这房子,如果不是对方想去省城跟儿子住了,一千块钱绝对买不下来,确实是物超所值。 田旭刚他堂叔见潘阳父子二人诚心想买,跟在潘阳身后耐心介绍他的房子,“房子还是六几年盖的,那会儿我没退休,手里还有些积蓄,从别人手里买了这块地方,盖了这个房子。算起来这房子我只住了十来年,屋顶保证不漏雨,屋里的家具我也不打算带走,虽然旧了些,但整套看起来还算整洁舒坦,还有水电也都有,他们小夫妻二人买了合适,能立马就搬进来住,省得操心粉刷买家具的事...” 潘阳听得是不住点头。 既然双方一个想买一个想卖,谈妥无异议之后,除了中间人田旭刚,潘士尧又找来了方建国做证人,所有人就在田旭刚他堂叔家院子里,现场拟定了个协议,一式两份,协议写明了住宅面积,房屋内包含的家具,还有院子里的一切物件,双方交付的钱数等一并写清,等确认无误后,双方各自在协议上签字,按手印。 协议签订好之后也就算完事了,这个年代县城以下对房屋管理的不算规范,还没有房产证这种说法,唯一的证明方式仍旧还是以书面协议为主。 潘阳有点不放心,就顺便问了一嘴,“若是以后有一方反悔了怎么办。” 田旭刚他堂叔道,“这你放心,别说我以后不准备再回来,就是我反悔了,你们拿着这份协议也能去派出所找人来带我去蹲班房。” 听田旭刚他堂叔这样说,潘阳多少又放心了些。 田旭刚他堂叔又道,“你们可能得宽限我两天收拾东西了,家里待收拾的东西散乱,得费些时间,正好这两天我儿子从省城回来,收拾了东西我就跟他一块去省城。” 反正潘士尧有职工宿舍住,他们小夫妻二人也不急于这一天两天搬进去,更何况中间有田旭刚在,他们也算是熟人,宽限两天自然没什么问题! 原本潘士尧小夫妻二人是准备等田旭刚他堂叔一搬走,他们立马就搬进去住,可张学兰听潘阳说后,却道,“哪有搬家不看日期的?不成,我们一辈子能搬几次房,必须挑个好日子再搬进去!” ☆、第27章 号一更 潘阳的杂货铺里有在卖这个年代最流行的日历卡片,有点像她那个年代的交通磁卡,正面是图案,印有儿童、花卉、动物、风光等,背面则是日历,五分钱一张。 张学兰从杂货铺里拿了张日历卡,又揣了包一毛二分钱一包的香烟在兜里,去了同村的王婆子家,请她帮忙看下哪天适合搬家,王婆子是他们村的神婆子,村里但凡有个算命、看吓还有算日子,都会找她帮忙,只不过事后要给她点‘报酬’,也不一定要给钱,吃的用的东西都行。 王婆子爱抽烟,张学兰准备给她一包烟作为答谢。 张学兰去王婆子家没几时,就风风火火的赶回来了,对潘阳道,“王婆子给看好日子了,这月二十八就是好日子,适宜搬家建房动土,兆科你明天就去城里告诉士尧,一定得二十八再搬,到时候我们都得去给他庆贺庆贺。” 本来潘阳不想弄这么麻烦,可转念想想,人一辈子确实搬不了几次家,孬好是件大事,是得好好热闹一下。打定主意后,担心小夫妻两提前把房子搬了,潘阳没敢耽搁,次日就骑车去了趟县城,好在小夫妻两还没先搬进去住上,不过秀英正在忙活着整理潘士尧宿舍里的东西。 见潘阳突然来了,秀英忙让她进屋,给她倒了杯水,讶道,“阿哒怎么突然来了?” 潘阳把张学兰的话原封不动转述了一遍给秀英听,秀英恍然道,“娘说得对,好歹是搬家呢,不说请别人了,自己家里人肯定要好好热闹一下。阿哒你看这样成不成,二十八那天,家里人都来,我把我阿哒娘还有大姐也叫来,都算是认认门,别的也不通知了,免得让人家破费。” 秀英顾虑的潘阳明白,搁农村,搬家请客就意味着变相让人添礼钱,老潘家这头,他们和二房、三房的关系一直不算亲密,若是说开了,二房、三房添礼钱心不甘情不愿,不添吧,又会被同村人戳脊梁骨,与其到时候因为这点事烦心,还不抵一个都不通知。 潘阳点头道,“你娘家那头该通知,前提是别叫人破费了,搬家图个高兴,我们一块吃个饭就成。” 秀英嘴上应好,可真到搬家那天了,她娘家还是花钱给她置办了全新的棉床被物,加上老潘家这头出钱又给小夫妻二人添了些锅碗瓢盆等开锅灶用品,这个新家可算是被整的像模像样了! 搬家这天,潘阳请潘老五帮忙看杂货铺,家里大门一锁,老少全出动,天不亮潘阳就驾驴车去县城了,因为去的是县里,家里上下都换上了新衣裳,个个面上挂着笑,潘士勋甚至还吵嚷着要在城里住几天。 只不过潘士勋话音刚落,潘恒春立马给否决了,道,“你大哥上班,你大嫂有孩子,自己都整不过来,到时候还要照顾你,你可别在这添乱,我们今天吃完饭就全回来。” 潘士勋不高兴道,“房子是阿哒买的,我凭什么不能在这住几天,我可不管,就要住!” 听出了潘士勋话里的不满,潘阳有些脑瓜子有些疼,她不是独生女,自然能明白潘士勋的情绪,潘士勋已经是个十五六岁的大孩子了,该懂的他都懂,何况潘士勋的性子,潘阳多少有些了解,这孩子以后有她头疼的呢。 潘阳折中道,“你想待就住两天吧,上学了就赶紧回来。” 潘士勋这才乐呵呵的哎了一声,他都没敢告诉他阿哒,他现在几乎天天都在逃课,就算上课也不认真听,不是趴在桌上睡觉,就是脑袋开小差。这书,他实在是念不下去了,可不念书之后他准备干些什么呢?这孩子倒从来没想过,他不像潘士尧下学的早,早早接触社会之后,明白自己想要干什么,可潘士勋呢,与其说他是没志气,倒不如说他是迷茫。 什么都没干过呢,他怎么知道自己以后能干些什么? 眼下暂且撇开这个对未来混沌不清的大男孩不谈,潘阳今天之所以赶了驴车去县城,就是想着给潘士尧他们搬东西方便,虽说县贸易经理部距小西门不远,可零零碎碎的东西也足够他们折腾,倒不抵一车拉过去得了。 等到了县城,潘阳先把家里老少送去新家,她自个赶车去贸易经理部,潘士尧今天请了一天假,他在宿舍整理东西,秀英在新家打扫卫生,潘阳赶到县贸易经理部的时候,潘士尧已经把东西收拾的七七八八,木箱子,大麻袋,还有零零碎碎的杂物就全扔在洗脸盆洗脚盆里。 父子两个一通忙活后,把所有东西都拾掇上了驴车,待潘士尧跳上车,潘阳挥了鞭子就赶车往小西门去。 路上,父子两个闲聊着县里近来开始出现的变化,潘士尧道,“阿哒,就是我们以前总去偷卖菜的衙那条前街,哎呀,现在所有人都光明正大在那儿买卖啦,从早到中午可热闹了,弄得供销社压根没人愿意去,还有孙大姐,前些时候我领秀英去孙大姐家转过一趟,孙大姐现在把她家的篷直接搭到大门口,明目张胆的开小饭店了,早孙大姐说她早上炸油条、蒸包子、熬稀饭,中午就炒小菜煮大米饭烙大饼,一天到晚生意可火了...” 潘士尧滔滔不绝的说,潘阳就竖耳朵听着,想到潘士尧住的地方就挨在高中下斜坡,以后完全也可以在家捯饬点小买卖,潘阳道,“等秀英生了孩子,也可以考虑在家门口搭个篷卖早点,你们挨着高中,绝对是个好地方啊!” 潘士尧听潘阳这么说,也觉得可以,不迭点头道,“这个确实可行,眼下我一个人工作养活秀英还行,等以后有了孩子,压力难免大,秀英在家整点小买卖,也能给我减轻点负担,她干活又麻利,指定没问题。” 提到高中,潘士尧突然想起了什么,拍了两下脑门子道,恼道,“阿哒,我都忘了跟你提一嘴了。田旭刚你是知道这个人,他老丈人在县高中负责基建这块,眼下高中扩招,镇乡的农村娃过来上学的越来越多,高中原先的食堂就两间茅草屋,如今吃饭的学生多了,那两间茅草屋压根不抵用,所以他们准备建个新食堂。建食堂的青砖田旭刚他老丈人已经在城关村砖厂买好了,只是他们不负责把青砖往城里送,所以田旭刚就向我打听,问我家里有没有认识的人能接这个活儿。” 拉砖可不是个好活儿,别的没有,全凭体力,城里上班的商品粮户压根就没人愿意做这事,何况拉砖眼下无非通过两种手段,一来是开拖拉机运输,且不说一般人家买不买得起拖拉机,要知道,全公社里头,一个生产队里也就那么一个两个是会开拖拉机的‘能人’,也就说就算你买得起拖拉机,那也不一定能开好! 更何况,为了拉砖特意去买个拖拉机,还不够倒贴本钱的! 再有一个手段就是全凭人力拉,农村家里有架子车的可以推架子车,如果有老驴、马那更好,直接用驴车或马车运,倒是可以省事不少! 托分开单干的福,潘阳和潘老五共同分到了一头老驴,一个架子车,也就是她现在赶着的老驴车了,既然家里有驴车,那倒是可以考虑接下这个活。 潘阳问道,“田旭刚他老丈人有没有说怎么算运费?” 潘士尧想了想,道,“我听田旭刚讲,好像是多拉多得钱,两片砖一分钱,眼下就照我们家里这个驴车,一趟估计能拉一百来块,也就是说一趟能挣五块钱,一天跑两趟,可以挣十块,阿哒你要是能干得下来,这是个挣钱活啊,吃住都不用操心,直接让秀英在家烧饭,要不是我工作不能私自离岗,我跟你一块干多好,我们一天一准能拉个四五趟!” 听潘士尧这么说,潘阳确实有些动心,她为得不是一天挣这个十来块钱,而是想借拉砖的机会来看看人家是怎么烧砖的,因为潘阳有心要开个砖厂。 潘家村的人说潘兆科是个心里有主意的人,一点也不假,潘阳心里确实有主意,别看她除了农忙,每天就跷二郎腿做杂货铺里看铺,她脑子可是在不停的转。 虽然杂货铺能挣的点钱,但前提是现在物资仍旧短缺,想买好东西得要票,而潘阳找到了不用票的门路,所以买她东西的人才多,反过来说,这种火热持续不了多久,一旦整个社会生产力提高,生活物资将不再短缺,货到处有的是,那个时候再指望杂货铺能赚多少钱,也是天方夜谭的事了。 潘阳不是固步自封的人,她得走在别人前头瞄准出路。显然,开砖厂就是个很好的路子。 潘阳几乎敢肯定,要不了两年,可就不仅是高中在改建食堂了,而是整个社会从上到下都在扩建,扩建,再扩建。无论是平房、瓦房交错的县城,还是一眼望去全是破败茅草屋的农村,哪个不要改新面貌? 城市要建楼,农村差一点也得早晚全把茅草屋扒了,改盖砖头瓦房,尤其还是在农民靠种地有了收入的情况下,家里要是有个儿子到了结婚的年纪,哪家不是勒紧裤腰带咬着牙把新房给盖上? 机会,绝对是个机会。 人不怕钱多,虽然杂货铺日常盈利在农村已经算是好的,但潘阳不满足于此,她还想更好。 看杂货铺的活,留潘恒春守着完全可以,她可以去找点别的事情做! 心里有了打算,潘阳几乎毫不犹豫的就接下了这个活,对潘士尧道,“士尧,等明个你就给田旭刚回个话,告诉他我可以接活。” 潘士尧哎了一声,道,“那可好,我让秀英把西头间的床也给铺出来,阿哒今天就别走了,干脆在这住到干完整个工程再回去。” 潘阳也不想一来一回这么折腾,潘恒春、张学兰还有几个萝卜头,就让他们赶明天的汽车回去! 可问题又来了,这么些人留在这过夜,潘士尧他们那儿也住不下呀! 潘士尧笑道,“这有什么好愁人的,今晚我和秀英还回我宿舍住,家里的两张床睡不下就在地上打个地铺,反正现在也不算冷,还能受得住。” 潘阳心道也只能这样。 父子两人在小西门新家停下驴车,院子里秀英正忙着摘菜、洗菜,张学兰和秀英她娘在厨房,一个在和面,一个坐炉膛烧开水准备杀鸡,她今天一早就去衙前街买了五斤肉,一条草混鱼,还有几样时下蔬菜,加上张学兰拎来的大公鸡还有鸡蛋,绝对可以整一大桌子菜出来! 潘恒春和秀英他阿哒一块出来帮潘阳父子二人卸货,零零碎碎的东西挨个归放好,洗脸盆架就放在堂屋门后,桌椅矮凳就先搁在院子里的廊檐下,水桶锅碗瓢盆就给秀英,让她归置到厨房... 秀英她姐二胎生了个小子,才六个月大,家里忙哄哄的,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抱着孩子在院里晃荡,或站着或坐着跟张学兰他们唠家常。 潘士勋、潘士云、潘士松还有潘士告,他们兄妹四个,外加秀英大姐家的闺女,五个萝卜头闹成一团,从屋里疯到屋外,再从屋外狂奔进屋里,堂屋案几上放着瓜子、花生还有糖果,全进了几个萝卜头的肚子里,地上扔的都是瓜子壳、花生壳还有糖果皮... 开始秀英还扫了几次,后来干脆不管,任由他们闹腾去,加上中午他们是在堂屋吃的饭,又是盘子碗筷扔一片,等所有人吃饱喝足之后,秀英实在看不下去了,让他们搬凳子去廊檐底下唠嗑,她自己忙里忙外收拾了半天,又是扫地又是擦洗的,总算又给整得像模像样。 就在秀英为自己的忙活半天的战果而满意时,潘士尧告诉她,今晚不仅老潘家人不回去了,她娘家人也要留在这歇一宿,等明个一早两家再一块赶回乡里的汽车! 秀英啊了一声,看看正坐在廊檐底下聊的热火朝天的两家人,把潘士尧拉进了东头间。 东头间是他们的房间,里面的架子床是田旭刚他堂叔留下的,架子床上铺了全新的床铺被褥,红色缎面的被罩,粉蓝格子布床单,看起来真像个新婚房。 想到这干净利落的地方,估计晚上又要给折腾的不像样,秀英压低了声音朝潘士尧抱怨了一句,“太闹腾啦,刚才这么一收拾累得腰疼,才收拾完,你怎么才告诉我他们晚上还要继续留着闹腾,早知道我都不收拾了!” ☆、第28章 号一更 老潘家上下,加上秀英娘家五口人,晚上只有两张床压根挤不下,潘士尧对秀英道,“秀英你把旧的棉床被褥拿出来,就铺在堂屋,地上垫上我从单位拿回来的纸板块,给他们都铺好床,今晚我们两就先回宿舍睡。” 闻言,秀英有些失望道,“新房我们还没住上一晚呢,我们屋的床也是新铺的...” 潘士尧看出了秀英的不情愿,叹了口气,拉着她挨架子床的床沿上坐下,低声跟她分析道,“秀英,你要知道没有我阿哒出钱,我们是住不上这个新房的,较真来说,这房子是阿哒的,今晚先让他们住有什么不可以?再说了,以后家里人来的次数多着呢,都是一家人,才刚开始,你就这种态度,真合适吗...” 听潘士尧这么一分析,秀英垂下了脑袋,扣着手指头不吱声。秀英突然想到当初阿哒说要帮他们买房子时,她对阿哒娘信誓旦旦的保证,说他们什么时候来小住都成,她男人说的对,现在才刚开始呀,她心里就不舒坦了,以后呢? 认识到自己做的不对,秀英怏怏的,半响才对她男人道,“嗯,你说的是,我不应该嫌弃弟弟妹妹们闹腾...” 潘士尧满意地笑了笑,伸手摸摸秀英圆滚滚的肚子,笑道,“行啦,大喜的日子,我们别说这么多烦心事,你去收拾床铺,中午的菜酒都吃得差不多了,我去供销社买点散酒回来,再看看有没有剩下的菜能买点,实在买不到,你就把中午剩的菜给热热,我们将就着吃点。” 有时候人要是钻了牛角尖,也就是缺少个人点破,给潘士尧这么一说,秀英自个也想通了,再说她本身就是忘性大爱说爱笑的人,自然不会把小心思藏起来自怨自艾,眼下脆生生的哎了一声道,“行,你快去吧,我铺好床就烧饭,买不到菜也不要紧,我给他们做手擀面,娘带来的茄子、青椒还剩下些,我再做点卤,浇在面条上拌着吃,他们可喜欢吃了!” 这个时代可不像物质丰厚的二三十年之后,无论是肉还是蔬菜,都得赶早买,迟了压根什么都买不上,潘士尧出去了一趟,只打了些散酒回来,途径他家巷子口时,潘士尧注意到巷子口这里居然开了家卖烤鸡的店,泥巴糊成的大烧炉里,拔了毛开膛破肚的大公鸡插在铁叉子上在炉里靠着,烤鸡的师傅打着赤膊,站在炉膛口来回翻动铁叉子,烤鸡的香味传了老远,勾得过路人直咽口水。 虽说秀英要做打卤面给他们吃,可他们大老远来县城一趟,老潘家上下是自己人就不讲究这么多了,关键是还有秀英娘家人在,晚上哪能就拿面条招呼! 潘士尧停下了步子,进了烤鸡店,问烤鸡的师傅,“大叔,烤鸡怎么卖?” 烤鸡师傅擦擦额上滚落的汗珠子,朗声笑道,“三块钱一只,买两只我收你五块五毛钱。” 潘士尧从口袋里掏出六块钱,递给烤鸡师傅,笑道,“给我来两只。” 烤鸡师傅哎了一声,手脚麻利的抽出两张油纸把新出炉的两只烤鸡给潘士尧包了起来,递给潘士尧。 潘士尧接过,并没急着走,和烤鸡师傅闲聊了两句,问道,“大叔卖的怎么样?买的人多吗?” 第44节 烤鸡师傅并没多想,乐呵呵道,“还成吧,要是赶上哪家办事,能一次性从我这里买走十来只,我老子娘都是农村的,家里挨着山,开春时我买了鸡仔让他们在家养,嘿,长成了就送城里来!” 潘士尧把烤鸡师傅的话默默记在了心里,又同他闲话了几句,这才拎上烤鸡大步往回走。 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吃了晚饭,秀英收拾了碗筷洗刷好之后,又给烧了一大锅热水,她和潘士尧都在家洗了手脸才抹黑回县贸易经理部,潘士尧宿舍里的被褥已搬走,让他们小夫妻二人睡床板也不是个事儿,索性潘士尧有办公室钥匙,他从值班室抱了一床被子回来,半铺半盖,小夫妻二人侧身紧紧叠在一块,躺在床上说事儿。 潘士尧的大手搁在秀英肚皮上不停摸着,秀英鼓鼓的肚子里面睡的是他们的小娃娃,再有几个月小娃娃就要出生了,不管是男孩女孩,家里添了人口,吃穿用都要增加花销,再等小娃娃大点,还要上学...他得让他的小娃娃好好读书,不论是儿子还是闺女,只要他们成绩好,能考上,他都支持他们念,可别像他,就是只有小学文化水平,以后时代在变,文化水平低了肯定不成... 想到未来的种种,潘士尧吁了一口气,把心里的想法对秀英说了出来,“秀英,我想干到这个年末就辞职不干了...” 秀英一听,惊讶的瞪大眼道,“为什么不干了?是不是受什么气了?” 潘士尧忙按住她要坐起的身子,把被子给她掩好,嘴里道,“看把你急的,至少听我说完啊。我给你算个账,我在贸易部干了也快三年,工资一年一年几乎没什么大变化,虽说现在每个月也有三十来块的工资,可我还是觉得不够,别的不说,你看阿哒,单在家开个杂货铺,一个月的收入都比我高...秀英,我不想再单领死工资了,我想辞职干点小买卖,何况眼下我自己也能开汽车了,该学的本事学到手了...” 秀英躺在她男人怀里静静的听着,或许是新房是潘阳出钱买下来的缘故,没让小夫妻二人有经济上的负担,秀英到现在都没有意识到他们有生活压力,如果不考虑以后孩子的问题,靠着潘士尧的工资,还有他们手里头存下的小积蓄,他们的生活可以说是无忧无虑。 可她男人并不是安于现状的人,秀英不禁为她男人的敢想敢做而感到骄傲,她翻个身正对着她男人,同样干劲十足的道,“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我也可以帮着你干,为了将来我们的孩子能生活的更好,我也不怕吃苦!” 潘士尧忍不住笑道,“我是先跟你说下打算,让你心里有个底,你呀,先安心把小娃娃给生出来吧,大肚婆...” 秀英摸摸自己的圆滚的肚子,捶了潘士尧一拳,嘟囔道,“真怕我生的是个闺女遭到你家人嫌弃...” 其实潘士尧心里也希望头胎是个儿子,倒不是说他有多重男轻女,只是他希望能先有个长得像他的小子,等以后他们手里宽裕了,再生个闺女也不迟,穷养子,富养女,可是他阿哒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呀,想想也是,以后他要是有闺女了,娇娇小小的一个,他也舍不得闺女跟着他们吃苦头... —— 因为要赶汽车,两家人天不亮就起了床,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去赶汽车了,潘士勋早就嚷着要在城里玩几天,自然不愿意跟张学兰他们回去,也就把他留在了这里。 想着拉砖的事,潘士尧上班就跟田旭刚打了招呼,趁中午的时间,田旭刚领潘阳父子二人去了趟县高中,找到田旭刚他老丈人。田旭刚老丈人一听找到愿意拉砖的人了,喜得直拍手,对潘阳道,“我们要赶在一个月内把食堂盖起来,同志你一个人拉砖肯定是太慢,同志你家里还有没有什么亲戚能干的?一块让他来,我们缺少人手!” 听田旭刚老丈人这么说,潘阳脑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外公姚宝忠,那个身体壮实不怕吃苦的庄稼汉,肯定愿意接下这个活! 潘阳忙不迭应了下来,说要帮田旭刚他老丈人找人,两下说定之后,潘阳立刻马不停蹄的骑从孙大姐手里买的那辆二手自行车回去,直奔姚家村,不用向别人打听,准确的摸到姚宝忠家。 姚宝忠家里静悄悄的,他家没有院墙,等于门户大开,院子里散养的几只老母鸡在啄食,靠西边大石头块垒起的猪圈里,一头猪仔正稀里呼噜拱猪食... 潘阳把自行车停好,站在院子里喊了一嗓子,“宝忠大哥,在不在家?” 潘阳这一嗓子没把姚宝忠喊出来,倒是她妈姚祺妹从屋里出来了,见是潘阳,眉开眼笑道,“叔叔来了啊,找我阿哒有事?我阿哒去我家自留地里点菜了,你等下,我去喊他回来。” 说完,不等潘阳反应,一溜烟的蹬蹬往村西边自留地里跑。 没几时,姚宝忠就扛着锄头拎水桶回来了,后头还跟着他女人韩乃云。 韩乃云听她男人提过潘阳,眼下见她来了,笑着打了声招呼,让姚祺妹从屋里搬凳子出来,客气的招呼她坐。 蹬了半天自行车,潘阳确实有些累,也就不客气的坐了下来,凳子是老式长板凳,和八仙桌配套。姚宝忠也在长凳上坐了下来,问潘阳道,“大兄弟来找我有事?” 潘阳笑道,“确实有事,眼下我接了个活儿,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干。” 潘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姚宝忠说了一遍。 姚宝忠听完后,一拍大腿,喜道,“干,怎么不干!” 如今政策放宽了,姚家村生产队也分开单干了,现在又没赶上农忙季,他在家卖自留地那点小菜也卖不了几个钱,还不抵去干些体力活,何况算下来钱挣的并不少! 可姚宝忠也有他顾虑的,他道,“生产队分开后,我和村里其他两家共同分到一匹马,现在我要是不声不响的把马车借走几天,估计其他两家人不乐意。” 潘阳可没打算让这个活再有更多人参与,她提前给姚宝忠打了个预防针道,“大哥,你得清楚,这个活儿参与的人越少,我们挣的越多。” 姚宝忠也是一点就通透的人,忙道,“大兄弟放心,我不跟他们说去干嘛,容我想个好借口,然后立马跟你一块去怎么样?” 潘阳不迭点头道,“那成,不过大哥你得动作快些,那头催我们上工呢。” 闻言,姚宝忠也不再耽搁了,立马去另外两家通知用马车,潘阳不知道姚宝忠找了什么借口,反正马车最后是借来了,两人也没再打岔,潘阳直接把自行车横放在马车上,跳上马车,两人就要赶着去县城。 姚宝忠突得想到了什么,跳下架子车,回屋了一趟,再出来时,他把二十块钱塞到了潘阳手里,不好意思道,“大兄弟,你看这借你二十块钱都一年多了才还你,得亏你没找我要,不然...” 既然姚宝忠有钱还了,潘阳也就收了下来,笑道,“没事儿,谁家能没个急用钱的时候!” 姚宝忠搓搓手,嘿嘿笑了,想到去县城的吃饭住宿问题,他又道,“大兄弟,我们去了之后又说住哪儿,管饭吗?” 潘阳道,“哎呀,那还真没有,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家老大在县城买了房子,我们直接去他那儿吃住就成。” 姚宝忠一方面惊叹于潘家的实力,竟然有钱到能在城里买了个房子,另一方面他深觉叨扰人家不好意思,犹疑道,“那这活儿我还是不干了吧,不然我就在外头找个地方住...” 潘阳知道她外公不爱占便宜的性子,一个劲劝他道,“有什么,我可是把你当自己人,自己人计较这么些干什么,有空房间还有现成的锅灶,直接去了就是。” 这个挣钱的机会姚宝忠实在不想放过,他犹豫了会,对潘阳道,“大兄弟,你等下。” 说完,一头扎进了厨房,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两大兜子东西,一兜子粮食,还有一兜子装了南瓜、白菜等自家种的吃食。 姚宝忠道,“住就托大兄弟的福,吃我不能白吃,口粮还是要带的!” 潘阳笑呵呵的哎了一声,也不再劝他,两人不敢打岔,驾上马车往县城赶去。 等到了县城天已经大黑,两人在新家门口停下,潘阳把姚宝忠引了进去,见秀英在烧饭,对她道,“秀英,晚上多烧点,老家来客人了。” 秀英已经听潘士尧提过,说这段时间有个乡亲要来住一段时间,她笑着跟姚宝忠打了个招呼,客气的请他进去坐,“阿哒,我烙了大饼子,要不要再加点菜?” 不等潘阳说话,姚宝忠忙道,“不用麻烦,烙饼已经够了,裹蒜瓣沫吃就最好!” ☆、第28章 号二更 初来乍到,姚宝忠很是拘谨,他把带来的粮食还有蔬菜、咸菜干都给了秀英,面带窘迫道,“侄媳妇,这段时间可要叨扰你了。” 因为潘士尧才给秀英吹过枕边风,秀英对眼前这个憨厚的庄稼汉还比较客气,推脱了两下,直到潘阳说话了她才把粮食什么都收下,笑道,“前些日子阿哒过来才带了粮食,家里粮食够吃呢,大爷就在这安心住下,不用客气,你们不来,士尧跑长途走了,我自己住这么大地方还有些怕呢。” 家里床太少,潘士尧从单位申请,把他宿舍原有的床也给搬回家来了,如今西头间一左一右摆放了两张床,秀英把空着的那张床板给铺上了,晚上就请姚宝忠在那张床上睡,至于潘阳和潘士勋父子两个,则将就睡在一张床上。 好在床还算大,潘阳父子两个一人睡一头也成,只是潘阳对于和自己二大爷睡一张床,还有有些膈应,只不过睡了一晚上而已,次日早立马就把潘士勋给赶了回家。 潘士勋不想回去上学,他念书实在是念够了,磨磨蹭蹭不愿意走。 别以为潘阳不知道,潘士勋这两天在县城里可是混野了,白天他自己出去晃荡,身上没有钱不要紧,直接跑到贸易经理部管潘士尧要,潘士尧觉得他挣钱这么久了,也没给弟弟买过什么,潘士勋管他要个两块三块的他毫不犹豫就给了。这可肥死了潘士勋,拿着大哥给的零花钱,买电影票去看电影,这个小县城的一切对没见过世面的潘士勋来说很是新奇,他在城里一晃荡就是一天,哦对了,他还偷摸学会了抽烟... 见潘士勋把她的话当耳旁风,潘阳板了脸,直接瞪眼道,“皮痒了是吧,你要是再不回去上学,行不行我现在就揍你!” 潘阳阴了脸,潘士勋这才感到害怕,匆匆吃了秀英做的早饭,这才不情不愿的跳上潘阳的驴车,由潘阳亲自‘护送’去汽车站搭乘回乡的汽车。 潘阳直到目送潘士勋上了汽车才舒了口气。对潘士勋这小子,潘阳实在不放心,以前她多少听她爸说过他们小时候的事,说她二大爷小时候没少挨她爷爷的揍,后来更因为非要娶她二妈妈,把她爷爷气个半死,虽然潘阳摸不透具体情况,不过眼下她二大爷也长大了,她也该把注意力放在她二大爷身上,她二大爷正值青少年时期,一个管教不好可就学坏了。 要是她二大爷学坏了,那她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她爷爷... 城关村潘阳去过,她以前上高中的时候,她好朋友家住城关村,潘阳可没少去她家蹭饭。从县汽车站再往西走两里路就是城关村了,潘阳和姚宝忠两个,一个驾驴车,一个赶马车,按田旭刚他老丈人给的地址,进了村口,不过随便寻人打听就摸到了城关村唯一的砖厂。 潘阳对砖厂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一长排大约有十间房子那么长的轮窑,除了留有十来个一人宽的门外,没有窗户,全部密封,无论刮风下雨,轮窑外边堆得满是一排排码得整整齐齐的红砖,每天放学都有很多孩子藏在红砖后头玩猫捉老鼠游戏... 眼下的砖窑和她印象中的轮窑完全不一样,远看去像个大馒头,烟道就在窑顶,并不长,也就四五间房子的宽度,窑洞外边不仅有红砖,还有青砖和瓦片,此时砖窑的烟囱口正冒着滚滚浓烟,窑工们正忙碌着,窑厂上踩泥的、做砖模的、晒转的、晒砖的、装窑的、做煤饼的,晒煤的、烧窑的,各司其职,忙得是热火朝天! 两人初来这个地方,两眼抹黑,一时有些发蒙,不知道该找谁安排拉砖的事。 姚宝忠道,“兆科快把你的订单条子拿出来,上面有谁签的字就找谁,一准就是管事儿的!” 潘阳恍然,忙不迭从衣裳兜里掏出田旭刚他老丈人给的订单,一式两份的订单,她手里的是用蓝印纸印出来的,字迹模糊,不过潘阳还是看明白了签字人是个叫王季文的人。 潘阳随便问了窑厂上踩泥的窑工,向他打听王季文这个人。 窑工道,“你找王管事啊,看到前头那个瓦房了没有?王管事就在那里。” 二人照窑工指的方向,去了窑厂最东的瓦房,瓦房里头坐了两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正面对面坐着下象棋。 潘阳站在门口喊了声,“哪位是王季文王管事?” 其中一位长脸小眼睛的男人扭头道,“我是,有什么事?” 潘阳把订单拿给王季文看,对他道,“我们是给县高中拉砖盖食堂的。” 王季文这才想起他是做了这么一笔订单,他上下打量了潘阳、姚宝忠二人一眼,没什么情绪道,“跟我来吧。” 二人忙跟在王季文身后朝窑厂走,潘阳边走边环顾四周,她有心想摸清开砖窑的路子,主动跟王季文攀谈道,“管事,这窑厂规模挺大啊,是你们集体的还是?” 王季文扭头,斜眼看向潘阳,面无表情道,“既然是拉砖的,就好好干你们的活儿,瞎打听什么,无可奉告。” 吃了瘪的潘阳摸摸鼻子,心知想从眼前这个男人嘴里打听些什么来是没戏了,索性闭上了嘴,她想的是反正以后日子长着呢,她就不行自己摸不出什么门道来... 王季文把二人领到一个同样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跟前,男人皮肤黝黑,额头饱满下巴宽敞,一副结实壮汉的模样,这人姓郑,专门负责管理每天来窑厂拉砖的人。 王季文把订单给了郑师傅就走了,郑师傅打量了二人一下,老道的问二人,“拉青砖是吧,你们一车能拉多少片砖?一天能来几趟?” 姚宝忠下意识朝潘阳看,让她定。 潘阳道,“一天能来回两趟,一趟能拉一百片砖。” 郑师傅指着面前的一摞青砖道,“我们不负责装车,你两按顺序往车上装,我数着,装一车记一次账。” 把青砖装上车可不是轻松活,潘阳早有先见之明的准备了两双厚手套,递给姚宝忠一副,“宝忠大哥,带上手套再干,不然手上一准磨出血泡。” 姚宝忠没客气,接过手套就开始虎虎干了起来,他们每往车上送一摞青砖,郑师傅就在一旁报数,“五、十、十五、二十...” 两车青砖上好之后,潘阳来不及擦脸上的汗珠子,又忙不迭去到账本上登记,为防潘阳少登记了青砖块数,郑师傅还要看着她登记。 潘阳扫了一眼自己身旁的红砖,状似无意的问郑师傅道,“师傅,你们也烧红砖啊,哦,还有瓦也烧?” 郑师傅没多想,就道,“那是当然,这窑厂可是我们生产队共有的,我们可就指望它能带给我们好收入呢,单烧一种砖哪成。” 潘阳笑着多问了一句,“我家老二马上要到结婚的年纪,我正想给他再盖个房子呢,就是不知道挑那种砖盖房子好,师傅您能跟我说说两个砖的区别吗?” 郑师傅笑了,脸上挂着自豪,道,“那你可算问对人了,这青砖和红砖比,烧青砖要多一道工序,那就是灌水,在窑里烧足一天一夜后,火一熄灭,在窑顶揭开一个洞,把水注进去,你得听到‘砰’一声闷响,这才算完事,你可别小瞧这最后一道工序,可麻烦了...” 郑师傅开了话匣子就收不住,滔滔不绝的讲着他的经验,潘阳就竖耳朵仔细听着,正听得入迷之时,郑师傅突然间停住了,诶了一声,狐疑的看向潘阳,道,“你个拉砖的,打听这么多做什么,这是秘密,我怎么能跟你说!” 潘阳忍不住发笑,心道我只是引了个头而已,是你自己主动讲个不停的。 郑师傅心生了警惕,接下来无论潘阳怎么问,他都三缄其口,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见潘阳、姚宝忠二人用麻绳勒好了架子车,赶紧撵他们走,嘴里还嘀咕道,“奶奶个腿,就没见过这么鬼机灵的...” 等离开了窑厂老远了,姚宝忠才忍不住问潘阳道,“兆科,你问这么多,真是要给你家老二盖房子了?” 潘阳没瞒姚宝忠,对他直言道,“宝忠大哥,我准备也盖个窑厂,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块干?” 开窑厂啊,那可是需要大本钱的,不仅要本钱,还要有足够的人手干活,撇开别的地方不谈,单他们乡里,目前还没有一个窑厂,如今哪家要是想盖房子了,要么上山炸石头,要么就是去镇上的窑厂拉砖... 要是真能开起来,确实是条好路子... 姚宝忠道,“我自然想干,只是本钱方面怕是不够...” 潘阳笑道,“别说你不够,我也不够,所以才拉你入股啊,要是我两合起来还不够开窑厂的本钱,我们就再拉别人入股。” “入股?”姚宝忠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词,新奇道,“入股是什么意思?” 潘阳耐心解释道,“简单的来说,就是我们按出钱建厂来按比例分配以后的收益,谁出的本钱多,谁就占大头,谁就掌握决定权...” 潘阳解释了一路,姚宝忠听得是懵懵懂懂,不过他倒是明白了一点,就是只要干起来了,不怕挣不到钱! 第45节 潘阳、姚宝忠二人这一来一回跑一趟的功夫,转眼就到了晌午,等卸掉青砖,二人把驴车、马车存放在了县高中门卫处,潘阳递给门卫两根牡丹烟,请他帮忙看一中午。 干了一上午体力活,潘阳早就饿得饥肠辘辘。秀英在家已经烧好了午饭,她用潘阳送来的大米蒸了三碗饭的量,又切风干肉炒了一盘大白菜,再烧个南瓜汤,她自己估摸着应该够三个人吃的了... 怕菜不够,秀英又切了一盘子咸萝卜干,就着米饭吃最下饭,城里可不比在农村,家家户户自留地里都种了家常蔬菜,眼下多了两个人,每天买菜也得要花一部分钱出去啊,要是天天都这么吃,秀英有些舍不得。 秀英就蒸了三碗米饭,潘阳累了一上午,说她饿得能吞下一头牛都不为过,别说三碗饭让三个人吃了,她一个人都能全部三碗饭,更别说比她饭量还大的姚宝忠,她都没吃饱,姚宝忠能好到哪儿? 看那个憨厚不善言语的庄稼汉子,吃完饭后只能一个劲的盛南瓜汤喝,为啥要不停喝汤?因为只能多装点液体来满足自己空虚的胃! 半饥不饱状态下的潘阳心里突然就生了一股火气,她忍着没发,而是饭后把秀英喊到堂屋,递给她二十块钱,道,“这钱你拿着,见天油盐酱醋都得花钱,你拿着家用。” 秀英连连摆手,不接,对潘阳道,“阿哒不用给我,我有钱,士尧工资都交给我收着了。” 话虽如此,潘阳还是执意把钱搁在了八仙桌上,对秀英道,“你怀着孕,别总想着给士尧省钱,拿着钱买些好的,以后再多炒两个菜,家里不缺那个买菜钱。饭也多烧点,这顿吃不完觉得扔了可惜,就留着下顿再吃。” 秀英自然听出了潘阳话里的意思,阿哒在怪她中午把饭烧少了... 秀英呐呐的嗯了一声,接下了潘阳的钱,晚上再烧饭时,她挖了足足两瓢面,全部和成大面块,一半用来烙大饼,剩下一半用来做手擀面。 这饭量,足足比中午多出了一半还多,这下她可以确定,别说三个人吃,就是四个人都能吃到撑! 等潘阳晚上再放工回来,她先招呼姚宝忠坐廊檐下歇歇,她自个去厨房扭了一头,见秀英还在忙活着,她烙了五张大饼,还下了大半锅手擀面。 潘阳不禁满意的点点头,她这个儿媳妇,倒也还算通透,一点就能明白。 ☆、第28章 号三更 干了一天活的两个庄稼汉,晚饭后洗了手脸倒头就睡,酣睡到天明,又是干劲十足。再去城关村前,潘阳去供销社花八毛五分钱买了一包红塔山,潘阳虽然不抽烟,可单看价钱,也知道红塔山算是香烟中比较高档的。 潘阳买了不是自己抽,而是买给郑师傅。 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郑师傅接了潘阳的红塔山,拆开抽了一根,潘阳笑嘻嘻问道,“怎样?味道还不错吧?” 郑师傅吐了口眼圈,抬手指指潘阳,没好气笑道,“你小子,可真滑头,说吧,这回又想套我什么话。” 潘阳嘿嘿笑了,挠头道,“我想问您烧砖用什么土好。” 郑师傅脸上挂着得意,经验老道指点道,“这烧砖的材料,可以用黏土,可以用煤灰,还有山砂、建筑垃圾等都可以用,但以黏土最佳,煤灰次之,最差的当然是建筑垃圾...如果用黏土来烧,规格又以九五和八五砖居多,八五偏薄,城里人建个锅灶、洗手台、花坛等多用八五砖,无论是乡下还是城里建房,多以九五砖为主,块大结实,其中又以青砖为佳...” 郑师傅烧砖有二十来年了,说起他的烧砖体会来滔滔不绝,如果可以,真是讲上三天三夜也讲不完,潘阳听得仔细,就差没拿笔给记下来了。 郑师傅看出了潘阳心里那点鬼点子,笑了笑道,“哎呀,你小子啊...你就跟我实话说吧,是不是想跟着学烧砖了?” 潘阳不迭点头,虚心请教道,“我什么也不懂,少不得劳烦师傅指点我一二。” 郑师傅摇头道,“你不行,话我跟你说到份上了,别看我现在说得简单,临到时候做的可不容易,要是真这么简单,任谁都去烧砖了,你要是不听我的劝,到时候砖烧坏了,一准让你赔的血本无归。” 潘阳却坚持道,“我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郑师傅哈哈笑了,“成,有我当年那股执着劲!不过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你小子可别虎头虎脑自己摸索怎么烧,刚开始最起码得有人指点着才成,等你稍微上手了,再自己慢慢来。” 潘阳一听郑师傅这么说,立马往郑师傅跟前凑凑,嘿嘿笑了。 郑师傅一见她这样,就知道她又要打什么鬼主意,转转身子背着潘阳,警告道,“我可告诉你啊,别打主意在我身上,我是不会答应你的!” 话虽这么说,可潘阳摸到这人嘴硬心软的性子了,当下也不硬缠着他,徒惹人心烦,而是在以后每趟过来拉砖的时候,给郑师傅带点小酒,塞几包烟,或者买点花生米什么的,趟趟都没空手来...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等县高中的食堂差不多完工时,潘阳和郑师傅也混熟了,最后一趟来拉砖,潘阳挨着郑师傅,在废砖头堆上坐了下来,从烟盒里抽出两根烟递给郑师傅,正色道,“师傅,等县城的活完工,我立马回去建窑厂,建成之后,我想请您指点我烧第一窑砖。” 郑师傅伸手接过了潘阳递来的烟,搁在鼻尖闻了闻,眯眼望着远方...他突然把手里的香烟给了潘阳,扭头看她道,“我听说你从不抽烟?现在抽一根给我看看。” 抽一根? 潘阳盯着眼前的烟,再看看似乎是要看她笑话的郑师傅,咬咬牙接了过来,不熟练的夹在手指间,擦了洋火点燃,搁在嘴里吸了一口。 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味瞬间在嘴巴里蔓延开来,又辣又冲,差点没呛得她涕泗横流,潘阳紧抿着嘴巴忍住,任由烟雾从她鼻孔里喷出... 她这副表情可算是逗乐了郑师傅,郑师傅当即哈哈大笑,乐得眼泪都溢了出来。 潘阳瞅着他笑得露牙花子,一阵无语。 好半响郑师傅才止住了笑,不住点头道,“成,我应下你的事,算我两有缘分!” 闻言,潘阳喜得瞪大眼,“那可说定了,不准反悔,谁反悔谁就是他女人养的。” 潘阳这话可算是激到了郑师傅,郑师傅一拍手道,“好,到时候如果我不去,我就是我女人养的!” 两下说定后,潘阳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下来,眼下只等着去县高中结完账,收拾东西回家就商量在哪儿建窑。 知道郑师傅答应帮忙,姚宝忠也是激动到不行,他甚至不等回乡就直接对潘阳道,“兆科,干脆在我家地里建窑,我家两块地连在一块,都是黏土,用来烧砖最合适!” 潘阳点头道,“成,细节问题我们回家商量,先去高中找管事的结账要钱。” 潘阳、姚宝忠二人在县城干了刚好十天,按照一天两趟,一趟一百块砖的数量来计算,一天拉两百块砖,两块一分钱,一天挣十块,十天就是一百块! 这一百块对潘阳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因为她拉砖的目的是找人脉,学烧砖,刨除她这些天给郑师傅送礼花的钱,加上给秀英的买菜钱,七七八八扣除之后,她基本上没挣到什么钱,远没有她在家看杂货铺挣钱来得快,每天还累得要死要活,不过为了以后,她忍了! 姚宝忠拿的一百块可算是尽得了,不用花住宿的钱,粮食也是自己从家带过来,托潘阳的福又不用再花饭钱,十天一百块,真是想都不敢想! 不过姚宝忠也不是尽占人家便宜的人,想着秀英再不久就生了,临走之前他抽了个空当去百货商店给秀英的娃娃买了一件小衣裳,又买了些水果糕点作为答谢,一并给了秀英。 姚宝忠家里也有五个孩子,除却已经嫁了人的大闺女,还有到了娶媳妇年纪的大儿子,大儿子下面就是刚满十三岁的姚祺妹,还有两个更小的儿子... 以前困难就不说了,现在手里头有了点钱,姚宝忠回乡之后,没急着回家,而是去了趟乡里的供销社,咬咬牙,奢侈了一回,花钱称了一斤水果糖,还有一包糕点一包花生瓜子,一块拎了回去给孩子们吃。 —— 潘阳这回算是出门在外最长时间了,她刚到家,甚至来不及压水洗洗手脸上的灰层,就给小萝卜头潘士告紧紧黏住了,歪在她怀里,阿哒阿哒的叫个不停。 也只有在看到潘士告这个小萝卜头时,潘阳才会感概时间过得快,眼下潘士告都已经四岁了,再翻过这个年头,又会长一岁...她刚来时才会蹒跚走路的小萝卜头现在已经蹬蹬满世跑了,淘气得不行,张学兰少不得花时间时刻看住他,干什么都要把小萝卜头带在身边,生怕他自己溜到河边溪边玩水,一头栽下去... 潘阳确实想小萝卜头了,摸摸他浓黑的头发,问道,“在家有没有听话呀,淘不淘气?” 小萝卜头一本正经答道,“我很乖,天天和阿爷在杂货铺看铺,就是我吃的糖有点多。” 生怕潘阳说他,小萝卜头又忙道,“不怪我,糖太好吃了,吃一颗还想再吃下一颗...” 瞧这小模样,潘阳忍不住笑了,随即又正色教育他道,“吃多了牙疼,以后一天不准超过两颗知道吗?不然就有毛毛虫长你牙里,吃你的牙齿,把你牙齿咬空,变黑烂掉...” 小萝卜头被吓唬的瞪大眼,忙把嘴张开,仰头对着潘阳道,“阿哒快帮我看看嘴里有没有虫子。” 张学兰正蹲在院子里剁猪草,听着父子两没营养的对话,止不住笑,嗔潘阳道,“你多大人了,还吓唬孩子,能不能像点样子!” 潘阳哈哈笑了,“我可没吓唬,以后可别给他吃太多糖,不是好事儿。” 张学兰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太多,眼看就到晌午了,张学兰心知她男人这段时间肯定是吃了不少苦头,不然也不会瘦了,自己男人她看在眼里当然心疼,眼下她男人回来了,自然要做些好的给她补补,就问道,“中午想吃什么,我来做。” 潘阳砸吧砸吧嘴,随心所欲的报菜道,“想吃肉烧土豆,凉拌豆腐,红烧大肉块,还有蒸鸡蛋,还想吃玉米面大饼子了,再烧一碗海带汤。” 虽然这个季节家里大白菜最多,可潘阳已经连着吃了十来天大白菜了,实在是不想再见到那东西... 张学兰嘴上道,“想吃的还挺多嘛!” 她嘴上这么埋怨,可还是按潘阳要吃的这些菜去做,家里没有的就花钱去供销社买。张学兰去烧饭,潘阳就歪在床上睡了会,不得不说,回家的感觉真是不要太好,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 潘阳这一迷瞪就睡沉了过去,还是被潘士松给喊醒的,中午潘士勋和潘士云都留在学校吃了,张学兰把饭都端上了桌,潘阳问道,“给阿哒送了吗?” 潘士松给潘阳盛了碗汤,对他道,“放心阿哒,娘刚烧好饭我就趁热给阿爷送过去了,这会阿爷应该都吃完啦。” 闻言潘阳道了声真乖,给潘士松夹了块肉,笑道,“奖励一块肉。” 她话音刚落,萝卜头抗议道,“中午我给娘烧火了,也要奖励我。” 潘阳忙又夹了块肉给小萝卜头,不偏不倚道,“你也乖,一样奖励肉。” 张学兰拿筷子反手敲了敲桌子,没好气道,“一个比一个赛脸,都好好吃饭,作什么幺蛾子!” 两个萝卜头原本嘚瑟着呢,被张学兰这么一吼,立马消停了,乖乖大口咬馍馍夹菜。 吃了晌饭,张学兰收拾碗筷去压井那里洗碗,潘阳饭前休息了一会,现在也不困,把潘恒春砍的藤条拿过来,坐在二层石台阶上编藤篮。 张学兰洗着碗,突然道了一句,“潘兆科,你儿子现在翅膀可硬了,不好好上学,跟一帮二流子瞎混,偷了人家自留地种的花椒树上的花椒,人家都找上门了,可把我气了半死,还没想拿擀面杖揍他,结果给跑了老远,昨晚我都不知道他在外边混到什么时候回来的...你这儿子我可管不了,今天他放学回来,你可得好好管管他,再不管他,以后还不得上天?!” 潘阳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不能再放养潘士尧下面的几个孩子了。 其实话说回来,她自己都还是个没成熟的孩子呢,更别说会管孩子了,如果不是回到这个年代,她仍旧还是被父母宠坏的小公主,家里什么不依着她... 似乎那个娇气包已经离她很远了,她现在就是个上有老人要奉养下有小孩等教育,还得吃苦受累挣钱的糙汉子。 她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还是她欠了她爷爷,要替她爷爷吃这种苦受这种罪! 为了挣钱吃点苦她能忍得住,可教育不好孩子怎么办,以后还有什么脸去见她爷爷,怎么向她爷爷交代啊! —— 傍晚放学之后,潘士云照例先去隔壁班找潘士勋,自打上公社中学后,兄妹两同骑一辆自行车来回,每天放学之后潘士云都会去找潘士勋,然后兄妹两再一块回去。 可今天潘士勋却让她自己回去,说他还有事,不能跟她一块回去了,让她骑自行车先走,他步行回家就成。 他还有事...他能有什么事儿! 潘士云不走,堵在教室门口道,“不成,你得跟我说什么事,不然我回去告诉娘你乱跑,你就等着挨揍吧。” 班里几个还在外头等着他呢,潘士勋有些不耐烦的推了把潘士云,把潘士云推得一个趔趄,终于让开了道,趁这个空当,潘士勋抱着书包就往外冲,一溜烟就跑个没影儿了,可把潘士云气得直跺脚。 潘士云只好独自骑自行车回了家,刚到老潘家大巷口,她娘张学兰正坐在门口摘菜,见着潘士云就问,“士勋呢,你们怎么没一块回来?” 潘士云实话实说,她也不清楚潘士勋哪去了,反正就是跑了! ☆、第29章 号一更 其实你要说潘士勋真是跟一帮二流子混在一块干了什么大坏事,倒也没有,只是这个尚未成熟的大男孩实在不喜欢念书,不想再被客堂束缚,他宁愿同一帮二流子勾肩搭背在公社晃荡,东家串西家,不然就是结伴去坝上,下沟摸鱼,掏鸟窝,每个人手里都夹着根烟,不熟练的抽着,哪怕呛得他们眼泪都溢出来,也觉得很爽快,因为这是他们‘混世’的表现。【鳳/凰/ 更新快请搜索】 是的,用老一辈人的话来说,这群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子,开始想混世了...可你要让他们正儿八经的去混世,他们又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这日潘士勋和一帮二流子从河坝上回来,他们去摸鱼了,摸到几条大草混,可惜他不敢带回家,全给其他人拎走了,临回家前潘士勋仔细把鞋子还有裤脚上沾的泥巴洗了干净,穿着湿哒哒的鞋子一路走回来,也被吹得基本上看不出潮湿的痕迹。 潘士勋刚进家门,就发现他阿哒回来了,正坐在门口的二层石台阶上给潘士云看作业本,此时天还没黑,张学兰还在厨房烧着饭,他阿爷也还没从杂货铺回来。 潘阳似笑非笑的朝潘士勋看了一眼。 潘士勋一阵心虚,嘿嘿笑了,叫了声阿哒,在院子里扫了一眼,没看到潘士松,他指指外面,嘴里道,“我去喊士松回来吃饭。” 潘阳喊住他道,“回来,士松不要你喊,他放学就去陪你阿爷看杂货铺了,到饭点自然会跟你阿爷一块回来,倒是你,现在才回来去干什么了。” 潘士勋就在潘阳不远处立着,既不上前也不退后,他把早就想好的理由说了出来,强装镇定道,“我去同学家做作业了,我们早就约好的,不会的我们能互相商量。” 要是搁往常,潘阳不会想太多,自然就放过他了,可眼下有潘士云打小报告,潘阳觉得她该收拾收拾她二大爷了,不然以后他真无法无天。 第46节 潘阳道,“去同学家写了什么作业?拿出来我给你检查检查。” 潘士勋手搁在斜跨黄书包上使劲搓,把上面干了的泥巴都给搓了下来,就是没个动作。 潘阳斜眼瞅瞅他道,“快拿出来啊。” 潘士勋见他阿哒脸色不太好,估计是知道了他最近干的‘勾当’,想明白他阿哒怎么会知道后,下一秒,潘士勋立马朝潘士云翻了翻眼皮子,以眼神示意潘士云,死丫头,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潘士云朝他翻了个白眼,压根不怕潘士勋的威胁,敢揍她,她立马告诉阿哒。 眼看就唬弄不下去了,潘士勋嗫嚅道,“没写,出去玩了...” 潘阳叹了口气,招手把潘士勋叫到身边坐下,看了一眼不敢与她对视的潘士勋,潘阳理了理头绪,正色问道,“你就跟我说说,你还想不想念书了。” 潘士勋一时摸不透他阿哒的想法,想了想,还是决定违心道,“想...想念。” 潘士勋这副窝囊样,潘阳看着一下就来了火,顿时拔高声音道,“说心里话!想念就念,不想念就拉倒,窝窝囊囊没个样儿!” 潘阳这一声吼,把潘士勋吓得一个激灵,他朝面色极为难看的潘阳瞅了一眼,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索性硬着声音大声道,“我连初中都不想念的,是娘非逼着我上学,念个书有鸟意思,我早就不想念了!” 潘阳嗯了一声,把她爷爷以前教训她爸爸的话原封不动搬了出来,她正色道,“那你可得记好了,现在不是我不让你念书,是你自己不愿意念,以后后悔了可别怨着怨那,你下的决定你自己担责任。” 潘士勋梗着脖子赌气道,“你放心,我怨不着你们,我也不会后悔!” 潘阳连道了两声好,又道,“我再问你,不念书你准备做什么?如果你明天就不去上学,那留在家我也不会让你跟一帮二流子闲晃荡,你已经十六了,你大哥像你这么大已经开始主事了,你看看家里的活你能干什么吧,我随你挑。” 潘士勋顿时就沉默了,也没了刚才的一身劲,他能干什么,他又会干什么,他也不知道... 潘阳见他垂着脑袋瓜子,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儿,心知说得差不多了,叹了口气,放缓了声音对他道,“士勋,不是阿哒逼你主事,而是你是男孩子,将来总归要成家立业,事事都要你拿主意,阿哒不怕别的,最怕你活得没主见,跟在别人屁股后头走,别人指使你你才知道要干什么,阿哒是怕你变成这种人啊...” 潘士勋仍旧听着,不吭声。 潘阳又道,“阿哒能明白你现在的迷茫,你看这样成不成,你先跟着我干,等再大些,你能主事了,阿哒就放手让你干,哪怕干得不行,阿哒都不会怪你,前提是你得好好干,你说说看你的意见?” 好半响潘士勋才闷闷的嗯了一声,对潘阳道,“行,我先下来帮阿哒干活,明天我就去学校把东西收拾回来,实在不想念了...” 不念就不念吧,念书成绩差几乎成老潘家遗传了,从她父辈开始,到潘阳这一辈人,没一个是大学霸,父辈中索性就只有潘士云念了个高中,到她这一辈,堂兄妹几个,倒是考上大学了,但全不是名牌,勉勉强强识几个字而已。 大概是家庭环境的影响,对于一定要念好书,考多少分,念哪个名牌,潘阳从不觉得这是件多么重要,多么令人骄傲的事,不仅眼下她不会强求潘士勋兄弟几个,如果以后她还能回自己身体里,她的孩子她也绝不会强求让他怎么怎么滴。 学不会念书没关系,但眼下潘阳一定要让她二大爷学会独立自主,当个有主见的人。 因为她爷爷从小就给她灌输思想,没有主见约等于ler。 院子里父子二人商量着退学,张学兰从厨房出来了,把菜盘子碗筷放二层石台阶上,这块大石板就是老潘家平常的饭桌。 张学兰扭头看了眼正趴在高凳上写作业的潘士云,对潘阳道,“要我看,士云也一块下来得了,念个什么书,家里活这么多,她下来也能帮我干干活。” 潘阳一阵无语,半响方才道,“士勋是不想念就拉倒,士云想念书就让她念呗,她能念到什么时候我就供养她到什么时候,家里又不是出不起那个学费,你忙什么忙不过来了?跟我说说,以后我来干。” 张学兰不吱声了,其实她就是心里不平衡,她儿子都不念了,闺女还念个什么书,早晚都是别人家的,念出息了也没用,管不了她任何事。 张学兰这番口无遮拦的话,听在潘士云耳朵里指定不会好受,小时候说两句就算了,她都这么大了,她娘还这样说,就这么嫌弃她么... 眼下既然张学兰不搭话了,潘阳也就不再提,等晚上睡前,潘阳忍不住把话题拾回来,对张学兰道,“你下回能不能别当着士云的面说那种话,眼看她都成大姑娘了,你再这么说,她以后能跟你亲厚吗?” 本以为张学兰会意识到自己嘴坏,没想到她却不以为然道,“我有四个儿子呢,用不着她亲厚,我也不指望她回来孝顺我。” 潘阳重重叹口气道,“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至于这样吗,再说你没听过老话,儿子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娘,远的不说,你看士尧,自打他娶了媳妇还跟我们像以前那样亲厚吗?” 张学兰瞪眼道,“你的意思是老大打结婚后就不孝顺了?他够可以了,你就知足吧!别的不谈,你看老大哪趟回来不给我留钱?他工资一个月就三十来块,还得给我点,又要养活媳妇娃娃,压力够大了...就包括秀英,家里里里外外穿得拖鞋、布鞋还有我身上的对襟小褂,都是她怀身子没事做了带回来的...你呀,就是对老大期望过高,老大现在也是有家有口的人了,你还指望他能把你放庙堂上给你供起来?是你做梦呢,还是老大小夫妻两不过人家的日子了,成天围着你转悠,你就成开心了? 对,县城房子是我们给老大买的,我们手里有钱,又不是穷光蛋,还就不能给孩子买个房了?只要你手里有钱,高兴给他再买一个也成。要是老大没个工作,又不务正业,我们生气不值得给他买。可眼下老大有工作,他自己还愿意干事,顺水推舟给他买个房子也不为过,总的来说,我们都是想往好的方向走啊! 舌头跟牙齿还会打架呢,更何况是家里这么多口人,怎么可能都处得很好?要我说,零星半点不愉快的,过去得了,我们士尧没学二流子不务正业,你就该偷乐了!” 说着,张学兰用胳膊肘拐拐潘阳,问道,“诶,是不是你在城里住这几天,秀英给你气受了?” 潘阳摇摇头,不愿意同张学兰说这些烦心的杂事,就道,“没有。” 张学兰笑了声,笃定道,“还想瞒我,我看指定是给你气受了,不然就你这性子,能在我跟前突然说老大不亲厚了?” 潘阳闷闷的不吭声。 张学兰叹了口气,一副过来人的架势道,“这方面你们老爷们就没我这个娘们儿懂,别看我平时咋咋呼呼,我心里明白着呢,孩子跟我们越走越远那是早晚的事,我想得开,几个孩子以后能待我三分好,我就知足啦,老来伴老来伴,潘兆科将来你才是我的依靠啊。” 张学兰絮絮叨叨的说,潘阳就静静的听着,不觉就眼眶子热热的,她从来不知道她奶奶是个这么通透的人,她奶奶说得是,孩子长大了,哪是她能控制得住的,只要大体上是好的,得过且过吧! 心里装了事的潘阳,次日早早起了床,帮潘恒春把菜园里的熟了的菜砍了,放在菜担子里,她挑着,跟潘恒春一块去了杂货铺。 潘阳把打算开砖窑的事同潘恒春说了遍。 潘恒春静静地听着,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袋,半响方才道,“眼下你主事,只要你考虑可以,阿哒无条件支持。” 说着,潘恒春问道,“开砖窑的钱够吗?准备搁哪儿开?” 潘阳道,“单靠我自己可能有些吃力,我准备跟姚宝忠合伙干,他家在靠乡里有两亩连在一块的地,地方大,又是黏土,他出地皮再出小部分钱,剩下的钱我来担,我估算了下,至少还得两千块才能干起来。” “两千多块啊...”潘恒春眉头蹙起,问潘阳道,“家里有这么多钱吗。” 潘阳已经粗略算过了,差也差不了多少,她能想法子补上漏缺。 ☆、第29章 号二更 潘阳抽空骑自行车去了姚家村一趟,两人原先商量好地皮就用姚宝忠的,姚宝忠先领潘阳去了他家地里,这两亩地位置确实好,紧挨着通往乡里的主干道,交通方便而且地方好找,只要能到乡里,随便一打听就能摸到地方。 眼下冬小麦刚种下去不久,冒出了绿油油的麦苗尖子,两亩地的冬小麦,可是庄稼人的血汗钱啊! 姚宝忠眯眼望着地里的心血,搓搓手,斟酌道,“大兄弟,你看,要不我们来年把这季小麦收了之后再动工?收了之后我就不再种任何东西,现在要是动工,可惜了小麦啊...” 姚宝忠顾虑的,潘阳也想到了,宽慰他道,“宝忠大哥放心,我们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了,先把钱凑好,再有去山上把石头炸好了,打磨平整,只等来年麦子一收,我们立马就动工。” 只要不浪费了麦苗,什么都好说! 姚宝忠乐呵呵的哎了一声,喜道,“那成,反正也是农闲,家里上下都没个事干,我都给喊上山,一块打石头,我家老大也能帮忙干,能顶个大人了!” 听姚宝忠提起大舅舅,潘阳道,“大...你家老大今年多大了?” 姚宝忠道,“到今年就十八了,也该说媳妇了...” 说到这,姚宝忠止不住叹气道,“就是家里光景不行,前头说了两个姑娘都没愿意,快愁死我了。” 潘阳对她大舅舅印象不深,她大舅舅经历过一次不成功的婚姻,离婚之后又找了个外地女人,后来干脆去了外地女人老家生活,后来联系的就不多了,一年到头可能只见个一两次面。 见她外公愁眉苦脸,潘阳忙开解道,“结婚也是看缘分的,你家老大拖到现在,那是缘分还没到呢,等到了,你自然就有儿媳妇啦。” 姚宝忠呵呵笑了,两人又闲话了几句,说好明个开始就去山上干活,两下说定后,潘阳也就直接骑自行车回了潘家村生产队,她没急着回家,而是从杂货铺里拿了两包烟,再去二麻子那里,管他讨火药,当然这回她要的有点多,没好意思白张口要,给了二麻子两包牡丹牌香烟作为答谢。 这个牌子的香烟得要八毛多一盒,二麻子可没舍得抽过,眼下有人送了,不要白不要,客气的推辞了两下也就收了下来。 潘阳拎着火药回家,家里静悄悄的,潘阳把里里外外找了一遍,没见着潘士勋,就问正在剁猪草的张学兰道,“士勋人呢?” 张学兰头也没抬道,“我怎么知道,他长两条腿想哪去哪儿,我也管不住他。” 不用说,一准又出去跟二流子们瞎混了! 潘阳气得骂了声兔崽子,等晚上潘士勋回来,潘阳严肃的给他上了一堂政治课,勒令他从明天开始,哪也不准去,就跟着她上山打石头。 小崽子舒服过头了,不让他吃点苦头,他还以为钱都是大水淌来的! 潘阳气得就差没拍桌子发飙了,潘士勋哪还再敢放肆,第二天天不亮就给潘阳从床上拽了起来,匆匆吃两口早饭,驾上驴车就去了山上。 潘阳父子二人到了那里,姚宝忠父子都已经挥大铁锤在干活了,潘阳把铁锤、铁锹等家伙都从驴车上扔下来,见潘士勋还一副没睡醒的架势,不由气道,“还不滚下来干活!” 潘士勋揉揉眼,迷茫的哦了一声,慢吞吞的下了车,呆立在那里看潘阳他们忙活,他一时间有些无从下手,直到姚宝忠他大儿子姚祺田喊了他一声,让他过去帮忙磨石头,潘士勋这才一溜烟小跑过去,和姚祺田一人一头把住锯子,把凹凸不平的石头块磨平整了,好用去盖砖窑。 潘士勋早上压根就没吃几口饭,不到晌午就饿得饥肠辘辘干不动活了,他累得一屁股坐石头堆上,再看他阿哒他们,穿在外头的对襟小褂已经脱了,只穿了里头一件打着补丁的套头衫,挥着大铁锤,忙得大汗淋漓... 潘士勋歇息了一会缓过劲之后,又加入了无休止的劳作之中。 为了赶时间,他们中午也不回去吃饭了,直接由各自家里人送饭过来,潘士勋和姚祺田两个孩子,差不多大的年纪,连一个早上的时间没到就混熟了,吃饭的时候两人就端着碗筷蹲一块吃,还能互相交换个饭菜什么的,等吃完了饭,碗筷一搁,又开始忙活,直到天黑了才各自回去... 可怜潘士勋刚下学,之前哪里干过这么重的活儿,到家之后累得不想动摊,任由小萝卜头潘士告在他背上挠挠这抓抓那儿,要是搁以前,他早不耐烦揍他了,可眼下,他实在是累得没了力气。 潘士勋忍不住向潘阳哀嚎道,“阿哒,累死了,你都不觉得累啊。” 潘阳呵呵笑了一声,“累,怎么不累,我比这更累的活都干着熬过来了,不然你以为你怎么三天两头吃一顿肉,怎么换季就有新衣裳穿?我不累,你哪来的这条件?” 潘士勋挠头,嘿嘿笑了,挪到潘阳跟前,抬手殷勤的帮潘阳捏肩膀头,嘴里道,“阿哒我给你捏捏肩膀,我保证,以后尽量给你分担重活儿,大哥不在家,以后我就是家里最大的,理应我干活儿了!” 潘阳止不住乐了,笑道,“你能这样想就行啦,阿哒不是不让你出去鬼混,忙的时候就在家忙忙,闲的时候你想怎么样我也不管你...不过我得给你提前说一声,我们怕是要忙活到年底啦...” 想到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是这么忙,潘士勋止不住头皮发麻,实话说,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干得下来,但他可以肯定一点,就是他阿哒为了他们兄妹几个可真是累得要死要活,他一天都受不住了,更何况家里的重活都是他阿哒在干... 想到这儿,潘士勋捏肩膀捏得更起劲了,保证道,“阿哒让我干到什么时候我就干到什么时候!” 潘士勋漂亮话说在了前头,可真要他天天干了,懒驴上磨屎尿多,他还是会偷懒,还是会嘴上抱怨,反正就是各种牢骚不情愿... 但是一段时间干下来后,潘士勋发现他身上越来越有劲了,身体也变得更加结实,比之以前单薄的身体,现在更加壮实了,人也晒黑了,渐渐开始具备庄稼汉的特征,而他耐力也更持久了,基本上干上一天活也不觉得太累,除非等放工回家往凳子上一坐,浑身止不住的酸软才会在顷刻间袭来... 忙碌的日子里,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七九年隆冬。一场雪飘落后,不得不让老潘家和老姚家这两家的庄稼汉停止了劳作,好在盖砖窑的前奏工作已经准备的七七八八,只等着来年收完冬小麦,他们手里再进一批账之后,就可以动工开干了! 对于潘士勋来说,他从未这么渴望下雪上冻过,闲了下来之后,他哪儿也不愿意去了,整天窝在家里睡大觉,大有把失去的力气再睡觉补回来的架势。 潘阳她闲不住,年关将至,杂货铺里头也该补补货,来应对春节父老乡亲空前高涨的购买力了。她抽空去了趟县城,从方建国手里进了一批货,钱货两清后,她又顺带去了一趟潘士尧那儿,因为她要把秀英先带回家,至于潘士尧,等他们单位放假了再自己回去。 年末是潘士尧他们单位最忙的时候,不是跑短途就是长途,基本上不着家,家里头就秀英一个,此时的她肚子已经很大了,过完年年初几大概就是她的预产期,老潘家眼见就要有下一代了啊。 秀英收拾了衣裳,把她提前给娃娃做好的小衣裳也一并带了回去,因为她这回去一住,至少得住到来年坐满月子。 公媳两个没打岔,在县城吃了口午饭就赶了回来,冬天天黑的早,赶到家还是天黑透了。张学兰在家已经做好了晚饭,她这个婆婆并没有因为媳妇回来而添些什么好菜,仍旧是馍馍稀饭配雪里蕻和腌白菜。 若是以往,可能潘阳会多嘴说一句,“添些好菜给媳妇补补营养。” 可眼下,她打算装什么都看不见,自打张学兰跟她说了’推心置腹‘的一番理论后,潘阳就莫名的相信了张学兰,她相信张学兰心里有杆秤,她知道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 倒是潘阳这个公公,家里杂事不能操心太多,说多了反倒显得她是个事精儿! 因为潘士尧小夫妻两个基本长住县城,家里的两间石瓦房也等于口头上留给了潘士勋,等小夫妻二人一走,张学兰就让潘士勋、潘士松兄弟二人住了进去,兄弟两人住一间,另外一间就留给潘恒春住,至于潘士云,她则是从堂屋搬到了西头间,单住了一个屋。 这样堂屋就空了出来,老潘家显得利落整洁了许多。 眼下年关小夫妻二人又回来了,别的不说,就得先解决秀英住处问题。 现在收拾也来不及,秀英就道,“娘,今晚我先跟士云睡一床,明天再收拾也成。” 张学兰道,“行,以后你和士尧就在士云屋里睡,至于士云,就在士勋、士松他们屋里再铺一张床,反正冬天衣裳穿得多,他们兄妹几个也没什么好顾忌,等来年你和士尧回城里了,她再搬回来。” 秀英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原本她以为她和士尧回来之后,还会住在他们原来的婚房里,她倒是没想到张学兰会这么安排。 不过转念一想,当初让潘阳买房子时,潘恒春都跟他们说好了,她和士尧如果要城里的房子,那家里的两间石瓦房就归潘士勋... 秀英嗯了一声道,“成,我听娘的安排。” 第47节 张学兰满意地笑了笑,又跟秀英闲话家常了几句,叮嘱她早些睡,等所有人都安歇下来了,潘阳压低了声音,忍不住对张学兰道,“西头间房地又漏雨了吧?冬天雪又多,等化雪了,西头间还不得滴滴答答下小雨啊,秀英都快生了,这样真的好吗?” 张学兰看了潘阳一眼,不以为然道,“怎么就不好了,士云都住这么长时间了,秀英怎么就不能住了?潘兆科,我先警告你,以后我说媳妇的时候,你不准插嘴,我安排什么事你也别插手,你要是敢多一句嘴,当心晚上我跟你干仗。” 潘阳立马举双手,连声道,“行行行,你爱咋咋地,我是不会管,也懒得管。” 张学兰这才满意了,一副过来人的架势道,“我是当过人儿媳妇的,我比你可有经验多了。” 潘阳忍不住低估一句,“你那是多年媳妇熬成婆开始作妖了吧。” 不管如何,张学兰说得确实有一定道理,娘们的事就交给娘们解决,她现在是汉子,与其掺和娘们间鸡毛蒜皮的事,还不抵想着去干点正事儿。 自打秀英回来后,张学兰可没看她是孕妇就供着她,该干的活儿都会使唤她去干,烧个饭,洗个衣裳,喂个鸡鸭什么的,在张学兰眼里都不是重活,越是生产前越是让秀英多干。 张学兰还跟秀英解释道,“生孩子前多干点活,以后好生!越是不干活,都生的时候就越遭罪,宁克现在多干点,到时候疼了送到公社医院就生,多省事儿!” 这种话张学兰时常在秀英跟前唠叨,秀英耳朵都快生出茧子了,起初还能应和张学兰两句,后来干脆就不吭声了,任由张学兰说个不停。 但你要说秀英心里能没有怨言吗?当然有了! 要知道她跟潘士尧在县城时候,潘士尧体贴她,下了班之后会帮她干点家务活,像冬天大件的衣裳,都是潘士尧来洗,可来家了还好,非但没轻松,任务还重了,家里老少换下的衣裳全得她洗。 她这个月份,蹲下都很困难了,更别提挫衣裳了,实在没办法,她只能在膝盖下垫件脏衣裳,一只膝盖就跪在地上,这样能稍微舒坦点,还有烧炉膛也是,炉膛口太小,她也只能跪着添火。 秀英干的这些,潘阳自然都看在了眼里,不禁要搁在心里感概一句,这不就是后来她大妈妈跟她吐槽的,她都快生了,她奶奶还在虐待她,而她爷爷,眼看儿媳妇这么受罪,一句公道话都不说,在她奶奶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 现在不就是她一个屁都不敢放吗?! ☆、第29章 号三更 眼看就春节了,潘士尧二十三祭灶之后才回的家。他们单位给统一发了年货,二十斤的大米还有五斤豆油,外加瓜子花生两包,想着过年回来少不得吃家喝家里,潘士尧把这些东西都绑在自行车后座上带了回来,另外他又给了张学兰五十块钱。 五十块钱可快抵他两个月工资了啊,张学兰不愿意要,心疼她儿子挣钱不容易,张学兰道,“我手里头有钱,眼下我和你阿哒都不用你养活,你把自己顾好了,别再让我跟你阿哒操心就成了,这钱你自己留着,等秀英生了孩子,你花钱的处多着呢。” 话虽这么说,潘士尧还是执意把钱塞给了张学兰,道,“马上就过年了,家里这么多人,吃喝开销都得花钱,你和阿哒手里有钱是有钱,这是我的心意,娘你收着吧,留着你和阿哒买衣裳买吃的都成。” 张学兰嘴上推脱不要,可心里还是止不住高兴,她儿子心里惦记着她这个老娘,她能不高兴么! 二十三祭灶之后,大扫除、蒸馒头、蒸包子、炸菜丸子还有炒瓜子、花生,这些活儿都得干啦。张学兰觉得自己每天可忙了,杂碎的事特别多,前头列的事挨个来,每天干一样,就干到大年三十啦。 在这期间,无论张学兰干个什么事,都会让秀英给她打下手,止不住给秀英使唤的团团转,秀英不敢给张学兰脸子看,晚上睡觉时,躺在潘士尧怀里,少不得要嘀咕她今天干了哪些哪些活,都快累死啦。 潘士尧认真听着她絮叨,抚摸着她的大肚皮止不住安抚她,“我们在阿哒娘跟前孝敬的时间少,难得回来一趟,干点活也是应该的,你要是觉得太累...等过完年回城里,我多干些活弥补你成不成?” 听潘士尧这么说,秀英心里舒坦了许多,她也不是真要潘士尧帮她干活,更不是有心指使潘士尧跟他老子娘吵架,她只是白天太憋屈了,如果再不找个人发泄下,她就要憋疯了。 年关期间,家里每个人都在忙碌着,也没人注意秀英的情绪。越接近过年,老潘家杂货铺生意就越好,老农民们从年头忙到年尾,终年到头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就指望过年这段时间能‘奢侈’一把,能好好吃好好喝,所以老潘家别的东西卖的倒是一般,唯有烟酒和零嘴儿卖得最好,一度都给卖断货了。 续接不上货可就等于是断了财路啦,潘阳心里止不住发急,奶.奶的,计划经济体制就是这么坑爹,想进个货还得看看有没有货给你进。 潘士尧建议道,“阿哒,实在不行我再去找我们队长,让他看看能不能通融一下,给我们发一批货。” 这可不是好办的事啊,要知道潘士尧他们贸易经理部每趟从外边调运过来的货都是有上头安排下放的,按照县、镇、乡、村,逐级别调到供销社或者个部门里,像老潘家这种‘非法’杂货铺,可不在他们供应范围内。 潘阳道,“这恐怕太为难你们队长了。” 因为老潘家杂货铺的事,潘士尧已经没少动用方建国的关系,眼下潘阳也是怕总劳烦人家,心里过意不去。 潘士尧道,“实在没办法了,我们总得试一试,有情后补,欠队长的人情以后我慢慢还。” 潘阳这才道,“那也成,以后他用得着我们,我们尽力帮他就是。” 父子二人商定后,潘士尧没打岔,当即就同潘阳一块骑自行回了县里,带了年前这段时间从山里打到的野味去方建国家登门拜访。 私自调运货物确实让方建国为难,这可不是小事,如果给上头知道了,他饭碗都得丢。方建国想了许久,方才想到个折中的法子,他对潘阳道,“老潘你看这样成不,合格货我是不敢调给你,我从临县找人给你再调残次品,就是你们可能麻烦些,要自己去取货,你要是觉得划得来,我立马就给你联系人。” 不就来回花个车费嘛,依然很合算,潘阳几乎毫不犹豫的就应下了。待方建国联系好之后,潘阳父子二人一起去临县,当天就乘汽车打了个来回,去的时候两手空空,回来之后就是大包小裹,等赶回县里天色太晚,没法再骑自行车回家了,父子二人少不得要在县里留宿一夜。 潘阳有心感激方建国,又做东请方建国吃了顿便饭,两杯酒下肚后方建国忍不住感慨道,“老潘啊,帮我劝劝士尧,这小子不愿意在我这干啦,说什么要辞职自己单干,这不是难为我嘛,他可是我的老帮手啦...” 如果不是从方建国嘴里,潘阳还不知道潘士尧竟然要辞职单干,忍着心里的震惊,待饭局散了之后,潘阳立马逮着潘士尧问道,“怎么突然就想辞职了?” 潘士尧单手推着自行车,踢了踢脚下的石头子,半响才道,“不是突然,我已经想了很久,开年回来我就提交辞职报告。” 潘阳紧接着问道,“那有打算要做什么了吗?” 潘士尧道,“先做点小买卖吧,具体做什么我还没想好,阿哒你之前也说过,小西门的房子位置好,无论做点什么都不会亏赔,总比我一个月领三十来块死工资要好。” 孩子大有自己想法了,也不是潘阳能左右的了的,况且潘阳心里清楚,潘士尧经商发家靠的可不是她爷爷,眼下潘阳只能对他道,“你想清楚就成,有需要阿哒帮忙的地方,你再跟阿哒提。” 潘士尧却道,“阿哒给我买房子已经出了够大的力,我已经大了,不用阿哒总操心,孬好我在贸易经理部学会了开汽车,这本事可不是人人都会的,不会难倒我的...” 听潘士尧这么说,潘阳多少放下了心,潘士尧不是潘士勋,他是兄弟几个里最有主意的,与其说他是潘阳的儿子,倒不如说更像兄弟,潘阳可没少从他身上学到东西。 弄到了货源,老潘家杂货铺得以正常运行,年前年后,走亲访友的没少过来拿货,不仅他们潘家村的人来买,就是村里村外路过的,都少不得要拎些东西走。潘阳算了下,这个春节老潘家杂货铺竟然盈利了两百来块,可算是一笔大收入了! 热热闹闹的翻过七九年这个年头,老潘家的下一代终于来了! 那是年初五的早上,秀英起床后肚子就隐隐作痛,起初她没放在心上,因为这几天她总是有阵痛,她把这事告诉了张学兰,张学兰经验老道的告诉她,“临产前多少都有这种现象,不是大事,每天可能都会疼两下,越接近生疼的次数越密...” 秀英疼了几天,没想到今天疼得次数这么频繁,今天可是小年呢,还得包饺子晚上再吃一顿,下午她在擀面皮时羊水就破了,顺着裤子流了下来... 彼时潘阳正在扫院子,见秀英疼叫了起来,吓了一跳,她哪见过生孩子的场面,惊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潘士尧就更无措了,呆在了原地,不亏是父子两,一个傻样! 张学兰没好气的骂道,“都傻站着做什么,一个去五叔家赶老驴来,一个过来扶秀英啊,我扶不住她啦。” 父子二人这才回了神,潘阳忙不迭去赶车驴车,潘士尧则是半扶半抱让秀英往大门口挪步。 张学兰早就回屋里收拾生孩子要的东西了,草纸、毛巾、包孩子用的小包被,还有破床单缝成的尿布... 等全部收拾好,潘阳也赶驴车过来了,合力将秀英抬上驴车后,张学兰又从家抱了一床被子盖在秀英身上,原本潘士云也要跟去,被张学兰撵下了驴车,让她在家好好看家,别去添乱... 这个年代,条件好点的家就去公社医院花个两三块钱生孩子,条件差的,直接在家就生了,就由她们的婆婆帮忙接生。 原本张学兰想让秀英直接在家生得了,潘阳坚持不同意,生孩子孬好是在鬼门关走一趟,而且家里不卫生,如果感染了怎么办...现在的医疗水平这么差,那害的可就是一条人命啊。 公社医院只有一个从县医院退休的老医生,他肩负了整个公社所有的医疗问题,内外妇儿他全能上手,眼下也是他来给秀英接生。 秀英一看要给她接生的是个老头子,瞬间瞪大了眼,嚷着要回家让婆婆给她接生,这可是个男人啊,怎么方便!她还要不要见人了! 当初张学兰让秀英在家生,一方面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这个年代还比较保守,尤其是农村地区的妇女,格外在乎这些,总觉得哪怕对方是个医生,可只要是个男的,让他看了生孩子的那处都很丢人。 秀英不愿意待了,让潘士尧扶她,她要回家! 潘阳火大的吼了一句,“好了,给我躺好!都这个时候了,还在乎这些有的没的,医生面前不分男女,躺好了就在这生!” 大约是潘阳从没当着秀英的面发火过,咋一见潘阳吼她,秀英还是有些怕,只能乖乖在床上躺好,何况她确实疼得不行了,总感觉下一秒就有东西要从下面出来... 公社医院是两间小平房,秀英就在里间生产,他们都在外间候着,本来以为会生很久,没想到还没一个小时,孩子就呱呱坠地了,里面传来了婴儿啼哭声。 这一声洪亮的啼哭声可把张学兰给乐坏了,只是她还没高兴一分钟,里头的老医生就出来了,对张学兰道,“生了个闺女。” 张学兰原本的笑就这么僵在了脸上,半响才啊了一声,收了脸上的笑,失望道,“丫头片子?” ☆、67.30号一更 在解放前后这段时期,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民们家境多数比较困苦,穷人家的孩子长到十来岁了还在穿开裆裤,男孩子光屁股就光屁股了,也没啥好害臊的,女孩子就要多遮掩些了,从六七岁开始就在裤子上多缝个布片用来遮挡下.身,偏北方的老百姓称之为布片子,或者屁帘儿,到这个时期又喊它‘片子’,片子又是小女孩专用,但凡哪家生了个女娃娃,我们打小就可以称之为‘丫头片子’。 不满,又有些蔑视。 可想而知,我们极为重男轻女,又极度渴望抱孙子的张奶奶是有多么失望,多么不满! 张学兰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拉长着脸,一副谁都别惹我的架势,连进都不进去看一眼小女娃。 潘阳早就知道头胎是个闺女,她可没什么重男轻女的观念,小娃娃出生了,只知道开心,毕竟小包被里包的可是她大堂姐呀! 潘阳小时候就是她堂姐带大的,姐两个关系亲密,跟亲姐妹没啥差别,她堂姐工作的早,那会儿潘阳才上中学,平时穿的用的,不少都是她堂姐买的,当时潘阳那些同学可没少羡慕她,就是亲姐对待妹子也不过如此呢。 正因为这样,潘阳对她大伯一家子才格外亲厚,相较之下,她跟二大爷、小叔还有她姑关系就不怎么样,人的关系都是相对应的,他们对潘阳不冷不热,她自然也就对他们没那么上心。 潘士尧已经先进去给秀英穿好衣裳了,潘阳瞅了张学兰一眼,问道,“你不进去看看?” 张学兰没好气冲道,“要进你自己进去,我不去!” 知道张学兰的德性,潘阳也就不管她了,进了里间,从潘士尧手上把她大姐接过来自己抱抱,盯着她大姐红彤彤、皱巴巴的小脸,跟个小老头似的,潘阳忍不住道了一句,“有点丑啊。” 闻言,秀英差点没哭出来,在知道她生了个闺女的那一刻,秀英的心就沉到了谷底,倒不是她不喜欢这个孩子,而是在这个整体重男轻女的大环境下,没有儿子在婆家腰板就挺不直,原本秀英就察觉到她婆婆不喜欢她,这下可好,更不会待见她了! 眼下就连她公公也嫌弃了,秀英瘪瘪嘴,到底没忍住,抽泣了起来。 见她这样,潘士尧忙给她擦了擦脸,嘴里劝道,“哎呀,闺女就闺女呗,又不是不能再要了,哭个什么劲。” 虽然潘士尧也希望头胎是个儿子,但他跟张学兰的重男轻女不一样,对他来说,这可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就算是闺女他也喜欢,小小的一个,抱都不敢抱,生怕把小东西给抱坏了... 潘阳也道,“士尧说的是,孙女一样好!” 秀英不知道面前站的两个男人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可不管是真话假话,刚生完孩子的女人最需要的是宽慰,是关怀,听他们这么说,她心里好受多了,与此同时秀英又打心眼里感激她公公,因为她心里明白,她公公才是家里的一家之主,如果她公公再不说句话,那她真不知道以后怎么办才好了。 生完孩子之后就该收拾东西回家了,潘阳抱着小东西,潘士尧把秀英抱上了驴车,又给她盖好了被子,从兜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帽子,让秀英戴上。 而张学兰呢,心里堵得慌,别人都走了,她还留着做什么,只能不情不愿的拎着东西跟上。 回到家之后,她再也忍不住,在厨房里跟潘阳发牢骚,甚至道,“你说这生女孩是不是会遗传?你看秀英她娘,生不出一个儿子,只有秀英和她姐,秀英她姐也是头胎就生了个女孩,到了秀英又是这样...你说秀英会不会也跟她娘一样,生不出个儿子来?!” 一想到这里,张学兰就开始害怕,想她可是生了四个儿子的人,怎就摊上这么个肚子不争气的儿媳妇?! 潘阳实在被张学兰的那套理论给雷到了,一阵无语,半响方才劝她道,“生男孩生女孩又怪不到秀英,是士尧决定的,你瞎想些有的没的做什么,我可得先告诉你啊,别总在士尧面前拉这个脸,生都生了,这到底是士尧的闺女,你总这样,他也会不高兴你的。” 张学兰哼了哼没吱声。 潘阳道,“行了,先打几个荷包蛋给秀英吃了吧,她刚生完身子虚,给她补补吧。” 张学兰侧侧身子,没好气道,“要做你做,我可不给她做,我忙着呢,就因为她,我连猪还没来得及喂!” 潘阳拿她没办法,只好道,“行行行,你不做拉倒,我做,我来做行了吧!” 说完,潘阳就去地窖里拿了鸡蛋,家里鸡鸭鹅养的多,平时得蛋根本吃不完,家里也不缺卖鸡蛋的钱了,全都存了下来,张学兰腌了一部分咸蛋,剩下的张学兰原本就是打算等秀英生完孩子坐月子吃的,现在可好,估计她肠子都要悔青了... 别的地方习俗潘阳不清楚,反正潘家村这个地方,但凡家里哪个女人生了孩子,坐月子期间必吃的食物就是糖水荷包蛋,还要把馓子一块泡进去。 荷包蛋泡馓子一般是早上吃,中午就吃鸡汤或者排骨汤之类的汤泡米饭,晚上就用中午剩下的鸡汤、排骨汤下面条。 三顿饭之中,又以早饭最重要。另外,他们这边还有个习俗,产妇吃鸡蛋的数量代表婆家对你的看重程度。 要是婆家疼你的,早饭就给你打十二个鸡蛋,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十二个鸡蛋绝对是家庭条件很好的才能吃得起,要是婆家对你还算实在的,一般是六个到八个鸡蛋。 当然,以上都是生了儿子的媳妇才有的待遇,要是生了闺女的媳妇,那可就不好说了,对你还算仁至义尽的,就给你三四个鸡蛋吃,要是碰上格外重男轻女的家,一个不给你吃也就这样了,乖乖跟着婆家啃馍馍头喝稀饭吧。 第48节 潘阳估摸了下秀英饭量,给她打了十个荷包蛋,又把前不久家里刚炸的馓子从菜橱里拿了出来,还有白糖...一样都不能少。 潘阳刚煮好荷包蛋,潘恒春就匆匆赶了回来,他还是从别人嘴里听说他孙媳妇肚子疼去公社医院生孩子去了,打从知道开始,潘恒春就坐不住了,好容易熬到中午,锁了门就往家疾走,一路上碰见知道他孙媳妇生孩子的,都忍不住要问他一嘴。 “叔,你家秀英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还是女孩?他还不知道呢! 一进门,潘恒春先没进秀英那屋,而是到厨房问潘阳道,急声问道,“兆科,是闺女还是小子?” 潘阳见潘恒春满脸期望的看着自己,笑了笑,道,“闺女。” 潘恒春哦了一声,才慢慢道,“闺女啊...” 老头子虽没像张学兰那样反应大,但脸上失望之色还是难掩,半响才低声道,“闺女,闺女也行...唉...” 生都生了,还能怎么着?难不成还要把小娃娃给塞回去?! 不管如何,老潘家总归是迎来了个新的小生命,除了刚开始难以接受,但过了几天后,除了张学兰以外的老潘家人似乎都想通了,尤其是潘士松,就他最高兴,开始两天别人都嫌弃小娃娃长得丑,就他觉得可爱,等再过几天,小娃娃长开之后,变得越来越白嫩,加上秀英奶水充足,把小娃娃养得肉嘟嘟的,潘士松看着可开心了,每天都要去西头间无数趟,抱抱小娃娃,还忍不住总亲亲她... 潘士松这副疼女娃娃的架势,看得潘阳都要忍不住吃醋了,就问潘士松道,“这么喜欢大侄女呀。” 潘士松抱着他大侄女,不住点头道,“娘总嘀咕是男孩才好,我就不喜欢男孩,你看小告,他多烦人,哪有女孩好,阿哒你看她长得多好,脸嫩的像豆腐,我都不舍得摸她脸蛋了...” 潘阳在一旁看得是一阵唏嘘,她总算弄明白了,他们堂姐妹这么多个,她大堂姐唯独待她和她弟好,能不好么,她爸打小就疼她大堂姐,除非她堂姐是白眼狼,不然怎么可能不转过来疼她护她? 潘士松眼下已经是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了,有时候他去西头间看他大侄女,正好碰上秀英给小娃娃喂奶,潘士松就羞得面红目赤的扭头就走,非等秀英喂好奶了喊他,他才进去。潘士松这副羞涩样,乐得秀英直发笑。 古话说得好,长嫂如母,秀英也没觉得被小叔子看见她喂奶有什么,在秀英心里,眼下除了她男人潘士尧以外,能把她母女两个搁在心里的也就只有她公公和她这个小叔子了。 提起这个,秀英就感到愧疚,扪心自问,她对她公公并不算好,可眼下呢,她公公却是这么对待她,每天给她煮荷包蛋不说,还一煮就是十个,十个鸡蛋啊,她姐秀春二胎生她侄儿时,她娘也没舍得给她姐煮十个鸡蛋... 还有馓子,也是管她使劲吃。 油炸馓子费白面粉不说,还特别耗费豆油,平常人家吃个一顿就不得了啦,可她却能顿顿都吃,除非她哪天吃够了想换换嘴... 尽管秀英多数时间睡在床上,可屋子不隔音,她还是能听见她婆婆张学兰的大嗓门,跟她公公吵架,骂她公公给她吃这么好的东西还不够浪费钱的。她公公倒好,每回都不吭声,任由她婆婆骂,骂完之后,还是该给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人心都是肉长的,打这一刻起,秀英就搁在心里暗发誓,以后她要是对待她公公还孬熊,她就是狗.娘养的! 秀英生孩子那天初四,转眼就快十五了,秀英娘家该来送礼了。 他们这边的习俗是,生男孩十二天,生女孩九天之后,娘家人要过来送礼,至于送些什么,则因时代变迁而异,眼下这个时候,送的不外乎鸡蛋、馓子,还有小孩穿的小衣裳小鞋子小包被,小衣裳小鞋子多数都是由当外婆的亲手做。 秀英刚生完孩子的下午,潘士尧就骑自行车去了一趟杨家村,给秀英娘家人报喜,十四这天,秀英阿哒赶了驴车,秀英娘、秀英姐姐和姐夫,还有秀英的闺女和儿子都过来了,加上带来的礼,东西加人,拉了一驴车过来。 既然人家来送礼,老潘家必须得管亲家一顿像样的饭,此时就是张学兰再不爽,也得顾得住大场面,中午她一个人忙活不过来,就喊她妯娌孟广美过来帮忙,至于朱秀芝,打从潘士尧结婚二房没添礼开始,大房跟二房的人就算断了来往,张学兰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去喊二房,白白丢面子不说,还会惹出一肚子气。 张学兰和孟广美两个洗菜烧饭,潘士云就坐在炉膛口添火,瞅着她娘载老母鸡,杀鱼... 家里虽然忙,但杂货铺也离不开人,潘恒春照旧去看杂货铺,招呼亲家的事就交给了潘阳,秀英她娘和她姐还好,他们娘两个进门几声招呼之后,就进西头间看秀英跟孩子了。 秀英阿哒和她姐夫两个男人不方便进去,潘阳就招呼他们坐堂屋,挨个递了烟,又让潘士尧泡了茶水,一块陪同亲家说场面话的还有潘兆房。 大房和三房总归是有来有往的,眼下家里办事,潘兆房不可能不出场。’ 外头爷们在说场面话,西头间秀英娘和她姐秀春逗孩子玩了会儿,秀英她娘忍不住环顾四周,老房子实在是太破了,屋里头就摆了一张床,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窗户洞又小,眼下都大中午了,屋里还黑黢黢的,显得阴暗又潮湿... 秀英她娘终究是忍不住,低声问道,“我听你阿哒说,你和士尧结婚时候用的是院子里新盖的两间石瓦房,怎么这趟回来,你们又住到老房子里了?新房是你婆婆不让住吗?” ☆、68.30号二更 若是以往,秀英肯定会跟她娘诉苦一番,说她这段时间来受的委屈,可她转念一想,她又受了什么委屈? 是吃得不好还是住得不行? 事实上她吃得比别人好,早晚有鸡蛋、馓子,中午不是肉汤就是鱼汤,看把她养的,奶水可充足了,她住的也不差,虽说搬进了老房子里,旧是旧了些,但棉床被物什么都是她和潘士尧结婚时置办的,再说当初她和潘士尧说好要城里房子时,家里的两间新石瓦房就不再是她和潘士尧两人的了。 这么一想,秀英宽慰她娘道,“娘,你可就放心吧,我可好了,你看我现在胖的...还有那两间新房可不是我跟士尧的,之前买城里房时候,我们和家里人说好了,家里两间新房归士勋,就是士尧他大弟。” 听秀英这样讲,秀英她娘明白了,上下打量了她闺女几下,确实是丰腴了,脸色怀孕前还好看,原本秀英她娘听说秀英生了个闺女,还担心她在婆家遭罪,现在看来,可算是让秀英她娘宽心了不少,不住点头道,“原先你阿哒同你嫁过来,我还担心离家远了,你受欺负,现在看啊,谢天谢地,可算是找对人家了。” 热热闹闹吃了晌午饭,秀英老子娘也没多待,秀英娘帮着张学兰收拾了碗筷后,几个娘们又闲叙了一会家常,等时候差不多,他们也就告辞离开了。 等送走了秀英娘家人,张学兰才得空‘清点’秀英娘家送来的礼。 要说秀英娘家也算大方,秀英老子娘没有儿子,对他们来说,两个闺女就等于是儿子,有什么东西也不偏不向,送来的礼自然也不少。 家养的土鸡蛋满满一藤篮,还有油炸的馓子,装了一藤框,两只老母鸡,一只大鹅,黄色和红色缎面小包被两个,里面装的全是新棉花,还有小衣裳小鞋子各两身,小毛线衣也有... 张学兰挨个清点完之后,心里还算舒坦,连带着跟秀英讲话的语气都少生硬了些,小娃娃换下的尿布她也顺手给洗了。 要知道这可是张学兰破天荒给秀英洗尿布啊,之前可都是潘士尧洗的... 让潘士尧一个大男人洗尿布,潘阳看着倒是无所谓,只会觉得她大伯伯是真心待她大妈妈,深觉这是有爱的一面,可是看在张学兰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干女人的活儿,那就是窝囊的表现,张学兰少不得要在潘士尧面前嘀咕。 “是秀英让你洗的?你一个男人干女人干的活儿,像什么话,你不嫌丢人啊。” 洗尿布算什么,潘士尧还给秀英洗过来事时染上血的里裤呢,秀英一来事就肚子疼,来的量还大,难受的躺床上一天也是常有的事,他一个大老爷们,本来耐操性就强,又不用担心什么沾不了冷水,帮洗了就洗了呗。 他和秀英在城里住时,家里的活也经常两个人干,在潘士尧看来,那不丢人,相反他觉得是幸福,这种感觉是他没结婚前感受不到的。 像眼下也是,秀英都为他生个孩子了,他洗个尿布又算什么,再说了,他也听别人说过,女人生完孩子不能沾冷水,以后会烙下病根子,现在大冷的天,水又凉,他是有多硬的心,能让秀英再自个去洗衣裳! 不管怎么说,家大人多,难免生活的磕磕碰碰,但好在没什么大事,拌几句嘴,气消了也就过去了。 等秀英出了月子之后,小夫妻二人准备带孩子回县城,一来潘士尧总不能一直待在家里不做事,而秀英呢,又时刻想跟自己男人在一块,小夫妻二人商量一致后,还是准备回县城,孩子也自己带。 对此潘阳倒是没什么异议,与其以后在家三天两头跟张学兰闹一次矛盾,还不抵领孩子去县城,这样以后孩子大了,还能惦记着些她奶奶的好处,可别像她一样,小时候尽受她奶奶白眼了。 知道潘士尧要把小娃娃带走,最失落的就是潘士松了,家里难得有个他喜欢的小东西,他可不想小东西就这么走了。 对潘士松的不舍,秀英笑道,“反正县城离家不算远,等周末不上学了,你就过来带潘盈玩啊,潘盈可喜欢看到她小叔叔了,你一抱她她就不闹,可比我哄她好使。” 潘士尧小夫妻二人回县城的时候,正好赶着周末潘士松不上学,小夫妻两直接把潘士松带去了县城,等他上学了再回来... —— 开春天暖和之后,淮河两岸到处绿意盎然,一改冬日的灰暗,重新展现出它的生机与活力。 眼下还没到冬小麦收割的季节,冬小麦不收割,姚宝忠家的两亩地腾不出来,窑厂就无法动工... 在这些空闲的日子里,潘阳多数时间都在家编织藤篮,然后拿去县城,放在潘士尧的‘店’代卖掉。 过完年再去县城,潘士尧就辞去县贸易经理部的工作单干了,虽然在单位同事的眼中,潘士尧这种做法无异于不务正业,贸易经理部的工作对他来说可算是来之不易啊,就这么辞职了,岂不可惜? 不管别人怎么想,潘士尧仍旧一意孤行,辞去工作之后,潘士尧在家开了个油炸馓子店面,油炸馓子对于淮河两岸的居民来说,既可以当主食,又可以做零食。潘士尧住的地方地理位置好,临近县高中,又靠路口,平常人来人往,小买卖做的倒也不错,至少比他在贸易经理部按月领工资挣的要多。 考虑到潘士尧店里客流量大,潘阳索性就把家里编织的手工家用东西都带去,放在潘士尧店面里代卖掉,每趟过去顺带再给潘士尧送炸馓子要用的面粉... 这日潘阳和潘恒春一块在老潘家杂货铺门口编藤篮,许久不见的王有田同志手里夹着根烟,吧嗒吧嗒抽着烟过来啦。 潘阳赶紧从杂货铺里搬张凳子出来,递给王有田招呼他坐下,打趣道,“大忙人,哪阵风把你给吹回来了?” 王有田笑道,“嗨,连你也打趣我,我哪是忙人,我那是瞎忙活。” 七八年之后,时局动荡,县里的领导班子进行了大调整,以往经历过十年革命的老班子都退居了二线,如今以县委书记季新昌为首的新领导班子年纪偏年轻,思想可比老一辈人活络的多... 新领导班子形成后,县里各布局领导机构也进行了相应的改革,这样工作才逐渐步入了正常,眼下担任县农业办公室副主任的王有田同志,得了上头命令后,开始从农业方面着手做新的布置与安排。 其实农业方面的问题不是很大,自从分开单干后,整个县粮食产量大幅度增加,加上县里对老农民们放宽了政策,今年冬小麦的产量有望突破历史最高纪录,毛估计得达到十亿斤左右,比去年要增长至少百分之十五。 农作物产量方面没了问题,令王有田头疼的是怎么让农村有个更好的发展前景,而不是仅仅依靠人均一亩多地来发财致富... 这两年,王有田已经养成了有什么事就同潘阳商量的习惯,对于上头的机密要件他也没瞒着潘阳,潜意识里,他信任潘阳,把她当成可以交心的伙伴,像眼下,他又被上头的指令给难住了,少不得要抽个时间跟潘阳推心置腹一番。 对于王有田和潘阳二人商量的‘国家大事’,老农民潘恒春是不感兴趣,也很只觉的拎着小板凳,去生产队大门口的廊檐下看别人下棋去了... 等潘恒春走了,王有田才把最近上头的政策说了给潘阳听。 末了道,“兆科,别的不说,就单看我们潘家村生产大队,你觉着可以做些什么好?” 其实潘阳哪是什么能耐人,相较于这个年代的人而言,她巧就巧在她知道未来的发展大方向,她也不是什么抠门的人,既然王有田有心问,她也就把她知道的说给他听。 潘阳理了理头绪,方才对他道,“就像你说的,我们老农民眼下每年的粮食生产量是不用发愁了,下一步的重点应该集中精力发展乡镇企业,可以鼓励老农民搞点小买卖,搞砖厂、煤窑厂、还有长途贩运,这些都可以试试...另外农业生产结构也可以做调整,可以把单一的种植粮食改成种植花生、果蔬还有承办养殖业。” 王有田仔细听着,不觉直点头,最后忍不住拍手道,“兆科啊,当年要不是你祖上地.主成分,你现在指定出息了,哎呀,真是可惜啦...” 潘阳对从政可不感兴趣,她得承认,自己对王有田说这番话也是存了小心思的,等冬小麦收割之后,她和姚宝忠可就要开始干窑厂了,到时候申请批文啥的,她可不想遇到太多麻烦,要是能得到领导班子们的支持最好,干好了搞不好还能让领导班子们推销,起领头羊作用。 时间过得飞快,眼看着冬小麦就熟了,庄稼汉们打着赤膊,又进入了一年一度的繁忙季节,没日没夜在田里劳作。 新一季的冬小麦收下来打了谷粒之后,潘阳就马不停蹄的把麦子送到粮站回收,卖了将近四百块钱,再加上她手里存余的,还有姚宝忠手里的钱,不出意外的话,足够开窑厂了! 不过在开工之前,潘兆丰却来找了潘阳一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说潘阳要盖窑厂,潘兆丰找了潘阳之后,直接开门见山对潘阳道,“大哥,我想跟着你一块干,我也出本钱,无论亏本赚钱都一起担责任。” ☆、69.31号一更 实话说,潘阳不太想和三房潘兆丰合伙干买卖,虽然大房和三房的关系相处还算融洽,大房若是有个什么事,潘兆丰也会跟前赶后过来帮忙,包括孟广美也是,和二房的不讲理相比,三房简直不要好太多。 可潘阳还是犹豫,她顾虑到的是以后,要是以后因为钱的问题而闹不愉快,甚至是断绝来往,那还不抵不在一块干。 不过潘阳也没一口回绝潘兆丰,她也张不开那个嘴,就道,“兆丰啊,想来你也听说了,干窑厂的不止我一个人,不能我一个人做决定,这样,你先家去,等我消息。” 潘阳说的是实话,既然她事先说好跟姚宝忠合干,无论如何都该让姚宝忠有个知情权,不过潘阳这番话听在潘兆丰耳朵里,那就是变相的拒绝了。 潘兆丰不像潘兆房那样冲动,什么不快活都摆在脸上,尽管他此时很失落,但面上还是维持着笑,对潘阳道,“成,大哥我听你的,你有你的难处,我能理解。” 从老潘家回去,潘兆丰刚进门,孟广美就忙道,“怎么样?大哥同意你跟着一块干了吗?” 潘兆丰摇摇头,脸色有些灰败,道,“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我们这算是明着去分钱了,大哥能情愿吗。” 孟广美沉默了一阵,方才自言自语道,“可怎么办才好...” 能怎么办才好,难道还要这样继续穷下去,眼看着大房过得光景一日比一日好,而他们还在原地踏步... 潘兆丰不吭声,随手拖了个板凳坐在廊檐下,撕了他儿子已经写过字的算术本,卷了一根烟,点了沉默的抽着。 潘兆丰环视了一圈家里,他家没有院子,只有三间茅草房,对着茅草房的是低矮的厨房,厨房和三间主屋之间,用石头围了个猪圈,猪圈里只养了一头猪仔,他身后的三间茅草屋要挤着一家五口,堂屋里堆的是刚收下来的冬小麦,他两个闺女住西头间,他儿子已经十二岁了,还跟老子娘睡一间,他家连一张像样的床都还没有... 相较之下,他大哥家呢,已经盖上了石瓦房,家里每间房里都有一张床,就连他阿哒潘恒春睡觉的地方看着都比他们干净利落... 潘兆丰坐不住了,他猛地站了起来就往外走。 孟广美吓了一跳,讶道,“干嘛去?快吃饭了...” 潘兆丰头也不回道,“你们娘几个先吃,我去阿哒那儿。” 潘阳准备干窑厂的事她谁也没告诉,年前潘阳父子二人去山上打石头时,也碰上好奇问潘阳打石头做什么,那个时候潘阳统一的回复是,“家里猪圈坏了,想重整个猪圈。” 第49节 计划的事还没干成,潘阳不喜欢提前去跟别人大肆宣扬,好似她多有本事。既然潘阳往外放,那么潘兆丰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是潘恒春说漏了嘴,自打潘恒春天天去杂货铺看铺,老潘家的杂货铺就成为新的侃大山聚集地,无论是村里的爷们还是娘们,有事没事都爱聚在杂货铺门口,爷们就下棋,娘们怀抱不会走路的娃娃,想着法跟潘恒春要点吃的,比如一颗糖果,一小把花生、瓜子,要是占到这么点小便宜,就足够她们乐呵半天。 潘兆丰也经常过去蹲点,和潘恒春唠唠嗑。潘恒春对于自己的小儿子,自然没太多防备心里,不少关于大房的小秘密,就这么不知不觉的说了出来。 潘兆丰看出他大哥不太想带着他干,潘兆丰可没当场翻脸不认人,而是走了迂回路线,去找他阿哒潘恒春,让潘恒春心甘情愿去帮他说服他大哥... 我们姑且不去谈潘兆丰到底跟潘恒春说了些什么,能让潘恒春心甘情愿,说到底我们也不难理解,对潘恒春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哪怕他大儿子再孝顺,他其他两个儿子待他再不好,让他眼看着另外两个儿子吃糠野菜,他也看不下去啊。 晚上老潘家人都吃了晚饭,几个孩子都出去疯了,张学兰趁太阳还未下山,借光把她男人裤子膝盖上磨的洞给补上,潘阳坐在二层石台阶上编织藤篮,老头子潘恒春坐在石板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袋,脑里想着他小儿子的嘱托,潘恒春眉头蹙着,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提... 倒是潘阳,反而提起了潘兆丰来找她的事。 “阿哒,你看这事,我要是同意了,日后怕我们兄弟因为钱的事生了不快,要是不答应,兆丰心里怕也是不舒坦...” 潘恒春抽了口烟,叹气道,“兆科啊,阿哒只说一句话,阿哒老了,也没本事给你兄弟几个挣什么家业,你是老大,你要是有能力,就带带你兄弟,就当阿哒欠你的人情...” 说到最后,潘恒春已经没脸再说下去了,他自个大半辈子没本事,现在却张口要他大儿子来担负领兄弟的责任,他还有什么脸... 潘恒春话音刚落,不待潘阳有表态,张学兰就把话茬子接了过去,似笑非笑道,“阿哒,你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你为你小儿子想,怎么就不能体谅我们兆科,他为了这个家有多辛苦,你看不见?现在家里光景好不容易有些起色了,又遭到别人惦记,兆科开个窑厂得花多大本钱,担多大风险,这你都知道吗?老三想得简单,以为钱都是大水淌来呢,他想算分子,可算是会做美梦。” 张学兰可不是她男人,她当儿媳妇的,也不怕得罪公公,她男人张不开嘴说得话,她不介意充个坏人说出来。 要说,张学兰这番话可把潘恒春说得是面红目赤、哑口无言,好半响,潘恒春才缓缓道,“算啦,当我刚才的话都没说,我老了,糊涂啦。” 潘兆丰倒是没想到连他阿哒都没将他大哥说动,潘兆丰也是没了法子,等潘阳他们一动工,潘兆丰毛遂自荐,直接去了姚宝忠家的那二亩地上,二话不说,埋头就干活。 他这样子,可把姚宝忠给整蒙了,望着不远处搬石头打地基的潘兆丰,姚宝忠压低声音问潘阳道,“他我有印象,好想是你兄弟是吧,你找他来帮我们干的?” 潘阳倒是没想到潘兆丰这么坚决,潘兆丰人都不请自来了,她总不能把人给赶回去吧,一时也犯了难,就把情况跟姚宝忠说了遍。 哪知姚宝忠这个憨厚的庄稼汉听了之后,二话没说,就道,“那还不简单,算他一份子呗,就当给我们分担的风险。” 既然姚宝忠都这么说了,潘阳也没什么好再顾虑的,这天收工之后,潘阳把潘兆丰叫到了家里,又把姚宝忠请了过来,潘恒春也叫来做证,四个人商量了合干买卖的事。 所谓亲兄弟明算账,潘阳也怕三房跟二房那个的德行似的耍赖,当着潘恒春的面,潘阳把丑话都说在了前头,她先直接问潘兆丰道,“兆丰,你手里现在能出多少钱?” 潘兆丰算了自己手里有的,道,“估计三百多块钱还是能拿出来。” 潘阳跟他算了明账,“兆丰,地皮是宝忠出的,除了出地皮,他还拿出了两百块,另外除却地皮外,我们要让窑厂运作起来,你知道还需要多少钱吗?至少两千块,宝忠拿两百,你拿三百,剩下的将近两千块都得我出,如果你真打算跟我们合干,我们需要拟定协议,日后的盈利不可能三个人平分,我们要按眼下出的钱来分批。” “我出两千占五分,宝忠大哥两百块加两亩地皮占三分,剩下两分归你,如果你觉得可行,我们就让阿哒当个公证,拟出一份协议。” 在这场买卖里,潘阳无论如何都要担大头,掌握绝对主导权,点子是她想的,里里外外请郑师傅来指导烧窑也是她在忙活,钱也是她出的最多,她断然不会傻到要平分利益,就算没有潘兆丰参与,她跟姚宝忠之间,她也要担大头,这些都是她应得的东西。 潘兆丰的想法是能参与分一杯羹就不错啦,两分也不少了,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应了下来,道,“大哥,我也不是孬种,有利我们分,风险我们也共承担。” 潘阳点了点头,又问姚宝忠的意见,“宝忠大哥,你行不行?” 姚宝忠也点头道,“成,我听你的,兆科,我既然敢跟你干,就信你!” 话这么说定后,接下来就由潘恒春拟定了一式三份协议,他们三个挨个在协议上签了名,又各自在名字上盖了手指印。这样,三方算是说了定。 等弄完这些,潘阳看时间也不早了,就让张学兰烧饭,她要留姚宝忠和潘兆丰在家吃个饭,随便喝两杯小酒,算是预祝他们旗开得胜。 本来姚宝忠跟她男人合干,张学兰还没什么意见,毕竟姚宝忠一看就是个憨厚人,没什么鬼点子,而潘兆丰就不同了,张学兰潜意识里就不看好她这个小叔子,太鬼,心思也太深,张学兰一直持不同意态度,眼下到底是让潘兆丰给得逞了,张学兰心里自然不快活,只不过当着姚宝忠的面不好发作,忍下了心里的气,去做了晚饭。 等酒终客散,老潘家上下皆洗漱歇下之后,张学兰咽不下这口气了,潘阳刚洗完手脸上床,就被张学兰一阵狂踹。 这可是张学兰干架的杀手锏,她可不管会踹到你哪里,闭着眼睛就是一阵狂打狂踢。 潘阳冷不丁挨了几脚,哎哎叫了两声,忙道,“像个什么样子,叫人看到了多不好。” 事实上潘阳是很怕张学兰这副疯狂样的,她又不好真揍张学兰,毕竟那是她奶奶,不动手制止吧,吃亏的可就是自己,只有抱头挨揍的份。 要是搁在以前,潘阳还能拿潘士告当个借口,可眼下倒好,自打潘士尧小夫妻两去了县城,西头间就空出来了,潘士云仍旧搬回了西头间,至于潘士告,则是单铺了一张床,和潘士勋、潘士松都睡在石瓦房里,老头子潘恒春,干脆去杂货铺里看杂货铺了... 反正也不怕别人看见,张学兰自然没了顾忌,她是下决心要跟她男人狠干一场的,边揍人嘴里还不停骂道,“潘兆科,我去你奶奶的,你是要气死我是吧,龟孙子,王八蛋,臭狗.屎....” 可怜潘阳既要忍着谩骂,还要挨打,抱头乱窜,心里直呼造孽啊,她爷爷到底是怎么忍过来的,唉,母老虎,母老虎呀! 潘阳实在受不了了,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吼了一声道,“好了!再动手我可要还手了啊!” 本来潘阳以为她的吼已经足够有震慑力,张学兰都有那么一瞬间的消停了,只是还没等潘阳在床上躺好,张学兰又一阵爆发,嘴里道,“你动手啊,潘兆科你有种的就动手!” 说完,不给潘阳反应的时间,又是一阵踢打。 这下可好,潘阳身子才刚挨到床面,干脆直接被张学兰给踢下了床去。 这个时代的绷绷床可不比潘阳那个年代的床,几乎低矮到了地面,绷绷床还是很高的,齐潘阳大腿那么高,好好的一个人摔下去都不会快活到哪儿,更何况倒霉的是,潘阳一头磕在了紧挨床头的大木箱拐子上,当场磕得她两眼发黑,半响都反应不过来。 更令潘阳隐隐恐慌的是,上回那种发蒙的熟悉感又向她袭来,临着失去意识前,潘阳甚至能十有八九的猜测到,她估计是又要回到自己身体里了... 这场面,可是又把张学兰吓坏了,生怕把她男人磕到哪里,眼下又是大晚上,公社医院可都没人啊... 忍着心里的恐惧,张学兰几乎是哆嗦着赶紧下了床,甚至来不及趿拉拖鞋,跪在地上不停拍她男人,在她男人耳边喊道,“兆科,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潘兆科悠悠的回应道,“能...我能听见。” 闻言,张学兰顿时长吁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好在这回不像上回那样,把人都给整到医院了。 潘兆科迷糊的时间并不长,他甚至感觉到自己不过是一个短暂的眩晕而已,再回过神来,他已经是他潘兆科了,而不再是他孙女潘阳。 此时张学兰还没意识到,眼前的潘兆科已经非彼潘兆科了,想到方才,张学兰就是一阵后怕,没注意到她男人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张学兰一个劲的絮叨,“好了好了,我不管你了还不成吗,那是你兄弟,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以后吃亏了可别赖我没先提醒你...” 潘兆科云里雾里的竖耳朵听着,在张学兰的搀扶下,又重新爬上了床,和张学兰拱到了一个被窝里。 张学兰顿时嘀咕道,“不是嫌我跟你睡一个被窝热吗,现在这又是做什么!” 话虽如此,张学兰还是半推半就的和她男人睡进了一个被筒里,刚才的又打又骂不复存在,眼下跟变了一个画风似的,夫妻两个安安静静的躺在一块,絮絮叨叨的说些家常话,张学兰甚至都没太想明白,明明刚才他们是大干一仗的,按说他们干仗之后怎么也得冷战个几天互不理对方,现在讲着讲着话就在被窝里做了一场恩爱事到底又算个什么... ☆、70.1号一更 潘阳再清醒时,已经是在她的房间里。这个时代的时间也是晚上,屋里的吊灯关了,床头灯被调到了最暗,散发着昏黄的光。 潘阳在床上平躺了许久,待适应了现状后,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把床头灯拧到最亮,等到能看清周遭一切之后,她才注意到床上有个小铜人,小铜人就静静的躺在她枕头边不远的位置。 潘阳拿起了小铜人,靠在床头,盯着手心里的小铜人怔怔出神。 这个小铜人对潘阳来说并不陌生,还是上次回来的时候那个奇怪女人给的她,说是潘兆科让她代为转交给她。 潘阳还有些印象,她记得就是在那个奇怪女人给了她小铜人之后,当天夜晚她就又回到了她爷爷那个时代,眼下小铜人出现在床上,是不是意味着这次也是因为这个小铜人才让她和她爷爷各自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如果真是这样,那是否就意味着玄机就藏在这个小铜人里? 潘阳把小铜人翻来覆去仔细看了无数次,什么机关都没发现,连个缝隙都没有,压根打都打不开,但是潘阳摇晃它的时候能感觉到里面是装了东西,眼下她特别想知道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如果不把这件事弄清楚,万一哪天潘阳又穿到她爷爷身体里,还不知道再回来是什么时候。 一瞬间,潘阳又想到了那个奇怪的女人,也不知道那个女人现在在哪儿,如果能找到那个奇怪的女人,说不定她能知道什么... 因为心里想着事,潘阳这一夜几乎睁眼到天明,次日不到六点就从床上爬了起来,看看床头柜上的手机,显示日期是周六,意味着她今天明天都不用上班。 这个点楼下静悄悄的,只有保姆赵阿姨在厨房准备早饭,赵阿姨瞧见潘阳了,似乎并不因潘阳起早而惊讶,反而道,“你奶奶已经出门啦,临走前还嘀咕你今天早上怎么还不起来陪她去散步。” 潘阳接了杯水喝下去,不动声色的对赵阿姨瞎扯淡道,“哦,我昨晚睡得晚,有些累。” 赵阿姨没多想,转而问潘阳道,“早上有米饺、糍粑还有油条黑米粥,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了,阿姨再给你现做?” 这些对潘阳来说已经算是奢侈的美味了,潘阳摇摇头道,“不用,就吃这些正好,如果有酱黄瓜,再切点酱黄瓜。” 赵阿姨笑了,“酱黄瓜没有,不过你奶奶在院里种的豆角熟了,我腌了豆角,切一盘豆角成不成?” 腌豆角一样好,潘阳不住点头,赵阿姨在她家干有些年头了,潘阳可是好久没尝赵阿姨的手艺啦。 潘阳摸到客厅里坐了会儿,靠在柔软的沙发里,手里环抱抱枕,拿茶几上的遥控器开了电视,这个时间点电视里还在播放早间新闻,潘阳开了电视也不看,而是环顾了整个家里,眼下家里所有的摆设对潘阳来说都太过先进、太过现代化,让她这个在七八十年代生活了两年的人,反倒是有些不适应现在的环境。 她还没坐一会儿,张学兰就从外边散步回来了,这个时候的张学兰已经八十来岁,优渥的生活条件把她养得白白胖胖,仍旧留着四十来岁时的齐耳短发,但是穿着可比四十来岁的她可要时髦多啦。 张学兰一进门就对潘阳嘀咕道,“今天你可是偷懒了,明天一定得陪我去走路,让我自己走多没意思...” 赵阿姨看张学兰回来了,就喊她们祖孙两个去餐厅吃饭,潘士松夫妻两个报团出去旅游去了,潘阳她弟潘瑞东在外地上大学,只有放长假才会回来一趟,眼下家里也就剩下张学兰和潘阳两个。 昨晚还在和年轻时的张学兰干仗,今天就陪着头发花白的张学兰你吃早饭...这神转换,潘阳有点适应不了... 祖孙两人正吃着饭,潘阳的手机响了,潘阳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烦人精。 烦人精? 潘阳犹豫了下,还是接了电话,刚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了程思远久违的声音,立刻让潘阳哭笑不得,原来在她爷爷眼里,程思远就是个烦人精? 程思远是怎么得罪她爷爷了啊,让她爷爷连外号都给他取了? “我到你家门口了,东西收拾好了没?” 潘阳想也不想就反问道,“收拾什么东西?” 听潘阳这么说,程思远立刻就炸毛了,几乎是隔着电话吼道,“干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今天去领证的吗?你可别告诉我你忘了你昨天答应我求婚了,潘阳你要是敢赖账,看我现在不破门进去宰了你。” 程思远什么都好,就是个火脾气,一天到晚跟炸药桶似的,一点就炸,潘阳用脚趾头都能想到程思远现在炸毛样儿,她可真怕这位大哥真破门进来把她挠一顿,忙连声安抚道,“记得,我当然记得啦,我这就去拿户口本行了吧?你先进来等会,户口本在我妈那儿呢,我得先问问她收在哪儿了。” 挂上电话之后,潘阳就让赵阿姨去开门。潘阳没说假话,眼下她还真不知道家里户口本搁哪儿。 打从潘阳提户口本的那一刻,张学兰就知道是什么事了,等潘阳挂了电话,张学兰就问道,“今天就去和小程登记啦。” 潘阳点头道,“嗯,说好了今天去的,奶,你知道我妈把户口本搁哪儿了吗?” 闻言,张学兰低头喝了口米粥,含糊不清道,“那东西是你妈收的,我怎么可能知道搁哪儿。” 潘阳也没多想,哦了一声道,“那我打个电话问问我妈。” 哪知她话音刚落,还没拨电话呢,张学兰就忙给她拦住了道,“这个点,你妈跟你爸还在飞机上呢,你打电话也打不通...要我看呀,不然你和小程就再等等,至少等你爸你妈回来再说呀,结婚是大事,好歹让你爸你妈知道啊。” 老潘家早就把程思远当成准女婿啦,只是还差一个证而已,其实就算潘阳什么都不说,潘士松夫妻两个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只要办婚礼时他们在场就好了,至于打结婚证,什么时候都成。 想到她跟程思远都已经说定了时间,潘阳道,“那我先去我妈他们房里找找,找不到我等会再给她打电话。” 张学兰不高兴了,抬抬眼皮子道,“就这么想嫁出去呀,留在家不好么...” 其实这个时候潘阳还没意识到,我们的张奶奶已经在耍小情绪了,她不想让潘阳这么早结婚,总觉得嫁出去的孙女泼出去的水,等潘阳结婚之后,就不能总回家,就不能总跟她干嘴仗了... 是的,我们的张奶奶已经习惯了‘潘阳’的陪伴,她舍不得潘阳嫁人,可嘴里就是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 祖孙两个正说着话,程思远进来了,二十七八岁的青年浑身都散发着朝气,留着蓬松的短发,因为今天要去登记,他还特意打扮过,就按‘潘阳’的审美观来打扮,白寸衫加黑色西装裤,脚上是同色牛皮鞋。 其实程思远不爱每天都穿这么正式,他更偏好休闲风,可‘潘阳’总说他穿得不伦不类,尤其是如果哪天他穿了件漏洞牛仔裤,‘潘阳’能直翻白眼,说他怎么穿了件破衣裳就出门了... 程思远这身打扮,很符合张奶奶那代人的审美观,张奶奶不住点头,满意地评价道,“小程今天穿得真亮堂!” 程思远可是头一次得到张奶奶的夸奖呢,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拿眼神示意潘阳赶紧麻溜的上楼去找户口本。 潘阳自然看出了程思远的急不可耐,把程思远一块拽上了楼,怎么办,整天跟一帮四五十岁的庄稼汉子混在一块,现在看到她男票,就觉得他超帅,超想把他扑倒... 事实上潘阳这么想,也就这么干了,上楼反踢上门,直接把程思远扑到了床上,对上程思远震惊到不行的表情,潘阳笑得狡黠,按着程思远就是一阵热吻。 第50节 这两人也算是干柴碰着了烈火,一个是男票长久不在身边,一个是女票天天在身边也没毛用,超过危险距离,女票就揍他熊猫眼,现在好容易达成了‘共识’,还不抱在一块吻个天昏地暗? 当然对于程思远这只禽.兽来说,一个热吻怎么能够,他想要的是更多... 潘阳都喘不上气了才硬是把程思远推开,仍旧是刚才那个姿势,她趴在程思远胸膛上,垂眸盯着程思远俊朗的五官看了许久,才悠悠的道了一句,“真想把你吃掉。” 程思远巴不得呢,赶紧摊开双手,一副任她宰割的架势,大义凛然道,“快点来吃吧!” 他那贱.皮样,可把潘阳逗乐了,拧了拧他脸,潘阳道,“大哥,这是在我家哎,我两要是关房里瞎混,你信不信一会儿我奶就上来敲门了?” 潘阳话音才刚落,咚咚咚的敲门声就传了过来,门外是张奶奶的催促声,“阳阳你找到户口本了吗?户口本在你妈那屋呢,你把你屋翻个底朝天也翻不到啊。” 潘阳噗嗤一声就乐了,她奶可是保守的老妇女,潘阳和程思远交往这么久,每天晚上都得按时回家报道,不得在外头过夜,如果碰上和程思远一块出去玩了,张奶奶看不见摸不着也得每晚打个电话过去‘慰问’一下,生怕潘阳没结婚就让程思远这头猪给拱了。 ☆、71.1号二更 潘阳和程思远这天到底没能去民政局登记,因为户口本居然给张学兰偷偷藏起来了,潘阳打电话给她妈,她妈就在电话那头指挥她去哪哪找,潘阳翻个底朝天也没找到,这下可好,最后连她妈也记忆错乱了,记不清自己到底把户口本放哪儿了... 潘士松夫妻两在外地一时半会又赶不回来,潘阳只能朝程思远无奈的笑,安抚道,“思远,要不等我妈回来我们再去登记?” 如果程思远没亲眼看见潘阳里里外外找户口本的阵仗,他还一准以为是潘阳在糊弄他,可眼下,他也是无奈,就差没仰天长叹了,他想结个婚怎么就这么不容易呢! 程思远垂头丧气道,“不等你妈回来还能怎么办。” 为了安抚男票失落的情绪,潘阳提议陪他出去玩玩,程思远喜欢旅游,休息日基本上闲不住,潘阳有心陪他出远门玩玩,就道,“我们出去旅游吧?” 程思远倒是没什么意见,问潘阳道,“去哪儿玩?” 潘阳咬着下唇,想了许久,方才对程思远道,“我们去泰国好不好?三四天能一来回,我跟单位请个假,今天就走怎么样?” 以前小情侣两个也不是没干过这种说出去玩就出去玩的事,去的时间短,也不要收拾什么东西,准备两件衣裳换洗,再带上护照,直接去机场买最近一班去泰国的机票,三个多小时就到了曼谷。 直到站到了曼谷街头,程思远还没搞明白潘阳为什么非要来泰国玩。 潘阳就嘿嘿一笑,道,“因为我想拜拜庙。” 其实潘阳是为小铜人的事而来,昨晚她盯着小铜人想了许久,脑子里冒出了个她都想都不敢想的念头,她猜,她爷爷给她的小铜人其实就是小鬼。 潘阳上大学那会儿,她室友曾经绘声绘色的跟她们讲过她去泰国的事,当然着重讲的就是养小鬼,当时她室友还举例说了国内有哪些政商界、娱乐界的名人们暗地里养了小鬼,彼此潘阳不过是当个故事来听,并没相信,可自打她自己穿到她爷爷身体,还有见识过那个奇怪女人的本事后,她越来越相信这种诡异的事一定存在,要不然她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穿到她爷爷身体里?! 结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潘阳甚至上网搜索了泰国小鬼,网络上有大量小鬼图片,潘阳把自己手里的小铜人拿出来挨个对比,虽然每个小鬼都不一样,但总体上大同小异,谣传都是符咒师父将夭折的孩童灵魂锁养在里面,让它替主人办事... 潘阳从没想过有一天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边,养小鬼的不是别人,还是生前与她朝夕相处的爷爷。 养小鬼起源于泰国,在泰国这个国家,养小鬼很普遍,随处可见庙宇,潘阳既然来了,就是想去庙里看看,能不能证实她心中所想。 程思远没想到他女票大老远跑泰国来就是要去拜庙! 在潘阳提出要去曼谷冷门景点娜娜庙时,程思远毫不犹豫道,“要去你去,我不去,什么娜娜庙?听着就诡异,去这种地方做什么。” 程思远这个人吃软不吃硬,潘阳能摸透他性子,就跟他使劲软磨硬泡,缠他道,“那你忍心就让我一个人去?就不担心我会害怕?走吧走吧,我们就去一会儿,我保证转一圈就回酒店怎么样?” 程思远被她缠的没脾气,想到之前碰见那个奇怪女人的事,程思远就是一阵毛骨悚然,他也确实放心不下潘阳一个人去,所以嘴上虽然说硬话,但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脚,还是跟潘阳一路打听去了娜娜庙。 人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等潘阳看见那个奇怪女人时,程思远后悔都来不及了,这两人,分明就是一个有心等,一个有心找么! 程思远几乎是硬把潘阳给扯走了,潜意识里,他就不希望潘阳跟那女人有任何联系,而潘阳呢,压根就没法跟程思远她的事,估计就算跟他说了,程思远这个无神论者也会觉得她发神经,简直是鬼扯。 潘阳顺从的任由程思远把她拉回了酒店,并且让她马上进房间睡觉,哪儿也不准去,他要去订机票,订上票了立马就回国,奶奶的,一刻也不能在这待了。 潘阳知道那女人一定会来找她,就静等她过来,果然那女人没几时就跟来了,潘阳把她带到自己房间里,不等女人开口,她便问道,“是小鬼是不是?我爷爷让你给我的那东西是小鬼?” 女人点头道,“看来你是猜到了,这个法界分灵界、天界、仙界,本来平行生存,互不干扰,小鬼死之后,魂魄本来应该飘去灵界,可贪得无厌之人强行以不正当行改变法界潜在规则,把小鬼逗留在外法界,这是犯了规定,你爷爷就是迷了心窍,不然你以为他怎么在七十三那年无缘无故突然就走了?有因必有果,他造的孽,要让你去帮他还。” 虽然潘阳听得云里雾里,不过她还是明白了一点,就是她爷爷是被小鬼反噬,所以才会暴毙而亡的? 潘阳忙追问道,“那我以后还能回来吗?” 女人笑了笑,道,“这我怎么会知道?又不是我在操控鬼神,你要怪就怪你爷爷,世上哪有不劳而获的事。” 听女人这么说她爷爷,潘阳不禁有些生气,就道,“说了半天,你找我来做什么?又是我爷爷让你来找我的?” 女人失笑道,“是你找我,可不是我来找你,我只是跟你说清楚而已...还有我提醒你一句,如果你不想再回去,最好离那东西远点,你越靠近它,它越好操纵你魂魄。” 潘阳急道,“如果我不回去,会不会有什么后果?” 女人似乎犹豫了下,见潘阳面带恳求的看着她,女人才叹了口,对潘阳道,“它会反噬到另一个人身上,至于会是你家的哪一个,可能是你父亲,可能是你大伯,当然也可能是你堂姐堂兄什么的,谁知道呢,小鬼性情乖戾,反噬的方式也不同,可能会是暴毙,也可能是身败名裂,或许还会遭飞来横祸...” 女人的话可算让潘阳心凉了半截子,无论是她爸,她大伯,还是她的兄弟姐妹,她一个都不想让他们被反噬,更别提女人说的那些个反噬方式...反正她遭罪都遭了,更不怕再回去,只是她舍不得程思远,如果没有那个变数,搞不好他们早就结婚,小孩可能都有了。 如果她回去了,程思远怎么办,对他来说又是不公平的,难不成她要让他一辈子跟个假潘阳谈柏拉图式恋爱? 那又怎么可能... 打从泰国回来,潘阳的情绪就一直很低落,有些话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跟程思远提,而程思远呢,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每次她刚开口,程思远就把话题转到别的方面,犹犹豫豫拖了许久,真正令潘阳下定决心的是,她爸潘士松去工地勘查时,意外被钢管砸到了小腿,砸了个粉碎性骨折。 或许这件事在别人看来仅仅只是个意外而已,可却让潘阳心都揪到了嗓子眼,哪怕她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往反噬方面去想... 潘阳一刻也不能待下去了,她生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走之前,她跟程思远提分手,本以为程思远会发飙质问她怎么回事,令潘阳感到意外的是,程思远只是静静地听着她胡扯八道的分手理由,什么他不够贴心,不够温柔,脾气不够好...说到最后潘阳都说不下去了,程思远才沉默的点点头,许久之后才道,“行,我尊重你选择,你走吧。” 潘阳愣了半响,哇一声就哭了... —— 一九八零年的这个夏天格外炎热。窑厂的工地上,老潘家和老姚家的男人们都在如火如荼的忙活着,打从冬小麦收割之后,他们就紧锣密鼓的干了起来,争取早日把窑厂建成烧砖盈利,春末夏初的气候还好些,最起码能忍受,可进入三伏天之后,一天比一天炎热,潘兆科在顶着太阳进行连日的劳作后,不甚中了暑,不得不终止了他手里的那部分活儿,躺在家休息。 张学兰给他熬了绿豆汤,可劲的让潘兆科多喝点,同时忍不住嘀咕道,“你以前身体一直都挺好,终年到头几乎不生毛病,最近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还能是怎么了,舒坦日子过多了,自然吃不了眼下的苦头。 潘兆科连喝了几大碗绿豆汤,去床上躺了会儿,静待排尿... 他这一觉睡到了天黑,等再起来时,张学兰已经烧好了晚饭,白面馍馍,青椒炒豆角还有玉米面稀饭,这是这个时代潘家村家家户户的标配。 潘阳肚子不饿,就吃了半块馍馍就不愿意吃了。 被张学兰看到了,她又塞了半块馍馍给潘阳,强制道,“正碰上忙盖窑厂的时候,你吃这么点,哪有劲干活?不成,至少再吃半块。” 对啊,人是铁饭是钢,她可是庄稼汉,不吃饱哪有力气干活养家糊口... 潘阳接过馍馍,食之无味的啃了起来,吃完饭,张学兰收了碗筷,潘阳就傻坐在门口的二层石台阶上,她还没缓过来劲,脑子陷入了冥想中。 潘兆丰吃了晚饭筷子一扔就过来了,见潘阳坐在二层石台阶上愣神,潘兆丰也挨着她坐了下来,对潘阳道,“大哥,再有几天我们就能完工了,你看你要不要去把郑师傅照过来,给我们指点烧第一窑砖?” 潘阳这才回过了神,撇开脑中纷繁的杂念,对潘兆丰道,“是该请郑师傅过来了,这样,我明天就去城关村一趟,你们在家收尾。” 生活的压力容不得潘阳胡思乱想,次日潘阳天不亮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匆匆吃了口饭,就骑自行车往城关村赶,别看她起的早,等赶到城关村就已经是晌午了。 潘阳先去了城关村窑厂,到了那里一问人,才被告知郑师傅去了外地,要过两天再回来。 等潘阳再追问郑师傅回来的具体时间时,窑厂的工人就不耐烦了,撵她道,“瞎打听些什么,我怎么知道郑师傅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反正你再过几天来就是了!” 碰了一鼻子灰的潘阳只好往回赶,可她转念一想,此时她要是回潘家村,没两天还得赶过来,还不抵去潘士尧那里过两天,县城离城关村又不远,来回也方便。 打定了主意后,潘阳直接骑车去了县城潘士尧那里。 潘士尧在小院里靠大门口处用雨布搭了个篷,篷下支了一口大锅,大锅旁边就是案板,可以在上面揉面团、扯馓子...秀英每天负责和面扯馓子,潘士尧就立在油锅跟前拿特制的长筷子炸馓子。 此时潘士尧的闺女潘盈已经七八个月了,还不会走路,潘士尧夫妻二人忙活小买卖照顾不了她,就在院里铺上草席,草席上扔着潘盈的小包被,拨浪鼓等小玩意,任由潘盈在上面爬,有时候她也会爬到潘士尧裤脚边,潘士尧生怕油溅到他闺女身上,就抽空再把潘盈抱回草席上,她再爬过来,潘士尧就再抱回去... 好在放暑假之后潘士松就来县城了,有了潘士松在,潘盈可算不寂寞了,她就认这个小叔叔,要他抱,特别黏他,喜欢跟他玩儿。 潘阳去的时候,正赶上县高中学生下学,不少学生在排队买馓子,有的是在学校住宿,偶尔买次馓子改善伙食,补充下油水,本地的学生呢,则是受了家里大人的叮嘱,趁下学回家的功夫,顺带买些回去家吃。 要是哪天碰上谁家媳妇生完孩子在家坐月子的,能买的更多。 潘士尧忙得是不可开交,他见潘阳来了,扭身问道,“阿哒来了?吃饭了没?” 潘阳道,“去了趟城关村请郑师傅,结果扑了个空,还没来得及吃呢。” 秀英忙道,“阿哒先吃点馓子垫垫肚,等这批学生走了我就烧饭!” 潘阳笑道,“不忙,还不饿,我先去抱抱我大孙女。” 秀英哎了一声,道,“跟她小叔在屋里头玩呢,外头太阳太大,我让他们回屋里去了,阿哒你进屋歇歇,那丫头人来疯,阿哒可别总抱着惯她,就让她在地上爬,她可沉实了,总抱着累得人受不了。” ☆、72.2号一更 忙活到快十二点来钟,买客才渐渐少了,秀英让潘士尧顾着买卖,她从零钱盒子里揣五块钱搁兜里,去烧鸡店买了只烧鸡,又打了二两散酒,家里还有豆角茄子冬瓜,够烧几个菜了。 潘阳和潘士尧父子两个都不太能喝酒,每人不过一小杯,哪知潘士松也中案长条桌上的红漆木托盘里拿了个酒盅,对潘士尧道,“大哥,给我也来一杯。” 潘士尧捂住酒瓶子,测了测身道,“一边去,你才多大啊,小孩子不给喝酒。” 潘士松却固执道,“我都十四了,不小啦,大哥你十五就下学帮阿哒干活啦,我也要像你一样,下来帮阿哒干活,等烧第一窑砖,我就回去到窑厂上踩泥打砖胚...给我倒一杯吧,我尝尝味道...” 眼下潘士松冷不丁抛出个不愿意念书的消息,可是让除了潘盈这个奶娃娃以外的所有人都惊讶了一把,潘士尧反应过来后,当即反对道,“不成,你不念书哪行,我下学是因为当时家里光景不行,不得不下来干活,可现在就不一样了,家里不缺那个供你念书的钱,要继续念,必须念!” 秀英也道,“是啊,能念书还是多念点书好,我听说你们现在上初中不要考试了,反倒是上高中要考试合格才能上,中学这三年你好好念,争取考到县城上个高中,上高中也方便,都不用住宿舍,到时候我就在西头间给你铺好床,晚上家里学习也安静。” 别看眼下潘士松不过十四岁的毛孩子,心里头有主意着呢,他早打定主意不上学了,说得还头头是道,“我成绩差,不爱学习,就是上了三年中学也考不上高中,既然考不上,可别白瞎了这三年时间,还不抵趁早下来干事,我要跟阿哒学烧砖,以后我自己开砖窑!” 潘士尧就乐了,笑道,“毛都还没长齐全呢,就想这么远啦。” 潘士松道,“不管,我不愿再念了。阿哒,你别让我再念书了。” 他们兄弟二人你一句我一嘴,潘阳竖耳朵听着,一直没吭声,该来的总是要来,潘阳她爸是念完五年级就不愿意再念了,知道她爸以后混的不会差,潘阳断然不会在此时乱改她爸的生活轨迹,就问道,“真不想再念了?不后悔?” 潘士松仍旧稚气的小脸上显一本正经之色,道,“肯定不后悔。” 潘阳这才点点头,“成,不念就不念,等过两天郑师傅回来我就去请他,到时候我们一块回去。” 郑师傅是烧砖的一把好手,可是大忙人呢,潘阳之所以扑了个空,是因为他被县东北边的汤集村生产队书记请去指导他们生产队烧砖啦。 汤集村有意向效仿城关村的做法,合全生产队之力,集体建砖窑,烧出的砖卖了之后大家共盈利,汤集村生产队书记不知道从哪个人嘴里打听到郑师傅的,大老远的特意跑过来,先跟城关村书记沟通好,得了城关村书记的应允,汤集村生产队书记才亲自把郑师傅请了去,代价是每天二十块钱的指导费。 二十块钱啊,可算是天价了,汤集村生产队书记心里清楚,郑师傅指定是受了城关村书记的指使才会漫天要价,但是为了能尽快掌握烧砖技术,汤集村生产队书记只好咬牙答应一天给二十块块钱工钱。 郑师傅一共在汤集村生产队待了十天,这十天里,他非但拿到两百块钱指导费,住的还是汤集村生产队最富裕的人家,一排五间大平房里,他住最宽敞最亮堂的那间,不仅如此,每天还有酒肉招待,当然一天一包香烟自然是不可少的。不过最让郑师傅得意的是,在那里,他被众星捧月般的捧着,就连汤集村生产队的书记,对他也是客客气气,只差没点头哈腰了,这滋味儿,郑师傅可从来没尝过! 可是这种待遇在郑师傅回到城关村后就再也没有了,在城关村生产队里,他们书记才是一把手,砖窑的所有事都是他在管,而他郑师傅呢,不过是个技工,手底下有意跟他学烧砖的小工对他还算尊敬,其他人可就没那么鸟他了,因为在多数人眼中,他郑师傅不过是生产队中普通的一员,你忙活我也在忙活,凭什么就该对你另眼相看? 这种地位上的巨大落差,让郑师傅心中生出了隐隐不满,他甚至在心里愤愤不平的想,干脆就专门出去给别户指导烧砖,一天还能赚二十块钱哩,好赖比待在这个鬼地方强! 所以当郑师傅听窑厂的小工说有个外村人来找他时,郑师傅脑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潘阳,郑师傅打定主意要出去挣技术工钱,这几天在窑厂哪也不去了,就坐等潘阳过来请他。 在郑师傅回来后的第三天,潘阳又去了趟城关村,这回可算是顺利找到了郑师傅。 潘阳没拐弯抹角,直接说明来意,郑师傅心里清楚潘阳来意,跟潘阳做出一副谈判的架势,好以整暇的坐在砖头堆上抽烟,对潘阳道,“你知道我这几天去哪儿了吗?我去别村挣钱去了,他们也烧窑,你知道他们一天给我多少工钱吗?” 第51节 潘阳心里咯噔一下,郑师傅要说的重点来了。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郑师傅和她非亲非故,又凭什么白帮她忙呢? 这么一想,潘阳直接笑道,“行了郑师傅,我们也算熟人了,您就直接开价吧。” 郑师傅把过滤烟嘴吐掉,又吐了口浓痰,拍手道爽快,他比划了个二,对潘阳道,“二十块一天,这是我在别村的工钱,你也说我们是熟人了,我可没跟你多要。” 潘阳在心里呵呵了两声,二十块钱还不算多要,他咋不去直接抢钱呢! 潘阳也不是吃素的,直接反问郑师傅,“那师傅您准备多少天把我教会烧砖?如果原本三两天的事,您拖个半月一月的,那这工钱我可真出不起。” 潘阳这么直接的问,郑师傅倒也没生气,笑骂了声鬼机灵,他道,“放心,第一窑砖我来给你们烧,你就跟在后头瞧着,我保准你烧出来的砖成色没话说,第二窑砖你烧,我跟在后头看着,要是没问题了,你就是让我多待,我也不愿。前前后后大概要五六天左右,这样成不成?” 潘阳搁在心里头算了笔账,就按郑师傅出工八天来算,一天二十块,八天一百六十块,郑师傅住在她家吃在她家,毛估计一顿一斤粮食,八天就是二十多斤,外加菜肉,零零碎碎下来估计得十五块钱左右,还有烟酒呢,这些都少不了,估计总得算下来,至少两百块出去。 潘兆丰入股拿出的钱才两百块啊,还不够给郑师傅付工钱的! 潘阳忍不住暗骂前头把郑师傅胃口养大的人,面上却不得不维持着笑,咬着后牙槽应承了下来,道,“成,那我们就这么说定,郑师傅您看您什么时候能跟我回去?” 郑师傅想了想道,“明天吧,今天让我先把这头的事交代清楚,也得回家收拾两件衣裳不是。” 两下说定后,潘阳又不得不回县城,在潘士尧那儿再将就睡一晚。晚上吃了饭后,秀英蹲在压井口刷碗筷,潘士尧抱着闺女逗玩了一会儿,他见阿哒坐在门口廊檐下乘凉,面上忧心忡忡的,又思及阿哒打从城关村回来之后,就没平常话多了...潘士尧想了想,把闺女递给了潘士松,让潘士松抱她玩儿,潘士尧挨着他阿哒坐了下来。 潘士尧递了根烟给潘阳,道,“阿哒,来一根吧。” 潘阳摇摇头,“我抽不惯这东西。” 潘士尧自个点了一根,抽了一口烟,才问道,“阿哒是遇着什么烦心事了?” 潘阳把郑师傅狮子大开口要工价的事跟潘士尧说了一遍,潘士尧静静地听着,等潘阳说完了,他才道,“阿哒,孬好郑师傅精通烧砖,这亏我们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要是惹恼了他,烧坏了砖,我们损失更大,阿哒是在为钱的事操心?要真是这样,我和秀英手里头存了些钱,大概有三百块,阿哒你先拿去应应急。” 潘阳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你和秀英在城里生活也不容易,城里东西贵,哪天开了门不得花钱,可不比乡下,能靠两分自留地种的菜过活,钱还是留着你跟秀英存着吧,我另想办法。” 父子二人的谈话给秀英听见了,潘阳话音刚落,秀英就给话茬接了过去,道,“钱放着也是放着,阿哒急用就拿去用吧,我和士尧暂时都花不到钱,再说我们平时吃的米面,哪样不是从家带过来的?平常就买菜买油盐酱醋花点钱,别的地方压根花不到。” 潘士尧直接起身回了屋里,再出来时,就把他和秀英积攒下的所有积蓄都给了潘阳,道,“阿哒你就拿去用吧,自家又不是没钱,还去找别人借做什么,再说我这房子都是你买的,我们父子要真计较这么多,那我岂不是要把房子的钱也全还给你?” 小夫妻二人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潘阳也就不再拒绝,接下了潘士尧的钱。眼下她确实急用,等窑厂运转盈利了之后再把钱还给小夫妻二人也成。 加上潘士尧手里的三百多块钱,潘阳心里多少有了些底,次日潘阳带上潘士松,在县城汽车站门口和郑师傅汇合,潘阳出钱买了三张车票,把郑师傅带到了他们乡里。 等一行三人到家,潘阳让潘士松去喊潘兆丰,又让潘士勋骑自行车去姚家村喊姚宝忠过来,潘阳准备中午在家烧一顿好菜,算是给郑师傅接风洗尘,虽说郑师傅漫天要工价有些过了,不过既然人都请来了,潘阳也不想因为在吃食方面慢待了他,让他心生意见。 潘阳把郑师傅请到堂屋上坐,又泡了杯茶,递了包香烟给郑师傅。 对潘阳这一套殷勤,郑师傅很是受用,不觉就跟潘阳多讲了些烧窑的技巧。堂屋里潘阳陪着郑师傅唠嗑,外头张学兰挎上藤篮,准备去自留地里摘菜,临走之前,她叮嘱潘士云道,“士云,去你三婶家,把你三婶也喊过来,让她中午过来烧饭。” 其实张学兰心里是不满的,因为在她看来,窑厂又不是她男人一个人在干,明明是三个人合伙干的买卖,凭什么请客就是她家请? 蔬菜就不说了,自家地里种的,也不值几个钱,可肉烟酒呢?哪样不要她家掏腰包?姚宝忠家住离得远就算了,三房离这么近,说什么也得让孟广美来忙活。 不仅要孟广美来忙活,以后郑师傅在这的每日花销,也必须得三家平摊! 中午三个合办买卖的‘兄弟’一块陪郑师傅吃了顿饭,酒足饭饱之后,又领郑师傅去了他们的工地,两亩的黏土地,约莫半亩的地方被盖上了砖窑,下用石头打地基,上用红砖砌成,老式的坟包模样,外口留有三个出砖门,出砖门正对的就是紧实平整的码砖坯场地... 在窑厂巡视了一圈回来,家里张学兰和孟广美妯娌两个又张罗了一桌饭菜,八仙桌上几个当家的爷们吃吃喝喝,关于窑厂的事,郑师傅又提了些他认为可以改进的地方,关于烧砖的经验,他能说上三天三夜,尤其喝了两盅酒之后,话匣子怎么也收不住,潘阳‘兄弟’三个只好作陪,等散席之后已是深夜。 当天晚上,郑师傅就在潘阳家歇了下来。潘恒春晚上去杂货铺看门,张学兰就把原先潘恒春的睡的房间收拾了出来,换上干净的床单被罩,等众人歇息了一夜之后,次日早就算是正式开工了。 眼下并非农忙季节,三家人几乎是全家老少都上阵了,铁锹刨土和泥,装模具制砖坯,晾干,推车装窑,再烧火,出砖... 对于这三家庄稼人来说,现在这片窑厂就是他们所有的心血,若非实在有其他事,他们恨不得没日没夜的待在窑厂上。 要说烧砖,前头的步骤不算难,只要有样学样,基本上不会出什么差错,关键的是在砖坯入窑之后,隔多少个砖坯就要放一个煤饼,还有装好窑之后,烧砖要把握的温度,什么时候高温,什么时候减温,什么时候要冷却...这些都是他们急需要把握的。 好在拿人手短,郑师傅在老潘家吃好喝好,工钱又每天都能拿到手,心情自然不赖,教潘阳他们也算尽责,郑师傅先带头烧了一窑砖来,他技术好,烧得成色自然好,光红而结实。等潘阳接手烧窑时,烧出的砖就明显不如郑师傅烧得了,她把火烧大了,颜色有些暗,不少砖还被烧裂了开来。 出现这种情况,潘阳难免心急,倒是郑师傅安抚道,“已经不错啦,可比我烧第一窑砖时好太多,就你烧这成分的砖,也能卖出去,别人卖两分两厘,你就要两分钱,保管有人要。” 潘姚两家的窑厂上,大烟囱每天都冒着大气,砖块一批又一批从窑洞里出来,整整齐齐的码在晾砖厂上,合作社往日荒芜的东头陡然间出现了一个新的格局,几乎没用几天,整个合作社的人都知道,紧挨他们乡通往姚家村的大马路旁开了窑厂,以后哪家哪户想盖新房,可就不用大老远跑镇上拉砖啦! 在这个猪肉才七毛钱一斤的年代,一块红砖两分多钱,绝对不便宜,在广大农村地区,红砖在他们眼中,历来是一种富贵的象征,现在他们合作社里竟然有了专门烧砖的厂,这景观可算是给了整个合作的人一个启示,趁着现在世道活泛了,赶紧闹腾挣钱吧,家里那两间破茅草房,早该换成红砖瓦房了! 窑厂的大烟囱连冒了几天大气,出窑的砖毛估计有两万块,按照一块砖两分两厘的价钱,两万块砖能卖两千多块钱,人力是他们自己出的,不用付任何人工钱,只要刨除烧煤的钱,剩下全是净得,估计能落一千五百块左右! 潘阳他们做的第一笔生意是来自公社中学的订单,公社中学的教室仍旧是老式的泥瓦房,墙面已有裂痕,碰到阴雨天,房顶还总漏雨,都新时代了,这样的中学实在是有些寒碜,校领导再三向上头申请之后,终于得了批准,争取在秋季开学前把学校盖完工。 校领导预备盖一排八间大瓦房,六间用来给学生上课,一间作为教师办公室,剩下的一间用来存储书籍杂物。 一间七米乘八米的大瓦房大概需要一千五百块砖,八间则需要一万两千多块砖,对于潘阳他们来说,一万多块砖,无异于是笔大订单了! 可相应的,校领导要求潘阳他们送砖到工地,而不是自己派人过来拉,这就意味着潘阳他们原本就充足的人手,不得不再分派出一批人去送砖。 在这份合伙生意中,潘阳是大头,她有话语权,潘阳没做犹豫,直接让潘兆丰和姚宝忠的儿子姚祺田一块送砖。 原本潘兆丰也没多想,可孟广美却不太乐意了,直接对潘阳道,“苦活累活都让兆丰干了,他整天去外头送砖,什么时候才能把烧砖技术学会?” 眼下潘阳、潘兆丰和姚宝忠三人中,只有潘阳学会了烧窑的技术,潘兆丰和姚宝忠还差些火候,潘阳一时半会都不敢让他们冒险烧砖,万一烧坏了,损失的可是他们,买卖才刚起步,他们实在输不起。 要说孟广美也是个有心眼人,这种话她当然不会当着姚宝忠的面说,更不会和潘阳吵架,只是放工回潘家村之后,孟广美才以商量的方式让她这个大伯子好好想想。 哪知潘阳却公私分明道,“当初算批子时,人家姚宝忠占的就是三成,兆丰出的本钱比他少,我总不能开口让姚宝忠去送吧?” “再说了,姚宝忠家好歹让他儿子一块去送砖了,你家呢?兆丰要是有能顶事的儿子,我也能好办!” 潘阳这一番话说得孟广美哑口无言,是呀,平常在窑厂上干活的,姚家有姚宝忠父子二人外加姚宝忠他女人,潘阳家则是潘阳领潘士勋、潘士松兄弟二人在干活,潘兆丰家呢?只有潘兆丰一个男劳动力,潘兆丰的儿子只比潘士告大了几岁,才上小学一年级,根本不能当回事儿。 涉及到利益的事,就是这么现实,潘阳断然不会折损到大房的利益再去拉扯三房,当初让三房参与分红已经足够照顾他们了,潘阳可不是慈善机构,对谁都好心。 退一万步来说,潘兆丰只是她三爷爷而已,姚宝忠可是她亲外公啊,孰轻孰重,还用别人提点么。 潘阳这般不可商量,孟广美心里多少不舒坦,在老潘家大巷口同潘阳分开之后,孟广美就忍不住跟他男人嘀咕道,“兆丰啊,你可得长点心眼,别总会死干活,你倒是找机会跟在你老大屁股后头多学学啊。” 孟广美不舒坦,潘兆丰还能痛快到哪去?眼下在潘兆丰两口子眼里,潘阳无异于是胳膊肘往外拐,可他们出的本钱少,又能怎么样! 两口子絮絮叨叨的讲着话,途径二房家门口,朱秀芝正坐在门外端了个碗喝稀饭,稀饭碗里零星夹了几筷子酸白菜。潘兆丰两口子在见到朱秀芝那一刻,不约而同的停了嘴,不再谈窑厂的事。 朱秀英似笑非笑的招呼了潘兆丰两口子一声,“哟,刚忙活回来呀?” 虽说大房和二房闹僵之后不再来往,但二房和三房表面上还说得过去,朱秀芝、孟广美妯娌两个还能坐在一块唠唠嗑,不过这种‘和谐’的现象在三房和大房合伙开砖窑之后就不复存在了,对于朱秀芝来说,三房无异于是背叛了他们二房,转而投奔大房,这种‘叛徒’,朱秀芝还能给他好脸子看? 朱秀芝不给孟广美好脸子,难道孟广美就会拿热脸去贴冷屁股?反正二房烂泥巴扶不上墙,无利可图,又费什么鸟时间去巴结她! 对于二房和三房之间的恩怨,大房人自然是不知晓,他们也不关心,毕竟自家的事都顾不全面呢! 这不,潘阳父子三人刚放工回来不久,现任潘家村生产队的书记潘士聪耳朵上夹了根烟匆匆赶来了,进门就道,“兆科叔啊,我可算是逮着你了,快,我要跟你说个好事。” 潘阳笑问道,“什么事啊,看把你给乐的。” 潘士聪哈哈笑道,“我想给你保个媒,把我外甥女说给你家士勋当媳妇儿怎么样?” ☆、73.3号一更 如果潘士聪不提说媳妇的事儿,潘阳压根就没把潘士勋结婚的事放在心上,毕竟潘士勋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呀,在潘阳那个年代,才是上高中的年纪,哪怕搁在这个时代,也有些小了。 潘阳没好直接回绝潘士聪,就道,“我家老二才十六呀,太小了,自己都狗.屁不通呢,哪能养活媳妇儿,两个小孩子成一家,一个脾气不和,一准天天干仗,太叫老人操心啦。” 潘士聪却道,“十六哪里小了,我十六的时候,我家闺女都出世啦,别看你家老二现在还不能主事儿,只要结了婚,再有个孩子,一准能成熟不少,有个媳妇管着,你和学兰婶子也能少操心不少!” 话虽这么说,潘阳还是不想让潘士勋这么早结婚,总觉得她是在残害未成年小孩。潘阳跟她二大爷打小就不亲厚,长大之后因为她爸和她二大爷闹过矛盾,潘阳也不怎么跟她二大爷一家人来往,潘阳除了知道她二妈妈叫王家美之外,其他一概不知。 眼下潘阳不准备应下潘士聪提的媒,自然也不好询问潘士聪他外甥女到底叫不叫王家美。 潘士聪是个会察言观色的,看出潘阳面上带着犹豫,他也不恼,转而从张学兰下手,对张学兰道,“学兰婶子,你就不想再使个媳妇,早点抱孙子?” 张学兰对抱孙子一直心心念念,可惜她大儿媳妇肚子不争气,潘盈都七八个月大了,她肚子还没动静,也不知道孙子什么时候能来。 要是她二儿子结了婚,给她生个孙子也不错。 只是还没等张学兰表态,潘阳就道,“士聪,还是再等两年吧,不是我有心回绝你,而是你看家里现在乱糟糟的,也没个像样的房子,等叔手里再有些余钱了,再给士勋娶媳妇也不迟。” 闻言,潘士聪瞪大眼道,“兆科叔啊,现在咱们户上户下的乡亲,哪个不知道你开了个砖窑,生大财了,就这样了,你还说自己手里没余钱?你唬我呢兆科叔,还说家里没房子,我看你家那两间石瓦房就挺好,虽说是给你家老大盖的,可你家老大不是去县城了吗,留给老二结婚一样的。” 潘士聪这边说得是头头是道,整得潘阳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绝了,她脑子里正琢磨言语回话时,张学兰就把话茬子接了过去,道,“士聪说的在理,你外甥女俊不?多大了?我看倒是可以让两个孩子见一见。” 潘士聪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拍手叫好,笑道,“不是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我外甥女长得是真俊,说得过一些,不比你家老大媳妇丑,就是有一点,比你家士勋大一岁,今年十七啦,不过她月份小,不得岁,其实也就大几个月而已。” 张学兰一听潘士聪说姑娘比潘士勋还大一岁,顿时有些迟疑了,女人比男人还大,这样不好吧,哪怕同岁也行啊... 潘士聪之所以这么极力要给他外甥女说媒,也是想着以后能跟老潘家沾亲带故,若非潘士聪跟老潘家是一个老祖宗,他一准把自个亲闺女说给老潘家当儿媳妇。 潘兆科这个人不简单啊!没分开单干的时候,潘兆科干的就是投机倒把的事,就差没本他潘士聪逮个正着了,分开单干也是她想的主意,现在终于分开干了,别人还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种地的时候,人家已经开杂货铺捯饬小生意了,眼下可倒好,又把砖窑给整起来了,日后他外甥女要是嫁过来,还能吃亏不成?! 到时候他潘士聪也能跟老潘家亲上加亲,以后遇到个什么事,也能互帮互助不是? 潘士聪心里的小算盘打得是噼里啪啦响,发挥他三寸不烂之舌的功力,愣是把潘兆科两口子说得没法回绝,最后只能应了他找时间见见面。 潘兆科两口子应了下来之后,潘士聪喜滋滋的立马回了家去,他要尽快去一趟王集村生产队,把这个好消息跟他妹子说一声,让他妹子给他外甥女好好捯饬捯饬,别忒大的姑娘了,还穿打补丁邋遢兮兮的衣裳,简直白瞎了俊俏的姑娘! 潘士聪前脚刚走,潘阳就忍不住责怪张学兰道,“你也真是的,没看到我不想应下啊,还这么快就松嘴。” 张学兰也是后悔了,没好气道,“我哪知道那姑娘居然比我们士勋还大一岁,要是早知道,我也不能应承下来。” 毕竟相亲也算是大事,晚上潘恒春从杂货铺回来,潘阳把这事跟潘恒春说了下,潘恒春就笑道,“就为这么大点事也能把你两口子难住?不想应承还不容易?等士勋和那姑娘见了面之后,再随便找个借口,就说两个孩子相处不来,不就完事了?” 潘阳不迭点头道,“还是阿哒有主意!这样潘士聪还不好说什么,这法子好!” 可下一秒潘恒春却又道,“诶,要是姑娘家还行,我看呀,让士勋早点结婚得了,也能收收性子,你看他这么大的人,还成天狗屁不通,士松倒比他还小两岁,瞧着比他可稳重多了。” 听潘恒春夸奖潘士松,潘阳心里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确实是这样,别的不说,单从在窑厂干活上来看,潘士松是个更有主意的孩子,手脚麻利不说,还一点就通透,只要潘阳烧窑,他哪怕熬夜也要陪着潘阳一块,一定要从头到尾跟着把砖烧出来,因潘士松的话来说,他要自己把握烧砖经验。 可潘士勋那个熊小子倒好,懒驴上磨屎尿多,他倒是也陪潘阳烧过窑,只是还没等上半夜熬过去,熊小子就倒在窑厂的简易帐篷里呼呼大睡了,压根不去想干一行精通一行的事。 眼下听潘恒春也同意让潘士勋早点结婚,潘阳也就不再过于执着年纪的问题了,严格来说,她跟她二大爷也没什么感情可言,早点给他盖个房结婚,也算是能向她爷爷交付了一件差事。 打定了主意后,潘阳也就不再想多,只等着潘士聪那头什么时候定下时间就什么时候见面。 熬过了最炎热的夏季,立秋之后一场雨下来,气温降了不少,顿时让所有人都长吁了一口气,烧窑本是件极为炎热而难熬的事,更何况是赶上了夏天,只是为了出砖挣钱,所有人只能咬着牙干下去。 所幸付出是有回报了,这一个夏季,潘阳他们除了接下公社中学这笔大单子,有零零碎碎接了些小单,不外乎是家里有孩子要结婚盖两间新房子。 总得算下来,这一季砖窑卖了大约五万块砖,尽盈利一千多块,按照批头分盈利,潘阳占大头,能得七百来块,姚宝忠分五百来块,剩下的三百来块归潘兆丰。 别的不说,单说潘兆丰,盖砖窑之初,他不过是出了两百块而已,现在一个季度下来,他竟然获利三百来块,可把他和孟广美高兴坏了。 照这个速度下去,等干到明年初,就能考虑把家里的茅草房翻新盖瓦房了! 不止潘兆丰在打算翻盖房子,姚宝忠也有打算,如今他家可不再是姚家村的穷户了,姚家村生产队的哪个人提起他不要竖上一个大拇指,看着老实巴交的人,怎么就知道跟别人合伙整买卖呢,还干得像模像样! 以前还是姚家村穷户的时候,没人愿意给他家老大姚祺田说媳妇,现在可好了,风向大逆转,一连好几个要给他家老大说媒的。 这现象,可把姚宝忠两口子乐坏了,乐归乐,不过姚宝忠还是有他焦心的事,别看外头人都在传他现在手里有多少多少钱,可只有他自个心里清楚,他手里的闲钱还不够盖三间大瓦房的,再翻过这个年头,他家老大就十九了,在户上户下没结婚的后生里可不算年轻了,为了老大的婚事,姚宝忠夜不能眠,翻来覆去想心事,想到焦心处就直叹气。 儿子不是姚宝忠一个人的,不仅姚宝忠急,韩乃云比他更急,两口子绞尽脑汁想法子,还真叫韩乃云给想出了个主意。 第52节 她对姚宝忠道,“要不我们先这样,既然我们自个烧砖,那就可以先不用考虑砖钱的问题,大不了赊账,折成钱以后我们慢慢还,只要我们手里积攒够门窗瓦的钱,还有付泥瓦匠的,我们立马就开工建房。” 姚宝忠一听韩乃云这么说,茅塞顿开,不迭点头道,“这法子可行,不过我们不能自己算快活账,毕竟砖窑不是我们自己的,明天我先跟兆科、兆丰两兄弟说下,如果行,等秋季庄稼收完之后,我们就准备盖房子,争取赶在年前完工。” 姚宝忠没耽搁,次日去窑厂上工就同潘阳和潘兆丰提了这事,潘阳倒是没意见,毕竟要盖房结婚的是她大舅舅,如果姚宝忠手里头钱不够,她帮助他些钱也是可以的。 只是潘兆丰听了姚宝忠的想法之后,久久没能言语,心道谁说姚宝忠老实巴交了?这不是挺精明的么,都知道先赊账盖房了,这主意,他都没想到呢! 既然他大哥都没意见了,潘兆丰也不好多说,只能表示赞同,可等潘兆丰把姚宝忠赊砖盖房的事跟孟广美说了之后,孟广美当即就炸了,二话不说就闹到了大房家,嚷着要找潘兆科说事。 潘兆丰打心眼里巴不得他女人闹腾闹腾呢,自然不会真揽着,最多是当着大房两口子的面骂孟广美两句,说她不懂事不消停而已。 孟广美跟了潘兆丰十几年,能听不明白潘兆丰话里的意思?他骂她不懂事不消停,意思就是你再不懂事不消停些,索性把事情给吵嚷开了。 得了她男人的应允,孟广美底气更足了,趁晚饭的功夫,当着潘恒春的面,孟广美道,“阿哒,大哥大嫂你们都在,那正好,我也把话说开了,姚宝忠要赊砖盖房的事我不同意,砖窑才盈利多久啊,他就想吃碗里看锅里,他家老大结婚要盖房,我们呢,大哥你也看看我家房子,漏雨漏成那样,还能住人吗?我们才是最赶着盖房的啊!” 潘阳一句话点破了孟广美的来意,悠悠道,“说白了,你现在也想赊砖盖房?” 孟广美哽了一下,方才硬着声音道,“难不成我们还不能盖房了?” 潘阳点点头,看了看一声不吭的潘兆丰,心里跟明镜似的,明白两口子唱的是哪出戏,就道,“能,你们当然能盖房了,前提是砖不给赊,我们谁有盖房我不反对,前提是把砖钱垫上,包括姚宝忠也是,我明个就跟他说清楚。还有一点,你们盖房可以,但不能耽误去窑厂上工,窑厂哪天能少得了人?要是你们都在家忙活盖房了,谁去窑厂干活?那不成留我们父子三个在那儿累死累活的干?要真那样,也成,盈利我们自个独吞,只要你们两家有任何一家缺工,那当季烧砖的钱可就不能分给你们了。” 孟广美没想到她大伯子会突然会说得这么开,原本她以为她大伯子会顺水推舟,也应了他们赊砖的事。这下孟广美可就没了刚才的一身劲儿了,就算眼下她家能掏得起买砖钱,也不能整天在家整房子而不去窑厂上工啊,不去窑厂干活,哪来的分红? 潘阳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潘兆丰终于表了态,他先是骂了一句孟广美瞎折腾,而后笑道,“大哥说的在理,眼下正是窑厂忙的时候,我们都想着盖自家房,谁还去上工?既然这样,那大哥也跟姚宝忠说一声,让他好好干,等挣了钱,明年开工也是一样的。” 既然我不能盖,那我也不让你盖。 眼下潘兆丰就是存了这个心思,可他没想到的是,姚宝忠手里头竟然有足够的钱买砖,仍旧风风火火的盖起了砖瓦房来! ☆、74.3号二更 潘阳当着潘兆丰的面,直接明说了三家之中无论哪家人想盖房,那可以,前提必须每天有人去窑厂上工,还不给赊砖。 既然都说开了,潘阳不好当着潘兆丰一套,当着姚宝忠又是另一套,自然是把不能赊砖的事也跟姚宝忠说了下,姚宝忠这个老实憨厚的庄稼汉,当即窘迫的面红耳赤,不停搓着手,半天方才道,“兆科,我...你看我也是疾病乱投医了,叫你为难了,我...我...实在不行,我借钱开砖...无论如何这房子必须得盖啊。” 都是当父亲的人,潘阳自然能体会姚宝忠的焦心,问姚宝忠道,“祺田的亲事定下来了吗?” 姚宝忠卷了根烟点燃,抽了一口方才道,“定倒是没定,前些时候见了个姑娘,瞧着还不错,要是处着没问题,我也就准备给他定下来,老大再翻过这个年头都十九啦,该结婚了。” 想到她大舅第一次不成功的婚姻,潘阳斟酌了片刻,方才又问道,“是哪家的姑娘?叫什么?” 姚宝忠没想太多,直接道,“程家村生产队的,姑娘名叫程凤燕。” 潘阳心里咯噔一下,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前大舅妈好像是叫程凤燕! 程凤燕这个人,用潘阳她妈的话来形容,那就是个风流女人,长得极为漂亮,穿着打扮也时髦,程凤燕嫁给姚祺田之后,只在一块生活了一年多就离婚了,至于离婚的原因,因为程凤燕耐不住寂寞,跟别的男人勾搭在了一块,给姚祺田戴了顶绿帽子! 好在两人结婚一年多都没有孩子,不然眼下潘阳还真不好做了。 既然没有孩子,潘阳也不怕什么改不改历史了,当即委婉的反对道,“姑娘好不好,还得你们再打量打量,先别急着定嘛,有好的头绪,我来给祺田说一个。” 姚宝忠呵呵笑道,“你说的在理,是不能太急,何况房子都还没盖呢,说不准人家姑娘嫌我们家破烂,还看不上我家老大呢。” 潘阳道,“宝忠大哥,这样吧,盖房子的钱我先借你,房子你先盖,我这边继续给你留意合适的姑娘,等一有头绪,我立马给你介绍。” 姚宝忠一听潘阳要借钱给他盖房,心下大为感动,可却拒绝了潘阳的好意,道,“兆科啊,你家老二也快道娶媳妇的年纪了,你压力不比我小啊,盖房子的钱我可不能再借你的,你放心,我有办法,能借到买砖的钱!” 潘阳清楚姚宝忠的为人,他说不要就真不会要,潘阳不多再多说什么,只是道,“成,实在凑不够我手里头还有些闲钱,你管我这里拿就成。” 姚宝忠哎了一声,又叮嘱潘阳道,“兆科,你可得给我留心下合适的姑娘啊。” 说起合适的姑娘,潘阳还真想到个,潘广臣有个幺妹子潘广玲,十七了,还没说成人家,长得虽然不算出挑,但性子好,干活也麻利,户上户下没有不夸这姑娘好的,潘阳有心把潘广玲说给姚祺田当媳妇,就把这事搁在了心上,找时间跟张学兰提了下。 张学兰听潘阳这么一说,也觉着合适,顿时起了说媒的兴致,连声道,“这个好这个好,姚宝忠两口子都是实在人,尤其是姚宝忠,广玲要是能给他们当儿媳妇,也算是有福气!我明个就跟广臣他老娘提一嘴,看她同不同意,只要广臣老娘没意见,我立马安排两孩子见个面。” 如此,这媒婆的活算是被张学兰揽了过去,张学兰动作倒也迅速,立马跟广臣老娘提了,潘广玲眼看就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既然有合适的相亲对象,广臣老娘还有不应下来的道理?自然是巴不得她老姑娘赶紧嫁出去! 有了张学兰在中间牵线,姚祺田和潘广玲很快被安排见了面,见面的地点就安排在老潘家。 见面那天,姚宝忠和潘阳都在窑厂忙烧砖,没时间回去凑热闹,韩乃云带着姚祺妹陪着姚祺田一块过来了,虽然张学兰恨不得把潘广玲夸上了天,但眼见为实,韩乃云还是要亲自看看才成。 两下相看之后,张学兰又各自询问两家人的意见,广臣老娘对姚祺田这个后生没什么意见,长得高高大大,一看就是能干活的,心里自然满意,倒是韩乃云,她有些犹豫。 韩乃云犹豫,倒不是说潘广玲不好,而是姚祺田前不久相的程凤燕还在哪儿搁着,人家那头没说不愿意,韩乃云也不好有下一步行动。 张学兰摸清了里头的事之后,直接对韩乃云道,“那还不简单,就直接说你家老大跟程凤燕处不来,推了对方不就成了?” 韩乃云道,“我们到底是男方,拒了人家女方,女方估计会觉得失了面子。” 对韩乃云的‘体贴’,张学兰很不以为然,一语道破关键点,她道,“乃云啊,你也是糊涂,人家姑娘没说不愿意,可她说愿意了吗?你家老大都更她处多久了啊,该应下来的早就应下来了,依我看,人家姑娘也是在吊着你家老大,既不想放你家老大,还又想着去相更好的。” 听这么张学兰这么一说,韩乃云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儿,她就说每回只要她问她儿子跟程凤燕处得怎样时,她儿子都兴致缺缺道,“就那样,几乎见不着她面,我能说什么行不行啊...” 她韩乃云也是死脑筋,人家姑娘都爱理不理的了,他们哪还能干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事儿,不是自甘下.贱吗! 这么一想,韩乃云一拍大腿,对张学兰道,“成,回头我立马让宝忠给程凤燕家带个话,就说我家老大跟她性子处不来,至于广玲,只要广玲她娘没意见,我们也是没意见的!” 既然两下都没意见了,那还不就是分分钟定亲的事? 定下亲事之后,就意味着姚宝忠要抓紧时间盖房子啦,他的目标是争取今年年底把房子盖好,等来开春粉刷一新之后,立马给两个孩子办事,要知道,比他岁数还小的潘兆科都已经抱孙女啦,老姚家的下一代还没个影子呢,可把姚宝忠给急坏啦! 可盖房子前,姚宝忠不得不要应对秋忙。不仅姚宝忠,潘阳、潘兆丰两家都得忙活,为了应对秋天的大丰收,他们不得不暂时停止了烧砖,全力以赴投入到秋忙中,毕竟对于老农民来说,收粮食可算是他们收入的重要来源啊! 为了尽快把庄稼收完,三家商量之后决定今年就合在一块秋忙,哪家地里黄豆先熟了,就合力去哪家地里赶收,人多力量大,大家心里都想着赶快收完庄稼,好投入到烧砖事业中,所以没人敢偷懒,早起贪黑没日没夜的干着,几乎没用几天就把所有庄稼都收到了打谷场上。 庄稼收是收了,可打谷粒却成了大问题,三家合起来二十多亩地的收成啊,要打到什么时候才能完工! 潘士尧就建议所有人道,“我们应该合买一台拖拉机,有拖拉机之后,不仅打谷粒的速度快,等庄稼收完之后,拖拉机还能开到窑厂上用,送个砖什么的方便,总比你们用驴车拉省事,从长远来看,买拖拉机是早晚的事。” 潘阳又何尝没想过买拖拉机,只是买得起拖拉机,他们当中所有人却没一个会开的。 潘阳道,“都不会开拖拉机,买了也是放着没用啊。” 潘士尧一拍大腿道,“那还不简单,先买回来,我来教开拖拉机,阿哒你忘了,我连卡车都会开,何况是个拖拉机,这些都不算是个事,要我说赶紧买吧,别耽误时间了。” 听潘士尧这么说,潘兆丰也觉得可行,就道,“大哥,买拖拉机我支持,单靠人力实在太费劲了!” 姚宝忠也道,“买,赶紧去买!” 既然三家人都没意见,潘阳也没耽搁,当即从公账上支了钱,和潘士尧一块去县城的农机市场买拖拉机,正是大丰收的季节,农机市场里来买拖拉机的人不算少,但他们多数是生产队中很十几户家庭合力买一台,像潘阳他们三家合买的还是头一份。 农机市场的销售员领潘阳父子二人参看不同品牌的拖拉机,有东方红、东风这些家喻户晓的品牌,还有像五征这样的地方品牌,还有华川、中州等品牌。 潘阳让销售员挨个介绍价钱,她从公账上支出了一千八百块,他们预算有限,超过一千八百块的价位都不能考虑。 销售员见潘阳父子二人诚心要买,也就热情的挨个介绍道,“我们目前有的东方红牌子的拖拉机卖价最高,要一千五百块,东风一千四,五征、华川还有中州要稍微便宜些,五征一千三百八,华川一千三百二,至于中州,和华川价格差不多,要一千三百五。” 听销售员这么说,潘阳吁了口气,这么说来她带的钱还算足够,潘阳对拖拉机性能使用方面的问题一窍不通,扭头低声询问潘士尧的意见,“士尧,你对这些比我们在行,你看买哪个好?” 潘士尧仔细看了看,方才对潘阳道,“阿哒,我建议你买东方红,虽说最贵,但口碑是最好的,耐操性也强,旋地的时候四缸增压省油...” 潘士尧说得头头是道,潘阳听着云里雾里,外行看外观,内行看门道,最后潘阳还是听了潘士尧的意见,花一千五百块钱买了东方红牌的拖拉机,并且在父子二人的软磨硬泡之下,销售员赠送他们一缸柴油,足够他们开到家。 潘阳父子二人开着崭新拉轰的拖拉机进潘家村生产队时,可把潘家村生产队的乡亲们给羡慕坏了,要知道,当初分开单干前,他们整个生产队也就只有一辆拖拉机而已,还是使了十几年的老爷车,眼下才分开单干一年多而已,潘兆科这个老货居然买了台新的! 拖拉机发动机不停的发着‘突突突’的声音,一直响到村头打谷场上方才停歇。 所有人都围观了上来,爱不释手的抚摸着这辆宝贝,张学兰更是忍不住问道,“兆科,快说说,花了多少钱?” 潘阳给他们比划了一个数字,道,“一千五百块。” 一千五百块啊,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烧两万块砖才能净盈利两百多块而已,一千五百块就意味着等秋忙之后,他们得没日没夜烧出十万多块砖才能把拖拉机的钱赚回来,实在是太贵了! 这么贵的东西,在所有人眼中它就是个宝了,如果不是等着它来打谷粒,他们实在是想把它供起来放着啊... 有了拖拉机之后,学开它也是个问题,虽说潘士尧会开拖拉机,打谷粒的事,他辛苦点,在家开个几天能把谷粒全部打完收回家,可他总不能一直待在家不去城里干买卖了吧,等他走以后,远的不说,就搁在眼前的犁地、旋地该由谁来做? 必须得先教会一个人开才行! 潘兆丰抢着要先学,无论如何,开拖拉机可是门技术活,所谓技多不压身,学会了可不是件坏事儿。 潘兆丰心里打的那点小算盘,大家心里都清楚,只是嘴上不说而已,可背地里张学兰还是忍不住跟韩乃云嘀咕道,“学开拖拉机这种事,就该让小一辈的人先上,小年轻们手脚灵活,反应又比我们快,还是应该让他们先学,兆丰也是的,生怕赶不上似的,尽在里头添乱。” 因为给姚祺田说亲的事,张学兰和韩乃云的关系又拉近了些,眼下这两个中年妇女可算是找到了伴儿,成天没事就坐一块东家长西家短的,反倒是孟广美,因为潘兆丰,张学兰不乐意同她说‘心里话’。 到底是张学兰的小叔子,说白了人家都姓潘,才是一家子人,哪怕张学兰在背后说潘兆丰坏话了,韩乃云也不能接着话茬继续说,反而宽解张学兰道,“哪个学不是学,兆丰兄弟先学会了一样的,以后小一辈的几个孩子就让兆丰再教他们。” 不管如何,还真叫张学兰给说准了,潘兆丰到底不比年轻人,学起拖拉机来笨手笨脚,反应实在是慢,把潘士尧急得不行了,最后不得不对他三叔道,“叔,我等着回城里呢,实在是没工夫教你了,还是让士勋他们来学把,等他们学会了,你再跟着慢慢学,你看成不成?” ☆、75.4号一更 潘士松这个半大的毛孩子成了三个孩子中最先学会开拖拉机的,十四岁的潘士松还没开始发育,足足比潘阳矮了一个头,遗传了老潘家男人瘦长的身材板子,每回潘阳见他身上罩着肥大的对襟小褂,稚气的脸上挂着严肃之色,坐在拖拉机扶手坐位上像模像样的开拖拉机时,就忍不住要咂舌。 她爸可真是好样的! 等秋忙结束之后,姚宝忠家的房子就开始动工了,因为他和姚祺田这两个汉子少不得每天都来砖窑烧砖,家里盖房子的活儿就只能留给韩乃云看着。 姚宝忠家请了三个大工,每个大工后头又配了两个拎泥桶子、搬砖的小工,大工一天两块的工钱,小工一块五,香烟姚宝忠用的是九分钱一包的握手牌,三个大工六个小工只要来上工就得发一包,酒姚宝忠用的是散酒,一天至少得打两斤,此外姚宝忠还得天天管饭,韩乃云留在家就是负责每天给工人们烧饭,外加看着工人们有没有偷懒。 盖个房子代价这么大,韩乃云得要精打细算呀! 眼见姚宝忠家盖房子娶媳妇了,张学兰也有些蠢蠢欲动,她也想给她家老二盖房子娶媳妇了。 虽说眼下家里有两间石瓦房,可在张学兰看来石头瓦房早就过时了,瓦房要红砖的才够气派,而且家里地方太小,都潘士勋再娶了媳妇有孩子,都住在一块未免太拥挤,张学兰心中隐隐生出了另找地方盖新房的念头。 她把这个想法说给了潘阳听,潘阳心里也在想这个事呢,就道,“新地方我已经想好了,就用兆丰他们家后边的那块地方,地是兆丰的,我出面跟他谈,我们用底湾或坝下的地跟他换。” 潘兆丰家就住在大巷最里面的‘后岗头’,再过了他家,后面就是光秃秃的地了,潘兆丰家的两分自留地也在那里,若是把潘士勋的房子盖在那里,倒也清净。 可是想到潘兆丰向来是个鬼点子多的人,张学兰不得不事先提醒她男人,道,“兆科啊,要是兆丰他漫天讲条件,你可不能为了那点地方让我们吃太多亏,实在不行就我们就给别人换地,我就不信还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了!” 潘阳点头道,“放心,我心里清楚着呢,他想占便宜,还要看看我同不同意。” 这边潘阳和张学兰已经把最坏的结果都想齐全了,可却没想到潘兆丰在听了潘阳要换地方的话之后,毫不犹豫的就应了下来,干脆道,“就那两三分地,大哥拿去用就是,不用拿别的地方换啦。” 潘兆丰突然这么爽快,倒是让潘阳心里直打鼓,原本以为潘兆丰会好好‘敲诈’她一番,没想到竟然这么好说话? 不管如何,潘阳还是拿了别的地方跟潘兆丰换了地,并且让潘恒春作证,拟定了协议书,双方签字按手印之后,后岗头的那块地方就算归潘阳所有了。 要说潘兆丰心里真没打小算盘吗?那倒也不是。潘兆丰眼瞅着也要盖房了,可盖房的钱他一时半会都凑不齐,眼下大房算是承了他们三房的人情,到时候盖房了,他跟老大提借钱的事也好张嘴说,毕竟他帮了老大在先不是? 后岗头的地方是弄到手了,可潘阳一时半会却不准备盖,一来窑厂正是忙的时候,她没那个精力再去操心盖房的事,二来也是因为她手头确实紧。 买拖拉机就从公账上花了一千五百块,她还得还潘士尧小夫妻二人的三百多块钱,手里头剩下的哪还再够盖房啊! 尽管潘阳一时半会盖不起新房,可潘士聪那头还是剃头的担子一头热。潘士聪现在一门心思的认为潘阳手里有钱,飞黄腾达那是迟早的事儿,房子没盖起来不要紧,照样张罗他外甥女来跟潘士勋对象。 潘士聪他外甥女不是别人,还就是潘阳她二妈妈王家美。 第53节 潘阳对她二妈妈的印象可以用三个字来形容,不讲理。 她二妈妈也算是女人中的极品,媳妇中的战斗机了。长得五大三粗,特别强势的女人,把她二大爷拿捏的死死的,潘阳不知道她二妈妈年轻时候是什么性子,反正从她记事起,她二妈妈就已经在当家做主。 在她二大爷和二妈妈组成的小家庭里,她二大爷压根就没有发话做主的权力。 这也是潘阳最焦心的地方,潘士勋都下学这么久了,还一点主事的能力都没有,干事又被动,还总爱偷懒,最令潘阳失望的还是一点主见都没有。潘士勋这样,怪不得以后会被他女人拿捏的死死的。 这大概就叫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吧。 潘士勋对象那天正好赶上中秋节,砖窑停烧了一天,所有人都在家歇息,准备安安生生的过这个中秋节。正因为如此,潘阳也得以见到她年轻时期的二妈妈。 十七岁的王家美虽然不像中年发福之后那样五大三粗,可眼下也不算瘦,她个子高,骨架又大,潘士云跟她站一块,瞬间就被衬托成娇小的软妹子。 本以为张学兰会不满意王家美的样子,可没想张学兰瞧见了之后却不住点头,私底下还跟潘阳说,“这姑娘我瞧着可比秀英好多啦,你瞧她那屁股,她那身量,长得可真结实,一看就是个能生娃娃的!” 听张学兰这么一说,潘阳好一阵无语。 是啊,潘阳差点都忘了,这个年代的农村人审美点跟潘阳那个年代可大不相同,潘阳那个年代以锥子脸为美,并且骨架小越瘦越好看,可眼下这个年代就不一样了,在张学兰眼里,脸长得圆乎,胸大屁股厚实,重要的是胯要大,这样才算是个美媳妇! 这样想,也就怪不得潘士聪要把他外甥女夸上了天,在大多数人眼中,王家美确实长得好! 就连老头子潘恒春都止不住点头道,“这姑娘好,就是不知道性子怎么样,是不是个顺当的孩子。” 潘阳想也不想,张嘴就来了一句,“指定不顺当。” 听她这么笃定的语气,张学兰斜眼睨她,道,“你认识人家姑娘?怎么就知道人家姑娘不顺当了?” 潘阳当然不能说她很熟悉王家美了,面对张学兰的质问,潘阳摸摸鼻子,心虚道,“我会看人面相,瞎猜的。” 张学兰伸手对着潘阳的胳膊拧了一把,没好气道,“跟阿哒商量正经事呢,你在这瞎说个什么劲儿!说正经的,潘兆科你要是没什么意见,我看这亲事定下来得了。” 没有意见,潘阳怎么就没有意见了?!她意见可大着呢,她可不想王家美进她家门之后,把家里搅和的鸡犬不宁,而且张学兰的性子又强势,婆婆和媳妇还不得天天干仗? 潘阳也不管以后她那几个堂姐堂弟还能不能出生了,当下反对道,“这亲事先不定,等摸清对方姑娘的性子再说,要是不顺当的,长得再好也不能应下这门亲事。” 所谓家和才能万事兴,潘恒春也生怕家里有个不懂事的孙媳妇啊,别的不比,哪怕这个叫王家美的姑娘能和秀英差不多,顾得上大场面,就很不错了,可怕就怕在这姑娘连大场面都不顾及,如果真是那样,还不够叫人头疼的。 潘恒春吧嗒吧嗒的抽着烟袋,也符合道,“兆科你顾虑的是,学兰这门亲事我们先不应,先摆出观望的态度,士勋年纪又不大,我们不着急,先等等看,要是有合适的姑娘,我们再继续相,本来相亲嘛,就是要挑个好媳妇,可别整些不省心的回来。” 既然老头子都这么说了,张学兰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尽管此时她抱孙子的念头很强烈,可潘恒春父子二人的话她也放在了心上,所以当潘士聪问她对这门亲事看法时,张学兰折中道,“你家外甥女瞧着挺好,我们大人看好不成,关键得孩子没意见才行,我家老二是个顺毛驴,得要让他点头同意才好啊。” 张学兰的言下之意就是潘士勋对你家外甥女不是很满意。 不得不说,无论是哪个年代,若是长辈对姑娘不满意,但又不好明面上说清楚,多半是拿孩子来说事,把意见都推到孩子头上,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孩子不愿意,他们大人也没法子啊! 多好的说辞,多好的推脱借口! 张学兰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潘士聪也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张学兰话里的意思,他也不是自甘下.贱的人,非要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既然老潘家人持观望态度,潘士聪也就不再一门心思攀亲戚了,他甚至有段时间还在心里打算过,要不再给他外甥女说他们生产队的另外一户人家?另一户人家过得也不错,家大田多,还有骡车,房子虽不是红砖房,但也是新盖的石瓦房... 事情搁置之后,老潘家人也没太放心上了,毕竟大丰收之后,老农民们手里头有了闲钱,都想着把家里的房子整整,钱存的够足的,就想着盖红砖房,钱不太够的,就退而求其次,房子一半用石头打底,一半用红砖垒,去窑厂下订单的人多了,也就意味着老潘家和老姚家的人要没日没夜的赶烧砖。 连着忙活了三个多月,直到入了冬,他们才算稍微安歇下来,不用天天烧窑,多少让所有人缓了口气。 这天下大雨,潘阳难得没去窑厂,就待在家歇息。不仅她没去,潘士勋和潘士松也没再去,潘士勋可不管外头有没有下雨,好容易歇息了,他肯定是要出去跟二流子们鬼混的,潘阳一早起床时,潘士勋就没了人影,就问潘士松道,“你哥呢?” 潘士松正坐在廊檐底下吃饭,听潘阳这么问,他头也不抬道,“我怎么知道,他一天到晚神神秘秘的,去干什么又不会跟我说。” 撇开还在玩泥巴的潘士告不谈,单说潘士尧、潘士勋、潘士松兄弟三个,很明显的,潘士尧和潘士松两兄弟的关系比较亲密,潘士勋则跟他们处的都不太好,倒不是天天干仗的那种不好,就是给人感觉不怎么亲厚,对于潘士勋的去向,潘士松从来不关心,也不会过问。 既然潘士松都不知道了,潘阳也懒得多管,刷牙洗漱之后,潘阳也端了饭碗坐二层石台阶上吃饭,等父子二人吃完饭后,潘阳把上一季度的账本拿了出来,她报账,潘士松就在一旁打小算盘,小算盘拨得噼里啪啦一阵响,没到中午,父子二人就把账给算了出来。 “阿哒,前三个月我们一共烧了九万五千块砖,按照两分三厘卖出去,共挣了两千一百八十五块,刨除买煤炭花的钱,还有给拖拉机加柴油钱,应该净盈利一千八百块左右,再有两家赊账赊了四百五十块,我们现在手里头的钱应该是一千四百块左右,阿哒,你手里头是不是这些钱?” 潘阳方才反复点了几遍,她手里头的钱有一千三百块,至于为什么不是潘士松算的那些钱,因为毕竟合伙干买卖,钱都是共有的,难免有人钻空子,顺手从公账上摸个五块十块的,到底是谁干的,潘阳也不想弄清楚,只要钱数上没什么大出入,差不多也就得了。 潘阳他们父子算账,张学兰就搬个小凳坐在堂屋门口,借着外头的亮把家里几个男人穿破的衣裳都给挨个补上,眼看就晌午了,张学兰咬断线头子,扭头问堂屋里算账的父子二人,道,“可有想吃的,我去烧饭了。” 潘阳还真有想吃的,她道,“烧雪里蕻疙瘩汤吧。” 这个季节,几乎家家户户都腌了雪里蕻,雪里蕻疙瘩汤也算是常见的一道吃食,腌好的雪里蕻切碎了,捏干里面的水分,倒在和面盆里,掺上白面粉一块揉成面团,再揪成一小块一小块丢进大铁锅里,兑上水烧开,就成了一锅黏糊糊的雪里蕻疙瘩汤,别看卖相不好,味道却是一绝,潘阳能连吃两大碗,还得再加两块馍馍才成! 按潘阳的要求,张学兰烧了一大锅疙瘩汤,都大中午了,潘士勋还没回来,他们也不管了,留了饭盖在锅里,其余的该吃吃该喝喝。 老潘家人不过刚吃完饭,碗筷都还没收呢,潘士聪就领着他外甥女找上了门,满脸怒容,进门就指着潘阳的鼻子怒声道,“兆科叔,你儿子干的好事!学兰婶子不是说你家老二看不上我们家美吗?现在又是怎么回事,我们家美肚子里有了你家老二的娃娃!” ☆、76.4号二更 潘士聪的话无异于给老潘家投下一颗炸弹,瞬间把老潘家这锅水给炸滚了,所有人惊讶的半响说不出话来。 好半响,潘阳才张了张嘴,艰难的安抚怒火冲天的潘士聪道,“士聪你先别气,先坐下来,有话好商量。” 说完,潘阳扭头对潘士松道,“士松,去把你小哥找回来,让他给我快点滚回来!” 最后一句话潘阳几乎是咬着牙在说的,这个不省心的狗东西,她想着法子避开王家美,可他倒好,上赶着把人整怀孕了,这下行了,这婚事不成也得成,哪有还没定亲就把人搞怀孕的,真是根搅.屎棍! 得了潘阳的指令,潘士松一溜烟的飞快跑出去,也不知道他在哪把潘士勋找到的,没多久,潘士松、潘士勋两兄弟就一前一后回来了,潘士勋缩头缩脑的走在潘士松后头,一进大门就飞快的抬眼瞅了潘阳一下,见潘阳面色铁青,潘士勋很快垂下了脑袋,一副要死不活看你能把我怎么着的架势。 一路上潘士松已经把事情告诉他了,潘士勋这混小子,到现在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得知王家美肚子里有小娃娃的那刻,潘士勋的想法是,有了就生呗,又不是什么大事。 显然,这个十六岁的大男孩还不知道什么叫做责任,因为娶老婆生孩子,在他看来,都是他阿哒的责任,娶老婆的钱他阿哒给,至于养孩子,他娘还活着呢,自然丢给他娘来养。 当初跟王家美相完亲之后,虽然老潘家人都不太赞同,可也没人明着警告他潘士勋不准跟王家美来往啊。 更何况,王家美这姑娘有心眼,还挺主动,潘士勋这个毛头小子,三两下就被王家美给收服了,只要不去窑厂烧砖的日子,潘士勋就抽空往王家村生产队跑。 自打他下学干事之后,兜里也有些小钱,潘士勋每回去王家村生产队也不空手,总拎点零嘴儿,大中午或挨着傍晚,王家美背个篓子去地里打猪草,潘士勋就跟在她后头,在搁老远才能看见零星几个人的野地里,正是酝酿情.爱的的好地方,两个青春期的孩子,对彼此又有意思,自然把持不住,干了不可言说的事儿。 王家美在十四岁时月经就来潮了,十七岁的她各方面已然发育成熟,定时来潮,和潘士勋拱了几回草垛子,有了娃娃自然也不惊奇。 肚子里刚有了娃娃,难免有早孕反应,王家美这个姑娘还不知道自己有娃娃时,就被她娘给注意到了,身为过来人,王家美她娘自然清楚闺女好好的吃个早饭,放下碗筷就跑出去干哕是什么意思,还未出嫁的姑娘有了娃娃,那可是天大的事儿,可把王家美她娘给气坏了,把她闺女拉回家锁上大门连声质问。 顺藤摸瓜,可算把‘肇事者’潘士勋给摸了出来。 王家美她娘二话没说,立刻就领她闺女去回了娘家潘家村生产队,她自己没脸找上门,就让她哥潘士聪领着王家美去老潘家,怎么着也得让老潘家给个说法啊! 眼下潘士聪怒瞪着老潘家的一家之主怕潘阳,硬着声音道,“兆科叔,你看怎么办吧。”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只能赶紧定下亲事,趁着肚子没大起来前给他们办婚事了! 潘阳斟酌了下,方才道,“士聪,帮我带个话给你妹子,就说我这边挑个合适的日子就去她门上定亲事。” 不管怎么说,定亲可不是个小事情,男方这头既要准备彩礼还有请村有声望的老人一块陪同,挑个黄道吉日去女方家,不是三两天就能解决的事。 其实说心里话,潘士聪对这个结果是乐见其成的,不管过程愉不愉快,他外甥女总归成了他老潘家的媳妇,潘阳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潘士聪也不是咄咄逼人的人,叹了口气道,“成,回头我就跟我妹子说清楚,兆科叔,你们尽量快些,希望你能为我们家美考虑考虑,事已至此,她一个姑娘家面子往哪儿搁呀,唉...” 到底是丢人事,潘士聪也不好再说下去了。 潘阳抬眼皮子看了一眼和潘士勋同样一副怂包样架势的王家美,心里止不住冷笑,谁说这个年代女人保守的,也有很大胆很前卫很开放的,譬如眼前这位她二妈妈,就很潮嘛,现在才说丢人,当初干事的时候就没想过丢人,脑子给狗吃掉了? 潘士聪目的达到,也就领着他外甥女家去了,潘士聪甥舅两个刚走,潘阳就变了脸,让潘士松去把大门反插上,潘阳气得抬脚照着潘士勋的屁股就是一踹,瞪眼道,“死崽子,滚到堂屋去给我跪下!” 潘阳上一回发这么大火还是在潘士云被猥亵时,眼下潘阳这么生气,就连张学兰也不敢多一句嘴了,一个劲的给潘士勋使眼色,让他听话些赶紧去堂屋跪着。 潘士勋也怕他阿哒真揍他,垂着脑瓜子,顺从的去堂屋跪下,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没精打采。 潘阳两手掐腰,在堂屋里气得来回打转,指着潘士勋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干脆什么也不说了,直接抽了张学兰裁衣裳的长尺,照着潘士勋的后背就是一阵抽,把潘士勋抽得哇哇大叫。 张学兰拦了几下没管用,吓得她赶紧让潘士松去杂货铺喊潘恒春回来,也只有老头子能管住潘阳了。 潘士松马不停蹄的去杂货铺换回了他阿爷,潘恒春刚进门,就听见堂屋里噼噼啪啪一阵竹条炒肉丝的声音,潘士勋到底是他孙子,潘恒春当然心疼了,赶忙拦住了潘阳,呵斥道,“事情都发生了,打孩子还管什么用,平时没管理好,现在打就成了?!” 想到潘士勋干的那点破事,潘阳心里就一阵发堵,气得她摔了长尺,一屁股坐在长板凳上半天没吭声。 潘恒春也挨着潘阳坐了下来,看了一眼被抽得眼泪汪汪的孙子,潘恒春叹了口气道,“算了,既然都这样了,也未必是坏事,毕竟那姑娘都有了我们老潘家下一代了,赶紧让她进门吧,这个时候再气也没用了。” 潘阳连连哀叹了几声,道,“阿哒,叫我该怎么跟你说啊!” 总不能告诉他们王家美不是个省油的灯,进门之后分分钟能让这个家不安生吧,就算她说出来,也没人会信啊! 有了潘恒春在,张学兰胆子也大了些,接过潘阳的话茬子道,“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照我看这明明是好事啊,那姑娘又没缺胳膊断腿,既然肚里有娃娃了,那就赶紧让她过门,要不了明年这个时候你就能抱孙子了,多好啊!” 潘阳给气笑了,道,“孙子孙子,我看又是个孙女!” 潘阳这句破嘴话差点没给张学兰噎死,张学兰最忌讳这种话,当即不愿意了,两手手掐腰,做出一副随时要跟潘阳干仗的架势,怒瞪道,“潘兆科你想吵话是吧!” 潘阳这会不爽着呢,自然也不甘示弱,怒瞪张学兰,两口子跟个炸了毛的斗鸡似的,分分钟都能干上一仗。 潘恒春侧侧身子,不愿意看到这种场景,半响方才道,“好了!事都够多了,你们就别再掺和了!” 对啊,单单这件事就已经够让人烦心的了,别的不说,就眼下彩礼和房子的事都得解决。 现在已经入了冬,盖新房肯定是来不及了,王家美最迟翻过年就得嫁过来,不然等肚子大起来,可真叫人看笑话了,不仅王家美娘家面上无光,连带着他老潘家也会叫人笑话,潘阳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到时候外头人肯定要说三道四。 有潘士尧结婚在前头,潘士勋也不能搞太差,虽然潘阳不喜欢她二大爷,但她现在不是潘阳,而是潘兆科,对于潘兆科来说,潘士勋和潘士尧都是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断然不能过偏向哪个人,更何况还有潘恒春和张学兰在,就是潘阳有意偏心,他们也不能同意。 潘士尧定亲时,彩礼是两百块,眼下潘阳准备给王家美也是两百块彩礼。 哪知潘阳刚说出来,张学兰就犹疑道,“那还是两年前的彩礼价,现在户上户下人手头宽裕了些,彩礼都涨价啦,别的不说,姚宝忠给广玲还两百六十块彩礼呢,我们就给两百块,会不会少了点?” 潘阳不情愿着呢,没好气道,“要给你给,我不给,就两百块,爱咋咋地。” 在张学兰心中,她男人一直是个论理的人,现在可倒好,为了老二的亲事,居然耍起了小性子,当着潘恒春的面她没说,等晚上家里人都睡下了,张学兰才给她男人吹枕边风,劝道,“我都看出来啦,你不喜欢我们老二,更不待见他媳妇,可老二总归是我们的儿子,老大结婚风风光光的,怎么能抹了老二的面子?老二现在不懂事自然不会说什么,等以后他懂事了,这事会记在心里的,算了吧,你是长辈,先给他做足了面子,也算是我们完成了一件大事呀!” 潘阳侧身躺在床上,闷闷的听着张学兰讲道理,心里仍旧不情不愿,因为潘阳心里清楚,她二大爷以后既不会对潘兆科存孝心,和她爸潘士松关系也不好,对她更是爱理不理,她凭什么要累死累活给他盖房子娶媳妇呀,怎么都有点不甘心。 不甘心归不甘心,可在其位谋其职,潘阳穿了她爷爷的身,就得干她爷爷该干的事,尽管她嘴上说就给两百块彩礼,可真要定亲了,她还是拿了两百六十块,不比姚宝忠家定亲的钱少,也绝不再比他家多。 定亲那天,潘阳请了潘老五,领着潘士勋,带上彩礼钱两百六,一条鱼,一只母鸡,一块九斤重的猪肉,还有十包糕点,快中午时才从家出发,踩着晌午饭点到潘士聪的妹子家。 男方家请村里有德行的老人一同前去,女方家也要请同村有威望的老人作陪,所有人围着八仙桌坐一圈,一块吃吃喝喝,再各自把两个孩子的性格喜好还有在同村人眼中的德行都谈上一遍,当然像性格喜好德行方面,肯定都是挑好的说,只差没把自家的孩子夸上了天,我们权当是在瞎扯淡。 酒足饭饱之后,就该下礼了,潘阳是驾驴车过来的,除却两百多块钱,其他东西都在驴车上,挨个搬下来放进王家美家的堂屋里,最后再把两百多块钱放在鱼嘴里,这场下聘也就算完事儿了,接下来,哪怕王家美还没过门,也算是老潘家的媳妇了。 既然成了老潘家的媳妇,那也就意味着能光明正大的来老潘家走门,起初王家美还有些不好意思,被潘士勋领了几回后,她干脆就住老潘家不愿回去了。 吃喝拉撒都在老潘家,人家王家美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老潘家人了! 可把潘阳气得牙疼,有这样脸皮厚的嘛,当初秀英过门前,也没这样死赖着不走啊! 因为王家美的到来,老潘家的屋子瞬间不够使了,原先潘士勋、潘士松、潘士告三兄弟都睡在潘士尧结婚用的新房里,新房铺了一张大床一张小床,潘士松带潘士告睡大床,潘士勋独自一人睡小床。 现在王家美来了,潘士松和潘士告两兄弟总不能跟嫂子睡一屋吧?少不得要齐齐撤退。 潘士松不得不把他的铺垫搬到潘恒春屋里,和潘恒春将就着睡,而小萝卜头潘士告呢,则要重新搬回潘阳他们屋里,继续同他们一块睡。 孩子眼看都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将就挤在一个屋,老潘家原本宽敞的地方瞬间变得拥挤起来,现在还是好的呢,等快过年了,潘士尧小夫妻二人再领着孩子回来,那只会更加挤的没处去! 对于这种现象,张学兰也是忧心,忍不住催她男人道,“兆科,等开了春,我们立马给士勋盖房吧,家里地方实在是不够了,等过年士尧他们三口回来往哪儿上呀,唉...” 不用张学兰催,潘阳都得赶紧把房子盖上,让潘士勋夫妻两搬过去,最好他们再能自己另辟炉灶,省得天天挤在一块闹得不安生! ☆、77.4号三更 第54节 其实王家美不傻,她又不是看不出来老潘家不待见她,她也不想结婚前就天天在人家待着,可她回娘家也是给她娘撵出来,用她娘的话来说,现在她肚子里头都有老潘家的种,不让老潘家人养活,还能给谁养? 是的,王家美她老子娘都重男轻女,养个闺女就算了,断然不会再养外孙或外孙女的,他们自个孙子孙女都管不过来呢,哪有闲心去管个外姓人? 既然娘家回不得,王家美也只能死皮赖脸留在‘婆家’了,好在老潘家人虽然不待见她,但在吃的方面从未亏待过她,尤其是婆婆张学兰,一个劲的劝她多吃,生怕饿着了她孙子。 哪怕张学兰在乎的是她孙子,眼下饱口福的也是她王家美,老潘家的伙食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比的,王家美娘家穷,就不用说了,见肉的次数极为有限,就连她舅舅潘士聪家桌上也不是常见荤腥,倒是老潘家,王家美来老潘家这么多天了,几乎天天都能见到猪肉,再或者是从山上打的野鸡野兔,可把王家美馋坏了,顿顿都要吃到撑! 王家美这副能吃能喝的样儿,先不说看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想法,反正张学兰是乐坏了,只当是她大孙子能吃能喝,将来肯定是个大胖小子,她甚至还会在睡觉前偷偷的跟她男人说,“兆科啊,你说家美这么能吃,会不会怀的是个双胞胎?” 潘阳忍不住翻翻白眼,没好气道,“你就做美梦吧,到时候可有你失望的!” 生怕潘阳再说什么破嘴话,张学兰赶忙打住话题,转而道,“等来年开春士勋结了婚,下一个就是士松啦,过得可真快,转眼我们小告都要上学啦。” 听张学兰这么说,潘阳也是一阵感慨,“是啊,给老二盖完房子又得给老三盖,没办法,谁让儿子多呢。” 这晚两口子难得没吵架,心平气和的絮叨了半夜,因为睡得晚,潘阳次日难得起迟了,起床推开堂屋门,一阵寒风呼呼吹了进来,伴着雪花扑在脸上,原来昨夜寒流来袭,下了一夜大雪,此刻外头已然一片银装素裹。 潘阳端了个搪瓷缸蹲在廊檐下刷了牙,堂屋里头烧了炉子,炉子上的刚锅里温了热水,潘阳从刚锅里舀水洗了手脸之后,就不愿意出门了,搬个小凳围在炉子旁取暖。 张学兰也围在炉子旁取暖,不过她没闲着,而是在给未来孙子做老虎鞋,这种老虎鞋潘阳小时候也穿过,不过她穿得是她大堂姐小时候穿过的,红色缎面,鞋头被绣上老虎头,基本上家家户户有了孩子之后都给做这种鞋。 潘阳拿了一只在手里,环顾了四周,家里静悄悄,小萝卜头潘士告还在睡懒觉,其他几个孩子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潘阳问张学兰道,“几个孩子呢?怎么没见人影。还有你的跟班王家美呢?” 撇开其他几个孩子不谈,往常这个时候王家美都会围着张学兰转悠,因为老潘家也只有张学兰能同她说些话,王家美自然要好好巴结巴结这个婆婆了。 倒是潘阳这个公公,她有些畏惧,几乎不敢跟潘阳说话,而潘阳呢,王家美不搭理她,她肯定是不会主动跟她说话的。 张学兰咬断了线头,才道,“都去山上了,说要去找兔子窝,我拦都没拦住,全去了,家美也是,怀着娃娃呢,也不安生,这要有个什么闪失,可怎么整!” 潘阳忍不住道,“她是准备在这待到过年了?也不见她提要回家的事啊。” 提起这个张学兰就忍不住叹气,对潘阳一阵吐槽,“我看像是要在这过年了,前两天广臣他老娘来串门子,还跟我偷提了,问我家美是不是有了,看着走路都不一样。我看啊,要不了多久户上户下就都知道她有了。士勋这个小崽子,可真会给我们掉脸子啊...” 潘阳蹙眉道,“总待着也不是个事儿,赶明个你就跟她说,让她回自个家去,哪怕过年那几天过来玩玩也不为过,哪有还没结婚就成天赖婆家的,还像不像话了!” 要是王家美没怀孕,依张学兰的性子,早就把她撵回去了,可眼下关键是王家美有了老潘家的种,叫张学兰怎么开得了口撵人啊! 张学兰为难道,“要说你说,我不干,张不开口。” 潘阳笑了,“还有你张不开口的事?怎么不把你当初对秀英的威风拿出来整治王家美?” 听潘阳这么说,张学兰没好气回道,“你以为我不想啊,她跟士勋一天没办酒席,就不算我老潘家正儿八经的媳妇,还是别人家的姑娘,我能随便管教吗,你放心,等她进了门,用不着你说,我也得好好教教她,这个王家美,还真不抵秀英一半顺当,我算是看出来了,以后是个好吃懒做的主儿,可算是给士勋摊上了,唉!” 张学兰说得在理,潘阳思量了片刻方才道,“成,你张不开口,那坏人就我来充当,我也不跟她当面说,我直接让士勋送她回去。” 打定了主意后,晌午吃了饭,见潘士勋又想溜出去跟二流子鬼混,潘阳喊住了他,对他道,“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上午几个孩子在后山上摸到了兔子窝,活捉了两只小野兔回来,张学兰用鸡笼把两只野兔罩了起来,王家美和潘士云正蹲在鸡笼那儿正伸头看野兔。 潘阳招手把潘士勋喊到了厨房,直接对潘士勋道,“士勋,你准备什么时候把家美送回去?” 潘士勋瞬间懵逼了,他从来没想过要把王家美给送回家去,大冷的天,每天晚上有人给他暖被窝不说,兴致来了还能那什么,王家美留在这多好啊,阿哒为什么要她回去呢... 潘士勋脑子转了转,只想到一种可能,低声问道,“阿哒,你是不是不待见家美啊。” 潘阳笑了笑,心道我不仅不待见她,我还不待见你。 当然潘阳心里这么想,嘴上不可能直说,看潘士勋一副我什么都不懂的架势,潘阳少不得要跟他解释一番,“家美毕竟还没过门,总待在这儿也不好,今天你先把她送回去,等过年那几天你再接她过来玩,还没结婚呢,哪能成天在这,你听阿哒的,下午就送她回去,记得跟她好好说说。” 潘士勋哦了一声,挠挠后脑勺子出了厨房,他似乎也在犯难该怎么跟王家美说,且不管潘士勋到底是怎么说的,半下午的时候王家美收拾了她几件衣裳,走之前来堂屋跟潘阳还有张学兰打了声招呼道,“叔,婶,我家去了啊。” 说完王家美带着期望的眼神看向张学兰,指望张学兰能挽留她,哪知张学兰却道,“成,回家过阵子也好,士勋啊,今天风大太冷,就别骑自行了,你两走回去吧,还能暖和些。” 王家村生产队和潘家村生产队中间不过搁了一片田而已,步行二十来分钟就到了。 王家美见张学兰连句挽留的话都没有,不禁心里头有些来气,枉她跟前赶后拍马屁这么久,竟一点用都没有! 送走了王家美,老潘家上下都松了口气,就连小萝卜头潘士告都知道跟潘阳偷偷嘀咕,“二嫂子回家了,我和三哥能继续睡新房子喽!” 老潘家上下是舒坦了,可王家美就没那么好过了。首先她回娘家,她娘第一个就不待见她,问她怎么还回来了,肚子里怀了老潘家的种,还回来做什么? 王家美也不想回来,没好气对她娘道,“被撵回来的!” 王家美她娘一听这么说,顿时来了火,忍不住把老潘家祖宗十八代都扒出来问候了一遍,在她男人耳边碎碎念,“潘家人怎么这么孬熊?我闺女都怀了他家娃娃了,不该在他家住?不就吃他家两口饭吗,还嫌弃上了?” 王家美她阿哒还算讲些道理,直接打断他女人的话,不耐烦道,“闺女还没嫁人呢,哪有总住在人家的,叫人怎么看我们!回来就回来,家里多一口人吃饭又不是养不起。” 话虽如此,王家美在家的日子可真不好过,她怀孕了之后,嘴巴壮,特别能吃,又总想吃点好的,可她娘家的菜总是清汤寡水,还顿顿都吃大白菜,吃的差就算了,家里洗衣做饭的活还都得她来干,她大嫂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总是使唤她干活,还时不时在她跟前有意无意说些撵她走的话。 如果不是没地方可去,王家美一分钟都不想待在这个没有一丝温暖的家里,还不抵在老潘家,至少吃得好喝得好,还不用干活! 翻过腊月二十,眼看着就过年了,潘士尧小夫妻二人在二十三祭灶这天领孩子回来了,这个时候潘盈虽然还不会说话,但已经能扶着大人的手蹒跚走上几步,开心了还会咯咯大笑,小丫头被她爸妈养得好,肉嘟嘟的小脸蛋,穿着大红色小棉袄,同色的小棉裤,头上戴了顶用毛线织的兔子帽,衬的小脸又白又嫩,别提多可爱了。 许久没见着小丫头,可把潘士松给想坏了,抱着他大侄女不愿撒手。 哪怕张学兰不喜欢孙女,可对上这么可爱的小东西,也忍不住从潘士松手里接过来抱着哄了会儿,可惜小丫头似乎不吃她奶奶这一套,嘴里啊啊直叫唤,伸手还要她小叔叔。 张学兰丢了面子,忍不住唬了脸轻拍了小丫头的屁股,嗔道,“小龟孙子,还不愿奶奶抱啊。” 潘阳接过话茬子,凉凉的补刀,“当初嫌弃人家是个丫头片子,现在人家能待见你嘛。” 当然,潘阳此话一出,少不得又要挨张学兰一顿炮轰。 吵嘴归吵嘴,一家人团聚了总是件开心的事,刚吃完午饭,张学兰就开始和面了,老潘家人口多,饺子包少了压根不够吃,张学兰和了两盆面,又剁了一块肥瘦相间的肉,蔬菜她剁了小白菜,又剁了酸菜,准备包两种馅的。 潘盈被潘士松顶在脖子上带出去玩了,秀英得以消停下来,她围了围裙,和潘士云姑嫂两个一块帮张学兰包起了饺子。 晚上放炮之后,全家人满足的吃了顿大餐,吃饱喝足后,爷们都出去溜达了,留娘们在家刷锅洗碗唠家常。眼下潘士尧小夫妻二人在家了,张学兰总得收拾出地方来让他们三口子住。 张学兰思量了下,让潘士云去住潘恒春那屋,西头间就腾出来给潘士尧三口子住,潘恒春这段时间可以睡在杂货铺里,至于潘士松,则还是跟潘士勋睡在一屋。 原本这样安排正好,可谁也没想到腊月二十八那天王家美又来了,并且对所有人道,“是婶说让我过年再来的。” 张学兰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脑子里一个劲的回想她什么时候说过让王家美过年来她家过了?还是这姑娘一根筋听不懂别人话里有话? 在老家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情况下,王家美心安理得的留了下来,抱着自己带的换洗衣裳进了潘士勋屋里,见潘士勋屋里还铺了另一张床,她不高兴的对着潘士勋牢骚,“这不是你屋吗?你不是说这间石瓦房都是留给你的吗?怎么还让别人进来住,别人住了进来,我还在哪住啊。” ☆、78.5号一更 好巧不巧,这话正好给张学兰听了个正着。本来王家美前脚进屋,张学兰后脚跟进来,是想着先把潘士松的床铺收拾出来,给王家美腾个地方。 眼下听见王家美的牢骚,张学兰心里哪还能快活?哪怕王家美怀的是双胞胎男孩,张学兰也不能惯着她,什么叫别人?她三儿子算是别人吗?王家美这么说,那老潘家所有人在她眼里都是别人了? 还没结婚呢就这样,以后结了婚还不得分分钟把老潘家一大帮子人都给撵出去?她哪来的自信?! 张学兰原本挂着笑的脸瞬间拉了老长,面无表情的进屋了,她也不跟王家美说话,而是对潘士勋道,“士勋,家里没地儿住了,留家美在这玩一会,趁天还早,你把她送回去,想过来玩明天再来也成。” 潘士勋是个没主意的人,结婚前听老子娘,结婚后听媳妇话,眼下老娘和媳妇都在,一个要留在这过夜,一个要他送回去,潘士勋拿眼瞅了瞅两个女人,犯了难,可最后还是服从了他老娘,哦了一声道,“成,我一会就送家美回去。” 张学兰满意的点点头,脸上又带了些笑,客气的招呼王家美道,“堂屋有你大嫂他们买回来的瓜子花生,去抓些过来吃呀。” 其实张学兰刻意说瓜子花生是大嫂秀英买回来的,也是想提醒王家美一声,同样是儿媳妇,赶着过年了,人家秀英都知道买点零嘴儿回来,你王家美就好意思空着手过来了? 不知道王家美是真听不懂还是装听不懂,一听张学兰这么说,王家美乐呵呵的哎了一声,扯了扯潘士勋的衣裳袖,对潘士勋道,“士勋,去给我抓点瓜子花生过来,瓜子多抓点,我就喜欢嗑瓜子。” 张学兰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压根子隐隐发疼,她男人说的对啊,造孽,有了个这么不省心的媳妇啊... 张学兰前脚从潘士勋屋里出来,潘士勋后脚也就跟着出来了,他要去堂屋给王家美抓点瓜子花生,他爱吃花生,两样都多抓点得了... 只是刚走到廊檐下,堂屋门还没推开呢,就给张学兰拉住了,潘士勋不解的看着她娘,道,“娘,怎么了?” 张学兰已经不指望说什么委婉的话去点破这两糊涂货了,直接对潘士勋道,“士勋,我把丑话跟你说在前头,现在你和你大哥一样,都算是成了家的人了,你大哥这趟回来过年,他跟你大嫂一起给了我五十块钱,我就不说让你今年也给我这么多钱了,但是只要开了春你和家美结婚之后,逢年过节跟你大哥大嫂一样,得交给我家里开销钱,不然你们就分出去单过。” 潘士勋见他娘神色严肃,不像是开玩笑,挠了挠头,还没想好怎么应答,就听他娘又道,“还有过年的零嘴儿,你大嫂买的是你大嫂的,可不是我买了你们能随便吃,我随意招呼一声,你还真把这些东西都当成自己的了?士勋啊,你可长点心吧,都是有家有口的人了,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其实潘士勋哪里是想不明白,他只是潜意识里不愿意分的这么清,因为只要大家住在一起一天,他就认为所有东西都是共有的,他能占点便宜,他不想结婚之后分出去单过,那样就意味着他以后要自己挑起养家糊口的担子,这个担子太重,他扛不起来... 不论如何,张学兰都把话说这么明白了,潘士勋断然是没脸再进去抓他大嫂买的瓜子花生了,两手揣棉袄兜里,灰头土脸的回了他自个屋里。 王家美满心期待着瓜子花生,却没想到潘士勋两手空空而回,就道,“不是给我抓瓜子花生了吗?” 潘士勋不愿跟王家美说他家里乱七八糟的事,没好气回了一嘴道,“吃吃吃,就知道吃,想吃回家吃去,走,我送你回去。” 说完,扯着王家美的袄袖子要把她送回去。 王家美不乐意回家,死死的后退,嘴里道,“我才刚来就要送我家去啊,不就吃你家点东西吗,潘士勋你至于这么小气吧啦吗...” 不管王家美怎么说,还是给潘士勋硬扯着送了回家,还未结婚的两人头一次爆发了争吵,王家美甚至撂下狠话,不等结婚,再也不来他老潘家!当然,这句狠话能不能当真就不得而知了。 外头寒风凛冽,老潘家堂屋里头却是一室温馨,家里老老少少都围着火炉而坐,磕着瓜子唠着嗑,回顾旧年的陈事,又计划着来年。 提起窑厂收入的事,潘阳起身去东头间,从张学兰藏钱的破瓦罐里掏出四百块钱,拿出来递给潘士尧,道,“士尧,这钱你拿着。” 当初盖窑厂,潘阳从潘士尧手里拿了三百多块钱,现在给他四百,算是给了他毛利。 潘士尧不接,转而道,“阿哒你拿着用吧,我和秀英整点小买卖手里头还有余钱,丫头又还小,足够我们三口花销的,等过了年士勋结婚,阿哒你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先不提给士勋盖房的事了,就单单床椅桌柜还有三大件,哪样都不少花钱。” 哪怕潘士尧这么说,潘阳还是把钱硬塞给了他,道,“士勋结婚的事你不用操心,阿哒手里还有余钱,够他结婚用的。” 潘士尧仍旧不愿要,又把钱扔给了潘阳,父子两个推拉让去,最后还是老头子潘恒春开口了,他道,“士尧啊,是你的钱你就拿着,你和秀英在城里安家也不容易,士勋的事我们该办的能办了,以后能怎么样,也是看他造化,毕竟我们老一辈人不能再给他养活老小。” 潘恒春都这么说了,潘士尧只好把钱收了下来,又道,“阿哒你要是有难处,一定跟我说,这钱随时拿去用。” 老大这般懂事,潘阳心里舒坦,满意的点了点头,潘阳不欲在这个话题上扯太多,转而聊了些别的。他们大人唠嗑,潘士云、潘士松、潘士告姐弟三个就围着潘盈,逗小丫头玩,潘士松把胖乎乎的小丫头抱在腿上,潘士云跟她躲猫猫,小萝卜头用嘴把瓜子壳嗑开,瓜子仁从里面掏出来,再把沾了口水的瓜子仁往小丫头嘴里塞。 小丫头也不嫌弃她小叔叔的口水,吃得开心了还咯咯发笑,不停扑扇两手,还要瓜子仁... 家里老少叙话到深夜才各自安歇,潘士松把小鸡啄米般困得直点头的潘盈交给秀英,又从堂屋门口的脸盆架上取了洗脸盆,从炉子上的钢锅里到了热水,一家人在一个脸盆里洗了手脸,潘士松这才回屋睡觉。 彼时潘士勋刚迷瞪着,潘士松进屋的动静有些大,把他给惊醒了,今晚和王家美刚吵完架的潘士勋火气大着呢,正愁无处发泄,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怒瞪潘士松,“这是我房间,你声音能不能小点!” 黑灯瞎火的,潘士松自然看不见潘士勋的怒目而瞪,不过潘士勋话语间的不爽,潘士松还是听出来了,潘士松向来不鸟他这个小哥,脱了衣裳,钻进被窝里,慢悠悠回了他一嘴,“怎么就是你房间了?写你名了?” 潘士松这句要死不活的顶嘴,无异于火上浇油,潘士勋从床上下来了,趿拉着拖鞋大步朝潘士松床前走,一把将潘士松的棉被给掀了开,警告他道,“怎么就不是我的,当初连阿爷都说了,只要大哥跟大嫂要了县城的房子,那这两间房就归我,你现在睡得是我的地盘,我想撵你走你就得走,滚出去,别在这挨我眼珠子!” 其实潘士勋早就看潘士松不顺眼了,不仅看潘士松不顺眼,连小萝卜头潘士告他都不放在眼里,最近他越来越有个念头,要是他娘不生这么多儿子就好了,就因为儿子太多,王家美过来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还被他娘给撵了回去,让他的面子往哪搁,小萝卜头年纪小,潘士勋还没法跟他较真,可潘士松就不同了,只小他两岁,可以说是对他造成了直接威胁。 潘士松向来是个顺毛驴脾气,你对他软,他让着你,你若是对他来硬的,他脾气能比你更大。眼下潘士勋冷不丁掀了他被子,又指着他鼻子说了这么些难听话,潘士松火气也上来了,腾地从床上跳了下来,狠狠推了潘士勋的胸膛,把他推的连连后退了两步。 “大晚上的你发什么神经,你想撵我走?你也撒泡尿瞅瞅自己那副diao样儿,房子是你盖的吗?你有什么权利撵我走,我还就不走了,看你能把我怎么着。” 怎么着,还能怎么着,当然是干仗了。 兄弟两个干仗的动静老大了,最先惊动的是住在隔壁屋的潘士云,匆忙披了件衣裳过来推门,刚推开门,就见着她小哥和她大弟扭成一团,谁也不让着谁,在地上来回翻滚。 潘士云唬了一跳,压根没敢打顿,忙去敲她阿哒还有大哥的门,喊他们出来拉架。 这个时候潘阳不过刚洗了手脚躺下而已,还没想躺下睡个安稳觉,就听潘士云带着哭腔嚷嚷潘士勋、潘士松两兄弟干仗了,气得潘阳骂了句‘娘的’,赶紧穿上衣裳过去看是怎么回事。 第55节 不止潘阳披衣裳出来了,家里除了已经睡着的潘士告和潘盈,这会儿全一股脑拥到了潘士勋和潘士松房里。 兄弟两人并没有因为大人过来了,就歇了手,仍旧撕扯的难舍难分,脸红脖子粗,梗着脖子各不相让。 这这阵仗,潘阳的火气腾地起来了,铁青着脸,上去就是一人踹一脚,嘴里骂道,“不省心的狗崽子,都给我快点分开!” 潘士尧忙从地上把潘士松拽了起来,拖到自己身后,见潘士勋还想撵上来干仗,潘士尧推了他一把,怒道,“好了士勋,你是哥哥,能不能要点脸,都多大了还跟弟弟干仗?!” 说完,潘士尧把身后的潘士松推到了秀英跟前,还没开始长个的潘士松甚至比秀英还要矮上一些,秀英赶忙将挣扎着还要去干仗的小叔子箍在了怀里,半哄半拖把小叔子拽到了堂屋。 潘士松虽然小潘士勋两岁,但潘士勋已经发育成大人了,个子足足比潘士松高了一头多,潘士松跟他干仗肯定吃亏,堂屋里点了煤油灯,秀英借着光才发现小叔子脖子被掐得通红,气得忍不住嘀咕道,“这士勋也太心狠了...” 潘士松这会儿松了劲,才发觉脖子里火辣辣的疼,眼睛里包着泪,死死的抿着嘴角,一声不吭。 叔嫂两个前脚进堂屋,后脚潘士尧拽着潘士勋也进来了,身后跟着潘阳、张学兰还有潘士云。 外头风太大,潘士云反手关上了堂屋门,潘阳在长板凳上坐了下来,面无表情道,“怎么回事,因为什么干仗。” 兄弟两个齐齐一声不吭。 潘阳直接喊潘士松,“士松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潘士松脸上挂着倔强的神色,手指着潘士勋道,“阿哒你问问他到底说了些什么!我都没脸重复他说过的话,呸,臭不要脸!” ☆、79.5号二更 潘士勋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过的话有什么地方不要脸,听潘士松这么呸他,潘士勋仰着脑袋,指着石瓦房的方向,梗脖子道,“那房子难道不是当初说好归我的?既然是我的,那我凭什么不能撵你滚?!” 此时也不用潘士勋再多说什么了,潘阳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无非是看潘士松占了他的地方,他跟王家美没个私人空间了,邪火无处发泄,只好找人撒气呗... 潘士勋还在说,“当初说的时候,大哥、大嫂还有娘都在场,大家都能作证,难道不是这么回事?!” 潘士勋话音刚落,张学兰气得抬手就锤了他一拳头,骂道,“我去你奶.奶的,你翅膀长硬了啊,今天撵你大弟滚蛋,是不是赶明个就该撵我们都滚了?” 潘士勋站在原地动也没动,硬着声音道,“娘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这么说!” 潘阳冷着脸,左右看了看,她手边不远处的八仙桌上放了个搪瓷缸子,临睡前张学兰往里边倒了一杯热水,潘阳不管三七二十一,拽过来就往潘士勋身上砸,把潘士勋吓得抱脑门子就要往门外窜。 潘阳立马呵声道,“潘士勋,今天你要是敢迈出这个家门一步,信不信我让你彻底滚蛋!” 他大哥拉偏架,护着他大弟,他娘揍他,现在连他阿哒也朝他摔罐子,潘士勋这个懵逼蛋子总算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屋里的这群人有多偏心... 潘士勋抬胳膊擦擦脸上滚落的眼泪珠子,扭头对潘阳道了一句,“滚蛋就滚蛋,这个家我也不想待,你们都偏心,尤其是阿哒你,当初你对大哥是什么样的,大嫂进门东西什么都齐全,现在轮到我,你是怎么对我的?家美想来住两天,你们还要想法子把她弄走,你心里就这么不待见我和家美吗?!” 潘阳给气笑了,抬眼皮子看了他一眼,道,“我怎么对你?你结婚,我是少给你出彩礼钱了还是不给你盖房?既然你拿你大哥来说事,行,那我也跟你算算账,你大哥年年给家里钱,你下学这么长时间了,有给过我一分钱吗?我是怎么对你的?狼心狗肺的东西,怎么不撒泼尿看看你是怎么对我的!” 潘阳抬手朝堂屋门口指指,“你给我记清楚,外头那房子是我盖的,我还没死呢,你就想撵这个撵那个?信不信我先让你卷铺盖滚蛋!” 眼看越闹越僵,张学兰忙打和场,她推攘了潘士勋一下,对潘士勋道,“好了,差不多得了,士勋快给阿哒道个不是,以后不许再跟你大弟干仗了,快点,听话。” 潘士勋甩开了张学兰的手,还就犟上了,哽咽道,“我没有错,凭什么道不是,他都撵我滚了,这个家我还待什么,我立马走了才能遂了他心愿!” 瞧瞧人家现在神气的,连阿哒都不愿叫了,而是用他来代替。 潘阳坐在长板凳上没动摊,直接对张学兰道,“别拉着他,让他赶紧走,我随他去哪儿,有本事的就别回来,自个盖房子娶媳妇,谁要是再回这个家,谁他妈就是没种!” 潘阳话音刚落,潘士勋回头狠狠瞪了一眼潘阳,直接推开张学兰,开门头也不回就往外走。 大过年的闹这阵仗,外头乌漆墨黑的,张学兰生怕潘士勋出去出个什么事儿,赶紧让潘士尧出去找他回来,潘士尧也不敢耽搁,忙套上棉袄就追了出去。 没了刚才的吵闹,堂屋里静悄悄的,没一个人吭声。 张学兰瞧了一眼垂脑袋坐炉子旁不吱声的潘士松,忍不住责怪了一句,“兄弟两个干仗是常有的事,用得着这么小题大做嘛...” 她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潘阳听的,还是说给潘士松听。 倒是一直没说话的秀英忍不住顶了张学兰一嘴,“娘,话可不能这么说,士勋可不像是寻常打架闹着玩的,你看他把士松脖子掐的,这得多大狠劲才能掐成这样。” 同样是小叔子,秀英显然是要向着潘士松,她嫁到老潘家时间也不短了,家里老少三辈人的脾性她差不多摸了个透,别的不谈,潘士尧兄妹几个,潘士告还小,看不出来什么,其他三个,除了潘士松心地憨厚些,潘士勋和潘士云兄妹两个没一个是好东西。 听秀英这么说,潘阳赶紧把潘士松拉到了跟前,对着煤油灯仔细看了看,脖子上果然有手指印,瞬间心里火气更大了,他奶.奶的,潘士勋掐的可是她爸啊... 潘阳心疼的不行,气得直哆嗦,也不管什么二大爷不二大爷了,对张学兰撂狠话道,“你那个儿子,以后你管,他结婚我不会给他再出一分钱,他有本事自己挣钱去,什么时候挣到钱了什么时候再娶他女人,他不娶也没人管他!” 对于张学兰来说,潘士勋、潘士松兄弟两个才算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不明白她男人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放这种狠话,可眼下她男人正在气头上,张学兰也不敢多说什么,只盼望着等她男人气消了,能收回放出的话。 是的,对于张学兰来说,兄弟两个干仗不算大事,但看在潘阳眼里就不同了,一个是她爸,一个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二大爷,孰轻孰重,还用说么。 眼下潘阳可不关心她二大爷的死活,只心疼她爸脖子上的掐痕,家里没有药酒,潘阳记得她空间里有活血化瘀的药膏,当着潘士松的面不好拿出来,潘阳拍拍潘士松的脑袋,道,“士松,你回屋等阿哒,阿哒给你擦擦药。” 潘士松默默的点了点头,先回了屋。 等潘士松出了堂屋,潘阳对秀英道,“天太冷,秀英你回屋睡觉去,一会丫头醒了该哭闹了。” 潘盈晚上有撒尿的习惯,要是半夜醒来找不着她妈,就会哇哇大哭,这个时候她爹哄都没用,只能秀英上阵。 虽说潘士尧出去找潘士勋了,可潘士勋怎么样,秀英这个做大嫂的也不太上心,眼下听公公这么说了,秀英也就不再等,也回了屋。 潘阳懒得管张学兰,直接把堂屋的煤油灯一端,喊上潘士云,父女两个都出了堂屋,潘阳让潘士云去睡觉,她自个端了煤油灯去潘士松屋里,集中精力在空间里搜罗了一遍,从空间里筛选出了活血化瘀的软膏。 潘阳把软膏倒在手心里给潘士松抹在脖子上,潘士松趴在床上任由阿哒在他脖子上涂抹,闷闷的不吱声,好半响他才道,“阿哒,这么晚了,小哥出去会不会有事...” 潘阳手下未停,不想管她二大爷的破事,拍拍她爸的背,道,“不用管他,就你小哥那窝囊架子,要不了几天还是会乖乖回来,这么晚了他能去哪儿,我看十有八九是要去杂货铺,不信你就看我猜的准不准。” 不得不说潘阳还是很能摸清潘士勋脾性的,大约十来点钟的时候,潘士尧带着寒风回来了,这个点只有张学兰还在堂屋里等着,其他所有人早就去睡了觉。 见潘士尧推了堂屋门进来,张学兰连声问道,“士尧,有没有撵上士勋?” 潘士尧掸掸头上、肩上的雪花,宽慰张学兰道,“娘你放心吧,他哪儿也没去,在我阿爷那里同我阿爷一块睡了。” 听潘士尧这么说,张学兰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等到现在,张学兰的脚都给冻麻了,潘士尧也好不到哪儿,手脚冻得发僵,娘两个泡了脚之后,才各自回屋安歇了去。 这个点秀英已经睡熟了,潘盈睡在中间,秀英为了晚上给她把屎把尿方便,就睡在外边,至于最里面的床铺,就是留给潘士尧的。 眼下潘士尧浑身冰凉凉的,不愿意去床里面,硬是在秀英身边挤出了个位置,把暖乎乎的秀英拦在了怀里,像抱着个暖炉似的,潘士尧止不住的喟叹,实在太暖和太舒服了... 潘士尧可是舒服了,却把秀英折腾的睡不着了,忍不住锤了他两拳头,秀英没好气道,“尽是来折腾我...怎么样,找到士勋了吗?” 想到晚上的事,潘士尧叹了口气道,“找到了,过个年还不让人安生,唉...” 秀英眯瞪着眼,咕哝翻个身对着她闺女,嘴里咕哝了一句,“你这个兄弟啊,我们以后最好跟他少来往,太不是东西...” 潘士勋不是个东西,又何尝要秀英来提点他呢,潘士尧不是瞎子,自然能看得出来,今晚他大弟和他二弟干仗不过是个导火索,其实还是在针对他们三口子,无非是过年回来占了家里地方叫他大弟不高兴了而已... 翻过腊月二十八,就是二十九了,今年没有大年三十,二十九就等于是过年了。虽然因为潘士勋的事,家里闹得有些不安生,但过年该准备的东西还得准备上。 一大早的,家里就忙活起来了,潘阳搬个小凳,坐在廊檐底下劈柴,潘士松把潘盈顶在头上,又领上潘士告,叔侄三个去买炮仗玩去了,秀英和潘士云姑嫂两个,一个擀面皮一个包饺子,张学兰则忙活着煮咸鱼腊肉,还有猪蹄,也得和腊肉一块先煮上... 忙忙活活到了中午,张学兰随便蒸了包子馒头,因为半下午还得再大吃一顿好的,中午这顿饭所有人都不会吃太饱,草草吃两口垫上肚子就成了。 大家都在啃包子,没一个人提潘士勋,张学兰到底心疼她二儿子,偷摸拾了两个包子,又夹了一块咸鱼塞在馒头里,再用蒸笼布包上,让潘士云送到杂货铺,顺便再换潘恒春回来吃饭。 得了张学兰的令,潘士云没敢打顿,把蒸笼布揣在怀里,立马小跑去了杂货铺,本以为她小哥会饿肚子,没想到人家正坐在被窝里吃花生呢.... 既然潘士勋睡在杂货铺了,杂货铺里不缺零嘴儿,还能饿着他? 潘士云没好气的把蒸笼布从怀里掏了出来,丢到潘士勋怀里,道,“娘让我送给你的...不是说不愿待家里了吗?怎么现在还吃杂货铺的东西?杂货铺也是阿哒开的...” 听潘士云这么说,潘士勋瞬间涨红了脸,梗着脖子道,“死丫头,要你管!” 潘士云朝他翻翻白眼,转而对潘恒春道,“阿爷,你回去吃饭吧,我来看着。” 潘恒春道,“你也跟我回去吧,让你小哥看着就成。” 闻言,潘士云张口就道,“那不成,我得留下防着他,搞不好阿爷你一走,他就把钱盒子里的钱给偷了。” 真不愧是兄妹,潘士勋心里打的那点鬼主意,潘士云清楚的很,虽说潘恒春每晚都会把零钱盒子里的钱全部收起来,但白天杂货铺人来人往,尤其是过年这几天,来买东西的人多,买东西的人多了,哪个还能记得清楚零钱盒子里到底有多少钱,如果这个时候潘士勋拿个三块五块的,潘恒春也不一定能察觉到。 被说中了心思,潘士勋恼羞成怒要拽潘士云的小辫子,潘恒春呵斥了一声道,“死崽子,给我安生点,再胡闹我去把你阿哒喊来,让他管你。” 提到潘兆科,潘士勋瞬间偃旗息鼓了,坐在被窝里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啃着潘士云送来的包子,心里回味的是昨晚全家人是如何待他的,又想到今天过年,本来该一家人热热闹闹坐一块吃饭的... 潘士勋咬着包子就红了眼眶子,不想让潘士云笑话,还刻意别开了身子。 潘士云也不想见她小哥这副落魄的模样,挨着潘恒春的床沿坐了下来,潘士云这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一副老气横秋的架势,对潘士勋道,“阿哒偏心大哥和大弟,我们心里有数就行了,非要和阿哒硬碰硬有什么意思?你已经够不错的了,至少娘是疼你的...你看我,娘什么时候待见过我?我也没像你这样恨不得跟他们干仗啊,我是指望阿哒供我念书,你呢,还得阿哒给你盖房子娶二嫂子,你跟阿哒犟,能讨到好处吗?” 潘士勋静静地听着,等潘士云讲完了,他才悠悠的回了一嘴,“你倒是挺有经验。” 此时的潘士云看着潘士勋,竟生出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错觉,她站起来拍拍潘士勋的肩膀,劝道,“虽说我们都是阿哒娘的孩子,但小哥你没听说过嘛,十个指头还分长短,更何况是我们兄妹五个,阿哒娘总有偏心的人,小哥你听我一句劝,回去跟阿哒服个软道个歉,阿哒心软,等过完年开了春,阿哒气消了,照样给你盖房子娶二嫂子。” ☆、80.6号一更 潘士云在杂货铺一直待到潘恒春吃完饭过来换她,她才家去,下午还得忙呢,几个大菜都还没做出来,她得帮她娘担水烧炉膛,不然她娘一准又要说她偷懒... 潘士云走后,杂货铺里只剩下潘恒春和潘士勋爷孙两个,昨晚的事潘恒春从潘士尧嘴里也知道了个七七八八,毕竟潘士勋和他是隔代亲了,潘恒春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不停劝说潘士勋一会儿就跟他一块回去吃年夜饭,一家子人哪有隔夜仇。 其实这个时候潘士勋昨夜的那一身叫嚣劲早就没了,尤其在听了潘士云那番之后,潘士勋陷入了深深的反思中,我们且不论他到底是哪根筋想通了,等傍晚潘士云再来喊潘恒春回去吃年夜饭时,潘士勋也就半推半就的跟着他们家去了。 只是他人都到老潘家大门口了,又开始畏怯了起来,毕竟他昨晚才向所有人放过话,说他阿哒偏心,说他在这个家待不下去,要离家出走,现在连一天一夜的时间都没到,他就食言了,在别人眼里,他会不会太没种? 潘恒春自然看出了潘士勋脸上的怯色,在后头推了他一把,咳了一声道,“小孩子别想太多,你阿哒还真能跟你计较不成?进去之后跟你阿哒好好认个错,都不是什么大事儿。” 话虽如此,可潘士勋还是很忐忑。 此时张学兰已经烧好饭了,就差甜稀饭没有熬,淮河这个地段的人过年有喝甜稀饭的习惯,所谓甜稀饭其实就是用藕粉熬出来的,里面加上白砂糖、黑芝麻、花生仁等东西,做甜稀饭的材料哪样都不便宜,平时他们压根舍不得熬,也只有在过年这几天才能熬出一大锅来饱口福。 潘恒春爷孙三个进来的时候,潘阳正蹲在炉子旁看火候,时不时要拿铁勺子搅搅稀饭锅,防止它糊了底。 潘恒春朝潘士勋使了个眼色,潘士勋就傻站在离潘阳老远的廊檐下,不敢进堂屋去,还是潘士告从堂屋里出来拉了潘士勋的手,嘴里嚷着道,“二哥快来吃娘炸的菜丸子,刚炸出来的,可好吃了...” 小萝卜头潘士告昨夜睡得早,他还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怎样的争吵,不管如何,潘士告这一举动算是解了潘士勋的尴尬,潘士勋半推半就的被潘士告拉进堂屋,并且在潘士告的殷勤下吃了两个菜丸子。 兄弟两人的这一连串举动都发生在潘阳的眼皮子底下,可惜她只当没看见,完全无视了潘士勋。 无论是谁,被人无视的感觉都不会好受,更何况对方还是潘士勋至亲的人,潘士勋心里堵了一股气,像是较劲一般,潘阳不理睬他,他也不搭理潘阳。 父子二人就如同陌生人般,开启了冷战模式。 其实潘阳不是故意要冷处理潘士勋,而是打心眼里就不想搭理他,要搁其他事还好说,大不了退一步海阔天空,就撵她爸滚蛋的事没得商量,想撵她爸滚蛋是吧,她先把他潘士勋撵滚蛋再说。 等张学兰把所有菜都端上了八仙桌,潘士尧才把炮仗搬到大门外,用烟头点燃。当然,点炮仗前,他还不忘叮嘱秀英赶紧把他闺女耳朵捂住,可别吓着他闺女了... 外头一阵噼里啪啦响,潘恒春先坐了上座之后,其他人也陆续坐了下来,坐不下的几个孩子就端碗筷站着吃。 临过年回来前,潘士尧从他好哥们田旭刚手里头搞到了一瓶茅台。潘士尧开了酒,先给潘恒春、潘阳酒盅里各倒满,给他自己倒一盅,又给潘士勋倒了一盅,最后才问潘士松道,“士松,要不要来一盅尝尝?” “要尝尝!”话音刚落,潘士松就从中案长条桌上取了酒盅过来,接了一盅酒。 张学兰拦着潘士尧,絮叨道,“士松还小,给他一点就成,别给他喝太多。” 第56节 潘士尧笑道,“娘你放心,士松能喝点,大过年的,我们图个开心,都喝点没事儿,娘你也来点...” 说完,潘士尧也给张学兰倒了一盅。 张学兰虽然不识字,但看潘士尧手里酒瓶和刚才拆下来的外包装,就知道不会便宜,忍不住问道,“这东西多少钱?” 潘士尧给他娘比划了数字,笑道,“九块钱。” 张学兰瞪大了眼,张了张嘴,半响才发出声音,“九块钱?!死小子,你疯了啊,买这么贵的酒!两毛钱一斤的散酒喝着不就好了?” 潘阳道,“哎呀,买都买了,我们喝好就成!” 这第一杯酒自然要老头子潘恒春来起词。潘恒春端着酒盅望了潘士勋一眼,别有用意道,“我老了,没有别的盼头,第一盼望儿孙争气,第二盼家和万事兴。” 说完,潘恒春先干了酒,其他几个爷们也都跟着干了,至于张学兰和秀英,则是能抿多少就抿多少。 轮到潘阳起词,潘阳想了想,方才举杯道,“我也有两个盼头,第一盼儿女能成事,第二盼儿女有报恩心。” 这是潘阳发自肺腑之言,穿到她爷爷身体里这么久,潘阳从未像现在这样迷茫过,让她吃再多苦受再多累她都不怕,怕只怕教育不好眼前的几个孩子,远的不说,单看潘士勋,就已经开始往她记忆中的那个二大爷开始发展,她大爷和她爸,她不担心,因为他们是她爷爷最孝顺的两个孩子,剩下还有潘士云和潘士告... 潘阳生怕再把他们养成白眼狼... 可是古话又说得好,一娘生九子九子各不同,古时皇帝老子必然是人中之龙,万能如皇帝老子都不一定教育好他的所有儿子,她潘阳又哪来的自信敢拍胸脯保证能把这五个孩子都教育好? 她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待他们问心无愧,其余的,爱咋咋地吧... 酒过三巡,所有人都吃得身上热乎之后,潘士尧喊了一声潘士勋,有心替他解围,道,“士勋,快敬阿哒一杯,阿哒为你的婚事可没少操心,跟阿哒喝一杯。” 潘阳酡红着脸,抿嘴笑了笑,没吱声。 方才不仅潘恒春话里有话,潘阳又何尝不是呢,无论是潘士勋心虚也好,通透也罢,他总归是听明白了两位长辈话里的意思,一时间心中也是五味杂陈,潘士勋咬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举酒盅对潘阳道,“阿哒,昨晚是我错了,你别跟我计较,错的地方我一定改!” 此时潘阳不想紧着问潘士勋,你到底哪里错了?你要改什么? 再逼他说这些已经毫无意义,只会徒增他心里的怨愤,潘士勋能摆出个认错的态度来就已经算是下了大勇气,潘阳也不是咄咄逼人之人,当下喝了潘士勋敬的酒,别的也不多说,只是道,“你心里有数就成。” 话虽如此,不代表潘阳就能当什么都没发生,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但绝对要保持观望态度。 潘士勋倒也下了狠心,敬完潘阳之后,他又分别跟潘士尧、潘士松两兄弟喝了酒,道,“大哥,士松,我有时候讲话不经过大脑,你们别放在心上。” 潘士尧当大哥的,自然不能小心眼,拍了拍潘士勋的肩膀道,“我们兄弟几个是该互帮互助,而不是窝里横叫阿哒娘跟着操心,阿爷年纪也大了,不希望看到我们这样。” 潘士松也道,“小哥,昨晚我也有错,不该先动手跟你干仗...” 既然话都说开了,表面上的平和算是维持住了,大过年的,不能总揪着不开心的事,潘恒春开口打了几句圆场,老潘家上下总算热热闹闹的吃了顿年夜饭。 吃年夜饭、发压岁钱,热闹完之后,老潘家上下都分开了行动,各自有各自的娱乐事,潘阳前脚刚跨出大门口,潘士聪就找上门了,为的不是别的,还是他外甥女的婚事。 潘阳把潘士聪迎进了门,领他到堂屋里头坐下。潘士聪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潘阳道,“兆科叔,你看过了年之后,什么时候起媒好?” 所谓的起媒,其实就是通知女方家庭结婚的日子,并且通知女方家庭该买新衣裳,该买新鞋子,该置办嫁妆啦。 潘阳磕着瓜子道,“日子我阿哒都还没看好呢,最起码得等日子定下来之后再谈起媒的事,再者,老大家的闺女年初五就满周岁了,该办抓周宴了,眼下家里得张罗这事啊,等这事过了之后再谈怎么样?” 潘士聪叹了口气道,“兆科叔,你们尽快些吧,不能再拖啦,再拖下去,等家美的肚子...哎呀,都不好看呐...” 潘阳也不想两家子都丢人,遂而道,“这样,不出十五我就把日子定下来,尽快赶在家美显怀前头办事,就是这房子...” 潘阳还未说完,就给潘士聪直接打断了,“房子的事不急,他们结婚以后再盖也成,先搁你家老大当时办事的屋里先办了吧!” 眼下也只能先这么办了。 其实潘阳在心里已经打算好了,等过完十五,她就准备张罗在‘后岗头’盖房的事,要说不给潘士勋盖房,那也不可能,她就是有心不给潘士勋盖,还得考虑挨不挨户上户下的人背后戳脊梁骨。 房子她给盖,但她手里没有太多闲钱给潘士勋盖上三间气派的红砖瓦房。 潘阳打算效仿姚宝忠,用石头打底,盖到一人高处才改用红砖继续往上垒,另外房子面积由三间缩小为两间,再外加一小间厨房。 张学兰在得知潘阳的打算后,忍不住道一句,“两间房,还是半红砖房,会不会有些磕碜了?” 在张学兰看来,她男人这个时候完全有能力盖上三间气派的红砖房,让户上户下所有人都羡慕一番的,而且张学兰也有自信,该置办的床椅桌柜还有三转一响,她男人都能给备齐全了,毕竟当初她大儿子结婚时,她男人就已经这么给备上了。 哪知潘阳仰躺在床上,眼都没睁开,直接对张学兰道,“就这两间房还都不知道怎么能盖起来,你当钱是大水淌来的?除了盖房,置办物件哪样不要花钱?自行车家里有,我是不打算再给买了,手表用不上,也不买,收音机家里没人听,不用买,买个缝纫机就成了。” 这回张学兰可算是听出来了,笃定道,“兆科啊,你还在生士勋那孩子的气呢。” ☆、81.6号二更 还在生潘士勋的气? 其实潘阳早就不生气了,她只是打从心里每太把潘士勋放在心上而已,张学兰觉得潘阳给潘士勋置办的磕碜了,事实上是张学兰太高估她的能力。 撇开已经给潘士勋花出去的两百多块彩礼钱不谈,如果给潘士勋盖三间红砖瓦房,一间房约莫要两千块红砖,三间房就是六千块,一块砖两分两厘,买红砖就得一百多块钱的支出,还有瓦片、房梁、白.粉、水泥、洋灰,零零碎碎加起来至少得三百多出去。 这些还只是材料费,盖砖瓦房总得请泥瓦匠吧,三个大工外加六个小工,大工一天两块钱工费,小工一块五,每天管吃管喝,烟酒一概不能少,三几个月下来,至少得四百块出去。 盖完房了还不算个事儿,结婚还要置办的床椅桌柜,木材这么贵,一套全新的下来,没有两三百能打得住? 还想再置办三转一响?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得两百块左右,缝纫机一百多,收音机四五十块,手表差点的也得三四十块,然后再来一个大摆钟二三十块。 张学兰眼中的风光气派,至少得花一千五到两千才能行,眼下窑厂运转还要成本,潘阳就是急着去割肾也换不来这些钱啊! 对,她空间里是存了东西,但那些东西她是要留给她爸跟她妈结婚时用的,为了她二大爷把她空间里的东西给先用了,那绝对不可能。 潘阳在潘士勋身上花的钱可不比在潘士尧身上少,当初潘士尧结婚她也就给他花了两百块彩礼钱,外加买了一辆二手自行车,秀英的缝纫机是潘士尧自己掏钱买的,结婚用的衣裳鞋子也是潘士尧自个掏腰包,就连城里的房子也是个二手的,真论起造价来,不能比潘士勋的瓦房多花钱。 除了她爸以外,潘阳在其他三兄弟身上花的钱绝对不会差距太大,在哪个身上花多少钱,潘阳心里有数的很,不管张学兰说什么,她都不会在潘士勋身上多花一毛钱。 再说得难听些,潘士勋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她哪怕在他身上花再多钱,最后都得不到一点好,反正在他心里都不受待见了,再不待见点也无所谓了。 这边张学兰还在絮絮叨叨的劝潘阳道,“兆科啊,要是我们手里头没有钱就算了,既然有钱,就给孩子往好的整啊,士勋那孩子没啥心眼子,老子儿子有哪个不吵架的,过去就算啦。” 有钱,有钱,有钱... 潘阳仍不住冷笑了一声道,“你跟我说说手里头多少钱算是有钱,你知道我手里头有多少钱吗?” 实话说,张学兰并不清楚,她只是潜意识的认为干窑厂是个很赚的买卖,却没想过一个窑厂挣钱是三家在分红。 听出她男人的语气不怎么好,张学兰张了张嘴,犹疑道,“家里现在怎么也得有个两三千块钱吧...” 闻言,潘阳哭笑不得道,“你啊,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了...你当我手里有印钞机能随便印钱啊,你也不想想,去年下半年窑厂挣的那点钱全拿去买拖拉机了,我们哪有什么进账?我现在手里头能拿出一千块你就该偷乐了!” 听她男人这么说,张学兰半响不能言语,许久之后方才重重的叹了口气道,“唉,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眼下才一个儿子办了事而已,撇开闺女不谈,还有三个儿子呢,哪个不要操心,哪个到年纪了不得花钱... 深夜里,两口子絮絮叨叨的说着话,谁也睡不着,提及潘盈抓周的事,张学兰道,“明个你跟阿哒、士尧,你们都商量好,估算下得准备几桌人,这菜还得提前买好呀!” 潘盈抓周,除却姑奶奶潘竹林,还有三房以及姚宝忠家以外,其他人潘阳不准备收礼钱,初五那天来的主要也就是秀英娘家那些人,预备几桌菜还得只会秀英一声,看她娘家到底来多少人。 次日潘阳就把这事同秀英说了,秀英道,“我娘家的大妈婶婶们,我娘都不准备让她们来了,就我娘我阿哒,还有我姐姐夫他们一块来就成。” 既然来的人不多,潘阳估算了下,预备两桌菜就足够了,到时候也不用在别人家里摆桌,堂屋放一张八仙桌,再从广臣他老娘那里借一张八仙桌摆潘士勋和潘士松两兄弟的屋里,至于上桌的菜,家里有的就用家里,没的再去乡里买。 像小孩办周岁这种席面,场头好点的就做十个菜,场头差点的就八个。 既然办了,老潘家也不指望贪图那点礼钱,自然是要整十个菜的场头。大菜五个,小菜五个,大菜五个一样都不能少,红烧肉一大碗、红烧鸡块一大碗,鱼一条,还有羊肉和大鹅。至于五个小菜,则要随意许多,诸如蒸鸡蛋、肉丝炒莴苣、炒土豆丝、大白菜炖豆腐等诸如此类,使用当季时令菜就成。 老潘家除了猪肉羊肉还有鱼要去置办,其他的材料家里都有,再有像席面上的烟酒,直接从杂货铺里拿就成,回赠来客的红鸡蛋也不用急着染,为啥?因为当天秀英娘家人会送生鸡蛋过来,在客人走之前,张学兰会把鸡蛋煮熟染好红颜色,再给每家包上十个红鸡蛋作为回礼。 当然,这包红鸡蛋的东西也有讲究,以前穷的时候,多数用蒸笼布来包红鸡蛋,可现在大家手头宽裕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出的风头,村里已经有办事的用白毛巾包红鸡蛋了。 老潘家杂货铺里有白毛巾,临着潘盈抓周的头一天,潘阳让潘士尧去杂货铺里把白毛巾取回来先备着,还有烟酒都先拿回来放中案长条桌上。 张学兰用胳膊肘拐拐潘阳,给潘阳使眼色,低声道,“又不是孙子办抓周,用这么好的东西做什么,直接扯几块蒸笼布包红鸡蛋得了,还整什么白毛巾,白毛巾得一块五一条呢,不划算。” 张学兰这话好巧不巧落入了潘士尧小夫妻两人耳中,我们且不管秀英听了之后是什么感受,潘士尧二话不说,从兜里掏出了三十块钱,递给张学兰道,“娘,这是毛巾还有烟酒的钱。” 好了,这回子张学兰也没话可说了,她儿子都给了钱,他就是想用毛线衣来包她都不管! 初五那天,秀英给潘盈换了身新的棉袄棉裤,又给她套了双她刚绣好的老虎鞋,一早把她放在木头车里让她自个在堂屋里转圈圈。潘士尧和潘士松兄弟两个开拖拉机去秀英娘家接人了,快晌午时,潘士尧的姑姑潘竹林领着两儿子,还有韩乃云领两儿子一闺女,不到开席,所有人就到齐全了。 哪怕眼下老农民们不再吃不饱穿不暖,但像这种酒席,大家还是特别热衷的,基本上礼钱出了都会到场,家里大人不好意思都来,可必定会让孩子全都跟着,毕竟孩子可以站着吃,又不占席位。 出了礼钱的领孩子来也就算了,毕竟人家出了礼钱总得想法子吃回来不是。可令老潘家大跌眼镜的是,王家美居然领她侄儿过来了,人来熟似的一头扎进秀英屋里,弄得跟秀英娘家人似的,在屋里头混吃混喝。 这可让秀英傻眼了,见王家美领个小男孩坐床沿嗑瓜子剥水果糖吃,她以为王家美是添了礼钱过来的,可她转念又想,王家美到底还没过门,又跟她没什么太大关系,像她家闺女抓周这种场合,她没必要过来添礼钱啊。 秀英半是惊讶半是疑惑,等去厨房的空当,秀英偷偷问了在厨房忙活烧菜的张学兰,低声道,“娘,家美今天来添礼钱了?” 张学兰正忙得不可开交,随口道,“她来添什么礼钱?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没收到。” 说完,张学兰回味了过来似的,瞪眼道,“她又来了?” 秀英嗯了一声,指着西头间的方向道,“就在我屋里坐着呢,还领了个小男孩过来,我估摸着可能是她娘家侄儿...我以为她把礼钱添给娘你了呢...” 秀英最后一句话说得已经够委婉了,要是碰上厉害的媳妇,一准要跟张学兰这个婆婆发牢骚,骂二媳妇不讲究。 张学兰没言语了半响,许久之后才道,“唉,这个家美啊...你阿哒要是知道了,一准又得怪士勋... 这种事不怪潘士勋去怪谁?潘盈抓周这种事,又不像结婚那种大事,差不多关系的都能通知到,老潘家还没想钱想到疯,才会去通知潘士勋老丈人家那帮子人。 倒是潘士勋,像是生怕不知道怎么讨好王家美似的,一大早就去王家村生产队了,告诉王家美今天他家办席面,让她过去饱口福。 其实王家美吃席面的机会很少,这个年代可不像几十年后大家都不怎么稀罕吃席面,户上户下要是有哪家办事了,那也是她娘领着她几个侄儿去吃,再不然就是她几个嫂子去,轮哪辈子也轮不到她啊,眼下听潘士勋说能吃席面,王家美自然要跟前赶后了,还顺道把她大嫂家的侄儿给一块领了来老潘家,哪怕不上桌吃,在锅灶上也能捞到不少油水。 王家美脑子里尽想美事了,可她怎么就不想想,对于所有宾客来说,王家美无异是个新面孔,但凡不认识王家美的,肯定要问老潘家人一嘴。 “学兰嫂子,我听秀英说这是你家未过门的二媳妇,为这点小事还过来添礼,这姑娘也太懂事了。” 说话的人是秀英她娘,方才在屋里,秀英她娘就注意到了王家美,自然少不得要问秀英是她婆家哪个人,秀英只告诉她娘是妯娌,却没跟她娘说人家是来白蹭饭的,好歹秀英也是老潘家人了,总不能让老潘家人丢面子。 眼下张学兰听秀英她娘这么夸赞王家美,听着那简直就是极端的讽刺啊,张学兰简直没法说了,只能呵呵笑,心里不停日.她娘的。 秀英她娘不知情,临着潘阳招呼亲朋入席时,秀英她娘还客气的招呼了一声王家美,拉她上桌,要王家美跟她们一块坐。 潘阳也是才注意到王家美,一时摸不到头脑,但她还是招呼秀英娘家人先坐,笑道,“家美等会跟我们一块吃就成。” 潘阳口中的跟他们一块吃,其实就是去锅灶上随便捞点饭菜,或者等客人走了撤席,把能吃的剩菜摘下来,搁锅里再热一遍就成。 秀英她娘想的是这亲家公也太大意了,人家姑娘毕竟还没过门呢,而且还添了礼钱,哪能让人家吃剩饭剩菜呀。 秀英她娘执意拉王家美坐席面,有新鲜的肉菜吃,王家美巴不得这样呢,自然半推半就的挨秀英她娘坐了下来,让她侄儿站到她跟前,大鱼大肉的一个劲往她侄儿碗里招呼。 王家美这种做法在这个时代并不惹眼,毕竟大家都是这么做,生怕别人把好肉好菜给抢了,就差没站起来把盘子端到自己面前全倒碗里了。 她们这一桌坐的基本上都是秀英娘家人,秀英她娘还担心王家美不好意思吃,不停招呼王家美夹菜,让她别作假。下了席面后,秀英她娘甚至还私底下对秀英道,“秀英,我看你这妯娌挺好,小嘴可真会说话。” 听她老娘这么夸王家美,秀英有些哭笑不得,嗔道,“娘,我还能就不好啦。” 秀英她娘笑道,“好好好,你们都好,你在婆家可别像以前在家那样,耍性子了你姐让着你,以后你是有妯娌的人了,跟你妯娌要处好关系知道不?” 秀英嘴里胡乱应付着她娘,不打算把老潘家的糟心事跟她娘说,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哪怕是她娘,秀英也不愿扯这些破事儿。 第57节 等所有人都酒足饭饱之后,基本也就下午两三点了,冬天天黑的早,趁天亮,所有人开始陆续告辞,张学兰和潘士云娘两个就在廊檐下挨个用白毛巾包好的红鸡蛋。 白毛巾是有数的,红鸡蛋也是,张学兰准备的正好够添礼的所有人,很自然的,这群有红鸡蛋的人当中不包括王家美。 大家都没往王家美没添礼那方面想,只当是张学兰算差了人数,潘士尧她姑潘竹林甚至还要将自己的红鸡蛋给王家美,怨道,“大嫂你也是的,染个红鸡蛋就不能多染点?家美还没有呢!” 张学兰抬抬眼皮子,呵呵了两声。 潘阳看不下去了,拦住潘竹林道,“竹林你把红鸡蛋自己带着,给孩子们吃,家美的红鸡蛋回头让学兰再煮。” 潘竹林一听她哥这么说,也觉得可行,这才把红鸡蛋收了起来,留着自个带家去。 等所有人都走了,王家美还带着她侄儿在潘士勋屋里头等着呢,你要说她还等什么? 当然是等张学兰再给她染几个红鸡蛋带回去了,这可是她公公当着所有人面这么允下的! ☆、82.7号一更 宾客全散之后,桌上的剩菜碗子都得收拾,屋里的瓜子皮花生壳都得扫,还有借别人家的八仙桌长板凳都得还回去... 老潘家人忙都忙死了,谁有那个闲心去给王家美煮几个红鸡蛋?! 别说没时间了,就是有那个空闲时间,谁敢煮?看张学兰不敲爆他的脑瓜子! 还真就有往枪口上撞的,比如我们的二缺潘士勋。 要说潘士勋也不知道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这么听王家美的话,还没结婚呢,王家美让他朝东他都不会朝西,以后结了婚还得了?不得被拿捏的死死的? 方才王家美在屋里头等了半天,也没人给她白毛巾裹红鸡蛋,她坐不住了,忍不住透过窗户往老潘家院里看,大家都在忙活,潘士云在往压井口送碗筷,张学兰蹲在压井口刷锅碗瓢盆,潘士勋抱着大扫帚扫院子,潘士尧和潘士松两兄弟抬着八仙桌往大门外走...压根没人给她煮红鸡蛋! 王家美喊了声潘士勋,让他进来。 潘士勋跟个哈巴狗似的得了令,颠颠的跑了进来,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递给王家美道,“我从大嫂那屋刚抓的,你先嗑会瓜子,等我把外头扫完就领你家去。” 王家美接过潘士勋递来的瓜子,扔嘴里嘎嘣嘎嘣嗑了几颗,她仰仰下巴对潘士勋道,“你娘还没给我煮红鸡蛋呢,去,你帮我煮十来个带回去,我看藤框里还剩半框鸡蛋呢。” 还是那句话,秀英老子娘没有儿子,手里头有什么自然都想着平分给秀英姐妹两个,那一藤框鸡蛋足足有百十来个,秀英娘养了不少鸡,平时舍不得吃,就等着她外孙女抓周送来给她外孙女吃呢。 潘盈现在基本上断了奶水,平时主要还是靠吃饭来补充营养,秀英她娘想的是,这么多鸡蛋,她外孙女能冲蛋汤、蒸鸡蛋还有荷包蛋... 如果秀英她娘知道她送来的鸡蛋就给这么糟践了,估计得气的吐血。 潘士勋得了指令,二话不说就去搁廊檐下的藤框里取鸡蛋,十来个他两手拿不下,干脆就兜着进了厨房。 秀英正坐在炉膛里烧热水烫碗筷,她见潘士勋兜了一兜子鸡蛋进来,一时没整明白,就问了一嘴道,“中午没吃饱,这会饿啦想下荷包蛋?” 潘士勋呵呵笑了,当着秀英的面,居然还有些难为情呢,他道,“我给家美煮几个鸡蛋带家去,等煮好了我立马就送她姑侄两个回去。” 自打先头因为王家美住不住在老潘家的事,家里头闹得不愉快,潘士勋现在也就不留王家美在这过夜,很是自觉,到时间点了就知道把她送回王家村生产队。 听了潘士勋的话,秀英拉长了脸。 他潘士勋要煮的鸡蛋可是潘盈她外婆送来给潘盈吃的,要是别的也就算了,可她王家美今天没添礼钱白吃白喝一顿不说,现在还想再带回去点?世上有这么好的事儿吗?! 饶是秀英不想在大过年的生事端,眼下也窝了一肚子火,忍不住讽刺道,“你待家美可真好,连你大侄女的鸡蛋都要拿去煮给家美吃。” 潘士勋听出了秀英话里的讽刺,不以为然道,“大嫂别这么小气嘛,都是自家人,家美她侄儿都来了,就算不看家美,也得看看孩子的面吧,什么都不给人带回去,王家人指不定说我们家多小气呢。” 潘士勋话音刚落,秀英豁得一下起了身,直接把潘士勋已经放钢锅里的鸡蛋拿走,对潘士勋不客气道,“你想煮可以,别拿你侄女的鸡蛋充人情,家里娘存了鸡蛋,你想煮就去拿娘存下的。” 闻言,潘士勋瞧了面色不太好的秀英一眼,嘀咕了一句,“嘁,小气...” 秀英呵呵了两声道,“我小气,我小气我不会一分钱不出就赶着上人家席面,任凭别人再央我也不好意思上坐,因为我还知道什么叫丢人!” 秀英这话听在潘士勋耳中已经算是很难听了,潘士勋脸色也变了,瞪着眼睛道,“大嫂,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家美平常过来吃你的喝你的了吗?也就今天赶着丫头抓周岁过来沾了点光而已,都是自家人,家美也算是潘盈的婶婶了,婶婶吃顿抓周席面还要添礼钱?” 潘士勋分析的也对,只要还没分家,兄弟几个哪个办事都不用出礼钱,当然也包括兄弟的女人了,虽然王家美还没过门,但成老潘家媳妇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在潘士勋看来,自然不需要出礼钱。 秀英倒是没想到这老二还挺会盘算的,呵呵笑道,“对,我知道就算家美没过门,也勉强算是家里人了,今天当着外人的面我有多说一个字吗?按你说的,既然是自家人,还煮什么红鸡蛋,你见着娘给士松还是士云煮红鸡蛋了?自然家人了还煮个什么蛋!” 说完,秀英直接端着钢锅里的鸡蛋朝堂屋廊檐下走,准备把鸡蛋放回藤框了,她已经忍不了这个老二还有他媳妇了,平时忍让着他们只会越做越过分,过年的零嘴儿他们全不买,想吃了就去她屋里抓,当她眼睛瞎了没看见是吧?! 叔嫂两个整得动静有些大,张学兰最先注意到不对,她呵了一声潘士勋道,“士勋,你鬼摸到厨房去干什么呢!” 潘士勋直接指着他大嫂,向张学兰嚷道,“娘,你看大嫂多小气的人,框里明明这么多鸡蛋,我煮个十来个又怎么了?她还说三说四!” 潘士勋说这话的时候潘士尧去广臣老娘家送八仙桌还没回来,如果给潘士尧听见了,他能忍得下这种混账话? 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媳妇,虽然张学兰心里清楚是潘士勋不对,但她还是息事宁人道,“好了,你少说两句,鸡蛋是潘盈她外婆送的,你也好意思!” 张学兰话音刚落,潘阳从堂屋里头出来了,面色铁青的站在廊檐下,方才她堂屋里头虽然听不清,但也将他叔嫂二人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潘阳实在是想把潘士勋的脑门子撬开,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正常点的人也干不出这事啊?! 今天好赖是她孙女的生日,潘阳不准备在这天开火吵架,忍了又忍,方才心平气和的向潘士勋招手道,“士勋你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自打腊月二十八潘士勋同他阿哒吵架之后,潘士勋就有些憷他阿哒,眼下听他阿哒让他进堂屋,潘士勋脚步有些迟疑,直到潘阳又喊了他一声,他才慢吞吞的进去了。 堂屋里被潘阳刚收拾过,八仙桌、长板凳摆的整整齐齐,潘阳面朝南而坐,指指她旁边的长板凳,对潘士勋平和道,“士勋,你坐下来,我们爷两个好好说说话。” 潘士勋缩缩脑袋,生怕潘阳揍他,可看潘阳的脸色又不像揍人的样子,也就挨着潘阳坐了下来,低声道,“阿哒,你喊我要说什么。” 潘阳理了理头绪,方才开口道,“士勋啊,你觉得在今天这种场合下把家美带来吃席面,这种做法合适吗?” 潘士勋脸色变了变,把他心里认为的那套说法抬出来,说服潘阳,“阿哒,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看家美现在有娃娃了,想带她吃点好的,我也没想着让她上桌吃饭,就是在锅灶上随便吃点,也比她在家吃的油水多。” 听潘士勋这么说,潘阳心里的那股气散了些,不管王家美怎么样,她怀的小娃娃没有丁点错,都是她孙女,想让潘家美吃点好的补身体,这种初衷还是可以的,潘阳笑了笑,又道,“那我再问你,你知道自家人是什么意思吗?” 潘士勋挠挠头,一时间没弄明白潘阳的意思。 潘阳干脆说出了潘士勋心里想的,道,“你心里是不是认为自家人就是什么东西都可以用,什么东西都可以拿,就该不分你我?” 潘士勋不迭点头道,“那当然,我们家又不像有的家那样分开单过了,只要一天没分家,所有东西都是共有的...” 潘阳忍不住抬手拍了拍潘士勋的肩膀,喟叹道,“士勋啊,你只理解对了一半,你从自家人身上拿东西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去给自家人付出过什么?打比方说,今天你把家美也划分到自家人范围内,这么说来,家美这个做婶婶的,是不用添礼钱就可以来吃席面,可退一步来说,家美就是没添礼,也该给小丫头添置点什么东西会不会更好看点?小告我就不说了,你看士松和士云,士松给小丫头买了个小褂,士云跟人学织毛线,给小丫头织了件小毛线裤,你和家美给小丫头准备了什么?当然这些在你眼里也许并不算什么,可就这么小一点事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想法,你对小丫头不太上心。” “既然你没有一点付出,现在尽想从你大嫂那里讨鸡蛋,你大嫂心里能舒坦吗?但凡今天家美哪怕给小丫头置备了双小袜子,你大嫂心里都会舒坦许多,我相信,就不用你煮鸡蛋,她都要亲自煮点给家美带回去,这叫礼尚往来,自家人想处好关系,更要看重这些‘虚’的...士勋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83.7号二更 潘阳坐在长板凳上,静静地看着这个已经比她还要高的大男孩,他已经十七岁了,虽然已经有了自己的是非观,可潘阳还是希望能让这个大男孩的某些观点能些许改变,也许单靠她的口舌收效甚微,但她还是想一试。 潘阳也不急,就等着潘士勋说说他的看法。 良久,潘士勋垂着的脑袋抬了起来,看了看潘阳,见她面色平和,这才道,“阿哒,你的意思我懂了,如果我想从自己人那里索取,必须先要付出,是不是这样?” 潘阳满意的点点头道,“就是这个理,你都十七了,你刚下学时阿哒怎么跟你说的,你还记得吗?当时阿哒就对你说过,阿哒不要求你念多少书,考多少分,只想你做个有主见的人,别跟在别人屁股后头走,知道吗?” 潘阳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就只差没直接告诉潘士勋,能不能别万事都听王家美的,至少自己有点主见。 有主见不代表就要大男子主义,只是既然做男人了就要顶天立地,被个女人牵鼻子走,这辈子有什么出息? 堂屋里头父子两进行了一场深刻的谈话,好半响潘士勋才从堂屋里头出来,张学兰原本在喂鸡,见潘士勋出来了,顿时撇了鸡食快走到潘士勋跟前,朝堂屋里望了望,低声问潘士勋,“你阿哒又骂你了?” 潘士勋摇摇头,道,“阿哒哪这么容易就打人骂人,娘别操心,我没事儿。” 说完,潘士勋不欲再与张学兰絮叨,去他屋里,站在门口喊王家美道,“时候不早了,我送你们家去。” 王家美以为潘士勋给她煮好红鸡蛋了,喜道,“成,走吧,鸡蛋呢?你煮好包哪儿了?” 潘士勋抬抬眼皮子道,“今天好歹是我侄女周岁,你添礼钱了吗?我带你来想让你补点油水,可不是让你见货要货。” 王家美先是一阵心虚,随后又低声道,“那别人都有,怎么我就没有。” 潘士勋不阴不阳的顶了一嘴,“那别人都添了礼钱,你怎么没有。” 王家美没想到潘士勋这么噎她,两眼一瞪,不愿走了,两手掐腰道,“潘士勋,你什么意思,今天是你喊我来你家的,可不是我要上赶着来,我就多吃了你家两口饭,你至于这样吗?!” 王家美嗓门可大了,整的老潘家人想装聋作哑都不成,秀英和已经从广臣老娘家回来的潘士尧互相看了一眼,直接把木头车里的潘盈一抱,准备出去,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临走前,潘士尧还不忘喊弟弟妹妹道,“士松、士云,把小告带着,我们去山上转转。” 大家都不想掺和这种事,几个萝卜头纷纷跑了出去,还不忘抓几把瓜子装口袋里边走边嗑。 眼下也就潘阳和张学兰两口子在家,王家美站在院子里头扫了一圈,把目光定在了张学兰身上,直接对接对张学兰道,“婶,刚才吃完饭叔明明说好要给我煮几个鸡蛋带回去的,你们做老的,怎么就说话不算话啊!” 还没等张学兰开口说话,潘阳直接从堂屋里头冲了出来,面色铁青,指着王家美几乎用吼的,厉声道,“给我闭嘴,你老子娘怎么教育你的,一点教养都没有,我希望你放明白点,你现在站着的是老潘家人的地盘,只要我还没死,就容不得你撒野!” “对,是我让士勋别煮鸡蛋,是我让士勋把你送回去,就你这个样子,信不信我今天就去你家,我倒要好好问问你老子娘,平时到底有没有教你,我老潘家容不下你这样的儿媳妇,以后你要还这样,我奉劝你一句,给我趁早滚蛋!” 别看潘阳平时不吭声,一副很好说话的样,但清楚她脾性的老潘家人都知道,你若是触犯到了她的底线,她发起火来可是六亲不认,他们自家人都怕潘阳发火的样子,更何况是从未见过潘阳发脾气的王家美? 王家美到底年轻,顿时被吓软了,站在那里动也不敢动,嘴一瘪,两眼一红,眼泪珠子就滚下来了,扭头就朝潘士勋吼道,“潘士勋,我还没进家门呢,你老子就这么欺负我,这婚事我还能结吗?!” 潘阳顿时给气乐了,道,“不结更好,正好请别人给士勋说个有教养的媳妇儿。” 好了,潘阳嘴就是这么毒,等于在变相说王家美没教养了。 王家美哪能忍受的了这个,当即就拽着她侄儿出了老潘家大门,她别的地方没去,而是直奔她大舅潘士聪家,当初说媒是她大舅给说的,现在自然要去找她大舅来给她撑腰了。 王家美前脚刚出老潘家大门,潘士勋后脚就想撵上去,潘阳喝了他一声道,“潘士勋你能不能带点种,他今天跟你老子娘顶嘴,明天是不是就要骑在你老子娘头上拉.屎?!你长点心眼成不成!” 闻言,潘士勋迈出大门的那只脚又收了回来,这种情况他也很为难,一边是自己老子娘,一边是自己媳妇,潘士勋呐呐的喊了声,“阿哒...我...” 张学兰干脆一屁股坐在了二层石台阶上,狠拍大腿道,“哎哟,造孽啊,我张学兰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媳妇...” 说话间,张学兰又豁得起身,连走带跑到潘士勋跟前,揣拳头狠狠往潘士勋背上捶了两下,怒声道,“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呀,脑子被狗吃了,让你去招惹王家美那种人,你要是...她怎么就能大肚子,弄得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潘士勋站在哪儿一声不吭,就任由她娘捶打他。 潘阳拽了拽张学兰,把她拉到了一边,叹了口气道,“实在不成,我们就当回无赖,不要脸就不要脸了,这种媳妇不能要,随便他王家人怎么说,我们就不提让她进门的事,他王家不要脸,我们就更不怕了。” 听潘阳这么说,张学兰唬了一跳,连忙道,“家美还肚子里还有我们老潘家的小娃娃呢...” 潘阳立马没好气道,“只要是个母鸡都会下蛋!” 言下之意,并不是只有王家美这个女人才能生孩子,老潘家不愁没有下一代。 其实潘阳这么说也是有意要吓唬吓唬王家美,同时给王家人一个警告,让他王家人清楚现在他们才是处在被动地位的人,只要他老潘家人对王家美不理不睬,冷处理一段时间,就看她还能像今天这样神气? 想到她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潘阳立刻瞪眼警告潘士勋道,“士勋,如果你不想被个女人牵鼻子走,这个时候最好就给我少干下.贱事,别他妈跟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稀罕她,王家美这样,跟你态度有莫大关系,你最好配合我跟你娘,趁她没进门把她治理老实了...你要是不听劝,执意还要去讨好她,我丑话可说在前头了,房子我不给你盖,家具我不给你置办,你想娶她是吧,当时候你自个看着办!” 潘阳就不信了,她还整治不了王家美这个妖精了?! 或许是潘阳的警告起了作用,也或许是潘士勋的脑子开了窍,自己想通了什么,打从初五这天起,一连半个多月,都过完年开春了,潘士勋都再没去过王家村生产队。 老潘家人上下齐心协力的冷处理,可把王家美老子娘给急坏了,王家美娘甚至还逮着王家美问,“士勋这些天怎么不来了?你两该不是吵架了吧?” 王家美都没敢跟她老子娘说她不仅跟潘士勋吵架,还跟潘士勋他老子娘吵架了,她知道,她要是敢说出来,她娘一准要拿擀面杖抽她。 王家美她娘还不了解自个闺女?一看王家美这副犟驴模样,就知道她闺女一准跟潘士勋吵架了,王家美她娘警告她闺女道,“你可最好别在结婚前给我出什么幺蛾子,你要清楚你现在怀了娃娃,就是个赔钱货,除了潘士勋,你当这户上户下哪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小伙子还能愿意要你?除了那些结了婚老婆跑掉的老汉子,还可能考虑要你...” “要是潘家人一个不高兴,不提让你过门的事儿,等再过个把月你显怀了,我就看你到时候知不知道丢人!” 第58节 王家美她娘这番话可算是给王家美敲了一记警钟,是啊,别的不说,就单她怀娃娃的事,就已经让她落了下风,万一潘士勋他老子娘再不让潘士勋要她了,那可怎么办... 想到这里,王家美几乎是哆嗦着把初五那天的事跟她娘说了一遍,王家美她娘听了之后,如果不是怕一尸两命,王家美她娘都想用巴掌招呼她闺女几个大嘴巴。 哪来的狗.屎自信,看把她作的! 冷处理王家美的这段时间里,老潘家上下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丝毫没有准备结婚用的东西,更没有提到底什么时候过大礼。 张学兰和老头子潘恒春不提,那是硬憋的,潘阳不提,那是压根没时间,过完年初八,窑厂烟囱就开始冒大烟了,开了春之后破土动工的人家更多,每天都有大订单、小订单,她忙活处理这些事无暇分身,哪里还有空去想别的? 潘士勋也是,下决心不去找王家美的第一天,他几乎抓心挠肝,总想去王家村生产队,甚至有一回都都到王家美家后面的两分自留地上了,可想到他阿哒警告他的,潘士勋又咬咬牙,掉头就走了... 前两天有点难熬,等过了年初八,窑厂开工之后,他阿哒像是有意似的,尽给他分派最累最忙的活,每天从早干到晚,让他压根没有惦记去王家村生产队的欲望,没日没夜的投入到劳作中。 翻过十五,立了春之后,王家美老子娘终于坐不住了,直接来潘家村寻了媒人潘士聪,让潘士聪当中间人,去问问他老潘家到底什么时候让他们家美过门,是不是想赖账了?! 其实潘士聪也为难,年初五王家美跑来他家一阵哭闹,跟他讲潘士勋老子娘欺负她,潘士聪直觉就不信,张学兰他就不说了,潘兆科的为人他还是信得过的,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仗着年纪欺负小辈的人,可王家美到底是他外甥女,他外甥女跟他一阵哭闹了,他自然不能不管,细问了王家美一番之后,他张张嘴,不能言语了。 潘士聪当时想的是,好在他没碰上个这样儿媳妇,若是真碰上了,他估计早就该把他儿媳妇撵滚蛋了... 彼时潘士聪嘴上应着去问问潘兆科怎么回事,可心里想得却是,老潘家不来闹他,质问他给潘士勋说得什么媒就已经不错啦! 眼下王家美她老子娘又找上了门,可算是难为死了潘士聪,他好赖是潘家村生产队的书记,最起码的人情世故还是懂些的,事情明眼的就是他外甥女做法失当,他哪还再好意思找上门去质问老潘家人到底什么时候过大礼定结婚日子。 当初说媒时,他想的是能跟老潘家人亲上加亲,现在可倒好,弄不好就要结仇了! 王家美她娘瞪着眼,几乎是威胁她大哥潘士聪了,道,“家美好赖是你外甥女呀,再有当初这门亲事可是你说的,现在你想撂挑子不管了?成,你要是不管,我就直接去找潘兆科,我倒要看看他家两口子打的是什么主意!” 话音还没落下,王家美她娘就要急吼吼的去老潘家找潘兆科。 潘士聪连忙拉住他妹子,连声道,“哎呀,你就是现在去也找不着他,人家可是干大事的,天天守窑厂,你好好坐下我们商量好对策,等晚上他回来,我就去寻他给你说事,成了吧?!” 既然应下了他妹子的事,潘士聪就得给办成了,晚上他不过草草扒了两口饭,就去老潘家了,哪知家里就只有潘士云一个在烧火做饭,潘士聪只好悻悻的回了家,坐在家门口的大石头上吧嗒吧嗒抽着烟,一直等到八九点了,潘士聪才又去了趟老潘家。 都这个点了,老潘家人才吃晚饭,堂屋里弥漫着红烧大肉块的香味,让晚饭几乎没吃的潘士聪禁不住咽了咽口水,乐呵呵的道了一句,“还在吃饭呐。” 潘阳客气的招呼潘士聪要不要一块吃点,潘士聪连摆手道,“你们吃,你们吃,我吃过了。” 说完,他拖了张凳子坐了下来,同潘阳有一搭没一搭的唠着嗑。 潘阳心知潘士聪过来是为了什么事,潘士聪不提,她也不说,就等着潘士聪开口。 果然,潘士聪拐弯抹角的说了会话,终究忍不住了,对潘阳道,“兆科叔啊,你看家美跟士勋的婚事...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过大礼?” ☆、84.8号一更 定亲是男方去女方家下彩礼,那么过大礼就是女方家人来男方家拿钱。 你要说不是都给了彩礼钱吗?那只是第一步而已。讲究的家庭通常不会要自家闺女的彩礼钱,基本上这两百多块彩礼钱在结婚时还会被新娘子带到婆家,可要是遇上不讲究的,真把这两百多块钱彩礼给扣留下了,你也不能说什么,只能认栽。 既然彩礼钱不是被新娘子带到婆家,就是被老子娘扣留,那么结婚置办的衣裳鞋子洗脸盆架尿壶之类的零碎东西,就还得再让男方家庭出一次钱,也就是所谓的过大礼。 过大礼通常在结婚前半个月,定下过大礼日子,就意味着距结婚的日子又近一步了! 潘士聪当然不希望亲事都已经定下了还生什么变故,自然是越快结婚越好。 哪知潘阳却不急不慌道,“士聪,你看家里忙得一团乱糟,什么都还没整呢,过大礼的事还是再等等吧。” 听潘阳这么说,潘士聪急了,道,“再不抓紧时间不成啊,家美肚子里的小娃娃眼看就快四个月了,再拖拉下去该显怀了,多丢人...” 潘阳诶了一声,不赞同道,“那有什么丢人,人嘴两溜子皮,别人想怎么讲就怎么讲,反正也碍不着吃喝,愿意说三道四就说三道四呗。” 其实说白了,除却那个革命的十年伤风败俗可能拉去批.斗外,进入八十年代后,碰上未婚先孕这种事,男方家庭占据绝对优势,同样是说三道四,外人顶多会开几句玩笑,无非笑话潘士勋真能耐,还没结婚呢就知道搞大人家姑娘的肚子,对于这种碎嘴,老潘家完全能当笑话听,妨碍不到他们什么。 可对于女方家来说就不同了,大家可精明着呢,一旦你怀孕显了怀,就会有过来人迅速推算出你怀孕的日子,再一结合下彩礼的日期,基本上就能知道你是在定亲前怀上的,还是在定亲后怀的。 若是定亲后怀上的,那还好说,毕竟定了亲事基本上就算人家半个媳妇,就是怀上了也是水到渠成。 要是给人家算出是定亲前怀上的,那可就闹大笑话了,对女方家来说,无异是件羞耻的事,首先外头人会说这姑娘不检点,再者会嘀咕她娘没教育好这姑娘,更有甚者会推断出这姑娘结了婚之后也是个骚.女人... 无论哪个年代,贫穷与富裕,人的两溜嘴皮子都绝对能杀人于无形,正是人言可畏! 潘士聪不是傻子,潘阳这么推三阻四,他也明白了潘阳对他外甥女的不满,其实用脚趾头想想都明白,若是真对你满意的,还用得着从年前拖到年后还不结婚? 潘士聪点了根烟抽上,眯眼吐了口烟圈,对老潘家的几个主事人道,“兆科叔,学兰婶子,我也不算是个外人了,你们就直说吧,是不是家美那孩子有些不懂事,冲犯到你们了?你们只管说,回头我好好教训教训她。” 潘阳在心里道,你家外甥女什么样你不清楚啊,何止是有些不懂事,那是太不懂事了,简直狗屁不通! 张学兰到底是没有潘阳沉得住气,听潘士聪这么一提,她犹豫了下,方才道,“士聪啊,这都是自己人我才跟你露一嘴的,你说家美这个脾气吧,唉...也太不把我跟士勋他阿哒放在眼里了,想要什么就一声,这还没结婚呢就这样,以后结了婚还不得把我跟士勋他阿哒挂在树芽上晾干了啊!” 张学兰说得够直白,潘士聪脸上一阵尴尬,毕竟这媒是他说的,而且当时说媒时,他可是向潘兆科两口子拍胸脯打保证的,他这外甥女手脚麻利又懂事,现在可真是啪啪打脸... 潘士聪不停的搓着手,一连哎呀了几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潘阳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叹了口气道,“你学兰婶子说得可不是虚话,说实在的,士聪就是你不来找我,我也准备去找你了,想问问家美她老子娘到底是怎么教育闺女的,你看我一直不好登门,生怕伤了和气,可这要不问吧,坑害的可就是我们家士勋,这样的儿媳妇,我们可不敢要啊...” 退一万步来说,若是王家美哪怕懂事那么丁点,潘阳说这种赖账话,潘士聪也能跟她急眼,抄家伙跟她老潘家干仗,可问题是他外甥女确实做得太过,连他这个舅舅看着都不合适了,人家潘家老两口子能受得住吗,这要是换成别人家,早就拿擀面杖把他外甥女有多远撵多远了。 也就只有潘士聪,潘阳能心平气和的跟他讲讲理了,好赖潘士聪还是个明白人,要是此时换成王家美她老子娘,估计就得抄家伙干仗了。 见潘士聪不吱声,潘阳又下了一记狠药,道,“士聪,这家美的脾气不改改,婚事我们不能办,什么时候脾气改好了,我们再来谈过大礼的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潘士聪哪还有脸再待下去,没坐几时就告了辞,等潘士聪出了老潘家门,刚才一直不敢放一个屁的潘士勋才敢问道,“阿哒,真不给我和家美结婚啦,好赖她还有我的娃娃呢,这样不成...” 潘阳嗤笑了一声,拍了拍潘士勋的肩膀道,“只要你沉得住气,阿哒可不会坑害你,你是想要个懂事点的媳妇,还是狗屁不通天天跟你吵架干仗的?” 那还用说嘛,除非潘士勋是真呆傻,不然谁想要个狗屁不通的媳妇? 潘士聪一身劲的赶来老潘家,灰溜溜的回去,王家美老子娘都还没走,跟潘士聪女人唠着嗑,等着潘士聪消息。潘士聪前脚刚跨进堂屋门,王家美她娘就忙问道,“怎么样,潘家人是怎么说的?” 为了王家美的那点事,可算把潘士聪的脸给丢尽了,现在听他妹子这么问,潘士聪一肚子火,恼声道,“回去好好管教管教你闺女吧,人家可表态了,你什么时候管教好了,人家什么时候过大礼,管教不好,人家可不敢要这样媳妇!” 王家美她娘顿时就傻了眼,急道,“还不过大礼,那我们家美马上就显怀了,可怎么办!” 提起这个,潘士聪更来气,狠狠拍着八仙桌道,“要怪就怪你自己,怎么教的家美,正常人家的闺女能那样...” 潘士聪气得都张不开嘴说下去了。 王家美她老子一听潘士聪说这个,回了一句嘴,道,“也不全是我们家美的错,他老潘家人要是想赖账,什么借口都能拿得出来!” 王家美她娘符合道,“就是,就是,我看他们就是想赖账!” 见他妹子、妹夫还一身劲的把错怪到人家头上,潘士聪瞬间有种鸡同鸭讲的错觉,无力的摆摆手道,“行了行了,听我一句劝,你们还是回去好好管教管教家美吧,其他说什么都是多余。” 王家美她娘哪会愿意啊,当即瞪眼道,“那不成,我得亲自去潘家问问潘兆科到底打的是什么鬼主意,他要是真敢赖账,那我...那我绝对不会让他们有好日子过!奶奶的,谁敢让我不舒坦,我也叫他不安生!” 王家美老子娘说什么也要上老潘家门去找潘兆科两口子论理,眼下都已经夜里十来点了,潘士聪两口子一个拽一个,劝他们别这么晚了还去打扰人家休息。 王家美阿哒两眼一瞪,大声道,“我们气都气得睡不下了,还能叫他们睡得快活?!” 眼看拽也拽不住了,潘士聪他女人气得锤了潘士聪一拳头,恼道,“看看你干的好事,好好的非要多事把家美说给兆科叔家老二,你自己外甥女什么德行你心里不清楚啊,但凡是个顺当的姑娘,还能拖到十八都没嫁出去?!” 潘士聪心里也是烦得不行,扯嗓子吼了他女人一句,“好了!事情都这样了,一个劲怨我有什么用,赶紧先跟去看看,大晚上的,可别出什么事了!” 潘士聪两口子匆匆追到老潘家时,老潘家已经闹腾上了,就王家美她娘嗓门大,恨不得指着潘阳的鼻子骂,“潘兆科你什么意思,你家老二搞大我们家美的肚子,现在就想赖账了是吧,去你奶奶个熊,我今天就要你给我一句准话,让还是不让家美进门!” 王家美她娘敢这么嚣张,张学兰也不是吃素的,立马蹦起来跟王家美她娘对骂,“我草你姓王的全家,有什么样的闺女就有什么样的娘,你嘴巴再跟茅坑吃了屎一样臭,信不信我立马拿扫帚往你身上招呼?!” 这两女人要真论起泼妇骂街来,没有一个逊色,越吵声音越大,就差甩了鞋对掐了。 潘士聪两口子忙拉住了王家美她娘,潘士聪直接喝声道,“成了,你丢不丢人,给外头人听到了,先丢脸的可是家美!” 潘阳也不想大晚上的吵嚷,拉了拉张学兰的袄袖子,道,“学兰你也少说两句。” 说着,潘阳看向面色愤然的王家美老子娘,冷声道,“如果你们来是想好好说事的,那就进堂屋好好说人话,如果想来闹事,我潘兆科也不是龟孙子,能任由你拿捏,我管你三七二十一,再骂一句,我立马把你们全扫地出门,这是我潘家地盘,容不得你们在上头撒野,你们想骑在我潘家人头上撒屎撒尿,也得看看我同不同意!” 听潘阳这么说,王家美她阿哒气道,“好,我不跟你闹事,就问你潘兆科一句,到底什么时候过大礼,你给准信吧!” 潘阳瞥了一眼王家美她阿哒,慢悠悠的说,“这事我已经跟士聪谈过了,我说过,什么时候把你闺女教好怎么当人家儿媳妇了,我什么时候过大礼,她要是一直整不明白怎么当儿媳妇,那这事就搁着,没得谈。” ☆、85.8号二更 对于王家人来说,潘阳这番话无异于火上浇油,王家美阿哒当即跳脚,冲上来就要揍潘阳,潘阳还没反应过来呢,留在家的潘士勋、潘士松两兄弟就冲了上去,要跟王家美阿哒干仗。 敢打他们阿哒?当他们是死人啊! 不管老潘家人平时再吵嘴再干仗,但兄弟几个心里一直有种默契,跟外人干仗时绝对一致对外,而且打死都不孬熊。 王家美阿哒四十好几的人了,哪能干得过两个小年轻啊,他也不是鲁莽的人,明明知道自己吃亏还继续要干。加上有潘士聪在一旁拉架,王家美阿哒顺势收了手,朝潘阳父子三人叫嚣道,“行啊潘兆科,别以为就你有儿子,有种的明天别跑,看我不把你窑厂砸个稀巴烂!” 潘阳点点头道,“成,我就在哪等着你,你前头敢把我窑厂砸了,我后脚就让你进班房,你当公安局是摆设,任由你姓王的无法无天。” 大半夜的,王家人这么来闹腾,潘士聪都觉得丢人,他妹子、妹夫简直都是榆木脑子,人家又没说不愿让家美进门,只是让你好好管教管教自个闺女,可这两榆木脑子倒好,把人给得罪了干净,真惹毛了潘家人,人家就不过大礼,你能把人怎么着了?! 潘士聪心里明白着呢,他猜潘家人泰半是想就此让王家美收收性子,并非真想耍无赖,眼瞧着事情不可收拾了,潘士聪慌忙打圆场道,“兆科叔,学兰婶子,这么晚打扰你们休息了,我妹子和妹夫就是太心急,也没别的意思,都是自己人,有话都好商量,都好商量...” 潘士聪一个劲的给他妹子、妹夫使眼色,让他们闭嘴,自己又道,“今天天太晚,我们回去了,有什么事改天再找兆科叔商量啊。” 话音刚落,潘士聪就让他女人先把王家美她娘拽走,他自己则是把王家美他阿哒也一块扯出了老潘家大门。 王家一行人前脚刚走,张学兰就砰一声关上了大门,反插上,气得骂娘,“这都叫什么人啊!” 潘阳拢了拢身上披的衣裳叹了口气,对潘士勋、潘士松两兄弟道,“人都走了,你们快去睡觉吧,外头太冷。” 潘士松就趿拉了个春秋天穿的拖鞋出来,大半个脚露在外边,虽说现在开了春,可毕竟才阳历三月而已,刚才气得满身火,眼下人走散场了,还真觉得特别冷... 潘士松打了个哆嗦,道,“阿哒娘,我先回屋睡觉了。” 潘阳点了点头,自个也朝堂屋走,见潘士勋跟她进了堂屋,潘阳道,“怎么了?还不去睡觉?” 潘士勋支支吾吾了半天,方才道,“阿哒,我又叫你操心了...” 潘阳笑了笑道,“都不算个事,快去睡觉吧。” 方才王家美阿哒冲上来揍她时,潘士勋能立马跟王家美阿哒干仗,单就这一点,潘阳就已经很满意了,这小子,总算还能分清些里外。 因为王家人的闹上门,可把老潘家人折腾了一通,等潘阳总算能钻进暖和的被筒里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想着明个还要早起,潘阳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闭眼睡觉。 她困得很,张学兰气得精神了,絮絮叨叨在潘阳耳边道,“早知道当初就该听你的劝,不让士勋跟王家美对象就好了,现在也不会有这一堆破事,我看啊,干脆我们再给士勋重说一个媳妇得了!” 潘阳眼都没睁开,笑了笑道,“我劝你还是别存这个念头了,王家美要是没怀孕,那就不说了,她都怀了孕,再不让她过门,无异于把她朝死路上逼,我们还是别干这种缺德事...暂时就先给王家人一个下马威,也让王家美老实点再说,这婚事,早晚还得办啊...” 夜里潘阳张学兰两口子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会儿潘士勋的婚事,累了也就各自歇息了。 潘士聪家里,王家两口子可就睡不着了,精神着呢,有他两口子在,潘士聪和他女人也安歇不了,大冷的晚上,只能陪着王家两口子说话,任脚丫子被冻得冰凉。 王家美阿哒一门心思想要明天去老潘家窑厂堵人,他也不多带人,就领三个儿子一块去,要跟老潘家人实打实的干一仗,否则难消心头之恨。 潘士聪吧嗒吧嗒抽着烟,忍不住劝说道,“我劝你可别做这种事,潘家人有说不让你家美过门了吗?也没有啊,只是让你们两口子好好管管家美...要我说,就家美,她那脾性,还真得管管...” 第59节 听潘士聪这么说,王家美阿哒不吭声了,反倒是王家美她娘还一身的劲,嚷道,“让我们管管也成,至少该先把日子定下来啊,也拿出点诚意来!” 潘士聪当即呛声道,“你们也至少拿出点诚意来,给人家一个顺当的儿媳妇,人家娶媳妇进门可不是当祖宗供养的,换句话来说,你两也都是使媳妇的人了,你三个媳妇哪个能像家美那样还没进门呢,就跟公公顶嘴干仗的?搁在你两口子身上,你两口子能受得了?!” 这下王家美她娘也不吭声了,半响才冲道,“大哥,你胳膊肘可真会往外拐,张口闭口都在为潘家人说话。” 潘士聪给气笑了,“我胳膊肘往外拐?我要真胳膊肘往外拐,当初也不会跟前赶后,非要把家美说到潘家,你当我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想让家美以后过好日子,她可倒好,尽干些不叫人省心的事儿,我要是不问事的,我随你们怎么整,潘家人真不愿让家美进门了拉倒,也是她自个作的,关我什么事儿!” 王家美阿哒见潘士聪真动怒了,扯扯他女人的袖子,示意他女人闭嘴,连忙道,“大哥说的在理,不管怎么说,我们确实该管管家美,那丫头的性子,唉,搁一般人家都受不了...” 到底是外甥女,潘士聪还能说什么?叹了口气道,“你们怎么都这么糊涂啊,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是处在被动地位,让潘家人死死抓住了小辫子,你要是再跟他们犟,实在讨不到什么好处,真正聪明的,现在回去立马管好家美,等再过段时间,不愁潘家人不过大礼。” 不得不说,潘士聪还是很能摸清潘阳脾性的,事到如今,王家人也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潘家人说管教王家美那就管教王家美好了。 撇开不说王家两口子到底是如何管教闺女的,自打那天夜里又吵又闹之后,王家人销声匿迹了一般,消停了许多日子,反倒是老潘家,在窑厂防备了几天,也没见王家人过来闹事,潘士松甚至还忍不住乐道,“阿哒,王家人也够孬熊的啊,嘴上说的好,敢都不敢来闹事!” 潘阳忍不住拍了下潘士松脑袋,道,“小破孩,人家那叫能屈能伸,跟我们硬碰硬,他们能讨到什么好处!” 被阿哒拍了脑袋,潘士松抬手摸摸脑瓜子,忍不住埋怨道,“阿哒,我都快跟你一样高了,下次能不能不打头了。” 潘阳哈哈笑了,“那下次直接踹屁股...” 自打翻过八零年进入八一年这个年头之后,潘士松就跟抽了芽的柳条似的,开始疯狂的长起来,他们老潘家人倒还没觉着什么,可外头人只要见到潘士松,都忍不住要感慨一句,“呀,士松又长高了,都成大人了!” 这些惊讶的感概,可把潘士松给美坏了,之前他一直是同龄孩子当中个子比较矮的,别的不说,就姚祺妹,他两个倒是同岁,潘士松一直都比姚祺妹要矮,青春期飞快长个的姚祺妹可没少嘲笑潘士松矮个子。 别看潘士松嘴上不说,可心里一直不服气着呢,自打翻过年头潘士松进入狂长个子状态后,他一天到晚的可神气了,每回姚祺妹挎个小藤篮来窑厂给她阿哒娘送饭,潘士松都会故意在她跟前晃荡几圈子,那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得意感。 可在潘士松疯狂长个的同时,营养相对应的就有些不足了,总是小腿肚抽筋疼。 赶上她爸长个子的时候,潘阳自然上心,每天让张学兰烧的都是猪肉、豆腐、鱼这类高蛋白含钙多的食物,当然她肯定不会直接说是烧给她爸吃的,就说是她要吃这些,毕竟除了在县城的潘士尧不说,家里可是还有另外三个是她潘阳的闺女儿子呀。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快进阳历四月份了,淮河两岸当真是春暖花开,地里的小麦苗已经长得快及膝盖,到处绿油油的一片。 在姚祺田跟潘广臣的妹子潘广玲办婚事没多久后,王家人又找上了门,哦不对,是找上了窑厂,毕竟正是窑厂忙的时候,潘阳基本上不天黑不着家。 这回可不是王家两口子一块了,而是王家美阿哒自个来了老潘家窑厂,彼时潘阳正忙活着往砖窑里推砖坯,见王家美阿哒来了,她把手推车给了潘士勋,让他继续往窑里装砖坯。 原本潘士勋是想跟着听听两个大人的谈话,可潘阳有意将他支开,他也不得不听潘阳的,只是人都走远了,还忍不住扭头朝潘阳他们这边观望。 潘士勋有预感,这回他可能真要结婚了... 晒砖场上,潘阳和王家美阿哒坐在临时用雨布搭建的遮阳棚子里,王家美阿哒抽了根烟递给潘阳,一改往日嚣张跋扈的样,客气的对潘阳道,“来,亲家,抽根烟。” 潘阳接了过来,把烟别在耳朵上,从一旁的炉子上拎了大铁皮壶,给王家美阿哒倒了碗开水,她也不说话,就等着王家美阿哒先开口。 王家美阿哒到底沉不住气,眼瞅着他闺女的肚子跟吹气球似的大了起来,王家两口子哪还能坐得住啊,勒令王家美家门都不准出,生怕给街坊邻里看出了端倪,如果碰上家里有邻居串门子,那王家美也绝对会躲在屋里,若是有人问家美呢? 王家美她娘一定会说,“带她侄儿在屋里头玩呢。” 又或者,干脆骗别人,“去她舅家了。” 骗来骗去,可纸终究包不住火啊,王家村生产队里头终于有瞧见王家美挺着大肚子,大清早的端尿盆去粪堆上倒屎尿,这下可好了,一传十,十传百,没要掉一天,几乎整个王家村生产队的人都知道王家美怀孕啦。 众人再一回味,怪得不许久都没见王家美露面,原来藏了起来不叫人知道啊。 更有茶余饭后的三两妇女围在一块,齐齐给王家美算怀孕的日子,一下子就给算出来王家美绝对是在定亲前就有啦! “家美婆家是在我们乡开窑厂那个姓潘的吧?都定亲多久啦,肚子都大成这样还没进门,我看八成是人家又挑上好的,不愿意要她了吧?” “我猜也是,这年头,丫头片子可遍地都是,姓潘的手里头再有两个钱,肯定更想捡好的挑呀。” “家美也是糊涂,还没定亲就跟人家钻草堆子,现在搞大肚子了,能有好果子吃么!” ...... 户上户下这么多闲言碎语,王家美啥感想就不说了,王家美老子娘还有哥嫂可是听不下去,搁外头人面前提及王家美都觉得丢脸,尤其是王家美的三个嫂子,实在忍够了这个小姑子,分分钟都想把这赔钱货给贱卖出去。 现在别说潘家人不给过大礼了,只要潘家人松口,他们大礼哪怕不要都想把人赶紧给送走! 眼下王家美阿哒也不喊着吼着要把窑厂给砸了,反而老老实实的同潘阳商量,只差没要跪下来给潘阳磕个响头了,“亲家啊,你可不能再拖了,再拖我们家美可就要生了,我们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呀...” ☆、86.9号一更 其实潘阳从未想过能改变王家人的什么想法,说难听点王家人的脾性那是狗改不了吃.屎,你指望他什么时候能通情达理?恐怕太阳得从西边出来。 但潘家、王家两家人终究是要成为亲家的,男方和女方两家,无非是东风压倒西风,无论大小,摩擦肯定会有,潘阳所做的不过是想让老潘家处于优势地位而已,既然王家人先服了软,潘阳再咄咄逼人也没个意思,无非就两种结果,一种斗个你死我活,另一种就算王家美进了潘家门,以后潘家、王家也不会走动。 所谓结婚,是结两姓之好,不论经历有多不愉快,总得来说朝好的方向发展就成。 潘阳心里清楚,这场无硝烟的战争,王家人之所以能这么快服软,得亏是在这个道德舆论占上风的年代,如果换成潘阳那个时代,王家美没定亲前就怀孕,压根就不会有人过问,那种情况下,再想让王家人服软,那就很难了。 思及此,潘阳拍了拍王家美阿哒的肩膀,笑呵呵道,“老哥,赶明个我让士勋去接家美来家过几天,结婚的日子就让士勋他娘找人先算个好日子,至于过大礼,随时都能去过。” 潘阳之所以让潘士勋把王家美接来过两天,其实也就是想看看王家美的性子有没有收敛些,说得难听些,有货上门了,也得验验货物好坏不是。 听潘阳这么一说,王家美阿哒可算是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嘴里不住道,“这个好,这个好,太好了...” 既然潘家人松了口,王家美阿哒也就不多待了,因为他急着要把这个好消息跟他女人说,这段时间,可把王家两口子给愁坏啦! 王家美她娘在家纳鞋底呢,瞧见王家美阿哒满脸喜色的进了大门,忙收了鞋底子,急着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潘家那头怎么说?” 王家美阿哒两手一拍,哈哈笑了,“这亲事,可算是成啦!” 王家美她娘听了之后,也是止不住的发乐。 你看人就是这样,你若是一味对他好,他觉得你对他好是理所应当,可你若晾他一段时间,他会有最初的愤怒到后来的乱跟脚,这个时候你再给他点甜头吃,那效果就截然不同了。 想一个多月前,王家美她娘还一身劲,现在可没了那时候的嚣张了,乍一听见潘家人就快过来过大礼,她只差扑在地上谢天谢地了,烫手的山芋总算要丢出去了,她能不快活嘛。 王家美她娘连声喊王家美,让她赶紧出来,“家美啊,你快点收拾收拾东西,你公公让他家老二过来接你去住两天呢!” 王家美在屋里头带她三嫂家刚会蹒跚走路的侄儿玩,听见她娘喊她,顶着微显怀的肚子出来了,这段时间王家美消瘦了不少,一来潘家人始终不提让她进门的事,她也害怕,二来因为外头风言风语,她在家的日子十分不好过,从她阿哒娘开始,下到她已经十岁大的侄女,都不待见她。 好赖王家美其实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大孩子而已,外表武装的再凶悍,背着人的时候还是会偷偷摸摸掉眼泪珠子。 潘士勋去接王家美时,乍一看王家美瘦了一大圈,忍不住道,“瘦了这些啊...” 王家美不敢把委屈发泄到自己家人身上,眼下对着她男人,肯定是要好好发泄一通,抬手锤了潘士勋几下,抹着眼泪道,“还不都怪你,你家人不待见我就算了,连你这么多天都没来看我!” 这是王家美心里最不痛快的地方,原先潘士勋多听话啊,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现在可倒好,竟然像变了个人一样,对她下这么狠的心! 潘士勋连着被打了几下没还手,皱眉把王家美作怪的手给抓了住,压低声音道,“你娘阿哒还在外头呢,你这是做什么,都这么些天了,还没收敛好你的性子呀,我可得把丑话给你说在了前头,就我们两个时,一切都好说,等你到了我家,你可得注意点,我阿哒娘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想到潘士勋他阿哒娘,王家美心里就一阵发虚,眼下去潘士勋家里,就跟上考场似的,在快要结婚这个节骨眼上,她可得要注意点了,没得潘士勋他阿哒娘再把她给撵回来,那她就真没法活了... 王家美草草收拾了两件换洗衣裳放在篮子里,挎着小篮子跟在潘士勋后头走,临出门前,王家美阿哒客气的叮嘱潘士勋道,“士勋啊,帮我跟你阿哒带句话,家美这孩子要是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让你阿哒娘只管教她。” 潘士勋哎了一声应下来,心里不禁佩服他阿哒的手段,早知道他就该早听他阿哒的话... 比起骄横跋扈,潘士勋自然是希望能有个乖顺听话的女人了,毕竟他可不想整天受他女人的气... 潘士勋骑自行车把王家美载到了老潘家,正是半下午的时候,家里没一个人,潘恒春在杂货铺里看铺,潘阳、潘士松父子二人在窑厂干活,张学兰中午领着潘士告去送饭就没回来,潘士云还没放学回来。 潘士勋让王家美先把装衣裳的篮子搁他屋里,本以为潘士勋屋里头还会铺两张床,没想到另一张属于潘士松的床不在了,屋里头就一张潘士尧结婚时买的双人大床。 王家美咦了一声,道,“你大弟的床呢?” 潘士勋指指隔壁屋子,笑着道,“天暖和了,我阿爷以后就在杂货铺里头睡,士松和小告就睡隔壁屋。” 对于这个安排,王家美心里头满意极了,不过想到潘士勋的大哥大嫂,王家美又道,“那你大哥大嫂回来住哪里?” 潘士勋道,“我大哥大嫂终年到头在城里做小买卖,能回来几趟?估计得我们结婚办席面他们才能回来忙忙,到时候挤一挤也能住下。” 话虽如此,真等潘士勋结婚那几天,家里肯定住不下,估计得让潘士云去潘兆丰家和两个堂妹凑合睡几晚,还有赶来参加婚礼的亲戚,都得给人家安排住处... 潘士勋顾虑到的,王家美也想到了,趁这个时候家里没有人,王家美无顾忌的问潘士勋道,“诶,你阿哒有说什么时候给你动土盖房子吗?” 王家美听潘士勋说过,‘后岗头’盖房子的地方潘士勋他阿哒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提起盖房子这事,潘士勋想到他阿哒没日没夜在窑厂忙活,哪天不累死累活的,他对王家美道,“我们结婚花钱的地方多着呢,阿哒手里头哪有这么多钱给我折腾,房子肯定是要盖的,不过得再等等,至少让阿哒缓口气。你就这么想分家单过啊?” 听潘士勋这么说,王家美忍不住回了一嘴道,“我也没想着结了婚就分家,只是你阿哒可是给你大哥大嫂在城里头买了个房子呢,同样是儿子,他给你盖新房也是该的。” 王家美这番话,无异是踩中了潘士勋的痛脚,当初潘阳给潘士尧在城里买房子,还没结婚成家的潘士勋心里就已经不痛快了,这根刺一直扎在潘士勋心里头,尽管潘士勋不停的告诉自己,他阿哒给大哥在城里买房,那是因为他大哥比他有本事,人家当时孬好在城里有份工作,哪像他,不过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民。 可潘士勋心里头还是不舒坦,就像王家美说得那样,同样是儿子,他阿哒却没能把一碗水端平。 不过潘士勋转念又一想,他大哥挣钱挣的早,没少为这个家付出,他阿哒给他大哥多点东西也能说得过去,反倒是他,下学这么久了,还在他阿哒的手底下干事,也没能自个想点子干出个什么来。 想到这儿,潘士勋对王家美道,“你急什么,房子早晚得盖,就算阿哒不给我盖,我也会自己盖。” 说着,潘士勋叹了口气,又对王家美道,“家美啊,以后你进了我家门,我希望你能善待我阿哒和我娘,别人我就不说了,那毕竟是我老子娘啊...” 闻言,王家美没好气回道,“我有虐待你老子娘了吗?他们不虐待我就不错了,你没见着你阿哒之前是怎么跳脚撵我滚蛋的啊。” 见王家美这样,潘士勋不想跟她再多说,直接把丑话撂在了前头,道,“你当着我的面口无遮拦就算了,在我阿哒娘跟前最好放懂事些,不然到时候可有你后悔的,不说远的,你就对比对比我大嫂,同样当儿媳妇,我大嫂多会拍马屁,我娘以前这么不喜欢我大嫂,你看看现在?” “你要是心里还不放明白点,就等着看我阿哒娘怎么继续对我大哥大嫂好吧!” 不得不说,孩子养多了,个个都有攀比心里,他们比的不是别的,就是拼自己老子娘到底对谁好,尤其是结婚成家之后,老子娘对你媳妇好不好,也间接代表着对你好不好。 潘士勋当然希望王家美能讨公婆喜欢些,至少不能比他大嫂差啊。 王家美在家天天看她三个大嫂怎么拍她娘马屁,自然明白潘士勋的意思,她是要做人家儿媳妇的人了,不手脚勤快些,嘴巴能说会道些,能讨到好处么。 王家美像是突然开了窍一般,在老潘家人回来之前,竟把他们的晚饭烧了出来! 平时潘士云中午在学校吃饭不回来,张学兰一般是早上在家把猪草剁好倒进猪圈里,鸡鸭鹅的食盆子拌好食,再把老潘家上下头一天换下的脏衣裳给洗了,等收拾完这些,张学兰又得马不停蹄把午饭做出来,领着潘士告,把家里大门一锁,去窑厂送饭,她下午也不会回来,直接在窑厂帮忙干活,家里的晚饭就由潘士云放学回家再做。 眼下王家美让潘士勋领她去老潘家的两分自留地上,摘了青菜、豆苗、青椒回来,又从鸡窝里掏了四个鸡蛋,炒了一盘青椒鸡蛋,一盘炒青菜,又用开水烫了豆苗,再倒上油盐醋凉拌了,家里还有张学兰冬天腌的咸菜,掏出来切了一盘子,又和面贴了一锅馍馍,煮了手擀面,手擀面里头还下了青菜... 王家美都烧好饭了,潘士云才从学校回来,原本潘士云是骑自行车来回的,不过今天潘士勋把自行车骑去接王家美了,潘士云就是心里不爽,也不能当着家里人的面说出来,只能从乡里步行快一个小时才赶到家。 天色渐晚了,潘士云心里头发急,害怕等潘阳他们放工回来,她还没做好饭,张学兰又得骂她,可潘士云没想到,她二嫂子竟然把晚饭给烧了出来,那正好,她乐个清闲... 等天黑透了,潘阳他们才收工拖着疲累的步伐回了家,廊檐下的二层石台阶上已经放了几盘菜,厨房里头,潘士勋坐在炉膛里添柴禾,王家美身上围着张学兰的破围裙,端着馍编子从厨房出来了,对潘阳他们道,“叔,婶,干活回来啦,快洗洗手就可以吃饭了,锅里头还在烧水,我把面条再下进去就成了。” 面对如此‘懂事’的王家美,不止潘阳张口结舌,就连张学兰,也是目瞪口呆,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响才反应过来,乐呵呵的道,“那赶紧把面条下锅里,都来吃饭吧。” 王家美哎了一声,又扭身回厨房,把已经擀好晾在案板桌上的面条下进了锅里。 潘阳去压井口压了井水出来,张学兰从堂屋门后头的脸盆架上拿了脸盆出来,放在压井口接水,张学兰朝厨房看了看,到底忍不住了,用胳膊肘拐拐潘阳,压低声音道,“变性子了,变性子了,王家那两口子真好好管教闺女了?你看家美,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87.9号二更 变了个人? 潘阳也抬眼瞅了瞅厨房里忙活的王家美,她倒也希望王家美能变个人,不过啊,人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好,潘阳不求王家美大变好媳妇,只要她能不再作妖,潘阳就要谢天谢地啦。 第60节 潘阳压低声音道,“可没你说的夸张,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你先把这话搁在肚子里,若是一年后王家美还能这样,你再把这话拿出来说说。” 不管如何,现在至少是和谐的,既然王家美有心讨好他们,他们当然不会不知好赖再说什么,先头不愉快的事也都不提,眼下该吃的吃该喝喝。 晚上,张学兰给潘阳打了盆洗脚水,潘阳舒服的坐在小板凳上泡脚,屋里点了盏煤油灯,张学兰就坐在煤油灯旁,借着昏黄的灯光给潘阳补被砖头磨烂了的衣裳。 这场景,看得潘阳一阵唏嘘,忍不住道,“大晚上的就别缝了,明个在缝一样的,省的弄坏了眼睛,诶,回头我问问王有田,什么时候能给村里通上电。” 潘阳不知道潘家村生产队到底什么时候通上电的,反正她出生时候就已经有电了,不过那已经是八七年了,现在才八一年而已。 听潘阳这么说,张学兰道,“明早有明早的事,我一早起来到中午都没个闲的功夫,哪有时间给你补破烂衣裳啊。” 潘阳随口道,“太破那就扔了呗。” 虽说潘阳现在糙汉子一枚,也不在乎穿的衣裳有多好看了,可总穿挂补丁的衣裳也挺不自在的,家里又不是没那个钱扯布再做。 哪知张学兰却道,“又不是不能穿了,扔掉多可惜,平时有两件像样的衣裳穿就行啦,干活就得穿破衣裳,就给你换了新的,三两天也该磨破。” 潘阳一想确实是这个理,就道,“那随你吧,不过这光线太暗啦,伤眼睛,明个早上你太忙活,家里不是还有家美吗?既然她有心要表现,你也得给人家个机会,让她帮你干活呗。” 张学兰噗嗤一声乐了,道,“潘兆科啊,你可真鬼!成,既然早晚都是我老潘家的儿媳妇,那我就当是提前训训她,以后结了婚,可没人把她当祖宗供着。” 张学兰不是头一回当婆婆,对于训儿媳妇这种事,她心里多少有个底儿,既然她男人都说可以使唤二媳妇干活了,张学兰自然不会客气。 次日大清早老潘家上下都起了床,该去窑厂的去窑厂,该上学的就去上学,唯独缺少王家美一个。 张学兰问潘士勋道,“家美呢?” 潘士勋蹲在二层石台阶上喝稀饭,指指屋里头,道,“还在睡觉。” 张学兰翻了翻眼皮子,没好气道,“你看家里哪个没起?有这么当媳妇的吗,去,把家美喊起来,家里大小事可多着呢。” 潘士勋应了一声,端碗筷去了屋里,再出来时,王家美也哈欠连天的跟出来了,张学兰直接对王家美道,“锅里还剩了稀饭,吃了之后,把锅碗都洗了,刷锅水别泼出去,倒在灶台旁边的桶里,留着拌猪食。” 王家美慢吞吞的哦了一声,没精打采的去了厨房,灶台上碗筷一片明,大铁锅里的稀饭还剩了点锅底子,王家美拿大铁勺刮了锅底子,孬好盛了一碗稀饭,案板上有雪里蕻,还有半块馍馍头。 王家美撇了撇嘴,把半块馍馍还有稀饭全吃了干净,这才慢悠悠的刷起了锅碗瓢盆。 老潘家上下静悄悄的,张学兰去地里打猪草了,院子里只有潘士告在玩甩泥巴,一家之主潘阳已经领着两个儿子去窑厂上工了。 王家美的眼睛在厨房里叽里咕噜转了几圈,最终把视线落在了案板上装鸡蛋的藤框里,老潘家鸡鸭鹅加起来得有三十来只,无论是鸡蛋鸭蛋还是鹅蛋,张学兰都把它收放在藤框里,眼下藤框里头已经存了半框子蛋。 王家美摸摸自己没吃满足的胃,不放心似的从厨房出来转了一圈,确定张学兰这会儿不在家,王家美甚至还问了潘士告一嘴,“小告,婶去打猪草什么时候能回来?” 潘士告没看王家美,仍旧往墙上甩着泥巴,随口道,“不知道,她把衣裳也挎出去了,估计得在河边顺带洗了才回来。” 说完,潘士告扔了手里的泥巴,扭头对王家美道,“二嫂,我出去玩会,你在家看家啊。” 王家美巴不得他出去,忙应了一声,还不忘叮嘱道,“就在家门口玩,别跑远了,当心婶知道了回来揍你。” 像潘士告这般五六岁大的孩子,没事最喜欢往田埂跑,田埂旁小水沟多,一不小心栽进去,淹死了别人都不知道,张学兰最怕这样,平时要么把潘士告带在身边,要是她忙活去了,也让潘士告在家看门,严令他不准跑远了玩。 潘士告这个小萝卜头,张学兰看着还好,要是不在张学兰的视线里,可皮了,压根不听王家美的叮嘱,出了门就往村西头的田埂上跑。 当然这一切王家美并不知晓,她也不关心,眼下她心里惦念的是,她要趁所有人不在家,煮两个荷包蛋吃。 王家美打定了主意,手下动作也放快了,迅速的把锅碗都清洗了干净,舀了一瓢水倒进大铁锅里,几把柴禾烧开滚了水,又从藤框里拿了个鸡蛋和鹅蛋,王家美本来想拿鹅蛋的,但是藤框里的鹅蛋本来就不多,少了一个太明显... 煮好了荷包蛋,王家美又从堂屋的菜橱里翻出馓子,泡在荷包蛋里,再从砂糖罐子里倒出一点点白砂糖... 做这一切的时候,王家美心里头发虚,飞快的把荷包蛋吃完,眼睛还得盯着大门外看,生怕张学兰回来把她逮个正着。 吃饱喝足之后,王家美又不得不清理‘犯罪现场’,尤其是蛋壳子,一定要仔细清理了。 家里头的任何地方肯定是不能扔了,想来想去,王家美只好把蛋壳子拿出去扔在了别人家门口的粪堆上,表示是别人家吃的鸡蛋,可不是她吃了... 王家美收拾完犯罪现场,没几时,张学兰左手挎猪草,右手挎洗衣裳篮子回来了,大老远的,王家美甚至还殷勤的去给张学兰挎了洗衣裳的篮子,嘴里道,“婶,我来给你晾衣裳。” 对于王家美的心虚,张学兰并不知情,还当她确实是变了性子,既然王家美要干活,张学兰也不客气,就由着她干。 婆媳两个一个晾衣裳,一个剁猪草,张学兰在院子里头环视了一周,没瞧见潘士告,就问王家美道,“家美,小告呢?” 王家美手里晾着衣裳,道,“他说出去玩了,刚走,应该就在邻居家串串门子。” 话虽这么说,可张学兰还是不放心,就道,“家美啊,以后我不在家,尽量别让小告往外头乱跑,他淘气的很,我别的不怕,就怕他跑出去玩水。” 说着,张学兰又道,“我这忙不开身,家美你朝西走,去田埂上找找小告,把他带回来。” 王家美虽然心里压根不把潘士告当回事,总觉得是张学兰矫情了,可还是不得不应声道,“成,我这就去...不过,婶婶啊,小孩嘛,总是好玩,像我几个侄子,我娘就从来不管他们,任由他们出去玩,不会有事的。” 言下之意就是张学兰瞎操心喽。 张学兰呵呵了两声,只差没说王家美,那怪你娘把你养成这个德行,估计你那几个侄子也好不到哪去。 心里这么想,张学兰嘴上到底没说出来,只是道,“你快去看看,天不早了,我喂完猪就烧锅,你快点去,回来给我烧柴禾。” 王家美哎了一声,按张学兰说的,一路朝村西头走,路上碰见不少村里头不认识的人,大家肯定把目光放她身上打量一番,最后把视线停留在她肚子上,有的甚至还主动跟她打声招呼,“是兆科叔家的二媳妇吧?士聪的外甥女?” 到底还没进潘家大门,王家美不自在极了,同时在心里忍不住抱怨张学兰,明知道她这种情况,还让她出来,这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心里带着一股气,王家美气呼呼的到了村西头的田埂上,眼下并非农忙季,田埂上也就零星几人戴着草帽在地里除草,王家美很快就找到了小萝卜头潘士告,那个穿蓝色毛线衣,撅屁股想下水沟子的,可不就是潘士告! 王家美想也不想就冲了过去,一把将潘士告从水沟子里拽了上来,照着屁股就踹了一脚。 潘士告被一脚给踹蒙了,反应过来后,瘪着嘴就哭了。 其实刚才王家美也是怕了,孬好是自个小叔子,万一真出了事怎么整,眼下小叔子哇哇哭,王家美也没了主意,生怕小叔子回家跟张学兰告状,因为她自个侄儿就经常这么干。 哪知潘士告不过在田埂上伤心的哭了会,还没等到家呢,就把王家美刚才揍他的事给抛在了脑后,回了家又撒欢的玩自己的,压根就没个向张学兰告状的念头,因为他娘总在他跟前叨念,家里大人揍你,那一准是你自个哪里做错了,该反省,所以潘士告这一路是既摸眼泪又反省呢,哪有空去想别的... 小萝卜头不告状,多少让王家美吁了口气,心里止不住的想潘士告是个傻瓜蛋子,以后就算揍他了也不用担心被潘家其他人知道... 半晌午,张学兰烧中午饭了,喊王家美坐炉膛口给她添柴禾。 今天张学兰没来得及去集市上砍猪肉,担心她男人又说她抠门,在吃的方面克扣他们,既然没有肉,张学兰就准备炒几个鸡蛋补上。 平时张学兰舍不得炒鸡蛋,她存下来的鸡鸭鹅蛋不是拿来腌咸蛋了,就是拎到杂货铺里卖掉,鸡鸭鹅是她在养,蛋是她在收,所有藤框里有多少个鸡蛋,她心里头有数。 眼下张学兰拿蛋前,习惯性的先数了数藤框里的蛋,数了一遍又一遍,怎么数都少了两个。 张学兰诶了一声,扭头就问王家美道,“家美,今天你一直在家吧?有没有别人家的狗进家里来?蛋怎么少了两个!” 王家美脸上一滞,不敢看张学兰,只盯着炉膛里烧的火,满口否认道,“没有啊,我没看见,婶,是不是你记错了?” “我记错了?”张学兰有点不敢想象自己的记性已经这么差了? 王家美肯定道,“对,一定是你记错了,你每天忙忙活活的,记错自己收几个鸡蛋很正常的嘛,这回我给你记着数,下回你就不会再记错了。” 张学兰要忙活的事确实多着呢,也就没在这点小事上想太多,手下利落的切着青椒,对王家美道,“你叔让我找个时间去王婆子家算日子,今天我去窑厂送了午饭就回来,你在家带小告吃饭,等半下午我从窑厂回来了,就领你一块去王婆子家。” 王家美哎了一声,嘴里道,“成,婶你放心去吧,我会看好小告的。” 烧完饭,张学兰来不及在家吃了,把饭菜盛好装进藤篮里,挎着藤篮就出了门,临走前还不忘叮嘱王家美去邻居家喊潘士告回来吃饭。 王家美嘴上应了下来,可等张学兰出了门,她有种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的念头,并未急着去喊潘士告回来,而是自己掀了锅盖,先看看张学兰留了多少菜。 中午张学兰从自留地里摘了青椒,割了青菜,还有莴苣、芹菜,除了青椒炒鸡蛋,其他全是绿色... 张学兰把青椒炒鸡蛋倒走了一大半,眼下就剩小半碗盖在锅里头。 王家美先盛了碗米饭,把锅里的小半碗鸡蛋全倒进了自己碗里,又夹了其他的菜,她自个先坐在二层石台阶上吃了起来。至于小萝卜头潘士告,早给她丢到了脑后。 所谓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王家美吃得正香呢,老头子潘恒春从杂货铺里回来了... ☆、88.9号三更 潘恒春冷不丁进门,倒是把做贼心虚的王家美给吓了一跳,鸡蛋窜到了气管里,呛得她满脸通红。 潘恒春摇摇头,忍不住念叨王家美一句,“多大的人了,吃个饭还能呛着,吃慢些,没人跟你抢。” 王家美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呛咳,嘴上问潘恒春道,“阿爷今天怎么回来了?我还没来得及去给你送饭呢。” 潘恒春平时回来吃午饭的次数极少,基本上都是家里人做好了给送过去,也只有晚上才回来吃个饭。 潘恒春去压井口压水洗了手,甩干了手上的水,直接就进了厨房,边走边道,“家里本来就忙,以后不用再那么麻烦给我送饭,我直接回来吃就成。” 说完潘恒春开锅盖自己盛了碗饭,又从锅里夹了些菜。锅里拿来盛青椒炒鸡蛋的碗已经空了,就剩几片青椒还有点菜汤子,潘恒春看了一眼空菜碗,一声不吭的盖上了锅。 潘恒春端碗筷从厨房出来时,王家美正着急忙慌的把鸡蛋往大米饭下埋,正好给潘恒春逮了个正着。 其实若是王家美光明正大的吃,潘恒春也不会多想什么,哪怕她把最好的一道菜给吃完了,那也无所谓,何况她还在怀着娃娃,作为老一辈的人,潘恒春心里自然是希望小辈好,他自己吃差吃苦都无所谓,可王家美这种做贼心虚的姿态,就惹得潘恒春不高兴了。 潘恒春环顾了一周,没瞧见潘士告的人影,就问道,“家美,小告呢?都吃饭了,喊他回来吃饭了吗?” 王家美支支吾吾了半天,胡乱寻借口,“我找了一圈,没找到...” 闻言,老头子潘恒春一声不吭,就这么看着王家美。 论道行,王家美哪能跟老头子比,潘恒春不过看了她一眼而已,她就心虚的撇开眼,不敢再与老头子对视了。 潘恒春不轻不重的把放碗筷放在了二层石台阶上,恰好能叫王家美知道他心里的不痛快。 潘恒春直接去大门外面喊了一嗓子,潘士告就在前头邻居家院子里玩呢,听见阿爷喊他,忙应了一声,蹬蹬就跑了回来,扯着潘恒春的裤脚,跟潘恒春一前一后进了家门,见他二嫂已经在吃饭了,小萝卜头没多想,叫了一声,“阿爷我饿了,要吃饭。” 这回不等潘恒春说话,王家美就忙应声道,“小告跟二嫂来,二嫂给你盛饭。” 说着,又嗔道,“跑哪儿玩了呀,二嫂刚才找了你一圈都没找到。” 小萝卜头挠了挠后脑勺,奇怪道,“我哪儿也没去,就在前头院子里玩呢,下回二嫂再找不着我,喊我一声,我就能听见了。” 叔嫂两个在厨房里絮絮叨叨的说着话,潘恒春就竖耳朵在外头听着,这个王家美呀,糊弄小萝卜头还成,就她那点小把戏,在老头子面前,无异于跳梁小丑。 厨房里头,王家美给小萝卜头盛了大人一半的饭量,小萝卜头刚及灶台高,正努力的踮着脚朝锅里看,他要看看今天他娘做了什么好吃的。 好不容易才看到锅里剩下的菜,绿油油的一片,连个肉沫星子都没有,小萝卜头失望的啊了一声,嘟囔道,“娘今天又没烧大肉,我要吃肉,不想吃菜...” 好在老潘家的光景已经比以前好太多,哪怕天天吃肉也没问题,可在这个普遍手头不宽裕的年代,这个小屁孩要是在别人家这么说,估计外头人都得笑他矫情了,先头苦日子里,饭都吃不饱,还想着天天吃肉? 可这个小屁孩不过五岁而已,头几年苦日子他都还没记事呢,自然记不清以前吃了什么苦,只知道打从他有印象开始,他家就经常吃大肉了,他跟他阿哒一样,都爱吃大肉块! 小萝卜头不高兴的端着碗筷出了厨房,坐在二层石台阶上,他左手边是他阿爷,阿爷碗里和他一样绿油油的一片,右手边是他二嫂,小萝卜头下意识朝他二嫂碗里看了一眼。 万绿丛中一片黄! 小萝卜头讶异道,“娘中午炒了鸡蛋!都不留点给我吃!” 其实小萝卜头的意思是他娘留菜留少了,并不是在怨王家美把鸡蛋全吃了,可这话听在有心人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若非对方还是个狗屁不通的萝卜头,王家美简直都要以为萝卜头是在故意针对她,像是怕老头子潘恒春不知道似的,特意提醒他一遍。 潘士告眼巴巴的瞅着王家美碗里的鸡蛋,问道,“二嫂,能把你的鸡蛋分我点吃吗,我吃得不多,就一点点。” 为了表示他说的是真话,潘士告还特意伸出一根小拇指比划了下,虽然他其实特别想都吃了,可他二哥跟他说过,二嫂肚子里头有小娃娃,小娃娃也要吃点好的。 第61节 潘恒春朝王家美看了一眼。 在老头子的注视下,王家美皮笑肉不笑的把碗里的鸡蛋都挑给了潘士告,嘴里道,“你都吃了,二嫂不吃。” 潘士告眨眨眼,似乎在确定他二嫂说的是真还是假,见他二嫂已经扒着自己碗里的饭,不像是还想吃的样子,他才安心的吃了起来,同时还不忘分给他阿爷一点。 “阿爷,你也吃点,我们一块吃。” 小萝卜头的声音还带了些奶声奶气,却差点叫潘恒春热泪盈眶,孙媳妇只顾自己偷吃,孙子别看年纪小,还知道心疼他这个当老的,唉,无论是儿媳妇、孙媳妇,都是外人,只有儿子、孙子才是自个的。 半下午的时候,张学兰挎着空藤篮从窑厂回来了。家里静悄悄的,王家美在屋里头睡觉,小萝卜头就蹲在廊檐底下玩他的泥巴玩具。 小萝卜头见他娘回来了,大喊了声娘,然后就没了然后,又投入到自己的世界中。 张学兰放下篮子,摸了摸萝卜头的脑门子,直接去潘士勋屋里头喊王家美起来,她还要去王婆子家请王婆子算潘士勋和王家美结婚的日子。 王家美自打怀孕进了五月之后,身子就特别乏,总爱犯困,眼下若不是要去看结婚日子,她一准不理会张学兰,装死到底。 等王家美慢悠悠的起了床,张学兰忍不住道了一句,“家美啊,你这性子怎么比我还慢呀,你看你大嫂干事多利落,你得学学你大嫂,赶紧的,麻利些,还磨蹭些什么!” 王家美心里不爽,但她谨记着她娘的警告,自然不敢跟张学兰顶嘴,婆婆说什么就是什么。 张学兰让小萝卜头留家里看门,她领着王家美先去了趟杂货铺,拿了两包烟,这才去了王婆子家,王婆子把小夫妻两的生辰八字合起来算了一遍,最终把日子挑了两个日子,一个是五月十八,还有一个就得春忙之后,得七月初六了。 这下可让张学兰为难了,眼下都已经四月底了,五月十八时间太赶,七月初六...张学兰看了看王家美的肚子,那时候都快生了... 张学兰正为难着呢,王家美急着道,“婶,你跟叔商量下吧,就五月十八,不能再往后推了。” 是不能再推了,当天晚上趁着吃饭的空当,张学兰把这事跟潘阳还有潘恒春提了一嘴,问道,“怎么整,到底是五月十八还是七月初六?” 潘阳先问了潘恒春的意见,“阿哒,你看呢?” 这个时候潘恒春恨不得说一句,不结算了!可看了一眼王家美的肚子,老头子在心里头叹了口气,半响才道,“尽快吧,这事也拖不得了。” 潘阳点了点头,道,“五月十八赶是赶了点,但我们抓紧点时间也不是不成,既然日子定在五月十八了,那过大礼就尽快吧。” 说着,潘阳扭头对潘士勋道,“士勋,你明天带家美去她家一趟,通知家美阿哒娘,五月初一我们就去过大礼。” 潘阳话音刚落,张学兰瞪大了眼,道,“那就是后天了,这么赶时间,我们能来得及准备东西吗。” 潘阳道,“有什么来不及的,明天我不去窑厂了,直接去城里一趟,把该买的东西都买了。” 一家之主都这样安排了,其他人也没什么再发表意见的。吃了晚饭,张学兰让王家美去洗碗刷锅,潘士云去烧洗脸水。 你要说那张学兰干什么? 都有儿媳妇的人了,她当然是落个清闲,坐二层石台阶上歇息了! 同样靠着石台阶歇息的还有潘阳,小萝卜头就挤在潘阳怀里,缠着潘阳给他说鬼故事。可怜潘阳知道的那点鬼故事都是从她小妈妈那里得来的,早就讲光啦,有的还说了一遍又一遍,可小萝卜头就是听不够,还要再听。 小萝卜头听不够,潘阳都讲够了,为了转移小萝卜头的注意力,潘阳转而问道,“今天在家有没有乱跑?有没有淘气?” 闻言,小萝卜头瞬间消停了,陷入了沉思中,努力回想自己今天干了哪些事,然后挨个跟潘阳说了,但他把二嫂打他的事给忘了,也就没说。 小萝卜头掰着手指头说着,潘阳也不觉无趣,脸上挂着笑,认真的听他报备,等小萝卜头全说完了,潘阳又补充了一句道,“还没说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把肚子吃得饱饱的?” 潘阳知道这小萝卜头有挑食的毛病,属于那种合胃口能撑破肚皮,不合胃口就不愿意吃的。 小萝卜头呀了一声,终于想起自己要跟他阿哒说什么了,说之前,小萝卜头先看了张学兰一眼,然后像是说小秘密一般,趴在潘阳的耳朵上小声道,“阿哒,下回你让娘多留点菜,中午我还是从二嫂碗里夹的鸡蛋呢。” 小萝卜头的小声,其实声音一点也不小,张学兰耳朵不聋,听得清清楚楚。小萝卜头虽然表达的不清楚,可潘阳张学兰两口子还是听明白了,中午留下的鸡蛋全进了王家美的碗里... 几乎是同时,张学兰又想到了她无缘无故少掉的两个鸡蛋,忍不住骂了一声娘,跟潘阳道,“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不管了不管了,抓紧时间盖房,等房子一盖好,立马把他们分出去过,省得天天在我眼前晃荡胀我眼珠子!” ☆、89.10号一更 因为已经有潘士尧办事在前,这回潘士勋结婚要准备哪些,潘阳心里大概都有数,准备起来不慌不忙,眼下是得买好过大礼的东西。 别的地方习俗潘阳不清楚,反正他们这边过大礼要再给女方家五十块钱,让女方家置办洗脸盆、洗脚盆、尿壶、脸盆架等零碎物品。 除了五十块前以外,还得准备一对鸡,一对大鹅,都要一公一母,一条鲤鱼,八斤大肉,一条烟,两瓶酒,还有糖果六斤,糕点六斤。 怕漏了要买的东西,潘阳把这些全记在了潘士云的小本子上。鸡、鹅家里现成的不用买,烟酒也有,缺的是鱼肉还有糖果糕点。 本来潘阳准备用杂货铺的糖果,可老头子说过大礼哪能用水果糖,寓意不好,至于到底是什么不好的寓意,潘阳没多问,反正是要去一趟县城的,跟其他东西一块买了得了。 既然来了县城,肯定是要去一趟潘士尧那里的,眼下通讯不方便,有什么事得提前告知,不然到时候潘士勋都结婚了,潘士尧可能还不知道。 潘阳先去百货商店把改置办的都置办了,顺带还订了个缝纫机还有大座钟,床椅桌柜什么的潘阳准备暂时不给潘士勋买,让他们先用潘士尧结婚时的那一套,倒不是她不乐意买,而是买了实在没地方放了,至少也得等潘士勋盖上新房之后再说。 等这些杂事全部整完,潘阳才去了潘士尧小夫妻二人那里,秀英正在院子里炸馓子呢,瞧见潘阳推个自行车来了,自行车把手上挂了不少东西,笑道,“阿哒这是过来办事了?” 潘阳把自行车停下,弯腰一把将潘盈抱起来,对着小丫头香了几口,把买来的拨浪鼓给小丫头,这才扭头对秀英笑道,“士勋明天过大礼,我来买些东西,这不,都晌午了,过来蹭饭。” 秀英把炸的金黄的馓子捞了上来,搁在筛子里控油,她不炸了,在围裙上擦了擦油乎乎的手,笑道,“看阿哒说的,什么叫蹭饭,你想什么时候来都好酒好菜招待!” 潘阳顿时乐不可支,环顾了四周,没瞧见潘士尧,就问道,“士尧呢?哪去了?” 秀英道,“一大早的,就去他兄弟田旭刚家去了,田旭刚也从贸易经理部辞职了,两兄弟准备贷款买辆大卡车自个跑长途运输,跑长途好是好,就是太担风险了,唉,我劝了他几下,他不听...” 潘阳还有印象,她大爷最初确实是靠跑长途起步的,不仅他自个跑长途,后来还把她爸拉了一块干,干得还有声有色。 想到这里,潘阳笑着宽慰秀英道,“士尧想干点事,那是好事,总比不务正业强,再说了,干什么都得承担风险,关键是看谁敢干!” 一时间潘阳又想到了她二大爷,同样是儿子,她二大爷怎么这么不争气呢!她爸和她大爷就不说了,她姑潘士云好歹考上了高中,嫁给她姑父,她姑父有本事,让她姑过得一点不比老潘家差,再有她小叔潘士告,虽说几个孩子中就他离家最远,但孬好人家也凭本事干出了一片天啊,就她二大爷,半死不活的窝囊样,可让她爷爷操碎了心! 听潘阳也是这么说,秀英就笑了,“真不愧是阿哒的儿子,士尧劝服我的话跟阿哒说的几乎一模一样呢。” 公媳两个又说了会话,秀英看天不早了,解了围裙从零钱盒子里拿了钱,对潘阳道,“阿哒,你先帮我看会小丫头,我出去买点菜。” 潘阳忙道,“又没有外人,家里有什么,随便吃几口得了。” 秀英不听,仍旧道,“那不成,阿哒你难得来一趟,必须好酒好菜招待。” 说着不再给潘阳阻拦的机会,直接出了门,朝斜坡下面走,如今时代变了,人们都想着法的挣钱,挨着县一中的这片地方算是县城最繁荣的地方了,只要靠路口的人家,几乎家家户户都摆了小摊子,卖肉卖蔬菜,还有熟食店,烟酒店,水果摊,什么都不缺。 秀英从烤鸡店买了一只烤鸡,又砍了一斤肉,时令蔬菜买了几把,从杂货店里买了一瓶白酒,临着路过水果摊,又买了两斤桃子,一块拎了回来,再进家门时,潘士尧已经回来了,正跟潘阳在堂屋里说话。 秀英先洗了桃,装在碗里端进去给他们吃,见潘盈趴在潘阳背上一阵闹腾,喊了她一声,要把她抱下来带到厨房。 被潘阳给拦住了,“你烧锅油溅到她身上,小丫头该哭闹了,没事,让她在堂屋玩,她玩她的,我们说我们的。” 听潘阳这么说了,秀英这才作罢,递了个桃放潘盈手里头,小丫头快活地哇哇直叫,抬手要先给妈妈吃,秀英指指潘阳,笑着对潘盈道,“来,先给阿爷吃。” 潘盈眨着大眼睛瞅了一眼潘阳,她跟潘阳见面的次数少,每回都记不清潘阳是她阿爷,不过都玩了一会儿了,她跟潘阳也混熟了,听秀英这么教,潘盈直接大方的手一伸,把桃子递到了潘阳嘴边,脆生生道,“阿爷,给你吃,妈妈再给我一个。” 潘阳顿时乐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不客气的接过咬了一口,笑道,“真甜,阿爷就爱吃我们潘盈给的。” 小丫头咧嘴乐了,又分别给潘士尧、秀英各拿了一个,最后才拿一个自己吃。 这番景象看得潘阳又是一阵唏嘘,仿佛看到了她大堂姐成年后的模样,她大堂姐性子那么好,跟她潘士尧和秀英的教育也是有莫大关系啊... 秀英在小丫头的‘监视’下吃了桃子,这才洗了手去厨房忙活烧午饭,留父子二人在堂屋里商量事。 其实很多时候,潘阳不仅是把潘士尧当儿子看,也将他当着一个兄弟来看待,许多事她跟张学兰说不通,又不想让潘恒春知道了操心,她宁愿跟潘士尧说些事。 潘阳把潘士勋和王家美的事大概说了一遍给潘士尧听,末了叹了口气道,“实在没法一起过的话,等房子盖上了,士尧,我们就分家吧。” 潘阳话音刚落,潘士尧就急着道,“不成,好好的家分开了像什么样,再说了下面还有士松、小告没办事,我们哪能先分出去单过,把烂摊子丢给阿哒。” 潜意识里潘士尧是不愿分家的,他下学的早,又比弟弟妹妹们大不少,算是半个父亲看着弟妹们长大的,现在他们将各自成家了,分开之后,就意味着他们不再是一个很亲密的大家庭,而是各自为各自的小家庭了。 潘士尧不愿意这样,他还是想有饭大家一起吃,农活大家一起忙活,有责任他们一块担,那样才有意思,那样才算个家啊! 潘阳多少能理解潘士尧的难受,她理了理头绪,方才慢慢道,“士尧啊,你们都长大了,分开早晚的事,如果过得开心,那我们一块过,既然烦心事比快活事还多,那不抵趁早分开,我跟你娘,我们也受够了,分开过,我们也落个清闲,图个省心。” 潘士尧垂脑袋抽着烟,不吭声。 潘阳又道,“我跟你娘商量过了,不仅生活上要分开,地也要分开干,士勋和家美,他们分出去想怎么干我也管不着了,至于你的地,我也分给你,你和秀英没空种,我跟你娘就帮忙看抚点,你下面的两个弟还有妹,还有阿哒,我们都暂且还一块过,经济上的负担你就别操心了,阿哒能扛得起来。” 潘阳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潘士尧还能再说什么,只是不停道,“士勋要分,他自个分,这家我不同意分,我愿意跟阿哒娘一块过,弟弟妹妹的责任我也得帮阿哒扛起来,阿哒,我不分家,我不分家。” 潘士尧这番话说的潘阳简直要热泪盈眶,不想让潘士尧看见她的失态,潘阳微微撇开了头,待那股酸鼻子的劲过去了,潘阳这才道,“成,你不愿分,阿哒不逼,士勋明个就过大礼了,五月十八办事。” 潘士尧道,“这么快!” 潘阳忍不住说了心里话,“这个小畜生,我也受够他两了,早点结婚分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潘士尧心里头清楚,能让他阿哒把这种话都说了出来,他那个大弟还有弟媳妇,怕是把他阿哒娘气得够呛。 身为大哥,潘士尧也不好再说自己大弟什么坏话,眼下只能宽慰他阿哒想开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父子两人絮絮叨叨的说着,秀英烧好了饭,端了饭菜上桌,烧鸡切一大碗,红烧大肉块一碗,还有两样蔬菜,一碗蛋汤。 秀英开了酒,给潘阳和潘士尧倒上,她自己也倒了点,招呼潘阳动筷吃饭。 刚才父子两的谈话,秀英隐约听了个大概,既然她男人都不说什么,她也不会发表什么意见,反正她一个做大嫂的,只等小叔子结婚了,她回去忙活干事就成,其他心,她不愿操。 想到结婚前忙活的事多,秀英道,“阿哒,你看我和士尧什么时候回去帮忙合适?” 秀英之所以这么问,也是考虑到家里本身就那么点地方,他们三口子要是再回去,估计都没地方安置了,少不得还要让公婆操心张罗一番。 听秀英这么说,潘阳想了想到,“家里还忙得过来,你们暂且不用回去,你们先忙你们的,别耽误了买卖...对了,士尧,我听秀英说你想跟田旭刚跑长途?” 潘士尧点头道,“我真想跟你说这事,现在不比头几年了,物资丰富,贸易经理部也不比头几年了,基本上算是个摆设,再要不了两年,我看他们都得转行,田旭刚那小子就是看准了这点,干脆跟我一样辞职不干,想跟我商量贷款买辆卡车,我们自己跑长途,货源什么的,我们也不愁,毕竟在贸易经理部干了这么久,谁手头上都有点头绪。” 闻言潘阳点了点头,她对这行不了解,也给不了什么建设性意见,但想到要做贷款,潘阳道,“做贷款能贷多少?买一辆卡车得多少钱?你们手头里有那么些钱吗?” ☆、90.10号二更 眼下一辆全新的解放卡车少说也得三千来块,潘士尧和田旭刚手头的钱加起来有两千来块,再做些贷款,不够的从朋友手里头再借点,基本上也就差不多了。 潘士尧不欲让潘阳再担心,就道,“你放心阿哒,钱的事不用操心,我们能解决。” 如果是平时,潘阳可能还能帮得上忙,可眼下正赶着潘士勋结婚盖房,她就是有心想帮,也没那个能力,但还是道,“实在困难,就跟阿哒说,阿哒手里头就是没钱,也帮你想办法周转。” 潘士尧哎了一声,道,“成,实在有困难我不瞒着阿哒。” 吃了午饭,潘阳歇息了片刻就骑自行往家赶,临走前秀英又炸了几把馓子让潘阳拎回去留着家吃,潘阳推辞了两下,推不过也就带了回去。 如今潘阳也学会理所应当的接受了,这儿媳妇有孝心,她就得接着,不然儿媳妇以为她真什么都不要,就没了下回子。 等潘阳骑车赶到家,太阳将将下山,潘士勋已经把王家美领了家去,家里张学兰在和潘士云烧饭。潘阳把买回来过大礼的东西全放在了中案长条桌上,又把馓子拎到厨房递给张学兰,道,“秀英炸的,晚上正好切几个青椒,炒馓子。” 青椒炒馓子也算是淮河沿岸一带的特色菜了,青椒洗净切开留籽,先放锅里炒至半熟,再把馓子放进去,倒上些许水,足够让馓子软化,油不用再放,只要稍微搁点盐在锅里拌炒几下就能出锅,在时令蔬菜青黄不接的季节,青椒炒馓子也是一道不错的下饭菜,当然青椒最好是越辣越好,越辣馓子越入味! 张学兰把馓子拎在手里头掂掂,估计得有四五斤重,她满意的笑了,问潘阳道,“过大礼的东西都买齐全了?” 潘阳点了点头,“我把缝纫机和大座钟的订单先下了,等明个过完礼,让士勋赶驴车自己去县城拉回来。” 第62节 晚上吃了饭,两口子把猪肉拿套被大针戳了个洞,穿上红麻绳,绳头系上生姜块。鲤鱼也是,除了串红麻绳以外,还得在鱼嘴里塞一根葱,还有其他用油纸包裹好的点心糖果,都得涂上红颜色。 忙忙活活到了深夜,再三清点完不漏哪样东西后,两口子才洗漱了歇息。次日早,潘阳寻了潘老五,又喊上潘兆丰,当然也少不了男主角潘士勋了。四人把过大礼的东西放驴车上,赶在中午饭点前,去王家村生产队把大礼给过了。 过大礼最乐呵的要数王家美阿哒娘了,他们被街坊邻里闲言碎语了这么久,如今总算能抬头挺胸做人了。一大早的,王家美阿哒就去赶集买菜,一路上碰见不少熟人,乡里乡亲见王家美阿哒左手大鱼,右手大肉匆匆往家走,不免要多嘴问上一句,“这是家里赶上喜事了?又不是逢年过节,买这些东西?” 王家美阿哒不觉挺直了胸膛,生怕别人听不清似的,扬声道,“可不就是喜事!今天潘家那头人要来过大礼,可不得好酒好菜招待他们!” “过大礼啦,日子定了?” 王家美阿哒面上露出得意之色,道,“这月十八就办事了,到时候来喝杯喜酒啊。” ...... 走了形式,过完大礼之后,接下紧锣密鼓的就要操办婚事了。这期间,王家美基本上就住在了老潘家,今天和潘士勋去县城置办这样东西,明天那样东西漏买了,还得再去一趟,总之,可把潘士勋忙活坏了,窑厂也不去了,天天在家忙活这事。 张学兰下午也不去窑厂了,她得留在家套喜被,做床单被套,还有准备结婚用的零散东西。 眼下老潘家去窑厂上工的也就潘阳和潘士松父子二人,天不亮就去开工,中午还得赶着回家吃饭,吃了晌午饭还得马不停蹄的赶过来。 其他两家天天都有人送饭,相较之下,潘阳父子二人显得不要太苦逼。 姚宝忠家今年光景过好了,趁姚祺田结婚的空当,家里买了辆自行车,姚祺妹天天骑个自行车过来送饭,每回她刚到窑厂,正好就赶上潘阳父子二人回家吃饭,连着几天后,姚祺妹就道,“叔,要不我给你们送饭算了。” 还没等潘阳开口说话,潘士松把话茬子接过去了,笑嘻嘻道,“那成,省得我和阿哒天天往家跑了。” 潘士松话音刚落,脑门上就挨了潘阳一巴掌,大热的天,潘阳可不想让她妈天天来回折腾,就道,“那多不方便,我跟士松回去吃两口得了。” 窑厂就在潘家村生产队和姚家村生产队之间,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如果姚祺妹要帮他们送饭,那就意味着她得绕一大圈赶去老潘家,然后再去窑厂,太费工夫了。 姚祺妹仰着被太阳晒的黑乎乎脸蛋笑道,“没事儿,要是我家没自行车就算了,眼下阿哒买了自行车,我骑车去潘家村也快。” 说着,不等潘阳回应,这个干脆利落的姑娘就自个拍案决定了,“行了,叔,就这么定了,你回头跟婶说下,从明个开始我就去你家给你们送饭。” 潘阳把这事记在了心里,等晚上放工回家就跟张学兰提了这事,张学兰听了之后乐得合不拢嘴,笑道,“这小丫头,打小就懂事,她能帮我送,那太好了,你和士松天天来回跑也太麻烦。” 眼下一家子人都坐在二层石台阶上吃饭,潘阳咬了口馍馍,朝正在埋头呼呼喝稀饭的潘士松看了一眼,状似无意般提了一嘴,道,“学兰啊,既然祺妹那丫头这么懂事,要不我们托人在中间牵个线,把她说给士松怎么样?” 潘士松喝着稀饭,竖耳朵听着他阿哒娘讲话,眼下潘阳冷不丁来了个神转折,可把潘士松唬了一跳,稀饭呛到了气管里头,顿时咳了个面红耳赤。 潘士松这反应实在太大,惹得家里所有人齐齐看向他,一阵无语。 好容易停止了咳嗽,潘士松脸颊上的红晕还未散开,梗着脖子冲潘阳道,“不成,阿哒你竟会浑说,她太黑,不成,不成!” 打从小学起,因为潘阳和姚宝忠的关系,潘士松就认识姚祺妹了,尤其这二年合开窑厂后,两人几乎天天碰头,虽不能说关系多好吧,但总归是老熟人了,对着老熟人,叫潘士松怎么好意思... 当然了,潘士松也是觉得姚祺妹这个黑妞皮肤实在太黑了,他天天搁太阳底下晒都没她黑... 潘士松这番话可把张学兰给逗乐了,哈哈笑道,“照你这么说,人家要是白点,你就愿意了?要我说,黑点都不算个事儿,乡下老农民天天搁太阳底下晒,那能跟城里姑娘比吗?你看我们生产队户上户下的姑娘,哪个不是黑黢黢的!” 潘阳她爸居然嫌弃她妈黑?潘阳有点不爽,符合张学兰道,“就是,村里姑娘有几个白的,黑点不算事儿!” 嫌姚祺妹黑不过是潘士松情急之下拿个借口来堵潘阳和张学兰而已,没想到对方齐齐朝他开炮,把他说得哑口无言,我了半天,没我出个下文来。 最后急了,潘士松恼羞成怒道,“哎呀,我才多大,你们就提这事,还是姚祺妹...多让人难为情啊...” 潘阳看她爸害羞的不行了,忍着笑忙道,“成成成,我们先不提这事,哎呀,我也就顺嘴一提,看把你紧张的。” 不管怎么说,潘阳这番话可算让张学兰把这事放在了心上,晚上临睡觉前,张学兰忍不住道,“潘兆科,我发现你很会盘算啊,我怎么就没想到把祺妹那丫头说过来当儿媳妇,那丫头好歹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了,姚宝忠两口子为人又没话说,这知根知底的,做个亲家多合适!” 听张学兰说起她爸她妈的亲事,潘阳也是来了精神,连声道,“就是这个理!别看这两孩子才十五,时间快着呢,转眼亲事就能上嘴提了,我们可得瞄准了,可别让宝忠两口子把闺女说给别人,这么好的苗子,要是给别人家的猪拱了,那得多可惜!” 张学兰越听越觉得是这样,想着两个孩子站一块,还别说,真登对!姚祺妹那丫头懂事不说,讲话能上台面,干活又利索,这么好的姑娘,他们老潘家可得赶紧了,潘士勋两眼抓瞎的婚事现在已经让他们一个头两个大,轮到潘士松,他们可得早早做打算! 无论如何,这事算是搁在了潘阳两口子心里头,两人都盘算着,等潘士勋的婚事尘埃落定后,他们就紧赶着张罗潘士松的。 忙碌的日子里,时间过得飞快,转眼潘士勋的婚期就到了,杀猪宰羊,购买置办酒席的材料,烟酒瓜果,下喜帖,迎宾客,安排酒席...事多着呢,哪样不得潘阳操心。 结婚是大事,单靠老潘家一家子人很难完成,少不得要请三房和老朋友姚宝忠一家子帮忙,还有办酒席那天掌大勺的,砍柴烧炉膛的,洗菜切菜的,刷碗的,端菜上桌的...要的人手可不少! 好在农村办大事的时候有个习惯,一家有事百家帮忙,村里头但凡和老潘家沾亲带故的,无论男人女人基本上都会过来帮忙。 人多事情杂,少不得要一个‘管事的’给下头人安排工作,当然这个管事人通常不会是老潘家人,为什么不是?因为老潘家人是主角,尤其是一家之主潘阳,少不得要迎客送客,身后的琐碎事压根管不了。 这个管事的任务当然就落在潘老五头上了,潘老五两口子和老潘家多年的交情了,交给潘老五安排事,潘阳绝对放一百个心。 潘老五也不叫潘阳失望,把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办事的头一晚上,老潘家跟开大会似的,堂屋里头挤满了办事的人。 潘老五拿了潘士云的纸笔,一边安排一边在纸上记录,买菜的事由潘兆丰和姚宝忠领着族里的两个小年轻开拖拉机去置办,掌大勺的照旧是生产队里生猪把式二麻子,劈柴烧炉膛的活儿就交给族里的一位族叔,至于切菜洗菜,潘老五点了几家妇女的名字,还有刷碗的活,就由孟广美来做,至于打菜,就让老潘家自己人秀英和潘竹林一块干,还有端菜上桌的活儿,潘老五安排了潘士尧领村里的二流子们端盘子... 事情都安排了下去,次日天刚亮,老潘家的大烟囱就冒了起了烟来,村里的妇女左手拿切菜板,右手拿切菜刀,还有抬案桌的,齐齐拥到了老潘家。 老潘家统共那么大点地方,肯定挤不下这么些人,好在办婚事这两天天气好,洗菜切菜剁肉都在老潘家大门口干就成。 潘士勋结婚这天,姚祺妹跟着她大嫂潘广玲一块凑热闹来了,眼下她和潘广玲,还有潘士云,她们三个就坐在老潘家屋后的大树下剥熟鸡蛋壳子。 正剥着鸡蛋壳,姚祺妹感到一阵尿意袭来,憋了会实在憋不住了,她扭头看看四周,这会儿闹哄哄的全是人,姚祺妹担心去茅坑撞上人,就低声对潘士云道,“士云姐,你帮我看着人,我去上茅坑一趟。” 老潘家的茅坑就在屋后头,潘士云摆摆手道,“快去快去,放心吧,我和广玲姐给你看着人。” 话虽如此,这两人只顾聊天了,前头应下姚祺妹的,姚祺妹前脚刚走,两人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眼看潘士松匆匆朝茅坑去了,竟也没人注意到。 就这样,我们潘阳她老子娘,就在茅坑里碰头了。 一个低头,一个抬头。 彼此皆瞪大了眼,愣了两秒钟,姚祺妹低低的诶了一声,潘士松则是手忙脚乱的往后退,耳朵根子都红了... 姚祺妹慌乱的提了裤子出来,潘士松正憋着尿呢,在外头等得心急,姚祺妹刚出来,潘士松就没好气的冲她道,“上个茅坑不知道叫人守着啊!” 被同龄男孩子看到小便,姚祺妹已经够怄的了,现在还被冲,她心里能爽吗,立马朝潘士松开炮,“我乐意!你上个茅坑不知道咳嗽一声问问里面有没有人啊!” ☆、91.10号三更 因为两家人要好的关系,其实潘士松跟姚祺妹的关系处的一直不错,姚祺妹是个爽朗大方的人,不同于有的同龄姑娘习惯于忸怩作态,平时在窑厂上,她跟谁都能聊得来,当然这些‘谁’中也包括潘士松。 可自打潘阳当着潘士松的面提要把姚祺妹说给他当媳妇之后,再碰上姚祺妹,这个大男孩就无法像以前那样同姚祺妹坦然相处了,相反的,他甚至觉得浑身不对劲,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而对于姚祺妹来说呢,她并不知道眼前这个大男孩心里别扭的想法,只是隐约察觉到潘士松不对劲,这种不对劲具体体现在她去窑厂送饭,他都不怎么搭理她了。 起初姚祺妹还以为她无意间做错什么事得罪潘士松了,本着她大潘士松几个月的原则,姚祺妹还主动找潘士松说过话,可她发现潘士松非但不领情,还有点闪躲不想跟她说话的意思。 总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事,任谁能受得了?不搭理就不搭理,她姚祺妹还不乐意搭理他呢! 眼下又这样,因为点鸡毛蒜皮的事,他至于上纲上线跟她急眼吗?她被看了解小便还没先急眼呢,他倒好,急个什么劲儿! 这两人跟斗鸡似的互相瞪眼,堵在茅坑口跟展览似的,还是潘广玲先注意到了,她是过来人,一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噗嗤一声就乐了,笑着喊姚祺妹,“小妹你挡着人家士松上茅坑啦,怪我,没给你守好坑。” 被潘广玲这么一笑,两人脸都刷得一下红了,好在这两人脸蛋一个比一个黑,看不出来什么。到底是姚祺妹要淡定些,一副‘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怎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从容的走到大树底下,一屁股坐在她原来的位置上,厚着脸皮,任由潘广玲和潘士云打趣。 这尿潘士松可是没法再撒了,他宁可憋着去别人家找个坑上。都离得大老远了,他还能听到他姐和广玲姐肆无忌惮的笑声。 奶奶个熊,笑笑笑,笑个屁! 噼噼啪啪,前头传来一连串的炮仗声响,潘广玲、潘士云还有姚祺妹三个忙收拾了东西,没心思再干活了,她们要赶着进家问新媳妇要糖。 几年前潘士尧结婚的时候,还没有接新娘的习惯,才过两年而已,风向就变了,村上村下兴起一股接新娘的热潮,不过跟潘阳那个时代接新娘还是有些差距,王家美还是被她阿哒送过来,不同的是,潘士勋要在村口迎接而已。 新娘进门的时间也不是中午,而是半上午就到,到的时候男方家放第一挂炮仗,等中午开席面时,还会再放第二挂。 年轻的姑娘小子都尾随新媳妇挤着进去要糖,糖是家里事先准备好的,不多,也就两三斤而已。这年头,无论你家里准备多少糖,最后都能被全部抢光,所以办喜事时,男方家庭无论光景好坏,基本都只准备两三斤糖果,每个人发两块三块意思一下就成。 姚祺妹来得晚,屋里头里三层外三层的,压根就没她挤过去的份,其实她也不是真要吃糖,就是想来凑凑热闹而已。 和她一样想来凑热闹的还有潘士尧他闺女潘盈,小丫头原本是被她妈秀英绑在后背上背着的,可小丫头不老实,总嚷着要下来,秀英没法了,才把小丫头解开放到地上,叮嘱小萝卜头潘士告看好侄女,别让她乱跑。 小萝卜头满口应好,可在新媳妇进门之后,他也上赶着去凑热闹了,早把潘盈给丢在了脑后。 眼下姚祺妹正伸长脑袋朝屋里看得入神时,冷不丁察觉到有东西在扯她裤子,姚祺妹低头一看,原来是士尧大哥家的闺女,正眨着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瞅着她。 小丫头也不认生,扑到姚祺妹大腿上,嚷着让姚祺妹抱,小人精也要跟着凑热闹。 姚祺妹弯腰一把抱起了小丫头,还别说,这丫头养得挺好,肉墩子似的,抱着可真沉! 这两人在门口都伸着脑袋眼巴巴往里头瞧,看在有心人潘阳眼中,以为她们是巴望着要吃糖,可别提多心疼了,在热络的招呼了一帮宾客去堂屋入座吃茶之后,潘阳偷摸去西头间,集中意念从空间里取出一把紫皮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潘阳不好给,就把姚祺妹喊进了屋里。 见潘阳一副神秘样,姚祺妹以为潘阳有什么话要叮嘱她,就尾随她进了屋,在瞧见潘阳手里的糖果后,,姚祺妹止不住瞪大了眼。 小丫头潘盈更是直接喊了出来,“糖,糖,吃糖...” 潘阳生怕被别人看见她给她妈和她大堂姐开小灶,忙拍了拍她大堂姐,让她安分些。潘阳给她大堂姐左右手里各塞了一块糖,剩下的全装进了她妈的口袋里。 虽然姚祺妹不认识紫色糖果皮上的字,但不用想都知道是很贵的东西,死活不愿意要,最后还是潘阳使出了杀手锏,道,“快收着,被别的孩子看见了一准上来抢光。” 姚祺妹这才收了下来,不过又从她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半,塞在了潘盈的外衣口袋里。 当然,这些事潘阳不会知道,因为她已经忙活着去外头招呼客人了。 潘阳又招呼了一帮宾客进门,抽空去西头间取茶叶给他们泡茶,她前脚刚进西头间,潘士松后脚就跟了进来,手往潘阳面前一伸,指控道,“阿哒,你偏心哦,居然偷给姚祺妹糖,我都看见啦,我可是你亲儿子,都不给我两块吃...” 潘阳差点没对潘士松道,外头站着的那个可是她亲妈,亲妈跟前,亲爸都得靠边站。 不过看潘士松一副可怜巴巴缺爱样,潘阳还是背过身,集中意念从空间里又取出了一把紫皮糖,塞进了潘士松小褂口袋里,并且压低声音警告道,“自己偷摸吃得了,要是再让下一个人知道,看我不敲爆你的脑瓜子!” 潘士松自然是得了便宜又卖乖,生怕潘阳又拍他脑瓜子,先抱脑袋跑了出去,他大哥刚才还喊他出去准备端菜上桌呢! 等宾客来的差不多,潘老五喊潘士尧点了炮仗,一阵噼噼啪啪响之后,就算是开席了。 老潘家堂屋这一桌安排的都是生产队里有头有脸的村支书村干部,其中更有从县城专门回来吃酒的王有田。 王有田今时可不同往日了,人家可是县农业部的办公室副主任啦,在老百姓眼中,就已经是大官了,也只有潘兆科的儿子结婚,他才会赏面子回来! 潘阳心知肚明,若是指望她那个二缺儿子还有儿媳妇招待这帮人,恐怕是不能够安生了,潘阳对潘士勋王家美夫妻两人也不抱太大期望,直接把这桌子的酒先给敬了。 这头一拨要敬的自然是坐在上岗位置的王有田,从七十年代走到八十年代,王有田眼见着老潘家光景一天比一天好,而潘阳呢,则是眼看着王有田步步高升,这两人算是老友了,废话也不多说,直接心照不宣的干了酒。 放下酒盅,王有田拍拍潘阳的肩膀,感慨道,“兆科老弟呀,我们好久没聚了,改天哥让你嫂子烧桌好菜,我们两兄弟好好说说话。” 王有田话音刚落,村里其他主事的干部就起哄道,“同样是干部,合着就单请兆科,不请我们呀!” 王有田也不客气,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道,“就你们,哪个能干点正事,把我们生产队发展好了,到时候我一准请你们去迎宾楼喝酒!” 迎宾楼是市里去年开起来的酒店,这个年代能把酒店先开起来的人,绝对来头不小,那地方,不是一般小老百姓能进得起的呀。 王有田这么说,当即有人不服气回道,“我们不干正事,兆科就干正事了?你看他这个村干部当的多潇洒,除了必要的开会他去一趟,平常一头扎在窑厂上,都不带理会其他事的。” 其实说起来也惭愧,当初王有田去城里上任前,推荐潘阳做村委会委员,她这个挂名的干部,确实还没为村里做点实事。 王有田点了头,当即对潘阳道,“兆科老弟,这我可就要批评你了,我们无论是在哪个位置,为人民服务都是基本宗旨,可别小瞧村委员这个职位,干好了也是大本事!” 潘阳虚心接受了批评,一再表示会改正,想到村里通电的问题,借着这个机会,潘阳直接问王有田道,“有田大哥,上头什么时候能批下来给每家每户通电的文件?都新时代了,我们潘家村生产队发展的又不差,到现在还只是生产队通了电,也太磕碜了。” 闻言,王有田叹了口气,道,“虽然是新时代了,可生产力还是没能全面提上去,你们知道去年全国人均用电多少吗?连一度都不到啊,这电当然是先供给商品粮户口先用上,农村就是给通了电也不成,三天里头至少有两天是断电的。” 第63节 潘阳坚持道,“断电也得通上,生产力早晚得提高上去,这电还得再申请啊!” 王有田点头道,“成,这事我搁在心上了,回头你们抓紧时间交申请报告,我出面跟上头汇报下情况。” 随即村里头的几个主要干部又商量着申请通电报告的事,潘阳挨个敬了酒也没多待,因为还有其他宾客等着她去招呼。 这次潘士勋结婚,老潘家一共办六桌子,堂屋里一桌,潘士勋屋里也摆了一桌,其他三桌都摆在了邻居家。 潘阳从堂屋里出来,瞅见潘士勋蹲正蹲在灶台旁喝甜稀饭,他媳妇王家美跟他一个德行,这夫妻两没一个意识到自己是今天的主角,更别提挨桌招呼宾客的事了。 潘阳心里头带着火,走过去拿脚踢了踢潘士勋的屁股,压着火气道,“吃吃吃,就知道吃,还不领你媳妇挨桌招呼人去!” ☆、92.11号一更 被挨踹了一脚,潘士勋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呐呐的哦了一声,这才去准备敬酒用的红漆木托盘。 潘阳先领小夫妻两哥敬了老潘家堂屋里的这桌人,这桌子人里头王家美的舅舅潘士聪也在,有人当即打趣潘士聪,“士聪啊,你小子算盘打的可真噼里啪啦响,这回可好了,跟兆科亲上加亲!” 想到潘家、王家两家人前段时间的闹腾,潘士聪笑得有些尴尬,他倒是想亲上加亲,可眼下啊,可别因为他这外甥女整得他跟潘兆科没来往就不错了,他哪还敢多奢望别的。 有也想跟潘兆科亲上加亲的,就问道,“兆科,你家老三眼瞅着就大了吧,我也有个外甥女...” 外甥女什么的潘阳真是怕了,王家美就已经够她头疼了,再来个外甥女,还不得把老潘家的房顶给掀了?再说了,什么外甥女都朝她家送,那她妈怎么办! 潘阳忙推辞道,“老三还小,这事不急不急。” 众人听他这么说,这才悻悻作罢,可还是在心里头搁了这个想法,眼瞅着潘兆科这老货混的一天比一天好,他们也想跟着沾沾光呀! 敬完了堂屋这桌,剩下的就好应付了,潘阳让小夫妻两自己去。 这两人平时窝里横惯了,真要他们面对外人,又大方不起来了,两个傻乎乎的站在原地,就指望潘阳能领着他们去。 潘阳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认命的领他们挨桌敬,孬好也操心不了几回了,等分家之后,他们爱咋过咋过。 这场酒席一直吃到了下午三点多,等宾客尽散,在老潘家帮忙的乡亲邻里才得以吃上剩菜。掌勺的大厨二麻子把从桌上摘下来的剩菜回锅热了下,又烧了一大锅甜稀饭,他们也不上桌吃了,哪个想吃什么就从灶台上自己打菜,端碗筷随便往石头上一坐,吃着喝着再吹吹牛,也很爽快。 潘阳寻了个清净的地方坐了下来,这一天她从天不亮起就没安生过,这会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潘阳正大口吃着饭,张学兰过来了,笑得牙花子都露了出来。 潘阳面带疑惑,潘士勋结个婚,能把她高兴成这样? 哪知张学兰偷摸跟她说了句话,瞬间把她乐得也找不着北了。 原来是秀英又怀上娃娃啦! 绝对是大喜事,潘阳能不激动么,秀英二胎怀的可是双胞胎,一胎生两,还全是男孩! 这回潘阳笃定的对张学兰道,“学兰啊,这次你可总算要抱孙子了!” 张学兰陷入自己的狂喜中,只要她没听见潘阳说又是孙女这种敏感字眼,她哪管得了潘阳到底说什么,如果不是头三个月不好对外人说,这会儿张学兰简直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所有乡亲邻里! 其实秀英也就是这两天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好赖她已经怀过一胎了,这段日子里发生在她身上的种种早孕迹象都表明,她十有八九是真怀上了,原本她想着等小叔子的婚事忙完后,她去医院检查一下再告诉家里人,没想到还是给眼尖的张学兰注意到了。 知道就知道吧,反正早晚都是要说的。 等家里忙活完,乡亲邻里都走了之后,秀英索性又把她怀孕的事告诉了潘士尧,饶是潘士尧不是第一次当爹了,听了之后也是愣的半响回不过来神,反应过来后直接把秀英揽到了屋里头,对着秀英的额头就是狠狠亲了她两下。 如果不是还有家里人在,他简直想狠亲吻她的唇,潘士尧激动的张张嘴,不知道该说哪些好了,眼前这个女人肚子里又为他孕育了一个孩子,可真好,真好... 秀英再度怀孕的事,对老潘家人来说无疑又是一件大喜事,老一辈的人啊,心里总是念叨着小一辈人开枝散叶,娃娃生的越多越好,哪怕眼下计划生育严,他们躲着都要生,更何况秀英头胎是女娃娃,二胎还可以光明正大的生。 同样是怀孕,老潘家人明显的过度喜悦,让王家美看在眼里很不是滋味,白天当着家里人的面,王家美不敢发牢骚,等晚上睡觉了,王家美自然要对潘士勋大发一通邪火。 想到晚上新炖的肉汤,王家美就一阵来气,忍不住踢了潘士勋一脚,不满道,“潘士勋,你老子娘也太偏心了,我怀孕这么长时间,你老子娘也没给我炖肉汤,今天刚知道大嫂有了,晚上的饭菜立马就丰富了,同样是媳妇,你老子娘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回事?!” 同样是知道大嫂怀孕,潘士勋和王家美的反应可不一样,孬好他大嫂肚子里怀的是他侄儿,只要是老潘家的下一代,都好,他从未想过还非得分个谁重要。 潘士勋安抚道,“谁说炖的肉汤是特意给大嫂的?你不是也喝了吗?你别多想,我阿哒娘不是那样的人,同样是孙子,不会只偏大嫂的,再说了,因为我们两办席面,家里刚宰了一头猪,既然现成的猪肉,拿来炖汤很正常,你想多啦。” 如同潘士勋说的那样,张学兰晚上炖那个肉汤,还真不是特意给秀英炖的,炖肉汤要是潘阳的主意,那确实是偏心,可张学兰是不会偏心的,手心手背都是肉,眼下哪个媳妇怀的都是她孙子,就因为家里今天宰的猪剩的还有肉,想着家里人都在,而且两个媳妇都有了,该吃点好的补补,这才奢侈一回炖肉汤的。 如果要是给张学兰知道王家美背后这么说她,估计得怄死! 怀孕的女人总是敏感,尤其还是本来就喜欢多想的女人,更是能为点小事就漫天联想,王家美就是典型的这种女人。她能从一碗肉汤,联想到盖房子的事,揪着潘士勋,不准他睡觉,连声问道,“潘士勋,你老子娘说好给我们盖新房的呢?房子呢?怎么到现在还不开始盖?!” 潘士勋被她整烦了,没好气回声道,“你脑子坏掉啦,村里头有习俗,家里有孕的不能开工动土,阿哒娘也是考虑到这点才一直没开工,想的就是等你生产完之后再说。” 王家美确实没想到这点,可她还是不爽,一想到自己还要跟这么多人生活在一块,她就恼火,冲潘士勋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都新时代了,哪来这么多迷信,再说了,现在不止我怀孕,你大嫂也有了,再等你大嫂生完孩子,那就得等明年了,万一那个时候你家老三又说媳妇,老三媳妇再怀上了...我们还能盖上新房吗?我可不想一年拖一年!” “必须尽快盖房,他们迷信这点,我可不迷信,你要是不好说,赶明个我来跟他们说!” 王家美这番话可算是踩中了潘士勋的g点,是啊,家里媳妇多,今年这个怀孕,明年那个怀,那什么时候是个头,他们还能不能盖新房了! 这事算是搁在了潘士勋心里,等三朝回门,家里杂事算是告以段落之后,趁着潘士尧夫妻两还没回县城,潘士勋在一大家子坐一块吃饭的空当,把盖房子的事提了出来。 潘士勋刚提盖房子,张学兰就瞪大了眼道,“那不成,至少等你大嫂生完之后才能动土,不然不吉利。” 原本潘阳、张学兰两口子打算的是今年王家美生完孩子就动土,秀英怀上了也确实是在计划之外,但怀了下一代总归是好事,不行就把动土的事往后推推呗,反正潘士勋夫妻两个又不是没有房子住。 眼下张学兰话音刚落,不待潘士勋说话,王家美就把话茬子接了过去,言语伶俐道,“等大嫂生完那就是明年了,又拖我们一年,当初说好结了婚就盖房,一拖再拖,要是明年士松把哪个姑娘整怀上了,是不是又得拖,拖来拖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刚才潘阳一直没吭声,任由潘士勋夫妻两个说,等王家美机关枪似的嘴说完了之后,潘阳才抬抬眼皮子,不阴不阳回声道,“怪我了?是我不愿给你们盖房?你自个没结婚呢就怀上了,还能把这罪名都按到我头上啊?还说士松把人家姑娘整怀上了怎么办,你当所有人都跟你一样?” 潘阳这番话不可谓啪啪打脸,把王家美呛得脸上一阵红白交错,潘士勋也好不到哪去,潘阳说他女人就等于在说他。 想到这里,潘士勋不爽道,“那能怎么办,房子还就不盖了?” 潘阳也吃的差不多了,把碗筷不轻不重的搁在二层石台阶上,冷静的问潘士勋夫妻两个,道,“士勋,家美,我就问你们一句话,你们想不想分开单过?想的话我立马动土,也不忌讳那些说法了。” 想不想分开单过?说实话,潘士勋还真没想过,他想的是新房盖好了,他们搬过去,但是吃饭还在一块吃,干活还在一块干,如果分开了,那就意味着,以后他得自己干活,他女人生了孩子,他得自己养活女人孩子,说白了,他就是懦弱,不想独自挑起养家糊口的担子。 潘士勋还在犹犹豫豫的不知道怎么说,倒是王家美,直接对潘阳道,“我们当然想单过了,总挤在一块吃一块住,多没意思。” 此时王家美这个猪脑子还没整明白潘阳的意思,以为分家就只是分开单住,他们夫妻两另辟炉灶过自己的小日子而已,至于窑厂挣的钱还有种地卖粮食的钱,他们都还有份。 潘阳点了点头,转而问潘士勋道,“家美同意,士勋你的意思呢?” 只要想到以后自己要独自挑起养家糊口的担子,潘士勋就是一阵畏惧,眼下听潘阳这么问,潘士勋呐呐道,“我不想分开,盖房子的事也不急...” 讲真,潘阳真是神烦她二大爷窝囊废的架势,刚才还一身劲呢,眼下窝窝囊囊的说反悔话是几个意思,男子汉大丈夫,就不能像个男人样,说话算话点?! 潘士勋出尔反尔,可把王家美惹毛了,差点没指着潘士勋鼻子跳脚,急道,“不分开总挤在一块有意思吗?我不管,你不同意分开你跟他们过吧,我要分开自己过。” 王家美急眼,潘士勋更急眼,听王家美还在说这种蠢话,潘士勋气得抬手要揍她,好在被潘士尧及时拦住了,劝道,“有话好好说,动手算什么事,家美还怀着身子,伤到哪了怎么整。” 王家美没想到潘士勋竟然会为了这点事要揍她,反正所有人都在,她也不怕把事闹大,当即哇一声大哭了起来,边哭边对潘阳老两口道,“阿哒娘,你看看你们儿子,我就说了一句不对他心的话而已,他就要揍我,我还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了?都什么人啊...” 一大早的就这么闹腾,张学兰也是头疼,安抚道,“好了,家美,都少说两句,坐下来好好说话,想分家就分吧,还说其他的做什么。” 王家美那点心思被张学兰一语道破,她也没法再哭闹下去了,悻悻的收了眼泪,一屁股坐了下来,一声不吭。 潘阳朝王家美看了一眼,压着怒气道,“你们两想干仗就找个没人的地方干,打个头破血流我都不管,别当着我跟你娘的面吵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是处谁难看呢?还有我把丑话说在前头,想单过,那成,我跟你娘都没意见,趁着你大哥大嫂都在家,我们看看把家顺便分了,地都分开,你们以后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我跟你娘是不会过问的。” 这回王家美可傻眼了,重复道,“地也分开?那窑厂呢?” 潘阳面无表情道,“地肯定是要分开,窑厂谁都没有份,那是我跟你娘的,你们想干可以,我按月发工资,不想干的也没事,我招人来干一样不会瘫痪。” 说着,潘阳又看了一眼跟没了刚才一身劲的夫妻两,道,“你们自己商量商量,想好了就跟我说,至于房子,我明天就动土,你们放心,这房子的账我不会赖掉,肯定给你们盖上。” ☆、93.11号二更 潘阳说到做到,当天就去乡里找泥瓦匠,她想尽快盖成,别人家盖房找两三个大工就成,潘阳一口气寻了五个大工,每个大工再配两个小工。这么些人齐干活,估计两个多月就能把里外完成的七七八八。 还有盖房要用的石头、红砖,石头去山上钻炮眼,现炸了用拖拉机拉回来,一天来回来个几拖拉机就足够下墙角打地基,至于红砖,潘阳从窑厂开了三千块,钱直接从这一季的分红里面扣。 不管什么时候正式分家,眼下盖的新房可是潘士勋小夫妻两的。潘士勋一改往日的惫懒,每天天不亮就从被窝里头爬起来,开拖拉机拉石头、拉砖块,建房的基地上也是跟前赶后,但凡工人要的东西他全都能找齐全,白天累一天,晚上钻被窝里了,还要跟王家美说说建房的进程。 自己的新房,王家美也上心,小夫妻两有商有量的,都在憧憬不久后搬进新房的生活。 搬家就意味着要分家了,想到潘阳说分开单过就把家分的利利亮亮,无论生活上还是经济上,都是独立核算,日后过得好赖,全都各凭本事了。 王家美有些愤然道,“这阿哒也真是的,让你自己挣钱养家,他也放得下心?分开吃饭倒是可以,干活怎么也分开了?我们又不比大哥,孬好有个自己的买卖!” 王家美愤然,潘士勋心里头又何尝舒坦,这个还未长成大男人的孩子,其实不愿意承认是自己懦弱,潜意识里把这一切都怪到他阿哒身上,总认为他阿哒说这些话是有失公平的,大哥大嫂有自己买卖做,他呢?除了再窑厂干干活,别的本事都没有,既然分家了,阿哒至少给他一部分窑厂的分红,这样才算不偏心。 毕竟,他大哥得到的比他多多了。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冬小麦成熟的季节,庄稼汉们又要为地里的收成而忙碌起来,潘家、姚家两姓三家人,合力赶收,收完所有庄稼,在一场雷阵雨后,又马不停蹄的开拖拉机去地里犁地,在地里种上下半年的农作物。 等这一季农忙全部告以段落,趁潘士尧三口子没回县城前,潘阳召开了一场家庭会议,主要是全面分家,具体怎么分。 这晚,吃了晚饭后,老头子潘恒春也留在了家,他让潘士云先去杂货铺帮他守着,其他家庭成员都留下来开会。 为什么不让别人去杂货铺,而专让潘士云去?因为在老头子眼里,潘士云到底是个姑娘,早晚是别人家的人,这种分家几乎与她无关,毕竟不会分给她一个子,能供养她念书就算仁至义尽了。 别看潘士云表面上是个听话又顺从的孩子,其实她心里头是个极有想法的人,潘恒春心里所想的,潘士云又何尝想不到那层面? 至于潘士云心里头到底会怎么想,咱们先撇开不谈。老潘家堂屋里,潘恒春和潘阳并列坐在长板凳上,坐北朝南,东面的长板凳上,张学兰领着两个媳妇坐,西面的板凳潘士尧、潘士勋两兄弟坐,南面的板凳上,潘士松和潘士告两兄弟坐。 堂屋里头的气氛有些沉肃,天下无不散宴席,他们兄弟几个啊,还是要分开了... 潘阳已经将要分的家当全写在了纸上,扫了一眼在坐的所有人,潘阳边说边挨个在固定资产上划勾,“当初分开单干,家里一共分了八亩地,秀英和家美都是后进的门,所以地没有你们的,眼下士松、士告都还没成家,他们的地归我所有,阿哒跟我过,地也归我。士尧、士勋主要分的是你们两兄弟,一人分一亩。” 潘阳话音刚落,王家美就道,“阿哒这是怎么算的账?分开单干时,分到士云头上的还有一亩地,士云早晚都是别人家的媳妇,所以她的一亩地应当属于公有,照阿哒的意思,她的地又归阿哒所有了?” 闻言,潘阳抬了抬眼皮子道,“成,既然你这么想多要几分地,我也给你划开,士云的一亩地也不能尽让士勋和士尧分了,好赖他们兄弟四个得平分,分到士勋和士尧头上,每个人再多分二分五的地。” 王家美得意的朝潘士勋看了一眼,仿佛在说,看我多厉害,平白多要了二分五的地。 王家美这点小得意,潘阳并未放在眼中,她还在继续说她的,“后岗头的房子建成之后,士勋家美你们搬进去,家里的这两间石瓦房将不属于你们任何人,归我和你娘所有,石瓦房里面你们结婚置办的东西可以拿走,至于床椅桌柜,一样不能拿,那是士尧秀英结婚时置办的东西。” 听潘阳这么说,潘士勋急眼了,道,“不拿走,我们睡什么?” 潘阳叹了口气,方才道,“你急什么,至少等我把话说完啊,不会亏了你的,当初你大哥结婚我给他置办了一套全新的,等你和家美搬新房,我也会给你们重新置办,你大哥大嫂的东西还留给他们。” 潘士勋心里顿时舒坦了许多,面带喜色对潘阳道,“成,那我听阿哒的安排。” 潘士勋这副喜形于色的样子,潘阳看着都想笑,谁说她二大爷傻了?人家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涉及到利益方面,人家还是很精明的一个人。 既然地和房子的问题解决了,剩下就是窑厂,潘阳清了清嗓子又道,“窑厂所有的东西我都不会分给你们兄弟几个任何一个,每年的分红也不会分给你们,士尧我就不说了,眼下士勋和士松两个都在窑厂干,我跟你们娘商量过了,士勋和士松干一个月我就发二十块钱...至于拖拉机的份子,那也是我和你娘的,农忙季节你们可以开,平时能少用就少用,因为还有兆房和姚宝忠在,使用次数多了也不好。” 潘士松道,“阿哒,工钱我就不要了,我暂时也没成家,帮阿哒干活是应该的。” 潘士松这么说,王家美就不满了,瞪眼道,“你不要我们还要呢。” 王家美瞪眼,潘士松可不让着她,没好气道,“你想要我可没拦着你!” 王家美回声道,“你说不要倒显得我们士勋不是人了,安得是什么心啊。” 潘士松最厌别人在他头上硬按莫须有的罪名,当即气得站了起来,拍桌道,“我安得是什么心?我倒要问问你们安得是什么心,自打你进我家门之后,我家就没安生过,你个丧门星!” 第64节 这潘士松要是骂起人来,也是专挑难听的说,他这一句丧门星骂的,差点没让王家美跟他干仗起来,好在还没动手,就被潘恒春给喝住了,道,“都一人少说两句,士松你坐好了,说什么丧门星这种话,还有家美你也是,二十块钱你想要就要,说那些难听话做什么!” 老头子都发了火,这两人都不敢吭声了,但还是跟斗鸡似的,互看不顺眼。 潘阳拿手指头敲了敲桌子道,“士松这二十块钱你不要也得要,暂时用不着就在账上记着,以后一并补给你。” 事已至此,潘阳能想到的东西也都分的差不多了,就问道,“还有什么异议没有?有的就全部说出来,趁人都在好商量。” 怎么没有异议,对于王家美来说,异议多着呢。 王家美看了一眼从方才开始就一声不吭的秀英,撇撇嘴道,“大哥大嫂眼下在县城,他们的地谁给种?阿哒你可不能看我和士勋在家,就偏着大嫂他们呐,你要是给他们种,那我们的地你也得给种。” 闻言,一直没开口的说话的秀英没好气回声道,“地我和你大哥我们可以不要,都留给阿哒娘种,卖庄稼的钱我们也分文不会收。” 如果不是顾忌着妯娌间的那点颜面,秀英不好把话说得太绝,她真想讽刺老二两口子,他们还不差种地挣的那点钱! 哪怕秀英没有把话说太难听,王家美这会儿也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讪讪的不吱声。 张学兰朝她男人看了一眼,见她男人说得差不多了,她准备给他们再下一记猛药,要求道,“士松和士告还没结婚,我就不说他两,士尧士勋你们两个都各自成家了,逢年过节的必须给我点钱花。” 其实张学兰这番话算是特意说给潘士勋和王家美听的,潘士尧夫妻两每年都会定期给张学兰钱,倒是潘士勋夫妻两人,从来没提过这事。 王家美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瞪眼道,“逢年过节还给钱?” 王家美这么说,张学兰就不痛快了,翻了个白眼,道,“怎么?你几个哥逢年过节都没给过你阿哒娘钱?” 王家美刚想说她哥嫂子不去剥她阿哒娘都不错了,还给钱?又不是嫁出去的闺女,逢年过节给什么钱? 只是她这话还没说出口,搁在八仙桌下的腿就被潘士勋踢了一脚,潘士勋道,“成,都听娘的,这钱我们该给。” 张学兰这才满意的些,点点头道,“天不早了,都散了睡觉去吧。” 这场分家,对于潘士勋小夫妻两来说,并非是件好事,虽说他们憧憬自己单过的清净,可又在担忧真让自己挣钱了,能养活起这个家吗? 深夜里,小夫妻两个谁也睡不着,黑灯瞎火的,都在睁着眼望黑黢黢的房顶上看。 王家美翻了个身,面朝潘士勋,朝他怀里蹭了蹭,叹气道,“士勋,你说你阿哒一个月给你二十来块钱,够我们花的吗?” 潘士勋也在为这个事烦心,尤其在对比他大哥挣钱的能力后,他更是心生烦躁,翻了个身背对王家美,没好气道,“不够花就不花,大晚上的,你让我安生睡个觉成吗,别再烦我了。” 盯着潘士勋的背半响,王家美终是低声嘟囔了句,“我怎么就嫁给了你这种窝囊废...” 入了秋之后,后岗头的新房算是彻底盖好了,墙面也全部被粉刷好了,挑了个吉利的日子,潘士勋小夫妻两人总算是搬了进去,前头有潘士尧搬家在做对比,潘阳也不偏袒任何一方,新房里,除了床椅桌柜以外,锅碗瓢盆该置办的,潘阳都给掏钱置办了。 作为大哥,潘士尧又从县城给潘士勋买了一张单人床,留给王家美即将出生的孩子睡。 这个时代木材贵,一张单人床也不便宜,潘士尧此举难道遭到秀英的不满,轻声埋怨道,“你也是的,买之前也不跟我商量商量,对,你把士勋当兄弟,人家可不一定把你当兄弟,我们搬家那会儿士勋还没成家,什么也没给我们置办,这我就不说了,我们潘盈抓周时候,他都是有媳妇的人了,你看他有给我们潘盈置办过什么吗?就连士松、士云两个,孬好还给潘盈买了东西,你啊,想气死我...” 面对秀英的埋怨,潘士尧也不气,心知跟她怀孕初期脾气差也有关,揽过秀英,好声好气的劝道,“好赖我都是当大哥的人,该做的得做,不止士勋我要照拂,还有下面的几个弟妹,日后我都得帮阿哒照看,阿哒娘眼见年纪大了,我是大哥,该帮他们分担责任。” 真说开了,秀英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她就看老二两口子不顺眼而已,总觉得他们对老二两口子再好都是百搭,典型的白眼狼。 想到潘士尧已经贷了款把卡车提回来的事,秀英问道,“你打算好了,把士松带到城里来,让他跟你学开车?” 潘士尧嗯了一声,道,“总在家推砖车烧窑也不是个事,再说一个窑厂三家干,也没什么意思,开车好赖是门技术活,士松那孩子脑子又灵活,学得快,等他上手了,我们兄弟两个以后可以一块干。” 同样是小叔子,对于潘士尧照拂潘士松,秀英就没什么意见,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潘士松疼潘盈,秀英自然就多疼爱潘士松一些。 听潘士尧这么打算,秀英不迭点头道,“那孩子我也喜欢,虽然皮实了些,但心地最憨厚,可比你那大弟好太多,瞧着倒是老实,就是一肚坏水,现在娶女人了,可倒好,又是和他一样的,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第12章 号一更 潘士勋夫妻两搬走后,家里瞬间空落了起来,原本潘士勋和王家美住的房间被张学兰重新打扫了一遍,床单被套拆掉洗了晾干之后重新套上,张学兰又让潘士松往里面扛一张单人床,潘士松睡一张,剩下的一张留给潘士告。 尽管那个老二不省心,可真分出去单过了,张学兰心里头又舍不得,总觉得儿子离开了自己就会吃不饱穿不暖,要不是先头有潘阳警告,张学兰甚至都要去给他们洗洗衣裳,烧烧饭。 潘阳多少能理解张学兰的这种心态,白天太忙,没时间开解她,晚上临着睡觉了,还是会安抚安抚她这种失落的情绪,毕竟她这个‘爹’是假的,娘才是真的娘。 “对士勋这孩子,我们不能再惯着,你若是开了个头,天天去给他们烧饭洗衣裳,那跟没分家有什么区别?再说了,你能给他们当一辈子老妈子?万一你哪天有个头疼脑热,不能给他们干活了,他们反倒还会怪你,这叫典型的出力不讨好。” 张学兰叹了口气,有点茫然道,“真是不知道该拿他们怎么办才好啊...” 潘阳伸手揽住了张学兰的肩膀,把她往自己身边拖了拖,拍拍她的肩膀,给予无声安抚。此时无关乎爱情,只是单纯想给张学兰一个依靠。 或许连潘阳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已经从刚开始讨厌她奶奶,到慢慢理解她奶奶,再到现在,潘阳开始喜欢上了这个中年妇女,其实她奶奶只是嘴巴坏不懂得讨好别人而已,内心还是善良又可爱。 日复一日的忙碌,时间过得格外快,转眼就到了中秋。潘士尧领着妻女回来了,这趟家来,他又带给了老潘家所有人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秀英怀的是双胞胎! 潘士尧说这话的时候,眼都笑得眯成了缝,脸上更是难得浮现出了得意之色,无论再大的男人啊,一下子多了两个孩子,难免嘚瑟。 老潘家上下除了潘阳外,其他人都给惊的说不出话来,还是张学兰最先哈哈一声乐了,连着哎呀了几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老头子潘恒春直接激动的落了泪,暂且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只要是他老潘家的下一代,都好! 惊喜之余,张学兰又忍不住问道,“怎么就知道怀的是双胞胎了?” 提起这个潘士尧就是一阵后怕,道,“先头秀英说她肚子有些疼,还见了血丝,这才去医院查的,这一查才知道是双胞胎,医生说是先兆流产的迹象,得亏去了医院,当时怕你和阿哒操心,就没跟家里说,在家养了将近一个月,翻过三个月了,这才算安生。” 听潘士尧这么说,张学兰赶紧念了声阿弥陀佛,见秀英还站着,忙让她坐下,有什么话都坐下说。 秀英笑道,“娘,我又不是怀头一胎了,哪有这么金贵,我都没当回事,士尧非要大惊小怪的,再说我都已经在床上躺一个月不敢动摊,现在早养好了,什么都能干。” 话虽如此,张学兰还是不敢让她再干什么,在家这几天一点家务活都没让她干,每次秀英想干点什么,给张学兰看见了,直接就凶她,生怕她再有个什么闪失,那就是一下去了两个孩子。 秀英不干活,那这些任务自然就交到潘士云头上了。 今年九月份,潘士云已经升初三了,眼下新时代,中学升高中再不能靠乡里举荐了,而是要实打实凭本事考试,潘士云在班里成绩算是中上等,努力拼一把,考上高中还是有希望的。 平时学习的任务已经够重了,张学兰还让她干家务活,潘士云心里难免不痛快,当着张学兰的面敢怒不敢言,眼下潘士尧三口子回来了,换洗的衣裳自然增多了不少,尤其是潘盈的,小丫头正是顽皮的时候,每天糊得脏兮兮,衣裳可难洗了! 潘士云心里的牢骚很少发给家里人听,可中秋节这天,她跟二嫂王家美坐家门口剥蒜瓣,听王家美絮絮叨叨说着对秀英的不满,说张学兰偏心,同样是怀孕,秀英就带带她闺女什么也不用干,她王家美就得该干什么干什么。 潘士云忍不住接了一嘴,不屑道,“人家现在金贵,所有人都得围着她转,看我,还不是天天给她洗衣裳,就这样了,娘还说我偷懒。” 潘士云这话好巧不巧,让从外头回来的潘阳听了个正着。 潘士云唬了一跳,面上讪讪的,喊了声阿哒,王家美像没看见潘阳似的,低头剥蒜瓣不吭声。 潘阳当什么都没听见,晃了晃手中的酒,还朝潘士云开玩笑道,“中午也喝一杯?” 潘士云忙摆手道,“我才不呢。” 父女两个又说了几句玩笑话,刚才的事算是带了过去,而潘士云呢,见她阿哒没有什么异常,悬着的心多少放回了肚子里,这个重男轻女的时代,她在这个家举步维艰,想上个学还得看脸色,她娘惹不起,她阿哒惹不得,这两人都是她暂时的衣食父母,她必须尽可能的乖巧,才能不被嫌弃,尤其是她阿哒,这个家里唯一对她好的人,她不能在阿哒心里留有坏印象。 潘阳拎着酒进了家门,心里头还在想着潘士云刚才发自内心的牢骚话,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这个半大的姑娘已经积怨这么深了,只能说这个姑娘隐藏的太好,在家里她一直是勤快的,又听话又懂事,无论是家里哪个大人,只要说一句,她都听,就连和哥哥弟弟们,也很少闹矛盾,总是让着弟弟,和哥哥的关系处理的也好。 总之这样一个孩子,实在很难令人往不好的方面想,她太懂事了,懂事到让所有人都认为她是真懂事。 潘阳甚至一度认为,她以前看错了她姑姑,总认为她姑打小就这么懂事可爱,以后嫁人了,没有理由对自己的老子娘还有兄弟都这么淡漠,原来在她心里,她一直是怨着他们的... 潘士云这种情况,潘阳不打算直接跟她打开天窗说亮话,若是戳破了她的小心思,可能会适得其反,潘阳唯一能做的,只能让她在以后的日子里自己去感受家里的变化。 中午饭点,家里所有人聚在一堂,张学兰在灶台上掌勺炒菜,王家美炉膛口添柴禾,秀英和潘士云两个,一个摆筷子,一个上菜。 张学兰直接道了一句,“秀英你去堂屋,让士云来干。” 秀英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姑子,面上看不出喜怒,可秀英就是无端觉得小姑子对自己的怨念很深,这也是秀英不喜欢自己小姑子的地方,跟她说话时,话里头总藏着话,心眼太深,秀英是觉得自家人,有什么话都可以直接说,犯不着拐弯抹角的,让人觉得很虚很假。 秀英担心潘士云又多想,回声道,“重活不让我,轻活还不得干点啊,娘,我只是怀孕,并不是残废,干这些都不是事。” 秀英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张学兰还能说什么,她想干那就让她干呗。 潘阳去厨房了,见王家美在炉膛口添柴禾,就道,“家美你去堂屋洗手准备吃饭,我来烧火。” 王家美不明白自己公公打的是哪个算盘,但因为见识过她公公的厉害,王家美一直畏惧公公,眼下潘阳说什么她都听。 等王家美去堂屋后,潘阳坐在了炉膛口的小板凳上,压低声音对张学兰道,“张学兰,你知道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 张学兰一时摸不透潘阳想说什么,没好气回声道,“好好的,跟我提这个干什么,大过节的我不想跟你吵架,惹急了当心我跟你干仗。” 潘阳一阵无语,良久方才道,“你啊,做事太不懂把握个度,就说秀英跟家美两个,同样是媳妇,你用得着把秀英当祖宗一样供着,反过来去使唤家美吗?你这不叫为秀英好,你这叫惯她,儿子都能给你惯成白眼狼,何况是儿媳妇。你惯着秀英,家美心里能痛快?她不痛快,连带着记恨秀英,记恨你,甚至得在心里骂我偏心!张学兰啊张学兰,你这是在打破这个家的平衡点你知道吗?” “再说秀英和士云两个,一个是儿媳妇,一个是闺女,你用得着把你闺女使唤的跟老驴似的吗?士云是大姑娘了,别看这些是小事,她都会记下的,就算你不喜欢闺女,有前头士勋的例子在那摆着,你就还想让你第二个孩子继续这样?” 被潘阳炮轰一番,一连串说了一通,张学兰炒着菜一声不吭,你道她没把潘阳的话听进耳朵里?那不是,被潘阳这么一点破,张学兰心里也明白自己确实容易做过头,潘阳说的平衡点,她不明白,她知道想为一个人着想就可劲对她好,至于会不会影响到其他,恕她脑子不够使,想不到那些层面。 生怕张学兰嘴快,回头逮着潘士云炮轰,潘阳提前给她上了一记眼药,提醒道,“这话我们两心里清楚就行,别跟士云提,那孩子容易多想,好赖你是她娘,想不想教好她,全在你,我话也搁在了这里,这姑娘眼见到嫁人的年纪,如果你不想让她跟王家美一样,那就趁早教。” 听潘阳这么说,张学兰没好气回声道,“说得好像我巴不得她多差一样,你说的简单,那你倒是说说怎么教啊,这回我听你的成了吧。” 毕竟有王家美的例子在那摆着,张学兰可不想自己的闺女以后成了别人家媳妇遭人诟病,连带着他老潘家都面上无光。 想当初她张学兰还跳脚骂王家美她娘是怎么教育她闺女的,日后若是自己亲家也跳脚问自己怎么教育潘士云的,那可真是要啪啪打脸了。 ☆、第12章 号二更 打从中秋节那天潘阳、张学兰两口子促膝长谈后,潘士云每天虽然还是有活干,但明显减少了许多,原先她放学后既要把鸡鸭鹅赶去田埂上放一遍,放鸡鸭鹅的同时,还得背上篓子顺带打些猪草回来,若是张学兰去窑厂了,她还得赶在潘阳他们放工前把晚饭烧出来,等一家人吃了晚饭后,还得她去刷碗... 这些事都整完,基本上得晚上□□点了,别人都上床睡觉,她还得点上煤油灯在灯下赶作业,就这样了,她娘还在她跟前念叨浪费煤油。 可眼下,潘士云放学后除了放鸡鸭鹅外,什么都不用干了!因为她娘每天早早就从窑厂回来了,有她娘在,她去放鸡鸭鹅的功夫,她娘就已经把晚饭做了出来,至于刷锅洗碗,都是她娘来干。 当然这种变化也不是一夜之间发生的,潘士云的活是一天一天减量,有一天潘士云坐在田埂上,把作业本放在膝盖上,田埂上放的是她的书包,不远处一群鸡鸭鹅在田埂上啄食,潘士云写着写着作业,忽然间意识到,她最近干的活实在是太少了... 这种认知顿时让她感到受宠若惊,再细细想想,好像她娘最近也没骂过她了,就连她点煤油灯做作业,她娘也没再嘀咕她浪费煤油,如果真要硬算,她娘冲她最多的话是,“去写你的作业去吧!” 潘士云努力回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想了一圈也没想明白到底是什么事能让她娘对她态度好这么多,姑且就认为她娘是脑子开窍了,意识到闺女是棉袄,也该好好心疼了吧! 自打潘士云学习的时间充足了之后,她的学习成绩几乎飞速提升,由原来的中游水平,提高到了班级前五,就她目前的成绩,只要继续保持住,考上县一中绝对没问题。 到底是个小姑娘,期中考试试卷发下来之后,潘士云就迫不及待的告诉了潘阳,因为她知道,在这个家里,也只有她阿哒对她的学习成绩上心。 潘阳挨个翻着潘士云的试卷,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不住点头,合上试卷后,潘阳笑道,“进步这么多,想要什么奖励,只要在阿哒能力范围内的,阿哒都同意!” 闻言,潘士云先看了一眼坐在二层石台阶上缝补衣裳的张学兰,抿嘴笑了,不知道说出来阿哒会不会答应。 好似感受到潘士云在看她,张学兰头也没抬道,“你爷两个商量什么事,看我做什么,我啊,现在在家一点地位都没有,我不发表意见。” 潘阳噗嗤一声乐了,笑道,“你娘的意思是,你说什么她也都答应,说吧,想要什么奖励,衣裳?鞋子?书包?还是铅笔盒?” 潘士云摇摇头,道,“我都不要这些...阿哒,明天周六,我想骑自行车去城里,和同学约好了的,去一中看看,我要考一中!” 潘阳还当潘士云提什么高要求的东西呢,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只是叮嘱道,“知道去县城的路吗?有多少人去,可别走丢了。” 潘士云道,“阿哒放心吧,我记得去县城的路,我们班上有将近十个同学一块呢,不会有事的,就是有的同学家里没有自行车,我得骑车载她们。” 潘阳明白潘士云的意思,这年头,自行车还是金贵的东西,要是随便骑出去,车胎扎漏气了,或者脚蹬子蹬坏了,有的家里难免心疼,不会让孩子骑出去乱疯,潘士云也是顾忌到这一点,才跟潘阳提起打了招呼。 潘士云话音刚落,张学兰就道,“家里可就一辆自行车,坏了怎么办啊。” 第65节 潘士云所顾虑的,潘阳都没当回事,直接道,“自行车买了就是给人骑的,骑坏了就再买呗。” 说着,潘阳从裤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递给潘士云,道,“拿着,买点吃的喝的,城里有不少好玩的地方,也别光去一中,去百货商店转转,想买衣裳给自己买件衣裳,或者跟同学一块看场电影也成。” 二十块钱呐,潘士勋和潘士松两个在窑厂干一个月,她阿哒也就给他们二十块钱而已,潘士云从未见过这么些零花钱,不敢接。 潘阳直接把钱塞到了她小褂口袋里,道,“阿哒说了给奖励的,二十块钱不多,随便买件衣裳来十来块呢,剩下的就留着跟同学看电影,你要是考上一中,阿哒还给你别的奖励。” 潘士云激动的脸蛋红扑扑的,买衣裳,请同学看电影啊,那是只有城里孩子才享有的待遇,这是潘士云头一次感受到老潘家渐富足之后,给她带来的影响,哦,也不是,托她阿哒的坚持,她在初三年级里可是唯一一个吃一等饭菜的女生呢,班上吃食堂的女同学二等饭菜的都少数,三等饭菜的最多,平时不知道有多少女同学羡慕她呢... 潘士云笑眯眯的,又瞅了一眼她娘。 张学兰跟长了三只眼似的,直接道,“别看我,你阿哒是亲阿哒,我是后娘,后娘让现在做饭去。” 潘士云嘿嘿笑,哎了一声,脚下生风的去了厨房,别说让她做一顿饭了,顿顿她做也乐意! 你看,人有时候需要的就是这么简单,她不怕劳累,不怕苦,只想父母多给予她一点关爱,哪怕一点小改变,都能让她觉得做什么都值。 这个家看似每天都是一个样,所有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可很多东西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悄然发生了改变,譬如潘士云在家里渐渐变得话多了,有时候还能跟张学兰顶几句嘴,潘士松去了城里,开始跟潘士尧跑长途运输,得个把月才能回来一趟,再譬如,王家美羊水破了,要生了... 这回不像秀英生孩子那会了,潘士勋直接开拖拉机把王家美拉到了乡里医院,一同跟去的还有潘阳和张学兰。 张学兰是满带期望而去,失望而回,王家美生完孩子回来,张学兰甚至都没心情再去后岗头潘士勋夫妻两的新房里,她哪也没去,就坐在老潘家门口的大石头上,嘴里喃喃道,“又是个丫头,难道我张学兰就没有抱孙子的命?该不会秀英怀的双胞胎还是丫头吧...” 作为新时代的人,潘阳理解不了张学兰的想法,不过看张学兰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潘阳还是忍不住宽慰道,“事不过三,秀英这一胎肯定能满足你抱孙子的愿望。” 张学兰心情不佳,没好气的回声道,“说得好像你长了透视眼一样!” 潘阳笑道,“你就当是,我讲话向来准,不信你就看看。” 王家美点踩得不好,当初秀英虽然也生了闺女,好赖她跟潘士尧之前没闹着分家,一直跟公婆过,虽说当时张学兰不待见她,可架不住潘阳稀罕她大堂姐啊,秀英坐月子里还真是一点苦头都没吃。 衣裳是潘士尧洗,孩子哭闹了,哪怕是半夜,潘士尧都爬起来哄,吃饭方面潘阳给她开小灶,荷包蛋、鱼汤、肉汤,尽可能的让她吃,月子坐的不要太舒坦。 这回轮到王家美可好了,家是她闹着要分开的,当时只想着她和潘士勋过自己的小日子清净,现在生了孩子,这两人都是头一遭当父母,压根不知道怎么整孩子,尤其王家美还在月子里,洗衣裳做饭什么的都不方便,指望潘士勋干这些事吧,他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呢,怎么会照顾王家美母女两个? 至于吃的方面,就更别提了,夫妻二人另起炉灶之后,一直是王家美在做饭,潘士勋对娘们干的活几乎从来不伸手,你要问他,灶台上的东西,他到底会干些什么? 烧水,烧开水。 这个月子坐的,可把王家美气得不行,看哪哪不顺眼,把潘士勋祖宗十八代都搁嘴上问候了一遍,说老潘家人都不是东西,没一个把她当人看的,她好赖生孩子了,倒是有个人来伺候她啊。 伺候她?张学兰当初都不搭理秀英了,王家美是有多大脸能张学兰上赶着去给她洗衣做饭? 潘士云去?她一心想着考高中呢,好容易她娘支持她念书了,她放学回来看书复习还来不及呢,能去给王家美当老妈子使唤? 都不愿意去,还能让潘阳这个公公、潘恒春这个太公公过去伺候?能方便吗? 其实说白了,王家美这是作的,当初她但凡跟潘阳处好了关系,张学兰重男轻女不管她,潘阳还能不管?不说给她洗衣裳洗尿布了,端个饭烧点好的给她补身体,那还是不在话下的。 这王家美当初拼了命的作,到头来,看她次数多的,竟然还是潘阳,潘阳看的不算频,一天一次,忙了就两天一次,没回来见潘士勋手忙脚乱的忙活,她也生了恻隐之心,白天她在窑厂干活就不说了,晚上回来她还是烧开了水,卧了荷包蛋,装在足足有两个碗大的铁盆子里,荷包蛋汤里再添上馓子,撒上白砂糖,做好了就让潘士云送去。 潘士云也有意见,她现在不像以前总把话藏心里了,跟潘阳抱怨道,“阿哒总让我去...我不想去,没回我去二嫂都说话阴阳怪气的,我不去...” 潘阳拍拍她脑袋,道,“你都不愿意去了,还让我这个当公公去?小告太小,端不好就烫到手了,至于你娘,你觉得她可能会去?好赖那是你小侄女呢,不看你二嫂,也得看你二哥的面子,乖,送去了就回来。” 潘阳这番话也算是让潘士云动了恻隐之心,她懂她阿哒刻意加重侄女两字的原因,无非就是在提醒她,将心比心,她自己是丫头,打小就不招待见,可不能再把自己当初遭受的再强加到下一代人身上,否则她跟重男轻女的她娘有什么区别? 这父女两,王家美坐月子期间,一个烧饭,一个送饭,没少为王家美干事,可王家美跟秀英不一样,她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感恩,只当潘阳父女两为她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被小娃娃哭闹的心烦了,照样逮着老潘家所有人骂一通。 王家美闺女出生九天后,王家美娘还有娘家的几个嫂子都过来了,带了小半篮子鸡蛋,一篮馓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其实娘家送多少东西来,也代表了对你的看重程度,像当初秀英生了潘盈之后,秀英娘送了一筐鸡蛋,一筐馓子,还有给孩子做的衣裳鞋子,又给了孩子二十块钱。 有了秀英做对比,张学兰瞧着王家美她娘送来的,忍不住偷偷跟潘阳道,“送这么点东西来,也好意思拿得出手,她娘买鸡蛋馓子的钱,还不够管他们这顿饭花的菜钱呢!” 是的,王家美她娘还有几个嫂子来了之后,先去后岗头看了王家美,随后来老潘家吃午饭,指望潘士勋,他不会做饭,好赖来者是客,潘阳不可不招待她们。 眼下听张学兰这么低声抱怨,潘阳叹了口气道,“哎呀,我们别管家美她娘送多少东西,送多送少,你当家美心里没有数?我们别操这份心,只要不失了礼就好,不差那点买菜钱。” 潘阳都这么说了,张学兰也就不再吱声了,两口子一个灶台上掌勺,一个坐炉膛口烧火,潘士勋在堂屋里招呼他老丈母娘... 张学兰红烧了鲤鱼,一碗红烧肉,一碗红烧鸡块,几个时令蔬菜,还有一锅羊肉汤。 鸡鱼猪羊肉都有了,这顿饭,拿到哪去都不失场面,把王家美她娘还有几个嫂子吃得满足是油,自然没话可说。 在老潘家吃得心满意足之后,王家美她娘还有几个嫂子拍拍屁股又去了王家美那里,王家美脑门子上绑了根棉布带子,正靠在床头大口吃着潘士勋送来的饭菜。 趁潘士勋不在的空当,王家美她娘问王家美生了闺女之后,老潘家人有没有给她气受。 王家美扯了扯嘴角,哼了一声,跟开了话匣子似的,一发不可收拾,气道,“怎么没给我气受?差点没把我给晾起来风干了,饭不给我烧,衣裳不给我洗,孩子也不给我带,娘啊,我就没见过有这样的人...” 王家美说个不停,几个嫂子就坐床沿似笑非笑的听着,还没见过这样的人?当初她们生了闺女时,王家美她娘可不就是这样对她们的? 那时候她们这个小姑子怎么说风凉话来着? 都有手有脚的,不会自己洗衣裳,不会自己烧饭,不会自己带孩子啊! ☆、第13章 号一更 一场秋雨一场凉,一场冷空气来袭后,淮河沿岸大幅度降了温,单薄的小褂已经不足以御寒,这个时候老潘家上下都已经穿上了毛线衣、夹棉小褂,不耐冻的潘恒春甚至将薄棉袄都套在了身上,哩哩啦啦的几场雨连着下,老潘家杂货铺里天天滴答滴答漏雨,又湿又冷。 在天气终于放晴之后,潘阳决定抽空把房顶重新整下,准备把原本的芦苇竿子全部换成瓦片。 潘恒春道,“这样不划算,砍点新的芦苇竿子铺在上面得了,就这破泥房,不值当散瓦片。” 潘阳有她的打算,道,“还是瓦片挡雨好,我准备明年开春再把杂货铺翻成石瓦房,这些瓦片到时候都还能用。” 听潘阳这么说,潘恒春吧嗒吧嗒抽着烟袋,道,“也成,这泥房子我看也撑不了多久了。” 打定主意后,潘阳思量自己也完成不了散瓦这项大任务,半下午的时候,潘阳跟姚宝忠、潘兆丰两个打了声招呼,准备从窑厂提前走,顺带让潘士勋开拖拉机运点瓦片回来,再帮她搭把手,父子两一起干,能赶在天黑前头把所有瓦片散上,还不耽误潘恒春晚上在里头睡觉。 她打算的倒是很好,临着使唤潘士勋,就不是那回事了,潘士勋有他的借口,对潘阳道,“我还正想跟阿哒提,我准备今天早点走,家美大哥跟大嫂干仗了,我和家美得过去看看...” 初时潘阳也没多想,就道,“人家夫妻两干仗,你和家美去瞎掺和什么,有家美阿哒娘劝和就成了,你们可别再去多事。” 潘士勋支支吾吾道,“那不成,家美非要去...” 见潘士勋的眼神闪躲,潘阳多少意识到了些什么,就道,“她想去你让她去,家里事忙都忙不完了,你还去掺和那些有的没的,杂货铺总漏雨,里面湿冷,你阿爷总待在里头也受不了,我们抽...” 潘阳话还未说完,潘士勋就顶了一嘴道,“我都说了我还要去王家村生产队。” 潘士勋言语和神色间都带了不耐,潘阳眼不瞎,能瞧得出来。 潘阳不吱声了,瞅了一会儿眼神闪躲的潘士勋,点了点头,没什么情绪道,“成,既然家美大哥大嫂干仗的事比较重要,那你就去吧。” 听出了潘阳话语里的讽刺,潘士勋一声不吭。 这可是他惯用的伎俩,就不吱声,看你能把我怎么地。 既然潘士勋有重要事等着他去解决,潘阳只好劳烦潘兆丰开拖拉机帮她去拉瓦片,留姚宝忠父子两在窑厂看火候,潘阳、潘兆丰兄弟两个忙活了半下午,总算把瓦片全散在了屋顶。 瓦片散完之后,潘阳又招呼潘兆丰,把家里的炉子抬到了杂货铺,眼下烧炉用的还不是干树枝,潘阳不用担心老子头中毒,先把家里的炉子抬来给老头子取暖,赶明个潘阳可以再去买一个放家里。 潘阳寻思让潘兆丰忙活了半下午,没点表示不太好,晚上就让张学兰炒了两个肉菜,让潘士云去杂货铺拿瓶酒回来,她自己则是溜达到了后岗头,趁潘兆丰家还没吃饭的空当,把潘兆丰喊过来喝两杯。 潘兆丰家和潘士勋的新房紧挨着,一前一后,潘阳溜达到潘兆丰家门口时,潘士勋正端着碗筷站在门外,和对门的邻居有说有笑。 潘阳瞅了潘士勋两眼,止不住冷笑了声,这就是他所谓的下午有事! 潘士勋也看见潘阳了,方才和邻居吹牛的一身劲瞬间就没了,焉了吧唧的喊了声阿哒,呐呐道,“阿哒,吃饭了吗。” 潘阳似笑非笑道,“刚给把杂货铺的瓦片散完,哪有空吃饭。” 潘士勋脸上一阵红白交错,好在天暗了下来,没叫人看出端倪来,潘士勋看了眼神色晦暗不明的潘阳,招呼道,“那,那阿哒要不要来吃点...” 说着,潘士勋像是想到了什么,急着解释道,“我和家美,我两就去王家村生产队转了一圈,回来的早。” 潘阳点点头,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漫上心间,整得她意兴阑珊,不想再跟潘士勋多说一句,直接进了潘兆丰家,去喊潘兆丰喝两杯。 潘阳前脚进潘兆丰家,潘士勋后脚就回了自己家,小厨房里头,王家美正坐在小板凳上喝稀饭,潘艳刚睡着,她才得空吃两口饭,那小丫头太闹人,不愿意睡床上,非要人抱着才行,可把王家美折腾的不行,洗衣做饭都得背着她,如果不是她闺女,王家美哪肯受这份洋罪! 见潘士勋脚步匆匆,从外头回来了,跟后头有人撵他一样,王家美就道,“赶着投胎呢!” 潘士勋进来压低声音对王家美道,“如果有人问你,尤其是我娘或者我阿哒问你,我今天下午去哪了,你就说我两一起去你娘家了,你大哥和大嫂在家干仗,我们去看看。” 闻言,王家美两眼一瞪,气道,“你大哥和大嫂才干仗了,好好的,你咒我大哥大嫂不好啊!” 潘士勋急了,狠声道,“我娘我阿哒如果问你,你一定这么说。” 王家美上下打量了潘士勋一眼,质问道,“为什么要这么说,给我个理由,还是...你下午又出去鬼混去了!?” 潘士勋哪敢跟王家美说他下午跟一帮二流子朋友打牌去了,还输了一块多钱,要是说出来,王家美一准能喊破锣,搞不好还闹到他阿哒那里去... 潘士勋随口扯了个理由道,“双喜你知道吧?他家盖房子,今天打地基,我去搭把手帮忙抬了石头。” 王家美狐疑的看了潘士勋一眼,问道,“真的?” 潘士勋道,“还能有假?!给我阿哒知道了,他一准得说我,家里的事都忙不完了,还瞎操外人的心。” 听潘士勋这么说,王家美总算是信了他,可下一秒,她一拍大腿,哎呀了一声,道,“坏了,半下午的时候我还带潘艳去外头转了一圈,不知道你娘有没有看见,要是看见了,还不得穿帮啦。” 王家美这一惊一乍的,把潘士勋唬了一跳,他也怕他阿哒戳破他的小伎俩,他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可还是逃不过潘阳的眼,只是潘阳不想戳破他而已,戳破了无非两种结果,一是潘士勋嘴上认个错,掉过头该干什么还是什么,二是恼羞成怒,跟潘阳闹架。无论前者还是后者,潘阳都不想见到。 好赖他两是父子,闹僵了,哪个脸上都不好看,还平白惹人看笑话。 这茬事算是暂搁在潘阳心里放着不提了。 转眼就到了黄豆收割的季节,潘士尧一家三口还有潘士松都歇了跑长途,抽空回来抢收,白日里家里几个主要的男劳动力外加张学兰就下地割豆,潘士云和秀英姑嫂两个留在家忙家务,虽说家里有姑嫂两个在,但潘士云还得上学,只有傍晚放学回来之后能忙活忙活,白日里也就秀英一个在家,她没空照看潘盈,就把潘盈交给潘士告,让他领着侄女玩。 怀了双胞胎的秀英,虽然才五个多月,但看起来却像是七个月大的,行动难免吃力些,衣裳蹲不下.身搓的,索性就换上干净的胶鞋,用脚踩,其他的活,她干干歇歇倒也能应付的来。 她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毕竟一年里头也就忙活这两次,老农民一靠天二靠地,不说粮食能卖多少钱了,他们一大家子还得靠地里收下的粮食吃饭不是。 眼下家务活等于全被秀英承担了,关键她还没在公婆面前牢骚什么,这倒是让‘舒坦’的潘士云很不好意思,白日里在学校上学就不说了,傍晚只要下课铃声一响,她立马就骑车冲回家来,抢着帮秀英搭把手干活。 秀英能理解小姑子快考高中压力大,不让她忙活,道,“你就把鸡鸭鹅赶出去放放得了,剩下的都别忙了,我来整就成。” 这人就是这样,并非所有人都想斤斤计较,若是双方之中有人后退了一步,那另一个可能会退一丈,眼下秀英抢着干活,潘士云心里头愧疚极了,毕竟她大嫂肚子都这么大了,还忙里忙外,潘士云嘴上应承了下来,去放鸡鸭鹅的时候,顺带就会帮秀英把第二天的猪草打回来,若是家里大人还没回来吃饭,潘士云就再把猪草给剁碎了,先存放在藤框里,第二天秀英喂猪就省事了许多。 农忙的季节里,虽然家里每个人都很累,但气氛是好的,情绪是高涨的,哪怕累一点,心里头也快活! 当然,如果潘士勋和王家美这两根搅屎棍不来掺和,那就更好了。 老潘家天天一大帮子人下地,风风火火的干活,再看潘士勋两口子,孤零零的两个人,还是懒驴上磨屎尿多的,离得老远,都能听见这两人在地里吵架。 能不吵架么,别人一二三四五个人,刚下地里没多久,嗖嗖的,半块地的黄豆秸秆就没了,他们倒好,半天干不了多少。 这夫妻两也不想想,人家虽然人多,可地也多啊,他们人少,地就只有这一亩二分五的地,但凡勤快点的,还愁看不完? 顶多一天就能把所有黄豆都收到打谷场上! 王家美累得不痛快了,把短镰刀朝地里一摔,一屁股坐在田埂上,指着潘士勋,问候他祖宗十八代,“我怎么就瞎了眼嫁给你这种男人,跟着你没能享点福,尽吃苦头了,你老子娘也不是东西,就我两干活,家里孩子谁管?他们提一嘴帮我们带孩子了吗?如果不是我厚脸皮把孩子扔给你阿爷,今天就是你潘士勋一个人下地干活!” 第66节 王家美也是急眼了,两个人干不出活不说,白天忙完地里的,还得回去洗衣做饭带孩子,同样是媳妇,人家秀英连地都不用下,在家带带孩子烧烧饭就成了,这样一对比,王家美心里头能不火大么。 她公婆这明显是在偏心老大他们啊! 说好分家的,现在老大还在跟着他们干,感情这分家就是把他们给踢出去啊! 见潘士勋一声不吭,还在闷头干活,王家美随手拿了个泥巴块砸向潘士勋,又道,“不是分家了吗?你老子娘还在帮你大哥大嫂干活,既然帮他们干,那我们的活他们也得干,走,回去,我们不干了,让你老子娘过来干!” ☆、第13章 号二更 王家美歪坐在田埂上不停谩骂,此时正是农忙赶收时候,地里乌压压的都是人,紧挨着潘士勋他们田地的,是同生产队的二麻子家。 二麻子无儿无女,眼下也就他两口子在地里干活,王家美的谩骂他们听得清楚,二麻子好赖跟潘阳关系不错,老潘家老大老二结婚都是他去给掌的勺,眼下王家美骂的实在难听了,二麻子忍不住朝潘士勋喊了一声道,“老二,你怎么管媳妇的,就由着她在这骂?如果你再不管管,我就替你阿哒管管她了,个泼妇,我姓潘的还没死绝,能让你这么骂?!” 二麻子大名潘兆多,跟潘兆科三兄弟一个太爷爷,王家美把老潘家祖宗十八代拉出来骂一遍,事实上也就等于在骂二麻子了,他这人性子烈,可听不得这样,哪怕他女人不停给他使眼色,低声劝他,让他不要多管闲事,那也不成,什么女人啊这是,能不管管吗?! 王家美可不管什么长辈不长辈的,朝二麻子翻了翻白眼,没好声回道,“我跟你吵架了吗?你这不是没事没找事吗?想吵架就直接说!” 哎哟,还顶嘴。 二麻子不干了,甩了镰刀,要朝王家美这边走,二麻子他女人忙拽住了二麻子胳膊,朝潘士勋喊道,“士勋,你叔脾气不好,赶紧领你媳妇家去吧,回头好好管管你媳妇,可不能让她再这么骂人,不然就是你叔不发火,我都不愿意了,倒要问问张学兰是怎么教她儿媳妇的,哪有进门没多久的媳妇这么泼辣。” 但凡是个男人,总归都要点脸面,王家美在外头这么不给他脸子,潘士勋早一肚子火了,二麻子他女人不软不硬的一番话,更是让潘士勋怒火中烧,当即拿着镰刀柄,照着王家美腿上抽了两下,吼道,“闭上你的臭嘴,要丢人回家丢去,别在外头现眼!” 或许潘士勋平时窝囊惯了,几乎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王家美还真以为自己能骑在他头上拉屎,可眼下潘士勋阴着一张脸,双目赤红,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按在这里揍死她的架势,王家美也怕了,终是闭上了嘴巴,也不敢哭闹撒泼了,小心翼翼的坐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见潘士勋发威,揍了他媳妇,二麻子拍手两声叫好,“这样才像个样啊士勋,怕女人的算个什么男人!” 此刻潘士勋也不理会二麻子,而是把镰刀甩在了地里,直接朝王家美吼道,“不是不干了吗?还在这坐着干什么,走,回去!” 王家美畏惧潘士勋这副架势,哪敢不听,连忙捡起潘士勋扔下的镰刀,抱在怀里头,跟在潘士勋屁股后头回了家。 这夫妻两人半下午就收了工,他们放工回家时,老潘家的劳动力们还在底湾收割着,底湾有三亩多地,他们已经收了两亩多了,还有将将一亩地,就可以收工家去。等吃了晚饭,还得有人抱铺盖睡在地里看一夜,如果不看的话,估计第二天地里砍倒的黄豆将会被偷掉不少。 忙活到天全黑了,底湾的所有黄豆才全砍完,收工回家后,秀英刚烧好饭,锅里煮了一大锅稀饭,咕咕翻滚着泡,潘士云坐在炉膛口烧柴禾,秀英在灶台上搅稀饭。 见他们都回来了,秀英把烧好的饭菜都端放在了二层石台阶上,等稀饭煮开了,又挨个给所有人都盛了一碗,在灶台上摆了一圈冷着。 潘阳下午忙得没空喝水,这会儿渴的很,她吃不下去饭,得先喝一碗甜稀饭才成。 潘阳喊潘士云从厨房出来顺道给她带碗稀饭出来,潘阳喝稀饭总爱加白砂糖,这习惯几乎全家人都知道了,潘士云也不例外,从糖罐子里挖了一勺白砂糖放在稀饭里,递给潘阳道,“阿哒,吃多了糖,牙口不好。” 这是潘士云他们小时候,潘阳总训他们的话,现在潘士云反过来教训起了潘阳。 潘阳喝了一口甜稀饭,满足的笑道,“我是钢牙,吃不坏!” 几个说说笑笑了一会儿,想到地里的黄豆,潘阳看向潘士尧、潘士松两兄弟道,“今晚你们两个,哪个去地里看黄豆?我骨头懒,这苦差事就交给你们看啦。” 潘阳话音刚落,潘士尧就道,“我去,我晚上睡觉精,有点动静就能醒。” 潘士松却道,“还是我去吧,大哥你老婆孩子热炕头,我孤家寡人一个,我去就成。” 瞧这话说的,还挺酸。潘士尧忍不住打趣道,“怎么了,想让阿哒给你说媳妇了?” 潘士尧刚说完,秀英就接过话茬子,笑道,“阿哒不是说姚祺妹不错嘛,赶紧托人说来给士松当媳妇。” 家里头只要有人拿姚祺妹打趣,潘士松就止不住脸红,他急眼了,恼道,“你们这群人啊,我不跟你们说了!” 恼羞成怒的小破孩匆匆扒了两口饭,回屋从床上卷了铺盖,直接扛在肩上下底湾去了,临走前还不忘道,“明天早上我就不回来了,你们去地里拉黄豆时,可别忘了给我带点饭。” 等张学兰懒洋洋的应了声知道了,潘士松这才一手拿手电筒,一手扛铺盖去了地里。 老潘家上下吃着说着笑着,总算吃完了这顿饭,饭后潘士云去刷碗,天还早,不急着睡觉,潘阳他们几个就靠在二层石台阶上唠家常,正说笑着呢,潘士勋两口子一前一后进来了。 张学兰眼瞅着就他两来,道了一句,“小孩呢?你们就把小孩放家里啦?” 王家美不阴不阳道,“送去让阿爷先帮我两带一会儿,得亏了有阿爷,不然这段时间我和士勋都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可不像大嫂,有人帮她带孩子不说,她自个还不用下地干活,我倒是想这么舒坦,可没那么好的命呀。” 潘阳瞅了一眼脸色有些难看秀英,斥声道,“好好的,扯上你大嫂做什么。” 王家美就等着潘阳这句话,一屁股坐在二层石台阶上,气道,“怎么扯上大嫂?我不仅要扯上大嫂,还得扯上大哥,当初说好分家的,怎么地里收庄稼了,阿哒和娘还在帮大哥大嫂干活?同样都是儿子,怎么不帮我和士勋干?你们也太偏心了吧!” 王家美话音刚落,潘阳止不住冷笑了一声,道,“当初闹分家的是你和士勋,你们想分开单过,你大哥大嫂不愿分,既然不愿意分,那就还跟我们一起过,再说了,我希望你搞清楚,地你大哥大嫂一分都没要,全留给我和你娘了,他们是帮我和你娘干活,而不是我和你娘帮他们干。” 闻言,王家美撇撇嘴不吭声了。 潘士勋关注的重点可不是在谁帮谁干活上,他后悔分家了,分开单过的头几天他觉得新鲜,后来越来越觉得压力大,自己带孩子,自己种地,自己挣钱养家,尤其王家美每天都要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跟他吵架,潘士勋压力大的同时,又感到非常烦心。 这个时候他又想到在大集体里的好处了,烧饭大家一块吃,干活大家一块干,钱大家一起挣,好像这样就有很多人同时在挑养家糊口的担子,虽然身体上疲累了些,但心里上是无负担的,其实说白了,因为家里最大的担子都压在潘阳肩上,而他潘士勋就从来没有挑起担子过。 舒坦久了,冷不丁让他什么都操心,他能不急眼么! 所谓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潘士勋畏惧承担责任,事过境迁之后,他还想躲到他阿哒的羽翼下面,家里的事不用操心,孩子孬好有他娘带,更不用操心挣钱的事,反正他有个会挣钱的阿哒。 潘士勋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怕潘阳,想了又想,嗫嚅道,“阿哒,我不想分家了...我们还像以前那样过吧。” 还没等潘阳说话呢,王家美就急着瞪眼道,“你疯啦,好容易分开,你还想掺和在一块?潘燕好赖是他们孙女,我只是想让阿哒娘帮忙带带而已。” 王家美和潘士勋的想法截然不同,她可不想再搁在一块过日子,那将意味着她得一直看公婆的脸色,那多憋屈! 潘阳像看这两人唱双簧似的,你一嘴我一句,潘阳忍不住打断他们道,“下回再来说事,等商量好了再来,别在我面前吵嚷...不管你们愿不愿分,这可不是你们想怎样就怎样的,我有说同意或者不同意了吗?” “既然分都分了,肯定是不能再掺和一块,孩子带我们倒是可以带,前提是你娘闲着的时候,像这农忙天,你娘干活都忙不过来了,哪还有精力再帮你们带孩子?” 闻言,王家美不服气道,“那就让士云帮我们带,我看她给大嫂带孩子带的挺好的嘛。” 天知道,潘士云只不过是放学回来去田埂上放鸡鸭鹅,顺带把潘盈还有潘士告一块带了出去而已,让他们在自己实现范围内玩闹,总好过他们在家闹腾秀英,你让潘士云天天抱个还不会走路的孩子?那她还用不用看书写作业了?她可不干。 潘士云可不藏着掩着了,当即回声道,“我不干,我可不是专门给带孩子的丫头,还让不让我念书了!” 张学兰没时间给她带孩子,潘士云不愿意带,你当王家美就没法子了?人家也能干得出来,第二天下地干活之前,不管张学兰给不给她带,王家美直接让潘士勋把孩子抱到老潘家,朝老潘家院子一放,潘燕的木头车也一块拎来了,就把里潘燕放木头车里头,直接对张学兰道,“娘,我下地去了啊,给我看着孩子。” 说完,不等张学兰说话,潘士勋掉头就走。 可把张学兰气个半死,连声骂了几句奶奶个熊。 再气又如何,木头车里咿咿呀呀的到底是老潘家下一代,可张学兰忙着下地呢,总不能她留在家里带孩子干家务,让秀英挺个大肚子去地里吧! 仿佛明白张学兰的难处,秀英道,“娘,孩子搁着我看,我带过潘盈,有经验了。” 你要问秀英烦不烦王家美,秀英绝对会毫不犹豫的说神烦,可秀英再烦王家美,也跟孩子无关,丁点大的孩子知道什么,她可什么错都没有。 不看僧面看佛面,潘燕好赖是潘士尧的侄女,秀英断然不会虐待她,秀英干活时,就让潘盈和潘士告看着她,并且叮嘱两个小萝卜头一定要看好妹妹/侄女。 潘盈已经快两岁了,讲话利索了许多,软襦襦的露着两颗小米牙,把自己的小玩具全拿出来扔进木头车里给妹妹玩,还问秀英道,“妈,我能不能喂点糖给她吃。” 秀英忙里抽空道,“不成,会噎到妹妹,你可以沾点糖水给她吃。” 这个潘士告就懂了,他蹬蹬跑到厨房里头,从水桶里舀了一碗水,水里头又加了白砂糖,白砂糖半天才溶解在凉水里,两个萝卜头也不管凉水热水,一人拿一个筷子往潘燕嘴边涂抹。 瞅着潘燕砸吧嘴了,就乐得咯咯直笑。 不得不说,王家美还真有她的小伎俩,她就笃定了,只要她狠得下心把孩子往老潘家一放,管他是谁,肯定有人给带,她自个也不出面,每天接送孩子都让她男人去做,反正她男人好赖都是老潘家人,还怕别人把他轰出来? 就这样,这一个农忙季,潘燕几乎天天被秀英带着,不对,确切的说是被两个萝卜头带着,也就只有在吃饭时,秀英才喂小丫头点鸡蛋羹米粉什么的,其他时候,她就是有心想管也□□乏力。 等农忙结束,秀英潘士尧潘士松他们几个回县城了,王家美更有理由把孩子送过来了,如今农忙都结束了,张学兰不带孩子,谁带?谁让张学兰是她奶奶呢! 张学兰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她嘴上虽然说不喜欢孙女,但这么点小东西搁在她面前了,张学兰能狠得下心不管吗? 但晚上还是要跟潘阳抱怨两句,“这家美啊,太不像话啦,也不想想我每天还有这么多猪要喂,鸡鸭鹅都得管,还有一大家子的衣裳,眼下又不是农忙的时候,家美她有什么活要干?还把孩子天天送我这里来,我看是想累死我才行!” 潘阳忍不住哼笑一声,“你也别说家美,要说该先说说你儿子,你当你儿子是什么有良心的人?但凡他能考虑到你的辛苦,说家美两句,她还能这么肆无忌惮?摊上这么个儿子,真是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同样是儿子,小告还小我就不说了,士尧和士松哪个不比他有良心,唉...” ☆、第14章 号一更 转眼就入了冬,在一场小雪飘落后,老农民们彻底进入了闲赋中,入冬之后窑厂就进入了淡季,订单量明显减少,再过段时间上冻,那就更不会有人盖房子了,就算接订单那也是来年开春才会要砖。 算了这季的收入之后,三下分了红利,潘阳占大头,分了一千五百多,姚宝忠、潘兆丰二人分到九百多,六百多。 潘兆丰算了算手里存有的钱,乐呵呵对潘阳道,“大哥,我手里头的钱差不多了,准备明年开春就盖房子!” 若说最初潘兆丰可能对潘阳占大头还有点不太满意,现在是打心里感激潘阳,俗话说得好,人心不足蛇吞象,他能力有限,能跟着他大哥干,分点红利,就已经很不错啦,更何况今年他们窑厂的盈利明显比去年好,赚得比去年多,潘兆丰不是狼心狗肺,知道自打他干窑厂后,家里生活水平用翻天地覆来形容也不夸张,几个孩子有新衣裳穿,几乎天天都有肉,家里还买了自行车,而且拖拉机还有他的份子! 远的就不比了,单看他二哥潘兆房家的光景,还是一团破烂,潘兆房两口子除了种地的那点收入,平时好吃懒做,什么也不干,就眼瞅着潘兆丰家一天比一天好,可把他们眼红的... 嫉妒吧,可劲嫉妒吧,越嫉妒就说明他潘兆丰过得越来越好啦! 眼下潘阳在听说潘兆丰存够钱要盖房了,她也开心,就道,“要是手里遇到什么困难,只管跟哥说,哥能帮的,绝不推脱。” 毕竟人都是互帮互助的,潘兆丰没少帮她干事,于情于理,潘阳都该关照他,毕竟是潘兆科的亲兄弟不是。 潘兆丰不迭点头道,“成,那我可就先谢哥了!” 说着潘兆丰想到了什么,又笑道,“我听说村里今年年底到明年开春,就会通电啦,旧房子就算了,等新房一盖好,我立马装个电灯,奶奶的,几个孩子天天在煤油灯下写作业,眼睛都快写瞎了...” 潘阳孬好是潘家村村委会委员,上头批文件下来,他们这帮委员肯定少不得要开会,加之马上年底了,村里事多,除了通电之外,尚且有挨家挨户通知交公粮事宜,还有计划生育宣教,哦对了,上头给了一个党员名额到生产队里,可算是让除了潘士聪以外的村干部们抢红了眼,在这节骨眼上,哪个村干部干活都积极地很,就想着能做出点贡献,被潘士聪推举成预备党员,然后在明年乡里举行的转正大会上正式加入无产阶级专政队伍里头。 成为预备党员的第一步就是递交书面申请,村里的干部中,除了潘阳以外,所有人都递交了申请,会写字的就自己写,不会写字的让子女代写,每个人都抱着高昂的热情,洋洋洒洒写下数千字申请。 相较之下,潘阳的无动于衷就显得有些另类,潘士聪甚至找到了潘阳家,进门就恨铁不成钢的对潘阳道,“兆科叔啊,别人都写了,你怎么不写?像我像有田这样成为一名党员多好啊,这是件光荣的事...” 说到这里,潘士聪突然压低了声音道,“难道你就不想尝尝当官的滋味?” 潘士聪口中当官,其实也就是当个村书记。 潘阳一阵失笑,两手一摊,无奈道,“我你还不知道嘛,没大出息,还是你适合干这行,当个委员我都觉得太辛苦啦。” 潘士聪斜斜眼,递给潘阳一个你在开什么玩笑的眼神,道,“你就唬我吧,远的不说,眼下我们乡里,哪个不知道窑厂的潘兆科是个老牛一样的汉子,吃得少,还能干,关键是挣的多!” 说着,潘士聪点了根烟,比手划脚,一副指点江山的架势,道,“就你这脑瓜子的灵活劲,但凡上点心,入了党之后,你能干的差?” 潘士聪这番话说的潘阳动了心,潘阳知道她爷爷是党员,但她爷爷似乎也就只是个党员,其他的她一概不知,家里也没人刻意挺起过,潘阳想的是,她要不要顺应下该发展的,让潘兆科入党? 见潘阳面上浮现犹豫之色,潘士聪干脆拍手道,“婆婆妈妈的,都不像兆科叔了,行了,我做回主,替你决定,入,一定入。” 潘阳笑了笑道,“成,就听你一回,入就入,先提交了申请,还不一定能成呢。” 潘士聪嗨了一声道,“这事不就比个谁名气大,要不然你当那帮子天天这么积极做什么?” 潘士聪口中的那帮子人说的是村里的那些小干部们。 既然应了下来,潘阳也就不再犹豫,当晚就用潘士云的钢笔写了分书面申请,这爷两个大晚上不睡觉,全趴在堂屋八仙桌上,共用一个煤油灯,都在奋笔疾书,一个在为加入无产阶级政党而奋斗,一个在为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苦苦做习题。 潘阳写完之后,潘士云忍不住拿过来来了一遍,边看边字正腔圆的念出来,整得潘阳还怪不好意思的,不让她念吧,这丫头胆子大了,躲闪着非要念,潘阳没办法了,才转移她注意力道,“都快考试了,还不抓紧时间复习,有什么不会的,赶紧拿出来我给你看看。” 这个年代的初三知识点偏简单,潘阳基本上都会,所以辅导潘士云来毫无压力,平时潘阳忙就算了,不忙的时候基本都会抽时间给潘士云查查作业教教她,潘士云是个用功的孩子,虽然不算聪明,但她贵在认真心细,所以成绩在班级一直名列前茅。 因为潘阳的辅导,潘士云现在跟潘阳的关系越来越亲厚了,家里别的人对书本不上心,她学习上的事也就只能和潘阳聊,还有同学、师生关系什么的,她都说。 第67节 眼下潘士云胳膊肘撑在八仙桌上,两手托颊,瞅着潘阳给她改作业,呐呐道,“阿哒,你都不知道我同学多羡慕我有个万能的阿哒,羡慕我的作业做的最好,羡慕我可以吃一等饭,还羡慕我换季就有新衣裳穿...羡慕的可多啦。” 潘阳头也不抬的笑道,“那你可不能尾巴翘上天去。” 潘士云急道,“我才不呢,阿哒你都听不懂我的意思,我是想说我有个好阿哒。” 潘阳抬头道,“我当然明白你的意思了,阿哒现在能干,就想着你们能好,等以后阿哒和你娘干不动了,可就图你和哥哥弟弟们能照拂我们老两口点。” 闻言,潘士云坚定道,“放心吧阿哒,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还有娘,我知道你爱吃肉,我给你砍猪坐臀!” 原谅潘士云想到对潘阳孝敬就只能想到肉上,因为这个年代所有人对于活得好的概念都还停留在顿顿吃猪肉上,能顿顿吃猪身上最好的肉,那更是所有人的梦想。 不管潘士云有没有刻意哄潘阳开心,这话说出来,已经足够让潘阳感动的了,果然,这闺女要是养好了,那真是贴心的小棉袄。 等潘阳把书面申请交上去没两天,潘士聪就把所有干部叫到村委会开会,郑重宣布预备党员的人选是潘兆科。 潘士聪话音刚落,难免有人愤然,可转念一想吧,潘士聪和潘兆科是什么关系?潘兆科二媳妇是潘士聪的亲外甥女,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这便宜,还能让外人给占了? 纵然大家心里不满,可表面功夫还得做好,自然是要拍手称实至名归了,事已成定局,好赖明年还有名额,犯不着这个时候跟潘士聪和潘阳闹僵,僵了哪一个,明年再选拔预备时,他们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在这一年里头,只要潘阳不犯什么原则性的大错误,转正基本上板上钉钉的事,一旦转正,在这片不大的村子里,她若真想往那方面的路子上走,也不是没可能。 潘阳成为预备的事,可把老头子潘恒春感慨坏啦。 他老人家是地.主出身,打从被按上名号开始,他半辈子都吃尽了苦头,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潘恒春从未想过有一天,他儿子会加入了那个政党,并且还被允许了,要知道他们祖上成分一直不好啊! 潘阳笑道,“都什么时代了,你头上扣的帽子早就被摘下来啦,我当个预备也不是什么稀奇事,阿哒就别想太多啦。” 潘恒春能不想太多吗,在这个老人心里,若是入了政党,就意味着他儿子一只脚已经迈入了那条路子上,远的潘恒春想不到,他能想到最大的官,就是从他们潘家村生产队走出去的王有田,人家现在可是农业部门办公室主任啦,对,已经从副的转成正的了! 在老头子心中,儿子做买卖挣钱固然好,可若是能像王有田那样,那才叫光宗耀祖,不像王有田,哪怕潘士聪那样,也很不错... 这个念想在潘恒春心里转了无数遍,老头子吧嗒吧嗒的抽着烟,对潘阳道,“兆科啊,你加把劲,有用到阿哒的地方,尽可能跟阿哒说,阿哒帮你想想办法...” 潘阳明白潘恒春话里的意思,不禁失笑,她没想到,在老头子心里已经想这么远了... 潘阳没想过太多,走到哪步算哪步,人生路这么漫长,哪能事事都如你意呢! 临近年关,村委会又开了几次会议,一来是传达上头发下来的文件,上头出什么新政策了,他们得执行,上头开什么会,发表什么讲话了,他们得学习,年前这段时间,可是把这帮基层政治家们给忙坏啦! 眼下潘家村生产队接到消息,县供电部门将在翻过春节之后,派技术工人下来给他们村通电! 这对于潘家村生产队来说,无异是天大的好消息,倒不是说潘家村至今没有通电,而是至今为止除了村委会通上电,家家户户还在点煤油灯,几乎所有人都在渴望自家能挂上一个电灯泡,像城里人那样生活,一个电灯泡就能把家里照的亮堂堂的。 不过在通电之前,还有事要忙活,电不是白通的,得要挨家挨户收通电费,本来这部分钱可以先由村委会承担,可村委会哪有这么多钱,少不得要去乡里做贷款,一旦村委会给垫付了,这钱收上来还不知道何时是个头,一番思量下,还是决定挨家挨户先收钱。 采取不勉强政策,想通电的就交十块钱通电费,嫌贵的也可以不通,什么时候有钱了,什么时候自己扯根电线,买个电表,自个找人把电通了。 潘阳负责收取挨老潘家周围的邻居,从大巷口往后岗头,挨家挨户通知、收钱。 临到收后岗头最后一户人家,潘兆科的二儿子时,家里就王家美一个人在家,潘士勋不知道野哪去了,潘阳把通电的事告诉王家美,让王家美交十块钱给她。 哪知王家美却道,“阿哒,这钱理应当你给我们交,通电属于新房的一部分,这事怎么也得按在你头上,怎么还管我要了?士勋在窑厂上干一个月活,你就给他二十块,还得养活我们娘两,哪来那个闲钱交通电费!” ☆、第14章 号二更 想通电,还不掏钱是吧?潘阳看都不看王家美一眼,掉头就走,不掏钱,就让她继续点煤油灯好了!看把她惯的,德行! 见潘阳非但没搭理她,还掉头就走了,可把王家美给气的不轻,她刚才也就是想坑潘阳两口子的钱而已,可不是真想不通电,这下好了,潘阳真不搭理她,她也没了法子。 这人吧,就是犯.贱,你若不跟她计较,她当你好欺负,你若真不睬她了,她又上赶着过来了。 吃了晚饭,潘阳在煤油灯下统计要通电的户头,潘家村生产队统共有四十多户人家,除却实在困难的几个家庭,几乎都交了这十块钱,当然,也有例外的,譬如我们的潘士勋,住的是石头红砖房,却‘通不起’电。 潘士云早早做完了作业,潘阳统计人数时,她就在一旁看,顺便帮潘阳数数钱。 潘士云扫了一眼写在纸上要通电的户头,却并未看到她小哥的名字,讶异道,“阿哒,小哥小嫂家不通电?” 潘阳无奈的叹了口气,两手一摊道,“不愿出钱,能怎么办?阿哒可不想惯着他们,给他们掏钱通电。” 说曹操曹操到,父女两说话间,潘士勋过来了,喊了声阿哒,从棉袄口袋里掏出两张五块钱放在桌上,道,“阿哒,把我名也写上,还是有个电灯方便,不通电哪成啊。” 潘阳瞅着桌上的钱,抬抬眼皮子,没什么情绪道,“和家美商量好了?别我前脚收了钱,后脚家美就过来跟我闹。” 听出潘阳话里的讽刺,潘士勋挠挠头,窘迫道,“不...不能,我都跟她说好了...阿哒,她又跟你闹了?我回去就揍她!” 潘阳把潘士云的圆珠笔搁在了八仙桌上,捏捏眉心道,“士勋啊,你想揍你媳妇就揍,别拿我当借口,成吗?我没别的要求,你两能少让我操点心就成。”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潘士勋何尝听不出他阿哒对他的失望,微微垂下了脑袋,半响方才轻声道,“我明白了阿哒,要是没什么事,那我就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潘阳的话起了效,一直到过年,王家美都再没把孩子送来,这两口子也很少来老潘家晃荡找存在感了,不管是什么缘由,潘阳乐个清净,倒是张学兰嘀咕了两回,叨念她二儿子怎么近一阵子都没来了... 转眼就到了二十三祭灶,就只有秀英领潘盈坐车回来了,越是临近年关,跑长途就越紧,秀英说潘士尧和潘士松两个估计得腊月二十八之后才能赶回来。 不管兄弟两个回不回来,这祭灶都得好好过,来年才能有个好兆头。 一大早的张学兰就把潘士云喊起来了,娘两个每人头上都裹了个毛巾,把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还有厨房落了油烟的锅碗瓢盆,都洗刷的干净亮堂。 张学兰娘两个收拾卫生的时候,秀英就开始和面醒面,剁大肉、剁菜馅。临着回来前,潘士尧给了秀英一百块钱,让她别空手回去,早上从乡里车站下车之后,秀英就近在乡里砍了五斤肥瘦相间的猪肉,又买了些零嘴,一共花了十来块钱,剩下的八十多块钱,秀英把五十块钱给了张学兰,还有三十来块留着,等过了祭灶,她再去趟娘家送点礼。 眼下秀英剁了黄乌菜还有酸白菜,公婆爱吃酸白菜馅的,她男人还有她小叔子都爱吃黄乌菜馅,现在已经是三九天,外头的冻几乎都融化不掉,秀英准备多包些,搁在外头冻着,等她男人和小叔子回来了,还能吃点。 潘阳大清早就出门了,今天上头派下来了电工,虽然大家搞不明白为什么上头要挑祭灶这个日子把电工派下来,不过既然上头安排了,他们也只能执行,管它是什么时候,好在电线还有电表是村里早就准备好的,在电工挨家挨户扯电线时,潘阳几个村干部就跟着干苦力,背电表、抱电线外加抬梯子。 一直忙活到家家户户都放炮仗吃饺子了,整个生产队的电表才装上三分之一而已,照这个速度,还得两天才能完工,这样,电工肯定是要留在潘家村生产队住几天了,可是把电工安排到哪儿住呢?也是个问题。 虽然生产队有空房子,但没有床,还有床垫铺盖也得临时整理出来,再有大冷的天,连个炉子都没有... 想来想去,潘士聪跟潘阳商量道,“兆科叔,要不就让孙师傅住你家吧,我们几个,就你家地方大点,看起来像样点了。” 老潘家确实能腾出地方给孙师傅住,潘阳也不是小气之人,当即道,“也成,这两天就让孙师傅住我家。你们都回去吧,等孙师傅忙完这点,我就领他去我家。” 眼见天暗了下来,大家都吹了一天寒风,这个时候,谁不想回家喝碗热腾腾的饺子汤?谁不想吃两大碗饺子? 众人听潘阳这么说,纷纷都回了家,留潘阳一个在电线杆下守着孙师傅干完活。 孙师傅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脸盘胖乎乎的,笑起来和善极了。孙师傅拧完最后一根螺丝,从梯子上爬下来,见下面只有潘阳一个了,搓搓手,面带歉意道,“大兄弟,不好意思啊,大冷的天叫你挨冻...本来局里预备让我翻过年再来装电表,是我自个申请年前来的,主要是我闺女在省城,她快生孩子啦,我和我家那口子准备在那儿多过几天,这不,赶上大冷天装电表,可叫你们受罪挨冻了。” 孬好人家闺女生孩子也是个大事,潘阳能理解,忙笑道,“反正迟早都要装电表,关键是孙师傅你有空才成,我们冻点要么紧,大冷的天,你在上头装电表也不好受啊,快,跟我去家吃顿便饭,今晚就歇在我家。” 见潘阳这么热情,孙师傅连声道谢,客气的推辞了两下也就跟着潘阳去了老潘家。 家里头,张学兰她们几个早就包好了饺子,都在堂屋里围坐在炉子旁烤火,听见大门响动的声音,潘盈从堂屋门缝里伸出了个脑袋,见是潘阳,还领着个陌生阿爷进来了,潘盈愣了下,拉开了堂屋门,回头对张学兰道,“奶奶,可以下饺子啦,阿爷回来了!” 说着,小丫头蹬蹬朝潘阳跑过去,扯着潘阳的裤腿子要抱抱。 潘阳两手糊得脏兮兮的,可又拒绝不了小孙女,张着两手用手腕把小丫头夹了起来,对着小丫头白嫩嫩的小脸蛋香了两口,笑着道,“在家听没听话?” 闻言,小丫头瘪瘪嘴,垂着脑袋,两只肉呼呼的食指头对戳着,半响才道,“在家淘气玩水了,挨妈妈揍了...” 潘阳忍着笑问道,“揍哪了?” 小丫头煞有其事的指指自己的屁股道,“揍屁股了,得亏姑姑抱我跑得快,不然妈妈要把我屁股揍烂掉啦!” 听见这爷孙两的对话,秀英从堂屋里头出来了,见家里还来了客人,忙把潘盈从潘阳怀里接了过来,拍拍潘盈的小屁股道,“你阿爷干活累一天了,别闹阿爷,去,下去跟小叔叔玩去...” 说完,就把小丫头放了下来。小丫头被教的听话的很,知道秀英不喜欢她在外人面前淘气,蹬蹬跑进了西头间,和潘士告吃起了零嘴儿。 孙师傅羡慕道,“大兄弟,这是孙女?长得可真好!” 潘阳往洗脸盆里打了热水,招呼孙师傅洗手,脸上挂着笑,乐呵呵道,“哪有,小丫头可皮实呢。” 话虽这么说,可潘阳脸上分明就是一副我孙女当然好的神色。 唉,眼下我们姑且谅解这个糙汉子的臭嘚瑟吧! 潘阳、孙师傅两人在廊檐下的脸盆架上洗了手,潘阳忙把孙师傅领进了堂屋,给孙师傅泡了杯茶水,又让张学兰去烧开水下饺子。 张学兰没动摊,给潘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来说话。 潘阳喊潘士云把瓜子花生拿出来招呼孙师傅,自己又跟孙师傅打了声招呼,让他先自便,潘阳这才出了堂屋,压低声音问张学兰道,“叫我出来做什么?” 张学兰朝堂屋里头看了一眼,见孙师傅正捧着搪瓷缸喝茶,这才低声对潘阳道,“这是从县里下来给我们装电表的电工?怎么让你领家来了?” 潘阳以为张学兰是嫌孙师傅吃家里饭了,就道,“大冷的天,孙师傅忙活一整天了,也没个去处,总不能让人家喝西北风吧!” 张学兰翻翻白眼道,“你想哪去了,我把你喊出来,是想问你,晚上就吃点饺子成不成,要不要炒两个菜,再让士云去杂货铺拿瓶酒回来。” 误解了张学兰,潘阳摸摸脑门子,嘿嘿笑了,“这样更好,炒两个菜,我陪孙师傅喝一杯,顺带让士云把阿哒喊回来,我们也管放炮仗吃饭了!” 听潘阳这么说,张学兰犹豫了下,还是问潘阳道,“士勋和家美两个...要不要让小告喊过来,跟我们一块吃,孬好过个节呢...” 虽然潘阳不想见到那两货,但就像张学兰说的,孬好是过节,喊他们过来就过来吧,潘阳点头道,“随你的意思。” 张学兰哎了一声,忙让潘士告去后岗头喊潘士勋夫妻两个来吃饭,又让潘士云去杂货铺把潘恒春喊回来,顺带再拿瓶白酒。 没几时,潘士勋夫妻两都来了,王家美怀里抱着潘燕,此时小家伙睡着了,王家美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里,索性就裹上小包被把她抱了过来。 打从这小夫妻两进门,潘阳就没搭理过他们,张学兰在厨房下饺子炒菜呢,也没空跟他们说话,潘士云去杂货铺了,还没回来,再看潘士告和潘盈叔侄两个,只顾着自己玩了,压根就不知道喊人。 这些秀英都瞧在了眼里,见老二夫妻两个面上挺不自在,就主动招呼了一声,“士勋家美,过来了啊。” 王家美笑了笑道,“是呢,今天外头可真冷啊...” 王家美进门之后,也就秀英同她说说话而已,同样是媳妇,吵架归吵架,没气生的时候,妯娌两个还是有话聊的。 秀英见小家伙睡着,就道,“别冻着了,把潘燕放西头间我床上吧。” 老潘家上下没人愿意搭理王家美,王家美处境也怪尴尬,眼下秀英能跟她说说话,王家美自然像抓到了一根稻草,没了往日的神气,就在西头间跟秀英唠嗑,若是给外人瞧见,指不定就认为这妯娌两,关系还真不错呢! 方才王家美进门就瞧见堂屋坐着的孙师傅了,眼下她压低声音问秀英道,“大嫂,外头坐的那个,是家里哪个亲戚?” 秀英笑了笑道,“哪是什么亲戚,是给我们村里通电的电工,阿哒领他来家过节,估计这几天都会住家里。” 王家美了然点头,妯娌两个又说了会话,直到张学兰喊端饭,这两人才哎了一声,忙去了厨房。 老头子潘恒春也从杂货铺回来了,潘阳看差不多了,就喊潘士勋去放炮仗。 这可是打从潘士勋进门开始,潘阳同他说的第一句话,潘士勋也是贱.骨头,潘阳管他的时候,他不乐意潘阳管他,潘阳要是对他不闻不问了吧,他心里还挺难受。 说到底,也是因为希望得到父亲的关注吧。 眼下见潘阳总算理他了,别说让他去放炮仗了,就是让他去干别的活他都乐意,乐呵呵的哎了一声,忙把炮仗搬到家门口,他点炮炸的时候,潘士告就领着潘盈在一旁观望。 怕小侄女害怕,潘士告还贴心的把潘盈的两耳朵给紧紧捂了住。 放了炮仗,秀英王家美妯娌两个就开始朝八仙桌上端菜,孙师傅好赖是客人,张学兰又用地窖里存的食材,炒了一盘鸡蛋,一盘肥肉烧大白菜,红烧肉闷土豆... 有酒有菜还有饺子,孙师傅没想到碰上这么热情的人家,受宠若惊的同时,也是感动的很,几杯酒下肚之后,话匣子打开了,和潘阳还有潘恒春天南海北的聊了起来。 孙师傅干电工干了有十来年了,算是局里的老职工,别的不说,单电力这行懂得很多,他道,“大兄弟啊,你家里有想学电工的没有?眼下通电的地方越来越多,局里人手不够啦,要不然,也不会把我派下来干这苦活了...要是有意向学的,跟着我学就成,正好我缺个人手,这技术要是学会了,是个好事呀...” 第68节 ☆、第15章 号一更 从过来人的角度看,孙师傅讲的确实有理,随着时代的进步,以后家家户户都离不开用电,到时候就不止县城里头专设供电局了,下面的乡镇也都设置了管理用电的单位,别的地方潘阳不清楚情况,反正他们乡里头,潘阳记得供电局是和邮局设在一块的,合称邮电局。 潘阳到现在都还记得乡里有个电工,穿着铁灰色工作服,斜跨一个布包,包里头装的全是修电路用的机械,电工每月都按时挨家挨户抄电表、收电费,电表是他给装的,但凡乡里停电,也是他给整好的,他家生活条件虽然说不上多好,但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里头,生活条件绝对算是中上。 眼下听孙师傅这么说,潘阳并未给他准确答复,而是笑道,“那我先谢谢师傅好意了,回头我就给你确切答复,看看我有没有亲戚想学这门手艺的,到时候还得麻烦师傅多费心了!” 孙师傅笑得眉目和善,道,“大兄弟,我两素未谋面,你慷慨在先,我有情后补,今天能聚到这里,我跟大兄弟也算是缘分,你放心,无论是哪个跟我学,在我退休前,我一定把手把手教好他!” 如此,这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吃饱喝足之后,潘阳见天色不早了,就让张学兰在潘士松那屋铺了床铺,请孙师傅在这将就歇两天。 孙师傅连声道,“这哪叫将就啊,比我在别的村装电表时住宿的好太多啦!” 潘阳笑着掏了根烟递给孙师傅,又陪着孙师傅聊了几句,这才请他歇息。 潘阳再回堂屋时,潘士勋夫妻两还没走,见潘阳进来了,潘士勋瞧着她,犹犹豫豫的不知道怎么开口。 潘阳拖了张凳子挨炉子坐下,直接道,“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潘士勋这才忙道,“阿哒,我想给孙师傅当学徒,跟孙师傅学修电。” 潘阳这才抬头,看向潘士勋,正色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媳妇的意思?如果是你媳妇的意思,那让你媳妇去当电工...你要是没决心,就别给我提这事。” 其实孙师傅提这事的时候,潘阳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潘士勋,她四个儿子,老四还小,老大老三不用她操心,就是这个你老二... 潘阳当时想的是,让老二跟着孙师傅吃点苦头,让他知道生活不容易也不错,可转念又想,依她对老二的了解,这人向来懒驴上磨屎尿多,若是跟了孙师傅没个定性,三天两头撂挑子不干了,也是让人头疼。 所以潘阳才会问问潘士勋,到底是他想学,还是他媳妇想他学。 哪知潘士勋竟颇有坚定之色,对潘阳道,“阿哒,是我想学,我不想天天在窑厂推砖头了,我想像大哥那样学点技术。” 潘士勋这话说得发自肺腑,前头有潘士尧在做对比,后有潘士松也比他强,比不过潘士尧也就算了,潘士松比他还小两岁,现在都有自己的事干了,潘士勋哪能甘心。 其实当初潘士尧让潘士松跟他一块跑长途时,潘士勋心里头就已经很不爽了,都是兄弟,为什么他大哥不让他跟着一块跑长途?有什么好事尽给了老三! 潘士勋嫉妒的同时,又有些不忿,有好事不带着他是吧,他早晚抓住机会混得比他们都强! 再说孙师傅的单位在县城,他也能跟着去县城见识见识,总比天天在家推砖头挣那二十块钱强,当初他大哥潘士尧也是以学徒的身份走出农村,最后在城里头安家落户,他大哥都能行,说不准他也能安家落户呢...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潘士勋已经想得这么远了,反倒是王家美,没想到她男人竟然要跟着一个电工学修电,还是要去县城! 王家美当即反对道,“你疯啦,去吃那个苦头!你看孙师傅,大冷的天还得修电,多遭罪,你要是以后干这个,那得多苦啊,而且还得去城里头,那不成就把我们娘两个搁家里?让我可怎么过呀!” 潘恒春把话茬子接了过去,恼道,“这点苦头算什么苦?趁年轻,不多吃点苦头,难道要等老了干不动活了,再吃苦?!家美你这是什么想法,士勋想去学,就让他学,这么大一个人了,难不成天天让他在家晃荡?靠种地能有多大出息!” 被潘恒春一通教训,王家美缩缩脑袋不敢吭声了。 秀英拍拍王家美的肩膀,宽慰道,“家美,阿爷说的是,这是个好机会,士勋学会了这门手艺,无论什么时候都用发愁了,眼下苦是苦了点,以后会慢慢好的。” 王家美苦着脸道,“话是这么说,我是愁难士勋走了,留我们娘两怎么办...” 潘阳接过话茬子道,“这个你放心,士勋只要是干正事,你娘两留在家里不会让饿死,操这么多闲心做什么!” 张学兰也道,“是啊,只要你们小一辈能争气,什么事都好说。” 潘士勋拖了张凳子挨潘阳坐下,向潘阳保证道,“阿哒,你放心,这回我指定好好学,我跟家美不懂事,没少叫你和娘操心...等我出去了,剩家美娘两个在家,又要让你和娘操心了。” 闻言,潘阳叹了口气,缓声道,“士勋啊,阿哒跟你娘一个意思,只要你们争气,我怎么都成,前提是你必须给我好好干,我若是听说你在外头还晃荡不争气,以后你是死是活我都不会管...” 潘阳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是想给潘士勋一点压力,希望他能争气点好好跟着孙师傅干事。 潘士勋点头道,“阿哒你放心,要是孙师傅跟你说我不听话了,等回来你只管打断我的腿。” 这场关于潘士勋去留问题的家庭会议,一直开到深夜,等潘士勋夫妻两走了,潘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只她睡不着,张学兰也是,隔一会儿就叹口气。 潘阳反手枕着脑袋,望着黑黢黢的屋顶道,“士勋、士松都走了,看来明年我得招工人了啊...” 张学兰道,“谁说不是,家里就你一个在窑厂,再不招人,能累死你。” 潘阳叹了口气,悠悠道,“身体累不算什么,只要这帮孩子能少让我操心点,我就能舒坦啦。” 张学兰心知潘阳说的是潘士勋,一时间也沉默了,半响方才道,“士勋性子慢腾,或许学这种精细活就适合他呢,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啊,也别操太多心。” 张学兰说的,潘阳何尝没有考虑过,潘士勋的性子,不适合做买卖,脑子不够活套,让他干点技术活,领死工资,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在这个寒冷的深夜里,睡不着的不止潘阳张学兰老两口,潘士勋夫妻两也是睡得不安生,单安抚王家美的情绪,潘士勋就折腾了半宿,好话歹话都说尽了,这才得了王家美松口,她虽没有先前的坚决反对,可还是抱怨道,“你走了,留我们娘两个在家,还不得受欺负死啊。” 潘士勋道,“只要你不招惹别人,谁能欺负你?家美啊,听我一句劝,跟我阿哒娘处好点关系,对你只好不坏...你看大嫂,在阿哒娘面前多会来事,阿哒娘不是什么苛刻的人,你要跟他们处好了,他们不会亏待你的。” 王家美像是陷入沉思中一般,久久没言语,就在潘士勋以为她已经睡着时,王家美才僵着声音道,“那我答应你,尽量不跟你阿哒娘吵架,你要经常回来看我们娘两。” 潘士勋嗯了一声道,“县城又不远,现在又增加了班车,我一天之内就能一个来回...如果有了机会,我也想像大哥那样,在城里安家落户,把你们娘两都接过去。” 潘士勋这话可算是戳中王家美g点了,是人都想过好日子,王家美也不列外,要知道如果去了城里,那将意味着他们不用再种那一亩二分地了,王家美快烦死种地了,她去过城里,怎么看怎么比乡下要好。 这么想着,王家美抓着潘士勋的胳膊,激动道,“那你一定要好好干,我们娘两可就指望你了!” 次日一早,潘士勋匆匆吃了两口饭就去了他阿哒那里。潘阳和孙师傅还没去生产队取器材开工,正好潘士勋来了,潘阳笑着对孙师傅道,“师傅,这是我家老二,昨天见过,让他跟你学习修电成吗?” 孙师傅上下打量了潘士勋,不住点头道,“成,瞧着挺壮实的小伙子,只要吃得了苦,愿意干活就成!” 这回潘士勋不用潘阳教了,直接乐呵呵的朝孙师傅喊了一声,“师傅!” 至此,潘士勋跟着孙师傅去县城学修电的事算是板上钉钉了,孙师傅有心考察考察他,当天就让潘士勋跟着他一块干活,见潘士勋虽称不上灵活,但好在干活还算实在,连着跟着两天,直到把潘家村生产队所有的电表全装上,电线全部排上,孙师傅才把自己工作的单位地址留给了潘士勋,让他明年翻过元宵节之后再去县城找他。 老潘家又有个去县城闯荡的啦,虽不说像几年前潘士尧去县城开卡车时那样轰动,但邻里间知晓前后情况的,也忍不住要酸上潘阳几句。 “这潘兆科,小算盘打的真是噼里啪啦响,城里派下的修电工,就这两天的时间,他还能跟人家挂上勾!” “潘兆科那老货鬼的很,要不然你当他能心甘情愿把修电工往家招呼?” ...... 不管如何,潘家村生产队可算是通上电了,老潘家统共装了两个电灯,堂屋装一个,廊檐下装一个,堂屋里按的是二十五瓦的灯,廊檐下按的是十五瓦的。 通电的当天,可把大家给高兴坏了,这东西可比煤油灯亮了不知多少倍,把里里外外照的亮堂,潘士云再写作业也不用紧挨着煤油灯了,随便坐哪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就在老潘家上下为通电而激动不已时,潘士尧和潘士松从城里回来了,潘士尧是好好的回来,可潘士松却是脑门上绑着绷带回来的! ☆、第15章 号二更 潘士松这副阵仗,可把老潘家上下唬了一跳,好好的跑个长途,怎么还把脑门子给砸个窟窿呢! 潘阳忙道,“怎么回事?” 说话间,让潘士松赶紧坐下来,她要好好看看,如果不是当着家里所有人的面,潘阳都要对着潘士松的脑门子吹几口气,好像这样他就不会痛了似的。 提起这个,潘士尧就是满脸愧疚,他非但没照看好自己兄弟不说,还因为他,让潘士松脑门子挨了一砖。 潘士尧叹了口气,道,“这趟我和士松还有田旭刚,我们三个在省界山区时,被一帮二流子拦住了车,要强收我们两百块钱过路费,我们自然不愿给这么多,给五十他们不愿,没商量好就打了起来,士松帮我拦了一棍子,没注意又被人砸到了脑门...” 单潘士尧说的,就已经足够让老潘家感到后怕了,更何况眼下还有个挂彩的在堂屋坐着,无论什么时候,都些地头蛇,仗着在当地不要脸,警察拿他们也没法子,或者干脆二者就是同流合污,专门拦截外地车辆,强收过路费,有的甚至都不说收过路费了,直接是抢劫。 越是山区,越是贫困落后的地方,越容易出现这种现象,哪怕经过的地方是乡镇或者县城,都不会碰上这样的地痞混子。 潘士尧以前跟方建国跑长途时就遇到过这种情况,他们也不想跟这群地头蛇起正面冲突,基本上采取商量的措施,交过路费可以,但若是漫天要价,那也不成,既然商量不和,那结果只有一种,干仗,看谁能干过谁。 所以潘士尧的长途车上始终都放有铁棍菜刀斧头等物,为的就是应对这种突发状况时,他们能寻求自保,你若要问,怎么不寻警察帮忙? 几十年后,你打电话叫警察,处于地方保护政策,警察都不一定能及时处理,更何况是法制还不甚健全的几十年前? 潘士尧倒是想叫警察,可人生地不熟,他连警察局都摸不到门! “那帮人见血了,也害怕出事,早一溜烟跑路走了...” 潘阳听得心惊肉跳,再瞧着潘士松,除了脑门子上绑了绷带,颧骨上也青了一块,忍不住怪道,“他们要钱给他们就是了,犯不着跟他们斗啊,得亏他们怕事,要碰上不怕事的,还不得把你们往死里打啊。” 听潘阳这么说,潘士松立马梗着脖子回声道,“他们要两百块,我们跑一趟净收入也才一百多,他们张口要钱倒是简单,让我们还怎么干!” 潘阳拍拍潘士松的肩膀,道,“犯不着跟他们较劲,钱没了可以再挣,命没了怎么整?!” 潘士松哼了哼,“那不成,对这种人你越是妥协,他们越是猖狂,干死了都不能认熊!” 潘阳被噎住了,好半响才提了提潘士松的耳朵道,“你啊,要担心死我才甘心是吧。” 儿子挨了揍,张学兰也是心疼的不行,抬手锤了潘阳一拳头,吼道,“好了!让士松好好睡一觉休息,士云,你给我烧炉膛,我们做饭去。” 张学兰得做点好的,给她老三补补才成。 孙师傅走之后,张学兰又把床铺重新洗了遍,早在潘士尧兄弟两个回来前就铺好了,潘士松回了自己屋里,刚躺没多久,潘阳拎一兜子药进去了。 这些都还是她提前存在空间里,就是担心家人生病,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好药物能医治,所以像治发烧、腹泻、头痛还有跌打损伤的常见药,她空间里都备着。 别说,眼下还真是派上用场了。 潘阳以前的工作单位在医院,不过她可不是医护,只是后勤工作人员,负责财务这方面的工作,但在医院长期耳濡目染,也有几个医生朋友,简单的疾病处理方式,她还是懂一些,譬如包扎,他们以前就专门培训过。 潘阳踢踢小板凳,让潘士松坐小板凳上,把潘士松脑门上绑的绷带拆了下来,伤口已经及时去缝合上,周围还是有已经干涸了的血痂。 一二三...潘阳仔细数了数,一共缝了六针啊! 刚才潘士松裹着棉袄,潘阳没注意到,这会儿他只穿了件矮领子毛线衣,潘阳这才注意到潘士松后肩上也有瘀伤。 潘阳拿手指头戳了戳。 潘士松头也不回道,“被个龟孙子从后面袭击了...” 潘阳忙道,“恶不恶心,有没有想吐的感觉?” 潘士松摇摇头,他心大,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道,“没有...阿哒,我皮厚实,这点小伤算什么,没事的。” 此时潘阳恨不得变成一个核磁机器,把她爸从头到尾照一遍,别的她不怕,就怕她爸脑震荡啊。 潘阳边给他伤口换药,边叮嘱道,“如果恶心想吐,一定要跟我说,知不知道,嗯?” 潘士松乖乖点头道,“我知道了阿哒。” 等潘阳给潘士松伤口换了药,又给他身上也抹了活血化瘀的药膏,潘士松想到他大哥了,道,“阿哒,大哥也挨揍了...” 言下之意,你也去给他抹点吧... 不用潘士松提醒,潘阳肯定是要去的,不过她就不准备帮潘士尧抹了,抹药这事还是交给潘士尧他媳妇来做。 潘阳把一兜子药又拿到西头间,瞧见潘士尧撸着裤子坐在床沿,秀英就挨在他跟前抹眼泪,潘士尧正低头不停安抚她... 潘阳止住了脚,把都搁在了中案长条桌上,暂且还是不进去打扰这对小夫妻了吧... 这两兄弟都挂了彩回来,叫家里几个长辈担忧不已,好在这两天里他们都没什么事,尤其是潘士松,没出现恶心呕吐的症状,总算让潘阳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在这期间,潘士尧主动跟潘阳认了错,道,“阿哒,是我没考虑周全,下回再遇到这种事,损失点钱就损失了吧,性命安全最重要。” 第69节 怕潘士尧太过自责,潘阳拍拍他肩膀,宽慰道,“事情都发生过了,不要想太多,吃一堑长一智,下回别再来斗狠的,该示弱时就示弱...” 其实潘阳又何尝不理解潘士尧的想法,自己辛苦挣的钱,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给那帮二流子,可面对那种不怕死的人,实在没必要去跟他们拼命,这世道啊,无论什么时候,想挣点钱都不容易。 除夕这天,潘士松把他身上的一百五十块钱交给了张学兰,并且道,“娘,这钱留着你和阿哒用,这些钱我暂时花不到,家里花钱的处多,你收着,等过完年开春了,买两件衣裳穿。” 潘士松身上就留了二十块钱抽烟钱,其他的全给了张学兰,他毕竟还不会开车,卡车是潘士尧和田旭刚合伙买的,他占不到份子,只能以学徒的身份领点工资,虽然这样,潘士松也十分愿意跟着潘士尧跑长途,因为能学到开车这门技术不说,接触的人见的事也多,可比待在家历练人多了! 潘士松不是个图安逸的人,他喜欢这种刺激的生活方式,哪怕有危险,他也愿意干。 张学兰不愿意要潘士松的钱,她老三没去县城前,在窑厂干了这么久,一分钱都没管他阿哒要,现在辛苦挣点钱,还要都给她花,张学兰心里熨帖的同时,又有些发酸,把钱塞回了潘士松口袋里,笑道,“我和你阿哒手里都有钱,你挣的,留着你花,只要不出去鬼混花掉了,我都不心疼,你自个留着买两件衣裳,再不然,就收着娶媳妇用。” 翻过八二年这个年头,潘士松也就十七啦,是该考虑存钱娶媳妇的事了。 潘士松这两年身体抽芽似增长的同时,面庞越发立体了,高鼻梁,深眼窝,五官长得本来就好,加上又遗传了老潘家男人瘦长的体型,老一辈人看到潘士松这个小伙子,可能会说,哎呀,小伙子长得不错,就是太瘦了... 可看在年轻一辈的姑娘眼里就不是那回事了,潘士松无疑是能入得了她们眼的对象,有大胆的姑娘,更是会主动跟潘士松套近乎。 就过年这些天而已,潘阳都不止一次瞧见有别的女人跟她爸混在一块玩,每回碰见了,潘阳都忍不住要甩几个冷眼过去,希望能以眼神制止这帮小妖精,不要勾搭她爸。奈何现在都是新时代了,男女平等,处处倡导自由交往,还不准人家在一块玩了? 压根就不会有人搭理潘阳这个糟老头子。 这么直勾勾的拿眼往人家姑娘身上瞅,人家姑娘不拿石头子砸她这个色.老头就不错啦。 难怪潘阳她妈总说她爸年轻的时候小女朋友可多啦,能不多么,本来长得就不丑,再穿衣裳打扮打扮,那就是一株移动的桃花啊,能不招蜜蜂么... 这种现象看在潘阳眼里头,可把她给急坏了,恨不得把她妈接来老潘家家住几天,以前潘士松在窑厂干活,他们还能见见面,现在可倒好了,都半年没见面了,不见面,哪能培养出感情! 白天事多,潘阳还不会纠结这事,到晚上就不成了,躺床上翻来调去不睡觉,跟犯了牙疼病似的,直哼哼,她不睡觉,惹得张学兰也没法子睡。 惹恼了张学兰,张学兰直接拿脚往她身上招呼,差点没把她从床上踹下去。 张学兰也是被潘阳折腾的牙疼,恼道,“大晚上的不睡觉,闹腾个什么劲!” 潘阳干脆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把张学兰也给拉了起来,道,“不成,你明天就说说你儿子,我不好说他,你就跟他说,这男人哪能这么花心,不能见一个喜欢一个,做人得专一...” 潘阳在这絮絮叨叨,张学兰是听得云里雾里,气得逮着潘阳胳膊狠拧了一下,道,“你脑子坏掉了啊,你让我跟谁说,跟谁说啊!哪个儿子!” 潘阳气得拍床板,就差没用吼的了,“老三,我说老三!你看看他最近,一天天的不着家,尽出去鬼混,还专跟一帮姑娘鬼混,我都不好说他,真不像话!” 张学兰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看把她男人急的! 张学兰打了个哈欠,重新躺了下来,裹紧了被筒,不甚在意道,“孩子从年头累到年尾,过年了这几天出去玩玩怎么了?再说又没干什么淘气事,一帮姑娘跟着他,那是好事,说明我们老三招姑娘喜欢,以后不愁挑不到俊媳妇,大晚上的,没事干操什么闲心!” 这回张学兰和潘阳所在的角度就不同了,张学兰是站在母亲的角度上看待这件事,她巴不得多多益善,可潘阳就不行了,她站在的是闺女的角度,看除了她妈以外的所有女人都是狐狸精,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看到这帮狐狸精围着她爸转悠,她就来火。 不成,不成,她得想法子给她爸她妈创造机会。 打定主意后,次日潘阳把潘士云偷摸喊到了一边,压低声音对潘士云道,“闺女,阿哒拜托你帮我个忙。” 潘士云一瞅潘阳这样,立马警惕了起来,反问道,“先说说看帮什么忙,看我能不能答应。” 潘阳从裤口袋里掏出五块钱,回头瞅了一眼张学兰,见张学兰正带她两个孙女喂小鸡,压根没空搭理他们父女两,这才对潘士云道,“你骑自行车去姚家村把姚祺妹接过来住几天,就说你想带她来家玩玩,如果答应,这十块钱就是你的。” 潘士云直接拽过潘阳手里的五块钱,瞬间懂了潘阳的意思,点头笑道,“就这点小事啊,放心阿哒,我现在就去姚家村,一定把姚祺妹给接来!” ☆、第16章 号一更 潘士云骑自行车出去一趟,再回来时,还真把姚祺妹给带到了老潘家。姚祺妹可不是头一次来老潘家,要知道,窑厂烧砖的时候,她几乎天天都要来帮潘阳带饭,和老潘家上下都混了个熟。 眼下见她来了,大家既不过分客气,也不会不闻不问,说白了,就是拿这姑娘当自己人看。 外头太阳好,秀英把零嘴都装在篮子里,拎到廊檐下,招呼姚祺妹坐廊檐下晒太阳、唠嗑。姚祺妹是个自来熟,她爽朗又大方,和谁都能聊,再加上潘士云,这三个差不多大的围成了个小圈子,开始扯东扯西。 她们聊天时,潘阳就坐在不远的地方编鸡笼,张学兰准备过几天再孵一窝小鸡,反正没事,索性把鸡笼先编出来备用。 张学兰蹲在太阳底下剁猪草,时不时加入姚祺妹她们的谈话中。 张学兰道,“小妹,你大嫂快生了吧?” 姚祺妹的大嫂就是潘广臣的妹妹潘广玲,广玲家就挨在老潘家后头。 听张学兰这么问,姚祺妹笑道,“我听娘说,估计就这两天了,刚才士云姐带我过来玩,我大嫂也想来的,可她眼见就生了,我娘不让她回来,怕孩子生在外婆家...” 张学兰哈哈笑了,“要真生在广臣家,那韩乃云得气坏了。” 他们这边有个习俗,快生的媳妇最好不要回娘家,若是在娘家肚子痛准备生产,那样婆家会不高兴,因为他们这边人普遍认为在哪家生就是哪家人,要是娃娃生在了外婆家,以后一准向着外婆,不会向着奶奶,所以韩乃云才坚持不让潘广玲在这个节骨眼上回娘家。 几人说笑间,张学兰突然想到什么事,笑着问姚祺妹道,“小妹啊,你和我们老三同岁,已经十七了吧?都大姑娘了,有没有人给你说对象呀?” 张学兰这话可算是问到了关键点上,潘阳立马竖起了耳朵。 被问到这种事,姚祺妹虽然有些羞涩,但仍旧抿嘴笑道,“头两天相看了一个。” 什么?相看了一个! 潘阳顿时没心思编鸡笼了,放下手里的活,急道,“才这么小,急什么呀,宝忠也真是的,这么急着把闺女嫁出去...那人你看怎么样?” 这话要是张学兰问也就算了,潘阳好歹是个男人,还是糟老头子一个,冷不丁逮着人家年轻姑娘问相亲这种事,还怪叫人家姑娘为难的。 潘士云把话茬子接了过去,嗔道,“阿哒,你也真是,我们娘几个说话,你插什么嘴,说得小妹都不好意思了。” 姚祺妹腼腆的笑了笑,摆手道,“没事没事,都是自家人,叔也是关心,才急着问我...还成吧,我阿哒娘说瞧着行。” 潘阳听她妈这么说,心里咯噔下,凉了半截子,心里头暗恼,这种事就不能拖,越拖中间事越多,要是万一她爸和她妈互相对不上眼,还都看上别人了,那她和她弟怎么办?难不成从石头缝里蹦出来?! 此刻潘阳恨不得把潘士松给揪回来摇醒他,再不抓紧时间,他媳妇就要跟别人跑啦! 相较于潘阳的抓狂,张学兰则要淡定许多,虽然她想过要是姚祺妹没有对象,就把这姑娘说给她的老三,眼下听姚祺妹说才相了一个,心里可惜是可惜了点,但还是打心眼为姚祺妹高兴的,毕竟女大当嫁,能说个好人家最好。 想到这里,张学兰又把视线落在了潘士云身上,潘士云比姚祺妹还要大一岁,今年已经十八了,村里村外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还在上学的姑娘,一般不会有人提亲事,怎么也得她们下学了再说。 她这闺女要强,死活是要考高中的,高中还有三年呢,等高中念完,她闺女就得二十一了,要是能考上大学就不说了,关键如果考不上,那她闺女绝对就成了村里村外没人要的老姑娘! 张学兰是个管不住自己嘴的人,想到哪就说哪儿,“士云啊,你看看人家小妹,小妹比你还小呢,都说亲事了,你呀你,那个书不能念,再念几年念成老姑娘可怎么办,是要愁难死我和你阿哒吗?” 若是以往张学兰这么说,潘士云估计都不敢吭声,可她现在差不多摸清张学兰的脾性了,你若真是跟她顶嘴,她也拿你没法,而且她也不是真不讲理的人,只要能说服她就成。 潘士云就道,“娘,要是我考上,以后去大城市上大学了呢,还能带你去大城市看看,以后我要是在那定居,我就把你和阿哒接去一块住,多好,你就非要想我考不上大学呀!” 张学兰哼了哼,道,“我倒是巴不得你能考上,省得变成老姑娘在家把我磨死...寒假作业都写完了吗,我可告诉你啊,要是考不上高中,立马下学给你说亲事嫁出去。” 这娘两个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可把姚祺妹和秀英逗得乐不可支。正说笑间,潘士松从外边回来了,因为赶着新年,潘士松从头到脚换了身新衣裳,长得好的人多少都有点骚.包,天还没完全暖和起来呢,就换上了白衬衫,外头搭配时下最流行的鸡心领红毛线衣,露出一截白得发亮的衣领子,再套一件带棉的夹克,下.身是牛仔裤,脚上是白球鞋... 潘士松这骚.包的一身衣裳,在生产队里随便走一圈,回头率老高了,他这身穿法在农村里头还是少有,就算有了,也没他长得俊,能不惹年轻姑娘的注意么! 饶是姚祺妹见惯了潘士松干活时的邋遢样,这会儿也得承认,她被他这身骚.包衣裳给‘惊艳’到了。 因为大家都熟了,姚祺妹想也没想就道,“干嘛啊,穿得跟花孔雀一样...” 在外头受了一圈的夸赞,结果回来被姚祺妹说成花孔雀,潘士松能爽么,伸手朝姚祺妹额头上弹了一下,恼道,“我这叫时尚,什么花孔雀,会不会说话...” 潘士松话音刚落,潘阳悠悠的来了一句,“可不就是花孔雀,穿得这么骚.包想给谁看?” 潘士松急道,“阿哒,连你也说我。” 不止潘阳要说他,连张学兰都忍不住要数落两句,“还有你那头发,苍蝇撑拐杖在上面都站不住脚了吧,你头上面抹的那是什么?” 潘士松恼了,“抹点头油不行啊,你们...真是的,我不跟你们说了。” 秀英被那句‘苍蝇撑拐杖在上面都站不住脚’笑得肚子疼,半响才忍着笑道,“好啦好啦,快都别说士松,一会该急眼了。” 快傍晚时,姚祺妹要家去,潘士云记得她阿哒的叮嘱,忙揽道,“反正家去也没事干,就在我家玩两天呗,晚上跟我一块睡。” 姚祺妹是被潘士云唬弄来的,她可没想过要留在老潘家过夜,她一个大姑娘了,多不方便,当下就拿她大嫂当做借口,道,“不成,我大嫂说不准明天就生了,家里肯定有好些事要忙,我得家去...” 潘阳到底大意,没想到大姑娘住别人家不方便。倒是张学兰想到了这点,听姚祺妹这么说,就没让潘士云强留她,而是对潘士松道,“士松你骑车把小妹送回去,反正姚家村离这不远,想来玩再来。” 姚祺妹笑着哎了一声,忙朝潘士松看,拿眼神示意他赶紧送她家去。 本来潘阳想留姚祺妹吃顿饭再走,可等吃了晚饭又太晚,怕姚宝忠两口子不放心,干脆也就不留她吃饭了,让潘士松趁太阳还未下山,把她送回去。 潘士松拎了自行车出去,长腿一跨,单脚踮地,催姚祺妹别墨迹,让她快点。 姚祺妹跳上自行车后座,还没跟老潘家人说两句客套话呢,潘士松就骑上车嗖一下出巷口,拐弯上了大路,姚祺妹忍不住拍了潘士松一下,没好气道,“这么急,赶着去投胎啊!” 潘士松头也不回,还嘴道,“急着送你去投胎。” 这两人打从小时候认识开始,见面就总爱斗嘴,要是搁在别的姑娘身上,潘士松还不愿跟人家说这么贱的话,显得一点品都没有,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姚祺妹,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潜意识里就是把她当做很熟悉很信任的人了。 两人打了一路嘴仗,途径程家村生产队的时候,姚祺妹突然闭了嘴,因为她瞧见前两天相亲的对象了,那人也瞧见了她。 姚祺妹突然忸怩了起来,酡红着脸,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跟她相亲的男人打了个招呼。 自行车冷不丁的轻了很多,潘士松一回头,发现人没了,再一看,姚祺妹已经离他老远了,站在路口同一个长相一般,身高一般,穿着一般的年轻男人在说话。 潘士松掉头又骑了回去,瞅着年轻男人,问姚祺妹道,“谁呀。” 姚祺妹不好意思了起来,并没有向潘士松介绍,而是指着潘士松对年轻男人道,“这是我兄弟。” 两家人本来就要好,她和潘士松打小一块长大,潘士松可不就是她兄弟。 年轻男人点了点头,憨憨的笑了,又同姚祺妹说了会话,直到潘士松等得不耐烦了,不停催促,这两人才话别。 等男人走远了,潘士松忍不住讽刺道,“当我不存在呀,等你这么久,黏黏糊糊的,膈应人。” 姚祺妹甩了他一记白眼,没好声道,“要你管,乐意!” 说着,跳上了车后座,催促他快点骑车家去。 潘士松蹬了一会自行车之后,才慢吞吞问道,“刚才那人,你对象啊...” 姚祺妹嗯了一声,大方承认道,“头几天才相的,他瞧着还成吧?” 年轻的大姑娘对自己的伴侣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幻想,可姚祺妹就从未想过,像脑子开窍晚似的,用韩乃云的话来说她,那就是一天到晚乐呵呵,没心没肺的疯丫头片子。 直到翻过这个年头,突然有人给她说对象了,她才意识到,原来我已经这么大了,都到了结婚的年纪了... 见面就见面吧,不像有的姑娘爱俏,要求对象长得要好看,家里条件再好点的,那最好不过。姚祺妹好像对未来的伴侣就没什么要求,因为没有要求,也就无所谓失望与欣喜,总得来说,就是对那男人没大感觉。 她阿哒娘说好,那就是好,说靠谱,那就是靠谱。 不过有一点好,那男人看起来挺老实,姚祺妹喜欢踏实又老实的男人,譬如她阿哒。 到底是头一次相亲,姚祺妹还是有些羞涩,眼下潘士松已经瞧见她对象长什么样,姚祺妹索性也就放开了,直接问潘士松怎么样。 潘士松嗯了一声,想了想道,“人是不错,就是像块木头,一看就是个不会混世的人,配你可糟践了。” 姚祺妹一听,当即不乐意了,照着潘士松的后背就是一拳头,恼道,“我怎么了,配我怎么就糟践了!” 她这一拳头可是用了狠劲,潘士松的心脏差点没给她锤出来,倒抽了一口气,火大的吼道,“你自己看看,就你现在这副泼妇的架势,人家这么木,能吃得消你这样吗,你还不得把人家给欺负死!” 闻言,姚祺妹悻悻的放下了拳头,意识到自己脾气好像真的很不好,讪笑了一声道,“那...我以后改改不就成了。” 第70节 潘士松咦了一声,道,“你这想法就不对了,本来相亲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又不是已经结婚了,改什么改,再说了,说难听点,什么锅配什么盖,你用不着改什么,合适就处,不合适拉倒,你又不是贱.卖,犯的着为块木头改脾气么。” ☆、103.16号二更 潘士松这番话说得可算是真心实意,他是觉得姚祺妹这人挺好的,虽然两人总斗嘴,但毕竟从小到大的情分搁在那里,他见不得姚祺妹为块木头为难了自己。 对方若要你为他改变,那他一定不是合适的人,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可随处都是。 这个不成,就再换下一个呗,总能找到脾气合拍的。 潘士松这番话说得挺让姚祺妹意外,姚祺妹对潘士松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个头不及她高的调皮小男孩上,就算后来潘士松个子拔高了不少,可在姚祺妹心里,还是把他当成个不懂事的弟弟。 眼下潘士松冷不丁说出这番看似胡扯,细品下来越想越有道理的话,姚祺妹惊讶之余,更多的却是感动。刚相完亲那会儿,她阿哒娘就劝过她,在家做姑娘时脾气差点就算啦,以后给人家当媳妇了,可不能再由着性子来。 所以姚祺妹才会说自己要改改脾气,却没想到潘士松能说出这番贴心的话... 姚祺妹忍不出笑出了声,道,“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挺有想法的人嘛。” 潘士松嘚瑟的嘁了一声,傲娇道,“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哩,这叫人不可貌相。” 姚祺妹呸了一声,“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脸皮快有城墙拐弯厚了吧!” 潘士松急了,“跟你说真的,还当我是头几年的毛孩子呢,好赖我跟大哥跑长途去了不少地方,可比你见识的东西多啦。” 听潘士松这么说,姚祺妹倒是来了兴趣,她长这么大也就去过几回县城,县城以外的地方她都没有机会出去过,忍不住道,“快,跟我说说你都去了哪些地方,说的话吃的东西还有穿的衣裳,都跟我们一样吗?” 潘士松笑道,“穿得衣裳都差不多,吃的方面,再往南方去点,他们喜欢吃米、吃粉,要是靠海近的,几乎天天吃鱼虾,那腥味,反正我是受不住...我跟大哥也去过西北方,他们爱吃面,几乎顿顿面条,单面条就能有十来种做法,就是太咸,吃一顿饭能喝掉一缸子水...” 两人一个问一个答,叙了一路话,不知不觉就到了姚家村生产队,都把姚祺妹送到家了,潘士松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姚家人已经在吃饭了,姚宝忠两口子热情的招呼潘士松留在他们吃晚饭,潘士松推拒了几下,推辞不过,也就不矫情了,索性留在姚家吃了顿饭。 反正两家关系向来要好,太过推辞反倒生分了去。 姚祺妹从中案长条桌的馍馍篮里拿了块馍馍递给潘士松,又递给他一双筷子,潘士松也不客气,接了过来,和姚家人同坐矮桌上吃饭。 打从潘士松去县城开始,跟姚家人就很少再见面,姚宝忠瞧着眼前的这个年轻后生,不禁感慨道,“这一年赶一年,时间过得太快啦,我跟你阿哒刚认识那会儿,你才及我腰高,现在长得比我都高啦,真好...跟着你大哥开卡车怎么样?辛不辛苦?” 潘士松喝了口稀饭,笑道,“都习惯了,平时还好,赶着年关就特别忙,要是遇上难说话的东家,催着你送货,那就得连天加夜赶路,经常吃了这顿没下顿。” 韩乃云接过话茬子道,“哎呀,难怪你这孩子又瘦了,以前虽然不胖,小脸还是有肉的,你看看现在,太瘦啦,趁着这段时间在家,让你娘好好给你补补。” 潘士松哎了一声,笑道,“我可能吃呢,就是不长肉。” 韩乃云道,“等你以后结了婚再发发福就好啦。” 提起结婚,韩乃云又问道,“有人给你说对象了没有?” 潘士松有些不好意思,笑道,“还没有,我娘说我还是个孩子,不再等两年不给我说媳妇。” 潘士松这话,可把姚宝忠两口子逗乐了,韩乃云道,“那不成,赶明个我跟张学兰说说,孩子大了,哪能不给说媳妇,看小妹,和你一样大的,今年有人给她说婆家,我跟你大爷,我们都同意了。” 当着一家人的面,姚祺妹也不自在了,恼道,“娘啊,好好的说士松,又扯到我身上做什么。” 姚祺妹的大嫂,潘广玲止不住笑道,“娘,小妹都不好意思了,我们快别说,一会人家该恼羞成怒了。” 韩乃云道,“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别的我不怕,就怕人家看不上我家小妹...” 凭良心讲,姚祺妹在同龄姑娘中长得不算出色,声量也不出挑,也是偏瘦型,传统的农村婆婆都比较喜欢胖乎乎,屁股大瞧着就壮实的姑娘,认为那样才算是美,像姚祺妹这样瘦小型的,在农村还真没有优势。 哪知韩乃云话音刚落,潘士松就道,“看不上那是他没眼光,大娘你怕什么,小妹以后要找一准能找个好的。” 韩乃云只当潘士松这话是在宽慰她,并未放在心上,叹了口气道,“什么好不好的,我看就程家村这个,那就不错啦,能对得起我们小妹,有个差不多,对方要是没意见,我和你大爷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潘士松一时想不明白姚宝忠两口子对自己闺女的亲事能这样草率,急道,“那小妹你呢,你就没有什么意见,我瞅着那人就像块木头,不对,像属算盘珠的,拨一下才能动一下...” 姚祺妹噗嗤一声乐了,道,“人家招惹你了么,怎么说人家的呀...阿哒娘要是看着好,我是没什么意见,反正迟早都要结婚的,跟谁不都一样,能过日子不就成了。” 听姚祺妹这么说,潘士松不再吭声了,吃了晚饭之后,又小坐了片刻,陪姚宝忠姚祺田父子两抽了根烟才骑自行车家去。 送走了潘士松,姚宝忠对着黑黢黢的巷子口,悠悠的叹了口气,道,“兆科家的老三,是个不错的后生呀...” 韩乃云也道,“可不是...其实,这孩子要是做女婿,也是挺不错的...” 姚宝忠笑了,“想什么美事呢,且不说兆科眼下在乡里的名声,单看士松的长相,也是个不愁说媳妇的,这村里村外,比小妹长得好的姑娘可太多了,你当人家能看上我们小妹?人呐,还是别想美事,要我说,程家村这个就挺不错啦,家里光景也不算差,我打听过了,那孩子听话又踏实,小妹跟着他,以后不会受气...” 姚宝忠这么说,韩乃云也就歇了心里头的那点小心思,她男人说得对,人不能尽想美事,她家小妹也大了,可不能挑三拣四,走马观花,好容易碰见个差不多的,那可得赶紧定下来。 潘士松回到家时,老潘家上下早就吃了晚饭,见他回来了,张学兰在灯下边纳鞋底子边道,“饭在锅里盖着呢,去吃吧。” 潘士松道,“我在大爷家吃过了...阿哒呢?” 张学兰头也不抬道,“你阿哒去王书记家去了。” 张学兰口中的王书记就是王有田,虽说王有田现在应该称呼他一声王主任,可在潘家村人的心里,王有田还是那个带领他们偷摸单干的书记,眼下过年,王有田回潘家村了,还时不时跟村里这帮干部坐一坐,问问潘家村现在的情况,有什么他能帮得上忙的,他还是会想法子拉扯父老乡亲一把。 大约四年前这个时候,他们潘家村生产队因为偷摸单干,在县城里可谓一炮走红,当时只要提到潘家村生产队,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当时的潘家村可是开了一个时代先河,如今四年过去了,潘家村和四年前相比虽然有了变化,但这变化不是翻天地覆,离王有田心中所想的,还有一段距离。 王有田希望他的父老乡亲生活的更好,而不是祖祖辈辈还靠这一亩三分地卖粮食生活。 王有田这人,一有心思,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跟潘阳商量,这么多年了,这个习惯还是没改变。 王有田家的堂屋里头,老兄弟两个同坐在一张长板凳上,王有田抽着烟,潘阳喝着茶,两人你一句我一嘴的说着潘家村近几年的发展情况。 王有田不住摇头道,“不成不成,四十来户人家,有三十好几户还是种地收粮食,太单一太单一啦!至少发展点别的。” 潘阳道,“你当他们不想做点别的?一来是没个本钱,二来没经验,我们种一年的地才收入多少钱,谁不怕做买卖赔本,把家底子都赔进去?” 王有田吐了一口烟圈,道,“兆科老弟,那你说这该怎么办才好?” 潘阳笑了笑道,“这得你们上头政策放宽裕了才成,老农民想干点小买卖,贷个款手续这么麻烦,一层又一层批审,等批下来,黄花菜都凉了,再有,既然没法子让所有人都富,就先帮一拨人先富起来,富起来的带动后一拨人再发家,不就成了?” 王有田竖耳朵听着,久久不语,半响方才失声笑道,“你小子想说让我扶持你就直说嘛,犯的着这样拐弯抹角的?” 潘阳确实存了这个心思,如今窑厂虽然盈利挺好,但这远不是潘阳能满足的,无论是从名气上还是规模上,都需要再扩大,她不想一辈子禁锢在这个小乡村里,她要带领老潘家人走得更远。 既然王有田点破了,潘阳也就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道,“有田大哥,你看这样成不成,你看看能不能帮我通融通融申请贷款的事,若是申请下来了,我立马扩建窑厂,届时肯定要招收工人,村里农闲无事可做的,都可以来窑厂上工,总比他们背井离乡去外头打工要强许多。” 个人贷款好不好批准,跟地方政策有莫大的关系,潘阳早就有扩建窑厂的打算,可惜资金流转不够,迟迟未动工,她也打听过贷款的事,可思来想去不合适,一来贷款难批,二来利息高,还了利息之后基本上可以说是白忙活,累死累活还挣不到钱的事,任谁能乐意干? 王有田一个胳膊肘撑在八仙桌上,吧嗒吧嗒抽着烟,眉头蹙得紧紧的,好半响才喃喃道,“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既然王有田要好好想想,潘阳也未多叨扰,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临走前王有田才道,“兆科,你也别急,这几天我就给你个回话。” 得了这句话,潘阳乐呵呵的哎了一声,步履轻快的回了家,张学兰还未睡下,坐在堂屋里头纳鞋底等她回来,潘士云趴在八仙桌上复习,见潘阳回来了,潘士云打了个哈欠,收了书本道,“阿哒娘,我先睡了。” 潘阳拍拍她的脑袋,道,“快去睡吧,别累坏了脑子。” 眼下都快十点了,潘阳也累了,打了热水和张学兰洗了手脚,等躺到床上了,潘阳才想起潘士松来,问张学兰道,“士松呢?回来了没有?” 张学兰道,“早就回来了,估计这会都睡了。” 潘阳哦了一声,一时没了言语。 倒是张学兰悠悠的叹了口气道,“小妹这孩子挺好,我们还是晚了一步,要是没说人家,我们托个人说给士松就好了...” 提起这个,潘阳没了睡意,道,“只是说了亲事,还不一定能成呢,大不了明个我就去姚家村跟姚宝忠说说,让他跟韩乃云两个别答应程家村的亲事,就跟我们做亲家得了!” 闻言,张学兰嗔道,“尽是胡来,我们这个时候哪能跑去跟姚宝忠说什么空头话,我们只是私下里说说而已,还说不准人家姚宝忠两口子不愿跟我们做亲家呢,再有,士松跟小妹两个,有一个看不上对方的,这门亲事都说不成,事情哪是你想得这么简单,你想小妹给你做儿媳妇,人家就愿意给你做儿媳妇了?看把你给美的!” ☆、104.17号一更 虽然潘阳在心里恨不得潘士松和姚祺妹立马在一块,可事也不是她急就能成的,俗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前头潘士尧还有潘士勋的婚事都是按着原有的轨迹来,潘士松的婚事,想来也会如此。 这么一想,潘阳又释然了,既然这些事都已经按照它的轨迹在进行,潘阳也无需再插一脚,以免横生变故。 次日早,老潘家上下都围在矮桌旁吃饺子,他们这边有个习俗,除了大年初一吃饺子以外,在初一到十五的这些日子里,每逢初五、初十和十五都是要包饺子的,既然包饺子了,那肯定就是包上足够吃两三天的量。 所以平常吃不到饺子的老潘家人会在过年这段时间吃到不想再吃。 潘士松就是属于吃到不想再吃的那一类,才吃了几个而已,就戳着碗里的饺子不愿意再吃了。 见他这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潘阳忍不住问道,“怎么了?一副对象谈崩了的架势,表演给谁看呢。” 天知道,潘阳只不过随口一说而已,潘士松却跟针扎了似的,硬声道,“谁对象谈崩啦,我又没有对象...” 提到对象的事,张学兰接过话茬子,问潘士松道,“士松,你昨天送小妹回去,有听她阿哒、她娘说小妹的对象怎么样吗?” 潘士松抬抬眼皮子道,“我见到了,跟个二傻子似的,真不知道大爷大娘是不是眼瘸了,怎么还看上个木头桩子了!” 听潘士松这么形容人家小伙子,潘阳忍不住乐道,“木头桩子怎么了,那叫踏实,你大爷大娘还就喜欢那样的,我看这事十有八九是要应下来了。” 潘士松立马不吭声了,埋头哼哧哼哧又吃起了饺子。 潘阳想了又想,方才斟酌着道,“士松啊,你跟阿哒说说,想不想让姚祺妹给你当媳妇?你要是想...” 潘阳话还未说完,就给潘士松打断了,红着脸急道,“阿哒你浑说什么,我两好歹一块长大的,人家可是拿我当兄弟。” 听到这里,潘阳可总算明白过来了,感情这是一个有意一个懵逼呀,听听潘士松这话里的怨气,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出来他什么意思了。 秀英当即乐不可支,打趣道,“人家不拿你当兄弟,还拿你当对象啊,你是人家对象么...” 怕潘士松恼羞成怒,潘士尧拦了秀英,笑道,“好啦,士松也是郁闷了,长得又不丑,竟然输给了一块木头,他心里能舒坦嘛。” 这两口子一唱一和的,潘士松急眼了,把碗筷往桌上一搁,丢下一句,“我吃饱了。” 随即就穿上夹克出了门,徒留一帮人面面相觑。 这回潘阳可算是开心了,本来她以为潘士松对姚祺妹没那个意思,现在摸清了潘士松的想法,那可就好办多了,大不了找个时间她就跟姚宝忠提一嘴,让他推了程家村那门亲事。 初十这天大早,姚祺田骑自行车来他老丈人家报喜了,潘广玲昨夜里生了个大胖小子,这好消息可把广臣他老娘乐坏了,姚祺田去他老丈母娘家之后,随即又给潘兆科、潘兆丰兄弟两人报了喜。 张学兰替韩乃云开心之余,不免又感慨道,“瞧瞧人家,比我当奶奶当的迟,却比我抱孙子抱的早!” 张学兰这话刚好让潘盈给听见了,小丫头蹬蹬跑到张学兰跟前,仰着脑袋,慌忙道,“奶奶,我不就是你孙子?我不好呀。” 因为家里没有男孩子,潘盈还分不清孙子和孙女的区别,自打她从县城回来,总有邻居逗她,说她是从地里刨出来的,卖货郎挑担子挑来卖的,还有说她是捡垃圾捡来了...反正就不是潘士尧和秀英亲生的娃,起初潘盈还伤心的哭过几回,跟他们辩解自己是亲生的,后来连自己也开始疑惑了,难不成真是她爸妈从地里捡回来的?要不然她还能从哪里来... 眼下连她奶奶都说自己到现在还没抱上孙子了,潘盈几乎可以笃定自己不是亲生的,差点又要抹眼泪了。 瞧着孙女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张学兰弯腰一把将孙女抱了起来,给她擦了擦眼泪道,“咦哟,哭得真难看,嘴巴都能挂个盐水瓶了吧!哪个说你是捡来的了...” 潘盈抽噎道,“就是那个咏梅奶奶,她们都这样说的...” 潘盈口中的咏梅奶奶就住在老潘家斜对门,嗓门超大的一个女人,平常东家长西家短,就喜欢胡扯八道。 潘阳在一旁瞧着孙女哭得伤心样,不免气恼道,“张学兰,以后你跟那帮女人说说,别让她们总在潘盈面前说什么捡来的话,她们想开玩笑,那让她们去拿别人家的孩子找乐子,可别拿我潘兆科的孙女逗乐,再浑说,可别怪我甩脸子给她们看!“ 讲真,潘阳神烦这种仗着自己是大人,就随便娱乐孩子的,别看潘盈小不点一个,可该懂的她都慢慢懂了,尤其像这种捡来的话,更不应该说,她们茶余饭后倒是找到乐子了,就没考虑过小孩心里的感受。 第71节 潘阳小时候也被这么逗趣过,那会儿她可难受了,这帮女人嘴巴厉害,总有法子劝服你相信自己不是亲生的,看你跟自己爸妈又哭又闹,她们就可开心啦,在她们眼中,这些就是她们无聊生活中最大的乐子。 张学兰也没意识到这种做法不对,虽然她也不喜欢别人这么跟她孙女说话,可要因为这点小事就跟人家撕破脸,也太小题大做了。 张学兰道,“人嘴两溜皮,她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呗,我还能拿针把她们嘴巴缝上,跟她们说了,倒显得你矫情,就你家孩子金贵,别人家孩子不都是这么说的,要么紧。” 潘阳坚持道,“那也不成,别人家的心我不操,就我孙女,她们别给我乱说,再让我听到,别怪我把她们全轰出去。” 张学兰连声道,“成成成,撵就撵吧,我不管你...对了,广玲孩子都生了,我们和宝忠两口子的关系,不好等十二天之后再去看吧?要不然,就这两天,我两买点东西过去坐坐?” 潘阳点头道,“是这个理,广玲孩子都生了,不闻不问也不好,别隔天了,我看就今天吧,正好今天乡里逢集,从集市上买点东西拎过去。” 打定主意后,张学兰把潘盈交给了秀英,潘阳骑自行车带张学兰,两口子从乡里集市上砍了一块五斤多的坐臀肉,又买了两条草鱼,至于鸡蛋,两口子直接从家里拎了,也就没买。 潘阳两口子到的时候,广玲正在屋里奶孩子,潘阳不方便进去,张学兰把东西往堂屋一放,跟韩乃云一块进去看孩子去了,姚宝忠在堂屋陪潘阳坐。 见潘阳两口子拎这么多东西来,姚宝忠不好意思道,“来就来了,还买这么些东西,都老哥两了,也太客气了!” 潘阳笑道,“老哥两又怎么样,又不是买给你吃,是给你媳妇补身子的,你说了不算。” 姚宝忠嘿嘿笑了,连声道,“中午你和学兰都别走了,留这吃饭!” 听姚宝忠这么说,潘阳就不客气了,两家这关系,在一块吃饭也是常有的事。 想到姚祺妹的亲事,潘阳在屋里环顾了一周,没见到姚祺妹,就道,“小妹呢,怎么没见着她?” 姚宝忠笑道,“我让她去集市买点菜回来,你们来,她刚走。” 潘阳点点头,又略压低了声音问道,“程家村那后生,你们相看的怎么样了?给人家回话了吗?” 提起这个,姚宝忠搓着手,叹了口气,道,“那后生,我见过两回,老实是老实,可就是老实太过了,有点木了,好赖我也是小妹阿哒呀,见了面也不知道打招呼,就这样,我怕结了婚之后才发现他是狗屁不通的人呀,我和大嫂挺犹豫的,不知道要不要应下...程家村那边,对小妹倒是挺满意,老两口都表示没意见...” 听姚宝忠这么说,潘阳忙道,“那你和嫂子可得注意了,有的后生瞧着还行,可待你进一步了解,保管你失望,小妹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就听你这么说,别说你和嫂子犹豫了,我听着都觉得不合适,退一万步说,你可是他未来老丈人啊,见了老丈人的面都不搭理,你能指望他有多懂事?” 姚宝忠叹了口气道,“谁说不是呢,本来我和你嫂子满心欢喜的,可就碰见那么两回,我就打盹了,那边托人来问几次了,我都一直没应下来。” 潘阳差点没拍手叫好,忍住心中的快活,憋笑道,“小妹年纪又不大,这么急着说人家干什么,再说,这么顺当的孩子,还愁说不到人家?” 姚宝忠嘿嘿笑了,“大兄弟,都不是外人,你可别专挑好话说给我听了,我闺女怎么样,我心里还是清楚的,眼下趁小,还能挑几家,等再过一年两年,她大了,那就变成别人挑她啦,到时候可怎么整呀...” 潘阳想了又想,索性把话撂开说,直接对姚宝忠道,“宝忠,你看我家老三怎么样,要是不嫌弃,我们做个亲家得了!” 姚宝忠像是没听明白潘阳话似的,瞪大眼睛道,“你家老三?!” ☆、105.17号二更 姚宝忠是个踏实守本分的人,虽说和潘阳相识许久了,但自认没占过潘阳一分便宜,更不会去肖想些有的没的,跟潘阳做亲家,那更是想都没想过。 眼下见潘阳竟主动提起,姚宝忠似是不敢相信一般,呐呐道,“做亲家?” 潘阳笑眯眯的点头道,“对呀,你看我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的为人如何你清楚,你如何,那更是没话说,两个孩子又差不多大,凑成一对多好啊!” 凭良心说,如果女婿是潘士松,那姚宝忠真是没话说了,这孩子,姚宝忠打心眼里喜欢,虽然皮实了些,但心地宽厚善良,若是真成了自己女婿,那以后不愁对他闺女差,关键是,他们两个老头子想的倒是美,两个孩子不一定就愿意啊。 思及此,姚宝忠道,“大兄弟,我们这关系,我也不说什么违心话了,我两要是能做亲家,那我是一点意见都没有,关键是...两个孩子那里,能成么,我看他两打小搁一块就爱吵嘴,还有你家士松,能看上我们小妹吗。” 潘阳心道,现在哪是她家老三看不上姚宝忠闺女,分明是姚宝忠他闺女处在懵逼状态中,愣是没察觉到她家老三的意思啊,她要是再不帮一把,她家老三就该要急死了。 潘阳笑吟吟道,“别的我不敢多说,就一点我敢保证,可不是我家士松看不上小妹呀。” 姚宝忠回味了片刻,方才弄懂潘阳的意思,茅塞顿开一般,连着拍了几下手,不住的笑道,“哎呀,那太好,那太好...回头我让乃云跟小妹说说,看小妹是什么意思。” 姚宝忠总算是整明白了,难怪士松那孩子一个劲的说他闺女的对象是块木头,这不好那不好,感情是想让他把程家村的亲事给拒绝了啊... 潘阳和姚宝忠两个老货在这谈儿女亲家的事谈论的起劲,而我们的当事人还都不知晓,此时正一块在乡里的集市上买菜。 说来也是巧,姚祺妹一大早就被她娘喊起来,让她去乡里集市上买点鱼肉,给她大嫂补补身体,她来的早,鱼肉都新鲜,正蹲下挑草鱼的时候,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姚祺妹回头一看,竟然是潘士松,单手推着个自行车,就站在她身后。 姚祺妹咦了一声,道,“这么早,你娘让你来买菜的?” 潘士松含糊其辞的嗯了一声,道,“你买好了吗?” 姚祺妹把挑好的草鱼递给卖鱼的称重,扭头道,“我刚来,早呢,你要买好了,你就先走吧。” 潘士松叹了口气,挠挠后脑勺,道了一句,“不急,我回去也没事干。” 姚祺妹应了一声,把两块三毛钱递给卖鱼的,刚把鱼装进篮子里,潘士松就把篮子接到了他手里,道,“我给你拎着。” 姚祺妹望着已经拎到潘士松手上的篮子,诶了一声,讶异道,“挨你娘揍了?怎么突然转性了?” 闻言,潘士松紧咬着后牙槽,声音恨不得从牙缝里挤出来,道,“死丫头片子,不跟你吵架,你就不快活是吧。” 瞧着潘士松有发火的迹象,姚祺妹哈哈笑了一声,连声道,“别生气别生气,我就是随便说说,谁让你总跟我打嘴仗,今天突然对我这么好,该不是...你想谋害我?” 潘士松深觉自己忍不住了,抬手就朝姚祺妹脑门子上拍了一下,用的力还不小,恼道,“这回舒坦了吧!” 姚祺妹摸摸被拍的脑门子,讪笑道,“这还差不多,你一跟我好好说话,我就觉着不对劲。” 潘士松忍着想吐血的冲动,不能再跟姚祺妹多说一句话了,再多说一句,保不准他就要和她掐一架了。 潘士松一手推自行车,一手拎篮子走前头,姚祺妹就尾随其后,瞧着潘士松头也不回的走了老远,姚祺妹不得不喊住他,道,“你走了可记得把我篮子留下来呀,我还没去砍肉呢。” 潘士松差点没一个趔趄,扭回头,恶狠狠的冲姚祺妹道,“放心,跑不了!” 对于潘士松的恶言恶语,姚祺妹早就习以为常了,并不放在心上,喊道,“那你就站在原地等我一会儿,我去再砍两斤肉就完事了。” 等姚祺妹把要买的都买完了,潘士松道,“你没骑车来?” 姚祺妹道,“自行车给我哥一早骑走报喜去了,我走回去就成。” 潘士松拍拍自行车后座,道,“现成的自行车,上来,我送你家去。” 姚祺妹可没忘潘士松也是来买菜的,道,“不用,你买你的,我走回去。” 潘士松随口就道,“我先送你回去,回头再来买。” 姚祺妹坚持道,“那不成,等你从我家再回来,菜都让别人给你买光了,你还买什么?要不这样,你先买,买好了我们再走。” 闻言,潘士松支支吾吾,耳根子隐隐泛起了红色,天知道潘士松压根就不是来买菜的,不过是他胡乱说的借口而已,眼下却不得不在姚祺妹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去胡乱买了几样。 姚祺妹跟在他屁股后头,眼瞅着潘士松买了哪些菜,土豆大白菜大萝卜... 姚祺妹忍不住翻翻白眼,对潘士松道,“这些菜你家园地里能没有种?还买这些做什么?浪费钱啊。” 潘士松顿时就有些乱了手脚,强自镇定道,“你管我,园里的菜都给吃完了,我再买点不成?” 人家都这么说了,姚祺妹还能说什么,只得连声道,“成成成,赶紧买了,买好了送我家去,我大嫂生的头一天,我估计今天我家要有客。” 买好之后,潘士松把他的菜全扔进了姚祺妹的菜篮子里,蹬自行车往姚家村方向骑。 路上潘士松忍不住问姚祺妹道,“你那对象,你两处的怎么样了,大爷大娘有怎么说吗?” 姚祺妹没想太多,道,“就那样呗,统共也没见几次面,不太爱说话,没意思...不过我阿哒娘都说他还不错,是个能过日子的。” 潘士松道,“你阿哒娘说他好,他就好了?你自己就没点主见啊,是你和他过日子,又不是你阿哒娘和他过。” 见潘士松说话跟吃了火药似的,姚祺妹讶异道,“是我对象,又不是你对象,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们这不是才见面没多久嘛,总得再相处一段时间再说。” 潘士松一口气堵在胸口,噎得不上不下,好半响才低声道,“总之,可别为难了你自己,两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别死挂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姚祺妹好赖话还是能听懂的,潘士松这么说,她当然明白是为了她好,心下不觉感动,笑道,“你放心,我可不是那种能为难了自己的人,要是处不好,我也不会继续跟他处。” 听姚祺妹这么说,那也就是说她暂时对他印象还是好的... 潘士松不吭声了,脚下快速的蹬着自行车脚垫。姚家村离乡里不算远,骑自行车二十来分钟就到姚家村了,两个小年轻到家时,姚宝忠正弯腰在水井旁打水。 见潘士松骑车载他闺女回来了,不过愣了一下,随即就笑道,“士松过来了啊,快进屋去坐,你娘和你阿哒都在屋里头呢。” 潘士松顿时就斯巴达了,傻站在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此时潘阳和张学兰两口子正好从堂屋里出来,瞧见潘士松傻不拉几站在哪儿,张学兰道,“没事怎么跑这里来了?” 潘士松我了半天,没个下文,还是姚祺妹接过张学兰的话茬,笑道,“婶,我在街上刚好碰见士松了,他骑了自行车,就先把我送家来了。” 说着,姚祺妹把篮子里的鱼肉都拿了出来,剩下的递给潘士松,道,“这些都你的。” 言下之意,你赶紧家去吧,你大嫂等着你买菜呢。 张学兰眼尖的注意到篮子里头装的全是土豆大白菜大萝卜,不明所以道,“家里菜园的菜都吃不完了,你怎么还买?” 潘士松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张学兰哪能想到潘士松不过是找了个借口而已,他不好意思直接去姚家村找姚祺妹,赶着今天逢集,一大早就在街上晃荡了,想着能不能碰见姚祺妹,没想到还真给他碰着了,你要说,非要碰着姚祺妹做什么?他也说不出来,就是想见见她。 不得不说,张学兰在小年轻恋爱方面,就没潘阳脑子活络了,刚才瞧见潘士松的那一刻,潘阳就能大概估计到是怎么回事了,眼下见潘士松那副无措的模样,当即笑着替他解围道,“买就买了,都留在这儿,让小妹拿去一块炒了菜。” 姚宝忠当即道,“士松中午别回家去了,都在这吃。” 说着,姚宝忠又要喊他女人出来,让他女人洗菜烧饭。 却给张学兰拦住了,道,“别喊了,让乃云去忙活孩子吧,都不是外人,中午这顿饭我来烧,小妹来给烧柴禾。” 姚祺妹忙哎了一声道,“成,我先把菜洗了。” 姚祺妹去洗菜,潘士松忙道了一句,“我给你拎水。” 瞧着这两小年轻,潘阳忍不住笑了笑,对姚宝忠道一句,“你看吧,我就说我们这亲家指定能做成。” 姚宝忠也不是傻子,当然看出了些门道来,感情这老三是早就中意他闺女了啊,这样更好,他闺女以后做老潘家媳妇,不吃亏。 等半下午送走了老潘家三口子,姚宝忠把他闺女喊到了面前,问他闺女道,“小妹,你觉得士松那孩子怎么样?” 姚祺妹虽然一时间整不明白她阿哒为什么要这么问,但还是想了想道,“挺不错,就是嘴巴贱了点。” 姚宝忠摇摇头,笑了笑道,“你呀...今个你兆科叔问我,想不想同他做亲家,我就问你一句,把你说给士松怎么样?” 闻言,姚祺妹瞪大了眼,像是没听明白姚宝忠的话,重复了一遍道,“把我说给潘士松?” 姚宝忠笑着点头,“对,你看成不成?程家村这个,有些老实过头了,我再三考虑,还是觉着不合适,要是你...” 姚宝忠还未说完,姚祺妹就连声道,“不成不成,兆科叔也太浑说了,我跟士松打小一块长大,我拿他当弟弟待,哪能,哪能这样啊...” 要是别人也就算了,把她说给潘士松?姚祺妹从未想过,脑子里乱哄哄的,喃喃道,“不成,兆科叔胡来,你也跟着他犯糊涂啦。” 姚宝忠道,“怎么叫犯糊涂?多好的一门亲事,你两打小就认识,那叫知根知底呀,阿哒知道乍跟你提这事,你有点难以接受,反正你搁在心里好好想想,士松那孩子不错啊...” 姚宝忠在尽力劝服姚祺妹,老潘家这边也在说潘士松和姚祺妹的事。 潘士松那点小心思,在老潘家也算是人尽皆知了,潘阳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道,“士松,阿哒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想不想让小妹给你做媳妇?” 见潘阳神色认真,全无开玩笑之意,潘士松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点头道,“想是想,就是她不是说了个对象在处着了么。” 潘阳这才笑道,“你想就成,放心,我已经跟小妹她阿哒提过了,她阿哒也没意见,只要你们两个小辈能处好,我和你娘可就等着给你盖房娶媳妇了。” 第72节 潘士松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娶媳妇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潘阳拍拍潘士松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架势道,“这追姑娘也是有门道的,你说你一天到晚就会跟小妹打嘴仗,人家能知道你对她有意思才怪,你呀,收收你的嘴,说点好听话,她自然就知道啦。” 张学兰在一旁听得乐不可支,道,“潘兆科你少出馊主意,小一辈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发展,我们可别掺和太多,你啊,就想着怎么把士松的房子盖起来就成了,我们到现在连块合适的地皮都没找到呢!” ☆、106.18号一更 盖房地皮的事,潘阳早就有了打算,只是没同张学兰商量而已。 从潘阳记事起,她家就是三间平房,具体位置就挨在潘老五家后面,潘老五家住巷口,潘阳家就住在巷尾,中间隔了三户人家,眼下潘老五家后面还没有一户人家在那儿盖房子,潘阳打算找个时间去问问潘老五,他家后面的地都是谁家的,到时候是换地还是添钱作补偿,都好商量。 眼下潘阳只希望潘士松快点搞定姚祺妹,不过好像有些困难,现在才八三年,如果一切按照原定轨迹发展的话,潘阳是八六年七月份出生的,潘阳听她妈提起过,说和她爸结婚是冬天,那只可能是八四年冬天结的婚了,八三年年初到八四年年末,还有将近两年的时间呐,这么算下来,她爸她妈可真能磨蹭。 还有一点,潘阳在心里不止一次考虑过,以后姚祺妹十月怀胎之后生了她,到时候生出来的小娃娃到底芯子是她还是她爷爷? 如果是她,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和爷爷就能各自回到原位了? 这个疑惑一直存在潘阳心里头,越是临近她出生的年头,这种想法出现在心里的次数就越来越多,说实话,这些年来经历的苦难打磨,都快让潘阳忘记原来那个不知疾苦的小公主到底是怎么心安理得享福气的了... 过了正月十五,这个年就算是彻底过完了。潘士勋最先离开家,他要去县城孙师傅那里报道,临走之前,潘士勋特意跟潘阳促膝长谈了一次,保证自己好好学技术,再者希望潘阳能帮他照看王家美和潘燕。 好赖都是老潘家人,只要王家美老老实实的不找事,潘阳是断然不会为难她的。 王家美似乎最近也安分了不少,大约是心里清楚她的靠山即将出远门,以后在老潘家,她就是想再作妖,也没人会再搭理她。 事实上,就是她不作妖,有前面的那些事情摆着,老潘家人对她也爱理不理,反倒是她以前总针对的大嫂秀英,还能同她唠唠嗑,眼下潘士勋也不在家了,后岗头的邻居她都不太熟悉,几乎没有交流,每天王家美只能带着孩子来跟秀英说说话,或者让秀英教她打毛线衣,再不然就是给孩子做小衣裳... 潘士尧本不欲秀英同王家美的多接触,可秀英却道,“我和家美都是这家的儿媳妇,都不容易,我多少能理解点家美,都不理她,她也尴尬,我也没同她多说什么心里话,就是唠唠家常打发打发时间,我要是再不理她,她就真没人来往啦...” 听秀英这么说,潘士尧也就不再多说了,只是叮嘱道,“她要是蛮不讲理,你别让着她,让她得寸进尺。” 秀英笑道,“这个我知道,你就别操这份心啦...你和士松,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 再有个把月,秀英就要生了,因为怀的是双胞胎,她的肚子实在是太大了,行动都很困难,过完年之后,张学兰就不让她再去县城了,让她在家待到两个孩子出生。 就是张学兰不说,秀英也不打算再回县城了,潘士尧和潘士松跑长途基本不在家,潘盈又还小,秀英现在照顾自己都成问题了,潘盈压根就顾不过来,她娘两只能留在家里,好赖潘盈还能跟潘士告玩,她多少也能放心些。 至于潘士尧和潘士松两兄弟,休息了这些天,他们也该继续干活啦,不过临走之前,他们还得帮潘阳去山上钻炮眼,炸石头,老潘家的杂货铺实在太破烂,不能再撑下去了,该翻盖成新的了。 眼下听秀英问什么时候走,潘士尧算了算时间,道,“最迟不会超过二十我和士松就该走了,趁这几天天气好,我们先帮阿哒把石头拉回来。” 有了潘士尧和潘士松两兄弟搭手,潘阳省劲了许多,父子三人每天起早贪黑去山上,连着钻了三天的炮眼,才炸出足够的石头,开拖拉机运回来之后,剩下的就好办多了。 潘阳没准备把杂货铺翻盖多好,盖石头瓦房就成,面积也不用太大,八米长六米宽的大小,至于高度,两米高就差不多了,因为工程量小,潘阳请了四个泥瓦匠,两个大工外加两个小工,最多个把月就能全部整利落。 你要说,难不成盖房子这段时间老潘家的杂货铺就要歇业了? 那不会,潘阳早想到了这一点,利用她村委会委员的便宜关系,暂时在生产队里借了一间空房,把老潘家杂货铺搬到了生产队里照常营业,但是生产队的空房就是给你白用的?也不是,为了让村民们不在背后嚼舌根,潘阳给了生产队十块钱月租钱,虽然这十块钱不见得就真能充公,但至少别人问起时,潘阳还能理直气壮的回一句,“我可不是白用的,交了租金的,不信?你去问问潘士聪是不是这回事。” 等杂货铺开始动工之后,潘士尧和潘士松两兄弟也该回县城了,临走之前,潘士松去了趟姚家村,直奔姚宝忠家,顶着姚宝忠两口子略带讶异的目光,潘士松硬着头皮问道,“小妹呢?我找她。” 还是韩乃云先反应过来,指着村西边的方向,笑眯眯道,“估计在我家园地头呢,打猪草去了。” 潘士松知道姚宝忠家的自留地在哪儿,直接找了过去,离得老远,就见到姚祺妹戴个草帽,正蹲在田埂上打猪草。 潘士松的出现,令姚祺妹惊讶不已,望着眼前这个高高瘦瘦的大男孩,姚祺妹不自在的笑了笑道,“都这个点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潘士松朝西边看了看,这个时候太阳都快下了山,确实是有些晚了,再过一会儿家家户户的烟囱就该冒烟了。 潘士松定了定心神,直接道,“我来找你的。” “找...找我?”姚祺妹指指自己的鼻子,有些不敢看潘士松的眼睛,低头继续打着猪草,闷声道,“找我做什么,要跟我打嘴仗?” 潘士松叹了口气,干脆也蹲了下来,拿过姚祺妹手里的短镰刀,利落的割着猪草,他割完一摞,姚祺妹就往背篓里装一摞。 潘士松低声道,“我找你还就只能跟你打嘴仗了?” 姚祺妹一时没了言语,好半响方才喃喃道,“那你要做什么。” 潘士松瞧了姚祺妹一眼,见向来爽朗大方的姚祺妹,此时脸上也露出了忸怩之色,心知她应该是知晓他的意思了,索性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接道,“我明天就要去县城了,跑长途每个定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家来,你...等我跑一趟长途回来,领你去县城玩几天...” 听潘士松这么说,姚祺妹忙摇头道,“那不成,我才不跟你去县城呢,家里好多活等着我干,再说了,我两什么关系啊,跟你去县城玩几天,那我还要不要名声了...” 别说这个时代了,就是几十年后,一对年轻男女出远门玩几天,也会让人想入非非,就是你真的没做什么,人家也不太相信。 这一点,潘士松确实没考虑到,退一步道,“那玩一天,当天就回来,总成了吧,县城你都没去好好玩过吧,我领你去看电影,逛逛百货商店...再不然我们去市里也成,市里更好玩。” 姚祺妹还是摇头,嘀咕道,“那也不成,我不跟你去...多难为情啊...” 姚祺妹话音刚落,潘士松就扔了手里的短镰刀,一把抓住了姚祺妹的双手,道,“这样呢,还难不难为情?” 潘士松这一举动,差点没惊得姚祺妹跳起来,如果不是顾虑着周边还有街坊邻居,姚祺妹一准要跟潘士松干仗,眼下她不好有太大动作,只能使劲挣自己的手,奈何潘士松手劲大,姚祺妹面红耳赤了,还没能把手挣脱出来,放弃了一般,低声哀求道,“你别这样...被人看见了不好,我们以前不是这样的啊,我们还像以前成不成,我还是喜欢你总跟我打嘴仗,那样我能舒坦点。” 还像以前那样?那怎么成,再像以前那样,姚祺妹仍旧只会把他潘士松当成个弟弟,他潘士松想当的是她男人,可不是什么狗屁弟弟。 潘士松不放手,嘴里道,“你喜欢了,可我不喜欢,我就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跟我处对象。” 伴随着潘士松这句话,姚祺妹感觉自己就差一把火,她就能全身都烧着了,急道,“你先松开我的手,好赖我有对象了。” 听姚祺妹提起那块木头,潘士松就有些火大,声音拔高了些道,“你那算什么对象,大爷和大娘都不会同意的,你跟不跟我处对象,不跟我处,我就不松手。” 潘士松的声音有些大,此时还在地里劳作的街坊邻里们,已经有人不住往他们这么看,姚祺妹气得想唾他,恼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皮没脸,你不要脸了,我还要呢,最起码得先松开手,让我想想啊。” 反正也是没皮没脸了,潘士松也不怕再没皮没脸些,有些话不说清楚,等他去县城之后,就更没机会说清楚了,他可不想再跑几趟长途回来,听到姚祺妹又说了几个对象之类的话,那样他会被怄死。 听出姚祺妹话里的松动,潘士松嘴角忍不住溢出了笑,坚持道,“那就拉着手想,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我松开。” 姚祺妹绝对有理由相信潘士松真能干出这种无赖事。 这两人就跟个斗鸡似的,大眼瞪小眼,都在较劲。 最后还是姚祺妹先败下了阵来,气恼道,“行行行,我答应你了还不成,现在能不能松了手?” 潘士松心里一阵狂喜,却还是打鼓,犹疑道,“真的?” 姚祺妹瞪眼道,“你到底放不放,再不放我可喊人了,我也不怕什么丢不丢脸了,惹恼了我,信不信我拿镰刀把你脑瓜子敲破?!” 潘士松也怕真惹恼了她,慢慢松开了手。 双手得了解放,姚祺妹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抬手锤了潘士松一拳头,起身背起篓子就往家走,只字不提刚才答应的事。 潘士松就知道她没那么好搞定,起身追上去,急声问道,“刚才你答应的,还算不算话?” 姚祺妹顿了脚步,扭头赤红着脸,恼声道,“我刚才答应了什么?我记性不好,可记不住了!” 听姚祺妹这么耍赖,潘士松差点没急眼,亦步亦趋跟在姚祺妹身后,既气恼又失落道,“那到底怎么样你才能答应嘛。” 眼看就到家门口了,姚祺妹不觉放慢了脚步,也不回头,忍着笑丢下一句,“看你表现。” 说完,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了家,好像生怕潘士松撵上来似的。 韩乃云就站在水井口打水,瞧见姚祺妹跟被野狗撵了似的跑了回来,朝她身后望了望,还隐约能瞧见潘士松的身影,忍不住摇了摇头,问道,“士松来找你,跟你说了什么事?” 姚祺妹其实听见韩乃云话了,但她故意装作没听见,只是把猪草倒进了猪圈旁边的猪草槽里,大声道,“晚上吃什么,我烧饭了。” 韩乃云也不是个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既然她闺女不愿说,她也就不再问了,当然,韩乃云之所以这么放心,那也是因为两家长辈都算是提前说好了,只要潘士松和姚祺妹这两个小年轻没什么问题,潘家、姚家那是随时能成为儿女亲家的。 都这样了,韩乃云还有什么好多问的,难不成还要追着她闺女去问,“你两谈对象谈的怎么样了?他都对你说了哪些话?” 如果真这样问,那只会让这对小年轻更难为情,倒不如由着他们发展,只要不做什么出格的事就成。 眼下潘广玲还在坐月子期间,家里的活几乎全包在了姚祺妹身上,姚祺妹打完猪草回来,就没闲着,和面烙饼,擀面条,炒雪里蕻,还得抽空把鸡鸭鹅喂了,还有猪草,也得抽空剁了。 等吃完晚饭,忙完所有的事,姚祺妹才全身放松的躺在床上,身体得到了休息,脑子自然就开始活络了,脑子里不停的想着傍晚的事,想着潘士松对她说得每一句话,还有紧抓着她的手... 姚祺妹忍不住就笑出了声,这臭小子,看不出来他居然在打她的主意,还这么大胆的跑来跟她直说,她不答应,她还抓着她不放手,怎么的,还想耍无赖啊... 可她居然还就应下了要跟他处对象的事,说实话,姚祺妹心里头清楚的很,她不讨厌潘士松,甚至心底里隐隐是喜欢他这样的,喜欢跟他打嘴仗,想着若是以后两人真成了一家,天天打嘴仗也挺有意思,总比她一个人唱独角戏,另一个闷不吭声要有趣许多... 情窦初开的少女啊,因为这件事,折腾的翻来覆去,半宿都没睡着。 姚祺妹睡不着,潘士松又何尝能睡得着,别看潘士松又是耍赖又是强硬的逼姚祺妹答应了跟他处对象,可这个大男孩也是头一次对姑娘这样呢,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尤其还是在姚祺妹总把他当弟弟的情况下,他能不怄嘛,想着等他走了之后,姚祺妹还有可能相别的对象,潘士松就更怄,更睡不着觉了。 睡不着的潘士松,大半夜的干了件更疯狂的事,在老潘家都睡下之际,潘士松竟偷偷从床上爬了起来,推了自行车打手电筒又去了趟姚家村。 此时都已经十点多了,劳作一天的老农民们这会儿早就进入了梦乡,姚宝忠两口子也不例外,已经呼呼大睡了。 姚祺妹的房间和姚家主屋不联在一块,她的屋子就紧挨着厨房,不大的地方,搁一张床之后几乎就没了空隙,这地方原本是被韩乃云拿来当粮仓使用的,只是姚祺妹眼见大了,不再适合跟两个弟弟睡一间屋,韩乃云这才把粮仓收拾了出来,在里头铺了一张床,当做姚祺妹的小房间。 小房间对着大门外有个不大的窗户,冬天漏风,被姚祺妹用报纸给糊了上,眼下潘士松就趴在这个小窗户口,低声喊姚祺妹。 姚祺妹睡得正迷糊呢,隐约听见有人在喊她,听声音居然还是潘士松,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没想到是真的,这货就在她的窗户口一声又一声喊她。 姚祺妹低声应了一句,“别叫,我听见啦。” 说着,起身披了件衣裳,出去把门开了缝,放潘士松进来。 现在到底冬天还没完全过去,夜里头还很冷,饶是潘士松这会儿胸腔火热,也被冻得打嘚瑟。姚祺妹让他进了屋,她自己嫌冷,赶紧爬上了床,既恼潘士松跟个无赖似的,半夜了还来打扰她休息,可又有点心疼他被冻得哆嗦,忍不住低声道,“大晚上的,你这是发什么疯,傍晚才来过,现在又来做什么?” 潘士松挨着姚祺妹的床沿坐了下来,黑灯瞎火的,他也看不清姚祺妹,就把手里的手电筒打了开,屋里瞬间亮堂了,潘士松瞅了一眼面上挂了丝笑容的姚祺妹,心里仿若是有了底一般,低声道,“我明个就走了,睡不着,想同你说说话。” 姚祺妹长长的哦了一声,干脆把枕头垫在了自己后背,靠在了墙上,道,“想说什么,说吧。” 还能想说什么,就是想弄清楚,她傍晚说答应跟他处对象的事,到底有没有糊弄他。 没确定下来,他心里就慌慌的,定不下心来。 潘士松瞅了一眼姚祺妹搁在床沿的手,不动声色的把自己的手搁了过去,碰到了姚祺妹的中指指尖。 姚祺妹像是碰了电一般,慌忙的缩了回去,没好声道,“你这人,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做什么。” 其实姚祺妹也不是讨厌潘士松这么说,她是心慌,也不知是心里作祟还是什么,只要被潘士松碰到,她就没法正常思考,心脏跟上了发条似的,不受控制的乱跳。 既然被戳破了,潘士松索性朝姚祺妹跟前坐了坐,伸手握住了姚祺妹的一只手,到底是火旺,进屋这一会儿的功夫,潘士松的手就暖和了过来,反倒是姚祺妹的手,跟冰块似的,冰凉冰凉。 潘士松笑得有点狗腿,道,“我手暖,给你捂捂手。” 姚祺妹挣了两下没挣开,也就由着他了。 瞧出姚祺妹的不讨厌,潘士松更得寸进尺了些,又往姚祺妹跟前挪了挪,像是一定要得到答案般,又问道,“傍晚你答应的,我能当真话吗?” 姚祺妹咬着下嘴唇,酡红着脸,不吭声。 潘士松晃了晃她的手,察觉到姚祺妹的难为情,退一步道,“你不用说话,就点头或者摇头...我是认真的在问,无论是作什么回答我都会当真的...你把我当兄弟看,我可不想当你什么兄弟...明个我就走了,再回来还指不定什么时候,你不给我个准话,我这心里头空牢牢的没个底...” 潘士松说话的时候,姚祺妹也不插话,就静静地听着,等潘士松停了嘴,姚祺妹才笑眯眯的问道,“说完啦?说完,那就该我说啦?” 潘士松点点头。 姚祺妹在脑子里理了理头绪,方才慢慢道,“你啊,也不给我个缓冲的时间,冷不丁就跟我说...就跟我说处对象的事,谁能立马给你个准话呀,总得让人家搁心里消化消化,你这么性急,还没等人家想好,又赶着过来追问,让我怎么说呀。” 听姚祺妹这么说,潘士松就知道他还有戏,忙道,“不立马答应我也成,你不能再跟程家村那块木头桩子处对象了,还有,我跑长途的日子里,你可不能跟别人再相亲了。” 姚祺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感情你要是不结婚,我还就不能相亲了是吧!” 第73节 潘士松急了,忙道,“谁说的,我结婚也是跟你结,你相亲也是跟我相!” 姚祺妹噗嗤一声乐了,终是给潘士松吃了颗定心丸,应声道,“成,我答应你,你去跑长途的期间,我就不对象成了吧?要耽搁成老姑娘了,那指定就赖上你。” 得了姚祺妹的保证,潘士松这才乐了,不迭点头道,“我巴不得你赖上我,你放心,我会努力挣钱让你过上好日子。” 姚祺妹吁了口气道,“我才不要什么好日子不好日子的,你跑长途也不是件轻松的差事,你和士尧大哥跟地痞干仗的事,我都听我阿哒说了...挣多少钱不重要,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知道吗?” 这个时候姚祺妹说多少,潘士松自然是应多少。夜深人静,两个小年轻头一回没打嘴仗,说了许久的话,可惜实在是太晚了,姚祺妹不得不撵走潘士松,如果不是怕被双方老子娘发现,潘士松恨不得死赖着不走,在姚祺妹的不停催促下,潘士松才慢腾腾的起了身,就在姚祺妹以为他总算要走了时,潘士松突然弯腰,对着她额头亲了一下。 ☆、107.19号一更 潘士松冷不丁这么一亲,毫不夸张的说,在姚祺妹心中可是掀起了滔天巨浪,震得她半响没回过神,等想起来要跟潘士松干仗时,人家早就跑了,已经占了便宜,哪里还会等着挨她揍... 这边潘士松脚下生风般往家蹬自行车,虽然夜里寒风凛冽,但架不住他一颗心火热,丝毫没觉得冷,一路顶着寒风骑回了家,蹑手蹑脚的开了大门,把自行车提进去,潘士松刚把自行车停放在廊檐下,还没想回屋睡觉呢,就给潘阳叫住了。 潘士松定睛一看,他阿哒就斜靠在堂屋门口,身上皮了件衣裳,趿拉着拖鞋,显然是一副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架势。 潘阳迷瞪着眼问道,“这么晚,去哪鬼混了?” 天知道,潘阳不过是起来上了个厕所,就发现她家停在廊檐下的自行车不见了,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以为遭了小偷,可转念一想,小偷要是进来,也不能单偷自行车啊,鸡鸭鹅都关在笼子里呢,不偷白不偷... 正讶异的时候,大门外传来了骑自行车的响动,潘阳不动声色的靠在了堂屋门口等着,没几时,潘士松就提着自行车蹑手蹑脚的回来了,大晚上的跑出去,潘阳别的不怕,就怕潘士松跟一帮二流子学坏了,所以心里才窝着火,说话的语气也不怎么好。 潘士松自然听出了潘阳话语间的怒气,双手垂在身前,一副认错的架势,老老实实道,“没去别的地方,就...就是去姚家村一趟。” 潘阳慢悠悠的哦了一声,瞬间就明白了,心里的那股气当然也就随之消了,似笑非笑的反问道,“这么晚了,还去找小妹呀?” 潘士松呐呐的挠了挠后脑勺,支支吾吾的嗯了一声,道,“阿哒,我去睡了。” 潘阳唔了一声,点点头,满意道,“真是好样的,快去睡吧!” 潘士松这么晚出去了被逮到,本以为他阿哒会骂他两句,没想到他阿哒竟然还夸他了,这是唱得哪一出?是在变相支持他跟姚祺妹处对象吗? 如果是这样,那真是不要太好。 潘士松还想问一嘴呢,他阿哒已经回屋睡觉去了,一阵冷风吹来,潘士松紧了紧身上的夹克,也赶紧回屋睡了觉。 次日潘士尧、潘士松两兄弟赶了乡里最早的客车回了县城,两兄弟走后,家里瞬间空荡了起来,潘阳一时间还觉着不太适应,尤其是在干体力活时候,就更不适应了,少了两个搭手的,干活都觉着累得快啦,果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但是该干的还是不能耽误,潘阳把杂货铺承包给了两个大工,他只是偶尔去看看,需不需要他买什么东西,其他没什么大问题就行了,至于监工,潘恒春看杂货铺的同时,顺带就能看着这帮泥瓦匠干活。 窑厂在十五之后就开窑了,在征询并得了潘兆丰和姚宝忠的同意后,潘阳在潘家村生产队招了几个小工,自从有了小工之后,他们的工作量瞬间降低了许多,不用每天累死累活的干了,潘阳也得以脱身去整些别的。 抽了个时间,潘阳去寻了潘老五一趟,主要还是想问问地皮的事,潘阳想尽早把给潘士松盖房的地皮弄到手,到时候不用着急忙慌,潘士松前脚定下亲事,她后脚就能张罗盖房。 跟潘老五家都是老交情了,潘阳没什么好隐瞒的,一五一十把家里的情况跟潘老五说了一遍,潘老五听后,点头道,“那是该赶紧找地皮了,我家房后面这一片地都是王婆子的,你若是真想换地,那我领你去找王婆子,好赖我跟王婆子那份亲戚关系在,我也能从中说上两句话。” 潘五婶跟王婆子是堂姐妹,所以王婆子还该喊潘老五一声妹夫,按道理说有这层关系在,潘老五确实好说话,可临着去王婆子家,潘老五还是对潘阳道,“兆科啊,说实在的,这事我心里也没底,要是换成别人,差不多我就能给你办成了,我这个小姨子,你也是知道...唉,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特迷信,什么事都要讲一个说法,你看着,换个地皮,她都得去算算能不能换。” 王婆子可是他们户上户下有名的神婆,别说在他们潘家村生产队了,就是搁乡里,提到王婆子,大多数人都知道这名号,基本上哪家有事算个日子,或者小孩吓着了,再或者哪个碰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都来找王婆子,以前潘阳从记事起,王婆子就已经过世了,她一直不知道王婆子这号人物,也就在变成她爷爷潘兆科之后,得以见过王婆子两回,每回还都是在村里开会这种大场合下,私下里并无交集。 老潘家若是遇上结婚搬家这种大事,也都是张学兰出面去找王婆子给算的日子。 虽说潘阳跟王婆子几乎没交集,但也听张学兰说过王婆子喜欢抽烟,所以途径里杂货铺,潘阳从杂货铺里顺带揣了两包香烟在兜里,想着等会儿少不得要派上用场。 王婆子四十来岁就没了男人,跟着两个儿子一块生活,虽说是跟着两个儿子生活,倒不如说是她在养活两个儿子。王婆子可不简单呀,每回来找她办事的人,少不得要给她点的好处,不是送东西就是给钱,哪怕她不跟着儿子,照样能过得很好,反倒是她两个儿子,懒驴上磨屎尿多的人,一天到晚游手好闲,什么也不干,儿子是这样,现在孙子又是这样... 潘阳跟潘老五进去的时候,王婆子正在院子里喂鸡,潘老五笑呵呵的喊了声,“大姐,在家忙活着呢。” 王婆子把手里的葫芦瓢放在了地上,任由鸡仔啄食,把潘老五和潘阳都招呼进了家,上下打量了一眼潘阳,王婆子扭头对潘老五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什么事呀。” 说完,王婆子拖了个小板凳坐了下来,潘阳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递给王婆子,王婆子脸上露出了笑容,推辞了两下道,“哎呀,来就来了,这么客气做什么。” 潘阳笑道,“自家东西,不值钱。” 王婆子这才接了下来,撕开封条,抽了根烟出来,熟练的点上,吸了一口方才道,“不错,好烟。” 潘阳心道,一块多一包的香烟能差到哪去... 几句开场话说下来,气氛还算融洽,潘老五搓搓手,斟酌道,“是这样的大姐,兆科家老三到了成家年纪了,兆科想用我家后面那块地方给他老三盖个房子,那块地正巧是大姐你的,我寻思跟大姐商量商量,兆科准备用别的地方跟你换。” 闻言,王婆子蹙起了眉头,喃喃道,“换地方是个大事呀,不成,我得考虑下,算算这地能不能换,这样...兆科,你把你生辰八字留下,我算算跟我家相冲不相冲,要是不冲的话,有老五在,我们都好商量,要是犯冲,那对不起,你给我再多好处这地都不能换。” 还真叫潘老五给猜中了,王婆子这人什么事都要算一算,才能决定成不成。到底是有求于人,潘阳瞅着潘老五一眼,见潘老五在给她使眼色,潘阳就把自己的生辰八字给了王婆子。 潘阳倒是想给她爷爷的,可她只知道她爷爷生日,但具体的出生时辰她不知道啊。 王婆子笑呵呵道,“兆科,你放心,你这生辰八字我是不会透露给别人的,等我算出来了,不管成不成,我都让老五给你个信儿。” 其实潘阳没把对生辰八字这事放在心上,她在心里已经有了打算,王婆子若是不同意换地,那也不是就没办法了,她可以从王婆子两个儿子身上下手,王婆子那两儿子,无论哪一个,都是见钱眼开的老货,大不了她贴些钱进去再用地拿来做交换,只要能办成这事,多少钱都好商量。 王婆子倒也没耽误时间,中间只隔了一天,就让潘老五带话给潘阳了,说是可以换。 这下可把潘阳乐坏了,要知道,她可是都准备好跟王婆子大儿子做交换了,眼下王婆子能同意,那是再好不过。潘阳没敢耽搁,当即又去了王婆子家,商量用哪块地跟王婆子换,潘老五家后面那块地估计有半亩左右,临着去王婆子家的路上,潘阳已经想好了,老潘家山上、坝下还有底湾的地,随王婆子开口要,要哪块就换哪块。 其实只要不犯王婆子的忌讳,王婆子倒也不算斤斤计较的人,听潘阳说了老潘家有哪些地,思量之后,王婆子直接对潘阳道,“就把你家底湾的地随便哪块给我五分就成,山上、坝下的地我可不要,不是干旱就是洪涝,换过来了还不够我头疼的。” 见王婆子说话挺直接的,潘阳当即笑道,“成,就按你说的,我拿底湾的地跟你换。” 两下商量好用哪块地更换之后,潘阳请潘老五做个公证,手写了一式两份土地更换证明,两人都在上面签字按手印,等弄完之后,这地就算是正式易主了。 等所有手续都整完之后,王婆子瞧了一眼潘阳,还是没忍住,低声对她道,“兆科啊,都是自己人,我就跟你直说了,昨天我算了下你的生辰八字,你这人阴气有点重啊,你一个老爷们阴气重,可不是好事,要不要我想法子给你破一下?” ☆、108.19号二更 听王婆子这么说,潘阳心里咯噔一下,忙连声道,“不用不用,我不相信这些。 ” 王婆子疑惑的上下打量了潘阳几下,这才慢吞吞道,“那行吧,这事看你,你什么时候想破了,来找我。” 潘阳胡乱应付了两下,这才拿好换地证明,同潘老五一块出了王婆子家。等走远了,潘老五才道,“兆科啊,王婆子那人就是神神叨叨,她说什么阴气不阴气的,你也别搁在心上,都新社会新时代了,那谁不都说过,我们得相信科学。” 潘阳笑呵呵道,“五叔你放心,我没把这事搁心上。” 听潘阳这么说,潘老五也就不操心了,只是道,“成,反正现在地皮也换好了,等这季庄稼再收完,下一季你们就该种我家后面那块地了。” 可不是,潘老五家后面的那五分地,潘阳不准备用来种粮食了,直接开个小菜园得了,多种点菜自家吃,吃不完就拿去卖,离家近,打理起来也方便。 回家之后,潘阳把换地证明交给了张学兰,叮嘱她保存好,可别整丢了。眼下张学兰也不再把钱啊票据啊塞在破瓦罐里了,家里年前刚做了个半人高的衣柜,上面带了把锁,但凡钱啊票据啊什么的,张学兰一股脑全锁在柜子里。 潘阳就笑,“你可当心着,哪天小偷来偷东西,一准先瞧见你这带锁的柜子,到时候别说你上一把锁了,就是十把锁,人家都有本事给整开,你里面藏的值钱东西还能给你留一分?” 不说还好,听潘阳这么一说,张学兰越想越觉得会这样,整得她寝食难安,再不敢把所有私房钱还有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放在一块儿了。张学兰也会想法子,把私房钱分开了放,这里藏一点那里藏一点,还专挑不起眼的地方,譬如地窖里的某个拐角,面缸、米缸里,还有花坛的某块砖头下... 潘阳眼瞅着张学兰藏了这么多地方,忍不住道,“这么些地方,你能记得住吗?万一...” 这回不等潘阳说完话,张学兰就没好气打断道,“别给我说破嘴话,我搁在哪儿我记得清楚,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还能专挑这几个地方去收钱?” 潘阳想想也是,最多别人不小心看到了,也只能拿掉一处钱,张学兰一处地方也就藏个十块八块的,就是丢了也没那么心疼,不过话说回来了,谁又能一定就知道钱藏在哪儿呢? 起初张学兰心中还记挂着这事,后来忙活的事多了,也就抛在了脑后,尤其还是在秀英生完孩子后,可把张学兰忙活坏啦,还真让她男人给说中了,这回她真抱上了孙子,还是一抱两个! 秀英在乡里生完孩子回来,刚进家门,张学兰就让潘阳连着放了两挂炮仗。 他们这边,也只有家里生了男孩,才会这么兴师动众的买一挂炮仗来放,也可以说这是在变相的向别人家炫耀。 这回老潘家放的可不止一挂炮仗,而是连着放了两挂,为啥要这么放?因为老潘家连来了两个孙子呀! 托这两挂炮仗,街坊邻里可都知道了秀英生两个男孩的事,平时同老潘家要好的,也都上门来看望了,张学兰一次得了两个孙子,乐得快找不着北,还没等秀英娘家来人呢,就开始煮红鸡蛋了,只要是上门来看的街坊邻里,张学兰每人都发一个! 连着发放了两三天,过来看的人才陆续减少了,身为妯娌,王家美也领潘燕过来看了几回,只不过每次她都挑饭点过来,并且一坐就不走了,若是秀英招呼她留着吃饭,王家美也不客气,直接就留了下来。 因为秀英刚生完孩子,生的又是两个男孩,不用潘阳叮嘱,张学兰每天早上都起个大早,赶去乡里的集市上,买最新鲜的草鱼、猪肉或者羊肉,再不然就是把家里的老母鸡杀了熬汤,反正顿顿都见荤腥... 荷包蛋秀英一口气能吃十来个,别说十来个,就是二十个,张学兰都不会说一句不是,每顿都打足了荷包蛋管秀英吃个够,生怕秀英奶水不足,喂不饱两个小孙子。 托秀英的福,老潘家伙食每天都很好,王家美瞧见过一回两回之后,还能愿意走嘛,要知道,自打潘士勋去了县城,剩她和潘燕在家,她们娘两为了省钱,平时都是随便对付两口,肉末星子已经许久没见了,眼下有这么个蹭饭的好机会,王家美能错过么。 对于王家美这种行为,潘阳也不说什么,她还是那句话,只要王家美老实点,不闹矛盾,就是吃他们点喝他们点也都无所谓,况且张学兰现在对秀英这么上心,都是媳妇,潘阳也怕王家美借口找事。 吃点就吃点吧,难不成吃两口还能把他们吃穷了? 这个时代通讯困难,电话还未普及,要么发电报,要么写信,无论这两样哪样都不方便通知潘士尧,是的,秀英都生完孩子好几天了,潘士尧还不知道他当爹了。 好在潘士尧在心里头计算过秀英的生产日子,再跑了一趟长途之后,大卡车途径他们乡里,让田旭刚把卡车开回县城,潘士尧和潘士松两兄弟都从乡里下了车。 说来也巧,这两兄弟才刚在街口下车,还没走几步呢,姚祺妹就在后头大喊了几声,推着个自行车,车把手上挂了个篮子,从菜市里匆匆挤了出来。 见潘士尧和潘士松兄弟两个胡子拉碴的模样,姚祺妹猜测他们可能是刚到乡里,还没回家,忍不住笑着对潘士尧报喜道,“士尧大哥,秀英嫂子头几天生啦,生了两个大胖小子!” 潘士尧顿时咧嘴乐了,挠挠后脑勺,像是不相信一般,又问了一遍道,“生了两个大胖小子?” 姚祺妹晃晃搁在自行车把手上的篮子,笑道,“当然是真的了,我骗你做什么,一早我娘就让我砍肉了,我正准备去看看秀英嫂子呢,我阿哒娘他们下午就来。” 秀英生了两个大胖小子,潘士松听了不免替潘士尧高兴,连声道,“大哥,还傻站着做什么,赶紧回去看看我两个大侄子呀!” 说着,潘士松把姚祺妹手中的自行车接了过来,推到潘士尧跟前,催促道,“大哥你先骑车回去,我跟小妹在后面走。” 姚祺妹也道,“就是,大哥你赶紧先回去吧。” 眼下潘士尧迫不及待要回去看媳妇孩子,就不客气了,跨上自行车脚下生风般急蹬了回去。 打从上次离家,潘士松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回来了,自然也就没机会见着姚祺妹,等潘士尧走了之后,潘士松才忍不住伸手拉住了姚祺妹的手。 刚碰着手,姚祺妹跟触电似的,忙甩了开,扭头看看周围,见没人注意他们,这才压低声音嗔道,“这是逢集,人来人往的,叫人瞧见了多别扭!” 潘士松嘿嘿笑了,把姚祺妹手里的篮子拎了过来,催促她道,“那快走,等没人的时候,我再拉你。” 姚祺妹白了他一眼,丢下一句不正经,气恼的快步走在了前头。 姚祺妹虽然步子走得快,但招架不住潘士松腿长步子大呀,三两步就撵上了她,和她并排走。 潘士松这趟长途跑的远,都快到边境地带了,连天加夜的跑长途,也没空打理自己,连着穿了十几天的衣裳脏的不成样子,裤腿上还因为上下车卸货被挂破了个洞,下巴上的胡子已经冒了出来,青青的围了一圈,脸也两天没洗了,仔细看还有一抹柴油印子。 察觉到姚祺妹在看他,潘士松低头瞅瞅自己邋里邋遢的样子,不好意思掸掸衣角,笑道,“太脏了,回去我就好好洗洗。” 潘士松干窑厂的时候,多脏的一面姚祺妹都见过,她哪里是嫌弃他脏呀,而是心疼他跑长途累,比上次离开家之前,潘士松又瘦了。 姚祺妹忍不住问道,“这趟怎么样?跑得还算顺当吗?” 潘士松不欲让姚祺妹知道其中的龌蹉,专挑好得说,“还挺顺利,这趟我们往西南边境跑,那边山多,拐拐绕绕的,好几回差点迷了路,问当地人吧,还不太能听得懂他们的话...哦对了,我从那边给你买了样东西。” 说着潘士松把东西从上衣口袋里掏了出来,是面镜子,后背是镂空花纹,银色的,带着西南地方特色。 姚祺妹接过来前后看了看,爱不释手,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却止不住泛甜,打量了一番后,姚祺妹又道,“得花不少钱吧?” 潘士松不甚在意道,“花不了几个钱,只要你喜欢就成。” 姚祺妹笑了,“这么好看,我当然喜欢了。” 第74节 见她笑,潘士松也跟着发乐,道,“那下回去别的地方,我再给你带点别的地方特色。” 闻言,姚祺妹忙摆手道,“别给我带那么些,太浪费了,你辛苦挣点钱不容易,有这一个就行了。” 潘士松挠挠头,嘴上虽然应了下来,可心里是不是这么想就不一定了,这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还不知道到底这么谈对象,不过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摆在他眼前的,潘士尧和秀英的例子,潘士尧平时是怎么爱护秀英的,潘士松跟他们住一块,都看在眼里头,以前他还打趣潘士尧,说他两口子黏糊糊的不嫌腻歪,可现在他才知道,男女情爱这些事是怎么腻歪都不够的。 且不说潘士松和姚祺妹两个小年轻在后头怎么腻歪,这边潘士尧飞快的骑自行车往家赶,一进家门,甚至都来不及搭理他老娘,一阵风似的刮进了西头间,逮着秀英就是一阵猛亲。 原谅这个已经二十好几的大男人,在这件事上还是这么幼稚,秀英还在奶孩子呢,被这个胡子拉碴的大男人逮着亲了几口,下巴上的胡子蹭的她脸上酥酥麻麻的,秀英推了推他,酡红着脸蛋嗔道,“家里都是人,别这样...再把孩子给惊到了...” 听秀英这么说,潘士尧才讪讪的笑了,紧挨着秀英,歪坐在床头看秀英奶孩子,秀英已经奶好老大了,现在拱在她胸前闭着眼使劲喝奶的是老二。 两个小家伙已经不像头两天那样红彤彤皱巴巴的难看了,开始变得白嫩起来,可还是比寻常孩子小,小小的脸蛋只有潘士尧三个手指头并起来那么宽,潘士尧压根不敢碰他们,生怕把他们碰坏了。 倒是秀英,奶好了老二之后,就把包在小包被里的小家伙递给了潘士尧,笑道,“你心心念念的儿子,还不快点抱抱?” 潘士尧深吸了口气,把这个几乎没有分量的小东西抱在了怀里,哪怕他已经当过了父亲,这会儿还是僵硬的不行,生怕有什么闪失,吓到还在睡觉的小东西。 潘士尧又越过秀英,瞅了瞅里面的老大,长得差不多样的两个孩子,要是搁在别的地方,潘士尧还真分不清谁是老大,谁是老二,潘士尧低声问秀英道,“怎么分别老大老二的?给取名字了吗?” 秀英指指包裹老二的小包被,上面栓着红色毛线,秀英笑道,“红色毛线的是老二,蓝色的是老大,至于名字,大名阿爷和阿哒还没想好,小名阿哒说就喊兄弟两个小大、小二。” 潘士尧不住点头道,“这个小名好记。” 说着,他忍不住拿手戳戳小二的脸,喊道,“儿子唉,我是你爸。” 此举惹得秀英止不住发乐,小夫妻两个坐在屋里说了好一会贴心话,潘士尧这才想起了他闺女,里里外外扫了一眼,没见到小丫头的人影,问道,“丫头呢,哪去了?” 秀英道,“一大早就跟他小叔叔出去疯去了,小丫头这两天可气着我呢,说我只疼弟弟,不疼她了,晚上都不乐意跟我睡觉了,天天晚上跟她姑睡。” 秀英这话可算是给了潘士尧一个警醒,如今他和秀英有三个孩子了,在对待孩子方面,稍有偏差,就会惹得另外一个孩子不高兴,潘士尧自认不是个重男轻女的人,儿子闺女都一样好,可不能有了两个小子之后,忽略了他闺女。 思及此,潘士尧道,“闺女也好,可不能忽略了闺女呀。” 秀英叹了口气,无奈道,“我倒是想不忽略呢,现在一下来了两个小子,我忙活他们都忙活不过来啦,潘盈那小丫头我实在是照顾不过来。” 闻言,潘士尧伸手揽过秀英的肩膀,道,“实在不行,晚上抱一个孩子让阿哒和阿娘帮我们带一下。” ☆、109.20号一更 秀英还真有过让张学兰帮忙带孩子的念头,可她又张不开嘴,主要是看公婆白天忙得脚不沾地,晚上要是还让老两口帮忙整孩子,那也太累了,哪像她,天天躺在床上,除了奶孩子还是奶孩子,其他事基本不用她操心。 实话说,秀英觉得她进了老潘家门已经十分幸运了,她男人疼她,几乎不跟她吵架,公公待她没话说,婆婆吧,刚来老潘家时还有些矛盾,这两三年来,她们住在一块的时间少,俗话说得好,远了香近了臭,她跟婆婆基本没红过脸,小叔子小姑子都不错,她坐月子,潘盈基本上是他们带的,就连她换下的衣裳,也都是小姑子洗的... 她都这样舒坦了,还怎么好意思再提让二老带孩子的事。 思及此,秀英摇头道,“我自己整能行,家里都这么忙了,就别让你娘再操心了,潘盈就让士云带她睡几天,小丫头闹脾气也闹不了几天,我哄哄她就好了。” 潘阳和张学兰平时有多忙,潘士尧也不是不知道,听秀英这么说,心道也是,孩子还是他们自己整吧。 小夫妻两正说着话,潘盈从外头疯回来了,进屋就扑到潘士尧大腿上,爸爸爸爸喊个不停,潘士尧一把将小丫头单手抱起来,左手抱儿子,右手搂闺女,潘士尧笑道,“爸爸走这么长时间,有没有想爸爸。” 潘盈不迭点头道,“可想可想了,做梦都梦见爸爸了...对了,三叔呢,我找三叔,我想他了...” 闻言,潘士尧有点吃味道,“不跟爸爸说说话,就要去找三叔呀。” 潘盈瞧了一眼已经睡着的弟弟,又瞧了一眼妈妈,扣着手指头嘀咕道,“冬梅奶奶说,你和妈妈有小弟弟,就不疼我了,我找三叔去,三叔疼我。” 潘士尧不禁皱眉道,“别听你冬梅奶奶胡说,有了小弟弟,我和你妈还是疼你,只是两个弟弟都还小,你妈不得不照顾他们,等他们再大点,可以跟在你屁股后玩了,你妈就不用那么操心啦。” 潘士尧说的时候,小丫头就低着头扣手指甲,小脸蛋神情有些严肃,似乎是在自我反省,潘士尧说得也不多,点到即止,怕小丫头想太多,潘士尧拍拍她的脑袋道,“你三叔跟你小妹姑姑在后面走,你去大巷口看看,搞不好这会儿他们就到家了。” 潘盈瞪大眼睛道,“小妹姑姑也来了?” 潘士尧知道潘盈喜欢姚祺妹,姚祺妹总爱逗她,还领她去姚家村玩过,眼下见小丫头来精神,笑道,“对,你快去看看吧。” 小丫头哎了一声,连蹦带跳的跑了出去,刚走到大门口,潘士松和姚祺妹就到家了,小丫头嘴里喊着三叔,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跳进了潘士松怀里,死赖在潘士松怀里撒娇,不愿意下来。 许久不见,潘士松也想小丫头了,比起小子,潘士松还是更喜欢女孩,娇娇气气的惹人喜欢,当然,也得分人了,潘士勋家的闺女潘士松就全然无感,一来潘士松打心里不喜欢王家美那人,二来潘士勋的闺女实在太爱哭闹了,不能碰一下,只要不顺心就又哭又闹,吵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潘士松单手抱着潘盈,一手拎着姚祺妹的篮子,跟姚祺妹一前一后进了老潘家大门。 张学兰正蹲在压井口拔鸡毛,瞧见姚祺妹跟潘士松站一块,笑得眼都眯成了缝,对潘士松道,“快,让潘盈去搬张凳子给小妹坐。” 姚祺妹笑道,“不用客气,婶我们都熟人了,我到你家还不随意?” 说着她把潘士松手里的篮子拎过去给了张学兰,道,“婶,这是我早上在集市上砍的肉,还有鱼,拿来给秀英嫂子补补身体,我哥家的小子有点拉肚子,我阿哒和我娘带小子去医院了,下午才能过来。” 张学兰笑眯眯的接过篮子,嗔道,“来都来了,还拿什么东西,你阿哒娘他们够忙啦,什么时候过来玩玩都一样。” 话虽这么说,之前潘广玲生孩子时,潘阳和张学兰两口子可是都去看了潘广玲,现在秀英生了,姚宝忠两口子怎么也得过来瞧瞧,不然还不得落人口舌呀。 张学兰让姚祺妹去廊檐下坐,看张学兰这么忙,她哪能坐得下啊,进屋先去看了秀英和两个大胖小子,同秀英说了会话之后,又出来要帮张学兰洗菜烧饭。 张学兰硬拦着她,推攘了几下无果,也就遂了姚祺妹的意,嘴上虽然说她来者是客,哪有让客人忙活的道理,可心里还是止不住发乐,得亏了她老三上心,不然这么懂事麻利的媳妇可就跑掉了! 有了姚祺妹的帮忙,张学兰就可以先去把老母鸡放大铁锅里煮上了,张学兰在厨房里熬汤,姚祺妹就蹲在压井口杀鱼、剁肉、洗菜... 她干这些活的时候,潘士松哪也不去,就在廊檐下跟潘盈玩,若是瞧见水桶里没水了,他就会放下潘盈,给姚祺妹打点水上来。 姚祺妹瞅了眼厨房,瞧见张学兰朝他们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一副乐不可支的架势,又看了一眼还在压水的潘士松,丝毫没受到影响,姚祺妹忍不住低声道,“你带潘盈出去玩去,干嘛总围着我转,黏黏糊糊的,一会儿你阿哒回来,也该笑我们了。” 哪知潘士松厚脸皮道,“笑就笑呗,我大哥也是这么黏我大嫂的,还有我阿哒,你是没见着,我娘让他朝东他不敢朝西。” 姚祺妹噗嗤一声乐了,道,“感情你家这还是遗传怕媳妇啊?” 刚说完,姚祺妹意识到哪里不对,顿时恼得想去撞墙,反倒是潘士松,笑得肩膀都在抖,还一个劲的提醒姚祺妹,“对,我家就是遗传怕媳妇,我也怕。” 潘士松话音刚落,姚祺妹就抄了些水往潘士松脸上招呼,又羞又恼道,“快过去,别黏在我跟前了,再黏我下回不来了...” 潘士松也怕闹过了头,听了姚祺妹的话擦了手去廊檐下了,少了这人的黏糊劲,姚祺妹就自在许多了,鱼肉菜都整的利利索索。 洗完菜之后,姚祺妹就把菜盆端进了厨房,帮张学兰切菜炒菜。 快晌午的时候,王家美准时赶在饭前来踩点了,一进门,王家美就把刚回蹒跚走路的潘燕放在了地上,随她去跟潘盈玩,她自个则是一头扎进厨房,瞧见厨房的案板上摆着的有鱼有肉,还有打散的鸡蛋,空气里还弥漫着鸡汤的香味,想着中午又能大吃一顿,王家美心里头就快活极了。 王家美先是瞧见案板上的鱼肉了,再然后才看见厨房多了个陌生人,她跟姚祺妹几乎没碰过头,也没人同她说姚祺妹算是老潘家的准儿媳妇了,眼下就笑着招呼道,“来亲戚啦。” 王家美不认识姚祺妹,姚祺妹却在王家美结婚的时候见过她,此时见王家美招呼她了,姚祺妹也笑着回声道,“秀英嫂子生两大胖小子,我过来看看。” 王家美又道,“哪家的姑娘呀,说婆家了没有?” 闻言,姚祺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不能直说我在跟你小叔子处对象吧。 王家美想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的架势,让张学兰多少有些厌烦,直接使唤王家美道,“葱没有了,去拔两根葱回来。” 所谓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王家美中午想在这蹭饭,自然老实听话不少,张学兰让她去拔葱,她就去。 紧挨着老潘家南墙的地方就是小菜园,里面也就排了两行葱蒜,王家美挑大的拔了几根,蹲在小菜园旁边,顺道就把葱给剥了,葱皮再扔回菜园里做肥料。 正剥葱的时候,王家美不小心碰到了围菜园的一块砖,把砖头碰松动了,她正想挪回去,却冷不丁瞧见砖下面似乎压了东西。 王家美环顾了院子里,潘士松领两个侄女出去了,张学兰和姚祺妹还在厨房烧饭,没一个出来的。 王家美小心翼翼的把砖拿了起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砖下面竟然压了二十块钱! 稍微想想,也知道这可能是张学兰存的私房钱了,二十块钱对张学兰来说可能只是她私房钱的一小部分,可对于王家美来说,这无异于是笔巨款,且不说潘士勋在窑厂干活的时候,一个月就二十块钱工资,现在去县城给郑师傅当学徒,一个月还是二十多块钱,好在城里包住,不然潘士勋拿的那点工资压根就养活不了她娘两。 就这样了,潘士勋上趟回来,也没给王家美娘两留多少钱,城里吃饭要花钱,还有人情往复,都得随礼,潘士勋每天还抽烟喝酒,样样都得花,就那二十多块钱工资,你当他能存多少钱? 王家美又回头朝厨房里看了看,张学兰和姚祺妹都在各忙各的,压根没人朝她这边看。 瞅了瞅手里的二十块钱,王家美悄悄地把钱塞进了她的裤口袋里... ☆、110.20号二更 姚祺妹在老潘家吃了顿晌午饭,下午姚宝忠两口子又来坐了一会儿,韩乃云给两个大胖小子各做了一双老虎鞋,又把她孙子刚出生那会儿穿的小衣裳小裤子收拾到布兜里带了过来,对张学兰道,“这些都是我孙子去年穿的,拿来给这两小子换洗。 ” 张学兰忙接了过来,满心欢喜道,“这个好,潘盈小时候的衣裳都不知扔哪去了。” 说着张学兰朝西头间瞅了一眼,见王家美正在和秀英还有姚祺妹说话,没注意她们这边,这才压低声音道,“潘燕出生那会儿的小衣裳都还有,就是...人家不提拿来给秀英用,我也不好张嘴提...” 关于老潘家二媳妇的事,韩乃云没少听张学兰背后嘀咕过,眼下张学兰不过说了两句,韩乃云也就明白了,给张学兰递了个眼色,转而笑道,“还是旧衣裳好使,新的衣裳,等两个小子大点了再给他们穿。” 农村有经验的老妇人几乎都知道,不论家里条件好条件坏的,刚出生的孩子,都不会给他们穿新的衣裳,尤其是贴身里衣,多半都是拾姐姐或者哥哥用过的,套头衫、小里裤还有尿布,越破越好。 为啥要这样?这个年代不比几十年后,布料多粗糙,刚出生的娃娃皮肤嫩,穿新的贴身衣裳会磨皮肤,穿破的就不一样了,穿破之后就布料就会柔软许多,小娃娃穿在身上也舒坦,尤其是尿布,就算家里没有以前用过的,也会把家里现有的破床单给撕成块拿来当尿布,还是那个理儿,破布软和又贴身。 所以农村哪家来孩子了,别人送点破衣裳破尿布过来,主人家也会感激不尽,不比送新的衣裳差。眼下老潘家一下来了两个男孩,就缺小里衣和破尿布呢,韩乃云送这些过来,张学兰可是求之不得。 姚宝忠家三口子一直待到快傍晚,才告辞离开,潘阳欲留他们吃晚饭,姚宝忠忙推辞道,“我们这关系了,还要这么客气做什么,趁着天没黑,我们赶紧家去,家里还一团糟等着忙活呢。” 听姚宝忠这么说了,潘阳也就不再强留,送走姚宝忠一家三口,潘阳看看家里的大座钟,已经快五点了,也该做晚饭了,就对张学兰道,“晚上把中午剩的菜热热,随便吃两口得了。” 张学兰打开菜橱子看了看,中午的剩菜还有不少,她刚把剩菜端到八仙桌上,王家美就端了两个盘子往厨房走,边走边道,“我来帮娘烧炉膛。” 帮忙烧炉膛,那又是要留下来蹭饭的意思了。 张学兰朝王家美翻了翻白眼,嘀咕道,“这还没玩没了了。” 潘阳一旁听到张学兰的嘀咕,叹了口气,拍拍张学兰的肩膀道,“就这样吧,谁让你摊上这么个儿子,还又娶了这么个儿媳妇呢!” 在张学兰的概念里,既然分了家,那就别再黏黏糊糊的过来今天蹭一顿饭明天再蹭一顿,虽说秀英和王家美都是儿媳妇,可当初秀英不愿意分家啊,你王家美吵着嚷着要分家,你想过你的清净小日子,现在清净小日子有了,你又嫌太苦,不愿意过了,试问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你想怎么样还就怎么样了? 心情极度不爽的张学兰,一个晚上都拉长着脸,王家美也不瞎,还能看不出来张学兰的不满?只不过在贪便宜面前,张学兰那点气算什么,只要不是跟她王家美干仗,她都能视而不见,该吃她的吃她的,该喝她的就喝她的。 王家美心里想的是,同样是儿媳妇,秀英成天吃好的喝好的,凭什么她就不能沾点光? 吃饱喝足后,王家美也不管锅碗瓢盆摆着没洗,直接嘴一抹,抱着孩子一扭一扭的回了她自己的小家去,留张学兰气得骂娘,还得收拾碗筷去刷锅洗碗。 等忙活完了这些杂事,潘阳坐在炉膛口烧热水洗手脸,张学兰就例行她每日的‘巡查’,挨个看看她藏钱的那些地方钱有没有少。 面缸里的钱还在,米缸里的也有,地窖旮旯里的钱不少,查到菜园子砖头了,张学兰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怕记错了,张学兰把那一排砖都挨个拿起来看了看,没有一块砖头下压二十块钱。 张学兰当即喊道,“潘兆科,你快出来。” 冷不丁听张学兰这么大喊一声,潘阳以为怎么了,忙扔了火钳子去了院子里,就见张学兰两手掐腰,怒红冲天的瞪着菜园子,恨不得把菜园子戳个洞。 潘阳忙道,“怎么了?” 张学兰恨声道,“潘兆科,我压在砖头下的二十块钱没了!” 张学兰的这一嗓子,可把家里所有人都惊动了,除了秀英以外,潘士尧兄妹几个都纷纷出来看是怎么回事。 潘阳扫了一眼家里所有人,蹙眉问张学兰道,“这钱昨天在不在?” 别的潘阳不敢说,单就家里几口人,潘阳敢保证,她老潘家绝对没有谁会干偷钱这种下.贱事,要知道,老潘家的零钱盒子就放在东头间的衣裳柜上的,虽然零钱不多,但盒子里头有个十块八块也是常事,别说潘士尧妹弟几个不会惦记了,就连潘士告和潘盈两个萝卜头,都没哪一个去看一眼的,家里从来没有少过一分钱,眼下冷不丁就少了二十块钱,潘阳只会把这事朝外人身上想。 毕竟老潘家就住在大巷口,平常过来串门子的人也不少。 第75节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人家外人又哪里会知道张学兰把钱塞在菜园子一块不起眼的砖头下面? 张学兰指着其中一块不起眼的砖头,气恼道,“昨天临睡前,我还特意看了一遍,二十块钱好好的压在这里,就刚刚,我再看就没了!” 潘阳两手一摊道,“那不用说了,肯定是今天哪个拿走了,你好好想想,今天家里来了哪些人。” 张学兰拍手,几欲笃定道,“小妹,再不然就是姚宝忠两口子。” 张学兰话音刚落,潘士松就接过话茬子道,“不可能是他们,他们跟我们家处多少年了,他们什么人,别人不说,阿哒还能清楚?这要是那种人,窑厂每天进账出账这么多钱,还能就没有漏洞?这二年,你看阿哒哪会算账出岔子了?!” 潘士松之所以这么激动,也是因为不愿张学兰这么去想姚祺妹,潜意识里,潘士松就不相信姚祺妹怎么可能为了这二十块钱去干那种丢脸事! 张学兰也是急了,现在听潘士松这么说,她自己回味回味,也觉得是这个理,但老潘家今天除了姚宝忠家三口子来过,就没其他外人进来了啊... 就为这事,扰得张学兰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她睡不着,折腾的潘阳也没法睡。 在张学兰又叹了口气之后,潘阳闭着眼悠悠道,“我看你就算了,这种事死无对证,你就是想破脑袋也没个答案,要说我,我们就当吃个闷亏买教训算了,把你的那些私房钱都收回来,别搁在外头,就藏在我们屋的哪个犄角旮旯处不就成了...” 说到这儿,连潘阳也不止不住叹了口气,道,“这别人要想偷你钱了,你搁哪儿都有人偷...” 倒不是说张学兰又多在乎这二十块钱,而是既然发生了这种事,张学兰的性子,就没法让它就这么翻页过去了,怎么着也得想到几个可疑人物,挨个把人给揪出来。 就在潘阳快要睡着之时,张学兰猛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使劲拍了潘阳两下,连声道,“潘兆科,你快起来,我想到是哪个了,我估计是家美拿了这二十块钱!” 张学兰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毕竟今天她可是让王家美去菜园里拔葱了,除了王家美接近过菜园,其他人,张学兰实在想不到还能有谁。 潘阳被张学兰整得睡意全无,只好也坐了起来,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你又没亲眼瞧见是王家美拿的,这是儿媳妇,可不是你闺女,王家美知道了一准要跟你干仗。” 潘阳说这番话,倒不是要维护王家美,相反,正因为王家美在潘阳眼里不算是自己人,所以她才会格外提醒张学兰不要乱说话,这要是真的也就罢了,若是诬陷,没人会愿意这个屎盆子扣在自己头上,到时候王家美不跟张学兰闹架才怪。 尽管潘阳事先给张学兰打了个预防针,可张学兰这人吧,她心里有火,那是绝对藏不住的,次日王家美再来领孩子来老潘家时,张学兰差点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硬着声音对王家美道,“家美,我菜园子砖头下压了二十块钱,你瞧见了吗?” 闻言,王家美面上一僵,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很快拉长了脸反问道,“娘,你什么意思,你在哪块砖头下压了二十块钱,我怎么可能知道。” 张学兰窝了一肚子火,憋着火气又道,“昨个除了你,可没有谁再去菜园了。” 王家美当即不愿意了,拔高了嗓门道,“昨天就我一个来吗?你怎么不说是姚家那几口子拿的?娘,我可是你儿媳妇,你钱丢了,你不怀疑外人,却来怀疑我?” 王家美这么理直气壮,倒叫张学兰迟疑了下,难不成真不是王家美拿的?是她误会了? 本来张学兰婆媳两说话,潘阳是不准备插嘴的,可要是任由张学兰说,那一准被王家美吃得死死的,这边王家美话音刚落,潘阳就接过话茬子道,“就是因为你不算是外人,所以才直接问你,既然那二十块钱你没拿就没拿,用得着反应这么大吗。” 潘阳这话说得不冷不热,还带了丝嘲讽,顿时噎得王家美说不出话来了,好半响才悻悻道,“我那不是怕娘误会我吗,这个屎盆子可别想往我头上扣。” 王家美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张学兰再多说下去也无益,见张学兰还想再说,潘阳给张学兰使了眼色,喊张学兰道,“晌午了,别扯这些有的没的,烧饭去吧。” 厨房里头,张学兰气鼓鼓的在灶台上炒菜,潘阳就坐在炉膛口给她烧柴禾,这事搁在张学兰心里头让她不爽,连带着也怪起了潘阳,恼怒道,“潘兆科,你干什么跟我唱反调,那钱除了家美可能拿,还能会有谁!?” 潘阳头也不抬道,“你也说了是可能,那就不是百分百肯定,再说你亲眼逮到她了吗?这么一口咬定就是她?” 张学兰哼了哼,不吱声了。 潘阳叹了口气道,“你听我一句,这事就这么地了,你就当是吃了个闷亏...另外,你再放五十块钱压在菜园的砖头下,别的地方都别放,就放在你原来压二十块钱的那块砖下。” 闻言,张学兰止不住瞪眼道,“你脑子坏掉啦,那二十块钱已经叫人偷了,现在还放五十块,这不明摆着还让人给顺走吗?!” 潘阳笑了笑道,“这回你听我的,你要是想知道到底是谁,那就再放五十块搁在那里,还有,家美这事你也别再提了,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们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潘阳好容易才说服张学兰,在菜园的砖头下又压了五十块钱,这人若是贪得无厌,绝对还会有第二次,潘阳只不过是故技重施,等着他上钩而已。 至此,丢了二十块钱这事也就算不了了之,任谁也没再提这事了,家里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端午节的时候,潘士勋休了假回来过节了,潘士尧和潘士松两兄弟刚好跑长途回来,赶上过节。 端午节这天,潘阳把潘士勋三口子都喊了过来,中午老潘家这一大家子就在一块吃顿饭。 大清早,张学兰就去乡里赶集去了,潘士尧兄弟几个抱孩子出去溜达了,秀英和王家美两个,一坐在院子里摘菜,一个在厨房烧水准备杀鸡。 秀英喊王家美,让她从菜园里拔几根葱给她。 王家美嘴里应了一声,当即去靠南墙的小菜园里拔了几根葱,临着从菜园里出来时,王家美停了脚,眼睛止不住的往其中一块砖头上看,盯着看了许久之后,王家美还是没忍住,把砖头拿了起来。 乖乖,这回砖头下压的可不是二十块了,而是五十块! 王家美几乎想也没想,迅速的伸手把五十块钱揣进了自己裤口袋里,还真如潘阳说的那样,这种事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二十块钱王家美都抵制不了那个诱惑,更别说是五十块钱了! 正当王家美心跳如雷却又心中狂喜之时,冷不丁的,潘阳从潘士松屋里出来了,喊了一声王家美,道,“家美,你朝裤口袋里装的是什么。” ☆、111.21号一更 天知道,在此之前潘阳已经注意王家美多久了,她就等着抓她现形的这一天,要是偷钱的是别人,少个三五十块的,潘阳也不会太上心,主要是气,气王家美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居然干这种下.贱事,要是被人给,真他奶奶的给老潘家人丢脸! 今天她偷的是自己家的钱,如果哪天她手贱偷别人家的东西了呢?别人不把她吊起来打半死才怪! 都已经被潘阳抓个现形了,王家美还不承认,死撑道,“我没朝裤口袋装什么东西,阿哒你看错了。 ” 索性她王家美今天也跑不掉了,潘阳就由着她犟嘴,拖了张凳子坐在廊檐下,也不发火,反倒是心平气和的对王家美道,“家美,你看看什么时候把你阿哒喊过来,他要是没空,我去也成,这事我得让他知道,他该领你回去好好管束你了,我老潘家要不起这种丢人的媳妇。” 潘阳说这番话,无异于是在变相的告诉王家美,要潘士勋跟她王家美离婚。 其实两人连打结婚证的年纪都没到的,说离婚都是抬举她王家美了,说难听点,那就是撵她滚蛋。 潘士勋和王家美结婚前闹得那一出,王家美至今还记着,现在听潘阳这么说,王家美脸上一阵红白交错,慌忙道,“别让我阿哒知道,他会打死我的。” 但凡要点脸的家,都容不下一个手脚不老实的闺女,还不够丢老祖宗脸面的,分分钟能领回去直接打死。 说话间,潘士勋肩膀上顶着闺女回来了,甫一进门,就察觉到气氛有些僵硬,朝他阿哒看了去,瞧见他阿哒脸色难看得很,潘士勋呐呐道,“阿哒,怎么了...” 潘阳捏捏眉心,不去看已经被吓得手足无措的王家美,拿手指指她,道,“你问问你媳妇是怎么回事,让她跟你说,我都嫌丢人,张不开嘴提这事。” 潘士勋脸色变了变,转而看向王家美,急声道,“你又跟阿哒吵架了?又为什么吵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家美到底已经二十来岁的人了,此时但凡有点羞耻心的人都张不开口说这种丢人的事,王家美也不例外,偷钱被公公抓了个现形,还要她当着她男人的面承认,让她怎么说! 羞愤欲死的王家美当即就抽噎了起来,就差没给潘阳跪下了,不停对潘阳哽咽道,“阿哒,我知道错了...” 王家美边说边把五十块钱从口袋里掏了出来,搁在距潘阳不远处的长板凳上,低声道,“前头的二十块钱...我也会拿给娘...” 话都说这么开了,潘士勋要是再弄不懂是怎么回事,那真是白活了。潘士勋抬眼在院子里扫了一圈,除了在厨房烧炉膛的秀英,家里没有其他人在,可尽管如此,用不了明天,家里所有人都会知道,他潘士勋的媳妇是个会手脚不老实的女人,以后她无论到哪,别人都会防着她,不管她有没有再偷东西,在她身上都会被贴上个小偷的标签。 如果现在地上有个缝,潘士勋都恨不得钻进去再也不出来丢人现眼。 他潘士勋自认不算是什么好东西,可也坚决不会干手脚不老实的事,这是老潘家人的大忌,眼下他女人可真会给他长脸啊! 潘士勋恼得胸腔里似乎都能随时喷出火来,甩手就给了王家美一个大耳刮子,潘士勋几乎用了十足的力气,当即把王家美扇在了地上。 这还不够,又连着踢了两脚。 我坐在潘士勋怀里的潘燕顿时被吓得哇哇大哭,小孩子虽然还不懂什么,但还是会感受气氛,见她妈被打,大哭着要从她爸怀里下去。 王家美被连着揍了几下,早就蒙了,不敢相信刚才那几下真是潘士勋动手揍的,以往她和潘士勋再吵架再干仗,潘士勋都不会下重手,最多由着王家美推攘几回就算了,可眼下她居然被连着揍了三下?! 王家美也不是吃素的,反应过来之后,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扑上去跟潘士勋干仗,又撕又咬,把能使上的劲全使了,干仗就算了,还得把老潘家祖宗十八代拉出来问候一遍。 秀英方才在厨房就听出不对劲了,怕尴尬,一直没从厨房出来,她想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可现在这夫妻两竟干起仗来了,秀英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从厨房一溜烟跑了出来,瞧见潘阳已经把大哭中的潘燕抱到了一边,也没有上去拉架的打算,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急声道,“阿哒,我去把士尧他们都喊回来?” 说完,不等潘阳说话,忙跑了出去找潘士尧,潘士尧哪也不会去,只会顶着潘盈在杂货铺门口看村里的老头子们下棋。 秀英出去没几时,潘士尧和潘士松兄弟两个就都回来了,老潘家院子跟遭了炮轰似的,板凳砸坏了一个,四条板凳腿散了一地,自行车也倒了,搁在二层石台阶冷着的稀饭碗也被砸了... 再看潘阳,拉架拉了两次无果之后,干脆任由潘士勋夫妻二人打个头破血流,在一旁止不住叹气。 潘士尧忙把潘盈递给了秀英,和潘士松兄弟两个一起上,把潘士勋抱住,拖拽到了一边。 论干仗,王家美哪能干的过潘士勋啊,自然被揍得不轻,她吃了亏,怎么可能愿意就此罢手,潘士尧和潘士松兄弟两都拉住潘士勋了,王家美还叫嚣着要扑过去跟潘士勋干仗。 王家美这副架势,潘士松也急眼了,吼了一句道,“好了!我跟大哥都拉开了,你还打有什么意思,真要松开手了,吃亏的还是你!” 话虽如此,王家美还是扑上去狠狠挠了潘士勋两下,哭闹道,“潘士勋,有种你打死我啊,打不死我你就是狗娘养的!” 这句狗娘养的好巧不巧就给赶集回来的张学兰听个正着,张学兰一看家里一团炮轰,再看王家美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嘴里头还骂着狗娘养的。 狗娘养的可不就是在骂她么。 张学兰当即就不愿意了,摔了篮子,怒气冲冲朝王家美走来,道,“说清楚,你再骂谁狗娘养的?!” 话音刚落,张学兰就已经扑了上去,和王家美撕扯成一团,这两个女人干起仗来都是厉害角色,互不相让,又撕又扯,扭打作一团。 饶是潘阳变成她爷爷之后,经历的糟心事够多了,也没见过眼下这种阵仗,气得跳脚,吼了两声没人理睬她,潘阳也是急了,随手操起暖瓶就朝院子里砸,暖瓶里有早上才装的热水,这么贯在地上,砰的一声就炸开了,倒是把所有人都吓了个激灵,这才住了手。 眼瞅着这一团乱遭的景象,潘阳都给气得笑了两声,两手掐腰道,“谁他妈再敢动手一下,就全都给我滚蛋!娘的狗东西,当老子是死人?!老子还没死呢,在我面前唱得是哪一出!” 说着潘阳先指着潘士勋,怒道,“潘士勋,你要还是我儿子,立马把这女人撵回她王家村去,这种女人不能要,你要是不把她撵回去,你就跟着一起滚蛋,我管你三加二十一,后岗头的房子不准住了,都他妈给我滚去要饭去!” 潘阳话音刚落,王家美哇得一声就哭了起来,指着潘阳喊道,“杀人啦,没天理啦,摊上个这样的公婆,公公撵我走,婆婆还打我,我没法活啦。” 索性也丢人了,王家美不怕更丢人,扯着嗓门子大喊,力图把左邻右舍喊出来,帮她说理。 正赶上过节,左邻右舍基本都有人在家,王家美这么一喊,住在老潘家周围的人都闻声赶过来了,瞧见这副阵仗,瞬间也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干仗这种现象在农村来说是常有的事,夫妻两干仗,婆媳两干仗,父子两干仗... 很显然,老潘家是一次性把所有仗都干全了。 村里几个中年妇女把王家美拉到了廊檐下,充当说客的角色,不停地劝说王家美能忍就忍,说着家和才万事兴的大道理。 王家美扯着嗓子喊道,“我他妈都被打成这样了,还家和万事兴?去他奶奶的,老潘家人死绝了都跟我没关系!你们看看这家人还讲不讲理了,儿子打我就算了,婆婆也要过来揍我,大伯子小叔子拉偏架,就连公公都不管管他儿子...我还能活得下去吗!” 不管这场干仗是由什么而起,眼下王家美这副鼻青脸肿的模样,在左邻右舍看来,绝对是弱势群体,人家王家美说得对啊,老潘家也太欺负人了,怎么能全家人联合着一起打她一个呢?! 广臣她老娘在这群妇女中年纪是最大的,比潘兆科还要大个十来岁,当即就冲潘阳骂道,“兆科啊,学兰糊涂,你也跟着一块胡闹?家美好歹是媳妇,你也管管你儿子,哪能这么揍媳妇啊!” ☆、112.21号二更 广臣她老娘若是清楚干仗的缘由,绝对就不会这么说了,眼下她只是看王家美被揍的鼻青脸肿,心生恻隐之心罢了,都是媳妇熬过来的,儿媳妇不好做呀! 外头人听广臣老娘的这么一说,纷纷责怪起了潘兆科,总归还是劝说他老潘家不要太欺负人,孬好王家美的亲舅舅还是他们生产队书记呢。 住老潘家斜对门的冬梅道,“学兰嫂子,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士勋和家美还年轻,不懂事吵嘴干仗那是常有的事,你这个老东西了,还掺和进去做什么?你就不怕别人一旁笑话你?要我说啊,小一辈人就让他们闹腾去,我们这些老东西看他们吵嘴了,只当眼瞎看不见不就成了?该去干什么就干什么,别跟着在里头打儿媳妇呀,那像个什么话。” 这帮成天没事干的老妇女呀,真是站着讲话不腰疼,潘士云手掐腰冲冬梅道,“冬梅婶,你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年初时候,你是因为什么跟你儿媳妇干仗的呀?你儿媳恨不得把你骂上天,你怎么不睁一眼闭一只眼,还把你儿媳妇脑袋都砸烂了?” 潘士云这番话说得冬梅是哑口无言,脸上讪讪的,侧侧身子不再吱声了。 老潘家其他人就不说了,早上都出门溜达了,还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秀英可是除了潘阳之外知道全过程的人,听外头人都在说他老潘家仗势欺人,说得好像王家美多委屈似的,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瞧见广臣他老娘还在絮絮叨叨,秀英没好声道,“大娘,我公婆都是讲理的人,不会随便跟人干仗,尤其是我公公,没个缘由,他能随便跟人吵嚷吗?” 说话间,秀英冷不丁的蹲下了身,从王家美裤口袋里掏出五十块钱,把五十块钱拍在了长板凳上,冲道,“这钱原本是我婆婆藏起来的私房钱,现在装在了家美裤口袋里,怎么一回事,大家都是明白人,我也不多说,都别站着讲话不腰疼,这事要摊到你们身上,我就看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在场的没一个是傻子,感情是这儿媳妇手脚不老实,偷钱被逮个正着啊! 第76节 碰上这种事,那谁还敢管,狠点的家庭,碰上这种事,不把这女人吊起来抽就不错了,这女人也是够有胆的,东西都偷了,还敢再叫嚷欺负人? 这下几个来劝架的中年妇女都不吱声了,广臣老娘给冬梅使了个眼色,冲张学兰道,“这种事...是该好好管管,要是给别人知道了...那影响可不好啊。” 这种事有多丢人,还用广臣他老娘说吗,用不着明天,就今天这拨人出了老潘家大门,整个潘家村生产队的人都会知道,他潘兆科的二媳妇是个手脚不老实的,连自家的钱都偷! 等所有人散开之后,王家美指着秀英,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突然对潘士勋道,“潘士勋,你要还是我男人,就替我揍死这个死女人,她绝对是故意的,当着外人的面说我偷钱,丢的不止是我的脸,你潘士勋的脸还往哪搁,打从今天起,你以为你还能在户上户下抬起头?全拜这个死女人所赐,她想说不能等人走了之后再说啊,潘士勋,她绝对是故意的!” 说实话刚才秀英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来时,潘士勋就想揍她了,在潘士勋夫妻两看来,秀英就是故意的,落井下石,故意当着别人的面让他们全部颜面扫地。 可潘士勋这夫妻两怎么就不想想,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直到这是不要脸的事,为什么还要干?既然干了,还不准别人说,合着什么好事都摊在你身上,任由别人来指责他老潘家仗势欺人了? 秀英也不是个吃素的,王家美说话难听,她挑更难听的说,“钱都敢偷了,还不让别人说啊,我要不说,别人还以为我们怎么欺负你了,这个屎盆子,你可别想扣在我们头上。” 秀英说话的时候,潘士勋就跟个疯狗似的,朝秀英瞪眼,攥了拳头,还真想上来揍秀英。 只是他人还没碰到,就给潘阳照着腰狠踹了一脚,踹得一个趔趄,连连退了两步,撑着南墙才站稳。 潘士勋难以置信的瞪眼看向潘阳,怒吼道,“阿哒,我早就知道你偏心,偏袒大哥也就算了,现在来这女人你也偏袒,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儿子?!家美说得还有错?这女人难倒不是故意让我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的?别说我抬不起头了,你们以后出去脸上还能好看?!” 潘阳顿时就给气乐了,连连点头道,“我他妈自从有了你这个儿子以后,脸都丢到外国去了,我还要什么脸!你女人偷钱,还能怪到别人头上,潘士勋,我他妈真服了你,没出息的狗东西,被个女人耍得团团转,但凡你还能想明白点,要么把这女人给我照死打,要么有多远给我撵多远,我老潘家可要不起这种儿媳妇,你要不撵她,我连着你一块撵!” 张学兰吐了口唾沫,狠狠瞪了一眼王家美,苦口婆心劝道,“士勋啊,这女人不能要,她偷你娘的钱不是一回两回了,上回那钱我没逮着她,她死不承认,这会都逮着了,她还能闹这一出...这种不省心的东西,趁早让她打哪来回哪去吧,你想要女人,还怕再娶不到?” 张学兰话音刚落,王家美呸了一声,狠声道,“不是东西的老妖婆,劝和不劝离,你就巴不得你儿子闹家败是吧?!” 张学兰指这王家美瞪眼道,“对,我是巴不得把你这东西撵滚蛋,还要不要点逼脸了,连我的钱都敢偷!” 这婆媳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你一句我一句,眼看又要干起来,潘阳拎起板凳腿狠狠敲了几下地,喊道,“好了,都给我闭嘴!” 说着,潘阳扭头对潘士勋道,“今天家里人都在,我把话撂开了说,士勋你给个准话吧,要么把这女人撵滚蛋,要么你跟着一起滚蛋,现在,马上就给我决定!” 潘士勋憋得两眼通红,冲潘阳吼道,“阿哒,你这是要逼死我吗?!” 潘阳叹了口气,没什么表情道,“不是我要逼死你,是你要气死我才是,你自己想想,自打你定亲以来,闹过多少出了?哪次我没一再忍着,当你是我儿子,算了又算了,可你倒好,非但没有给我争气,还尽干些要气死我的事,话我也撂开了,你当我是老子,我就是你老子,你若今后不把我当老子,我也只当没你这个儿子,我活着没享过你两口子一天福,也不会把家里任何一样东西分给你。” “带着你女人滚吧,后岗头的房子你们要是再敢住进去一下...”潘阳指了指潘士尧和潘士松两个,“给我照死打。” 潘阳话音刚落,王家美冷笑了两声,拍拍屁股上的灰,从地上爬了起来,扭头对潘士勋道,“潘士勋,亏得你还把他们当老子娘来孝敬,你现在看到你老子娘都是什么货色了吧,没一个想你好的,就巴着撵你走呢,也是,这老东西没了你,还有三个儿子,你在他眼里算个什么东西。” 一直没说话的潘士尧忍不住喊道,“你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你要是不偷东西,能闹腾出来这么些事吗,好好的过个节,就因为你,闹得家里上下不安生!” 提起偷钱,可算是王家美的软肋了,敢怒不敢言,只得狠狠呸了潘士尧一声,索性这日子她也不想过了,朝潘士勋喊道,“潘士勋,我要是你,我立马就走,这个家还待什么待,又谁拿你当人看了?!” 在老子娘和媳妇之间,潘士勋选择了他女人,我们且不去探讨潘士勋到底是怎么想的,等他夫妻二人走后,张学兰一屁股坐在了二层石台阶上,气得直拍大腿道,“我的娘啊,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娶个不省心的女人回来,把我儿子也坑害成这样!” 潘阳当即没好气回声道,“别把所有罪都怪在王家美头上,你那儿子就是个能拎得清的好东西?他要真是个东西,就不会明知道偷钱的是他女人,还把事都怪到别人头上!” 对于王家美,潘阳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过,在潘阳眼里头,她一直就是跟老潘家无关的人,她恨的是潘士勋,怒的也是潘士勋,是潘兆科的儿子,她二大爷,但凡关系再远一点,潘阳看都不会看这种人一眼,一颗老鼠屎坏一锅汤,老潘家怎么就出了这个不分青红皂白的小畜生! 潘士勋跟他女人还有孩子前脚刚走,潘阳就对潘士尧道,“士尧,你跟去看看,让他们收拾东西滚蛋,后岗头的房子以后他都别想住。” 潘士尧站在原地,犹犹豫豫的,叹口气道,“阿哒,会不会做太绝了?士勋到底是...” 潘阳突然拔高声音道,“让他领他女人去要饭,去睡大马路,他不是有种的很吗?!有种就别死赖着,住我盖的房子,蹭我吃蹭我喝,还反过来指我偏心,我他妈为盖他结婚累死累活卖力挣钱,我落了个什么下场?索性做太多都捂不热他的心了,狼心狗肺的东西,他是死是活都跟我无关!” 尽管潘阳这么说,可潘士尧又哪能把潘阳气头上的话当真呢?不论怎么说,潘士勋到底是他兄弟,他干不出撵兄弟走的事。 潘阳确实肺的都要被气炸了,见潘士尧还没动摊,连连点头道,“成,你不去是吧,那我去撵。” 说话间抬脚就朝后岗头去,潘阳前脚刚出家门,张学兰就冲潘士尧和潘士松两兄弟道,“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去看看呀,你阿哒在气头上,别把士勋打到哪了!” 别人张学兰不操那份心,可潘士勋终究是她儿子啊,儿子有个闪失,她可真不能活了... 思及此,张学兰忙喊潘士云道,“士云,你去杂货铺,把你阿爷喊回来,也就只有你阿爷的话,你阿哒能听了。” 潘士云哎了一声,忙不迭就朝杂货铺跑去,没几时,潘恒春就吧杂货铺的门一锁,爷孙两个一前一后步履匆匆的赶回来了。 老潘家院子里除了秀英在家看几个孩子,其他所有人都去了后岗头潘士勋那里,潘士云催促道,“阿爷快点,阿哒在气头上,他真能把小哥小嫂撵走。” 虽然潘士云不喜欢王家美这个女人,可潘士勋是她亲哥啊,她既恨王家美这个女人搅合得好好的家不安生,又恼潘士勋不争气,连个女人都管不住,眼下她阿哒要撵他们走了,她又不忍心,真把他们撵走了,让他们往哪去啊。 等潘恒春爷孙两个赶到后岗头时,潘士勋夫妻两个正在屋里收拾东西,潘阳铁青着脸,哪也不去,就在院子里盯着,什么时候潘士勋夫妻两滚蛋了,她什么时候就把大门上锁,任凭空着没人住,都不让这两狼心狗肺的东西在里面住的心安理得。 这副阵仗,潘恒春瞧着一个头两个大,连声叹气道,“兆科啊,里头那个要卷铺盖走人的,可是你儿子啊,你就不看他的面子,潘燕呢,那可是你孙女...你让他们去哪儿呀!” 潘阳指着堂屋道,“阿哒,我现在才叫后悔了,没早把这畜生撵走,一回又一回,打从他结婚起,闹了多少出戏了?不把这小畜生撵滚蛋,早晚先把我给气死。” 潘恒春一时沉默了,吧嗒吧嗒抽着烟,眉头蹙得死紧,不吱声。 屋里头,潘士勋和王家美两个把衣裳物件全收拾进了结婚时买的箱子里,两个一前一后出了屋,潘士勋看都没看潘阳一眼,抬脚就往大门外走。 潘恒春喊道,“小畜生,给我站住,过来给你阿哒好好认个错,这事就算过去了!” 潘士勋扭回头,笑了笑,冲潘恒春道,“他潘兆科没把我当儿子看,我凭什么拿他当老子待,从今往后我潘士勋要是再回来,我出门就被汽车撞死,他不是怕我再花他一分钱吗?放心,从今天起,我再不花他一个子儿。” 连阿哒都不喊了,开始直呼其名了是吧。 潘阳给气笑了,两手掐腰,冲潘士勋手里拎的箱子抬了抬下巴,嗤笑一声道,“带种的话别讲太早,箱子是结婚时我出钱给你买的,你身上的衣裳还是结婚时我出礼钱买的,箱子里头还有多少东西都是花我钱买的?漂亮话谁任谁都会说,我要是你,这院子里里外外的东西,我一样都不拿,你指指看,哪样是你潘世勋的?” ☆、113.22号一更 平心而论,潘阳说话确实绝了,这个时候若是换成潘兆科,他绝对干不出来这种事,哪怕王家美再混账,潘士勋再不是东西,可都是他潘兆科的亲生儿子呀,王家美孬好还给老潘家生了下一代,单看张学兰就知道了,干仗归干仗,真要跟潘士勋断绝关系,撵他们滚去要饭了,张学兰立马就怕了,心也跟着软了。 为什么?归根结底,这娘是亲娘,老子却不是亲老子。 潘阳扪心自问,她已经为潘士勋做的够多了,够对得起他了,她是圣母娘娘吗?能容忍得了这两人一次又一次作,反正是怎么都讨不好这两狼心狗肺的东西了,索性就做绝点,永绝后患。 潘阳伸手指指潘士勋手里的箱子,没什么情绪道,“一个子都不花我的是吧,这可是你说的,说到就要做到,把箱子打开,看里头哪样是你的,你拿走,但凡有一样是我出了钱的,今天你都别想拿走一个。” 潘士勋可傻眼了,在旁人眼里,潘阳这么做无疑是极品了,就连张学兰都理解不了她,锤了她一拳头,带着哭腔道,“潘兆科,你这是要逼死老二啊,他可是你儿子啊!” 潘阳侧身避开了张学兰朝她身上招呼的拳头,不为所动道,“快点,不然你一样东西都别带走。”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潘阳身上现在估计得有无数个孔了,潘士勋仍旧拎着箱子不为所动,他刚才说那番狂妄话时,全然没想到他连身上穿的衣裳都还是结婚那会儿他阿哒出钱让他们去买的,更别提箱子里装的那些东西了,结婚前他的所有东西都是张学兰添置的,张学兰的钱从哪来?还是他阿哒给的... 闹了这么半天,潘士勋有些茫然的盯着脚下的某个点,怔怔出神,这个窝囊的男人,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脱离了老潘家这个大家庭,他还能去哪儿。 见潘士勋一副霜打的茄子样,王家美哼笑了一声道,“潘士勋,你老子都做这么绝了,我要是你,有点种的立马就走,离了你老子,日子还就不过了?地球就不转圈了?你老子撵我们走,你老丈人收留你,你老丈人可不像你老子这样没人性...” 瞧瞧王家美说得多好,好像她娘都是她在当家做主似的,老丈人收留?老丈人放一个屁了吗?sk 就算老丈人同意,说得好像她那三个嫂子就能同意似的! 王家美把孩子塞给了潘士勋,自己拿过潘士勋手里的箱子,又道,“东西已经买给我们了,还想要回去?你想得倒是美,你想要,也得看看我同不同意。” 王家美话音刚落,张学兰差点没扑上去要撕了她,嘴里骂道,“你个小杂碎,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没个教养的狗东西,偷钱狗,我没把你两爪子给剁了算是对得起你了,有多远给我滚多远,丧门星,都是因为你这个家才闹得不安生!” 此时若是潘士勋不在,张学兰怎么骂王家美都成,他听不见看不着,还能用自己仅有的是非观去看待王家美偷钱的这件事,可问题就在老潘家所有人都当着潘士勋的面,跟王家美干仗,跟王家美对骂,对于潘士勋来说,王家美是他女人,看不起王家美就等于看不起他,不喜欢王家美就等于不喜欢他,排斥王家美就等于是把他也排除在了这个大家庭外。 他大哥大嫂,他大弟小弟,还有他妹,他们才是一家人,每回只要他领他女人一去,气氛立马就变了,都拿他潘士勋当傻子,当他看不明白? 尽管他内心里清楚,他女人偷钱这种事就该拿刀把她手给剁了,可王家美到底是他潘士勋的女人,说难听点,打狗也要看主人,他们这样赶尽杀绝,把他潘士勋当回事,放在眼里了吗? 这个无论碰上什么事都习惯于挑别人身上毛病的窝囊男人啊,他怎么就不想想,但凡他女人能顺当点,但凡他能自我反省点,能走到这一步? 这就好比,你杀人放火了之后,怪你老子娘没把你教好,这是什么逻辑?狼心狗肺的逻辑! 好好的一个节日闹成这样,潘阳也累了,靠在墙角蹲了下来。 潘恒春重重的叹了口气,做主道,“你阿哒在气头上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你们走吧。” 说实话,潘士勋就等着这句话呢,忙拎着行李,几乎逃窜一般,匆匆的走了。 为啥走这么快?因为他生怕潘阳再让他把东西都留下来,要知道,这些东西可是他的全部家当啊,什么都不带走,他还得花钱重买衣裳,他一个月就那么点工资,置办一通后,让他们接下来都去喝西北风去?! 眼瞅着潘士勋夫妻两那没皮没脸样,潘阳气得胃都疼,红了眼冲潘恒春道,“阿哒,他这样都是这样给惯的!” 潘恒春也拔高了嗓门道,“学兰说的是,好赖那是你儿子啊,你就这么想逼死他?!” 潘阳垂着脑袋不吭声。 潘恒春把烟袋杆子别在裤腰上,也弯腰和潘阳并排蹲在了墙角,重重的叹了口气道,“孩子,阿哒懂你心里不舒坦,唉,一辈人出一个没良心的东西,以前是兆房,现在是士勋...” 比之孙子,眼前这个可是他潘恒春的亲儿子啊,这个家能有现在的光景,他这个儿子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他潘恒春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啊...在潘恒春这个老头子的眼里,潘兆科年纪再大都还是他眼中的孩子,他何尝不心疼... 父子两蹲在墙角,一时都没人吱声,潘士尧给潘士松和潘士云使了个眼色,又开口对张学兰道,“娘,我们回去吧,让阿爷和阿哒坐坐。” 张学兰瞅了一眼脸色有些灰败的潘阳,终是跟潘士尧兄妹三人一快出了大门,朝大巷口走。 等快到大巷口了,张学兰迟疑了下,忍不住道,“士尧,要不你跟在士勋后头看看?离了这里,他能去哪呀...他到底是小,不懂事...” 张学兰话音刚落,潘士尧就拔高了声音道,“娘,他都二十来岁有女人有娃的人了,还是小孩子?!” 说着,潘士尧指指潘士松道,“娘,慈母多败儿,士松比士勋还小两岁呢,你长眼睛看了没有,他还不抵士松懂事呢!张口闭口士勋小不懂事,他小他不懂事,就能尽干些狼心狗肺的事了?!要去你去找他,我可不会去!” 打从潘士勋攥拳头想来揍秀英的时候,潘士尧就已经很不爽了,如果不是碍着家里两个长辈都在,潘士尧早就冲上去跟潘士勋干仗了,他潘士勋说那番话的时候,有把他这个大哥放在眼里吗?! 张学兰急了,转头对潘士松道,“士松,你...” 张学兰话还没说完,潘士松就撇开头,赌气道,“别跟我说,我也不去,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潘士云也摆手道,“我家去给大嫂带孩子,我也不去...” 张学兰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成成成,我都管不了你们了,你们不去,我去行了吧。” 对于潘士尧兄妹几个来说,潘士勋只是个兄弟,还是个向来不亲厚的兄弟,可对于张学兰来说,那却是她儿子啊,哪怕潘士勋再混账,都是她儿子啊... 张学兰独自一人从大巷口转到潘家村主干道上,一路向东寻潘士勋去了,潘士尧兄妹三人回了家,听见动静,秀英奶完孩子,从西头间出来了,连声问潘士尧道,“阿哒和娘呢,怎么样了?” 潘士尧实在不想提方才那场闹剧,不答秀英的问话,转而对潘士云道,“士云,给你大嫂搭把手,该烧饭烧饭,犯不着为那两口子糟心。” 话虽如此,中午秀英烧好了饭之后,没一个人动筷子的,潘恒春和潘阳在后岗头坐到半下午才回来,张学兰找潘士勋不知道找哪去了,剩下兄妹几个都没心思吃,秀英给潘士告还有潘盈盛了饭,让两个萝卜头趴在门外的石头上吃。 这两萝卜头一早就出去疯了,还不知道家里的那场闹剧,不知道更好,秀英可不想让两个萝卜头看那种场面,吓到他们不说,还没有任何教育意义。 快傍晚,所有人都才回来,也不管午饭还是晚饭了,秀英赶紧把中午几乎没动的饭菜都热了热,给潘恒春、潘阳还有张学兰挨个先盛了饭,低声对潘恒春道,“阿爷,中午都没吃了,多少吃点吧。” 潘恒春看了一眼家里老小,咳嗽了一声,对所有人道,“都该吃饭吃饭!” 一家人不是心思的吃着晚饭,张学兰扒拉了两口饭,看了眼她男人,辨不清她男人的喜怒,张学兰迟疑了下,终是忍不住道,“士勋他两去王家村了。” 中午那会儿,张学兰一路紧赶慢赶,在潘家村村东赶上了潘士勋夫妻两,跟在夫妻两的身后,一直跟到王家村生产队,直到瞧见潘士勋夫妻两进了王家美娘家大门,张学兰这才止住了脚步,转而回了潘家村,在张学兰心里头,只要她儿子能有个住的地方,她多少也能放心些。 眼下张学兰说出这话后,老潘家上下竟没一个吭声搭理的,张学兰又道,“士勋...” 这回张学兰才刚提了两个字,潘阳把筷子往碗上一放,不轻不重,足以让张学兰知道她的不痛快,冲张学兰道,“再在我面前提你那老二,你就跟着他一块过去!” ☆、114.22号二更 第77节 王家美带着她男人和闺女,拎着大包小裹,冷不丁回了娘家,可把王家美老子娘唬了一跳,问及缘由,王家美只说公婆欺人太甚,将他们撵了出来,对于自己偷钱的事却只字不提,因为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她敢提自己偷钱的事,她老子娘也绝对会将她扫地出门,断然不能留她在家继续丢人现眼。 王家美老子娘在听完王家美单方面的理由后,愤然肯定会有,不过这回王家两口子没再不分青红皂白杀去老潘家嚷着要干仗了。 为什么不这样做了?那缘由可就多了。 一来在王家两口子看来,王家美已经是老潘家人了,这媳妇和公婆吵嘴,那肯定是避免不了的,王家美她娘甚至还说了王家美两句,无非就是哪怕是公婆的错,人家是长辈,小辈哪能再跟长辈干仗? 这二来啊,有了上回的教训,王家两口子心知事情没那么简单,要真是媳妇跟公婆吵嘴,那潘士勋怎么被一块赶出来了? 实话说,王家美这副准备长住下来的架势,王家美阿哒就不说了,头一个不太情愿的就是王家美她娘,自家就巴掌大点地方,还是和三个儿子挤在一块住的,哪里还能再腾出地方给潘士勋三口子住? 王家美能摸清她娘的那点脾性,进门搁下东西后,二话不说,从潘士勋口袋里掏出十块钱给她娘,道,“娘,士勋明天就回县城了,我跟潘燕在这住几天,这些钱你拿着家里买菜。” 王家美这话可算是提醒了王家美她娘一点,她女婿潘士勋可是在县城有份工作的人了,今后若是干好了,在县城买个房子也说不准,到时候,还能少得了他们老两口的好处? 思及此,王家美她娘笑道,“都是自家人,来都来了,还给什么钱,再说你们小年轻也不容易...” 话虽如此,王家美她娘却没有要把钱再给王家美的意思,而是揣进了自己兜里,随即又张罗着,把王家美出嫁前的屋子收拾了出来,在里头铺了张床,让他们一家三口暂时安置在这里。 其实王家美出嫁前也没有像样的房间,彼时家里就她一个闺女,年纪大了之后,又不好再跟老子娘睡一屋,三个兄长又各自成了家有了孩子,王家美她娘就把紧挨厨房旁边的小房间整了出来给王家美住,王家美出嫁之后,那间屋就成了搁置粮食的粮仓,好在眼下冬小麦还没收回来,粮仓还是空的,不然潘士勋三口子真没地儿去。 不过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王家美她娘不能留他们太久,端午一过,冬小麦眼看就熟了,到时候王家美不走,他们收回来的粮食搁哪儿? 不管如何,潘士勋三口子算是暂时安顿了下来,棉床被物是王家美她老子娘盖破了的,床单什么的,王家美自己带了套上,她收拾屋子的时候,潘士勋坐床沿上逗潘燕。 王家美瞥了一眼她男人,忍不住低声嘀咕道,“潘士勋,我说的没错吧,你也看到了,你老子娘把你撵出来,收留你的却是你老丈人老丈母娘,谁对你好谁对你坏,我希望你心里有个底,日后出息了,可别忘了我阿哒娘。” 潘士勋蹙了蹙眉头,没吱声。 王家美又道,“明天你去县城之前,给我们娘两多留点钱,这是在我娘家,可不比在家...不对,可不比在那个地方,就我跟潘燕的话,我们娘两怎么着都成,我娘家人多,花钱的处多,吃的用的总不能都花我阿哒娘的,你多留些钱,别让我们娘两低人一头。” 王家美这么说,潘士勋总算有了反应,嗯了一声,从裤口袋里掏出这几个月他在县城当学徒挣的工钱,潘士勋正月才过去,现在不过端午,四个来月的工资加起来还不到一百块钱,刨除他平时吃喝花的,还有其他零零碎碎花出去的钱,手里头也就剩了五十来块而已,加上刚才又给了王家美她娘十块,眼下就只有四十来块了。 他下个月吃喝还得花钱呢,三除两除,手里头几乎没有钱了。 王家美有些失望的瞧着她男人,嘟囔道,“就这么些钱?” 潘士勋当即没好气回声道,“你当钱这么好挣?你自己算算我有没有在外头胡乱花钱,我一个月工资统共才多少啊,能存多少钱!” 其实王家美手里头也有私房钱,虽然她平时就在家带孩子,不出去做活,可她和潘士勋那一亩二分地每年都还能挣个几十块钱,卖粮食的钱可都给王家美收起来了,不过他们分开单干还不到一年,也就收了一季粮食而已,这季冬小麦他们还没收呢! 想到这里,王家美一拍大腿,懊恼道,“早知道先把小麦收了,这回好了,白便宜他们了,那地可是我们种的呀!” 潘士勋哼了一声道,“地可不是他们的,当初生产队分地时,我理应就该得一亩多地,当然是我们的了,过些日子小麦熟了,我还会回来,我们去把麦子收了。” 听潘士勋这么说,王家美止不住笑道,“还是你说得对,是我们的,一样都不能便宜了他们!” 临去县城前,潘士勋给王家美留了二十块钱,王家美嫌少,又从潘士勋口袋里掏了十块钱出来,此举惹得潘士勋不满道,“我一个大男人在外头,口袋里就装十块钱,像样吗?!” 王家美不以为然道,“你在县城住的地方现成的,一天不就吃三顿饭,十块钱还不够?其他能花到什么钱?倒是我们娘两个,现在是住在我娘家,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你瞪我做什么?要瞪就瞪你老子娘去,要不是他们把我们赶出来,我用得着这样?” 潘士勋攥拳头咬了咬牙,终是丢下一句,“随你。”而后天不亮就出了王家大门,去乡里赶县城的汽车。 至此,王家美就算是在娘家住下了,撇开王家美老子娘不谈,王家美此举可把她三个嫂子给气坏了,家里本来就挤,现在又多了两个来蹭饭的,她们能不火大吗?! 当着公婆的面不好说,可妯娌三个背地里没少嘀咕王家美,平时说话也不阴不阳的,总之就是分分钟都想让王家美消失在眼前。 老王家自从多了王家美娘两之后,成天鸡飞狗跳,反倒是老潘家,除了张学兰和潘恒春偶尔叹几口气外,其他人对潘士勋夫妻两的事都只字不提,任谁也没把这事搁在心上,换句话来说,他们也无暇去想这些烦心事。 潘士云眼见就考高中了,这丫头要强,势必要考上一中,没日没夜的复习,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张学兰在得了潘阳的叮嘱后,这段日子也不让潘士云干任何家务活了,反而时不时替潘阳督促她学习。 潘士尧和潘士松两兄弟在过了端午之后,就外出跑长途了,至于秀英,两个儿子外加一个闺女,哪个不要操心,忙活孩子都忙活不过来了,哪还有闲心去想其他? 小一辈的几个人忙,潘阳就更忙得脚不沾地了。 窑厂在着手扩建中,翻建成原来的两倍大,原先的窑还成天烧着,新窑在如火如荼加盖中,窑厂上泥瓦匠、推砖车的、烧窑的...工人太多,哪怕潘阳他们几个如今不用亲力亲为了,也少不得要天天在窑厂监工,防止出什么差错。 此外潘阳还得去市里一趟,因为她要去寻刘铁柱商量签订单子的事。 说到刘铁柱,这小子现在可是发了,早年两个睡一孔桥洞,一起啃馍馍头配萝卜干时,潘阳就看出这小子的不简单,打从政策放宽时,刘铁柱就开始摸索找路子了,一路摸爬滚打到今天,竟自己组了个施工队,在市里头承包建工程的活儿了! 时代在变迁,市区低矮的平房已经跟不上潮流,大批的房屋待改建,对于刘铁柱来说是大好机会,对潘阳来说,又何尝不是。 农村盖房子接下的那点订单,已经不能让潘阳满足了,这回去市里头,潘阳准备找刘铁柱,有意跟他合作,他有建工队,她有砖,如果将来再有能力买地皮,他们就算是走上搞房地产的路子了。 还是那句话,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干哪行哪业都有风险,关键是看谁敢豁出去干。 眼下刘铁柱在市区承包扩建市一中,市一中这片地在潘阳那个时代属于老城区,眼下却是炙手可热的地方,市政府还未搬迁,挨政府大院周围的这片地,八十年代的火柴盒楼拔地而起,几乎是一天一个样... 潘阳按着记忆摸索到了一中,此时的一中远没有潘阳那个时候那么大,正对着大门口是两排破旧的平房,一排约莫有七八间,靠西面的一排三间瓦房是食堂,东面一排平房是教师办公室、值班室还有储物室,再往后去,就是大操场了... 此时一中的食堂已经是一片废墟了,眼看就要放暑假,校方先让刘铁柱他们把食堂给扩建了,等学生放假后,力求在两个来月内,把主校区扩建完毕。 其实这个时候盖的楼房也简单,像学生用楼,最多不过三层,建工的技术含量也没有十来年后建高楼大厦那般要求严格。 潘阳寻了个工人打听刘铁柱,在刚搭建的凉棚底下找到了刘铁柱,潘阳喊了他一声,自打两年前在市火车站碰上后,两人就保持着联系,听见潘阳的声音,刘铁柱扭头寻声音看过来,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惊喜之色,从凉棚里出来,把潘阳给迎了进去。 刘铁柱笑道,“兆科大哥,你再不来找我,我可就要去你们潘家村寻你去了!” 潘阳拖了张凳子坐下来,笑着应声道,“难不成是有什么好事要找上我了?” 刘铁柱一拍大腿,朗声道,“可不正是有好事要寻你!” 说话间,刘铁柱指指前面的一片废墟道,“我这也算是走了狗.屎运,包到个大工程,原来在乡里村里小打小闹,就没寻思着找你,这回接手的单子大,我寻思着砖的事,我也不找别人了,就从你那里订,就我们这关系,肥水也不能让流到外人地里啊。” 刘铁柱这番话可算是说到潘阳心里头去了,潘阳这趟来也就是为的这事,既然刘铁柱有意,那再好办不过,潘阳当即笑道,“有这种好事,那我肯定是要接着了!” 眼看就到了中午,刘铁柱对潘阳道,“兆科大哥,走,我请你吃饭去,我们边吃边细聊。” 潘阳也有此意,刘铁柱对这一片地都熟,潘阳就跟在他后头,寻了家还算干净体面的小饭馆,刘铁柱做主点了几个菜,又要了半斤酒。 许久不碰面的两兄弟开聊了起来,都是老交情了,潘阳也不拐弯抹角,把自己的来意跟刘铁柱说了遍,刘铁柱听得不住点头,喟叹了一声道,“还是大哥有主意,我们从农村摸爬滚打出来的,孤身一人难免势单力薄,能合作肯定是好事...不过我说话也直,俗话说的好,亲兄弟都明算账,真要是合干了,这账必须得算清楚,大哥有大哥合伙了,我也有一帮哥们要吃饭,不弄清楚没法干。” 潘阳笑道,“大兄弟,我就喜欢你这说话方式,丑话是得撂在前头,别说你了,我也不喜欢黏黏糊糊,你放心,账肯定是要算明白,我们该怎么办就得怎么办。” 刘铁柱嘿嘿笑了,又道,“这几层教室盖下来,得要不少砖啊,大哥你能烧得出来吗?还有这拉砖的问题,你们潘家村离市里可不近呢...” 这点潘阳已经考虑过了,新窑厂就快完工了,等投入使用后,她立马就再招工人进来,至于拉砖的问题,也能解决,远的不说,潘士尧他们跑长途也是为了挣运费,潘阳直接用他们的大卡车,按单次运输费结算就成了,要是一辆卡车不够,就让潘士尧再寻一辆过来。 借着农忙的机会,潘阳把这事跟潘士尧两兄弟说了下,潘士尧当即道,“那简单,这趟我们就不跑外地了,就留家里把这批砖拉完再说。” 潘阳点头,转而又道,“士尧,你们有没有想过,以后不跑长途了,我们自己重新买辆卡车接工程干活?” 其实潘阳早有这个想法了,兄弟两个跑长途,好是好,可潘阳总归是放不下心,尤其是碰上个地头蛇,没准能白跑一趟,潘士松性子又烈,不愿意服软,若是在外地跟地头蛇有个争执,潘阳也鞭长莫及,倒不如给窑厂拉砖,拉一趟砖给一趟运费钱。 她雇别人也雇,倒不如用自己家的,而且潘阳也有私心,现在潘士松能上手开车了,兄弟两再跟田旭刚合干已经没多大意义,单凭他们现在的实力,完全可以重新买一辆卡车。 眼下听潘阳这么说,潘士尧想了想道,“阿哒,你让我先考虑考虑,砖肯定是要给你拉,至于重买卡车的事,我得好好想想。” 小一辈人有小一辈人的想法,潘阳也不勉强,点头道,“成,你们几个先商量商量再说。” 夏季多雨,一场阵雨之后,地里的冬小麦彻底熟了,老农民们几乎倾巢出动,没日没夜在地里赶收庄稼,老潘家也不例外,底湾的小麦最先熟透了,自然得先赶收底湾的麦子。 当初分家时,老潘家底湾的地有一亩多是潘士勋的,赶巧了,潘士勋夫妻两也下地赶收小麦了。 这还是吵架之后,他们头一次碰面,气氛尴尬的不行,潘阳不过扫了一眼这夫妻两就埋头干活了,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倒是张学兰,跟八辈子没见过她儿子似的,上赶着过去跟潘士勋搭话,问他在县城里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学技术,吃得怎么样,跟同事处的怎么样... 张学兰问得殷勤,可人家却不领情。 潘士勋耳朵可没聋,任凭张学兰在那儿说,他就是耷拉着眼皮子,压根就不搭理张学兰。 ☆、115.23号一更 潘阳听着都替张学兰心酸,潘士勋但凡有点良心,都不能对他亲妈这样,撵潘士勋走的人是她,张学兰有什么错。 潘阳忍不住叹了口气,扭头对已经考完试下地干活的潘士云道,“士云,去喊你娘过来。” 潘士云得了令,蹬蹬跑了过去,不知道她跟张学兰说了什么,张学兰终究是跟她过来了,脸上少有的露出了难过之色,看得潘阳心里不是滋味,低声道,“以后你就当没这个儿子,少了他,还有其他儿子孝敬你。” 潘阳话音刚落,张学兰终究忍不住低声啜泣了起来,哽咽道,“从我身掉下来的一块肉啊,我怎么舍得...” 潘阳印象中,就没见张学兰哭过,更没见她因为什么事向谁低头过,眼下张学兰这样,潘阳一时有些慌乱,忙丢了镰刀安抚道,“别哭别哭啊,你不是说我才是你的老来伴吗,以后都有我在呢,靠天靠地不如靠你老伴。” 张学兰嗔了潘阳一眼,没好声道,“我你跟说东,你就给我扯西,诚心跟我作对是吧!” 潘阳见她又精神了,稍稍放了心,她宁可看张学兰随时一副牙尖嘴利的样,也不要见到她刚才那副神色,潘阳嘿笑了一声道,“孩子们都在看着呢,好了,别哭了。” 张学兰也不想在子女面前这样,反手擦了擦眼泪,低叹道,“这儿子,我算是白给他奶大了...” 老潘家人多力量大,才小半天而已,底湾的两块地就全收完了,潘士松把拖拉机开下来了,一趟接一趟的往打谷场上拉,等全部收割完,潘士松也拉的差不多了,只等摊在打谷场上晾干水汽,就可以碾谷粒了。 原本没干仗之前,潘士勋夫妻两收割完的粮食都会一块堆在打谷场上,潘士松或潘士尧开拖拉机碾时就会顺带把潘士勋的粮食给碾压出来,依着现在这种情形肯定是不可能了,潘士勋倒也有骨气,收完的麦子都没往潘家村打谷场上拉运,而是直接用老丈人家的驴车拉到了他老丈人家打谷场上。 没错,在王家美不懈的吹枕边风之下,潘士勋把这季粮食收到了王家,给王家人一小半的粮食,当做王家美娘两的口粮,剩下的全都卖给了粮食回收站,他们夫妻两只有不到一亩三分地,收回来的小麦有五百多斤,刨除留下的口粮,卖掉了三百多斤,时下小麦的回收价是一分钱五一斤,统共卖了五十多块钱。 这五十多块钱被王家美装进了自己口袋里,如今她在娘家,不比之前还能去公婆那里蹭吃蹭喝还不花钱了,在娘家这段时间,只要是赶集买菜,几乎都是王家美掏的钱。 你当王家美是个大方人?她就甘愿掏钱买菜了?只不过是寄人篱下,她想讨好娘家人而已! 就这样了,她三个嫂子还不领情,当她是个碍眼的东西,想法子要把她撵滚蛋,嫂子不好跟公婆说,几个哥哥可以跟老子娘提呀。 收完这季冬小麦之后,王家美她娘到底是开口了,问王家美道,“家美,你什么时候回去?我看士勋每回从县城回来,也不提回家的事,你们总住在这里,也不是个头啊,你跟我实话说,到底因为什么事跟姓潘的两个老货吵架的?这么久了,潘家怎么也没人来喊你们回去?” 听王家美她娘这么问,王家美支支吾吾道,“他们为老不尊,没点良心,铁了心不让我们回去,我能怎么办,娘你就忍心看我还被撵回来?” 王家美她娘道,“要不然我去让你舅说说?你公公跟你舅有点交情,好歹能给你舅一点面子,舌头跟牙齿还磕碰呢,哪家能不吵架拌嘴,气消了就行了。” 说实话,在娘家到底是寄人篱下,别的不说,王家美尽受三个嫂子的气就受够了,要是能回去... 王家美刚把这种念头跟潘士勋说,潘士勋就嚷道,“你要点脸成不成,你有脸回去你回去,我是不会再回那个家的,你试试你再回去,他们能不能把你撵出来。” 王家美也是火了,大声道,“我怎么不要脸了?你潘士勋但凡有本事点,我们娘两能在这受窝囊气?你有本事就把我们娘两全带去城里啊,你要是能找到住的地方,你当我愿意死皮赖脸回你那个家?!” 潘士勋刚才的那一身劲瞬间就没了,软了声音道,“你再忍忍,我这趟去城里立马就向单位申请单人宿舍,如果能申请到,我立马回来把你娘两都接去。” 闻言,王家美总算来了劲,道,“真的?如果是这样,那我就再忍忍,不过你可得尽快,总待在这里,我几个嫂子都开始摆脸子给我看了。” 这王家美也不想想,你一个嫁出去的小姑子,还成天赖在娘家,几个嫂子能高兴吗?! 王家美她娘还是把这事跟潘士聪提了一嘴,指望潘士聪能跟潘兆科说说,让夫妻两赶紧回去。哪知王家美她娘刚开口,潘士聪就直接道,“这事你别找我,我肯定办不成,也不看看你闺女都做了些什么丢人事...” 王家美她娘顿时瞪眼道,“你什么意思,我闺女怎么了?明明是他潘家两个老货为老不尊,还能怪到我闺女头上,虎毒还不食子呢,潘家那两老货,怎么就忍心把儿子媳妇都撵出去,也不怕人家笑话。” 潘士聪一阵无语,半响方才道,“你一天到晚怎么就跟聋子似的,你都不听听外头人是怎么传的?就单听你闺女那套说法?你当人家会无缘无故撵你闺女?那也是因为你闺女手脚不老实,偷了人家的钱,干什么不好,要学偷东西?!” “我都不好意思提,好赖家美是我外甥女,我都嫌丢人!” 潘士聪这一番话说得王家美她娘膛目结舌,好半响才找到话,似是不相信般反问道,“家美手脚不老实?” 潘士聪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被逮个正着,还能有假!” 闻言,王家美她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直拍大腿,嚷道,“娘啊,丢死个人了!” 第78节 且不说王家美她娘回去之后如何教训王家美,这边王家美她娘前脚走,潘士聪后脚就去了老潘家,他有些坐不住了,总觉得自己得亲自登门说些什么,他跟潘兆科这些年处好的关系,可不能让他外甥女给搅和了啊! 潘士聪去老潘家寻了一头,哪知潘阳并不在家,就秀英一个在家看孩子,问了一声才知道潘阳在窑厂干活。 窑厂如今扩大了一倍还多,每天成千上万的砖从窑洞里烧出来,窑厂上雇用的都是户上户下的青壮年庄稼汉,干苦力能使唤他们,烧窑的火候还得他们自己掌握,潘阳少不得要过来监工,顺带把跟刘铁柱合伙干工程的事跟姚宝忠和潘兆丰商量。 有利可图的事,这两人自然没人反对,潘兆丰道,“大哥,你是个有主意的人,我没意见,都听你的,有钱一块赚,风险我们也一块承担。” 这两年,潘兆丰跟潘阳干,那是吃到了甜头,眼瞅着家里光景一天比一天好,他自然更加坚定继续跟随潘阳的心。 至于姚宝忠,那就更没意见了,道,“账面上的事我们都算清楚,可以一起干。” 三人正说话的时候,潘士云骑着自行车飞快的过来了,离得老远就朝潘阳大喊,“阿哒,阿哒,我有事要同你说。” 潘阳瞧她面上挂着笑,红光满面的,转念想想日子,就笑道,“先别说,让我猜猜,是不是我闺女没考上高中?这是要哭了?” 潘士云哼哼了两声,嚷道,“阿哒,你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我考上了,考上了!” 潘阳哈哈笑了,两手掐住潘士云的咯吱窝,还像她小时候那样,把她抄起来转了一圈,潘士云那时候多瘦多小呀,现在都是大姑娘了,潘阳不过转一圈,就累得哼哧哼哧,放下来之后,笑道,“真是好闺女,给阿哒长脸了,说说看,要阿哒给你什么奖励。” 这个年代,能拿到高中文凭的就已经很不错了,尤其像他们农村这代,读高中的寥寥无几,和潘士云同届的也就考上几个而已。 不止潘阳高兴,潘兆丰和姚宝忠两个也是连连夸赞,潘兆丰更是起哄道,“士云赶紧跟你阿哒要点好东西,你阿哒一准给你。” 潘士云脸蛋红扑扑的,对潘阳道,“阿哒,我想和同学去爬泰山,成不成?” 潘士云他们这届考上的几个,早就已经商量好了,等通知下来,他们就出去玩,索性泰山离家不算远,就是一天打不了来回,得在外边住一夜。 潘阳一听去泰山,犹豫了下,方才道,“几个人去的?别的不怕,就怕你们碰上个事,都太小,不会处理。” 潘士云抱着潘阳的胳膊道,“阿哒你就答应吧,我们一共有六个人呢。” 说着,潘士云挨个把她同学的名字都念了出来,并且告诉潘阳是哪家哪家的孩子,潘士云的同学都是乡里这一片的,基本上说出大人的名字,都能知道个大概,潘阳想不起来的,潘兆丰和姚宝忠两个就在里头附和。 这个啊,我知道,哪家哪家的,家里大人都是稳重人,教出来的孩子不会差... 别的名字潘阳没注意听,可张钦铭的名字,潘阳可是听了个清楚,问潘士云道,“张钦铭是张家村生产队的?” 虽然潘士云不明白她阿哒怎么单把张钦铭这人拎出来问问,但还是道,“对,就是张家村生产队的。” 潘阳有些唏嘘,张钦铭可是她姑父啊... 瞧见潘士云眼含祈求,哪怕潘阳心里头放不下心,但也张不开口说拒绝的话,哪个没年轻过呀,几年前她还是全世界各地瞎晃荡的恣意小青年的,这才几年下来,就变成个一天到晚搬砖运砖的糙老头了... 潘阳终是点头同意了,不过还是千叮万嘱道,“在外不要与人争口角,万事都退一步,解决不了就报警,还有...” 潘阳还未说完呢,这丫头连声道了几句,“知道啦知道啦,真啰嗦。” 说着骑上自行车一溜烟的就走了,估计是去跟几个同学报好消息去了。 晚上潘阳回家之后,潘士云快活的跟个小鸟似的,忙着收拾她的行李,这个年代的孩子上学上的晚,潘士云都已经十八了,严格来说都已经成年了,出去玩玩也没什么,就是张学兰一个劲的跟在后头嘀咕,说不像话不像话。 其实张学兰也是不放心,毕竟是姑娘家,还是头一回出远门,她也担心出个什么事,不过这个家她可做不了住,光唠叨,潘士云就不听她的,眼下见潘阳回来了,忍不住冲潘阳嘀咕道,“潘兆科,你脑子坏掉了?奖励什么不好,竟然同意士云去这么远的地方,还在外头过夜呀,多危险呐。” 潘阳拍拍张学兰的肩膀,宽慰道,“士云不小啦,她又懂事,没事的,你放宽心,孩子都大了,哪能成天栓在我们跟前看着。” 潘阳都这么说了,张学兰还能再嘀咕什么,少不得要给潘士云收拾东西,叮嘱她这个别忘带,那个别忘带了,末了,又从箱子里掏出五十块钱私房钱给潘士云,瞅了一眼潘士尧兄弟几个,低声道,“快收着,别给你兄弟看到了,一准说我偏心...穷家富路,在外头别省钱,家里光景比以前好了,我们不浪费,但该花的也别抠门,都拿着。” 五十块钱啊,可不少了,潘士云没想到向来抠门的张学兰会一下子给她这么多钱,潘士云心里一时五味杂陈,瞅着还在唠叨她的张学兰,还是她印象中那个总刻薄她,说她,骂她,嫌弃她的那个老娘吗... ☆、116.23号二更 其实在张学兰给钱的先头,潘阳已经给过潘士云钱了,潘士云不接张学兰的钱,道,“娘,阿哒都已经给过我了,我就在外头一个晚上,足够花啦。 ” 张学兰道,“你阿哒给你多少了?” 潘士云把三张二十的从兜里掏出来,给张学兰看,道,“阿哒给我六十块钱呢。” 张学兰点点头,仍旧把这五十块钱一块装进了潘士云的行李里,道,“六十块钱足够吃喝住宿了,我再给你五十块添上,在外头碰到好看的衣裳了,再买两件像样的衣裳穿,我跟你阿哒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你可别指望我去给你买衣裳。” 虽然此时张学兰讲话仍旧是那么直来直去,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就像要跟别人生气似的,但潘士云仍旧心里酸酸的,嘟囔了一句道,“娘,你可真好。” 哪知张学兰立马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收起你那副酸倒牙的那一套,跟你阿哒说去,别在我跟前黏黏糊糊。” 潘士云嘿嘿笑了,娘两个你一句我一嘴嘀咕间,潘士告从外头进来了,央求潘士云道,“姐,把我也带出去呗,我也想跟你出去玩玩。” 潘士告话音刚落,两岁半的潘盈蹬蹬跑进来了,嚷着道,“别带小叔去,带我,带我去!” 这两萝卜头,与其说是叔侄两,倒是跟兄妹差不多了,潘士告也就比潘盈大了不到五岁而已,潘盈刚从县城回来那会儿,潘士告可稀罕她了,看小丫头长得白白嫩嫩,把她当个宝贝,别的小萝卜头要是敢欺负她,潘士告立马就跟人干仗。 俗话说远了香近了臭,现在可好了,这叔侄两几乎天天都因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干一仗,今天潘士告偷吃了潘盈的苹果,被小丫头发现了,好了,得干一仗。明天小丫头把潘士告的泥巴手枪给掰坏了,也得掐一架,刚才在外头,两萝卜头又为谁跟潘士云出去吵了一架。 两萝卜头争执半天,好像潘士云就能带他们任何一个人出去似的。 潘士云看他两吵架就直乐,两萝卜头跟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不停,把张学兰烦得不行了,顺手抄起做衣裳的尺子要揍人,警告道,“饭都吃完了没有?都给我滚出去快点吃饭,今天你两个要是碗里敢剩一点饭,我就掰嘴巴挨个给灌下去!” 秀英成天围着两双胞胎转,没时间管潘盈了,小丫头就跟着潘士告天天出去疯,穿得干干净净出门,回来能糊得满身泥巴,还越来越像个假小子了,跟潘士告好的时候,恨不得吃一碗饭睡一个被筒,坏的时候,一天得干几仗,不是这个哭,就是那个生气,可把张学兰烦得不行了,跟这两熊孩子好声好气说话,两个能当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把张学兰整的没辙了,摸到什么都揍。 像眼下,两萝卜头看张学兰变脸色了,忙撒丫子就往外头跑,全趴在二层石台阶上乖乖吃起了饭,等碗底子扒拉干净了,小丫头又把空碗端给潘阳看了看,脆生生道,“阿爷,你看我都吃完了,小叔还剩好多。” 忙活了一天,潘阳就坐在二层石台阶上纳凉,见小丫头一副邀功的架势,潘阳摸摸她的脑袋,笑眯眯夸道,“真棒,比你小叔棒!” 潘士告一听,不高兴了,三两口扒拉了碗里的饭,忙对潘阳道,“阿哒,你看我也吃完了。” 潘阳哈哈笑了,不吝啬夸道,“嗯,你也棒。” 潘士告嘚瑟的朝潘盈看了一眼,小丫头哼了一声,气鼓鼓的去屋里跟两个弟弟玩了。 潘阳把潘士告拉到了自己跟前,潘阳刚来那会儿,潘士告才会蹒跚走路,现在眼瞅着都到她大腿高了,七岁了,秋天就该上学了。 思及此,潘阳笑吟吟道,“小告,再开学就送你去上学,去不去?” 潘士告有瞬间茫然,半响才道,“那我还能玩吗?” 别怪潘士告立马想到的是还能不能玩,主要是潘士云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天不亮就起床背书,一天都待在学校里,放学回来还写作业,就连去田埂上放鸭子,都还要拿本书坐田埂上看... 拖潘士云的福,潘士告以为,只要上了学,那就没机会再玩了。 还没待潘阳回话,张学兰从屋里头出来了,拧了下潘士告的耳朵,没好声道,“玩玩玩,一天到晚就知道疯,把潘盈都带得跟个小疯子似的,一点丫头样都没有,我看乘早把这小子送去学校,可别学你上头三个哥,你要多跟你姐学学。” 到这里,大家可能就奇怪了,当初叫嚷着不让潘士云上高中,不让潘士云念书的,可不就是张学兰吗?现在怎么还让潘士告向潘士云学习,是不是见鬼了? 要说张学兰跟转了性似的,一来跟潘士勋有关,潘士勋的事,令张学兰难过的同时,夜深人静下来又不免反思自己,这些年来,她对四个儿子关爱偏多,倒是潘士云,张学兰几乎没把心搁在她身上,经历潘士勋离家出走的事之后,张学兰不想再让家里有下一个孩子像潘士勋那样了,哪怕是闺女,张学兰也不想。 再有,潘士云考上高中的消息在村里一传开,可算是让张学兰长脸了,要知道潘家村这几年,可就出了潘士云一个高中生,外头人碰上她,都说她有福气,男人有本事,儿子也不差,现在连闺女都出息了,还是个高中生呢! 不管是不是因为虚荣心,这是张学兰头一回意识到,闺女读个书也挺好,就算考不上大学,以后下来了,让她男人找找关系,搞不好还能进小学教书呢! 不管潘士告这个萝卜头愿不愿意上学,八月底潘阳还是领他去小学入学报名了,一番手续办下来之后,潘士告算是彻底失去了自由,潘阳去市里办事时,顺带去百货商店买了两个时下最新款的书包,还有铅笔算术薄等文具,能用到的,全给潘士告备全了。 为什么要买两个书包? 因为潘盈也嚷着要小叔一块去上学。 一块去上学那肯定是不行了,潘阳倒是可以买个书包让小丫头过过瘾,两个萝卜头拿到书包后,立马欢喜的往里头装东西,不过潘士告书包里装的都是刚发下来的新书,潘盈书包里塞的都是零嘴玩具。 潘士告进小学,潘士云也要上高中了,这个时代还没有军训的说法,如果潘阳没记错的话,军训应该是八五年政策实施之后,才陆续推广到全国,先有大学生军训,隔了一两年之后地方高中才先后实行学前军训。 虽然没有军训,但考虑到新生入学手续比较多,潘士云他们这季开学的依然比其他年级晚,既然要上高中了,那么吃饭问题和住宿问题都是摆在眼前待解决的。 潘士云还没开学呢,秀英就已经跟潘阳商量道,“阿哒,干脆就让士云住我们那儿,学校宿舍条件差,人又多,总归不方便,士云住我们那儿自己住一个屋,清净,至于吃饭,那里暂时都没人住,士云要么自己烧,要么就在学校食堂吃。” 不止秀英这么想,张学兰也有这个念头,张学兰的想法是,既然家里在县城里有房子,还花钱住宿舍做什么?宿舍再好,总归没住家里方便,况且秀英他们那儿就挨着高中,出了门,走路五分钟都不要就能到学校,怎么想都是住家里合适。 他们都想得好了,潘士云却不愿,她宁可住宿舍,不过她也没直说不想住秀英那儿,好赖秀英也是好心好意,要是直说的话,那她也太不知好歹了。 潘士云也聪明,就对秀英道,“大嫂,你和大哥都不在那儿,让我自己住,我害怕。” 闻言,张学兰立马接过话茬子道,“有什么好怕的,你大哥大嫂过段时间还得回县城呢,要是怕,放学回去就把大门插上。” 潘阳是个细心人,瞧出了潘士云话语里的推辞,主动替她解围道,“士云说得是,她一个姑娘,自己住那儿肯定害怕,我也不放心她一个人住,我看这样,学校的宿舍给士云租一张床铺,想在宿舍住就在宿舍住,等秀英和士尧回县城了,士云想去她大嫂那儿了,再去她大嫂那儿。” 张学兰道,“那不浪费钱嘛。” 潘阳哎呀了一声,不甚在意道,“租一张床铺,一年不就八块钱嘛,不差那点钱,我说租一张就租一张。” 一家之主都决定了,其他人还能怎么说,当然就这么定下了。 送潘士云去学校的时候,刚好赶上潘士尧和潘士松兄弟两个送砖去市里,大卡车中间会途径县城,索性就把潘士云的床铺行李都顺道拉了过去。 潘阳不放心潘士云一人,就跟着一块去了县城,领着她办理手续,顺带再当个苦力,扛铺盖拎行李箱。 一中是潘阳的母校,潘阳对这片地可是熟悉的很,把潘士云的入学手续办好之后,不用问别人,又熟门熟路的带潘士云去了安排好的宿舍。 这个年代,潘士云他们的宿舍还是一排大平房,男生和女生宿舍中间隔了一道栅栏。正是开学的时候,几乎每个孩子都是由家长送过来的,扛行李扛床铺,到处闹哄哄的。 潘士云他们宿舍里一排摆了八张单人床,每张单人床旁边摆了个半旧的书桌,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进了宿舍,潘阳挑最里面的床位,把潘士云的床铺给铺上了,潘阳铺床的时候,潘士云就拿出事先备好的抹布,抹桌子扫地。 一阵忙活之后,其他床铺才陆陆续续来了人,客气的打了招呼后,潘阳又领潘士云出去置办暖壶洗脸盆等物件。 把里里外外买了一通,也就到晌午了,父女两就近寻了个小饭馆吃了顿晌午饭。 吃饭间,潘阳才得空问潘士云道,“为什么不想去你大哥大嫂那儿?” 潘士云笑了笑道,“我在这要待三年呢,可不是三天,要是就住几天,不用大嫂说,我也会去她那儿住,可三年呐,住太长时间了,那肯定不方便,舌头跟牙齿还打架呢,何况我跟大哥大嫂,我不想因为这点事闹得大家不愉快,还不抵我住宿舍好呢,跟同学一块,就是有个摩擦也都好处理。” 潘阳倒是没想到潘士云竟会想这么远,不过潘士云这番话倒是给潘阳提了个醒,确实不能挤在一块住,,两个脾气再好的人都会有摩擦,到底还是各住各的清净。 思及此,潘阳笑道,“成,不想去住那就不住,你说有理,到时候因为点小摩擦,闹得家里人都不愉快,那也不值当。” 潘士云不迭点头附和道,“就是,我还想给大嫂留个好印象呢!” 父女两吃完饭就把置办好的东西都拎回了宿舍,见天还早,潘阳对潘士云道,“走,阿哒带你出去溜达溜达,顺带给你买身衣裳。” 前些时候潘士云跟同学去泰山玩,倒是自己买了一身衣裳,可潘士云那品味,潘阳实在不敢恭维,年纪轻轻的小姑娘,非把自己整的土里土气,好容易买件衣裳了,那颜色,那款式,张学兰都能穿出去! 听潘阳要给她买衣裳,潘士云兴高采烈的哎了一声,忙跟上潘阳,父女二人沿着城区主干道,一块去了县城最大的百货商场,近两年商场里的衣裳无论是样式还是颜色,都比头几年要好看多了,别看潘阳是个糟老头子,可她心里还住着一个少女呢,好赖她以前也是个时尚人,给闺女挑衣裳还是很有心得的。 潘阳做主,给潘士云搭了一身,白色短袖衬衫,牛仔喇叭裤,瞧了一眼潘士云脚上穿的还是张学兰做的井口鞋,潘阳止不住摇了摇头,随即又给潘士云买了一双圆头平跟小皮鞋。 可能很多年后,我们觉得这是一身再土不过的打扮了,可在那个年代却是潮爆了,这个时候喇叭裤刚兴起没多久,你若是能穿上一条,那绝对是走在了时尚的前端。 这身搭配,让土里土气惯了的潘士云不自在极了,小脸蛋红扑扑的,垂着脑袋跟在潘阳身后走,都不好意思抬头了。 潘阳笑着瞅了不好意思的小姑娘一眼,让她抬头挺胸好好走路,小姑娘抬头嗔了潘阳一眼,又迅速的低下了头,害羞道,“阿哒,我这穿的...穿的也太不对劲了...” 潘阳乐不可支道,“怎么不对劲了,我闺女这么穿可好看了,以后就照着我给你买的这身打扮!” 方才去百货商店之前,潘士云不是没瞧见城里的姑娘都是怎么穿的,穿在她们身上,潘士云觉得很好看,可轮到自己这么穿了,就开始不自在了,就好像丑小鸭套上了白羽毛,还是个丑小鸭,说白了,就是有点自卑。 其实潘士云长得还挺俊,小鼻子小脸,眼睛大,梳了两根麻花辫绑在两侧,以往穿的太土了,没人注意到她,人靠衣裳马靠鞍,换了一身衣裳,走在高中里头,可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潘阳没在城里多待,赶最后一班回乡里的汽车走了,送走潘阳之后,潘士云照旧垂着头快步往宿舍走,她走的太急了,没注意到前面有人伸手拦了她,一头撞到了来人的胳膊上。 第79节 潘士云捂着脑门子抬头看了看,原来是她老乡张钦铭。 张钦铭笑吟吟道,“刚才瞅着像是你,离得远还不敢确认,走近一看,还真是呢。” ☆、117.24号一更 潘士云跟张钦铭读中学时虽然坐前后桌,但因为老师管理比较严,加上男女大防,所以两人在班上交流的机会不多,就算出去玩,也是其他同学组织的,总的来说,她跟张钦铭若是碰面了,也就是点头之交而已。 眼下和张钦铭碰个正着,潘士云脸红的都要滴血,她也不抬头,就问张钦铭道,“有什么事?没事我回宿舍了。” 张钦铭笑道,“刚巧碰到了,跟你打个招呼而已,能有什么事呀,你脸红个什么劲,我没怎么你吧。” 闻言,潘士云终于抬头瞪了张钦铭一眼。 张钦铭笑了笑道,“这样都比你刚才好,感觉你好像很不自在啊。” 说着张钦铭上下打量了潘士云一眼,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忠恳的评价道,“你这身衣裳穿着适合你,比你以前的好看多了。” 见潘士云手脚都快不知往哪搁了,张钦铭笑道,“成了,我不开你玩笑了,我去食堂,一起?你要是不方便,那我就先去了。” 潘士云飞快的道了一句,“你先去。” 说完头也不回的奔回了宿舍,她进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换下了身上的衣裳,穿回她在家时常穿的,黑色套头衫,黑色布裤,又把皮鞋脱了,换上张学兰给她做的井口鞋。 换了衣裳,潘士云才像是松了口气般浑身轻松起来,瞧着天渐黑了,潘士云主动喊了睡她隔壁床铺的同学,邀请她一块去食堂吃饭... 潘阳从县城到家时,天已经全黑了,老潘家已经吃过了晚饭,张学兰留了饭盖在锅里,见潘阳回来了,又热了一下,芋头稀饭,馍馍配中午剩下的菜。 潘阳端了碗坐在二层石台阶上大口吃着,张学兰又给潘阳盛了碗稀饭,搁在台阶上冷着,问了潘阳几句潘士云学校情况,两口子坐着说了会话,张学兰突然道,“下午士聪过来寻你,我告诉他你去县城了,得晚上才能回来。” 潘阳咬了口馍馍,问道,“他有说什么事吗?” 张学兰迟疑了下,方才道,“这是我猜的,不一定准,我看他像是为了士勋和家美的事来的...” 闻言,潘阳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哼,没好气道,“我就知道,一准是请他当说客来了。” 张学兰叹了口气,不禁劝说道,“兆科啊,差不多就算了,已经给了他们教训,不管怎么说,外头人都知道家美是我老潘家的儿媳妇,总住在她娘家也不是个事啊,就算不管士勋和家美的死活,还有潘燕呐,好歹是我们的孙女...” 提起那夫妻两,潘阳就是一肚子气,呛声道,“他潘士勋有本事着呢,让他自己养活女人孩子去,王家美娘家住不下,就让潘士勋带她们去县城住去。” 两口子正说着话呢,大门口传来一阵喊声,是潘士聪,在外头喊张学兰,问兆科叔有没有回来。 潘阳直接替张学兰应答道,“我在家,进来吧。” 潘士聪手里夹着烟进来了,冲潘阳乐呵呵道,“兆科叔,这么晚了,才吃饭呀,你现在可是忙人了,我寻了你几趟了,趟趟都扑了个空。” 潘阳招呼潘士聪坐,道,“我那都是瞎忙活,今天送闺女去上学了,整到现在,刚才到家。” 提起潘士云考上高总的事,潘士聪立马接了潘阳的话茬子,顺嘴夸了几句,夸潘士云哪哪都好,差点没夸上了天。 潘阳知道这潘士聪满嘴跑火车的尿性,忍不住打断了他,直接问道,“这么晚了来寻我,有事?” 潘士聪呵呵笑了,面上浮了丝尴尬之色,斟酌道,“兆科叔,唉,本来这事我都不愿过问的,可我那妹子,实在是太磨人了,总来找我,托我跟你带个话,说她在家已经管教过家美了,你看...这,什么时候能让那两孩子回来?总在外边也不是个事呀。” 潘阳把手里的碗筷放了下来,道,“士聪,今天你要是为别的事而来,那我欢迎,你要是想当说客...那我劝你回去吧,这事没有回旋的余地。” 潘士聪仍旧坐在那里,沉默的抽着烟,半响方才道,“兆科叔,我这么跟你说吧,这事要别人家的,我还不乐意管,主要她王家美是我亲外甥女,弄到这步田地,我这心里头也不好受啊,早知如此,当初我说什么也不能牵这根线啊...” 潘阳不为所动道,“我还是那句话,别的事都好商量,王家美是你外甥女,可这也是我老潘家家务事,你最好别掺和。” 话都说到这个田地了,潘士聪还能再怎么说,难不成要跟潘兆科大干一仗,逼着潘兆科把他外甥女喊回来? 那怎么可能! 次日王家美她娘再来找潘士聪时,潘士聪直接没好声对她道,“今后你别再来找我,这种破事别想我再管,我的脸都快被家美给丢尽了!” 潘士聪这番话,可算是把王家美她娘气个半死,她无处撒火,回王家村之后,把这股邪火全撒在了王家美身上,气得要撵她滚蛋,问潘士勋到底什么时候来接她娘两。 这种被这个撵,被那个撵的生活,王家美也过够了,当即抱着潘燕,随便收拾两件东西,冲她娘道,“我立马走,如你意了吧!” 王家美她娘只差没拍手了,道,“赶紧去县城去吧,总赖在娘家也不是个事啊,你看家里这么多人,哪还能住得下,这季粮食收回来都没地儿搁了,全堆在廊檐下,要是哪天再下场大雨,还不得受潮发霉啊。” 受不了,实在受不了,王家美当即抬脚就走。 一路快走到乡里,赶上去县城的汽车,王家美一路问人,寻到了县供电部门,一问之下,才知道潘士勋跟郑师傅下乡通电去了,估计一时半会都回不来。 听到这个消息,可把王家美气个够呛,潘士勋的宿舍还住了别人,王家美娘两个又不能住进去,被婆家撵出来,娘家不给住,现在到了县城也没处去。 王家美站在县供电部门的大门外,茫然的看着四周的陌生人.流,彪悍如王家美,头一次滚了泪。 王家美在县供电部门的大门口徘徊了许久,不知道要去哪里,回去吗?那里还有她的家吗?她能在哪住?不回去留在县城又能去哪儿?潘士勋的宿舍不能住,眼下只能去旅社,王家美下意识的摸摸口袋里的钱,这段时间她住在娘家没少花钱,王家美心里清楚,现在她口袋里零零碎碎所有钱加起来也就二十来块。 就剩这么些钱了,还去住旅社,她能舍得吗?! 就在王家美进退难舍之际,突然想到了个去处,一路寻人打听,王家美摸到了县一中,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之前听她舅顺嘴提了下,说潘士云今年秋季就来一中念书了。 在这举目无亲的县城里,抛开潘士尧一家三口不谈,王家美统共也就知道有她男人在,另一个就是她小姑子潘士云。 王家美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只想着去投奔潘士云了,却不曾想过,潘士云也才是个学生啊,你去投奔她,她能带你去哪里住?难不成跟着她挤一张单人床上? 王家美到县一中的时候,刚敲午间放学铃,家主县城的年轻人们鱼贯而出,借着午休的时间纷纷赶回家吃午饭,从各地农村升学上来的孩子,家庭条件好的三两结伴去小饭馆,家庭条件差点的,就回宿舍拿饭缸去食堂打饭。 此时的高中食堂还行,没有再把饭菜分为三等,更没有包月饭这一说法了,学生进了食堂也就等于是下小饭馆,想吃什么就让打什么,最后一块结账。 老潘家现有的家庭条件,别说在农村了,就是搁市里,都不是差的,潘阳临走前给潘士云留足了伙食钱,哪怕这样,潘士云都没打算乱挥霍潘阳的血汗钱,这个月的生活费花不完,那就留到下个月再花。 像眼下,同宿舍的同学喊她出去吃饭,潘士云笑眯眯的摇了摇头,拿了饭缸,同住在她隔壁床铺的同学一块手挽手去了食堂... 平时没什么事,潘士云基本不会出校门,王家美在学校门口等着,自然瞧不见她。 王家美一手抱着潘燕,一手提着行李,在大门口瞪大眼瞧仔细了,生怕错过任何一个长得像潘士云的人,瞧了许久也没瞧见人影,王家美急得骂了声娘的,随手捉到了一个学生,就道,“认识潘士云吗?” 那学生上下打量了王家美一眼,见她穿着土里土气,头发乱糟糟的随便绑了一下,显得蓬头垢面,那人犹豫了下,方才道,“你是潘士云什么人?” 王家美一听,就知道自己问对了人,忙道,“我是她二嫂,来寻她有事,能带我去找她吗?” 闻言,那学生客气道,“成,那你跟我来吧,我带你去她宿舍。” 王家美忙快步跟着那学生走,到了潘士云宿舍门口,那学生伸头朝里面望了望,没瞧见潘士云的身影,就对王家美道,“潘士云这会儿可能去吃饭了,要不你先进去等等,她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王家美早就累得不行了,忙进了宿舍,直接将行李扔在了地上,也不看是谁的床铺,一屁股就坐在了别人的床铺上。 宿舍里还有其他人在,一个圆脸大眼的姑娘忙提醒道,“哎,你别乱坐别人的床铺,你找潘士云是吧?潘士云床铺在那儿呢,你去坐她的。” 说着圆脸大眼姑娘朝最里面指了指,要说这姑娘也没有恶意,只是忍不住提醒王家美而已,毕竟有很多人不喜欢陌生人乱坐自己的床铺的。 王家美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终是改去到潘士云的床铺上坐下,把潘燕往潘士云的床上一放,任由她在上面爬来爬去。 缓了口气的王家美这才得以好好打量潘士云睡觉的地方,床单铺的整齐,床上的被子已经被潘燕拱散开了,王家美这会儿累着呢,也懒得管她,除了一张床之外,就是书桌了,桌面上放的是潘士云的牙刷缸子,水杯,还有两本书,桌脚旁搁了一个暖壶,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王家美觉得口渴了,用潘士云的水杯倒了一杯水,喝了几口缓过来之后,她不死心的又掀开床单往床底下看。 潘士云的行李箱就搁在下面,外头还上了把锁,看来潘士云应该把值钱的东西就搁在了里头。 就在王家美掀开这里看看,那里看看的时候,潘士云和同学一块回来了,她们在食堂吃的饭,吃完之后顺带就在水槽那里洗了碗筷,这会儿饭缸子还在滴水。 潘士云像是怕自己眼花看错似的,揉揉眼,又看了一眼,坐在她床铺上的可不就是她二嫂王家美! ☆、118.24号二更 瞧见潘士云回来了,王家美放下了床单,把床底下的箱子重新遮盖住,朝潘士云呵呵笑道,“回来啦,吃了没?” 潘士云一时想不通王家美怎么找到她这儿来了,晃了晃手里的饭缸,潘士云道,“刚才和同学去食堂吃过了。” 王家美接话道,“我还没吃呢。” 潘士云一阵无语,瞧了一眼王家美,道,“那我领你去吃点?” 王家美就等着潘士云这句话呢,忙道,“那成,去哪儿吃?我们走吧。” 说完,把潘燕往怀里一抱,摆出一副随时都能走的架势,并且对潘士云道,“一早上急着来寻你哥,饭都没吃,这会儿早饿得不行了,小丫头也饿了,你看,这口水流的。” 潘士云瞧见潘燕口水都快滴到小褂巾子上了,忙从脸盆架上取了她的毛巾,递给王家美道,“先给她擦擦吧。” 王家美接过来,随便给潘燕擦了擦,又顺手把毛巾扔回了洗脸盆里,潘士云蹙了蹙眉头,默不作声的走到脸盆架旁,把从脸盆架旁的塑料桶里舀了水,把毛巾洗了洗,拧干摊在脸盆沿上,这才对王家美道,“走吧,我带你出去吃口饭。” 这个点了,去食堂也就只有剩菜底子了,潘士云带王家美母女两就近去了学校门口的小饭馆里,在靠墙的位置坐下,问王家美道,“嫂子你吃点什么。” 小饭馆的墙上挂了块不大的黑板,上面写了店里有哪些饭菜,下面标了价钱,因为挨着学校,小饭馆做的饭菜种类齐全,价钱也实惠,菜除了时下的各种蔬菜以外,还有肉鱼等荤的,主食方面,米饭面条馒头都有。 王家美属于那种五大三粗的女人,饭量也大,看了一眼黑板之后,发现许多字她都不认识,潘士云少不得给她挨个念了一遍,念完之后,王家美道,“红烧条草鱼,肉炖茄子,再来个青椒炒鸡蛋,还有一碗鸡蛋面。” 潘士云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静静地听王家美报完菜单,没什么表情道,“二嫂你点这么多能吃完吗?我口袋里可没装这些钱,你吃你付钱?” 王家美一下噎住了,讪讪的笑道,“那就要一盘青椒炒鸡蛋、一碗鸡蛋面算了,我吃差点没事,主要是想喂潘燕点鸡蛋,小丫头现在不吃奶了,不给她点好的吃不长个。” 潘士云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转而问王家美道,“二嫂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闻言,王家美先是瞧了一眼潘士云,方才犹犹豫豫道,“士云,你能不能给我寻个地方住两天?我今天原本是寻你二哥来的,哪知道他跟郑师傅下乡通电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想...” 王家美还没说完,就被潘士云打断了,忍不住道,“二嫂,你这不是为难我吗,你让我给你寻个地方,我上哪去给你寻?我自己在这都人生地不熟呢,你去住旅社吧,要不然今天还能赶上回乡里的汽车,吃完饭你就带潘燕回去,等二哥回来了,你再来找他。” 听潘士云这么说,王家美面带急色道,“住旅社一天得七八毛钱呢,太浪费钱了。” 潘士云道,“那你就买票回家去。” 王家美支支吾吾道,“回去也没地方上...” 潘士云不吱声了,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王家美这是被她娘嫌弃撵到县城来了,潘士云瞧着面前蓬头垢面的女人,同样是儿媳妇,大嫂活得多舒坦,哪怕带着两个孩子,衣裳永远是整洁的,面上始终挂着舒和的笑,跟老潘家上下关系处的也好,她这二嫂呢,还没进门呢,就给所有人都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打从进门开始,更是每一刻安生,不是跟这个吵嘴,就是跟那个干仗,最重要的是她把她阿哒娘都给得罪干净了,能有好果子吃吗? 她落到今天这个下场,完全就是自己作的! 潘士云自认她老潘家人不算极品,只要你老老实实,诚心待人,绝对没人会亏待你分毫,尤其是她阿哒,那么大方的一人,王家美但凡跟她阿哒处好了关系,能造成今天这副局面? 眼下潘士云是既怒王家美活该,可又生了恻隐之心,有点可怜她这副样子。 潘士云叹了口气道,“二嫂,真不是我不愿帮你,而是我实在寻不到一处你可以不花钱就住的地方...” 王家美还当她是在老潘家啊,可以白吃白住,还惦记着偷钱。 王家美道,“你看,我这两天就住你宿舍,跟你睡一床?我瞧你那床还成,挤一挤能睡得下。” 潘士云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无语道,“二嫂,那是可是我学校,不能随便主人的,老师们每天都查房,家里来人了可以进去坐坐,住在里头肯定是不行的。” 王家美又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问潘士云道,“你大哥大嫂的房子不就在附近吗,你有没有钥匙?我们娘两就进去住...” 潘士云断然道,“不成,那是大哥大嫂家,说难听点,我算哪根葱哪根蒜,能给随便带人进去住?不成,你别想了,还是回去吧。” 王家美可不是傻子,听潘士云这么说,就知道她手里绝对有潘士尧家的钥匙,只是不愿给她住一下而已。 第80节 潘士云手里头确实有钥匙,临来上学前秀英把备用钥匙给了潘士云,让她想去住就去住,食堂伙食吃够了,就自己买点菜做些好的,她大哥大嫂这么放心的把钥匙给她,潘士云能叫他们失望,随便给他们带乱七八糟的人进去住吗,何况王家美又是个手脚不老实的,万一少了什么东西,让她怎么有脸跟大哥大嫂交代!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王家美不觉拉长了脸,道,“现在看我们这副模样,连你也瞧不起了是吧,不想帮就早说,别跟我扯些有的没的。” 王家美这句话差点没把潘士云给气死,潘士云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冷笑了一声,回击道,“你是有多大脸,我一定就帮你了?别说是你了,今天就是我二哥坐在这里,让我帮,也得看我心情,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们也没什么好再说的,你自己吃吧,我走了。” 说完,潘士云立马起身就回了学校,原本还可怜这个女人想给她付了晌午的饭钱,现在,让她自己掏钱付去吧! 王家美点菜时倒是大手大脚,轮到结账时候,就开始肉疼了,一盘青椒炒鸡蛋七毛钱,一碗面条二毛钱,就吃了这么一顿饭,竟然花了将近一块钱,她能不肉疼么! 关键是白跑了一趟,一点好处都没捞着! 付了钱,王家美骂骂咧咧的出了小饭馆,对着一中大门狠狠呸了一声,刚想走,这才想起她的行李还在潘士云宿舍放着,少不得还得去潘士云宿舍一趟,潘士云就坐在床沿上等着王家美来取她行李呢,瞧见王家美进来了,也不理她。 中午平白花了将近一块钱,王家美心里也窝火着呢,进来拎了行李箱就走,杀气腾腾的,还撞到了潘士云的同学,她也不道歉,跟大尾巴老驴似的,仰着脑袋往外走。 王家美撞的同学,就是睡在潘士云旁边床铺的那个,叫方灵芝,潘士云不好意思的冲方灵芝笑笑,道,“对不起,我嫂子撞到你了。” 方灵芝笑起来有个酒窝,摆摆手道,“没事没事...就是,我看你嫂子好像很不高兴,你们...怎么了?” 潘士云不愿意把家里那点丢人事同别人说,笑着摇头道,“不管她,她就那脾气,对了,下午要劳动是吧,班长有给我们女生分派什么任务?” ... 入了秋之后,转眼就到中秋节了,在这一个多月里,潘士云交了不少朋友,初来时对陌生环境的不适也渐渐消散,中秋节刚好赶上周末,周五放学之后,潘士云就兴匆匆的回宿舍收拾东西,准备赶回家。 如果是潘士云一个人,她可能就明天再赶早去她大哥那里骑自行回家了,可几个老乡都迫不及待想今天就回去,大家商量了下,一致决定哪怕是摸黑也要赶到家。 收拾好东西之后,潘士云先去她大哥家推自行车,在校门口跟几个老乡汇合,当初考高中,潘士云这一届乡里考上了六个学生,家里条件好的,都有自行车,条件差点的,就跟别人合骑一辆。 张钦铭就是六个人中家庭条件差的,张钦铭他老子娘在他十来岁的时候就因为事故去世了,张钦铭是跟着他阿爷和奶奶长大的,两位老人家能供养他上高中就不错啦,哪还有那个条件去买自行车。 他们六个人有三辆自行车,潘士云赶到的晚,其他四个人已经自发组成了小队伍,就剩下张钦铭了,瞧见她推车过来了,张钦铭笑道,“我骑车载你吧。” 潘士云瞧了其他两个小队伍,也都是男载女,这样她也就没什么不好意的了,笑道,“成,你先载我,要是载不动了,换我载你。” 张钦铭跨上了自行车,单脚着地,示意潘士云坐上去,等潘士云坐稳之后,不费什么力气就蹬脚踏板走了,不回头道,“就你这点小分量,别说骑回去了,一个来回都没问题。” 虽然张钦铭在乡里升学上来的六个人中,算是家庭条件最差的,不过他却不是个自卑的人,相反他很开朗健谈,又热爱运动,加之他在家时,农活基本上都是他在做,所以比同龄的男孩子更健壮有力,他没吹牛,这一路载潘士云回家,几乎没费什么力气,蹬地飞快,遥遥领先。 等到家时候,天已经全黑了,老潘家人没想到都这个点了,潘士云竟推着自行车回来了,唬了一跳,潘阳忙道,“就你一个回来的?这么晚了还回来做什么,要回也是明天回呀,一个姑娘家多危险!” 潘士云把自行车停在廊檐下,笑道,“阿哒你放心,真要我一个人,我还不敢回来呢,好几个同学一块回的!” 听潘士云这么说,潘阳稍稍放心了些,估摸着她也没吃饭,忙让张学兰热了晚上剩下的饭,晚上哪还剩什么饭,就剩了半碗面条在菜橱子里,哪够潘士云吃啊。 张学兰重新和面擀了些面条,又在面条汤里卧了两个荷包蛋,盛了一大碗。 堂屋里头,潘士云正趴在八仙桌上教潘士告写作业,张学兰把面条碗搁在了潘士云面前,潘士云还没动筷子呢,潘士告就先伸脑袋瞅了一眼,一看面条上铺了两个荷包蛋,潘士告怪叫道,“娘,你太偏心了,给姐卧荷包蛋都不给我!” 潘士云笑着把碗朝潘士告面前推了推,道,“那给你吃,省得你再说娘偏心。” 潘士云话音刚落,潘士告脑门子上就挨了张学兰一巴掌,“好好写你的作业,添什么乱!” 其实潘士告也就是嘴上过过瘾而已,家里的伙食真不差,你若真让他吃了,他还不愿吃呢,小破孩就想刷刷存在感。 潘士云趴在八仙桌上吃饭,潘士告写作业,潘阳一手拨算盘,一手翻账本,噼里啪啦算着账,真是不服老不行啦,尤其是这几个月来,白天看东西还好,晚上再看账本就有些差了,此时的潘阳眼上还得挂个老花镜才能看得清账本上的字。 见潘阳瞅字瞅的费劲,潘士云把碗里的面条吃完后,干脆帮潘阳念账本上的数字,父女两个一个念一个算,没一会儿就把账给对完了。 张学兰在厨房刷碗,潘士云就坐在炉膛口帮张学兰添柴禾烧洗脸水。明天就是中秋节了,今年潘士尧五口都去秀英娘家过节了,少了他们几口子家里静悄悄的,潘士云看了一圈没瞧见潘士松,就问道,“士松呢?” 张学兰抬抬眼皮子道,“他还能去哪儿,估计是去姚家村了吧。” 闻言,潘士云嘿嘿笑了,问道,“阿哒有说什么时候给他们定下来吗?” 张学兰道,“房子盖好之后再定也不迟,反正你大爷大娘他们心里都有数了,也就差道手续了。” 娘两个又说了会闲话,眼瞅着明天就过节了,张学兰又想到了她老二,低声问潘士云道,“我听人说你二嫂领孩子去县城你二哥那儿了,你在县城碰见过他们吗?有没有去找过你二哥。” 潘士云心道哪还用我去找他们,人家王家美都找上她了,潘士云没跟张学兰提王家美找她的事,转而道,“我去找他们做什么,依我二哥那性子,他连你都不理了,还能搭理我?我才不自讨没趣,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呢。” 听潘士云这么说,张学兰忍不住叹了口气,嘀咕道,“唉,我看现在养儿子也不成了,大过节的,你大哥跟你大嫂去老丈母娘家,你二哥不归家,老三倒好,还没结婚呢,一天到晚跟苍蝇粘到屎似的,成天往姚家村跑...” 潘士云噗嗤一声乐了,哈哈笑道,“娘你怎么形容的,把士松比成苍蝇,小妹比成屎,要是给他两听见,还不得气死。” 提起这个张学兰就忍不住吃醋,也不知道老潘家男人怎么回事,都中邪了似的,一心往女人身上扑,好好的几个儿子,全白养了,没一个在乎老娘感受的... ☆、119.25号一更 翻过中秋节,秋季农忙结束后,潘老五家房后的那块地潘阳就不准备再种粮食了,大平房也是时候该着手盖起来了。 眼下这个时代,乡里还没哪户人家住得起平房的,户上户下的泥瓦匠也只会盖瓦房,潘阳若是真想盖平房,还得想法子从外头寻两个大工过来指导。 关于这个问题,潘阳已经想好了,小工就从乡里找,至于大工,就花两倍的价钱,从刘铁柱施工队里挖两个过来暂用一段时间。 对于潘阳要给老三盖大平房的事,张学兰其实颇有微词,当着潘士松的面,张学兰不吱声,晚上临着睡觉,就他们老两口了,张学兰忍不住对潘阳道,“兆科啊,给士松盖平房,会不会有点太招摇了?这大平房要是盖起来,别说是潘家村了,就是搁整个乡里,那都是头一拨啊,得多少人瞧着眼红。” 其实张学兰更想说的是,当初给老大盖的是两间石瓦房,老二盖的是半红砖瓦房,轮到老三了,二话不说就是三间大平房,让其他两兄弟心里头该怎么想呀! 都老夫老妻了,潘阳哪能摸不透张学兰心里头那点心思,她也不点破,就只装作听不懂,不管张学兰说什么,大平房都得盖起来,不错,潘士尧兄弟几个都是潘兆科的儿子,可只有老三才是她潘阳的亲爸呀,她爸跟她妈都要结婚了,那还不得什么都挑好的,自然怎么风光怎么整。 张学兰干说,潘阳就是不回个话,张学兰不由得急了,低声道,“潘兆科,别给我装傻充愣,你该懂我的意思,你这样明目张胆的偏心,小告还小就算了,老大老二那里一准有意见。” 潘阳翻了个身,背对张学兰,闭着眼道,“这个你不用操心,老大跟秀英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当初我顶着压力给他们又盖房又买房,他们还有什么意见,至于老二,别跟我提他,他有没有意见,关我什么事,小告我也不会亏了他,该有的我一样不少他。”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张学兰还能拿什么反驳,不过临着动土了,潘恒春又跟潘阳进行了一番谈话,意思和张学兰差不多,大意就是给潘士松盖这么好,其他几个兄弟会有意见。 潘阳心里不大痛快,钱是她挣的,她想给她爸盖个平房还这么些人阻三挠四的,她还想给他爸在老城区弄套房子呢,都闲的没事吃饱撑的吧?到底是几个兄弟有意见,还是只有老二有意见?! 哪怕这人是潘恒春,潘阳也不退步,直接道,“阿哒,不管你怎么说,这房子都要盖起来的,谁有意见让他站我面前说。” 潘恒春退一步道,“我看那地方足够大,要不然再把小告的房子也盖起来,我看那一排能盖六间,兄弟两就用一个院子,日后有个照拂。” 打从潘阳记事起,她家和小叔家就住一块了,等潘阳再长大点,潘士告就外出闯荡去了,没个两年就把她小妈还有堂弟都给接走了,天南海北的,离家远,潘阳她爸兄弟几个两三年可能才会聚一次,说实在,如果不是潘阳变成了她爷爷,她对潘士告都没什么印象了,不过她还记得她小妈,她小时候她小妈总带她玩,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还陪着她跳皮筋、踢毽子,特别有趣的一个小女人。 当初打算盖平房时,潘阳有考虑过顺带把潘士告的房子也盖起来,不过转念又一想,潘士告现在才上小学而已,距离娶媳妇还很远,给他盖这么早,等他结婚的时候,房子早就旧了,也过时了,还不抵等他结婚时,照着最新的样子给他盖一个,若是他有本事,考上大学,她也照样给他在市里买房子。 思及此,潘阳就道,“小告不急,等几年再说,先把士松的房子盖起来,等差不多了,就跟姚宝忠商量把亲事定下来得了。” 哪知潘恒春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了,坚持道,“把小告的房子也盖出来,不然这土你别想动。” 这是潘阳变成她爷爷潘兆科后,头一回跟潘恒春起争执。 潘阳不解的看向潘恒春,老头子眼神锐利,抽了口烟,语重心长对她道,“兆科啊,一碗水要端平,你不能做太过,几个孩子里,你向来疼士松,这个我不管,其他几个也是我孙子,你做太过了,也得看看我同不同意。” 潘阳心里顿时就窝了火,她心里不是气潘恒春拦她不让她给潘士松盖房,而是气潘恒春不相信她,竟会觉得等潘士松办完事之后,她会不管潘士告,或者说潘恒春认为她没有把其他几个孩子放心上。 他这样想,潘阳心里头就有些不是滋味了,潘阳敢摸着良心说,打从她来到这个时代,变成潘兆科开始,几个萝卜头小的时候,她对哪个不好了?她缺哪个吃哪个穿了?她打小没对他们教育了?对,她是一直最喜欢潘士松,潘士松是她亲爸啊,血肉至亲的关系摆在那儿,其他几个孩子,除了潘士勋越长越白眼狼,她打从心底厌恶他,剩下的,她哪个没照顾好? 合着,她现在就把家底子掏空了,拿出来给摆在台面上给他们几个挨个平分了,潘恒春和张学兰才觉得她不会偏心是吧。 还有一点,别以为她脑子不好使,这两人说来说去,都是希望她日后能给老二留点什么,说到底老二是潘兆科的儿子,张学兰的儿子,潘恒春的孙子。 但是,这些跟她潘阳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她就是把钱丢给要饭的,也不会给潘士勋留一个子儿! 打从这天起了争执后,白日里潘阳要么去窑厂,要么去市区监工,如今她跟刘铁柱的施工队拧成了一股绳,该上心的她都得上心,在市里若是待的晚了,潘阳索性就不回家了,直接在工地的棚子里将就睡一晚,就算放工回家了,她也懒得讲话,通常吃了晚饭之后,洗洗手脸就睡下了。 倒不是说潘阳想摆脸子给谁看,而是她为这个家奋斗了这么久,头一次感到心累,甚至是有些茫然的,她自问不是个怕吃苦的人,自打变成她爷爷后,她几乎没有时间悲伤春秋,或者因为不停的干重活而磨磨唧唧,怨声连天,说到底,支撑她干下去,无非就是家里这群嗷嗷待哺的小萝卜头。 现在小萝卜头们挨个长大,都成家立业了,潘阳似乎觉得她的使命应该是要到头了,潘阳甚至有种放弃什么也不干了的想法,让这群萝卜头自己去闯荡,自己去扑腾吧! 对于潘阳的这种反常,老潘家上下眼睛不瞎,连潘盈都知道跟她妈嘀咕,“阿爷最近回来都不抱我了。” 秀英拍拍她闺女的脑袋,让她别瞎说。 私下里秀英让潘士尧去劝劝潘阳,忍不住叹道,“要我说啊,盖房就盖呗,又不是什么大事,阿爷和娘就是老古板,老思想,都什么年代了,士松这会儿结婚能跟我们那会儿比吗,我们那会儿多穷,哪家结婚手里头能有多少闲钱整排场,现在家里光景好了,那还不尽可能往好的地方整?” “阿哒无论给士松盖什么房子,我都没个意见,阿爷和娘想说事就说事,把我们两抬出去当遮头算个什么事儿?!还平白惹得阿哒对我们有看法,好像我们多奸似的...你去跟阿哒好好说说,让阿哒别想太多,这个家家底子都是阿哒挣出来的,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还用得着他人指手画脚?” 不止秀英不痛快,潘士尧心里也不舒坦,就如秀英说的那般,他阿哒无论给老三盖什么房子,出多少彩礼,结婚办多大排场,他潘士尧要是有一个意见,他都是狗娘养的,他阿爷和娘犯的着拿他们说事吗?! 心里这么想着,次日潘士松开卡车往市里送砖了,潘士尧没跟去,抽这个空当,潘士尧在砖头堆上寻到了潘阳,爬了上去,跟潘阳并排而坐。 潘阳没看潘士尧,仍旧盯着前面推砖、打砖坯的小工们,道,“没跟着去?” 潘士尧道,“士松自己能上手了,他自己开我也放心。” 潘士尧从小褂口袋里掏出烟,抽出来给潘阳递了根,潘阳接了过去,潘士尧擦了洋火,一手挡着风,往潘阳嘴边送去。 成天跟一帮男人在一块混世,潘阳还是学会了抽烟,好在她烟瘾不大,一天可能就抽个一两根。 潘士尧吐了口烟圈,对潘阳道,“阿哒,差不多啦,该动土了,再不动土打地基,天再冷点就不合适啦。” 潘阳轻笑了一声,无奈道,“你阿爷不都说了,要是不给小告的房子一块盖了,就别想动土。” 潘士尧接话道,“我阿爷老糊涂了,尽跟着我娘瞎胡闹...阿哒,不管你怎么想,今天我都得给你表个态,我士尧不是个孬种,也没想过要从你身上扒多少家当出来,阿哒你的钱想给谁就给谁,想怎么整就怎么整,你在我身上做的够多啦,我也不是没手没脚,想要什么,自己会去拼,想怎么盖就怎么盖吧,我没任何意见。” 瞅了一眼潘士尧坚毅的侧脸,潘阳轻叹了口气道,“我这么些儿子,要是个个都像你这样想就好啦,那我可轻松许多了。” 潘士尧挠着头,嘿嘿笑了,道,“阿哒,开解的话我也不会说什么,别累到你自己就成,人不常说么,儿孙自有儿孙福,除了小告还小,我们兄弟三个都大了,以后各凭本事呗,也不能总依赖你。” 瞧瞧,这小子还说自己不会开解人,他这番话说得潘阳心里舒坦了许多,这也是为什么潘阳一直都喜欢她大爷的原因,她没瞧错人,她大爷一直都是个有上进心又懂得体贴父母的好孩子,而不像某些人,你把心肺都掏给他,他还觉得理所应当,甚至还会有你给得还不够多的想法。 潘阳不是圣母玛利亚,这种狗东西,摆在潘阳跟前,她都不会再瞧一眼。 把冬小麦种子播下田地之后,潘阳让潘士尧暂时负责开车送砖的事,至于潘士松,潘阳让他开拖拉机去山上钻炮眼炸石头,拉回家留作打地基用。 山上就潘阳父子两个在忙活,潘士松借着机会把他这两年在外头闯荡,自己存下来的钱都拿给了潘阳,足足有五百多块。 当初刚挣钱的时候,潘士松要把钱给张学兰,张学兰不愿要,让他自己留着花,潘士松不喝酒,几天才抽一包烟,也不跟二流子瞎混,挣的钱除了给姚祺妹买点东西之外,几乎全存了下来,和姚祺妹定下关系之后,潘士松就把钱让姚祺妹给她收着,直到眼下他要盖房了,才从姚祺妹那儿把钱拿了回来。 潘士松道,“阿哒,这些肯定不够盖房的,我能拿多少就拿多少...阿哒,我们把小告的房地基一块下了吧,钻炮眼打石头这活儿,我来干,别因为我的事,跟阿爷和娘闹不愉快,他们没有别的意思,尤其是阿爷,他年纪都大的,别跟他置气了,他也是想我们兄弟几个都好...” 潘阳手里捏着潘士松身上所有的家当,不禁眼眶热热的,潘阳撇开了头,朝别的地方看,等憋回了那股劲,潘阳才扭过头,对潘士松笑笑道,“成,就听我儿子的,把小告的房地基一块给打了!” ☆、120.25号二更 在那个年代的农村,盖大平房就已经不得了啦,还是盖一排六间平房,认识潘兆科的,总忍不住要说上一嘴。 “潘兆科,你牛气呀!” “兆科,窑厂一年干不少钱吧?” “兆科,窑厂还缺人不,我去打打临时工。” ...... 潘阳在乡里找了两个大工,六个小工,又在潘士尧开卡车送砖去市里的时候,顺带从刘铁柱的施工队里挖了两个建工过来指导。 第81节 乡里的几个大、小工,每天只要管中午一顿饭外加每人一包烟就成,从市里来的两个大工,除了要给双倍的工钱外,还得管三顿饭和住宿。 住宿问题好解决,潘阳有的是地方,直接把两个大工安排在了后岗头住下。 潘阳此举又招来张学兰的不满,夜里在潘阳枕边嘀咕道,“你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就把两个师傅带去后岗头了?怎么说那都是士勋的房子,唉...把两个师傅安排在家里,挤一挤就能住下啊。” 张学兰还想着找个合适的时候,让潘恒春做主,喊潘士勋和王家美回来,总在县城里跟潘士勋挤宿舍也不是个法子呀,况且潘士勋学了这么久还没出师,工资始终不见涨,再养活王家美娘两个,就有些太吃力了,父子哪有隔夜仇,差不多就得了。 当然,这个想法一直搁在张学兰心里,并没有跟她男人说,不用想也知道,她男人一准不会让潘士勋回来。 张学兰也都想好了,到时候不管她男人同不同意,怎么也让潘士勋住进去,她男人要是闹架,就把潘恒春抬出来治他。 这当母亲的,倒不是说她有多偏爱她老二,事实上她哪个儿子都疼,就是相较于老大和老三,她的老二实在太没本事啦,作为母亲的张学兰自然希望能在生活上多照拂他一点,当然,如果她男人日后能多分老二点家当,那就更好啦。 瞧瞧张学兰这如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她这种想法的前提应当是,潘士勋亲老子潘兆科在,可惜眼下是潘阳,你当潘阳能把家当分给潘士勋?除非她脑袋给驴踢了,才会把钱分给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眼下听张学兰这么牢骚,潘阳都快睡着了,又给气精神了,当即没好声道,“注意你的措词,后岗头怎么就是士勋的房子了?是我盖的,我他妈想给谁住就给谁住,再说,当初是他叫嚣着永远不回这个家,不花他老子一毛钱,既然他都这么狂了,后岗头的房子我还给他留着?除非我脑子里装了屎。” 张学兰呐呐道,“士勋还小,小孩子你指望他能多懂事?气头上的话,我们不当真...” 潘阳给气笑了,道,“你这句话不说搁十年前了,就搁五年前,你说士勋小,不懂事,那我没话说,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该是什么样的人早成形了,还说他小不懂事?呵呵,我看小告都比他懂事!” 张学兰被噎住了似的,一时间没了言语,半响方才道,“我这不也是糟心嘛...亲家那头私底下都寻过我几回啦,说都教训过家美了,都是孩子,你看,要不我们就给他们个改过的机会?” 潘阳叹了口气道,“你糟心,我比你更糟心,既然都糟心了,那就别提这事,我累了,睡了,明个一准又是忙得脚不沾地。” 听潘阳这么说,张学兰不再提了,眼瞅着她男人近来瘦得颧骨都露出来了,张学兰又怎么不心疼,忙道,“睡吧睡吧,我不说这事烦你了。” 次日张学兰天不亮就起了,忙活着给老潘家上下做早饭,张学兰手擀了面条,在菜园里砍了一把白菜炸锅底子,等面条熟了,又在里头搅了两个鸡蛋。 想到她男人最近瘦了不少,张学兰又卧了两个鹅蛋埋在她男人的面条碗里。 潘阳一早吃了饭之后就赶着去市里了,刘铁柱让潘士尧带话给她,说找她有事,让她尽快去市里一趟。 市一中的工程早就收了尾,刘铁柱寻潘阳过去,一来是跟潘阳算账,二来是刘铁柱摸到了消息,紧挨一中后面的那片住宅区要改建,刘铁柱有意拿下来,想跟潘阳商量商量对策。 因为常年在市区揽工,刘铁柱年前花一千五百块钱在一中后面买了个二手平房,三间卧房一间堂屋,把他老子娘还有媳妇孩子都接了过来。 潘阳之前去过刘铁柱家一趟,按着印象中的位置,直奔到了刘铁柱家,跟刘家人一番客套话之后,二人进了堂屋说话。 刘铁柱递给潘阳一根烟,直言道,“大哥,我们先算了账再商量事?” 潘阳笑道,“成,听你的。” 砖钱潘阳已经拿到了手,除却这些以外,潘阳又分到了二成红利,刘铁柱的施工队仍旧占大头,拿下八分。 刘铁柱这人脑子好使,唯一的缺陷是识字不多,算盘不会用,算起账来有些差劲,潘阳少不得要手把手教他,让他看着,她算给他听。 等算好账单,确认无误之后,刘铁柱这才对潘阳道,“兆科大哥,我让大侄子给你带话,想必你也知道我找你来的意思,眼下一中后边那片地被政府规划改建,我想把这活拦下来,那可是个大工程,要是成了,你我都能大进一笔账啊。” 这几年是房地产开发起步期,市场混乱,很多方面都还不完善,像样的建筑公司还没有,政府规划改建区,内部有关系的房地产开发商拿下改建任务,下一步交给揽工建筑队,其实潘阳跟刘铁柱目前干的,也就是早期建筑公司干的活了。 眼下刘铁柱想揽活,那就得找到开发商主要负责人。人刘铁柱已经早就打听到了,刘铁柱叹了口气道,“程久杰,具体什么来头我摸不清楚,才三十出头,是个精明人,想从他嘴里撕下一块肉,不容易呀。” 闻言,潘阳掏了掏耳朵,确定自己没听错,方才道,“程久杰?” 这不是程思远他爸的名字吗,以前潘阳没少跟程久杰那小老头打交道,那可是她准公公啊,潘阳印象中的程久杰是个风趣幽默的老头,因为三十多岁才有程思远这个独子,很黏儿子,成天催程思远赶紧跟她办事,给他生几个小娃娃玩... 几天之后,刘铁柱托人打听到了程久杰的住处,等见到程久杰这人时,潘阳才确信此程久杰就是她认识的那个,这眉眼鼻子,可不就程思远她爸么! 潘阳认识程久杰时,他已经是个快六十岁的老头子了,眼下见到年轻时候的他,潘阳心里有些发酸,不为别的,就因为程思远跟年轻时候的程久杰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打从看到程久杰起,潘阳脑子里就全是程思远。 也不知道她男票,不对,已经不是她男票了,程思远在那边估计已经结婚生子了吧,毕竟他爸他妈这么想抱孙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 尽管潘阳心里清楚,贸然登门是件很不礼貌的事,但眼下他们也只能碰碰运气了。若是拉不下脸,等着机会来寻你,只怕是要一事无成了。 正如潘阳顾虑的那样,这两人冷不丁登门,还都是程久杰不认识的人,他能给好脸色吗,差点没直接摔门把他两关在门外头。 潘阳忙不迭抵了门,直接说明来意,赔笑道,“程先生,耽误您几分钟,我们为改建区的事而来。” 程久杰不耐烦,直接回道,“这事已经有人接手了,你们回去吧。” 话音刚落,屋里穿来了哇哇大哭声,程久杰顿时头疼不已,骂了声娘,也不管门外这两人了,立马掉头就往屋里走,他好容易休息一下,保姆媳妇生孩子请假回老家,他媳妇去上班,把儿子丢家里给他带,可把他忙活得够呛,刚哄儿子睡着,这下好,又给吵醒了! 程久杰前脚进屋,潘阳就撺掇刘铁柱,两人一块跟了进去,没法办,潘阳太想见见程思远了,她敢断定,程久杰怀里抱的那个大胖小子,一定是程思远! 程久杰初为人父,在带孩子方面显然是个生手,孩子都哭闹一天了,他就只会换尿布,要不然就是哄他睡觉,也不想着给孩子喂点吃的,小东西饿急了,能不大哭么! 潘阳眼巴巴的瞅着程久杰笨手笨脚的给他儿子换尿布,忍不住提醒道,“我看他是饿了,该喂饭了。” 程久杰这才注意到潘阳和刘铁柱他二人进来了,不过眼下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他儿子哭闹不止,急得他满头是汗,听潘阳这么提醒,程久杰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一直没给儿子喂奶,想去冲奶粉,可又放心不下他儿子。 潘阳朝父子二人走近了些,对程久杰道,“我来帮你抱孩子,你去冲奶粉。” 怕他不放心,潘阳忙又道,“我都有两个孙子一个孙女了” 言下之意,我有经验。 程久杰这才把他儿子递给了潘阳,说来也是奇怪,原本哭闹不止的小东西,到了潘阳怀里之后,竟然渐渐安静了下来,不哭也不闹,乖乖的窝在潘阳胸前,程久杰看着还挺不是滋味,不过此时他也没心情乱吃醋了,手忙脚乱的去找奶瓶奶粉,开水还得现烧... 潘阳把五六个月大的程思远抱在怀里,瞅着程思远湿漉漉的大眼睛,几欲想哭,如果不是碍着有人在,潘阳一定逮着他狠狠亲几口,她实在是太想程思远了! 没几时,程久杰把冲好的奶粉拿了过来,从潘阳怀里接过他儿子就要给他儿子喂奶。 潘阳看得一阵无语,忙拦住他,提醒道,“有没有冷一会儿?太烫了会烫着他的。” 程久杰忍不住瞪了潘阳一眼,默不作声的把奶壶盖拧开,放在茶几上冷着。 “能给他喝了吗?”临着喂之前,程久杰有些不确定,又问了潘阳一声。 潘阳很自然的接过奶壶,在手腕上试了试温度,这才还给程久杰,道,“可以了,喂吧。” 有这么个缺心眼的老子,程思远这小东西是真被饿坏了,平时他妈喂他,他还矫情的闪躲两下,这回他爸刚把奶嘴递到他跟前,他忙就张嘴咬了住,大口大口的吸着奶嘴,咕咕喝个不停。 瞧见他儿子吃得这么好,程久杰这才对潘阳露了些好脸色,忍不住道,“看把我儿子饿的。” 潘阳一阵无语,心道,那还不是您老人家给他饿成了这样... 程久杰冲了满满一奶壶的奶粉,眼见程思远喝掉大半了,潘阳忙揽道,“别给他一次性喝太多,小孩子消化功能脆弱,吃太饱了容易吐。” 这回程久杰也不瞪眼了,直接选择相信潘阳,把奶嘴抽了出来,哪怕他儿子还眼巴巴盯着奶壶瞧,他也不给喝。 潘阳又道,“拍拍他的背,给他顺顺气,防止吐奶。” 程久杰又照做... 等孩子喂好了,又哄睡着了,程久杰开始有翻脸不认人的意思了,很是不客气的,张口就逐客。 潘阳以前跟程久杰打交道的次数多,对程久杰这人的脾性还是能摸得清的,她也不废话,直接对程久杰道,“程先生,不管对方开价多少,我们都比他再低百分之五。” ...... 从程久杰家出来,刘铁柱喜得直拍手,道,“兆科大哥,还是你有主意呀,刚才我真撵了把汗...说起来,今天得亏了他儿子,不然我们一准吃个闭门羹!” 潘阳心里也高兴,一来谈成了这桩交易,二来见着程思远了,她可算是过足了眼瘾,潘阳当即笑道,“走,喝点酒庆祝去!” 刘铁柱道,“要喝酒,那得去我家,我让我家那口子烧几个菜,我们兄弟两好好喝一个!” 潘阳在刘铁柱家歇了一夜,第二天才回了潘家村,她前脚刚踏进家门,秀英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了,见潘阳回来了,忙道,“阿哒,你可算回来了,阿爷不知道怎么回事,闹肚子疼,躺床上都起不来了,昨天在乡里给他拿了药吃也没用,可怎么整啊!” ☆、121.26号一更 其实潘恒春头两天肚子就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他只当是自己吃坏了肚子,并没当回事,昨天疼得厉害了,才跟潘士尧说了声,让潘士尧去乡里给他拿点药,老头子大半辈子,什么苦没吃过,在他看来头疼脑热肚子疼什么的,都不算是个病。 平时健康的一人,今早就不行了,饶是潘恒春不是个矫情的,都忍受不住了,足以见得疼得程度该有多严重。 潘恒春让张学兰去看杂货铺,他自个回来趟了会儿,这一趟,非但没好,还发了烧,可把秀英吓得够呛,眼下通讯又不发达,就秀英自己在家,还看着三个孩子,正急得准备让潘盈去喊邻居时,潘阳可算回来了。 听秀英说潘恒春肚子疼,潘阳吓了一跳,忙进屋去看,老子头躺在床上疼得脸都发白,以前潘阳在医院上班,没少接触病人,虽说她是搞财务方面,但医院也会定期给他们上上课,潘阳忙问秀英道,“什么时候肚子疼的?这两天家有没有吃什么坏东西。” 秀英连连摇头道,“家里饭菜都不隔夜,我们吃了都没事...阿爷说他肚子疼有几天了,就是开始没搁在心上。” 潘阳想了想,掀开潘恒春上衣,暴露出腹部,在肚子右边寻到了阑尾压痛点,先轻按了两下,再猛地放松,潘恒春立马疼得哎哟了一声。 潘阳心里咯噔一下,没敢再耽误,立马对秀英道,“秀英你现在就骑自行车去窑厂,如果卡车在,让士尧把卡车开回来,卡车不在,就随便找个人开拖拉机回来,你阿爷怕是要送到市里医院了。” 如果是急性阑尾炎,必须得立即手术啊。 秀英听潘阳说得送市里医院,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敢打岔,忙不迭去了窑厂,秀英赶的不是时候,潘士尧刚把卡车开走。 饶是初冬了,秀英这会儿也是急得满头大汗,在诺大的窑厂寻了一圈,总算逮到了潘士松,急道,“士松,快把拖拉机开回去,阿爷生病了,阿哒说要送市里医院!” 听秀英这么说,潘士松砖也不送了,潘兆丰得知后,跟着跳上了拖拉机,叔侄两先开拖拉机回来了。 此时潘阳已经喂潘恒春吃了她空间里储存的消炎药,等拖拉机开了回来,三人合力将潘恒春抬上了拖拉机,没打岔直接送到了市里医院,还真让潘阳判断准了,确实是慢性阑尾炎急发作,得尽快手术。 虽说阑尾炎在潘阳那个时代不过是个小手术,可这个年代医疗条件远不及几十年后,在简易的手术室外头干等着,可把潘阳给急得不行,连声叹气。 怪她大意,成天想着去挣钱,都忽略了老头子,好在发现的及时,要是老头子又是个三长两短,她拼命挣这么些钱还有个毛用,什么都抵不过家里人平安来得重要啊! 一个小手术愣是做了三个多小时才出来,送出来之后,潘恒春就被安排在了病房,他们来得急,什么也没带,潘士松出去买洗脸盆暖壶等东西了,潘阳和潘兆丰两个就守在潘恒春的病床前。 手术是局麻,老头子意识一直都清醒得很,只是疼得太厉害了,没力气说话而已,眼下麻药劲还没过去,老头子身上没那么疼,脸上可要比送来时好太多了。 医生嘱咐暂时都不能给老头子吃东西,得排气之后才能吃点半流质食物,折腾到现在,已经快晚上了,潘恒春料想两个儿子一准都没吃东西,就道,“兆科、兆丰,你们先出去吃点饭,我自己在这行。” 潘阳哪放心老子头一个人在这啊,之前急得不行,哪想到饿不饿的问题,现在缓过劲来了,肚子确实咕咕叫,潘阳扭头对潘兆丰道,“兆丰,你先出去吃点饭,随便给我带点回来就成。” 潘兆丰也确实饿了,点了点头道,“成,那我先出去吃点,大哥你先看着。” 潘阳坐在床沿给潘恒春揉腿,潘恒春仰望着房顶,喟叹了口气道,“这里也没什么事,你留着晚上扶我起夜就成,让兆丰和士松回去吧,出来这么久,家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准急坏啦。” 潘阳心道也是,半中午那会儿这么大动静,家里人还不清楚具体怎么回事,是该回去给他们报个信,想来明天再来也成。 思及此,潘阳笑道,“成,听阿哒的。” 这父子两,打从因为给潘士松盖房开始,闹得就不太愉快了,要说他们倒也没像别家父子那样大吵大闹,甚至是把老头子撵滚蛋,就是这父子两其实都是固执的人,各有各的想法,表面上不争执,但心里都执意认为自己想的才是对的,在那儿一个劲的较劲而已。 眼下老头子潘恒春如同在生死线上走了一番,倒是想开了不少,悠悠的叹了口气,望着眼前的大儿子道,“兆科啊,阿哒一直都对不住你,一辈子没什么本事,给不了你们三兄弟什么,反倒叫里来照拂他们...士勋和家美的事,我也不管啦,原本我想着,他是士尧兄弟几个里最没大本事的,跟士尧比,他没士尧懂事,跟士松比,他没士松顺当,加上又娶了个那样的女人...唉,我一条腿的踩进棺材里了,叫我怎么不替他们操心。” “阿哒不说让你给士勋留什么了,你看后岗头那房子,唉,差不多就让他们回来住吧,我老潘家的子孙一直流落在外算怎么回事,你就当施舍他,给他个住的地方,其他的,他想怎么干就由着他吧,是穷是富都任由他折腾,同样是孙子,士尧和士松就那么省心,怎么这个老二...唉...” 其实潘阳多多少少也能理解潘恒春和张学兰的心思,这两人都心软,不是说多疼多看重老二,就是因为他不争气,所以才想尽可能的多留点东西给他,因为别的子孙都各有各的本事,他们反倒不操心。 之所以潘阳盖大平房遭到反对,也不是说这两人就不疼潘士松,把潘士尧和潘士告拿出来当幌子,其实说白了,还是想给潘士勋争取点东西,毕竟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潘阳对潘士勋夫妻两的厌恶,日后真后可能什么都不给他们。 见潘阳没吭声,潘恒春摇摇头道,“哎呀,算啦算啦,我不管你们的事了,我享我的清福算啦。” 潘阳这才笑着道,“小一辈的事你就别操心了,让他们自己摸爬滚打去,至于士勋,阿哒你放心,我有分寸,不会把他逼上绝路,他要是能因此争气点好好干,那是好事,以后他挣再多钱我都不会想着去沾光,他要是还跟以前那样,烂泥巴扶不上墙,我在的时候,图个眼不见心不烦,把他撵得远远的,哪天我两脚一蹬去了,该给的我会给他。” 事到如今,潘阳也不求他感激了,也不求他能供养她了,但求那两人别再来给她添堵就成。 第82节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潘恒春还能说什么,只能连声道好,想到潘士告房子的事,潘恒春道,“小告那房子,先把地基下上就算啦,以后再盖也不迟。” 既然潘恒春主动提这事了,潘阳索性也就把话撂开了说,对潘恒春道,“阿哒,我承认,这几个孩子里头,我是最偏袒士松这孩子,可我潘兆科也敢指天发誓,其他几个孩子我一个没亏待过,当初之所以不想给小告盖房子,是因为考虑到他还小,离结婚办事还早着呢,等他能办事时候,房子样式什么都会过时,我想的是到哪步走哪步,士松办事有多大排场,小告绝对不会比他差。” 潘阳这一番话把老头子说得羞愧至极,没了言语,好半响方才呐呐道,“这样最好,这样最好啊。” 趁着天还没黑,潘阳让潘兆丰叔侄两个赶紧趁天亮走,叔侄两个也没打岔,就这样了,还没到家天就全黑了,赶回家之后,老潘家院子里挤了一院子的人,有老潘家一家,潘兆丰一家,姚宝忠两口子,潘老五两口子,还有左邻右舍... 唯独不见二房潘兆房两口子人影。 见潘兆丰叔侄两回来了,张学兰忙问是怎么回事,潘兆丰把大致情况说了一遍,众人听着不免唏嘘,广臣他老娘当即道,“恒春叔平时瞧着挺健朗的一人,说病就病了,这真是...唉!” 索性现在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潘恒春人没事就成。 广臣他老娘对张学兰道,“学兰,你看你们什么时候去市里看恒春叔,招呼我们一声,我们一块跟着去看看。” 别看农村人穷,但他们在这方面从来不孬,大多数人都有这种想法,一家有难百家帮,除却办酒席这种喜事,家家户户都过来端盘子切菜以外,还有生大病、去世,碰上这种事,他们都会帮忙的,有钱的给些钱,没钱的就过来看看,农村人称之为渡人气。 广臣他老娘话音刚落,潘兆丰就忙接过话茬子道,“临回来前,我阿哒都嘱咐过了,父老乡亲们的心意他领了,大家人都别去了,又不是像在家那样方便,他人在市里,大家来回都太折腾,想看,等他出院之后再看一样的。” 姚宝忠当即道,“那不能因为远,我们就不去呀,该去还得去,让士松开拖拉机,我们都坐上一块去看一趟得了,都住院手术了,可不是小事情。” 话虽这么说,可老潘家人还是没打算麻烦他们一块跟着,等送走了左邻右舍,张学兰道,“要我看,我们就自家人过去看看阿哒就行了,别人就不要折腾他们了,况且就我们这一家子,算起来,已经有不少人啦,拖拉机还不一定能坐得下呢!” 张学兰说得是这个理,旁的就不说了,潘恒春孬好有三个儿子一个闺女呢,儿子儿媳妇、闺女女婿总得去吧,孙子辈的,可以不用全去,但一家里头总得去两个代表吧,这样就足够坐一拖拉机人了。 提起儿子儿媳妇,张学兰有些不高兴,道,“兆丰,今天就是你大哥在,我也不怕说话难听得罪你们兄弟了,竹林我就不说她了,隔着一条河,没人通知她,她肯定不知道,竹林就算了,那兆房两口子呢,紧挨着你和广美前面住,我就不信,这么大动静,他两口子能不知道?连邻居都知道过来问问是怎么回事,他两口子不闻不问,是什么意思?!” 别说张学兰不高兴了,孟广美又能痛快到哪儿,当即道,“临来之前,我可是特意在二嫂家门口喊了一声的,除非二嫂耳朵是真聋了,才能听不见我说什么!” “不成,这事必须得通知到二哥二嫂,兆丰,等下回去,我两顺带去二哥二嫂家一趟,老头子住院做手术,他们装聋作哑,我看是想赖账不拿老头子住院花的钱吧!” 不得不说,还真叫孟广美给料准了。潘恒春这么些年一直跟着大房,当初老头子的地给了大房,吃住都由大房担着,从来没叫二房三房操心过,这生病住院倒是头一回。 吃住都是大房承担了,总不能住院花的钱还让大房独自承担吧?必须由潘兆科三兄弟平摊啊! 朱秀芝耳朵没聋,下午孟广美在她家门口喊那一嗓子,她听见了,只不过是装耳朵聋罢了,而且这事她都没跟潘兆房提,提它干什么?是上赶着要去平摊住院费吗? 他们二房都够困难了,能比得过大房和三房的光景吗,要分摊就让大房和三房出钱吧,她朱秀芝才不管那些破事呢,想从她口袋里掏出一毛钱,那是不可能的事! ☆、122.26号二更 当天晚上,潘兆丰和孟广美回去的时候,路过二房家门口,瞧见他家堂屋的灯亮着,潘兆丰让孟广美先家去,他也不进潘兆房家堂屋门,站在外头喊了潘兆房一声,让他出来说话。 潘兆房如今在干泥瓦匠,白天给别人家盖了一天房子,他回来之后朱秀芝也没跟他提潘恒春住院的事,眼下潘兆丰冷不丁喊他出来,潘兆房疑惑道,“怎么了?” 潘兆丰开门见山道,“阿哒阑尾炎,在市里住院了,我们准备明天开拖拉机过去,你和二嫂准备准备,明天一块去吧,至于士亭姐弟几个,随便哪个去都成。” 听到这个消息,潘兆房张了张嘴,半响方才道,“成,等会我就去跟东家说一声,明天的活我不去干了,明天你们几点走?” 潘兆丰道,“大姐那边还没通知到,也不是急的事了,估计得八九点吧,去大巷口。” 潘兆丰没多待,交代完之后就家去了,等潘兆丰走了之后,朱秀芝装什么都不知道,问潘兆房道,“你老三来干什么?他一来准没好事。” 潘兆房进堂屋坐了下来,叹口气道,“明天得塌一天工了,阿哒在市里住院了,我们得去看看。” 闻言,朱秀芝哼了哼,没好气嘀咕道,“死老头子,尽会给人揽事,你塌一天工就少三块钱呐,不行你别去了,我领士亭去看看得了,又不是什么大毛病,犯的着让全家老少都过去看他么,好像老少都闲着没事干似的!” 朱秀芝这番话说得潘兆房有些动心,塌一天工就是少三块钱啊,若非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想塌工。 潘兆房犹豫道,“这样好吗?” 朱秀芝干脆替她男人做了决定,当即道,“有什么不好,明天你继续去干你的活,我和士亭我们娘两去看看得了!” 潘兆房不吱声,算是默许了。 这边潘兆丰负责通知二房,次日天不亮潘士尧就骑车去通知他姑潘竹林了,等潘竹林两口子跟潘士尧赶到老潘家,张学兰扫了一圈,问孟广美道,“广美,昨天没通知老二他们?都几点了还不见人影!” 孟广美道,“通知了,告诉他们在大巷口集合,谁知道他们在家磨蹭什么呐!” 孟广美话音刚落,潘兆丰直接让他儿子去喊潘兆房他们,没几时,二房人慢腾腾过来了,潘兆丰不见潘兆房,蹙眉道,“二哥呢?” 朱秀芝跟她儿子一前一后上了拖拉机,抬抬眼皮子道,“去干活了,我跟士亭去就成。” 老子生病住院,亲儿子都不去看,这像话吗?! 潘兆丰顿时就火了,还没想说两句,孟广美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闲操萝卜淡操心,毕竟大房人都没说什么,他们三房关这么多闲事做什么! 倒是潘竹林没忍住,脸上不怎么好看,冲朱秀芝道,“二哥能不能分点轻重啊,到底是阿哒重要,还是他的那点活重要?!” 朱秀芝当即没好气回声道,“这不是撇不开身吗,老头子又不是快咽气了,都上赶着去做什么,等他回来了不能再看啊!” 潘竹林被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重重地叹了口气,扭开头不再理会朱秀芝。 老潘家除了秀英留下来带包括潘士告在内的四个孩子,其余的都去了。当然了,远在县城的潘士云以及潘士勋夫妻两还不知道。 从乡里开拖拉机去市里大概要一个多点,等他们到的时候都晌午了,潘恒春早上通了气,潘阳去外边小饭馆给他买了点粥,眼下正喂着。 虽然潘恒春嘴上说都不用来看他,可这么一大家子人都来了,他心里当然喜欢,老一辈人说子女多是福气,为得不就是老来有人养,生病有人照看? 可他扫了一圈人,却唯独没有见到他老二,虽然二媳妇来了,但能跟儿子来一样吗? 老头子面上没什么变化,心里却是止不住叹气,一辈出这么一个人,上一辈是他二儿子,下一辈是他二孙子,唉,就没个十全十美呀! 正值饭点,让所有人饿着肚子也不是个事,潘阳从裤口袋里掏出五十块钱,寻了个机会递给潘士尧,让潘士尧领他们出去吃点饭。 潘士尧立马就张罗了,可五十块钱他却没接,他不要,潘阳也没硬塞。这么些人在外头吃饭,少不得要花出去个二三十块,临着付钱时,潘兆丰和潘士尧抢着付,朱秀芝就坐在那儿悠悠哉哉的剔牙花子,反正饭钱她是不准备付,要知道,她口袋里统共也就装了十块钱而已! 老潘家一大家子人待到了傍晚才回去,潘竹林要留下来照看潘恒春,道,“大哥,你回去歇歇吧,这里我来看,照看人我比你心细。” 这一点潘阳得承认,潘竹林确实是个孝顺孩子,兄妹两个没为到底哪个留下来而争执,当晚潘阳就跟着大部队一块回去了,到家之后,潘兆丰主动提道,“大哥,等吃完饭,我把二哥叫来,我们兄弟三商量商量阿哒住院的事怎么弄。” 老头子住院,一来要涉及到住院花销问题,二来就是看护问题,总不能让潘竹林一直在哪儿照看吧,必须得安排人去替换才成。 思及此,潘阳道,“成,一会你把兆房也叫来吧。” 朱秀芝耳朵尖,这话好巧不巧叫她听见了,她多精的一人啊,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把她男人叫来一准就没好事,所以当潘兆丰过来喊她男人时,朱秀芝把碗筷一搁,锅都没来得及洗,就跟在潘兆房屁股后头来老潘家了,她必须得跟着才成,眼下大房和三房一条心,若是敢联合起来欺负她男人,她朱秀芝头一个就不愿意。 二房、三房来的时候,潘阳他们也才刚吃过饭,碗筷还没收,秀英心知他们有事商量,赶紧把碗筷收拾了,去厨房洗了,又把洗脸水给烧了出来,等干完这些活,她也不进堂屋,而是带着两个儿子在潘士告屋里,看着她小叔子写作业。 堂屋里都是老一辈的人,也没她说话的份,秀英才不会自讨没趣进去添乱。 堂屋里,潘阳看老潘家能说得上话的人都在了,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阿哒住院这两天,我缴费缴了三百块,阿哒估计在医院还得住十来天,后续的花费我都暂时先垫上,等出院了我们兄弟三个再平摊,竹林到底是别人家媳妇,我们就不管她要了,她在医院照看阿哒就成。再有,也不好只让竹林一个人在医院看,太熬人了,这样吧,我们三家各看两天,兆房、兆丰你们有没有意见?” 潘兆丰当即点头道,“成,我听大哥的安排,大哥你在医院已经看了两天了,再来我去换竹林也成。” 既然潘兆丰没问题,就剩潘兆房了,潘阳扭头问道,“兆房,你呢,有没有意见,没有意见的话,那就...” 潘阳话还没说完,朱秀芝就不满道,“大哥你这不是欺负我家人少吗?你家多少人啊,你不能去,士尧和士松都能过去,可我家呢,士亭还要上学,就兆房一个,他要是去了谁干活?” 朱秀芝话音刚落,张学兰就道,“你家人少,感情当初是我揽着你,不让你生儿子了?再说了,兆丰家人就不少了?兆丰都能去,兆房还就去不了?” 朱秀芝撇了撇嘴,“兆房能跟兆丰比吗?兆丰不去干活照样有钱挣,兆房呢,塌一天工就少一天工钱,我看你们是站着讲话不腰疼,看我们兆房这样,想欺负我们还是怎么着?” 潘阳无视朱秀芝的聒噪,直接问潘兆房,没什么情绪道,“兆房,你给个话,是你当家,还是你女人当家?” 潘阳就差没直说他潘兆房是个怕女人的孬种男人了,潘兆房脸色不太好看,朝朱秀芝吼了一嗓子,让她闭嘴,而后对潘阳道,“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有什么意见,什么时候去你通知我,还有事吗?没事我走了。” 说完这话,潘兆房立马走人,他这副熊样,可把潘阳气得够呛,好像潘恒春只是她一个人的老子一样,之前潘阳还在心里头考虑,潘兆房家比较困难,老头子的医药费她默不作声给他垫上得了,可现在,必须得让他出,再不让他出点血,他还真把什么事都当理所当然了! 潘恒春出院那天,潘阳和潘士尧父子两人,开拖拉机把老头子还有医院里用的东西都拉了回来,老头子出院回家之后,事也多着呢,无论是街坊邻居还是亲戚,若是拎了东西来看望,或者给了钱的,潘阳少不得要张罗他们留下来吃饭,连着好些天,张学兰就没一天安生的,天天赶集买菜烧一桌子菜,可把她忙活的快脚不沾地。 忙一点还不足以让她火大,令她火大的是,但凡招呼客人,买菜的钱都由她大房掏,送的礼或者钱,她连影子都见不着,相较之下,二房、三房就不要太轻松,压根就不管这些事。 一连招呼了几天客人后,张学兰爆发了,跟潘阳急眼道,“眼下老头子病还没好,我就不当着老头子的面闹架了,潘兆科,我丑话跟你说在前头,等老头子好了,让他分出去单过,杂货铺那两间房我也不要了,就给老头子,让他自己在那单过,这样下去,日后等老头子生个病瘫在床上,那是要累死我啊,你看秀芝跟广美两个,她们哪个问事了?凭什么要我一个人看?合着老头子就你一个儿子,就我一个儿媳妇啊,其他两个儿子都是死人?!” 张学兰嗓门子大,在潘阳耳边一阵噼里啪啦说个不停,吵得潘阳脑瓜子都疼,连声安抚道,“你小点声,给阿哒听到了不好,你嫌累,以后我给你买菜,我给你烧饭成了吧?我是老大,是大哥,身上担子自然重一点,我要是也跟老二、老三比,那谁还管阿哒,将心比心,你养儿子为防老,阿哒也是,你嫌累,那我干,我来干还不成吗?!” 把潘恒春分出去让他单过,潘阳是断然不能答应的,哪怕她心里再不满老二老三对待潘恒春的态度,但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她潘阳却不能跟他们比谁快活,若是那样,她潘阳跟老二老三有什么区别? 潘阳都这么低三下气的说了,张学兰就是有再大的火也发不出来了,她比谁心里都清楚,她男人为了这个家有多累,张学兰瞧了一眼朝她赔笑的潘阳,没好声嘀咕道,“算了算了,摊上你这个男人,我只能跟着吃亏了!” 潘阳多少松了口气,笑道,“我们吃点亏是福,别总想着占巧,常占巧总有吃大亏的时候。” 张学兰瞪眼道,“别跟我说这些大道理,潘兆科,我跟你说啊,老头子住院花的钱赶紧管老二、老三给我要来,老三我倒是不担心,总归买卖在一块呢,大不了从买卖钱上扣,尤其是老二,你给我盯紧了,若是让我知道你敢可怜二房,给二房偷偷垫付,看我不跟你闹翻天!” 潘阳擦了擦脑门子上的冷汗,心道还好她早歇了那份给二房垫付医药钱的心思,不然给张学兰知道了,还不得咬死她? 潘恒春在医院住了半个月,统共花了五百多块钱,平分到三个儿子身上,每家不到两百块,潘阳是不指望潘兆房能主动把这一百多块钱给她了,直接登门去收钱,懒得因为这点事跟朱秀芝争口舌,潘阳也不挑潘兆房不在的时候,就等晚上潘兆房下工她才过去。 当初兄弟三都是说好了的,药费钱平摊,眼下尽管潘兆房讶异老头子住院才半个来月竟花了这么些钱,但还是遵守当初说过的话,让朱秀芝拿钱给潘阳。 可潘兆房还是不可置信道,“阿哒花了这么些钱?” 潘兆房这言下之意就是大房可别随便报个钱数来蒙他! 潘阳可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潘兆房话里的意思,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丝讽笑,道,“你要不信,现在就跟我去看看阿哒住院花销的单子,我还留着。” 潘兆房还真就跟潘阳去看了账单,仔细算了遍,这才相信潘阳说得不假,讪笑道,“我就是怕大哥算错了账...” 潘阳忍不住从鼻孔里发出了声嗤笑,她就该再较真点,把这些天他们大房买菜花的钱都给加进去,怪不得张学兰气得不轻,这帮人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老头子都不用他们养了,单出点医药费还能出这么多幺蛾子,看把他们惯的! 潘阳若是能豁得开不顾潘恒春感受的人,早就收拾二房了,说到底,潘阳还是不想伤了老头子的心,不想让他生了自己是多余的想法。 潘恒春都出院五六天了,潘士云才从潘广臣的口中得知她阿爷生病住了院,潘士云得知这个消息时,已经是周五,无论如何,周六她得赶紧回去一趟,回去之前,潘士云犹豫了许久,最终决定还是去县供电部门一趟,也不知道她二哥知不知道阿爷生病的事,虽说她二哥跟她阿哒闹得不愉快,可潘恒春是他们阿爷啊,就是有天大的矛盾,她二哥这会儿也该回去看看她阿爷。 这么想着,周五下课之后,潘士云就去县供电部门了,四下问了人才被人领去寻了潘士勋。 潘士勋单位宿舍就在供电部门大院里,前后两排平房,潘士勋就住在后头一排平房里,原先潘士勋是跟单位其他两个职工同住一间宿舍的,后来王家美去了,潘士勋硬着头皮跟上头申请了间单人宿舍,代价是每月要交八块钱住宿费。 潘士勋咬牙应了下来,如今就带着他女人和他闺女窝在那间小宿舍里,连口锅都没有,吃饭只能全家上食堂,潘士勋倒是想支口锅,可上头不批准,他也没了法子,只能这么得过且过着,一面嫌弃他这份鸡肋工作,还没本事去寻求其他谋生路子。 潘士云寻去的时候,潘士勋一家三口刚从食堂吃完饭回来,瞧见潘士云来了,潘士勋有瞬间愕然,而后还是把潘士云喊了进去坐,潘士勋跟他老子誓死不相往来,但到底没跟他妹子闹翻,对潘士云还算客气。 潘士云瞧了一眼不搭理她的王家美,顿了下,方才道,“二哥,阿爷生病了,前些时候还住了院,你明天同我一起回去看看他吧!” ☆、123.27号一更 潘士云话音刚落,潘士勋讶异道,“阿爷什么病了?!” 潘士云点点头,道,“打小阿爷就疼我们,回去看看阿爷吧。” 潘士勋沉默了,正如潘士云说的那样,潘恒春跟着他们过,确实是看着他们兄妹几个长大的,潘竹林每趟回来给潘恒春买的零嘴,也都偷摸分给他们吃了,潘士勋跟他阿哒吵架,也是跟潘恒春睡一张床,分开单过之后,也是潘恒春给他们带孩子... 潘士勋道,“成,我跟你一块回去,明天我向单位请个假。” 说着,潘士勋扭头对王家美道,“家美,你也跟我一块回去看看阿爷。” 潘士勋说话难得硬气了一回,话语里没有回绝的余地。 第83节 凭良心讲,王家美对潘恒春的印象还不错,正因为她跟公婆的关系处的都不好,分开过之后,王家美没地方串门子,就经常抱孩子去杂货铺,一来是去潘恒春那里蹭吃的,二来她想干个什么,潘恒春能帮她带带孩子,所以眼下潘士勋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王家美也没冲他甩脸子,而是默不作声,算是应了下来。 次日潘士云也不骑自行车了,而是同潘士勋夫妻两去车站搭乘回乡里的汽车。 临着买车票时,潘士勋掏出买三张票的钱,却被王家美狠瞪了一眼,把钱夺了过来,转而给售票员两张票的钱。 潘士云眼不瞎,这些都看在眼里,他们不给她买票,她又不是自己买不起,自己掏八毛钱买了票,寻了个靠窗户的位置,选择不跟那夫妻两坐一块,她不讨厌她二哥,打心底厌恶她二嫂,她大弟说的对,那女人就是个丧门星,打从定下亲之后,她二嫂就没一天安分过! 从乡里下车之后,潘士勋没直接回潘家村,不顾王家美的牢骚,执意去集市里砍了两斤肉,又买了两条鱼拎着。 这还是打从上回吵架之后,潘士勋头一次回来,可把老潘家上下唬了一跳,其中最欣慰的当然是老头子潘恒春了,在跟家里闹得如此僵硬的情况下,潘士勋还能回来看他,说明这个孩子确实心里有他,老头子可不管他二孙子以前做了些什么混账事,眼下他还回来,在他眼里,那就还是个好孩子。 张学兰也高兴,因为她已经许久没见她老二了,见潘士勋手里头还拎了鱼肉,张学兰更高兴了,嘴上道,“家里别人送的都有,买这些做什么,吃不完还得腌上。” 因为前面的闹得阵仗还在那儿摆着,此时潘士勋面对他老娘还是有些不自然,僵着声音道,“没事,我买给阿爷吃的。” 言下之意就是又不是买给你吃,操这么多心做什么。 张学兰有些不是滋味的笑了笑,把鱼肉都拎到了压井口,准备洗了干净,中午都烧了,只烧一个肉一个鱼有点少了,还得再添几个菜才成。 潘士勋除了刚才跟张学兰说了一句话,其他一个也没搭理,王家美那就更不会搭理任何人了,脑袋差点没仰上天。 夫妻两一头扎进了潘恒春屋里,陪潘恒春说了哪些话我们暂且不去管,眼下家里其实就秀英和张学兰在,潘阳父子三个都去窑厂了,秀英压低了声音问潘士云道,“你同士勋说的呀。” 潘士云也低了声音道,“我寻思阿爷都生病了,不告诉他们日后也能落口舌,还不抵现在就告诉他们,来看就看,不来看拉倒,反正我话也带到了。” 秀英点点头道,“确实是这个理...幸好阿哒没在家,不然父子两碰头了,两句话没说,再吵嚷起来可怎么办。” 潘士云吐吐舌头道,“我一路上都在寻思这个事呢,还好阿哒不在。” 事实上潘士勋路上也在忐忑,就怕跟潘阳迎个对死面不知道说什么,进了门没瞧见潘阳,多少让潘士勋松了口气,在屋里陪潘恒春说话都放开了许多,爷孙两不觉聊了不少。 潘恒春问他在县里学的怎么样,潘士勋道,“就是打打下手,上手的机会不多,郑师傅生怕我出什么错给他带来麻烦,工资也不见涨,我都不想干了...” 潘恒春咳嗽了一声,劝道,“学好一门手艺可不容易,再坚持坚持,刚开始肯定苦,等以后你出师了,就会好许多,现在半途而废,你又能做什么呢?” 潘恒春话音刚落,王家美就把话茬子接了过去,嘴巴跟机关枪似的,突突说个不停,“当初要不是潘燕她阿爷多事,士勋能去县城吗,白耽误了一两年时间,还什么都没学到,害得我们娘两个跟着受罪,当初我是不愿他去的...” 瞧瞧王家美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潘阳怎么坑害她男人了呢,当初可是潘士勋坚持要去学这门手艺的,吃了苦,坚持不下来,现在倒反咬潘阳一口,亏得老头子是个心里跟明镜似的人,不然一准就给蒙住了。 潘恒春瞧了王家美一眼,没什么情绪的打断王家美的滔滔不绝,道,“家美你带潘燕出去玩一会,我跟士勋说会话。” 言下之意就是你太聒噪啦,赶紧出去。 带潘燕出去玩?她能去哪玩,无论是婆媳、妯娌还有姑嫂之间的关系,王家美没一样处理好的,她现在带潘燕出去,你看谁能搭理她? 王家美和潘士勋到底不一样,潘士勋才是老潘家的人,无论是什么样,张学兰和潘恒春两个都能在心里找出千百种借口替他开解,而王家美呢,在潘家村,恐怕除了她舅爷潘士聪,没人再待见她了吧。 见王家美坐那儿不动摊,潘士勋直接道,“家美,带潘燕出去玩。” 王家美这才不情不愿的出了去,你若问她去哪儿?当然是去她舅家了。 等王家美走了之后,潘恒春方才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士勋啊,你在你媳妇面前还得强一点呀,远的我就不说了,你看你阿哒和你娘,凭良心说,你娘也是个不好相与的人,别看你娘平时跟你阿哒嘀嘀咕咕,总想管着你阿哒,真碰上事了,还是你阿哒说了算...让媳妇骑在自己头上,这可不是好事呀。” 闻言,潘士勋不耐道,“那我摊上这样女人了,还能怎么整?当初你们怎么不拦着我,还让我娶她?” 潘士勋这番话说的,潘恒春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气得直敲烟袋杆子,道,“哪个叫你一声不吭就跟她混一块了?要不是她有老潘家下一代,你当我跟你阿哒能同意这门亲事?你现在说这话,是想怪谁?!” 潘士勋顿时就焉巴了,一声不吭。 潘恒春悠悠道,“士勋啊,父子哪有隔夜仇,你阿哒不是个心硬的人,好好跟他说说,他不会说从此就不管你了,我不说让你们和好如初了,最起码别一碰面就跟斗鸡一样呀,你是小辈,先跟你阿哒低个头,其他的我来说,总在外头也不是个事啊...” ...... 爷孙两在屋里嘀嘀咕咕说了许久,潘士勋刚从潘恒春屋里出来,张学兰就喊道,“晌午在家吃,我把你买的鱼红烧了,又炒了几个菜,你阿哒中午也不会来,就我们娘几个吃,去把家美喊回来,可以开放了。” 看吧,这就是亲老娘,无论潘士勋对她是个什么态度,老娘对他还是一如既往,潘士勋面上浮现尴尬之色,低声了句,“成,我这就去喊家美。” 中午潘阳父子三人是不回来吃饭的,现在张学兰也不再去给他们送饭了,因为这父子三人没个定点,说不准就去市里了,张学兰扑了几回空,索性就让他们在乡里卖吃食的小摊子上随便吃点,近来潘阳干脆找人在窑厂盖了两小瓦房,一间用作休息,在另外一间支口锅,姚宝忠、潘兆丰两个索性也都不让家里人送饭了,几个大男人天天在窑厂开灶,反正窑厂就挨在集市跟前,想吃什么就随便买点回来烧得了。 此时潘阳还不知晓潘士勋夫妻两回来看潘恒春的事,天眼见冷了,潘阳去集市上砍了两斤羊肉,用窑厂的大锅煮了一锅羊肉汤,面饼顺带贴了出来,等烧好了,吆喝姚宝忠他们几个来吃饭。 潘士松的平房已经盖上一半了,潘阳寻思着也该把潘士松和姚祺妹的婚事提上日程了,趁着吃饭的空当,潘阳端了碗筷和姚宝忠一块蹲在砖头堆上,道,“宝忠大哥,等这批砖烧完,我们就把士松和小妹的事给定下来吧。” 姚宝忠也正有此意,只是前头潘阳不提,姚宝忠也不好张嘴提这事,他算是看出来啦,女大不中留,他那闺女,现在心都铺在潘家老三身上了,两小年轻一天到晚腻歪在一块,腻歪的他姚宝忠都快看不下去啦。 思及此,姚宝忠笑呵呵道,“只要大兄弟你那边没问题,我也没问题,等这阵子忙活完,我们就定!” 潘阳也笑了,道,“那太好,就是结婚可能要得明年了,等天再冷些,房子就不能再盖了,士松那房子,估计得明年才能收尾。” 姚宝忠说话也直,直接道,“那没事,先把亲事定下再说,总得给我闺女吃一粒安心丸呀,丫头嘴上不说,心里头该着急了。” 两下说定之后,等傍晚放工,潘阳又把这事跟潘士松提了下,潘士松乐得冒泡,伸手揽着潘阳的肩膀,对潘阳道,“阿哒,我可怕你对小妹有意见,心里还寻思怎么还不给我们定下来呐。” 潘阳笑着拍了拍潘士松放在他肩膀上的手,道,“只要你两个没意见,我能有什么意见,等明年房子盖好,立马就给你两办酒席,我还等你们给我生个孙女出来带带呢!” 闻言,潘士松脸红到了耳朵根子,嘟囔道,“阿哒怎么不说抱孙子,你怎么知道就是生孙女?” 潘阳得意的笑道,“我当然知道了,你不是喜欢闺女么。” 别说闺女了,侄女他都疼,潘士松挠挠头道,“还是闺女好,惹人疼,小子淘气。” 既然提到孙子孙女的事,潘阳瞧了面露羞涩的潘士松一眼,想了想,还是忍不住低声叮嘱道,“士松啊,没结婚前,你可不能乱来呀,可别弄得跟你二哥那样...” 潘阳就差没直说可别先把姚祺妹肚子给搞大了,到时候两家面上都不太好看,毕竟都是大熟人了,别因为这点事伤了和气。 潘士松脸上顿时爆红,期期艾艾道,“阿哒你尽浑说什么,我哪有...我们哪有...哎呀,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还别说,潘士松虽然皮实了点,但从未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两个小年轻在一块,四下没人的时候,你说不搂搂抱抱那也不可能,可这两小年轻也就是拉个小手,再不然就抱两下而已,并没有向老二那样,还没认识多久,就带人家姑娘去钻草垛子,潘阳完全是多虑了,这两小年轻还算要脸,不该做的他们也没做。 关于定亲要准备的事,父子两商量了一路,等到家时,天已经开始黑了起来。 这个点了,潘士勋夫妻两还没走,看来是准备留下来再吃一顿晚饭的。 事实上,潘士勋若是不想见到潘阳,他大可以在半下午潘阳没回来之时就带王家美娘两个回县城,可潘士勋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还就偏不走,愣是把潘阳给等了回来。 这父子两原本就跟斗鸡似的,谁也不给谁好脸色,眼下碰了个对死面,能自在么! 瞧着潘士勋在压井口给张学兰压井水,潘阳瞅了潘士勋一眼,潘士勋也回瞅着她,父子两大眼瞪小眼,互瞪了几秒钟,潘士勋张了张嘴,呐呐的喊了一声,“阿哒,放工了啊。” ☆、124.27号二更 到底是小辈,潘士勋还是主动跟潘阳说了话,其实潘士勋心里头清楚的很,若是他不主动吱声,他阿哒是不会像他娘那样,上赶着过来跟他搭话的,不把他撵滚蛋就不错了。 既然潘士勋都跟她说话了,潘阳也不是什么不知好歹的人,点了点头,没什么情绪道,“放工了。” 气氛打从潘阳回来开始,就更微妙了,潘阳虽然理了潘士勋,但你若是让她同潘士勋闲话家常,那是不可能的,而潘士勋呢,是打心里畏惧潘阳,不知该说些什么。 张学兰给潘士松使了个眼色,潘士松立马会意,主动跟潘士勋搭话起来,潘士松都给他台阶下了,潘士勋自然拾阶而下,两兄弟坐在二层石台阶上聊起了天。 潘士勋主动问起潘士松的亲事问题,潘士松挠挠头,不好意思道,“估计就在年前定下来吧。” 潘士勋点了点头,道,“成,到时候有什么要我忙的,吱一声。” 潘士松愣了下,方才笑道,“到时候一准跟你说,你跟郑师傅学得怎么样了?要我看,学得差不多回来得了,在乡里抄抄电表,修修电路,不比在县里差。” 说着,潘士松用胳膊肘拐了拐潘士勋,低声道,“你跟阿哒好好道个歉,我跟娘,我们再从旁说说,都是自家人,没有过不去的坎。” 其实你要说潘士松跟潘士勋关系有多好?那不见得,肯定没有他同潘士尧亲厚,可到底是一母同胞,别的不说,潘士松是打心里希望家和万事兴的,他也希望他们兄弟几个都好,而不是自己吃大肉,看着兄弟吃糠野菜。 潘士勋兄弟两个坐二层是台阶上嘀嘀咕咕,潘阳耳朵不聋,听了个七七八八。其实造成今天这种局面潘阳心里也不好受,潘阳之所以迟迟没同意潘士勋回来,还是怕潘士勋夫妻两继续作妖,气都能把她给气死,可若是一直不让潘士勋回来,潘阳又觉得对不起她爷爷。 毕竟潘士勋是潘兆科的亲儿子啊,虎毒还不食子,夜深人静时,潘阳只要想到这件事,也会扪心自问,这种局面是她想看到的吗... 王家美娘两个晚上留潘士聪家吃了饭,也得亏王家美不在,不然一准几句话不和,又得吵嚷起来。 眼下老潘家人如同之前的每天傍晚一样,或蹲或坐在二层石台阶上吃着馍馍喝稀饭,菜是中午的剩下的,张学兰给回锅热了下。 潘士尧还在窑厂监工,潘士松匆匆扒了几口饭,就赶着去窑厂换潘士尧回来,临走之前特意对他娘道,“我晚上在窑厂睡,娘你把我床收拾收拾,让二哥在我床上睡。” 潘士松话音刚落,张学兰和潘士勋母子两同时看向了潘阳,潘阳只当什么都没听见,也不看他娘两,只顾吃自己的饭。 不吭声,张学兰就当她男人是默许了,心里头欢喜,面上并未表现出来,对潘士松道,“成,我一会收拾。” 说着,张学兰朝已经推了自行车准备出门的潘士松看了一眼,见他不过片刻的功夫,已经钻进屋里换了身干净衣裳,心知他这是要去干什么,叮嘱道,“晚上别在外头疯太晚,早些回窑厂知道吗?” 小心思被点破,潘士松咧嘴笑了,嘴上应了一声,出了大门,跨上自行车,人一溜烟就没了。 没错,潘士松得先去趟窑厂,跟潘士尧把善后工作做好,接着潘士尧回家,他就可以去姚家村接姚祺妹出去玩了,你要说这年代有什么好玩的? 对于潘士松那个年代的小青年们来说,当然有娱乐活动了,乡里集市口上有户姓程的,开了家澡堂子,当然洗澡不是重点,重点是开澡堂的东家买了台黑白电视机,别看它就只能搜到一两个台,自打有了这台电视机后,洗澡堂瞬间就变成了电影院,这段时间中央台在播射雕英雄传,潘士松每天晚上都按时骑车去姚家村带姚祺妹来乡里看电视。 洗澡堂的东家也是个会做生意的,但凡来看电视的,统一收两分钱门票,就这样了,要是去迟的话,都挤得里三层外三层。 姚祺妹是个电视迷,她别的没要求,就要看电视,其实潘士松不乐意跟这么多人挤在一块,想拉个小手都不方便,可姚祺妹喜欢,他只好作陪。 潘士松发现,姚祺妹还是个嘴巴馋的,每回去看电视,潘士松都得装包瓜子花生在口袋里,这些东西最后都进了姚祺妹的肚,冬天本来就是囤积脂肪的季节,姚祺妹这段时间蹭蹭长肉,任谁见到了,都得忍不住说上一句,“小妹啊,脸又圆了,屁股又大了吧。” 姚祺妹本来是个挺瘦的姑娘,这段时间愣是给喂胖了,偏偏她管不住自己的嘴,还懒潘士松,怪潘士松给她吃太多东西,前一天信誓旦旦说坚决不吃了,等第二天照旧坐在洗澡堂的大板凳上,旁若无人的盯着黄日华版靖哥哥,嘎嘣嘎嘣磕着瓜子,花生还都是潘士松剥好了递到她手里。 都这样了,姚祺妹还会痴迷的指着黄日华,对潘士松道,“当初我就想找个郭靖这样踏实的男人来着,像我阿哒。” 姚祺妹这话说的,差点没把潘士松鼻子给气歪了,合着他就是不踏实的男人是吧?! 小心眼的潘士松当即把瓜子花生都给没收了回来,冷不丁没了零嘴,姚祺妹哪能愿意,这两小年轻,就能为了这点旁人眼里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嘴,打冷战。 打冷战这种事,就看谁能憋的住,很显然,潘士松这炮仗似的脾性,你让他干仗还差不多,跟人打冷战?没憋死对方,就先把自己给憋坏了。 两小年轻明明昨晚才吵嘴打冷战的,潘士松还没到晚上呢,就憋不住了,等窑厂忙活完了,立马蹬上自行车蹭蹭往姚家村赶。 老潘家一家子不紧不慢的吃了晚饭,潘士尧的饭已经先留了出来,盖在锅里了,潘士尧摸黑回了家,没进堂屋,见秀英坐在炉膛口烧热水,潘士尧洗了手直接就进了厨房。 瞧见潘士尧回来了,秀英把饭菜都热了出来,端放在案板上,潘士尧拖了张小板凳,坐案板跟前大口吃着饭,同秀英闲话道,“小大小二呢?” 秀英给潘士尧盛了碗稀饭,道,“小二已经睡了,小大下午睡了觉,这会儿被士云抱着,在小告那屋玩呢。” 潘士尧点头道,“士云回来了?” 秀英指指堂屋,低声道,“不止士云回来了,你老二和他女人也回来啦,回来看阿爷的。” 潘士尧了然点点头,叹口气道,“我看是在城里熬不下去了,要不然也不能这么快回来。” 听潘士尧这么说,秀英用胳膊肘拐拐潘士尧道,“哎,你说阿哒会让老二两口子回来吗?” 潘士尧低头扒着饭,含糊不清道,“懒得管他那些事,反正也不是我们能操心的,随阿哒跟娘怎么做,老二回不回来也碍不着我过我的日子。” 比之潘阳,潘士尧可以说是老潘家第二个厌恶潘士勋的,不为别的,就因为潘士勋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把他这个大哥放在眼里,他嚷着要揍秀英那事,潘士尧一直都搁在心里,要想还跟以前一样,那是不可能了。 秀英转而又道,“士尧,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县城?你们是怎么商量的?前些时候你太忙,我就没问你,是打算不跟田旭刚合干,日后就给窑厂送砖了吗?” 潘士尧摇头道,“等这个工程收尾,我就跟阿哒说下,眼下士松自己开车也没问题了,我们两兄弟看着这一辆卡车干也没个意思,窑厂的砖让士松送就成了,我打算重买辆车,田旭刚那边有了人手,我也没必要再跟他合伙,你姐夫不是在家没什么要事干吗?等我买了车,让他跟着我忙忙。” 潘士尧暂且是这么打算的,能不能如他心里所想还不知,别的不说,到时候他自己干,贷款买车都够呛,他手头的钱根本就不够重新买一辆。 第84节 厨房里潘士尧夫妻二人在为自己未来而打算着,堂屋里头,潘阳和潘恒春并排坐在长板凳上,潘士勋就坐在他们右手边,张雪兰拖了张小板凳,坐灯下纳鞋底,其实她哪有心思纳鞋底呐,不过是想听听她男人怎么说,到底还让不让她老二回来。 潘士勋闹架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先干仗吵嚷,叫嚣离家出走,熬不下去就回来,再低三下气跟潘阳道不是。 这种流程,或许潘士勋还没意识到,潘阳却已经摸了个通透,打从潘士勋还没跟王家美结婚那会儿闹架离家出走之后,潘阳多少就摸清潘士勋的脾性了,眼下还是这样,这回为表决心,更是连跪都下了... 潘士勋冷不丁这么一跪,潘阳立马侧了侧身,到底是她二大爷啊,她哪敢受她二大爷的跪。 潘阳这一举动,看在张学兰眼里,那就是还不原谅的意思了。 张学兰苦口婆心道,“差不多就行了,孩子都知道错了,改了就行。” 说着,不等潘阳说话,干脆直接做主道,“好了起来吧,你阿哒原谅你了。” 潘阳不说话,潘士勋就不动摊,父子两就这么僵持着。 潘阳还是败下了阵来,摆摆手道,“行了,这么晚了,累一天,该休息的休息了。” 潘阳这么说,无疑是默认让潘士勋晚上在家睡了,潘士勋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哎了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忙道,“阿哒你忙了一天,你先睡吧。” 潘阳睡得早,不知道王家美娘两个昨晚是在她舅家睡的,还是被潘士勋接回来睡,早上潘阳天不亮就起来了,她起得早,家里就张学兰起来烧早饭,其他人都还在睡。 见潘阳起了,张学兰低声道,“怎么不再睡一会啊。” 潘阳摇头道,“睡不着了,我得早点去窑厂。” 张学兰手擀了面条,潘阳连吃了两碗之后,就先去窑厂了,错开了跟王家美打罩面,这样也好,省得见着就心烦。 既然潘阳都默许了潘士勋夫妻两回来,夫妻两当天就在县城和乡里之间打了来回,把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了回来。 眼下天冷了,潘士松的房子也不能继续盖了,潘阳请的那两个大工早就各自回了去,后岗头的房子又空了下来,王家美里里外外都打扫了遍,看着自己熟悉的窝,王家美止不住感慨道,“到哪都不抵在家好。” 在县城一家三口窝在屁大点的宿舍里,那种日子王家美可算是过够了。 王家美过够了,潘士勋又何尝不是呢,那句话说得一点也不假,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 想着王家美同他阿哒娘的关系一直不行,潘士勋出言警告道,“王家美这回我丑话撂在前头,回来之后,你最好别再给我出什么幺蛾子,再跟我阿哒娘闹架,我立马先撵你滚蛋,到时候你看谁家日子好过,你就去过去吧,两条腿的癞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到处都是,大不了我重找个二婚的,也能比你强点!” 潘士勋这话不是在说玩笑,王家美要是再敢手脚不老实,他立马就跟她离婚,这种丢人的女人,他不要也罢。 瞧着潘士勋的脸色不好,王家美讪讪道,“这还用你说,难不成我还想再被撵出去一次不成。” 或许是这次的教训足够让王家美怕一阵子,潘士勋去县城之后,她也老实了不少,老潘家她是断然不去了,因为她心里头也清楚,就是去了,也没一个人理她。 都不愿理她,王家美也想有个伴啊,好在对门邻居家刚进门了个新媳妇,王家美有心同对方交好,主动带潘燕串了几回门,对面新来的媳妇还不知道王家美之前的德行,几次往来后,两人算是有了个伴,时常串串门子,偶尔还一起去乡里赶个集。 飘了一场雪之后,市里的工程不能再继续下去了,盖房子的少了,窑厂的订单量锐减,临近年关,潘阳看晒砖厂的红砖储备量足够,干脆停了窑,窑厂上上下下的人彻底歇息了下来。 别人歇息,潘阳也闲不得,因为还得趁着这个空当抓紧时间把潘士松和姚祺妹的亲事定下来呐。 翻过这个年头,就八四年了,乡里家家户户的光景一年比一年好,彩礼也在逐年增长,潘士尧那会儿结婚两百块彩礼就够了,现在已经涨到三百啦,三转一响从可有可无到必不可少,家条件好点的,电视机都该买啦。 说起来依老潘家的条件,没个电视机实在说不过去,家里老少十来口人,吃了晚饭就大眼瞪小眼也不是个事呀,商量一致后,潘阳索性去市里买了台电视机回来。 12寸的北京牌黑白电视机,四百多块买了下来。 从市里拉回来,全家上下一通折腾后,总算把电视机整明白了,打从潘阳记事起,当时家里就已经有带遥控器的彩电了,像这种手动操作的黑白电视机,潘阳还是头一回接触。 倒是潘士松,成天带姚祺妹去乡里看电视,没吃过猪肉也知道猪怎么跑了,三两下就摸了清楚,把台给调好了,电视机就搁在老潘家堂屋的中案长条桌上,声音放得老大了,哇哇响着,里头播着发哥版上海滩,饶是潘阳见过‘大世面’的,这会儿也是激动到不行。 有了这台电视机后,老潘家瞬间成了村里茶余饭后的聚集点,街坊邻居吃了饭之后,嘴巴一抹,就往老潘家赶,天天都能挤一屋子人。 潘士松和姚祺妹亲事定下来之后,等于就是老潘家儿媳妇了,潘士松理所当然的去接姚祺妹来他家过几天,起初姚祺妹还不愿去,主要是不好意思,去了之后能当天就回来吗?无异于是向所有人宣布,她跟潘士松要钻被窝了。 这种事,光想想就脸红好么。 ☆、125.28号一更 潘士松这年已经十八了,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你要说能不想那事吗,那肯定想,前头没定下来,两个小年轻算是发乎情止乎礼,几乎没怎么越矩,现在亲事都定下来了,加上潘家、姚家这关系,结婚是板上钉钉的事,都这样了,潘士松肯定还是想着那啥的。 对这方面,姚祺妹显然没潘士松拐拐绕绕的心思多,主要还是不好意思成分居多。 反倒是韩乃云,直接跟她闺女道,“士松都来接你几回了,去就去吧,又不是什么丢人事,你看哥你嫂子定下那会儿,你嫂子不也经常过来住。” 这种现象在农村算是比较普遍,最多长舌的妇女会开两句玩笑,大家心里头并不将之当回事,韩乃云都这么说了,姚祺妹也就没那么别扭了,等潘士松再来时,姚祺妹收拾了两件换洗衣裳,途经乡里洗澡堂,顺带洗了澡,这才同潘士松一块去了老潘家。 眼下已经翻过二十三祭灶了,没什么变动的话,这个年姚祺妹是要在老潘家过了。 打小到现在,姚祺妹不知道来老潘家多少次了,老潘家老少四辈人她都熟悉,定了亲换了身份之后,姚祺妹初时还有些不自在,主要是开她玩笑的人太多了,不过好在她平时就是个爽快人,那阵不自在过去之后,很快又能跟老潘家人还有周围邻里打成一片,尤其是看电视的时候,那场面,不要太热闹,压根就没潘士松什么事了。 之前去乡里看电视的时候,孬好潘士松还能跟姚祺妹挤在一块坐,现在可倒好,街坊邻里都这么熟,长舌的妇人更不在少数,两个小年轻哪还好意思再腻歪在一块。 潘阳一旁瞧着她爸眼巴巴瞅着她妈那副没出息的模样,就忍不住想上去踹两脚,事实上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老潘家堂屋里挤了太多人,姚祺妹抱着潘盈坐在里面,潘士松被挤在了外头站着,冷不丁屁股上挨了一脚,潘士松摸摸被踹的屁股,一扭头,他阿哒就在后头站着,潘士松不满道,“我都多大了,还踹。” 潘阳站在潘士松跟前,伸头朝里面看了看,道,“我看你挺闲,走,去给我搭把手,杀猪去。” 今年人多,又赶上姚祺妹过来过年,张学兰要去赶集砍肉,被潘阳给拦住了,两口子商量了一下,所幸杀一头猪得了,一百多斤的成猪,宰了送一半给刘铁柱还有程久杰,剩下的一半就留着家里分着吃。 潘士松一听要杀猪,也不挤在堂屋围观了,去喊了村里的生猪把式二麻子,村里哪家杀猪也是热闹事,村里闲着的汉子闻声过来瞧热闹,能搭把手的就顺带搭把手,合力把猪给宰了,猪血也接了,又开膛破肚掏了内脏... 张学兰平时舍得喂猪草,把猪养的肥膘极厚,那大肥肉,看着就漂亮。 二麻子笑道,“兆科,这肉卖不?卖我几斤,省得我再去集市砍肉了,我想买点肥肉多的,拎回去好炼油。” 刨除准备送给刘铁柱和程久杰的那一半,潘阳寻思着好几十斤肉也吃不完,本想送些给二麻子,奈何围观的人太多,潘阳不好送,二麻子是邻居,别人也是邻居,若是单送给二麻子,给别人瞧见了也不痛快。 二麻子好赖帮他们宰了猪,潘阳象征性的受了几块钱,尽他挑肉肥的地方切,末了又送了他一副猪大肠。 二麻子还不愿意要,嫌弃道,“一股猪屎味,我宁可要那副心肺。” 这个年代,猪大肠还是不受欢迎,二麻子不愿意要更好,潘阳还就爱吃大肠,当即爽快道,“那成,心肺你全都拎走吧。” 正如潘阳所想的那样,好几十斤猪肉年里年外也吃不完,张学兰就跟潘阳道,“兆科啊,既然都宰了猪,让士勋来拎点回去,腌上风干了留着他们慢慢吃。” 潘阳瞧了一眼张学兰小心翼翼的神色,没打盹道,“这事你看着办就成,不用吱会我。” 潘阳不是个抠门的人,二麻子都能拎点肉走,更何况是潘士勋?为这点小事,还不至于让潘阳斤斤计较。 听潘阳这么说,张学兰顿时乐了,忙让潘士告去后岗头喊潘士勋,没几时,潘士勋就过来了,张学兰挑了块好的,连皮带肉割了足足有十斤,让潘士勋拎回去,叮嘱道,“这块油多,回去让家美把油割下来,搁锅里炼点猪油出来,剩下的就腌上。” 潘士勋没想到张学兰会给他割这么多,心里不禁有些愧疚,都年关了,他没给张学兰钱花,张学兰反倒要倒贴他。 思及此,潘士勋从裤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递给张学兰道,“娘,过年我跟家美就不给你和阿哒买什么了,这些你收着自己买吧。” 潘士勋就拿那点死工资,过得怎么样,张学兰心里还不清楚么,哪里能要啊,抑住内心的激动,道,“我不缺钱,这钱你留着,过年正是花钱的时候,你挣点钱也不容易。” 潘士勋并不接过来,而是道,“娘你收着吧,大哥和士松每年都给,我士勋就是差点,没他们本事,也不孬了给你花的钱。” 潘士勋就差没说你不接钱就是瞧不起我了,其实兄弟多了,之间也都存在个比较,平时也就罢了,逢年过节,谁手里有钱谁给老子娘的钱自然就多,给得少的那个,心里肯定过意不去,此时张学兰若硬是不接,那就不是在可怜潘士勋,而是在瞧不起他。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张学兰不接也得接,张学兰前脚接了钱,后脚立马就跟潘阳炫耀了番,说她老二给她过年的钱了。 潘阳问道,“给多少?” 张学兰掏了两张十块的出来,喜滋滋道,“给二十。” 潘阳忍不住失笑,点头道,“不错。” 看吧,当娘的有时候也容易满足,张学兰其实并不关心哪个孩子给她的钱多,只要心意到了,她就满足了。此外,正因为潘士勋从来没给过张学兰一分钱,张学兰不知不觉中就降低了对老二的期望,所以眼下哪怕潘士尧和潘士松都给了张学兰五十块钱,也没有潘士勋的二十块钱让张学兰来得欣慰。 只因为潘士尧和潘士松太过让张学兰省心,又都是孝顺的孩子,张学兰自然对他们的期望值更高。 对张学兰这种下意识的反应,潘阳并不点破,只是道,“既然都杀了猪,猪骨头今天就熬了汤吧,肉也割下来一块留着吃,剩下再腌上。” 中午张学兰就熬了一大锅汤出来,除了骨头汤,又炒了猪肝,猪大肠用面粉反复搓洗了干净,搁辣椒爆炒,可把老潘家老少四辈人吃的是油光满面。 后岗头,潘士勋夫妻两中午也大吃了一顿,王家美烧了一碗红烧肉,又切了肉块闷土豆,夫妻两吃了有半斤多,剩下的还在案板上搁着。 王家美瞧了一眼案板上那么一大块肉,对潘士勋道,“剩下的肉送我娘家吧,我还没去送礼呢。” 闻言,潘士勋抬了抬眼皮子道,“这么些肉都送你娘家?那我们吃什么?” 王家美道,“这个年我们还不得去和你阿哒娘一块过?吃他们的不就成了?” 潘士勋冷笑了两声,也不跟王家美废话了,直接道,“你敢全送去试试,我让你立马卷铺盖走人,你就留着你娘家别回来了。” 王家美瞧着潘士勋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低声嘟囔了一句,“那我送一半还不成么,大过年的,总不能一点礼都不送吧!” 潘士勋这才道,“送礼我不反对,别把家都送去就成。” 王家美就是想她多送点肉,去娘家面子上能好看些,大过年的,哪个嫁出去的姑娘不回娘家送礼呀。就连姚祺妹这个还没嫁出去,但是已经定下亲事的,都得送。 不过这倒不是姚祺妹送,而是由潘士松去送,头一回送的礼还不能磕碜了,尤其像老潘家如今这种光景的,格外不能小气。 潘阳拿刀割了十斤猪,又从家里逮了一只公鸡一只老母鸡,还有烟酒糖果都不能少,杀猪这天下午潘士松就给送去了,当然这活他不愿意独干,愣是把姚祺妹从电视机跟前喊了出来,跟他一块去了趟姚家村。 两小年轻在姚家村还不能多待,因为张学兰还嘱咐他们早点回来,再去趟张学兰的娘家张湾村,给他们送点礼,再顺带让他们认识认识姚祺妹。 头一回去潘士松外公家,姚祺妹还挺忐忑,大冷的天,手心里都出了层薄汗,潘士松察觉出了她的紧张,临着进门前,安抚道,“安心,我外公是个友善人,至于我大舅妈,那人她说什么你都不用当回事,你就记得只要我看上你就成了!” 这话说的,姚祺妹噗嗤一声就乐了,止不住笑道,“什么叫你看上我就成了,我是不是得扑在地上磕几头,感谢你看上我了,不然我一准打光棍呀。” 说笑间,姚祺妹也没那么紧张了,跟在潘士松后面进去,张学兰阿哒有两个儿子一个闺女,现在跟着大儿子大媳妇住,小儿子都快三十来岁的人了,还没个女人,没女人倒不是因为张家太穷,而是因为小儿子打小就患上小儿麻痹症,户上户下的年轻姑娘,哪怕长得再丑的,条件再差的,都没哪个想嫁给个残疾人。 张学兰她大嫂是跟朱秀芝有得一拼的人,跟张学兰姑嫂关系一直不怎么样,今天要不是瞧见潘士松送这么些礼过来,她也没好脸色。 她跟谁都不亲,就跟东西最亲。 张学兰她大嫂笑吟吟的把肉鱼都拎进了自家堂屋,招呼潘士松和姚祺妹进去坐,潘士松向来不待见这个大舅妈,没进去,而是指了指正对着堂屋门的破草屋,道,“我把小妹带给外公看看。” 张学兰她大嫂客气了两声道,“那晚上留下吃饭?新外甥媳妇过来了,我这个大舅妈怎么也得表示下不是?” 潘士松知道他大舅妈心口不一的德行,断然不会把这话当真,道,“不用麻烦,我和小妹坐坐就走。” 送礼又不留下吃饭,正合张学兰她大嫂的心,又跟姚祺妹客气了两句,这才回屋查看潘士松到底送了些什么。 潘士松他外公七十来岁的人了,腿脚不好,脑子也不太好使,经常忘事,老头子没事基本上就坐在屋里不出去,他养的老母狗过了一窝小奶狗,老母狗的窝就在他床底下,潘士松和姚祺妹进去的时候,老头子正趴在地上挨个摆弄他的小奶狗。 大冷的天,老头子就穿了件破袄子,里面的棉花都露出来了,趿拉个拖鞋,露出半个脚在外头,还趴在地上...潘士松进去就把老头子拉了起来,责怪道,“你腿脚本来就不好,还趴地上!” 老头子一瞧是外孙来了,乐呵呵的笑道,“没事,我耐冻。” 说着他指指长板凳上的另一件破棉袄,对姚祺妹道,“来,小姑娘帮我把袄子盖到狗窝里,天冷了,别把它们给冻着了。” 潘士松没好声道,“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潘士松在屋里瞅了一圈,再伸手摸摸床上的被,薄的跟眼皮似的,下面就铺了草,连个床单都没有,潘士松当即火大道,“这么冷的天,大舅怎么也不给你铺床被子!” 老头子还乐呵呵的瞅着姚祺妹,问姚祺妹是不是他新外甥媳妇。 姚祺妹对眼前这个乐天派的老人很有好感,坐在床沿上同他说了会话,摸摸老头子的手,冰凉冰凉的,扫了一圈屋里,除了盖到狗窝里的那件破棉袄,再没有什么厚衣裳可以穿的,姚祺妹扭头低声跟潘士松道了一句,“送鱼肉还不抵给外公买件衣裳呢,你摸摸他手,跟冰块似的。” 第85节 送鱼肉进不到老头子嘴里,送件衣裳最起码他能御寒。 潘士松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他到底是外人,这要搁他家,他娘敢这么待他阿爷,他早跟他娘闹架了。 从老头子那里出来,潘士松终是道,“不成,我看我还是回去推个架子车来,把外公接去我家过年。” 姚祺妹早想这么说,只是她不过是个没过门的媳妇,哪能做的了主,眼下听潘士松这么说了,姚祺妹不迭点头,不过还是道,“回去先跟婶婶商量一下吧,毕竟接你外公过去,也不是你能做的了主的,怎么也得知会兆科叔还有婶婶一声。” 两个小年轻这么打算后,当即骑了自行车回去,潘士松没打盹,到家就跟张学兰说了这事,道,“娘,要不然我们就把外公接来搁我们家养吧,多双筷子多个碗,外公过得也太差了...” 哪知张学兰听了之后,却道,“家里挤这么多人了,还把他接来?你看接来能安排到哪住?” ☆、126.28号二更 其实张学兰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她做姑娘那会儿,她阿哒娘两个人都重男轻女,跟她大哥还有小弟比,她在家就是被忽视的那个,所以张学兰跟娘家人一直不亲厚,终年到头回去的次数也极少,眼下家里这巴掌大点地方已经挤这么些人了,张学兰还能再接她阿哒过来住么。 听张学兰这么说,潘士松止不住蹙眉道,“不行就先在堂屋给外公铺张床,等来年开春新房子盖上了,家里不就有地方了。” 张学兰听潘士松话里的意思,是准备让她阿哒在老潘家常住啊,住过年这几天张学兰都嫌麻烦,更何况以后都奉养老头子,她养活了,那她大哥岂不就轻松了?! 潘士松见他娘没松口的迹象,干脆直接跟他阿哒说了这事,反正家里做主的人还是他阿哒,只要他阿哒同意了就成。 听潘士松提起外公,潘阳这才想起来有这么个人,潘阳对这个太外公完全没有印象,因为她还没记事,太外公就去世了,但她有听她爸提起过,说她太外公去世前都是在老潘家跟着她爸她妈过。 既然潘士松有这个孝心,潘阳断然不会阻挠的,当即道,“成,你去你潘五爷家借个架子车,把你外公拉过来吧。” 潘士松没打岔,立马和姚祺妹去张家村拉老头子了,趁这空当口,潘阳就让张学兰在堂屋里铺张床出来。到底是她亲老子,既然她男人都没意见,甘愿养活老头子了,张学兰还能有屁话讲,反正就像她老三说的那样,多个人也就是多双筷子多个碗,来就来吧。 当天晚上老头子就在老潘家安置下来了,连带着还把他的老母狗和一窝小狗也带来了,家里多了这么多小狗,可把潘士告和潘盈两个乐得不行,围着小狗打转,他们逗小狗时,老头子就在一旁看着,防止老母狗护狗崽咬到两个萝卜头。 晚上开饭前,张学兰特意在心里算了下人,连着两个双胞胎,老潘家这么大点地方竟然挤了十四口人,馍馍贴一锅都不够吃,得贴两锅才成,稀饭也得熬一大锅,炒菜若是炒个一盘两盘,那还不够塞牙缝的。 厨房里头,张学兰止不住跟潘阳嘀咕,“太多人啦,今晚怎么睡还是个问题...” 潘阳也忍不住苦笑,两手一摊道,“那也没法子,谁让我们家人丁兴旺!” 老两口说这话时候,正好让潘士松听着了,潘士松弯腰进了低矮的小厨房里,同老两口商量道,“今晚我跟小妹去窑厂睡,让大姐带潘盈还在我那屋睡不就成了。” 其实姚祺妹没来之前,家里倒也能睡得下,打从潘士云放寒假后,潘士松就拖了铺盖跟潘士告睡一床,潘士云带潘盈睡一间,眼下姚祺妹来了,若是让她跟潘士云睡一床,那潘士松断然是不能答应的,可若是让两小年轻睡一屋了,潘士云就没地睡了,反正怎么安排都不合适。 既然潘士松主动这么说了,潘阳想了想,觉得也行,就道,“那你跟小妹说下。” 张学兰忙道,“这样不太合适,小妹头一年来家过年,晚上还给人家撵到窑厂去睡,这事要是给韩乃云知道了,那女人还不得埋汰我呀。” 潘士松摆摆手,不以为然道,“娘,你就别多想了,小妹不是那种多心人,况且大家都这么熟,零星半点的,大爷大娘是不会计较的。” 饶是如此,吃完饭之后,张学兰还是拉着姚祺妹的手好好跟她解释了一通,让她别多想,又从柜子里找了洗干净的床单被罩递给她,叮嘱两小年轻过去换上。 姚祺妹确实是个心大的人,并没有往别的地方想,反倒跟张学兰道,“没事婶,赶着过年都家来了,挤点那再正常不过,我睡哪儿都成。” 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吃了晚饭,吃完饭刷了碗筷之后,家里老少都蹲守在电视机前,边唠嗑边看电视剧。姚祺妹是个电视剧迷,又爱热闹,潘士松都拿眼神示意她好几回该走了,姚祺妹都视而不见,潘士松那点小心思,她还不清楚么,这么心急火燎的,可不就是想跟她钻被窝... 任凭潘士松怎么急,姚祺妹就是丝毫不为所动,跟大家把电视剧看完了,又慢腾腾的洗了手脸,可把潘士松看得急死了,恨不得立马把她拽走,可惜家里人太多,潘士松也就只敢这么想想了。 潘士松这副模样,潘阳可都看在了眼里,到底是怕把她爸给憋坏了,潘阳清了清嗓子,对姚祺妹道,“外头天冷,你跟士松早点去睡觉吧,都快十点了。” 闻言,潘士松立马感激的朝他阿哒看了一眼,把干净的床单被罩往姚祺妹怀里一塞,催促道,“阿哒说的是,你看看这都几点了,赶紧走吧。” 潘阳都这么说了,姚祺妹哪还能再磨蹭,瞪了潘士松一眼,一手抱了床单被罩,一手拿着手电筒,坐上自行车后座,小年轻两终是去了窑厂。 想到等会儿的事,潘士松就觉得身体里有股热气不停的在身体里走窜,哪怕夜里寒风凛冽,他也不觉得冷,脚下飞快的蹬着自行车。 夜里冷,姚祺妹干脆把脑袋拱到潘士松的大棉袄里头,搂紧了潘士松的腰,舒服的直叹气。 窑厂在二十三之后就停窑了,静悄悄的没个人,只有紧挨着晒砖厂的瓦房里亮了一处灯,姚祺妹在弯腰换床单被罩,潘士松就坐在小板凳上瞅着她笑。 姚祺妹瞅了他一眼,色眯眯的,没好气踢了踢板凳,冲潘士松道,“笑什么笑,帮我搭把手换被罩,赶紧睡了,冷死了。” 天知道,姚祺妹的睡和潘士松的睡可不是一个意思,可这话听在潘士松耳朵里,就是止不住朝歪的地方想,忙狗腿的帮姚祺妹换了被罩,床铺好后,立马就脱了鞋裤子爬上了床,姚祺妹瞅他猴急的样,嘴角止不住抽搐,坐在床沿,慢腾腾的拖了棉鞋棉裤,只穿了里裤上了床。 索性都定了下来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晚都得是他的人,姚祺妹一副要上刑场的架势,钻进被窝之后,就对潘士松道,“来吧,我准备好了。” 潘士松噗嗤一声就乐了,搂着姚祺妹笑个不停,把姚祺妹笑得不好意思,攥拳头就揍人,小年轻两在被窝里闹了一通,潘士松抬手扯了下栓灯的麻绳,屋里瞬间就乌漆墨黑一片了... “要开始了吗。” “嗯...” “好了没有...” “再...再等等...” ...... 半夜里下了大雪,次日但凡目所能及处皆一片白雪皑皑,姚祺妹窝在小床上不愿意动摊,潘士松先起了,在小厨房里烧了热水,潘士松在厨房里扒拉了半天,除了米面,就扒出来几个鸡蛋,打在锅里卧了四个荷包蛋,端到屋里搁在长板凳上,再把又迷糊着的姚祺妹挠醒,小年轻两吃了鸡蛋才骑车往家去。 到家之后,家里也才吃早饭,张学兰道,“外头冷,冻着了吧,锅里还有面条,给小妹盛一碗,快都吃点暖暖。” 潘士松卧了四个荷包蛋,三个都进了姚祺妹肚里,见潘士松又给她盛了满满一碗面条,她哪吃得下,要分给潘士松,潘士松道,“能吃多少吃多少,剩下的给我。” 说话间,潘士松扫了一圈,没见着潘阳,就问张学兰道,“娘,我阿哒呢?” 张学兰道,“去市里送礼去了,大冷的天,劝她过来两天再去也不听,说是再过两天就过年啦...” 可不是,这都年二十七了,昨个家里才宰了猪,潘阳今天一大早就起了,把分好的猪肉分开装两个尼龙袋里,准备一个送刘铁柱,一个送程久杰。 两大块肉加起来可是好几十斤呢,张学兰疑惑潘阳怎么弄去,潘阳瞎扯淡道,“还没一百斤的东西,我扛也扛去了。” 除非她傻了才会扛着,潘阳前脚出了家门,后脚就把猪肉存进了空间,一起存进去的还有自家老母鸡生的土鸡蛋。 从乡里乘车到了市区,潘阳先把刘铁柱的礼送了,接着又马不停蹄的去了程久杰家。 程久杰这人吧,刚打交道的时候,很不好处,或许是跟出身有关,眼睛能长头顶,待人总有些许傲慢,可他若是看谁顺眼了,不管你是穷是富,他都能称兄道弟,潘阳大他十几岁,接触的次数多了,程久杰干脆就直接喊潘阳一声潘哥。 眼下潘阳登门拜访了,还送了这么些东西,程久杰忙将潘阳迎了进来,让他媳妇张罗做饭。 程久杰的媳妇何秋娟三十来岁的年纪了,保养得当的缘故,瞧着依然年轻靓丽,潘阳对何秋娟的印象极好,是个很和善有修养的女人,讲话笑眯眯的,特别温柔。以前潘阳在见了未来婆婆之后,就说过程思远,他那火爆脾气完全就是遗传了他老子。 跟潘阳印象中一样,何秋娟笑眯眯的跟潘阳打了招呼,请潘阳坐,又去给程久杰和潘阳二人泡茶水。 此时的程思远已经有一岁了,刚会蹒跚走路,程家客厅地上铺了一块毛毯,程思远的活动范围基本就在那块毛毯上,走累了就爬,爬累了就嚎两嗓子,意图吸引大人的注意。 潘阳和程久杰刚坐下来还没说几句话,程思远就开始嚎了,家里保姆回老家过年去了,何秋娟在厨房做饭,喊了程久杰一声道,“老程,你快看看儿子。” 程久杰朝潘阳抱歉的笑了笑,干脆把他儿子抱到他腿上坐着,潘阳眼巴巴瞅着程思远,蠢蠢欲动,忍不住伸出手,拍了拍,对程思远道,“来,给我抱抱。” 程思远眨着大眼睛盯着潘阳瞅了瞅,露出了个笑,朝潘阳怀里扑了过去。 程久杰诶了一声,讶异道,“这孩子平时可认生了,没想到还能让你抱,要是换个人,这会早该哭了。” 潘阳搂紧了小胖墩在怀里,忍不住笑道,“跟我有缘,我两上辈子一准认识。” 像是应潘阳,小胖墩还呜哇了两声,表示同意。 潘阳在程久杰家吃了顿晌午饭,为了赶上下午回乡的汽车,吃了饭小坐一会儿之后,潘阳不得不告辞了,临走之前忍不住又抱了一会程思远,唉,原谅她实在是太惦念程思远了。 潘阳回到家之后,天已经全黑了,家里老少都在等潘阳,还没开饭,见潘阳回来了,张学兰才把饭菜从锅里端了出来,饭间,张学兰给潘阳盛了碗稀饭,犹豫了下方才道,“兆科啊,你看今年这么热闹,把士勋和家美也喊过来一块过年吧。” 今年没有年三十,二十九就是除夕,今天都二十七了,后天就该过年啦,张学兰早在头几天就想说了,一直没寻着合适的机会,她刻意把这话当着家里老少人的面问出来,为的就是能让潘阳顾着老少,好答应一些。 潘恒春也道,“就是,今年亲家还有小妹都在,也不差再士勋他们,都喊过来,我们一块热闹热闹。” 说到这里,潘恒春止不住叹了口气道,“说起来,我们这一家子已经好久没一块吃顿饭啦。” 瞧见大家都在看她,潘阳无奈道,“看我做什么,喊来就喊来呗,又不是什么大事,让他们来过年吧。” 张学兰立马乐呵呵的哎了一声,转头对潘士云道,“士云你吃完饭就去跟你二哥说一声,让他们别准备年夜饭了,都来这里过。” 得了张学兰的令,潘士云没敢打顿,吃了晚饭碗筷一搁就去后岗头潘士勋那儿了。 潘士勋夫妻两还在吃饭,潘士云进去也没坐,就道,“二哥,阿哒娘让你们过来一块过年,饺子什么的都别包了,肉也别先煮上了。” 闻言,潘士勋似是不相信一般,重复道,“阿哒让我们一块过年?” 潘士云嗯了一声道,“是阿哒说的呢,大家一块过热闹热闹。” 当然,最后一句话是潘士云自己补上的,倒不是说她假传圣旨,她也是想让她阿哒跟她二哥的关系处好些,毕竟都是一家人,闹得太僵硬了,任谁都不好看。 潘士勋立马乐呵呵的应了下来,对潘士云道,“成,那我知道了。” 话传到了,潘士云也没多待,因为她还急着赶回去看电视呐。 潘士云前脚刚走,王家美就忍不住对潘士勋道,“看吧,我就说我们今年过年一准要跟你阿哒娘一块过,早知道就不留那块肉了,都送我娘家去多好啊。” 潘士勋瞧了一眼一脸嘚瑟的王家美一眼,事先警告道,“去吃饭归吃饭,你最好给我老实点,要吃饭就吃你的饭,少给我说话,少跟人吵嘴。” 王家美顿时不满道,“你这说得是什么话,一个巴掌拍不响,合着就我会惹事?你阿哒娘就是好人了...” 潘士勋道,“我这是把丑化说在前头,再给我找事,你立马就给我滚蛋。” 最近这句话从潘士勋嘴里出来的次数实在是太多,并且单看潘士勋的神色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王家美也怕潘士勋真把她撵滚蛋,要真离婚了,潘士勋能再找个女人,可她王家美若想再找个男人,那是比登天还难。 二十九这天,潘士勋夫妻两一早就来了,潘恒春坐在家门口劈柴,潘士勋让王家美先进去了,他接过潘恒春的斧头,就在门口劈柴。潘阳一早就起来去乡里集市赶今年的最后一个集了,家里鱼肉都有,潘阳准备再买点牛羊肉什么,反正家里人多,不怕吃不完。 张学兰把案板搬到了堂屋里头,家里十几口人呢,单包饺子都得包几大锅盖才成,堂屋里的炉子上再煮猪蹄腊肉,张学兰从锅里舀了两勺肉汤放进菜馅盆里,包饺子的面秀英已经和好了,搁在面盆里醒着... 王家美一进门就把潘燕放了下来,让她去跟潘盈一块玩,她自己进了堂屋里头。 堂屋里没一个人搭理王家美,姚祺妹看了看,还是主动招呼道,“二嫂来啦,快来一块包饺子。” 姚祺妹都给她一个台阶下了,王家美哪有不下的道理,忙洗了手,跟姚祺妹坐一块,主动接了擀面皮的活,王家美一个人擀面皮,姚祺妹和潘士云负责包饺子,秀英和张学兰则去了厨房,一个烧炉膛,一个忙着炸馓子。 忙活间,院子里头突然传来了潘燕的哭声,王家美闻声,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伸头往外看,潘燕那丫头摔了个狗啃泥,趴在地上哭着呢。 王家美立马出去把潘燕抱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泥巴,哄道,“乖乖,不哭了不哭了,怎么了?哪个推你了?” ☆、127.29号一更 王家美问这话的时候,潘盈就站在潘燕跟前,两手背后,互相叠抓着,紧张的看了一眼王家美,主动道,“二婶,我不是故意的,我带妹妹追小狗跑,她自己摔倒的,早知道我就不跑那么快了...” 潘盈都这么说了,王家美面上还是有些难看,僵着脸不说话,潘盈无措的向四周望,瞧见张学兰从厨房出来了,潘盈忙道,“奶奶,我没打妹妹,我想跟她玩来着,她自己摔倒了...” 张学兰道,“奶奶知道,把狗带出去,去找你小叔玩去,妹妹一会再去跟你玩。 ” 闻言潘盈可算松了口气,其实潘燕摔倒那会儿,她就已经吓着了,生怕家里大人以为是她欺负了潘燕,尤其是她二婶,潘盈人虽小,可也能察觉到,她二婶可不是什么善茬。 等潘盈跑出去之后,张学兰道,“小孩子一块玩,摔跤打架都是常事,摔摔打打长得才快。” 其实这话张学兰也就只会跟王家美这么说了,今天若是换做潘盈摔跤,张学兰压根都不说这番话。潘盈成天跟潘士告一块玩,叔侄两个打架那是家常便饭,不是这个哭就是那个哭,要是真计较起来,那张学兰跟秀英都不知道掐架多少回了,关键小孩打架转脸就能和好,大人可就不成了,若是因为这点小事就吵嚷起来,那实在没必要。 第86节 张学兰话音刚落,潘士勋从外头进来了,把劈好的柴禾抱进了厨房,瞧见潘燕泪眼汪汪的,就道了一句,“怎么啦?” 王家美蹭得站了起来,道,“跟潘盈玩,跑摔倒了,潘盈都多大啦,我们潘燕才一周多,哪能跑得过潘盈啊。” 潘士勋听出了王家美话里的阴阳怪气,皱了皱眉头,道,“摔了就摔了,潘燕不哭不就成了,多大的事。” 王家美似是被噎了下,不吱声了,把潘燕抱进了堂屋里,她包饺子,就让潘燕在她跟前,不准潘燕乱跑。 小孩子肯定想跟着大孩子玩,跟大人在一块多没意思,潘燕几次想出去都被王家美呵斥住了,委屈的瘪瘪嘴,就是不敢踏出堂屋门。 姚祺妹忍不住道,“二嫂,潘燕想出去就让她出去呗,我们都在呢,不碍事的,围着我们打转有什么意思,看把她急得,总让她自己一个待着,她以后上学了一准受欺负。” 王家美道,“太小啦,磕着碰着我不放心,老实点好,丫头就该有个丫头的样子,成天疯的跟个男孩子似的像什么样,我可不想潘燕学那样。” 最后这句话傻子都能听出来是在说潘盈了,得亏了秀英不在堂屋,不然这妯娌两还不非得呛上两句不可。 潘士云朝姚祺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管王家美的事,这人是油盐不进的,除非她自己能想明白,不然他人也是白费口舌。 姚祺妹偷偷吐了吐舌头,也就不再说话了,之前潘士松几乎不跟她提潘士勋和王家美,姚祺妹对这家子的微妙关系还摸不太清楚,只能隐约察觉到大家都不太待见王家美,当然,具体因为什么,她还不知晓。 因为年夜饭在半下午吃的缘故,中午这顿饭老潘家就随意对付了一口,上午他们已经把饺子包了出来,下午把几个主要的大菜做出来就成了。 年夜饭的大菜里猪蹄和鱼这两样是必须要有的,猪蹄寓意元宝,鱼则是年年有余,至于鸡鸭鹅这三样,饭桌上是绝对不能不出现的,因为他们农村有这么个说法,连鸡鸭鹅都吃,那真是穷到一定地步了。 张学兰向来迷信,老祖宗禁忌的,她绝对不会做,避开这三样肉,想着家里人多,张学兰又把潘阳在集市上砍的牛羊肉给烧了,清炖猪蹄、红烧鱼、蒸腊肉、牛肉烧馓子、葱爆羊肉,这些大菜老潘家年夜饭桌上都齐全了,除此之外尚且还有几个诸如爆炒猪大肠、青椒炒鸡蛋、豆芽炒馓子等小菜。 一大家子人围着八仙桌坐了一圈,和和气气的吃了顿团圆饭,饭后潘阳给两个孙子两个孙女还有她小儿子潘士告,统共五个萝卜头,每人挨个发了十块钱。 潘阳这番散财童子式做法,可把王家美乐坏啦,潘燕前脚把钱接到手,王家美后脚就把十块钱收到了自己口袋里。 可下一秒,眼瞅着秀英收了双胞胎儿子的钱,王家美又没那么高兴了,她只有一个闺女,秀英可是有三个孩子呢,一下子就得了三十块钱!不得不说,这绝对是拼孩子数量的时候,谁孩子多谁赚得多呐。 让王家美不平衡的还在后头呢,今年这两个老家伙都跟发了大财似的,潘阳发完,张学兰又挨个发了遍,照样是每个孩子发十块。 这还不算,发完萝卜头,张学兰又数了十张十块的给姚祺妹,当着所有人的面笑道,“以前穷就不说了,秀英家美你们两个也别怪,时代不一样啦...小妹头一年来过年,这压岁钱是我跟你叔一起给的。” 一百块钱可不是个小数目,姚祺妹连连摆手,不敢接。 潘阳道,“快拿着,算是从你开了个头,以后士云女婿、小告媳妇,都按这个礼来。” 这也是潘阳跟张学兰头些日子就商量好的,现在别人家新媳妇进门头年都给压岁钱,他们老潘家不至于一毛不拔,至于到底给多少合适,也是参考别家给的数目,只能多不会少。 听潘阳这么说了,潘士松才低声对姚祺妹道,“阿哒和娘的心意,你就收着吧。” 姚祺妹这才接了过去。 潘恒春笑呵呵补充了一句道,“明年尽快把酒席办了,早点给我们老潘家开枝散叶呀。” 两小年轻就在一阵哄笑声中爆红了脸,双双羞的没处搁手。 笑闹之后,潘阳又掏了五张十块的给潘士云,笑道,“这压岁钱我是要给我闺女,士尧你们兄弟三可就别眼红啦,已经结了婚的要结婚的一概没有,闺女还没嫁人呐,在我眼里照样还是个孩子。” 有钱不拿白不拿,潘士云可不推委,喜滋滋的把压岁钱收进了自己口袋,笑着问道,“阿哒,下面该发谁了?” 潘阳伸手弹了弹潘士云的额头,止不住笑道,“当我是钱罐子呀,再发,再发就没啦。” 话虽这么说,等小辈们都散开了,潘阳又分别给了潘恒春还有张学兰她阿哒五十块钱,潘恒春的钱由潘阳给,张学兰她阿哒的张学兰给他就成。 给两个老头子钱,张学兰一开始是不同意的,潘阳道,“我潘兆科挣钱,一为小一辈有个好的生活起点,二为老的过个舒坦晚年,除却这些,我留再多钱有什么用?难不成带着进棺材?” 张学兰仔细回味回味,确实是这个理,如果搁在以前家里穷得叮当响就不说了,现在他们老两口手里不缺钱,小一辈的几个孩子又不是烂泥巴扶不上墙的那种,该省的地方省,可该花的也得花不是,不然挣那么多钱做什么? 潘阳把五十块钱给潘恒春,道,“阿哒我终年到头也没给你买过什么,这钱你收着,自己想买什么就买点什么。” 潘恒春两眼一瞪道,“我终年到头吃你的喝你的穿你的住你的,还叫没给我买什么?我都一脚踩进棺材的人了,手里还留什么闲钱,我不要,留着你们自己使,你们用钱的处多着呢。” 潘阳直接把钱塞到了潘恒春床垫下,笑道,“我花钱的处多,挣钱的门路也不少,阿哒这些事你都不用操心,钱是挣出来的又不是省出来的,你该花的就花。” 潘阳这番话说得潘恒春差点老泪纵横,老人呐,养儿为防老,有这么个儿子,他潘恒春知足啦。 平时的潘阳算是财不外露的一人,穿着排场方面都没什么讲究,不知她家底子的外人来看,任谁看她都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糟老头子,这些人中也包括王家美,她知道窑厂应该赚不少钱,可没想到她公公如今会这么阔绰。 抛开给两个老头子的钱不谈,今晚老两口单发给小辈的钱都有两百多了,要知道,她男人潘士勋一年的工资也就这些呀! 王家美眼瞧着今晚这阵仗,她能不咂舌么! 在老潘家时王家美忍着没说,夫妻两前脚出老潘家大门,后脚王家美就急吼吼道,“士勋啊,你说老头子现在手里头到底有多少钱?他这一晚可没少给钱啊...” 说到这里,王家美伸手捏了捏潘燕的小脸蛋,惹得潘燕朝她爸怀里缩了缩。 王家美感慨道,“我们再要个孩子吧,你看大嫂,三个孩子今晚就得了六份钱,不成,我们也再生两个。” 闻言,潘士勋没好声道,“要生你自己生去,我不生,一个都够养了,再生两个,你养得起吗。” 王家美悻悻的不吱声了,过了一会才低声对潘士勋道,“哎,以后我们都不跟老头子吵架了。” 听王家美这么说,潘士勋惊愕的朝她看了一眼,很难想象她会是主动说出这种话的人,王家美回瞪了潘士勋一眼,道,“看什么看,我这可都是为了你,老头子手里有这么的钱,要是再惹恼了他,到时候分家产,一个子都不分给我们怎么整,那多亏啊,单为了这个我也得忍着。” 以前王家美没瞧见潘阳的财气也就罢了,现在瞧见了,她能不惦记么,她就不相信其他人不惦记。 这才是王家美的本性,潘士勋了然的看了王家美一眼,并未作声,这样也好,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只要不找茬闹架就成... 老潘家这个年连着热闹了好些天,打牌的、推牌九的、来看电视的、串门子唠家常的、相互走亲戚的,直到年初七之后,才算歇了下来。 年差不多也过去了,年初八窑厂就开窑动工了,潘阳要赶着刘铁柱的施工队动工前,再烧出几窑砖来备用,开年的第一窑砖是她亲自烧的,寓意她是掌舵者。 说起来打从窑厂扩建雇工之后,潘阳就几乎不再动手烧砖了,这会儿重新拾起来也不觉手生,烧窑最关键的是看火候,晚上潘阳也不回去了,索性就在窑厂住了下来。 傍晚放工之后,潘士尧兄弟两个先回家吃了饭,潘士尧又给潘阳送了些来,羊肉汤配馍馍。 潘阳端着碗筷就蹲在晒砖厂的砖头堆上吃了起来,时不时的去窑洞口看看火候,潘士尧送完饭没急着回去,而是挨着潘阳坐了下来。 潘士尧扫了一圈晒砖厂上码得整整齐齐的砖垛,一垛有五百来片,这一排十垛得有五千多片,如今窑厂扩建了,这些砖一天就能烧出来了,乡里人看潘兆科烧窑发了财,也有效仿的,可惜砖烧出来了,却不一定能卖得掉。 他们也不想想,单靠乡里这几户人家盖房子,能用掉多少片砖,潘兆科背后可是有个施工队啊,只要施工队不倒,他就不愁烧出来的砖用不出去。 潘兆科的砖窑烧出的砖不够用,别人的砖卖不出去,这就是差距呀... 潘士尧长吁了一口气,同潘阳商量道,“阿哒,家里的卡车我不想干了,我想跟士松分开干了。” 闻言,潘阳扭头看了潘士尧一眼,见潘士尧面上并无不满之色,只是像谈家常一般同她说这事,不由疑惑道,“怎么突然不想干了?是干的不愉快吗?” 潘士尧摇头,笑道,“哪有不愉快呀,这想法我早就有了,趁年轻,我想出去闯一闯,总待在阿哒手底下干事,我都快忘了外面混世有多难啦。” 潘士尧生性喜欢闯荡,他不喜欢按部就班一成不变的生活,给潘阳送砖的这些日子,单运费他没少挣,可那又如何,挣钱再多都让潘士尧有一种,这钱是他阿哒给他的,而不是他挣来的错觉,因为这钱挣的太简单了,要是哪天没了他阿哒的庇护呢? 潘士尧十分不喜欢这种感觉,他才二十多,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这个岁数不出去好好闯闯,难不成要七老八十了才能断奶? 站在潘士尧的角度上来说,他有闯荡劲是好事,潘阳笑着点头道,“成,想分开就分开吧,再买车,钱不够了跟阿哒说。” 潘士尧两手一摊,哭笑不得道,“那跟没分开有什么区别。” 潘阳失笑,拍了拍潘士尧的肩膀,道,“你一直是几个兄弟里最有想法的,随你吧,干累了就回来帮阿哒,阿哒随时都欢迎。” 这边潘阳父子二人商量了差不多之后,潘阳又寻了个机会跟潘士松说,当然潘士尧也得在场,父子三人核算了下,把旧车折给了潘士松,潘士松再拿一千五百块钱给潘士尧。 盖大平房前,潘士松都把他的家当给了潘阳,这段时间送砖挣的运输费,潘士松手里头也就三百多块而已,要再给潘士尧一千五,他还真拿不出来。 潘士松手里有多少余钱,潘阳心里还是能摸个大概的,潘阳道,“这钱我先给你垫上。” ☆、128.29号二更 真说起来,这二年,潘阳在潘士松身上没少花钱,先是盖大平房再来是定亲,现在又给他垫上折旧的车钱。 潘士松呐呐道,“阿哒,这样大哥小哥会不会有想法...” 潘阳当即笑道,“这钱我可不是白给你垫的,日后都得从运输费里扣,我手里的闲钱搁着也是搁着,到不抵投资你了,再说你也没拿着钱乱来,只要朝好的地方发展,阿哒都无条件支持。” 听潘阳这么说,潘士松挠头嘿嘿笑了,保证道,“阿哒你放心,我会好好干,不叫你失望。” 看着眼前这个心思憨厚踏实的孩子,潘阳止不住欣慰点头,潘士松生怕老大老二有意见,其实老大老二又有什么资格生意见,她在潘士松身上花得最多的是盖房子的钱,要知道盖大平房的最初,潘士松可是把他这些年所有积蓄都拿了出来,加上先前他刚下学那会儿在窑厂挣的工钱,可是都交到了她潘阳手里,零零碎碎加起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潘阳头几年给潘士尧和潘士勋盖房子的时候,老大老二可是一分钱没有掏,哪怕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有了挣钱的能力,可能在老大老二心里头,老子给儿子盖房子娶媳妇,那就是天经地义的事,老大还好些,至少后来提了给她买房子的钱,老二没出钱没出力,还嫌她房子盖得不够阔气呢。 别看潘阳不吱声,她心里头有个账本,只是没明着说出来而已,旁人眼里头看她最疼潘士松,在潘士松身上花的钱最多,真要较真起来,她压根就没多花多少钱。 过完十五之后,潘士尧决定带妻儿回县城了,现在车也分开干了,总挤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反正两个双胞胎现在已经会爬了,不哭不闹,秀英一个人也能整得过来。 张学兰有点舍不得两个孙子,忍不住对潘士尧道,“加上潘盈,三个孩子也够秀英忙活的,要不然把小二丢在家里给我带?” 张学兰说得也是,翻过这个年头,潘盈也就三周多而已,家里人多,随便哪个都能带小丫头,要是去城里了,秀英既得照看两个儿子还得顾着闺女,潘士尧要是跑长途再走了,别的不说,晚上睡觉秀英都顾不过来。 把小二留家里这事,潘士尧还得跟秀英好好商量商量才成,他并没立马拒绝张学兰,而是道,“娘,我跟秀英先说说。” 且不谈潘士尧到底跟秀英说了什么,夫妻两最终决定还是先把小二放在家里养,最多秀英想孩子了就回来的勤快点。 潘士尧四口走之后,老潘家瞬间空荡了起来,既然西头间空了出来,潘阳就做主,让张学兰她阿哒住西头间,老两口子抽了个空,把张家老头子的铺盖都抬了进去。 张家老头子始终不忘他那一窝狗崽子,特意叮嘱潘阳道,“兆科啊,把狗窝也给挪进来,还搁在我床底下。” 张家老头子那一窝狗崽满月之后,陆续被街坊邻居抱走了,眼下就只剩下一条老母狗和两个小狗崽,一条黑色还有一条黄色。 潘阳对老母狗和黑狗不熟悉,对那条小黄狗可是熟悉的很,小黄狗足足活了十六年,可以说是陪伴了潘阳在乡下的所有童年时光。 外头太阳好,潘阳拖了张凳子,坐廊檐下,索性用地窖里的藤条给三条狗重新编个狗窝,潘阳做这活的时候,张学兰也搬了小板凳出来,靠在堂屋门口给两个孙子织毛衣。 小二被张学兰搁在木头车里了,给小家伙面前搁了个木头碗,里面装了捣碎的糕点,任由小家伙咿咿呀呀的自己抓着往嘴里塞。老母狗就带着两小狗崽趴在小二的木头车跟前,眼巴巴的抬头瞅着小二,只要从小家伙嘴里漏下糕点渣子了,两个小狗崽立马争抢着给舔掉。 潘阳和张学兰老两口正有一搭没一搭唠嗑的时候,潘士聪手里夹着烟过来了,进门就道,“哎呀兆科叔,我可算逮着你在家的时候了,明个你没事吧?你那预备党员该转正啦,明个乡里统一开预备党员转正大会,快,你今天就把转正稿赶紧写出来,明早九点,准时去公社啊。” 潘士聪要不提这事,潘阳差点都给忘了,忙应了声道,“成,我今晚就写出来。” 话通知到了,潘士聪也没急着走,也坐在了老潘家廊檐底下,同潘阳一块晒晒太阳,喟叹了一口气道,“兆科叔,你现在可是大忙人啦,想跟你唠唠嗑都找不着人!” 潘阳失笑道,“我那是瞎忙活。” 潘士聪诶了一声,道,“在我面前,你可就别瞎忽悠了...说起来,我们潘家村也算是块风水宝地啦,出了友田这个当大官的,现在又出了你这个财主,什么时候能轮到我呀...” 听出了潘士聪的话里有话,潘阳笑道,“怎么了?我瞅着你又遇到烦心事了?” 潘士聪犹豫了下,方才道,“这不碰上选举了嘛,我看搞不好是要下去了。” 潘阳多通透的一人呀,听潘士聪这么说,立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直接道,“你放心,我那一票肯定给你留着,其他有什么我能帮上的,只管说,我们这,都老关系了...” 虽说因为王家美的事,两人之前闹过不愉快,但到底是多年的老关系了,潘阳能帮个忙还是会帮的,况且潘士聪这人确实挺不错,多个朋友多条路,有个差不多的,潘阳还是会支持他干下去。 有了潘阳这番话,潘士聪的心算是搁到了肚子里,等潘阳预备转正之后,若是想挣一挣村支书的位置,倒也不是不可能,当初潘士聪极力推荐潘阳成预备,想的是日后选举时,潘阳能投他一票,可后来又一想,要是潘阳想跟他挣村支书的位置,他也没把握能争得过她啊... 眼下见潘阳毫不犹豫的就说支持他,潘士聪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当即笑道,“那我就先谢谢兆科叔了,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兆科叔只管说一声。” 潘阳笑着应声道,“成,这话我可记着了,总有找你的时候。” 潘士聪乐呵呵的应了下来,目的达到了,他也没多待,等潘士聪走之后,张学兰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道,“这人啊,没事不来,一来一准有事。” 第87节 潘阳失笑道,“哎呀,孬好人家是书记,这关系搁着,以后不怕没有用到的时候。” 张学兰撇撇嘴,不知声了。 过了一会儿,又低声问潘阳道,“兆科,我那天听到你跟兆丰提开山的事,是真的?” 潘阳点头道,“是有这个想法。” 潘家村紧挨着山,既然有资源,不用白不用,反正上头又没有文件规定这山到底归谁的,谁先占了就是谁的本事。 荆山东面是潘家村,西面挨淮河,潘阳不仅要占山开石,还要占了河滩洗沙,趁着现在政策松,但凡跟建筑相关的,潘阳都有先拿下的打算。 当然这块大肥肉潘阳一口是无法吞下,暂且只能一口一口咬,等先帮潘士聪换了届再说,有用到他帮忙的时候。 开春之后,潘士松的房子继续盖了起来,这个年代还没有瓷砖一说,平房的表面都是以水泥抹平,潘阳嫌光秃秃的太难看,从刘铁柱施工队里来的其中一个大工建议道,“要是不喜欢水泥抹,我给你个主意,可以用青石子代替,及窗户以下用水泥抹平整了,从窗户开始就糊上青石子,那效果,老漂亮了。” 大工这番话说得潘阳心动了,一通打听之下,潘阳先抽空去了趟城关,一来看别人家平房盖出来的效果,二来如果满意,直接就去订青石子。 城关就挨着县城,潘阳早早的看完别人家样板房,又去订了青石子,等忙活完这些,潘阳没急着回来,而是去了趟县城,给潘士云买了零嘴,提着去了县一中。 哪知道潘阳却扑了个空,明明赶着午休的时候,去潘士云宿舍却没见到她人影,就向潘士云同寝室的室友打听了一番。 和潘士云床铺挨在一块的方灵芝对潘阳道,“士云刚下课就去她大嫂家啦。” 潘阳了然点点头,道了谢之后,随即就拎东西去了秀英那儿,秀英正在家烧饭,不大的院子里头潘盈正坐在廊檐下逗弟弟玩。 瞧见潘阳进来了,潘盈大叫了声阿爷,扔了手里的拨浪鼓,飞快的扑向潘阳。 潘阳一把将小丫头抱了起来,亲了亲小丫头的脸蛋,笑道,“想不想阿爷。” 潘盈重重点头道,“想!” 秀英听见声,从厨房里出来了,笑道,“阿哒来啦...潘盈赶紧给阿爷搬个板凳,让阿爷歇一会儿,马上就能吃放了。” 潘盈立马听话的去屋里搬了板凳,潘阳把零嘴递给了潘盈,坐了下来道,“士尧跑长途去啦?” 秀英在厨房里应了一声道,“刚走没两天,我姐夫也跟他一块去了。” 潘阳点了点头,扭头四下看了看,一直没见到潘士云人影,心里不觉讶异,问秀英道,“秀英,士云说她中午来吗?” 闻言,秀英从厨房出来了,不明所以道,“没跟我说啊,这丫头,我让她每天中午来家吃饭,她跟我说她功课忙,随便在食堂对付一口,周末赶着不回家了,才会过来...要不然我现在去喊她?” 潘阳忙道,“她愿意在学校吃就让她在学校吃吧,我们吃我们的,不用叫她。” 中午潘阳在秀英这吃了饭之后就要走,秀英道,“阿哒歇歇再走啊。” 潘阳摇摇头道,“不了,我下午还有事。” 潘阳下午别的事没有,从秀英家出来之后,她哪也没去,直奔一中,又去了趟潘士云宿舍,哪知潘士云还不见人影,潘士云的同学方灵芝见潘阳脸上挂着焦急之色,忙招呼潘阳进去坐着等。 都是小姑娘,潘阳也不方便进去,摇了摇头,对方灵芝道,“士云要是回来了,你跟她说我找她,就在小操场等她。” 潘阳是怎么也想不到潘士云这丫头竟学会了说谎,大中午的不回宿舍,还跟同学说去她大嫂家了...县里她又没什么认识的人,她这会儿能去哪? 难不成去潘士勋那儿了?可又没个什么事,她去找潘士勋做什么? 等潘士云的空当,潘阳难免担忧,难免往不好的地方想,越想越心急,最后实在坐不住了,都准备出去两眼摸黑找她了,潘阳听见有人喊她,寻着声音望去,可不就是潘士云,正快跑着朝她这儿来。 潘士云刚从外头回来,就听方灵芝跟她说,她阿哒来找她两趟都没找着她,顿时心里咯噔一下,没敢打顿,立马就朝小操场跑,眼下瞧见潘阳脸色不太好,潘士云讪讪的笑了,过去跟潘阳挤着坐到一张石凳上,讨好的喊了声,“阿哒,你来看我啦。” 潘阳哼了声,斜眼瞅了瞅潘士云,道,“小丫头,你现在胆子肥了啊,竟然骗你同学说去秀英那儿了,大中午的,你去那儿了?” 潘士云支支吾吾的不说话。 潘阳不由得拔高了声音道,“快点说!” 瞅着潘阳脸色难看了,潘士云也害怕,忙道,“阿哒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同学他奶奶生病住院,我抽着中午的空当去看看。” 闻言,潘阳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可一想看望同学奶奶又不算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用得着支支吾吾半天不说吗,思及此,潘阳狐疑的打量了潘士云一眼,追问道,“哪个同学?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此时潘阳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现在审问闺女的这架势,就跟当年她刚谈对象那会儿,她爸妈联合起来审问她一模一样。 潘士云坐在石板凳上,不停的绞着手指头,嗯嗯啊啊的就不说,急了才嗔道,“同学就是同学,阿哒你怎么跟淮河水似的,管这么宽!” ☆、129.30号一更 潘阳逗乐了,伸手在潘士云脸上拧了一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有你这么跟阿哒说话的么,快点说,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你要不说,那我就默认是男同学了,倒是什么关系的同学,人家奶奶生病了,值当你巴巴的跑医院去看看。 ” 潘士云哼了哼,道,“就不告诉你。” 闻言,潘阳失笑道,“成,不告诉我就不告诉我吧,姑娘大了,阿哒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管你啦,但是阿哒还是得把话跟你说清楚,谈对象归谈对象,别耽误学习知道吗?如果谈个对象能让你学习退步,那说明这对象不值得你谈,能共同进步的才是值得交往的,知道吗?” 潘士云脸红的都快滴血了,期期艾艾道,“谁谈对象啦,就是同学,阿哒你想太多。” 潘阳伸手拍了拍潘士云的肩膀,道,“那我就假设,假设你谈对象成了吧?不管怎么样,有事都知会阿哒一声知道吗,阿哒不是个古板人,但是不喜欢你瞒着我,要是哪天你谈对象不跟我说,冷不丁就把人给带回家了,那我接受不了,一准把人给撵出去。” 听潘阳这么说,潘士云重重点了头,道,“阿哒你放心,我不是胡来的人,不会给你丢脸的。” 潘阳欣慰的笑了笑,转而问道,“中午饭来得及吃了吗?” 潘士云道,“已经在外面吃了。” 说着,潘士云犹豫了下,迟疑对潘阳道,“阿哒,你能不能给我一百块钱?” 潘士云冷不丁这么说,潘阳讶异的挑眉,潘士云不是那种会乱花钱的孩子,突然管她要这么些钱,那一准是有事。 潘阳道,“给你钱没问题,但得跟我说明白为什么突然要这么些钱。” 潘士云理了理头绪,方才道,“我今天中午去看我同学他奶奶,嗯,是个男同学,他是我们乡张家村的,叫张钦铭,我估计娘应该知道他家情况,他阿哒娘早就走了,他阿爷奶奶养他大的,家里比我家以前还困难呢,眼下他奶奶住院了,不少花钱...所以我想管阿哒借点钱给他先应应急。” 潘士云伸手晃了晃潘阳的胳膊,央求道,“阿哒你就借给他吧。” 潘阳斜眼瞅着面带急色的潘士云一眼,问道,“他让你管我借的?” 潘士云忙摇头道,“没有没有,他提都没提,是我自己的意思,我看他挺急的,就想帮帮他。” 潘阳这才放心了些,从裤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数了十张递给潘士云道,“就像你说的,他阿爷奶奶养他不容易,拿去给他应急吧。” 其实潘阳倒不是心疼这一百块钱,而是怕潘士云看不清人,打从潘阳记事起,她姑就很少回娘家了,她姑回来的少,她姑父那就更少了,加上老潘家人多孩子多,潘阳跟她姑父接触的机会特别少,所以她姑父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潘阳也不清楚,如果这一百块钱是张钦铭张口同潘士云提的,那潘阳对他的印象将会大打折扣,借不借给他钱还说不准。 这一百块钱借出去了,一时半会潘阳都没想着张钦铭能还,加上家里事多,潘阳转过头也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直到端午之后,潘阳在晒砖厂正忙活着呢,潘兆丰突然喊了她一声道,“大哥,有个后生找你。” 潘阳一看来人,可不正是她姑父张钦铭。 晒砖厂上乱哄哄的,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潘阳领着张钦铭去了看守房里,指指板凳,让他坐。 张钦铭道,“我看叔挺忙的,就不耽误叔时间了。” 说话间张钦铭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钱,还给了潘阳,面带诚恳道,“我家粮食卖了,立马就给叔送过来了,本来我想还给士云,我奶说谁给的就还谁,于情于理我都得亲自来感谢叔,得亏了叔当时帮我一把。” 不得不说,张钦铭很会说话,这番说得足以让潘阳对他另眼相看,潘阳接了钱之后,张钦铭客气了几句就走了,果真没再耽误她时间。 等张钦铭走得老远了,潘阳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怎么就没问问他,眼下没赶上放假,潘士云都在上课呢,他怎么就得空回来了? 都再赶上潘士云周末回来时,潘阳就跟潘士云提了一嘴张钦铭还钱的事,顺带问了一声道,“这些时候我从窑厂回来,都瞧见张钦铭几回了,他是不念书了吗?” 闻言,潘士云有些落寞的点了点头,对潘阳道,“从他奶奶出院之后,他就没再上学了...他成绩可好了,不上学都可惜了...” 潘阳叹了口气,有些感慨道,“闺女呀,你还是没长大,这种时候他再继续念书,就是没把他阿爷奶奶的死活搁在心上,考大学只是人生的其中一条路,不要觉得他可惜,只要他是个能耐孩子,怎么都会有出息的。” 话虽这么说,潘阳又如何能理解潘士云心中的苦闷呢。 是的,这个大姑娘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默默喜欢上了张钦铭,如果张钦铭能继续读书,那他们就还能周末结伴回家,结伴去县城,还能经常在一块学习... 可这些以后都没有了,再没有人飞快的蹬着自行车载她往乡赶了,再没有人打热水时顺带给她打一壶了,再没有人跟她一块背英语了... 更有甚至,夜深人静时,潘士云会想到以后,农村出来的年轻人,只要不上学的,基本就只有一条路子,托媒人说对象,结婚传宗接代,像张钦铭这样二十来岁的,在户上户下绝对是大龄青年了,下了学之后,结婚的事等于就摆在眼前要解决。 的确如此,打从张钦铭辍学在家种地开始,张钦铭他奶奶就开始操心了,像他们家这种一团破烂的光景,是不指望村里能有人主动来帮他们说媳妇了,必须得主动托人说才行,就这样,别人还不一定乐意给他们说呢,户上户下的姑娘,任谁愿意嫁给一个没老子娘还带着两个老东西的后生? 张奶奶焦心也没用,就是没有一个合适的头绪,一个劲的唉声叹气,张钦铭反过来安抚他奶奶道,“说不到媳妇暂时就不说,家里穷成这样,哪个能愿意呀...还是先把家里光景过好,以后再提说媳妇的事...” 眼瞅着家里一团破烂,张钦铭哪还能坐得住呐,村里家家户户已经陆续住上红砖瓦房了,可他家还是两间破茅草屋,老两口住一间,张钦铭就在堂屋里铺了张床。 要说当初分开单干时,张家也分了将近有四亩地,单收粮食卖的钱都不至于让他们过得太差,可老两口卖粮食存的那点钱,除了日常的吃喝,几乎都花在了张钦铭念书上,尤其是上了高中之后,花销明显大了许多,手里头哪还有闲余的钱呐,加上前些时候张奶奶生病住院又花了一笔,到现在还没把欠别人的账还清... 以前是老两口供养他上学,以后家里的担子张钦铭都得挑起来,是时候该让老两口歇口气了... 眼下冬小麦收割完之后,大豆刚种进地里,老农民们彻底处在农闲中了,张钦铭也一样,不过他没资本像村里不务正业的二流子们那样闲晃荡,当务之急,他得去寻个活挣点钱。 对这个刚下学的年轻人来说,你要说让他立马想到个谋生的路子,那也确实难为他,毕竟还没有正式接触社会,家里又没有大人照抚引导,只能凭着自己的一身力气去做工。 这个时候,随便向村里寻个人打听,都能知道,若是想干个临时工,有两条路子走,一个是去给瓦匠拎泥桶子,时间常了顺便能学会点盖房的本事,另一条路子,那就是去潘兆科的窑厂出体力活,潘兆科给的工钱好,一天三块钱,比拎泥桶赚的多。 思量了一番之后,张钦铭决定暂时先去潘兆科的窑厂干些体力活,打定主意后,张钦铭就托人同村的长辈介绍,经由姚宝忠之手进去上工了。 现在窑厂无论是规模还是工人数量,都不是以前能比的了,买卖做大之后,潘阳和潘兆丰还有姚宝忠,他们三个人的职务也逐渐分了明确。姚宝忠平时就负责管理窑厂工人,记工时,按天发工钱,潘兆丰负责监督砖窑烧砖的火候、出砖的质量以及登记窑厂每日出砖的数量。 至于潘阳,她主要就负责联系业务这方面了,一来是主动去找订单,二来她开始着手打听碎石机,准备尽可能在今年年前把碎石厂开展起来。 有这两样任务在身上,潘阳每天匆匆忙忙在窑厂和市里之间来回跑,等到她注意到张钦铭时,张钦铭已经在窑厂干了快有小半年了。 潘阳注意到眼前这个年轻后生,一件老式中山装罩在瘦削的身体上,腿上是打了补丁的黑色长裤,裤脚卷到小腿肚一半的地方,手上腿上糊的全是泥巴,跟他刚下学那会儿的干净整洁全然不一样。 此时张钦铭正扎着裤腿在打砖坯,察觉到潘阳站在梗上看他,张钦铭咧嘴朝潘阳露出了个笑,大声招呼道,“叔,来忙啊。” 潘阳也朝他点头笑笑,客气的招呼道,“中午留在这一块吃呀。” 张钦铭摇头道,“不了,我奶一会来给我送饭。” 为了赶时间,窑厂中午没有休息,早上八点上工,晚上五点放工,中午只有半个小时的吃饭时间,所以窑厂上的工人基本是家里闲着的女人送饭过来,当然现在也有年轻体壮的妇女过来干活了,只要能干出活来的,姚宝忠也照样收。 为什么大家都愿意来窑厂做工?一来离家近,用不着背井离乡去外头吃苦,二来潘兆科给的工钱比别家足,哪怕中午没有休息的时间,他们都愿意多赚这一块钱。要知道,对于面朝黄土背朝天又没什么大本事的老农民来说,出卖体力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出路了。 八四年七月,继居民身份证制度实行之后,国内第一家股份制企业北京天桥百货股份有限公司成立了,可能别人对此事从不关心,可对于潘阳这个野心勃勃的土财主来说,这无疑是件大喜事,只不过潘阳还没喜两天,放了暑假回来的潘士云就给了她一个当头棒喝。 潘士云告诉她,读完这个学期,秋季开学她就不想再去念了。 这番话对潘阳来说,无异是个炸雷,惊得她瞪眼道,“为什么不愿意念了?” 这都高二了,潘士云再开学就是高三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这死丫头居然跟她说不愿意念了! 不管因为什么缘由让她不愿意念,潘阳都觉得此刻她心里的火气在蹭蹭往上冒,生怕在气头上说了什么重话,伤了姑娘的心,潘阳忍了又忍,把这股气咽下去,放才缓和了语气道,“先吃饭,吃了饭我们好好说。” 夏天天黑的晚,吃了晚饭之后,外头天还亮着,张学兰抱着小二去邻居家串门子了,家里就张家老头子在撕馍馍头喂狗。 潘阳把潘士云喊到了她屋里,决定跟她好好谈谈,潘士云决定不念书这事,家里其他人还不知道,别的不说,单张学兰,好容易支持潘士云念书,就指着她闺女能考上大学给她长脸呢,这个时候要是给她知道潘士云不愿意念了,张学兰还不得气吐血?! 潘阳挨着潘士云的床沿坐了下来,指指对面的长板凳,让潘士云坐下来,尽量放缓语气,耐心问潘士云道,“你跟我好好说说,好好的,为什么不愿意念了?要是成绩差,念不下去也就罢了,你这成绩,加把劲考大学也不是没可能啊,怎么就半途而废了呢。” 潘士云坐在长板凳上,跟个犯了错的小学生无异,垂着脑袋道,“一直念书没意思,我不想念了。” 潘士云这话,差点没把潘阳噎了个半死,压了心里的火气,耐心道,“今天要是你二哥和你小弟拿这个借口搪塞我也就罢了,连你也找这种烂借口糊弄我?真把你阿哒当个傻子?给我好好说,到底什么原因让你不想念了。” 第88节 潘士云绞着手指头,就是不吭声。 潘阳捏捏眉心,止不住叹口气道,“士云啊,兄妹几个里头,你一直都是最有分寸的,阿哒知道你不愿意念,肯定有你的想法,可说不念就不念,这可不是件小事,你娘还不知道,要是给她知道了,你当她还能像我这样心平气和的坐着跟你说话?” 张学兰不打断她的腿,撵着她去上学才怪! 见潘士云神情执拗,两眼泛红,潘阳缓和了语气道,“你先跟阿哒说说,让阿哒心里有个底,这样你娘问起来,阿哒好从中帮你说说话呀,阿哒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你忘了?有事得跟我说,你解决不了,我能帮着你解决呀。” 不是潘士云不愿跟她阿哒说,而是她难以启口,不知道该如何说这种事,难不能她要跟她阿哒说,她为了个男人不愿意念书了,为了个男人不愿意考大学,就因为她知道他家里给他说了个对象,潘士云哪里还能坐得住啊,这书她要是再念下去,只会跟他越走越远。 无论潘阳怎么问,潘士云到底是没张开口,潘阳心急火燎,却又无可奈何,闺女大了,打打不得,骂骂不得,这要是换成其他几个小子,潘阳早就抬脚踹上去了。 装了心事的潘阳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夏天本来就热,潘阳睡个觉都不安生,张学兰哪还能睡得着呐,一手给小二扇着扇子,半眯着眼问道,“怎么了,睡个觉也唉声叹气。” 潘阳犹豫了下,想着反正早晚张学兰都得知道这事,与其由潘士云跟她说,倒不如她提前告诉张学兰,也好给她打个预防针。 思及此,潘阳悠悠的叹口气,道,“士云说她再开学就不想再念书了。” 闻言,张学兰原本半眯着的眼,咻得一下睁开了,瞪眼道,“不念了?!” ☆、130.30号二更 冷不丁从潘阳口中听到潘士云不愿念书的消息,张学兰这下可是瞬间精神了,觉也不睡了,轰得一下坐了起来,火冒三丈道,“好好的,这死丫头脑子坏掉了?!不让她念的时候,嚷着要念,现在支持她念了,可她倒好,说不念就不念,尽给我半道上撂挑子!” 张学兰心里火大,潘阳就不窝火了?她不是傻子,隐隐能察觉到潘士云为了什么不念书,当然这念头只能搁在她心里,若是现在就跟张学兰说了,那她还不跟点燃了炮仗似的,分分钟就爆炸了? 张学兰越想越气,问潘阳道,“潘兆科,她有没说好端端的,因为什么不念?” 潘阳摇摇头,道,“不肯说。 ” “个死丫头片子,还想造反了是吧!”张学兰气得锤床,下床趿拉拖鞋要出去,嘴里道,“不成,我得去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潘阳忙拉住了张学兰,低声道,“现在大晚上的,你娘两要是二话不说吵嚷起来,还让不让家里人安生了,睡觉睡觉,有什么话都明天说,你也别跟个炮仗似的,一碰就爆炸,有话都能好好说,别跟闺女急眼,这节骨眼上,吵嚷不抵用。” 听潘阳这么说,张学兰思量了下,想着她男人说得确实有理,人都走到门口了,又给潘阳顺势拉了回来,坐在床上唉声叹气,“我怎么就生了这么几个不省心的孩子,一个个的,先头有老二,老二好不容易稍微好些,现在这死丫头又给我冷不丁闹这一出,诚心不让我安生!” 潘阳伸手拍了拍张学兰的背,劝慰道,“孩子都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他们又不是木头,哪能个个都按照我两设定的方向发展,况且士云上高中之后,离我们远了,生活环境也变了,思想随之改变,那是必然的事,没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明天我来好好开解她。” 闻言,张学兰叹了口气,重新躺回了床上,扭头对潘阳道,“成,就听你的,闺女跟你亲厚,有什么都愿意跟你说,你可得好好说说她,这事不能任由她随着性子来啊。” 心里头存了事,老两口睡得都不安稳,次日天不亮就醒了,张学兰悉悉索索穿衣先起了,潘阳又眯了会,也跟着起了。 厨房冒着烟囱,张学兰正在烙油饼,潘阳洗脸刷牙之后,拿了铁锨把院子里的鸡屎鸭屎都清理了,倒进粪池里,等忙活完,张学兰早饭也就做好了,张学兰让潘阳先吃,她去给小二穿衣裳,现在小二已经能蹒跚走几步了,嘴里还能简单冒几个字,见潘阳坐在二层石台阶上吃饭,扯着张学兰的手,过去管潘阳要吃的。 潘阳一手接了小二,把小家伙安置在她腿上,一手拿油饼,挑里面软的喂嗷嗷待哺的小家伙。 没几时,潘士松和潘士云也都陆续起了,潘士松匆匆扒了几口饭就赶着去窑厂了,潘士云给潘阳和张学兰各盛了碗稀饭,自己也盛了一碗,蹲在二层石台阶上喝着。 张学兰斜眼瞅了潘士云一下,想到潘阳叮嘱她的,欲言又止,又朝潘阳使了个眼色,自己端了碗筷出去串门子了,就留潘阳父女两在家。 似乎能察觉到潘阳有话要跟她说,潘士云匆匆喝完了稀饭,放下碗筷就要去收拾脏衣裳拿去河里洗。 潘阳直接喊住了潘士云,道,“士云,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潘士云呐呐的哦了一声,放下了篮子,坐到潘阳跟前,等着潘阳问话。 潘阳瞅了她一眼,索性没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你不愿意念书,是不是因为张钦铭?” 闻言,潘士云脸突然红了起来,支支吾吾,好半响才低声道,“阿哒,你怎么知道...” 潘阳暗叹了气,继续问潘士云道,“士云,你为了他随随便便就放弃念书,你觉得值不值?你忘了我当初怎么跟你说的?谈对象我不反对,前提是谈对象并不影响你学习,并没有使你退步,如果他让生不念书的想法,那他就不一定是合适你的那个人...士云,你听阿哒一句劝,他要是真为你考虑的,就不会让你放弃念书。” 潘士云忙摆手道,“阿哒你别怪他,他不知道,不怨他,是我自己不想念的,他都已经下学了,如果我以后考上大学,那只会离他越来越远...我不想...而且他也等不了我这么久...” 潘阳忍不住伸手弹了潘士云的脑门子,颇有怒其不争的意思,道,“潘士云,你要是我潘兆科的闺女,就别把自己放这么低的位置,合着这还是你自甘堕落啊,你这么说,你把我跟你娘摆在哪儿了?当初我一心支持你念书,就是希望你有出息,你只考虑那小子,考虑过你阿哒的感受吗?” 听潘阳这么说,潘士云瞬间红了眼眶,哽咽道,“阿哒,对不起...” 潘阳伸手给她擦了擦泪珠子,叹气道,“士云啊,阿哒跟你说,你的想法就是不对的,无论跟谁谈对象,你的位置一定要摆正了,我潘兆科的闺女哪差了,还要去迁就个家里叮当响穷小子?!你为他这么想,他不一定感激你,也不一定迁就你,他若是真的一心向着你,必然会让你继续念,你继续念书,他若是真有心娶你,会更努力奋斗,力求跟你在同一水平线上,如果他做不到,那就是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他不过是个泥腿子,就值得你为他放弃这么多?” 潘士云抹着眼泪,泣不成声。 话讲到了点上,潘阳也就不再啰嗦了,只是拍拍潘士云背,道,“不哭了,去洗把脸,女孩子一样坚强点,什么事都有阿哒在,洗了脸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潘士云带着鼻音嗯了一声,去压井口那里压了井水洗脸,随后又挎了篮子,对潘阳道,“那阿哒我去洗衣裳了。” 不得不说,潘阳这番话算是给了潘士云一个警醒,且不管小姑娘心里是如何想的,潘阳说完潘士云之后,其实心里也没个底,潘士云刚挎篮子走,张学兰就回来了,忙问道,“怎么样?那丫头还闹着要不念书吗?” 潘阳两手一摊,无奈道,“没再说不念,可也没说继续念,算了,给她点时间让她自己好好想想。” 张学兰又道,“到底因为什么?潘兆科你可别瞒着我,你跟我说,那丫头是不是有了心思,在学校谈了对象?” 到底是过来人,张学兰一猜就准,潘阳点了点头,道,“姑娘大了,是有心思了。” 张学兰一听,连拍着大腿道,“唉,我也是的,眼看着她都这么大了,着急给她找婆家的事,可现在真有头绪了,又觉得还不是时候...知道是哪家的小子吗?” 潘阳犹豫了下,方才对张学兰道,“这小子你不一定认识,他家大人你一定知道,你们张家村的。” 潘阳把张钦铭阿爷奶奶的名字跟张学兰提了一嘴,张学兰听了之后,没了言语,好半响才道,“不行不行,不管士云念不念书,我都不能同意这门亲事,太穷了...” 潘阳一阵无语,“关键还是你闺女一厢情愿,人家小子还不一定知道呢。” 闻言,张学兰又跟点了炮仗似的,差点没炸起来,瞪眼道,“死丫头尽给我丢人,潘兆科这回你别拦着我,看她回来我不打死她!” 潘阳忙道,“看看,又冲动了...不行我干脆去探探底,看看那小子是什么意思再说,他要是没那方面意思,不用你说,我也让士云趁早歇了这份心思,为个穷小子,我们也犯不着倒贴着。” 潘阳话还没说完,张学兰就拔高声音道,“要是有那意思呢?难不成还就同意了?你同意我可不同意!他家什么样的,整个张家村都知道,士云要是嫁过去,那还不是跟着受罪?不成不成,就是士云考不上大学,也得寻个跟我们差不多的人家,再不然稍微差点也成,像他家那样的,考虑都不用考虑...” 张学兰这番话说的,也是让潘阳没话说了,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他们现在的家底子啊,还找个跟他们家差不多的,不是潘阳狂妄,放眼望去,整个乡里,哪家现在能有她家过得好? 要是照张学兰这个标准,潘士云以后早晚得打光棍。 思及此,潘阳劝道,“要我说,家庭穷不穷倒是其次的,现在穷,难不成他能一辈子都穷?关键得看这小子对我们士云有没有意思,如果有,品性也还不错的话,倒是可以考虑考虑的。” 潘阳心里清楚的很,她姑父以后是个出息人,她姑是几个兄妹里条件最好的,所以潘阳从未想过潘士云能跟着张钦铭穷一辈子,只是问题是她摸不清楚她姑父品性如何,待她姑好不好,如果不好的话,在潘阳来看,有再多钱也白瞎。 存了考量张钦铭的心思,潘阳再去窑厂时,就格外注意这小子,撇开别的先不谈,单看他干活,倒是个踏实有上进心的人,要知道窑厂按天发放工资,日渐出现了个弊端,过来混时间的人越来越多了,反正干多了活干少了活,一天都是三块钱,想投机取巧的人,哪个还会愿意多干活? 这种现象看在潘阳眼里,致使她不得不思量改变付工钱的方式,按时付钱换成按件数付钱,可就在这种大现象下,也让潘阳格外注意到张钦铭,每天上工干活最来劲的是他,最负责任的也是他。 寻了个时间,潘阳跟潘兆丰还有姚宝忠商量了下,不能再继续按天付工钱了,厂里的所有工人,推砖车的,按照一天推多少砖计算工钱,打砖坯的就按砖坯数量来给钱,其他的都这么计算。 付工钱模式改变后,有不少人怨声载道,背地里骂潘阳吃人不吐骨头,潘阳对这些谩骂声充耳不闻,她又不是慈善家,凭什么拿血汗钱养活对她起不了作用的人,爱干不干! 少了那帮懒驴上磨屎尿多人之后,窑厂上下的工作效率瞬间提高了许多,想挣钱的庄稼汉更加卖力干活了,只要一上工,就互相比着,看谁比谁速度快,一天下来,比谁拿的工钱最多。 出工差一点的,一天能挣个两块五到三块,手脚麻利体力足的庄稼汉,还有一天能挣到四块的! 这种由记时付钱改为记件付钱之后,可把姚宝忠给忙活坏啦,他年纪大了,识字又不多,一天到晚算这么多账,感觉自己脑子快要不够使了,一段时间后,姚宝忠觉得自己干不下去了,苦笑着找潘阳商量道,“兆科,我们能不能专门寻个人来干记账的活啊,我这年纪大了,有点力不从心。” 这点确实是潘阳疏漏了,眼下听姚宝忠这么说,潘阳忙道,“是该这么着,你再撑这两天,我尽快找个头脑灵活的来顶替你记账,以后我们就弄个专门管账的,每天放工你大致查一下就成了。” 姚宝忠笑道,“不用再去麻烦找人了,我这就有个合适的,我看张钦铭这个后生就不错,听说还上了高中,要不是家里太难,日后考大学也是指不定的,我看就让他来记账算账得了。” 听姚宝忠这么说,潘阳也觉着合适,当即笑道,“我看也成,是你跟他说,还是我跟他说?” 姚宝忠道,“你跟他说,我这人嘴钝你还不知道嘛,你小子脑子转的快,工资什么的都你来跟他谈。” 潘阳笑着道,“成,那我去跟他说。” 潘阳寻了傍晚放工的时候,看张钦铭把架子车都挨个推到窑孔里放好了,准备手工回家,潘阳就站在路口等他。 远远的,张钦铭瞧见潘阳了,招呼道,“叔,还不回去呀。” 潘阳道,“正好要回去,一块走?” 张钦铭一时摸不清潘阳为何要跟他一块走,笑着哎了一声,跟潘阳并排走着,中间始终保持着隔一个人的距离,两人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还是潘阳先开了口,问道,“在这干的习不习惯?” 张钦铭点头道,“刚来那会儿有点吃不消,现在习惯多了。” 张钦铭手脚麻利,基本上每天都能挣个三块钱左右,在这群庄稼汉里头挣的算是不错的了,连着干了将近三个月,他奶奶住院借的钱基本上也都还上了。 潘阳道,“厂里缺个记账的,你看看你能不能上手?” 闻言,张钦铭愣了下,先没应下潘阳,而是问道,“工资怎么样?如果比我现在挣的低,那叔这活我不能干。” 潘阳忍不住笑了,道,“不比你现在差,给四十块一个月怎么样?” 到这里,我们得奇怪了,张钦铭好的时候一天能挣三块多,潘阳一个月才给他五十块,怎么就比他出体力活挣的多了? 这里就要说下,窑厂不是天天都烧窑出砖的,总得来说,来窑厂出体力活的庄稼汉基本上能月挣三十来块,相比之下,潘阳出的工钱算是高的了。 一个是动动脑子,费费心神,一个是要出卖体力,张钦铭不傻,工钱合适的情况下,肯定是选择前者了,当即接下了这个活。 两人一路边走边聊,很快就进了潘家村,潘家村再往西走,才是张家村。 途径老潘家杂货铺时,潘士云刚好抱着小二从杂货铺出来,瞧见潘阳跟张钦铭走在一块,潘士云呐呐的喊了声阿哒,随后又跟张钦铭打了声招呼。 张钦铭也招呼了潘士云一声,两人好歹是同学,张钦铭并没有因为辍学就跟潘士云生分了,面上挂着笑,跟潘士云聊了一会儿。 潘阳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瞅着这两小年轻,像闲话家常般,当着潘士云的面,问张钦铭道,“钦铭啊,你跟士云差不多大吧,都十九了,家里有给你说对象了吗?” ☆、131.1号一更 其实潘阳这么问张钦铭,也是存了试探的心思,潘阳从潘士云口中听过,说张钦铭家里人张罗给他说了一个,但不知道成不成,如果张钦铭没拒绝家里说的亲事,甚至还和对方姑娘试着相处了,那潘阳无论如何也会让潘士云歇了她那一厢情愿,实在没必要为了个对自己没心思的人犯傻。 可你要说潘士云真一厢情愿? 其实倒也不是,潘士云在心里头默默喜欢张钦铭,张钦铭对潘士云的心思又何尝不是藏在心里,要不然,你当他为什么每次从县里回家都恰好能跟潘士云起一辆自行车?一趟两趟就算了,趟趟都这样,还能说是巧合?说到底还是想寻着机会跟潘士云多处处罢了。 如果张钦铭还在继续念书,等他两都高考结束,不用别人说,他一准跟潘士云摊牌,张钦铭的成绩,考上个大学是不成问题的,他不仅希望自己考上,更希望潘士云能跟他一块上,所以他才尽力的帮潘士云解决学习上的问题,为的就是两人以后能共同上大学,步伐迈一致,前后距离能始终差的不远。 可就在张钦铭为了未来信心满满做打算之时,张家奶奶的一场病,令张钦铭不得不重新审视现状,家里为了他都一团破烂,欠债累累了,他哪还能再自私的只为自己考虑,只想着去考大学呐。 一番思量之后,张钦铭不得不辍学,本来就没对潘士云表露过的心思就更不敢再有过多想法了,一来目前的情况他跟潘士云怎么摊牌都不合适,二来其实他也不清楚潘士云对他有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毕竟张钦铭也畏惧自己是一厢情愿呀。 眼下听潘阳这么问,张钦铭愣了下,也没瞒着潘阳,笑了笑,点头道,“家里是说了一个,不过对方嫌我家光景不行,面都没见一回。” 潘阳注意到了,在张钦铭说这番话时,潘士云的表情瞬间就亮了起来,嘴角甚至都止不住溢出了笑来。 潘阳瞧在眼里,好笑的摇了摇头,转而对张钦铭道,“那真是可惜了...我看你也不小了,这样,户上户下的年轻姑娘你看上哪个了,跟我提一嘴,我来出个面给你说一个。” 潘阳话音刚落,就挨了她闺女一个白眼。 潘士云嗔道,“阿哒,我怎么不知道你有当媒人这一喜好。” 第89节 张钦铭挠挠头,不好意思笑了,道,“谢谢叔好意了,我已经跟我阿爷还有奶奶说好了,近来都不打算急找对象的事,还是得先把家里光景过好了再成,其他的,我暂时没想太多。” 张钦铭说这番话的时候,可能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目光始终是落在潘士云身上,其实张钦铭也是在赌,再有一年潘士云就高考了,如果没考上,到时候就算潘士云她阿哒娘嫌他家穷,他也要试上一次,找中间媒人提一提这门亲事,如果潘士云考上了,他也没打算就这么放弃,只要他阿爷和他奶奶能理解,他不急,在潘士云毕业前的这几年,他有足够信心能把家里光景过好,到时候他也能有更多底气站在她家二老面前说娶她的话。 不得不说,潘士云的家境给了张钦铭压力,却也在无形中给了他动力,潘阳没看走眼,这个年轻的后生是个野心勃勃的,他倒没想过要通过娶潘士云来脱贫,能想着靠自己努力挣钱去配得上潘士云,单就这一点,就足以能让潘阳放心的把潘士云的下半生交到他手里。 眼下张钦铭的话无疑让失落许久的潘士云跟打了鸡血一般,重新复活了起来,三人说话间就到了老潘家大巷口,张家村还在西边,张钦铭仍旧往西走,潘阳父女两则是拐弯进大巷子。 二下分开之后,瞧着潘士云始终上扬的嘴角,潘阳忍不住笑道,“这下高兴了?” 闻言,潘士云顿时红了脸,抿嘴笑了笑,伸手挽上潘阳的胳膊,语带歉疚道,“阿哒,对不起,我害你操心了。” 潘阳喟叹口气,道,“你们兄妹几个哪个不叫我操心呀,阿哒操心点没事,主要是你们能好,能理解阿哒的心就行了...这书还是得好好念,我看张钦铭是个上进的好小子,你听阿哒的,好好念书,该考大学的考大学,他要是对你有心,日后一准能加劲撵上你,倒是你,要是觉得自己不念书就能跟他在同一水平线上,那你就真是个大傻子了。” 潘士云嗯了一声,重重的点了头,对潘阳道,“阿哒,你这些天同我说的,我都好好考虑了,你说的是,他要是对我有心的,一准能想法子撵上我,要是对我没有心,任我再自甘下.贱也不能讨他好...不管怎么样,我都上到高二了,怎么都不会半途而废的,你放心,学我还是会好好上,考试也好好考,我不能跟阿哒保证一定能考上大学,但一定会尽我最大努力。” 听潘士云这么说,潘阳欣慰的点点头,但还是开解道,“尽力就成,大学也不是你想上就一定能考上的。” 这个年代的高中升学率可不像潘阳他们那会儿,一根棍子从天劈下来,搞不好都能砸死几个大学生,这年代的大学含金量还是很高的,确实难考,能上个大专都是了不得的事了,哪怕潘士云考个大专,毕业都还能赶上包分配。 不管怎么说,潘士云能继续坚定念书的心,确实让潘阳安心了不少,等秋季再开学之后,为了有个安静的复习环境,潘士云就搬到了潘士尧夫妻两那儿住,秀英把另一间屋子收拾了出来,潘士尧又抽空给潘士云装了盏台灯,在张学兰的特意叮嘱下,潘士尧夫妻两对潘士云无形间管理严格了起来,尤其是潘士尧,生怕潘士云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幺蛾子,要求潘士云每天必须准时准点的放学回来,他不在就让秀英管着。 秀英是大嫂,她自然不会像潘士尧那样,可以拿出大哥的架势来管教妹子,秀英只能尽量在生活方面照看好潘士云,家里兄妹几个,好容易有个上高中的,秀英打心眼里希望这个小姑子能考上。 潘士云不是狼心狗肺,秀英这么对她,她看在眼里,也默默记在了心里,说实话,潘士云都不好意思想以前,那会儿她大嫂怀孕,她还因为自己多干了点活就埋怨她大嫂,现在想想都觉得羞愧,她不过是高三迎考而已,又没断胳膊断手的,她大嫂天天给她洗衣裳,早上也比她起得早,给她做了早饭之后才去睡回笼觉,大嫂又不是她老娘,图得又是什么呢... 潘士云是个别人待她好一尺,她就想着回报别人一丈的,秀英这般待她,潘士云羞愧之余,家里活还是抢着干,她上学就罢了,放学回来若是秀英烧饭,她必定会帮着看孩子,给潘盈早教,晚上也是带潘盈睡,让秀英看一个孩子就成。 不管姑嫂两个是谁先退了一步,无形中就避免了姑嫂长时间住一块可能会造成的摩擦,所以我们说,人呐,还是万事心地宽厚些福气大。 潘士云学习底子不差,又是个勤奋用心的人,只要她不去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成绩还是能稳定住的,甚至有了逐渐上升的势头,每回赶着周末潘士云家去了,潘阳都得问问潘士云最近有没有摸底考试,考得怎么样。 明年就得高考了,潘阳也紧张呀,因为在潘阳原有的记忆里,潘士云只是念了个高中而已,具体念到高几,潘阳不太清楚,潘阳心里无比希望潘士云能考上大学,别再按她记忆里的路子走,毕竟她记忆中,潘士云不算是个孝顺的孩子,跟父母都不算亲厚。 可现在远的不说,眼下潘士云可是个懂事的孩子,说她讲她,她知道错了也会改,潘阳可不希望她再因为什么跟父母疏远了距离。 见潘阳这么焦心,反倒是潘士云反过来安抚潘阳了,道,“阿哒你怎么瞧着比我还紧张,放心放心,我成绩没往下掉,我既然说了好好念,就不会再拿这件事开玩笑。” 这人吧,钻牛角尖的时候,其实就是缺少个人点破,人无完人,每个人都有想不开的时候,尤其是处在朦胧恋爱阶段的小姑娘,平时瞧着挺要强的一人,一旦陷入恋爱中,就会不自觉把自己位置摆低,拼命的想着改变自己去朝喜欢的人靠拢,做出许多令正常人匪夷所思的事,以为那就是喜欢,其实到头来只是把自己给感动了,对方若是喜欢你还好,若是不喜欢,你做的那些把自己感动的事,在旁人眼里无疑就是在犯.贱。 爱情当是积极的向上的快乐的美好的,当你为了你口中的爱情愁苦自甘堕落不停放低身段时,其实就已经是个错误的开始。 而我们的潘士云小姑娘就是钻入了这种牛角尖里,想当然的以为自己不念书就能跟张钦铭拉近距离,可这值得吗? 不管如何,潘士云这番话算是给潘阳吃了粒定心丸,八四年的这一年似乎过得格外快,转眼就入了冬,这一年里,算是潘阳有史以来最为辉煌的时期,她的砖厂越办越红火,就连开山碎石的碎石机都置办了回来,只等着明年动工,无论是窑厂的利润还是施工队的分红,钞票就如同不断线头的水一般流进了她兜里,不知情况乡里乡亲见到她总要问上一句。 “兆科啊,你现在手里头得有万把块钱了吧?” 事实上这帮乡亲们的估计都保守了,至今年末清算账单为止,潘阳手里头已经有了将近五万块的纯利润,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潘阳手里头都有了这么些钱,仔细算算,姚宝忠和潘兆丰也不简单啦,在乡里都是能数得上的富裕人了! 眼瞧着儿子大了,潘兆丰决定再寻地皮扩建房子了,眼瞅着老潘家主宅还是好些年前的老破房子,潘兆丰劝潘阳道,“大哥,不是我说你,你也太低调了,挣了这么些钱,还让一家老少死住这么个老破房子里,该重盖新房子啦。” 潘阳笑道,“是呀,确实该重新盖了,士松的房子如今也整好了,等把他和小妹的酒席给办了之后,再张罗把老房拆了重盖。” 提及潘士松跟姚祺妹的婚事,潘兆丰道,“是该赶紧把两孩子的酒席给办了...你跟宝忠商量了没有,大礼准备什么时候去过?” 潘阳道,“日子你大嫂这两天找王婆子瞧好了,腊月初二过大礼,十八办酒席。” 闻言,潘兆丰道,“过大礼跟办酒席的时间搁的也太近了呀,赶得及置办东西吗?” 潘阳无奈笑道,“你大嫂向来信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王婆子算好的日子,我就是说不成,你大嫂也不能听我的呀,赶点就赶点吧,索性我现在也闲了下来,大不了提前张罗。” 潘兆丰道,“也成,反正有什么忙不过来的,只管喊上我。” 潘士松的平房里里外外都整利索了,就是空荡荡的,没添置任何东西,从床椅板凳到锅碗瓢盆都得置办,还有三转一响,三转还是以前的三转,这一响可就不再是收音机啦,得买个电视了。 潘阳要给潘士松置办个电视,哪知姚宝忠却阻挡道,“不用买,电视我们给两个孩子买。” 姚宝忠统共也就两个闺女,大闺女早就嫁人孩子都上学了,大闺女结婚那会儿家里穷就不说了,现在光景好了,姚宝忠也不是亏待闺女的,闺女出嫁了,总得给闺女买点什么。 在这种事上潘阳倒是没跟姚宝忠争抢,姚宝忠要买就买吧,潘阳先让潘士松和姚祺妹去市里把床椅桌柜给挑选订了,小年轻两没看上椅子,看上一组沙发了。 这个年代沙发在农村还没流行开,大多数人家结婚用的还是木头椅子,张学兰一听潘士松要买沙发,迟疑道,“沙发不耐脏,容易磨破,还是买椅子合适。” 闻言,潘阳话茬子道,“这还不简单,沙发买一组搁屋里,椅子买一组搁堂屋,这不就成了,索性也多花不了几个钱。” 张学兰没好气道,“整得你跟个大款似的,少给我臭显摆。” 潘阳嘿嘿笑了,“既然办事了,那还不得风风光光办!” 听潘阳这么说,张学兰心道也是,家里又不缺那个钱,不趁着儿子结婚好好显摆,还等着什么时候? 新房里的东西都是由潘士松和姚祺妹在置办,潘阳几乎没操心,等所有东西都置办好了,潘士松也就先住了进去,他们这边称之为充人气。 临着住进去之前,潘士松对张学兰道,“娘,我去西边住了,就把外公的床铺搬到我原先的屋里吧,西头间总漏雨,等再下两场雪,那一准滴滴答答漏个没完,外公腿脚本来就不好,让他住我屋,要暖和些。” 张学兰有她的打算,她还准备等潘士松搬走之后,她跟潘阳搬进潘士松屋里住呢,眼下听潘士松这么说,张学兰道,“你外公都在这住一年了,我准备年前就把他送回去,总在这吃我们喝我们的,你看你大舅他们问一声了吗?你外公在这,他们倒舒坦了,不成,过几天我就让他们过来接人。” ☆、132.2号一更 你要说张学兰不孝顺,倒也不全是,至少张家老头子住在老潘家一年的时间里,张学兰从未在吃穿上亏待他,好歹那是她亲老子啊,潘恒春她都没亏待,更何况是她老子了。 张学兰就是心里头不平衡,凭什么她一个人养活,她两个兄弟没一个过问的,当初她在家做姑娘时,她老子娘可是一直把她当外姓人养的,不停给她灌输以后终究是别人家的人这种思想,导致张学兰脑子根深蒂固带有重男轻女的想法。 既然当初把她当外姓人养了,现在还指望她能养老?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对于张学兰这种想法,潘士松颇为不赞同,蹙眉道,“住就住呗,又吃不了喝不了多少,你现在就是把外公送回去了,我大舅小舅也不会好好照看,他都这么大年龄了,我们就让他过个安生的晚年吧,能吃你几年喝你几年呀!” 张学兰给潘士松说烦了,没好声冲道,“你说得到轻巧,还有你老子也是,你爷两随便说一嘴就成了,家里的活可都是我在干,烧洗带孩子,还得抽空喂猪,哪样事不要我操心了?!” 这母子两说话声不由就大了起来,你说一句我回一嘴,可把张学兰气得够呛,最后还是张家老头子蹒跚从西头间出来了,道,“哎呀,为了多大点事吵吵...士松,去借个架子车过来,下午抽空把我送回去。” 闻言,张学兰讪讪的不吱声了。 对于这种遭人嫌的情况,张家老头子早就已经习惯了,自己像皮球一般被几个孩子踢来踢去,早些年时,他还有点接受不了,年轻时以为养儿能防老,拼命给儿子挣家业,不把闺女放心上,到老来可好,儿子儿子不把他当回事,闺女闺女埋怨他待她不好,跟他不亲厚。 张家老头子早就麻木了,他不怨谁,就怨当初自己作的。 瞧着老头子都这样了,面上还强笑着,潘士松心里头挺不是滋味,头一回不听他娘的话,跟他娘犯了呛,冲老头子道,“我没空送你回去,还去哪儿呀,哪也不去,以后我领你过。” 哪怕老头子以为自己足够麻木,足够想得开了,眼下听见潘士松说这番话,到底是忍不住红了眼眶,老人似乎格外容易感动,他们要的不多,只是希望子孙能不抛弃他们,让他们无依无靠孤独过日而已。 老头子当天就被潘士松安排在了他的新房里,新房有三间,两间卧室,一间堂屋,正对着堂屋的是小厨房,刚盖好的新房还没有院子,堂屋门就等于是大门。 潘士松来回折腾了几趟,在张学兰不停唠叨声里,搬走了老头子的铺盖,还有老头子离不开的几条狗,破衣裳潘士松一件也没拿,让姚祺妹重给他做一身新的棉花袄子得了。 晚上潘阳从市里回来,里外没瞧见张家老头子,就问张学兰道,“你阿哒呢?” 提起这个张学兰就冒火,没好声冲潘阳道,“别给我提这个,看看你养的好儿子,现在翅膀硬了,也不听话了,我要把他外公送回去,还跟我犟嘴,把他外公接去西边住了,死小子跟我置气呢,今晚都没回来吃了,估计是在西边自己开小灶去了,气得我心口窝子疼。” 听张学兰说了前后缘由,潘阳忍不住失笑道,“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值得你这么气,张学兰啊,你该庆幸你老三这样,孩子心软些,懂得体贴老的是好事,他现在能对他外公这样,你是他亲娘,以后老了,还能对你差?我们换句话来说,他要是不管不问这些,不把他外公的死活搁在心上,你指望他以后对你多好?” 张学兰语钝了,瞬间就不吱声了。 潘阳放缓了声音道,“好啦,他愿意领他外公过,就让他领着过去,有个老的在那里,是好事,以后能让小年轻两知道,不是结了婚就能不管不顾老的,随便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 潘阳这番话说的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张学兰也不是个死固执的,有个人领着她换个角度想事情,想通了也就成了,长吁了一口气道,“成成成,反正翅膀都硬了,我也管不了。” 村西边潘士松的新房里,爷孙两个一人端一碗面疙瘩汤,汤里飘着蛋花子。原本潘士松是想和面贴馍馍来着,可惜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愣是把面和成了面糊糊,不成形的东西是擀不了面饼了,潘士松只能把面盆搁在灶台上,拽面疙瘩往锅里扔。 潘士松在锅上头,张家老头子就坐在炉膛口烧柴禾,老母狗的狗窝就安置在炉膛口搁柴禾的地方,外头天冷,老母狗哪儿也不愿去,就领着两个狗崽子趴在老头子脚边。 这副画面瞧着倒是温馨,可潘士松到底是个大男孩,上头又有潘士云这个姐姐,他打小就没怎么干过家务活这种精细事,你让他打石头开卡车搬砖头,这些活倒都行,他说得好听,要领老头子过,可真照顾起来了,就开始手忙脚乱了。 饭烧得难吃,冬天换下来的厚衣裳他得洗吧,老头子让他去干活,他来洗。 大冷的天,潘士松说什么也不能让手脚不方便的老头子洗啊,潘士松心里堵着气呢,断然不能让他娘小瞧了他,说他站着讲话不腰疼,他得让他娘知道,他不是嘴上说说,照样能做好。 厚衣裳拿到河里洗,那潘士松是拉不开脸了,好在挨厨房西口打了井,大冬天的潘士松就穿个胶鞋把衣裳搁大盆里用脚踩,搓他是不会搓了,踩还是行的。 潘阳过来的时候,就瞧见她爸在井口边笨手笨脚的洗衣裳,不觉笑出了声,道,“还真跟你娘赌了气呐,衣裳拎去让你娘洗啊。“ 潘士松道,“我自己有手有脚的,让她洗做什么。” 说话间潘士松把大盆里的衣裳挨个拧干了甩在绳子上,甩了甩手上的水,跟潘阳一块进了屋。 张家老头子在床上坐被窝,怀里抱了个半旧的收音机在听唱戏的,瞧见潘阳来了,乐呵呵笑道,“兆科来了啊。” 潘阳笑着同老头子说了一会话,瞧着老头子气色还不错,身上的衣裳也是新的,干干净净,床边摆的黑色棉鞋也是新的,不觉点了点头,看样子她爸还挺会照顾人。 从老头子屋里出来,潘阳又里外看了看,眼下床椅桌柜还有沙发电视机都置办好了,缝纫机在自行车都买了,堂屋的中案长条桌和八仙桌长板凳也都找了村里的木匠在做,赶在潘士松结婚前应该就能做出来。 潘阳道,“还缺不缺什么了?这几天赶紧置办回来。” 潘士松也打量了家里一番,摇头道,“都齐全了,不差什么了。” 再有五六天就是办酒席的日子了,办酒席是不能像老大老二那样,搁在老家办了,潘阳准备把烧锅的家伙都置办到这儿来,肉啊菜啊什么的也都该提前准备了。 这已经是第三个儿子结婚了,结婚走的那些程序潘阳心里都有了数,不慌不忙的安排着,请人、买菜、备烟酒、下喜帖...眼瞅着就到了腊月十八。 结婚头两天是老潘家最忙乱的时候,平时难得来一趟的亲戚都涌来了,好的是,老潘家如今房子多屋子多,不怕安置不下他们,村西边的大平房一长排盖了六间,潘士松三间,潘士告三间。 虽然潘士告那三间房子里面空落落的,但也都是粉刷好了的,在里头铺了床就能安置人。 不得不说,这一排大平房在农村来说,很是惹眼,有真替潘阳高兴,感慨她能耐的,当然也有眼红说酸话的。 眼下张学兰娘家的嫂子、堂嫂、姑姑都提前一天先过来了,全被张学兰安置在了潘士告的三间平房里。 张学兰她大嫂眼瞅着这气派的六间平房,还有潘士松屋里的床椅沙发电视机,再想想自己刚结婚不久的小儿子住的,不过是两间瓦房,屋里的装置跟潘士松结婚装置的相比,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心里感慨钱是个好东西,嘴上还是要忍不住酸上两句,跟张学兰开玩笑一般道,“学兰是个福气人,摊上兆科这样的,你看看这里外置办的,我看城里人也就这样了!” 说着,又对张学兰她堂嫂道,“阿哒住在这,我看挺好,比回去住他那间破茅草屋强多了...刚才看见你叔了吧,瞧瞧身上那衣裳,从上到下一身新,比我们穿得可好多了,我身上这件袄子还是前年做的呢,平时舍不得穿,也就赶上场合了,才拿出来穿穿...” 张学兰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她大嫂话里的酸,她也不是吃素的,也像开完笑般对她大嫂道,“合着阿哒没有儿子,就我一个闺女啦?一直住我这也成,等明年粮食收下来,你和大哥可得给我送点粮食来。” 闻言,张学兰她大嫂悻悻的闭上了嘴,不敢再说一句风凉话了,她可不想明年送粮食过来! 潘士松结婚当天,除了外来亲朋,潘家村半个村的乡亲都过来了,潘兆科如今在乡里可是出了名的人物,任谁不想借着这个机会巴结巴结她呀! 就连当初跟大房不来往的二房两口子都过来忙活了,朱秀芝更是左手拿菜刀,右手拎切菜板子,进来就寻了个落脚处干活。 哪怕张学兰平时再看不惯二房,这会儿朱秀芝是过来帮忙的,张学兰也不好再说什么,对着谁都是一副笑吟吟的脸。 来添礼的人多,林林总总估计得有十五桌,置办酒席时,潘阳让买了十八桌的菜,最后剩下的那些菜肉都让来帮忙的乡里乡亲们分了。 吃着喝着还能拿着,他们能不快活么! 这场酒席从早上忙活到了半下午,朱秀芝、孟广美还有王家美,她们三都住在后岗头,顺道一起走,三个每人手上都没空着,从酒席桌上摘下来的菜,她们每人都盛了一盆子,桌上没喝完的白酒也给她们拎回去了,老少两辈人走着说着笑着。 孟广美感慨道,“还是日子过好啦,你看士松这酒席办的,户上户下也没谁家比这更好的了。” 第90节 村里人办酒席不讲求吃的多精美,在他们看来,菜盘子越多,分量越足,那绝对就是越好。 潘阳孬好也整过两次酒席了,多少摸清楚乡亲们的脾性,这回潘士松办酒席,猪肉、鱼肉那是必不可少,此外鸡鸭鹅牛羊肉,还有猪蹄、牛百叶、牛板肠等席上都有,再加上蔬菜小炒,零零碎碎整了将近二十个菜。 户上户下的乡亲们吃着能不叫好么! 眼下听孟广美这么说,朱秀芝接过话茬子道,“可不是,哪止酒席好,你看看人家那房子,还置办了沙发电视机呢...“ 说着朱秀芝扭过头对王家美道,“家美啊,你和士勋就没士松整的好,士尧就不说了,他结婚早,那会儿你公公还没发家起来,可你跟士勋结婚那会儿,你公公手里头就有钱啦,你们和士松结婚也就隔了两年而已,你看看,这差距,摆在眼前的,你公公这么做,可有点偏心了啊。” 闻言,王家美心里不是滋味,哼笑了一声,阴阳怪气道,“钱是我公公的,他想在谁身上花就在谁身上花,我不过是个儿媳妇,能有什么意见?我公公还给老三买大卡车了呢,士勋倒好,还窝在县城修电路...” “他想偏心,我能有什么法子?” 朱秀芝忙道,“你也是的,你公公不给,你们就不会闹啊,俗话说的好,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你不管他要,这么大的家业,到时候能分给你多少?” 朱秀芝这番话,明显就是在撺掇王家美跟公婆闹架了,孟广美听不下去了,没好声道,“大哥还没死呢,你怎么就知道大哥不留家业给士勋了?家美你可别听你二婶说,手心手背都是肉,该给你和士勋的,大哥肯定不会少给。” 其实要搁以前,王家美禁不起撺掇,估计早就炸毛,叫嚣着要去跟公婆理论了,可就这几回闹架来看,她哪回有好果子吃了?尽管王家美心里不爽,可也不会脑子傻到再去跟公婆闹。 眼下只是要笑不笑的对朱秀芝道,“二婶,三婶说的有理,分家业还没影呢,我现在去闹,脑子坏掉了?可犯不着这样,我啊,能想得开,公婆给我什么我就要什么,不给我拉倒,要闹也是士勋去闹,我才不当那个出头鸟呢!” 朱秀芝听王家美这么说了,悻悻的闭上了嘴,这边婆媳三个回了家,张学兰和秀英还有潘士云三个还在收拾烂摊子。 摘菜、刷盘子刷碗、归还东西,哪样不要忙活! 潘士松中午喝了不少酒,哪怕他酒量不错的人,一斤白酒下肚之后也不好受,鞋子都没脱,仰躺在床上不愿意动摊。 瞧着潘士松这副样子,姚祺妹烧了热水,给他脱了鞋擦洗了手脸,安置到了被窝里,这才把新衣裳换了下来,穿上她在家做姑娘时的半旧衣裳,帮着张学兰忙活了起来。忙忙活活整到天全黑了,才把家里整得像样了些。 晚上张学兰用中午酒席上摘下的凉牛肉,烧了一锅牛肉汤,热了大馒头,老潘家上下就在新房里吃了晚饭。 想着潘士松中午都没吃几口东西,姚祺妹去屋里喊他起来吃饭。 大冷的天,潘士松哪还想穿衣裳起来啊,拱在被窝里不愿意出来,喝了酒的潘士松跟小孩子没两样,让姚祺妹端饭过来给他吃,不然他就不吃了。 念着他酒喝多了,姚祺妹认命的给他盛了来,哪知人家还不愿意接,把手拿出来搁背面上,对姚祺妹道,“你看,手没有劲,你喂我好了。” ☆、133.2号二更 潘士松晃了晃手,催促道,“快点啊。” 酒还没完全醒的潘士松两颊酡红,半靠在床头,已经对着姚祺妹张开了嘴。 姚祺妹哭笑不得,真是斗嘴也不是锤他也不是,认命的端起碗像喂孩子一样喂了起来,从早上整到现在姚祺妹也还没吃饭呢,大家都在外头吃着饭,潘阳见姚祺妹一直没出来,就对潘盈道,“潘盈,进去喊你三婶一声,让她出来吃饭。” 潘盈哎了一声,蹬蹬跑进了新房,嘴里大喊着‘三婶吃饭’,新房里没关门,潘盈跟个炮仗似的冲进去,声音戛然而止,瞧着里面,咬着拇指头不说话了,就瞪大眼看着他们两。 还没待姚祺妹反应过来,潘盈已经飞快的跑了出去,大声向她阿爷汇报道,“三叔在亲三婶,像我爸亲我妈那样!” 潘士尧:..... 秀英:...... 姚祺妹:..... 厚脸皮的潘士松还在晕晕乎乎中,压根没听清潘盈那丫头在鬼叫些什么。 次日潘士松起床后,姚祺妹早就起了,在厨房烧早饭,到底是结了婚,感觉上都大不一样了,想着昨晚钻被窝那事,潘士松身上就一阵热乎乎的,跟个哈巴狗似的,跟到厨房,朝炉膛口一坐,帮着姚祺妹添柴禾,小夫妻两烧好了饭,姚祺妹盛了三碗面条出来,其中一个碗里给卧了两个荷包蛋。 厨房里有一张案桌,他们平时就在案桌上吃饭。 潘士松要去喊他外公过来吃饭,被姚祺妹给拦住了,道,“外头又是下雨又是下雪的,给外公端过去得了,路这么滑,再摔一跤可坏啦。” 这个时候还没有水泥地院子,从厨房到堂屋门口,全是石头掺土垫出来的,只要一下雨,院子里这片地方不要太烂,虽说垫了砖头,但对于张家老头子那样腿脚不好的人来说,确实容易摔跤。 潘士松想着确实是这个理,端了灶台上带两个荷包蛋的面条碗,给他外公送了过去,外头寒风凛冽,小夫妻两关上了厨房门,坐在厨房里头吃着暖和的热汤面。 潘士松道,“吃完饭去老家?” 提起这个姚祺妹就来火,瞪了潘士松一眼,道,“我不去,昨天脸都给你丢尽了,哪还有脸再过去!” 想着昨天她从屋里出来时,家里那群人憋笑的样,姚祺妹就一个头两个大,怪谁,都怪眼前这个人! 姚祺妹气得拿筷背戳了戳潘士松的手背,嗔怒道,“下回你再这样,我可生气了。” 到底是新嫁过来的媳妇,姚祺妹脸皮子薄,虽然潘士松心里头并不觉得昨天那样有什么不对,跟自己媳妇亲热,还有错了? 潘士松心里这么想,这会儿肯定不能这么说,立马双手举头,道,“成成成,都听你的,下回只要有人在,我手脚一定放老实了。” 听潘士松这么保证,姚祺妹总算满意了,小夫妻两吃了饭之后,哪儿也没去,外头下着雨夹雪,天又冷,两人吃了饭就又钻被窝里看电视去了,连着在家里腻歪了两天,直到天放晴了才去了老家。 这两天老潘家上下也都窝在家里哪儿也没去,等天放晴了,才都出去串了门子,这天潘士松和姚祺妹回门去了,潘阳左右在家无事干,就溜达去了窑厂,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刚盖的窑厂潘阳不操心,主要是看看旧窑厂有没有什么问题,厂大工人多,隐患也就随之多了起来,不注意着一些,随时有出问题的可能。 看着偌大的窑厂,潘阳心中难免激动,算起来她来这个时代已经足足有七年啦,七年前的老潘家一团破烂,吃喝都是问题,现在呢,什么都好起来啦! 潘阳像个巡查战场的将军一般,仔细勘察着她的每一孔窑洞,查看她的每一件机器,把当在道上的铁锹子都挨个收回了窑洞里放好,看守室的门也给仔细锁好了... 在窑厂转悠了一圈,潘阳又沿路晃荡了回去,从窑厂的岔路口拐上了连通户上户下的主干道,正走着,听见有人喊她,回头一看,原来是潘士勋,左手拎着肉右手拎鱼,想来应该是一早到乡里赶集去了,再有两天就是祭灶了,马上又是新的一年啦。 潘阳停住了脚,等潘士勋撵上她了才继续走,父子两个并排走着,这还是距一年多前闹架那次,父子两头一回这么单独处着。 一时间都没人说话。 倒是潘阳先开了口,瞧着潘士勋手里拎着的鱼肉,问道,“这么早就买了回去腌上啊。” 潘士勋笑了笑道,“不是回去腌的,我看今天的肉鱼都挺新鲜,价钱也好,就买了来,一半给你和娘,一半让家美送她娘家。” 过年前这段时间,该送礼的得送礼啦。 潘阳倒是没想到这鱼肉是潘士勋特意给他们买的,心里惊讶之余,又有些熨帖,现在仔细想想,老二夫妻两个是很少作妖了,安安分分的也没再寻着机会跟她闹。 思及此,潘阳长吁了一口气,转而问道,“县城的活学得怎么样了?能回来在乡里自己干了吗?” 听潘阳这么问,潘士勋道,“正想寻个机会跟阿哒说呢,跟着师傅学得差不多了,士松结婚前,我就跟上头交了辞职申请,不想在那儿干了,死拿那点工资,没个意思...” 潘阳点头道,“不干就不干吧,总窝在宿舍住也不是个事,赶明个我跟潘士聪说下,让他找人在乡邮电局给你安排个活干。” 闻言,潘士勋咧嘴笑了,道,“谢谢阿哒。” 潘阳还是那个初衷,潘士勋只要是朝好的方向发展,她能帮没理由不帮他一把。 父子两一路走着闲聊着,到了老潘家,两人一前一后进去,张学兰坐在堂屋门口跟几个邻居在唠家常,瞧着这父子两一块回来,不免觉着惊讶,不过惊讶之余,心里又止不住开心,再没有谁比她更希望这父子两能和好了,眼下能这样,当然最好! 潘士勋把一条鱼和一块肉搁在了压井口的大石板上,对张学兰道,“娘,这是给你买的,你看看是腌上风干了,还是中午就烧了吃。” 闻言,张学兰几乎是立马笑出了声,嘴上怪潘士勋浪费钱,道,“士松结婚剩的肉都还有呢,还花钱买这些做什么!” 话虽如此,张学兰还是面带喜色的起身去压井口,嘴里道,“这么大的鱼呐...” 可不是,大头鲢估计得有十来斤。 张学兰道,“鱼身我腌了,潘兆科,你把厨房里案板下搁着的砍刀拿来,我把鱼头剁了,我们中午煮汤...” 说着,张学兰又对潘士勋道,“我熬汤,你和家美都过来,一块吃...对了,今年还来过年,你和家美买点肉腌上就成了,其他都别整了,都来热闹热闹。” 这回子张学兰也不打潘阳招声了,直接做主让潘士勋夫妻两来过年,因为她敢断定,她男人也不会反对! 潘士勋乐呵呵的哎了一声,晃晃手里剩下的鱼肉,笑道,“我先回去跟家美说一声。” 潘士勋前脚刚走,住老潘家斜对门的冬梅就对张学兰道,“学兰嫂子你真是个有福气的人呐,儿子多就是好,逢年过节,哪个儿子随便送点就够吃了!” 广臣他老娘接过话茬子道,“儿子多没用,儿子多又孝顺才是福气,学兰还愁什么,就是她这几个儿子不管她,有兆科在,她这辈子都吃不到苦头啦。” 几个女人说笑间,也就到了晌午,大家纷纷拍了屁股走人,赶着回家烧饭。 潘士勋又是送鱼又是送肉的,秀英可是瞧见了,中午潘士尧从外头回来,秀英把他喊到西头间,同他说这事,问道,“你老二今年买了肉鱼,你看我们今年是买东西还是给钱?” 潘士尧坐床沿上,挠了挠头,道,“送什么娘和阿哒都不缺...要不你看着办,买东西还是给钱,有那会意思就行了。” 前头提过,这兄弟多了,逢年过节送礼也是有个比较的,潘士勋肉鱼都送了,他们是老大,断然不能比潘士勋差。 秀英想了想道,“要不干脆给他们买身衣裳得了,我再给阿爷还有外公都织件毛线衣。” 听秀英这么说,潘士尧不迭点头道,“成,我看可以,等明天逢集我们就去买,再有你阿哒娘那里,你看看送什么,都一块买了得了。” 这边小夫妻两在屋里轻声商量着,院子里张学兰喊潘士云给她添柴禾,指挥潘阳把柴给砍了,她自个在锅上一通忙活,鱼头汤先熬上了,大肉块还得腌上,等汤熬一开了,还得赶着贴出一锅馍馍,还有潘士松结婚用剩下的菜,都在锅里一块热上了... 八四年的春节如同去年一般热热闹闹的过去了,今年家里又添了一口人,最开心的要数老头子潘恒春了,他今年已经六十二,人生七十古来稀,他这一辈子,黄土已经快要埋到他脖子上啦,不过他也不畏惧,毕竟能看到老潘家重新繁荣起来,他也没什么可惜的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着,八九已过,淮河两岸已经是春暖花开,复苏的万物就是生命的写照,王家美在开春之际,查出自己怀上了二胎,不管如何,老潘家又迎来了小生命,确实是件令人开心的事。 张学兰似乎早就忘了曾经因为偷钱跟王家美干仗的事,无论在生活上还是在经济上都格外照拂着老二夫妻两,譬如去赶集时候就会多买砍点肉,让潘士勋拎回家去,或者干脆多烧点好的,把老二夫妻两都喊过来吃。 如今张学兰也不想着这胎一定要生孙子了,只要是老潘家的子孙,都好! 这些潘阳都看在眼里,她也不说什么,只要家里和和气气的不闹架,随便张学兰怎么折腾去。 老二媳妇怀上了之后,张学兰快活了几天,随即又想到了老三媳妇,结婚也有三四个月了,肚子还没有动静,张学兰无时不刻在心里惦念着,要是两个媳妇都怀上娃娃,那可就太好了! 老天爷像是听见了她念叨一般,还真叫张学兰得了她的念想,在王家美怀上三个月之后,姚祺妹紧跟着也怀上了。 这消息是由潘士松告知的,张学兰听了之后,没反应过来,半响之后,拍手止不住笑了起来,连声对潘阳道,“潘兆科,我这回又要一下抱两啦!” ☆、134.3号一更 姚祺妹怀上娃娃,可把潘士松给高兴坏了,这个二十出头的大男孩在知道媳妇肚子里有娃娃时,内心已悄然生了变化,满心欢喜之余,对姚祺妹更多的是感激,都说子女是维系夫妻感情的系带,这话一点也不假,因为这个即将到来的小生命,让这对小夫妻由亲密爱人悄然演变成了亲人。 老潘家上下高兴之余,只有一个人脸色瞧着沉重。 潘阳瞧着姚祺妹还未显怀的肚子,内心那叫一个复杂,她妈肚子里的娃娃,到底是她孙女,还是她自己? 这关系,复杂的让她脑子不够使了。 还有,如果她妈肚子里的潘阳出来了,那她这个潘阳将要何去何从?是继续在这儿,还是回她那个时代? 太多的疑问充斥在潘阳的脑子里,令她头痛不已,一方面不知将来如何,另一方面还要操心占山开石的事,诸事缠身,或许潘阳自己还没意识到,她近来的状态实在不佳。 张学兰先察觉出来了,当着小一辈人的面她没提,私下无人时,张学兰斟酌着道,“兆科啊,你最近是怎么了?总是长吁短叹的,好像就是从知道小妹怀上娃娃开始的,怎么了啊你,儿媳妇怀上是件多值得高兴的事呐,你成天这副样子,叫人家小妹怎么想呀,还以为你不待见她了呢。” 张学兰这番话可算是给了潘阳一个警醒,对啊,她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怎么了呢,她潘阳不是这种悲天悯人的人呐,既然不知道以后的事,又何必去想太多,过好今天才是实实在在的! 这么想着,潘阳安抚张学兰道,“我没事,可能就是最近忙山上的事,有些累了。” 潘阳没说虚话,她也是头一次接触这个行业,很多事只能摸索着去做,设备方面她能打听好了去买,真施展开了,管理方面还是有很多地方不足的,刚起步阶段,她能不操心劳力么。 听潘阳这么说,张学兰没做他想,自然就当真了,有些心疼的劝慰道,“兆科啊,钱赚的够花就成了,别把自己整太累,我们几个孩子都还算出息,由着他们自个折腾去算啦,别太累着自己,挣再多家业到时候也是给他们,我们老两口挣点钱够花得啦。” 这些年张学兰的心态也在不停改变中,当年她是穷怕了,生怕吃了上顿没下顿,生活的窘迫迫使她精打细算、能省则省,眼下看着老潘家越来越富,她男人整日奔波操心操力,张学兰自认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妇女,她觉着现在这样就足够好了,不需要太累着自己去攀图更好。 第91节 潘阳又何尝没想过收手,眼下她维持现状都不会让老潘家过得太差,可她发现自己已经收不了手了,她的目的不是赚多少钱,是想看看自己的能耐到底有多大,换句话说,就是野心在无限膨胀中,致使她不管不顾的往前冲。 要知道,无论哪个时代,只要社会在发展,你原地踏步就是在不停退步,潘阳既然大刀阔斧的干了,就不想再被湮没在浪潮中。 且不管潘阳如何心事重重,小一辈人还是该如何仍旧如何。 潘士松在知道姚祺妹怀了娃娃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烟给戒了,因为他无意间听姚祺妹她大哥姚祺田说的,至于姚祺田这个泥腿是怎么知道这些,当然是他在县城教书的大舅哥潘广臣告诉的... 反正不管如何,这烟是不能再抽了,潘士松从十五岁起就开始偷抽烟,十七八岁开始光明正大的抽,好几年的烟枪了,你让他突然就戒了,那也不太可能,有时候实在忍不住了,就去外边偷摸抽完了再回来,好在他的烟瘾没那么大,熬熬就能过来。 至于姚祺妹,她倒是没觉得自己有多金贵,平时该干啥干啥,要说真有什么改变,那就是伙食太好了,明显把她养胖了不少,瞧着潘士松忍的难受,不停嗑瓜子,就忍不住道,“抽就抽吧,又没什么大事。” 哪知潘士松还挺有立场,坚定道,“不成,万一熏到我闺女,把我闺女脑子熏坏了怎么整。” 姚祺妹噗嗤一声就乐了,笑道,“一天到晚闺女闺女的,看把你娘给气的...搞不好是个儿子呢。” 张学兰重男轻女的思想虽说比以前好太多,可根深蒂固的东西也不是说没就没,打从姚祺妹怀上娃娃之后,潘士松小夫妻两就三天两头去老家吃一顿,肉汤啊鱼汤啊之类的张学兰都熬上一大锅,不仅潘士松夫妻两去,潘士勋他们也去。 潘士松这死小子,天天一进家门就逮着姚祺妹问长问短,还挑我闺女这样我闺女那样的话说,听在张学兰耳朵里,差点没把她鼻子给气歪了,如果不是碍着儿媳妇在跟前不好动手,她一准拿大铁勺敲死这个死小子! 眼下听姚祺妹说可能是个儿子这种话,潘士松忙道,“还是闺女好,闺女听话遭人疼,小子太淘气,要是生出来个小告那样淘的...” 姚祺妹翻翻白眼,自动接话道,“难不成还把他塞回去啊。” 塞回去倒不至于,就是可能也许大概,会没那么开心呐。 过了端午之后,就算步入了夏季,一天一天热了起来,潘士云眼看着就要高考了。直到两千零三年以前,全国各地的高考时间统一定在七月份的七八九三天,这三天正是一年里头非常热的时候。 潘士云学的是理科,除了语数英和物化生要考之外,尚且有一门政治为必考科目,比文科多了一门科目,可想而知她的学习任务有多重。 临近考试前,潘士云赶在周天回家了一趟,长期以来车轮复习大战,快把她累瘫痪了,她有预感,如果她再不回家好好放松一下,还没等熬到考试那天,她自己就先崩溃了。 潘士云好容易回来放松一下,哪知张学兰不知情况,大清早的就把潘士云给喊了起来,让她赶紧起来看书。 也不怪张学兰这样,她一个农村老妇女,大字不识一个,也不懂学习上的事,只是记得当初潘士云中考那会儿,就是没日没夜看书复习,她哪里知道什么劳逸结合啊,况且前头有潘士云不愿念书的事情摆在那儿,张学兰一看潘士云这样,就以为她这是不用心,没把高考搁在心上。 可怜潘士云刚吃完早饭,碗筷还没搁下呢,她娘就让她看书。 潘士云忍不住跟她娘哀嚎,道,“娘啊,再看书我就要吐了。” 这话刚好给潘阳听到了,好赖潘阳也是经历过高三的人,能体会到潘士云压力有多大,当即对张学兰道,“哎呀,孩子难得回来一趟,还让她看什么书,劳逸结合懂不懂,不看了,走闺女,跟阿哒去窑厂转转去。” 潘士云立马搁了碗筷,给潘阳盛了碗稀饭,笑道,“阿哒你真好。” 张学兰听着这父女两一唱一和,给气乐了,道,“成成成,我不管了,爱上不上,你要是考不上下学之后,我立马给你说个人家嫁了,管他歪瓜裂枣!” 潘士云嘿嘿笑了,保证道,“娘你放心,我指定好好考试,不叫你和阿哒失望。” 吃了早饭,潘士云寻了顶草帽戴上,父女两一块去了窑厂。 潘阳之所以提让潘士云跟她去窑厂转转,其实她心里多少是能摸清潘士云想法的,在这个节骨眼上,潘士云应该特别想见见某个人。 进了窑厂之后,潘阳从看守室里寻了两顶安全帽,一顶自己戴上,一顶递给潘士云,道,“我四处查查去,你自己去转转。” 孩子大了,有些话潘阳也不需要说得太明白,她相信潘士云懂她的意思。 父女两个分开之后,潘士云就自己去晃荡了,窑厂扩建之后,比原来大了足足两倍,潘士云从西边开始绕,西边就是打砖坯的地方,她记得张钦铭平时干的就是打砖坯的活儿。 潘士云哪里知道,张钦铭早就不干这个啦,他现在每天主要负责登记、算账的活,潘士云找到他时,张钦铭正在砖厂的砖垛中算着出砖的数量。 砖垛码得足足有一个成年男子那么高,潘士云穿梭在里面压根不会有人瞧见她,别说潘士云了,张钦铭穿梭里面,也就只能看见一顶安全帽,平时他们找不着张钦铭,只要站在外头大喊一声张记工就成。 眼下张钦铭背对着潘士云,微勾着腰,垂头算账算得仔细,压根没察觉到潘士云。 潘士云悄悄的走到他背后,冷不丁伸手拍了他一下,喝道,“张钦铭!” 张钦铭回头,瞧见是潘士云,当即就笑了,道,“再有几天就高考了,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潘士云靠在砖垛上,道,“压力太大,回来放松放松不行呀。” 张钦铭失笑道,“行,怎么不行...怎么样,有没有把握考上,准备报考哪儿?” 闻言,潘士云摇摇头道,“我还没想这么远,先考完试再说...对了,你现在怎么样啊。” 张钦铭举举手里厚厚的账本,道,“我暂时就像这样,每天跟账本打交道...不过我决定干到秋季就不干了,家里的债还的也差不多了,我想出去闯闯,总不能一直窝在这个地方。” 听张钦铭这么说,潘士云当即问道,“那你要去哪儿?是到我们市里,还是去省城,还是...你准备去更大的城市?” 张钦铭没吱声,好半响才看向潘士云,似是鼓起勇气一般,反问潘士云,“你想去哪儿。” 潘士云不傻,瞬间就明白了张钦铭的意思,脸蹭的就红了,绞着手指头,轻声道,“等考完试分数出来,我再告诉你。” 因为潘士云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一定能考上,再有,依她的分数能报考哪个城市的哪个学校,这些都还是未知数。 潘士云现在开始无比庆幸,当初她阿哒坚决反对她不念书了,如果当初照着她那种想法,现在才是跟张钦铭越走越远吧,她阿哒说的对,好的感情是两个人一起进步一起奋斗,而不是为了谁放弃什么,没有谁值得去放弃,只有值不值得为了谁去奋斗。 张钦铭比潘士云高了一个头还多,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潘士云的发顶,瞧不见潘士云酡红的脸蛋,不过有潘士云这句话就足够了。 原来他不是一厢情愿,真好。 一种难以名状的气流在两个小年轻之间萦绕,谁也没吱声,谁也不愿吱声,最后还是砖垛外一声粗嘎的吆喝声破坏了这种温馨,姚宝忠喊张钦铭有事,张钦铭不得不赶紧应声出去了。 临走之前,张钦铭叮嘱道,“快出来吧,有的砖垛堆的不稳当,别放心的往上边靠。” 张钦铭前脚出来,潘士云也跟着出去了,她个子小,在外边又看不见里头的人,她也有点怕。 姚宝忠瞧见潘士云从砖垛里出来,惊讶的咦了一声,问道,“大侄女,你进里头做什么?” 耿直憨厚的姚宝忠,压根没朝别的地方联想,自然也没注意到潘士云酡红的脸蛋,就算是注意到了,也只会当她是给太阳晒的,毕竟现在大太阳,太晒人啦。 潘士云肯定不会说自己刚才是跟张钦铭见面啦,支支吾吾道,“我跟阿哒来,就随便玩玩。” 姚宝忠不疑有他,拿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珠子,催潘士云道,“大侄女,快去看守室凉快凉快,吃块西瓜解解渴,你阿哒也是的,大热的天把你带过来做什么,受罪呐!” 潘士云嘿嘿笑了,道,“大爷你别怪我阿哒,我自个要跟来的。” 说完,一溜烟的跑走了。 等潘士云走远了,姚宝忠才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朝不远处的张钦铭看了看,又朝已经跑远的潘士云看了一眼,挠挠后脑勺,自言自语道,“不能吧...” ☆、135.3号二更 潘士云的考场在县城关小学,距潘士尧家有一定距离,但骑自行车就挺快了,二十来分钟就能到,临考前,潘阳要过去,被潘士云给拦住了,道,“我都多大啦,还要你过来操心,家里够忙的了,你在家忙活吧,你要是来,我压力还大了呢。” 听潘士云这么说,潘阳也就没再坚持,潘阳那会儿高考也是坚决没让她爸妈陪,父母来作陪什么的,光是想想就有压力,还不抵自己考完得了。 潘阳没过去,临着考试那天,潘士尧却是执意要把潘士云送去,潘士云拗不过她大哥,只能让他骑车给送到城关小学,哪知潘士尧还要在门口等她出来。 城关小学大门口确实站了很多考生家长,或坐或站的在大铁门外头边聊天边等着,无论是县城的孩子还是乡下娃,对他们的父母来说,高考都很重要,这将决定着以后能不能包分配工作,能不能有铁饭碗吃国家饭。 潘士云推她大哥回去,央求道,“哎呀,大哥你就家去吧,我得考到快十二点呢,你在这我不安心,你先回去让嫂子给我做点好吃的,等考完了我自己回去就成。” 潘士云他们得连着考三天,第一天上午考语文,下午文科考地理,理科考化学,第二天上午考数学,下午有两场,两点到四点文理科均考政治,四点半到五点半理科考生物,第三天上午文科考历史,理科考物理,下午统一考英语。 三天之后的下午,潘士云如同脱了层皮一般,一身轻松的从考场里出来,潘士尧已经在外头等着她了,无论潘士云好说歹说,才说服潘士尧,考试送她来,等考完了再接她家去。 潘士云跳上自行车后座,潘士尧瞧着她心情不错,笑着问道,“怎么样,感觉能不能考上呀。” 潘士云笑嘻嘻道,“估计差不多,题目不算难,大部分我都会。” 听潘士云这么说,哪怕离分数出来还早着呢,潘士尧似乎已经能看见他妹子进入大学堂了! 考试结束之后还不算完事,潘士云他们要立马填报志愿,这个时候能参加填报志愿的同学也只剩下的百分之四十了,因为另外的百分之六十早就在预选考试中被淘汰,潘士云按照老师给的答案进行估分,保守估计自己能考四百分左右,参照去年本科录取分数线三百九十分,潘士云的分数等于是踩在了本科线上。 志愿有两个,潘士云的分数不允许她能挑选好学校好专业,只能报考超本科线分数不多的院校,思来想去,在老师的帮助下,她最终报考了本省的两所学校,都是在省城,一个是师范大学,一个是农业大学。 虽说潘士云他们可以填写高考志愿,但只是名义上、象征性的,自我主宰的可能性很小,因为这个时候录取考生主要采取国家统一考试、统一录取、统一调剂,所以在报考志愿时个人的自我选择性趋向不高。 和众多农门子弟一样,潘士云没想太多,一定要读名牌、读好专业,能跳出农门就已经算是一步登天了,她哪还敢奢望太多。 填完志愿之后,就意味着潘士云的高中生涯彻底结束了,不管考试结果如何,她都得收拾东西暂时回家了,她宿舍的东西不多,就床垫铺盖还有暖和洗脸盆等,这些潘士云都搬去了她大哥那里,至于高中三年的书本,潘士云把重要的都挑了出来,剩下的跟同学一块卖给了废品收购站,她的衣服也不多,一个箱子就全能装下。 全部收拾完之后,潘士云就和同乡的同学一块骑自行车回了乡里。 乡里高中生少,女高中就更少了,户上户下的街坊邻里,认识潘士云的,都知道她高考结束了,潘士云还没到家呢,一路上碰见大爷大娘叔叔婶婶什么的,他们总会夸张的说上两句。 “大学生回来啦!” “以后能去省城上班吗?就像你五爷家的闺女那样?” “哟,以后这是要成商品粮户口啦。” 这个年代跟三十年后诸多观念还不一样,农村人都巴望着能有商品粮户口,所以只要家里有孩子考上的,立马就会把户口给迁到城市里,等毕业分配了,户口就会随着工作的单位而落下来,在这个年代,这可是很多农村人梦寐以求的事呀! 外人以为这大学有多好考,皆笃定潘士云高中毕业之后就等于上了大学,老潘家所有人还是很忐忑的,录取通知书一天不下来,他们就一天无法将心搁回肚子里。 潘阳也十分担心,毕竟在她的印象之中,潘士云没有考上大学,潘阳不知道她印象之中的事能不能改变,如果不能,那岂不是很可惜?毕竟潘士云刻苦努力了这么久,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的话... 越是临近发通知书的日子,潘士云就越焦心不已,寝食难安,原本圆润的小下巴都清瘦了不少,姚祺妹跟她差不多大年纪,两人平时又像好友一般什么话都聊,她知道潘士云心中的小秘密,知道她是个有规划有主意的人,这个节骨眼上,姚祺妹也不太会安抚潘士云,只能在吃饭时候劝她多吃点。 张学兰瞅着家里上下,老的老的,天天晚上辗转难眠,小的小的,长吁短叹,整的别人还以为她老潘家怎么了呢,张学兰看烦了,就虎着脸道,“该吃吃,该喝喝,考不上拉倒,考不上人还就不活了?” 闻言,潘士云几乎是感激的看向张学兰,考试前不停让她加把劲的是张学兰,原以为张学兰必定很在乎结果,不想却是张学兰反过来说考不上拉倒这种话,不管怎么说,张学兰的这番话,无疑让潘士云轻松了不少,她之所以这么担忧,一来是怕辜负了父母的期望,二来是迷茫如果考不上她能去干什么,难不成要哭闹着要嫁给张钦铭吗? 所幸皇天不负有心人,七月底的时候省城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发到了县教育局,之后逐一发放到乡镇教育组,潘士云的通知书是由书记潘士聪过来通知的,让潘士云抽空去乡里取。 潘士聪前脚刚走,潘士云就乐得原地跳了起来,任谁考上了,能不开心死了?! 眼下家里只有张学兰和姚祺妹,三个女人在家乐了一阵,眼瞅着都半下午了,张学兰一拍大腿,催促潘士云道,“快点骑自行车去乡里取通知书呀,一会人家该下班了,取到手了顺带就去窑厂一趟,跟你阿哒说说,这些天当着你的面没说,可把你阿哒急坏了。” 潘士云重重的点头,不用张学兰说,她也得立马通知到她阿哒,还有张钦铭,她也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潘士云没再耽搁,先去乡里取了通知书,通知书以挂号信的方式邮递过来,里面的只有一张白纸,以黑钢笔手写方式,通知潘士云被省师范大学数学系录取,于九月七去报道。除却通知,还有一张白纸,密密麻麻的印刷着去报道要带哪些手续。 潘士云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像乡教育组的工作人员道了谢,骑上自行车立马就去了窑厂。 彼时潘阳正蹲在碎砖垛上跟姚宝忠商量山上修建的事,远远瞧见潘士云骑个自行车飞快的朝这边蹬,都到了窑厂了,她还不下车,一路绕过各种障碍物,将自行车停到了潘阳面前的空地上。 潘阳从砖垛上跳了下来,忍不住笑道,“怎么心急火燎的,有什么事?” 潘士云也不说话,就只是笑,把手中的挂号信对着潘阳摇了摇。 潘阳立马就明白是什么事了,拿过潘士云的挂号信,拆开看了又看,似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非要问潘士云一遍才行,“真的考上了?” 潘士云笑得灿烂,重重的点头道,“阿哒你没看错,你闺女真的考上了,没给你丢脸!” 潘阳激动的哈哈笑了起来,伸手就掐住了潘士云的咯吱窝,像小时候那样把潘士云提了起来,不过上下提了两下就提不动啦,只能把她放回原处,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毫无形象可言。 对于潘阳来说,潘士云能考上就意味着,并不是所有事都如她印象中那般发展,只要有决心,没什么不不能改变! 姚宝忠瞧着这父女二人一阵傻乐,开口祝贺道,“大侄女考上,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呀,兆科这回你可得要请客。” 潘阳道,“请客是一定的,到时候只管来家喝酒,我拿好酒招待!” 第92节 潘阳同姚宝忠说话的时候,潘士云捏着挂号信,踮脚在窑厂扫了一圈,入眼处都是头戴安全帽的,一时间也寻不着张钦铭在哪里。 知女莫若父,潘士云这副举动,潘阳看在眼里,自然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就主动开口道,“好啦,我跟你大爷还有事商量,你先自己去转转,等放工跟我一块回去。” 潘士云哎了一声,跟个快活的小鸟似的,一溜烟的推着自行车跑了。 潘士云先把自行车停放在看守室门口,潘兆丰正坐在看守室里算账,脸上挂了个老花眼镜,看守室里的电风扇在嗡嗡打转,潘兆丰抬头看了潘士云一眼,道,“丫头,这个点你来干什么?” 潘士云没进看守室,直接在外头喊了一声找阿哒又事就一溜烟跑开了,可还没一分钟,就又跑回来了,扒在门框上,伸了个脑袋进来,问潘兆丰道,“三叔,知道张钦铭,就跟我一块上高中的那个同学...他在哪儿三叔知道吗?” 潘兆丰哦了一声,没作他想,指了指打砖坯的方向,道,“你去那儿看看,我刚才还瞧见他在那儿。” 按着潘兆丰指的方向,潘士云果然找到张钦铭了,以往窑厂打砖坯要人工,后来窑厂盈利之后,潘阳就购置了砖坯机器,只是机器没日没夜的运转,难免要出问题,这会儿皮带松了,张钦铭几个人在修理。 潘士云站在田埂上喊了张钦铭一声。 张钦铭甩了甩手上的泥,上了田埂,见厂里的小工们都在朝他们看,张钦铭不自在的侧侧身,挡住他们打量目光,低声对潘士云道,“我们还去砖垛那里吧。” 两人一前一后的去了砖垛,潘士云二话不说,把挂号信往张钦铭手里一塞,对他道,“我考上了,省师范。” 闻言,张钦铭心中一阵激动,随之而来的,就是倍增的压力,眼前这个姑娘在拿到通知书这一刻,就意味着以后是个商品粮户,拥有体面的工作,稳定的收入啦。 而他张钦铭还是个泥腿子,未来还不知如何,这种情况下,他们未来的路还好走吗。 张钦铭喜忧参半,在心里喟叹一口气,低头看着手里的通知书,点头不迭道,“真好,真好。” 哪怕张钦铭这么说,可潘士云还是听出他话里的压力来了,不由急道,“张钦铭,我们说好的,说好我去哪个城市,你就去哪里,不许反悔!” 瞧着眼前面带急色的姑娘,张钦铭摇头笑了笑,犹豫了下,终是伸手在潘士云发顶上摸了摸,无奈道,“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急着给我决定了?放心,我们说好了的,不会轻易反悔。” 潘士云这才略微安心下来,不过还是强调道,“不准反悔,你要是反悔了,以后我再也不理你。” 张钦铭只点头,还没等他说话,潘兆丰就在外头喊人了。 要说潘兆丰也是后知后觉了,他虽然没敢肯定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他大侄女还有张钦铭,都是大姑娘大小伙子了,当着这么些人的面进砖垛里讲话,多不好啊... 潘兆丰可不像潘阳那样开明,他是个古板的人,斜眼瞧着砖垛里张钦铭的安全帽,心里不大爽快,先把张钦铭喊了出来,等潘士云后脚跟出来时,潘兆丰板着脸低声斥道,“都大丫头了,看看你什么样,也不注意点!” 潘士云吐了吐舌头,猫腰飞快的跑了开,等放工回家时,潘兆丰同潘阳父女两一块走,路上又旧事重提了起来,无疑是说潘士云大啦,要有个姑娘样,大哥你该管管啦,就算是同学,毕竟是个男的,也还是少接触呀... 潘阳竖耳朵听着,末了给潘士云打掩护道,“哎呀,士云也是今天领了通知书,想给她同学报个喜嘛。” 闻言,潘兆丰愣了愣,难以置信道,“什么,大哥的意思是士云考上了?!” 潘阳笑眯眯的点点头。 不管男孩还是女孩,老潘家总算出了个出息人,潘兆丰这会儿也是打心底高兴,连声道,“太好了,大哥,你说我们回去要不要放个炮?再请街坊邻居好吃好喝一顿?” 潘兆丰口中的请街坊邻居吃喝,不是像后来那般,借机让人家出礼钱,就只是单纯的想花钱请客庆祝一下,这个可不是一般人家能请得起的,可见潘士云的中榜对老潘家人来说是件多么重要的事了。 潘阳手里头也不缺这个请客的钱,自然点头道,“我看成,到时候就请熟稔的亲朋过来热闹热闹。” 潘兆丰随即又对潘士云道,“士云,这暑假你可得来我家给我家士钟补补课呀。” 潘士钟秋季开学就升初中了,如果儿子有出息,他当然希望以后能像潘士云这般成商品粮户吃公家饭了。 听潘兆丰这么说,潘士云哎了一声应了下来。 潘士云考上大学这事,算是继老潘家两个儿媳妇怀上娃娃之后的又一个大喜事了,潘阳果真掏腰包请了亲朋邻里好吃好喝了一顿,末了还给他们都送了份小礼,白毛巾掺两斤水果糖。 潘家村里茶余饭后又多了个谈资,天啊,土财主潘兆科的闺女考上大学啦,请乡亲们白吃白喝了一顿不说,还白拿了好处,别人家结婚也不成整成这样啊! 怎么什么好事都叫老潘家人摊上了!同村的甚至还有人特意去老潘家祖坟上瞧了瞧,看看祖坟头上没有长三把草,还别说,真他奶奶的长了三把草! 心地坏的哪个竟然伸手把这三把草给拔走了,这要是给向来迷信的张学兰知道,鼻子还不得气歪了?! 也不知道因为三把草拔了,还是接二连三的喜事太多,夏季向来多雨,这天一大早,外头就下了大暴雨,电闪雷鸣,潘阳就没去窑厂,在家窝着。 快中午时候,潘兆丰火急火燎的进来了,惨白着脸,进门就喊道,“大哥,完蛋了完蛋了,出大事了!” ☆、136.4号一更 潘兆丰这般惊慌失措,饶是潘阳平时足够镇定的一人,也被他喝得眼皮子直跳。 未待潘阳问前后原因,潘兆丰把雨伞往廊檐下一扔,进门缓了口气就道,“大哥,坏事了,我们的老砖窑塌了一孔,把王有地给埋里面了!我回来之前人已经扒了出来,满脸是血,人倒是还没咽气...我直接让士松开车送市里医院,宝忠也跟着一块去了,我赶紧回来通知你,快,别耽搁了,我们赶快跟去市里看看!” 闻言,潘阳手里的搪瓷缸哐当一下掉在了地上,张学兰原本在屋里叠衣裳,潘兆丰的话一字不漏的落进了她耳里,张学兰惨白着脸从东头间出来,顺着东头间的门框,一屁股滑坐地上大哭了起来,嚎道,“完了完了,被压在底下,不死也要半残了,兆科这可怎么办才好,我的天啊...” 人半残了还好,大不了他们赔钱给王有地养活家里人,可若是死了...那她男人岂不是要去坐牢了?! 她男人若是去坐牢,让她可怎么活啊,没了她男人,这个家怎么办,上有老下有小... 想到这里,张学兰一阵哆嗦,哭嚎的声音更大了。 潘阳轰的一下起来,张学兰的哭声扰得她心烦意乱,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呵斥道,“好了!人是死是活还不知道,你在这哭有什么用,快数五百块钱给我,我先去市里看看。” 事有轻重缓急,张学兰被潘阳呵斥了一嗓子,不敢再哭了,忙擦了眼泪去东头间的大木箱里数了五十张十块的递给潘阳,道,“够吗?我箱子里还有钱。” 潘阳卷了这一叠钱,没回张学兰的话,从堂屋门后头拿了把雨伞就匆匆跟潘兆丰朝乡里去了,这个点还能赶上去市区的最后一班车,兄弟两没打顿,一路赶到了市医院,这个时候还没有什么一院二院三院,整个市就一家大医院。 兄弟两直奔医院,在急诊中心寻到了姚宝忠和潘士松二人,两人面上皆挂着焦急之色,瞧见潘阳和潘兆丰快走过来了,姚宝忠指指手术室,道,“还在里头,我估摸着应该还有希望。” 姚宝忠这番话无疑是给潘阳吃了粒定心丸,潘阳长吁了口气,脱了力一般,一屁股坐到了等候长木椅上,疲惫的捏了捏眉心,喃喃道,“人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话虽如此,出了这么大的事,也让这三个中年男人够呛,潘兆丰当即出声冲姚宝忠道,“宝忠平时视察安全这块可都是你在负责,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在查,要是早查出来,还能出今天这种事?!” 姚宝忠当即涨红了脸,面带愧疚之色,不停地搓着双手道,“这是我的失误,没管理好安全问题...” 到底是老丈人,潘士松瞧着姚宝忠五十来岁的人羞愧的都抬不起头来了,忍不住出声对潘兆丰道,“三叔,大爷也不是有意的,破窑孔当初盖的时候质量方面就不过关,有年头了肯定早晚得出事,窑厂杂事这么多,大爷一时顾及不过来也是情有可原...” 潘兆丰哼了一声,道,“就因为他的一时疏忽,出了这个事,我们都得替他擦屁股,这下好了,搞不好我们这一年的活都白干!关键碎石厂刚起步,花钱的处多着呢,现在还出了这种糟心事,唉...” 潘阳抹了一把脸,颇有些无力道,“兆丰,现在不是追究到底是谁的责任时候,窑厂不是哪一个人的,是所有人的,出了这种事,我们都有责任,推卸来推卸去,有意思?如果真想说,等王有地出来之后再说。” 潘阳说话声音不大,可却句句带了刺,她心里窝着火,说话自然好听不到哪儿,潘兆丰说这话是几个意思,现在就开始想推开责任了? 不得不说,潘阳这番话听得潘兆丰十分不痛快,在他看来,潘阳此举无异是在维护姚宝忠,他搞不懂他大哥是怎么想的,这个时候不赶紧把麻烦从自己身上掸开,难道真等出了事之后,他们三个一块去坐牢? 潘兆丰可不愿白受牵连,家里三个孩子还没一个办事的,哪个不指望着他? 他大哥想护着姚宝忠,可别拉上他,索性他两是亲家,就让他两去互帮互助好了。 一众四人干等到快傍晚,手术室的门才从里面打开了,四人忙围了上去,主刀的医生扫了一眼四人,问道,“谁是管事的?” 潘阳忙道,“是我,有什么事我担着,你只管跟我说。” 主刀的医生道,“病人全身多处骨折,脑部受到重创,目前还处于昏迷中,有无生命危险还在观察中,若是家属来了,你们通知家属过来找我,随时做好最坏的打算。” 主刀医生的这番话无疑又将四人推入了无底深渊,潘阳自动将这句话理解了一遍,现在没事,但随时可能会死。 王有地被推进了监护室里,四个人不是心思坐在病房外头,监护室是无菌区域,外人不能随意进去,目前监护室外头必须留一个人守着,若是出了什么事,随时能签字,随时能交钱。 反正事情已经成现在这样了,全都坐在这唉声叹气也没用,潘阳对其他三人道,“士松,你开车先和你大爷还有你三叔一块回去,我留这守着。” 出了这么大的事,潘士松哪能放心留他阿哒一个人在这啊,潘士松坐着不动摊,道,“我不走,大爷三叔要走你们先走吧。” 就像潘兆丰说的那样,窑厂的安全监工一直是姚宝忠在负责,现在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至少得负一半以上的责任,亲家没让他一个人承担就不错了,姚宝忠哪还能干出拍拍屁股走人这种事。 姚宝忠和潘士松都坐着不动,潘兆丰看了两人一眼,最终道,“既然你们都不回去,那我就先回去了,一来给家里带个消息,二来王有地家里人肯定是知道了,我得先去安抚他们,可别再闹出什么事来。” 潘兆丰说得确实在理,潘阳点头道,“成,你先赶回去,跟王有地家里人先好好说说,他们若是情绪激动,也别跟他们硬碰硬,有什么都等我回去了再说。” 王有地统共兄弟三个,老大王有田,是他们潘家村有名的大官了,现任县农业局副局长,王有地排行老二,下面还有个兄弟王有银,成天不务正业,抽烟喝酒赌钱,没一样不沾,是户上户下出了名的二流子。 潘兆丰别的不怕,就怕王有银这个二流子趁机讹诈闹事。 赶上回乡的最后一班车,到家已经天黑了,潘兆丰哪儿也没去,先直奔了老潘家,果然,潘、姚两家的老人和女人还有孩子都在坐立不安的等消息,老头子眉头紧锁,一言不发的抽着烟,孟广美和张学兰两个更是在不停抹眼泪。 瞧见潘兆丰回来了,张学兰忙擦了眼泪,急着问道,“怎么样啊,王有地有没有...咽气。” 张学兰问这话时,所有人都提心吊胆了起来,生怕潘兆丰回给他们一个已经咽气的消息,真要咽气,那潘家姚家这两姓三个男人,没一个能跑得掉。 好在潘兆丰道,“人暂时没事。” 所有人顿时松了口气,潘恒春重重的叹了口气道,“人没事就是万幸,万幸啊。” 哪知潘兆丰眉头紧锁,随即又道了一句,“还没度过危险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活下来呐。” 所有人瞬间沉默了。 半响,张学兰方才道,“王有地家里人刚才已经来闹一场了,今天是因为家里只剩下我们老不死的几个,还有三两个孩子,但凡有个主事的在家,你当他们不会抄家伙来干仗?唉,别的我不担心,我担心他们打你大哥呐,讹钱倒是小事了...” 闻言,潘兆丰哼了哼道,“我看王有地家也没把他的死活当回事,王有地中午就送医院去了,直到我回来他家都没一个人往医院去,还有脸先过来闹事,要闹事至少也等王有地没事了再闹啊,他们这群人呀,不过是想趁火打劫罢了!” 潘兆丰分析的一点也不差,王有地大哥王有田一家就不说了,全都搬去了县城,这么短的时间估计还不知道这事,王有地的女人是个二婚的,还带了个孩子,夫妻两人感情如何外边人就不得而知了,二婚还带拖油瓶,单看这一点就能猜到有没有二心了。 王有地的兄弟王有银,那就更不用说了,往恶毒的方面想一点,巴不得王有地来个瘫痪在床什么的,好坑老潘家一辈子。 现在已经八点多了,也没谁有心思吃饭,姚祺妹和潘士云两个,一个挺着肚子默默的把晚饭烧了出来,不管他们吃不吃,这饭都得烧。另一个把猪草剁了倒进猪圈,把鸡鸭鹅的食给拌上了。发生眼下这种大事,她们什么忙都帮不上,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家里的活都干好,不再让几个老的操心。 快九点时,潘恒春让其他两家人都各自回去,有什么事都等明天再商量。 韩乃云和她大儿子先回去了,孟广美也要回去,潘兆丰给她使了个眼色,等韩乃云母子两走了之后,潘兆丰对潘恒春和张学兰道,“阿哒,大嫂,我们进去说话。” 姚祺妹和潘士云都在小厨房坐着,没跟进去。 四人在堂屋坐了下来,潘兆丰反手把堂屋门给关了,欲言又止,理了理头绪之后,方才道,“阿哒,大嫂,刚才姚家大嫂在,我没好说...当然,这事我们也得背着小妹说,让她听到了也不好。” 潘兆丰看向张学兰,恳劝道,“大嫂,等大哥回来你一定好好劝劝他,这事较真说起来,跟我们兄弟没多大关系,你可别让大哥傻不愣登的往自己身上揽事,姚宝忠出的纰漏凭什么让我们给他承担!” 听潘兆丰这么说,张学兰瞪大了眼,忙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兆丰你好好说说。” 潘兆丰把事情跟张学兰说了一遍,末了又着重将姚宝忠监工失责的把柄给挑了出来,对张学兰道,“大嫂,窑厂虽说是我们三个的,可我们平时也是有不同任务,大哥主要管外跑销售这块,我是管机器运作这块,姚宝忠原本只负责记账,可自打大哥请了张家村的后生记账之后,姚宝忠就主要负责监工安全这块了,你说他平时又没什么大事干,就让他巡查巡查,还能出这么大纰漏,不怪他怪谁?!” 张学兰将事情听了个通透,瞪眼道,“真是这样?” 潘恒春把潘兆丰的话茬接了过去,把烟袋杆子在八仙桌上敲了敲,不赞同道,“兆丰,做人不能这么做,话也不能这么说,只要窑厂担了三个人的名字,任何风险就得三个人承担,分红都三个人分了,现在出了事就想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这不合适啊...” “再说了,宝忠跟我们好赖是亲家,我们也不能做的太过分,照你这想法,外人一看就知道,是你兄弟两在联合起来欺负姚家一家人,不成,这事不能干出来。” 闻言,潘兆丰急得跺脚,道,“阿哒,你是老糊涂了吧?都什么时候了,你这胳膊肘还往外拐?这是小事吗?无论王有地是死是活,他这辈子指定是赖上我们了,谁能有那个耐心陪他一直磨下去?大难临头就该各自飞,现在还说这些大道理有屁用!那是我大哥,我才说这番掏心掏肺的话,换做别人,你当我操那份闲心去管?” 说着,潘兆丰又对张学兰道,“阿哒糊涂了,大嫂你可得想清楚,出了这事,我们不怨姚宝忠就不错了,还想让我们两兄弟帮他担责任,可能吗?大嫂,你可得好好劝劝大哥啊。” ☆、137.4号二更 潘阳他们三人在市医院的第二天,王有地家里人借了个拖拉机拉了一拖拉机人,浩浩荡荡来医院了,一块来的有王有地的兄弟王有银,王有地女人,还有王有地的弟媳妇、老子娘、表兄表弟等。 不可谓来势汹汹,可惜没一个能见着王有地人影子的,都只能守在监护室外头。 第93节 王有银斜瞅了潘阳一眼,二话不说,冲上来就要揍人,还未待潘阳动手,潘士松已经冲上去跟王有银打成了一团,无论身高、体力还有年纪耐力,王有银哪里能及得上潘士松呐,他还没能把潘阳怎么呢,就被潘士松反手按在了地上,想起起不来,想动动不得,气得直骂娘。 王有银吃了瘪,哪能愿意,当即喊冲两个表兄喊道,“你们傻站着做什么,还不把人照死了打?” 到底是表兄弟,瞧见王有银没占到巧,玩了衣裳袖,冲上去就要揍潘士松,潘阳也怕潘士松吃亏,忙呵道,“你敢揍一下试试,敢揍一下,这事我立马从公,我宁可老底坐穿了,也让你们占不到一点便宜!” 说白了,王有地的这几个兄弟,无论是一母同胞的,还是两个老表,都打着跟潘阳私了占便宜的心,眼下听潘阳这么说,他们也真怕一分钱拿不到,悻悻的收了拳,但仍旧在骂骂咧咧。 潘阳按了按太阳穴,不去看王有地的几个兄弟,而是向王有地的老子娘鞠了个躬,郑重道,“大爷大娘,出了这种事,责任无论如何我都承担,但眼下不是商量要我怎么承担的时候,里头睡的是你们儿子,我希望大爷大娘你们能拎清,我现在就带你们去找主治医生,先了解有地的情况,你们二老看成不成?” 王有地的老子娘还未说话,王有银就嚷着道,“阿哒娘,你们可别被潘兆科给三两句糊弄了,我看他就是想着法推卸责任!” 王有银话音刚落,老头子就呵斥道,“好了,你少说两句,我先去看看情况,以后怎么整,至少等有地能出院回去再说!” 这个节骨眼上,也只有老子娘是真心想儿子好的了,老两口不图别的,只希望他们儿子别出什么大事。 得亏有老头子做主,王有银才没闹起来,潘阳领着老两口去医生办公室了解了情况,等出来之后,潘阳道,“大爷大娘,刚才医生也说了,只要过了三天危险期,以后就不会再有什么变数了,事情是在我窑厂出的,这责任我肯定担着,有地在医院的住院费,还有你们家里人来照看的吃喝花销,我潘兆科绝对不会推诿,全由我承担,至于后续的事,等有地康复出院之后我们再找个合适的解决法子,你们看成吗?” 碰上这种事,潘阳只能自认倒霉,不管如何,确实是因为他们的疏忽才导致窑孔坍塌,潘阳没打算逃避,此时若想解决问题,必须得摆出诚意来。 潘阳的态度多少让二老放下了戒心,事已至此,除了像潘阳说的这样还能怎么办呢...老头子叹了口气道,“兆科啊,都是邻居,出了这种事,我也没想过要怎么坑你,就按你说的,等有地好了之后再说吧...” 老头子的这番话多少让潘阳松了口气,只要老子娘没从中讨便宜的想法,其他都好说。 既然王家人都来了,潘阳同老头子商量了一番后,决定今晚先由王家人看护一晚,明天他们再过来。 这边潘阳话音刚落,王有地他女人就冲潘阳道,“你打算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了?有地的医药费我就不说了,我们这一大家子守在这里,吃喝住都不花钱的?这么些人在市里住一晚上,怎么也得花个十来块钱吧?再有吃喝呢,一天下来没有百十来块,能打得住?” 闻言,潘士松气道,“你怎么不直接抢钱算了?!” 亏她能说得出来,一天一百块,去抢钱也不见得能抢到这么多! 王有地他女人嚷嚷道,“我管你三加二十一,今天要是不把我们这些人吃喝住的钱都留下来,你们就都别想走,我们就搁在这耗着!” 潘士松气得牙疼,不看她是个女人,早就冲上去揍她了。 潘阳朝潘士松使了个眼色,转头对王有地他女人道,“钱我给没问题...” 说着,潘阳扫了一眼王家老老少少,又继续道,“我体谅你们想看护有地的心情,可我不可能天天出钱供着你们,如果你做的太过分,那这事我们就交给公家解决,我宁可把钱花在有地身上,而不是把钱都给你们霍霍了,我一天只出五十,你们按钱看着分派人吧。” 说到底潘阳是生意人,你若让她太吃亏,她也不会愿意,王有地他女人见潘阳一副没商量余地的架势,下意识朝小叔子王有银看了一眼。 只是还未待王有银说话,老头子就做主道,“成了,别太难为人了,就按兆科说得办。” 老头子朝潘阳看了一眼,道,“兆科,你们先回去吧,有事出院之后再说。” 王有银立马嚷嚷道,“阿哒,你怎么胳膊肘尽往外拐,你对得起我二哥躺在里头受这么大罪吗?!” 老头子不吱声,半响方才道,“对,你二哥是躺在里面受罪,可这也不是你们以此享福的借口。” 闻言,王有银悻悻的不敢再说话了,其他人哪还敢再放个一屁? 老头子的态度令潘阳感到无比庆幸,她也懂得适可而止,从口袋里掏出十张十块的票子,递给老头子,道,“大爷,今天你们人多,住在这儿开销不少,这钱你先拿着,这段日子我都会过来,等有地好了为止。” 潘阳一出手就是一百块,在那个年代一百块可不是小钱啊,王有银顿时两眼放精光,不待老头子接钱,他直接伸手把钱拿了过去,数了数,确实是十张,不亏是乡里有名的土财主,一出手就知道阔气不阔气! 从医院出来,三人就站在医院门口的马路上等回乡的汽车,最后一班汽车在四点半多会途径这里停一分钟。 潘士松吐了口唾沫,愤愤然道,“阿哒,他们这种人你不能姑息,越惯着他们日后他们越狮子大开口,你信不信,等王有地出了院,他们还得漫天要价!” 潘阳从口袋里烟盒子,拆开抽了一根,弹了弹指间的烟灰,悠悠道,“不然你想怎么样?事情都出了,你还想一分钱不花就把事给摆平了?花钱是小事,人命是大事,只要他王有地人不死,什么事都难不倒我潘兆科,钱是挣来的,没钱了我照样能再挣回来。” 潘士松踢了踢脚下的石头子,狠狠道,“真他奶奶的倒霉到家了!” 这两天一直沉默的姚宝忠呐呐道,“兆科,你看这事,都赖我,如果不是我失责,也不能惹来这么大麻烦...” “等王有地出院,前前后后花了多少钱,这账我来扛,如果钱太多我一时扛不起,日后就从我的分红里边扣。” 看吧,一样米养百种人,碰上这种事,有的人只想着怎么掸开麻烦,有的人想的是主动去承担,别说以后了,就是搁在这个年代,像姚宝忠这样憨厚的人已经不多了... 潘阳递了根烟给姚宝忠,正色道,“宝忠,你这性子得改改,别在兆丰给你扣了一顶帽子之后,你自己就甘愿戴上,我们干买卖本来就有风险,这事本不赖你,你若是一个劲的把帽子往自己头上戴,那我也帮不了你了,日后这买卖还能继续合伙下去吗。” 姚宝忠木讷的直搓手,道,“唉,我...我这是...” 潘阳见他窘迫的话都说不出来,不禁在心里叹气,得亏这是三个人一起干的买卖,要不然就姚宝忠这憨厚劲,拿什么跟鬼点子多的潘兆丰斗?不稳稳当当成了炮灰才怪。 潘阳伸手拍了拍姚宝忠的肩膀,掏心掏肺给了他一个忠告,“宝忠啊,刚才说你要自己承担责任那句话,你也就在我面前说说算了,回去当着众人的面你提都不能提,只管拿出点底气了,你就知道,钱是一块挣的,出了事必须一起承担,谁也别想跑掉。” 这话也就只有姚宝忠是她潘阳亲外公,她才能这么说了,换做旁人,潘阳哪里会管这么多啊。 等天全黑了,三人才到乡里下了车,在公社门口分了开,姚宝忠朝姚家村走,潘阳父子两回潘家村。 这个点了,老潘家晚饭早就做好了,只是没有人有心情吃,姚祺妹挨个喊了人,张学兰和潘士云没心情吃就算了,家里两个老头子不能不吃啊,姚祺妹把饭端到了阿爷和外公的面前,让他们多少吃点。 轮到给张学兰也盛了一碗时,张学兰没好气的冲姚祺妹道,“都说了不吃了,还给我盛做什么!” 姚祺妹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恼了张学兰,站在那里,呐呐的不知所措,潘恒春瞧在眼里,和气的对姚祺妹道,“你娘不吃就算了,你和士云都先吃点,吃完了烧点洗脸水,给小二和小告叔侄两洗了手脸,让他们先去睡觉。” 这个节骨眼上,姚祺妹能做错什么,张学兰不过是把对姚宝忠的怨气撒在了她身上而已。 姚祺妹和潘士云就坐在堂屋门口的廊檐下食之无味的吃着面条,大门口传来了动静,瞧见潘阳和潘士松终于家来了,两人忙放下碗筷,不约而同道,“阿哒,你回来了啊。” 张学兰蹭得一下从堂屋出来了,冲到潘阳跟前,上下打量潘阳,随即又上下打量了潘士松一番,见这父子二人都无碍,不像是被人揍过的模样,不由大吁一口气,红了眼眶道,“可吓死我了!王有地人怎么样,碍不碍事?” 瞧着家里老少面上都挂着沉重之色,潘阳勉强笑了笑,宽慰道,“已经没事了。” 说着,瞧见家里已经烧好了饭,潘阳道,“先不说,饿了,赶紧吃饭,吃完饭再说。” 闻言,张学兰忙道,“小妹,赶紧去给你阿哒和士松盛饭去,吃饭,我们先吃饭。” 对于这个家来说,潘阳的心态很重要,若是她再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那家里老少更加会忧心忡忡食不下咽,只要吃饱了饭,就没什么解决不了的事! 家里老少没一个提王有地事件的,在沉默中吃了晚饭。饭后,姚祺妹自觉的收拾了碗筷,躲到厨房去,她这两天已经察觉到了张学兰对她的不满,虽然想不通到底是因为什么,但还是尽量减少在张学兰面前晃荡,干好她该干的事得了。 姚祺妹围着围裙在锅灶前刷锅洗碗,潘士云抱着小二在潘士告屋里教他写作业,潘士松没心思在堂屋里头听他娘跟他阿哒争论这纰漏到底该谁承担,索性出了堂屋,一头扎进小厨房,坐炉膛口给姚祺妹烧洗脸水。 眼下就小夫妻两人,姚祺妹这才敢问王有地的事,潘士松不欲跟她说太多糟心事,就道,“家里的事你就别操心了,好好吃饭,养好我闺女。” 姚祺妹听话的嗯了一声,犹豫了半响,方才对潘士松道,“士松,我瞧着你娘这两天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我都整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了...” 姚祺妹不知道其中拐拐弯弯,潘士松可是清楚的很,眼下听姚祺妹这么说,不禁有些气他娘不分青红皂白,更气他三叔跟个挑事精似的,什么不多,一天到晚就鬼点子比人多! 潘士松道,“你别管她,我娘就那样,这两天家里事多,她估计是太心烦了。” 姚祺妹点了点头,无奈道,“那我这几天还是离她远点好了...” 这边小夫妻两烧了洗脸水,洗了手脸之后就和张家外公一块去了新房,他们前脚刚走,潘兆丰两口子就过来了,进了堂屋就把门反手一关,拖了张长凳坐下来,五个人跟开大会似的,围着八仙桌坐了一圈。 早在潘兆丰两口来之前,张学兰已经跟潘阳吵了一架,无非就是潘兆丰成功给张学兰洗了脑,导致张学兰钻牛角尖似的认为这事要把责任往姚宝忠身上推。 潘阳听得窝火,又碰上潘兆丰进门之后二话不说,试图再次给她洗脑,潘阳烦得不行了,一拍桌子道,“人要脸树要皮,我潘兆丰干不出这种推卸责任的事,以后还让我在姚宝忠面前怎么抬起头呐,这责任必须得共同承担!” ☆、138.5号一更 潘阳愿意承担责任,不代表潘兆丰也愿意,苦日子他过够了,让他有损失的事他不干,他可不像他大哥那么傻,什么事都往身上揽,他潘兆丰能力有限,不愿陪他们玩有难同当。 早在来老潘家之前,潘兆丰已经和孟广美商量好对策了,眼下潘兆丰不动声色的朝孟广美看了一眼,孟广美立马会意,对潘阳道,“大哥,我说话直,说得难听了你多担待些,这事是姚宝忠整出来的,你想替他擦屁股你替他擦,别拉着我们,我们不愿。” 潘兆丰立马接过孟广美的话茬,面带为难之色,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是想让大哥想明白,若是王有地好了还行,一次性把医药钱全付清了,最起码以后不会再落什么口舌,可他要是半残了呢?那会缠着我们一辈子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潘兆丰扭头看向张学兰,语重心长道,“大嫂,你难道想让大哥被缠一辈子?” 张学兰被唬得一个激灵,简直不敢细想,忙道,“兆科...” 还未等张学兰说话,潘阳就抬手挡住了,冷眼瞧着潘兆丰两口子一唱一和,潘阳坚决道,“不用劝我了,这事我担着,只要我潘兆科不死,这点事还压不跨我。” 潘阳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潘兆丰两口子只能按着原计划走下一步棋,孟广美对潘阳道,“大哥,你要是这么说,那这买卖我们分开吧,是不能在一块做了,当初建窑厂我们也有份,等王有地出院,我们把窑厂分了吧。” 孟广美话音刚落,潘恒春就皱眉呵道,“干得好好的,分什么分!” 在老头子心里,只有兄弟合成一股绳才能力量大,可他却不曾想过,这绳子要是分了叉,还不抵直接分开,硬拧在一块只会搁手。 可算是露出尾巴来了,潘阳笑了笑,眼皮子都不抬,直接道,“既然你们想分开,我是没什么意见,等这事解决了,把姚宝忠也喊过来,我们一块折算下,该分你们多少钱一分都不会少给你们。” 这回不等孟广美开口,潘兆丰就道,“大哥,我可是你亲兄弟,跟着你干了这么多年,你这么对待我不好吧,好歹窑厂新的旧的加起来有东西南三面,你至少分几孔窑洞给我吧。” 要钱算什么,潘兆丰想要的是窑厂,窑厂生产运作的这一套他都学了个通透,只要有两孔窑,他不愁钱挣不到手。 涉及到更高层次的利益了,张学兰隐约转过了弯来,似乎有点弄明白了三房两口子最终的意思,当即开口呛声道,“兆丰,当年建窑厂时,你掏多少钱?你大哥掏多少钱?怎么着,你现在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不得了是吧,想分开干可以,窑孔一个都不会分给你。” 由此,两房人等于是扯破脸皮子了,话还怎么好好谈下去呐,接来下就看谁会撕逼了,当然撕逼的主力军还是张学兰和孟广美妯娌两个,潘兆丰间或插几句嘴,潘阳和潘恒春在一旁听得直摇头。 等他们撕得差不多了,潘阳朝三房两口子正色道,“兆丰、广美,无论如何我还是那句话,分买卖可以,只能折成现钱,别的我不可能给你。” 张学兰说话像吵架,孟广美像买菜一样能跟她讨价还价,轮到潘阳讲话时,就是一语中的,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不管三房如何,在这件事上潘阳都不会退让一步,这个时候若是成了软柿子,日后麻烦事更多。 潘兆丰在心里飞快的计算了下若是分开折算钱,他能拿到多少,粗略估算了之后,潘兆丰道,“既然这样,那就折钱分开吧。” 你当潘兆丰会傻到损害自己利益?他心里的小算盘可是打的噼里啪啦响,他在窑厂干了这么些年,统共折算下来,分开之后他手里至少有五千块钱,这五千块钱足够他再开办一个小型窑厂,不比用旧的差。 潘阳点头道,“你考虑清楚就行,暂时是不能分了,等王有地这事了结之后,就一块折算一下。” 闻言,孟广美忙道,“暂时虽然不分,可赔偿王有地的钱我们可不承担,大哥你愿意背黑锅你自己背,可别拉着我们。” 瞧孟广美这话说的,张学兰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刚要说话,潘阳搁在桌子底下的手拍了拍她大腿,张学兰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潘阳不欲再与他们多说,开口道,“没什么事你们就回去吧,晚了,要休息。” 二房两口子离开之后,张学兰又想跟潘阳唠叨,潘阳打了个哈欠,不接张学兰的话,而是对潘恒春道,“阿哒,这么晚了,赶紧洗洗睡了吧。” 潘恒春哪还能睡得着啊,在压井口冲了澡之后,打着手电筒去了杂货铺,半靠在杂货铺的床上,吧嗒吧嗒抽着烟袋,半宿都睡不着觉。 这边潘阳洗了手脸,搂着已经睡着的小二,刚想迷瞪,就给张学兰晃醒了,睁开眼,张学兰光着上身,盘腿坐在床上,问潘阳道,“潘兆科,这么大的事要不要带个信给士尧?” 潘阳翻了个身面朝上,两手搁在胸前,喟叹道,“你也说是这么大的事了,除了给老大增添烦恼,还能有什么?别告诉他们了,没有过不去的坎。” 提起这个,张学兰拍了拍大腿,咬牙道,“老三两口子这个时候还添什么乱,竟然还闹着要分开,狼心狗肺的东西!” 潘阳悠悠道,“你可别这么说人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老三不过是为了自己利益考虑罢了。” 过了会儿,潘阳又道,“其实我气得倒不是老三这个时候闹分开,而是他那性子,唉,叫我怎么说呢,太鬼了...你还被他给糊弄,当我不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呐。” 张学兰呐呐道,“打什么主意?” 潘阳摇摇头,缓声道,“老三多鬼聪明呐,他不想担责任,但是当着姚宝忠的面,人家可没有闹翻的迹象,他心里清楚我是大股,撺掇我不管这事,我要是出头说不管了,一准得罪姚宝忠,老三倒是得了个快活巧,又不得罪人还不用担责任,要不然,你当他是真为我好,才拼命让你劝服我?” 经潘阳这么一点,张学兰豁然想开,忍不住拍腿骂了声娘。 潘阳又道,“你如若是说服不了,那他只能来第二招了,索性把自己彻底置身事外,他想得倒是美,想要从我手里拿窑孔,也得看看我同不同意,窑厂几乎倾注了我所有心血,他潘兆丰里里外外操心了多少事?也好意思管我分窑孔,看把他美得!” 张学兰不迭道,“得亏你提醒我了,不然我还不被他糊弄过去...不过,潘兆科啊,王有地这事,你也不能全揽在你身上啊,至少让姚宝忠出出头,要真是钱的事我倒不怕了,我就怕王家人一天到晚来找茬让我们不安生呐!” 潘阳闭上了眼,道,“姚宝忠的性子你还清楚?要让他把这事揽过去,那一准是被人坑到底...算了,都是亲家,我能解决的就解决算了。” 第94节 说到这里,潘阳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睁开了眼,看着张学兰,道,“你没把对姚宝忠的气撒在小妹头上吧?” 被潘阳一语中的了,张学兰扭看头,僵着声音否认道,“我把气撒在她头上做什么。” 潘阳一看张学兰这副架势,就知道肯定是撒气了,不禁有些好笑,道,“你也是的,多大的人了,还能干出这种事,姚宝忠是姚宝忠,小妹是小妹,这事你把小妹扯进来做什么,再说了,你若是做的过分了,士松心里头能舒坦?差不多就得了,我还是那句话,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只要王有地不死,就不算个难办的事儿。” 就算王有地死了,真要动用起关系来,也就是钱多钱少的事而已。 次日天不亮潘阳就起了,先去窑厂转了一头,虽然出了事,可窑厂也不能为此不运作呀,该挣的钱一分都不能少挣。 潘阳到的时候,姚宝忠已经到了,戴着顶安全帽在窑孔里挨个查看。 “宝忠大哥,今天你在窑厂看着,我还得去趟市里,估计一来一回又得折腾一天。” 闻言,姚宝忠搓着手道,“要不然我去吧,你留着。” 昨晚姚宝忠回去之后,就把这事跟韩乃云说了,憨厚老实的夫妻两一夜都没能安稳入睡,哪怕潘阳已经劝慰过,他们仍旧感到自责,眼下见潘阳有把这事揽到自己身上的迹象,姚宝忠感动之余,又有些担心,道,“我瞧着他家人个个都不是吃素的...我们一块去吧,好有个照应。” 潘阳拍了拍姚宝忠的肩膀,摇头道,“窑厂还得有人看着...” 姚宝忠忙道,“兆丰在家就成。” 潘阳正色道,“宝忠大哥,兆丰我信不过他,他已经生二心了,窑厂你看好了,别让他动手脚。” 听潘阳这么说,姚宝忠惊讶的瞪眼道,“有二心...你的意思是说他不愿跟我们干了?” 潘阳哼笑了一声,“翅膀硬了,想单飞了呗...这事回头我再跟你说,我先去市里,大哥你记得,在兆丰面前别一副矮一头的样子,你得记得,你可是除了我之外的第二大股,兆丰才占了多少?我不在,你说了算,别被兆丰牵着鼻子走...” 姚宝忠憨厚是好事,但太过憨厚就容易被欺负,论使鬼点子,他哪能斗得过潘兆丰呐。 半上午时候,潘阳赶到了市里,王有地他老子刚见着潘阳,就忙道,“兆科,太好了太好了,我家有地醒了,医生说今天一天要是没什么大问题,就能转普通病房了!” 听到这消息,潘阳这些天来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去,这才在一群王家人里头瞧见王有田两口子,估计是才得到消息。 王有田主动跟潘阳打了声招呼,补充道,“好在没伤到脑子,也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等身上的骨折养好了,估计也就差不多了。” 潘阳忙接话道,“养伤的这段时间花费我也给承担。” 潘阳这种态度,多少让王家真心替王有地考虑的人舒坦不少,王有田道,“今天我进去看了有地,有地说不愿你,是他自己不小心绊倒摔了一跤,不然以他的速度,他完全可以跑出来...有地没事就是万幸啊,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王有田把这番话当着潘阳的面说了出来,差点没把王有地他女人鼻子给气歪,这家人怎么尽出胳膊肘往外拐的,她大伯子这么说,潘兆科要是拿这个做把柄,以后他们还能要来钱么! 不管怎么说,事情能这样已是确实是不幸中的万幸,王有地又在医院住了半个月,没什么大碍了,医生这才让出院。 出院前王有地他女人特意找了潘阳一趟,让潘阳准备好了去接他男人,顺带再把医药费给结算了。 潘阳把姚宝忠他儿子姚祺田喊来,准备让姚祺田开拖拉机把王家人还有住院期间用的零碎物件都拉回来。 哪知王有地他女人道,“要是开拖拉机,我还找你做什么,你当我自己找不到拖拉机啊,我让开车去接人,外头风这么大,我们有地要是再冻生病了那怎么整!” 不就是想摆谱折腾折腾她潘阳吗,开车接就开车接。 潘阳又把潘士松喊过来,让他开卡车去一趟市里。 听潘阳说是要去接王有地的,潘士松瞪眼朝王有地他女人道,“你这女人,别欺人太甚,驾驶楼里统共就两个座位,你男人那副样子,能坐得下去吗?!开拖拉机怕吹着风,多盖两床被子不就得了!” 闻言,王有地他女人,两手掐着腰,一副泼妇骂街的架势,冲潘士松道,“你管我们坐不坐得下去,既得开车去,也得开拖拉机把我们都拉回来,不然我们一直住着,还就不出院了!” ☆、139.6号一更 碰上这种存心要死缠烂打的,真是分分钟都想掐死她,潘阳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火气给生生压了下去。 冷眼瞅着王有地他女人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潘阳不欲跟她多废话,直接对潘士松道,“士松,去把车开过来,你开车,让祺田开拖拉机,你兄弟两去把他们王家人都拉回来。” 尽管潘士松十分不爽,可他老子都发话了,他还能怎么着,瞅着王有地他女人那副得意的嘴脸,潘士松就一阵牙疼。 不能再待了,再待下去,保不准会动手揍人。 卡车就停在窑厂晒砖厂上,潘士松麻利的上了驾驶楼,起火发动卡车,王有地他女人自作主张的爬上了副驾驶楼,手脚没地方搁似的,东摸摸西看看。 天知道,她这辈子还是头一回坐这种车呢! 潘士松没好气冲道,“你手放老实点,碰坏哪里我让你赔哪里,你赔得起吗,赔不起就从有地叔的医药费里扣。” 闻言,王有地他女人忍不住撇撇嘴,却也不敢再手脚乱动了,万一真给她碰坏了什么东四怎么整! 潘士松开卡车在前,姚祺田开拖拉机在后,兄弟两个一道去了市里,办理了出院手续,半下午的时候就把王有地给接了回来,进了潘家村,潘士松把卡车停在了王有地家门口,哪知潘士松前脚从驾驶楼里下来,王有地他女人后脚就从姚祺田的拖拉机上跳了下来,伸手拦住潘士松,嚷嚷道,“把车开你家去,前些天有地在医院住院就算了,现在人也出院了,该给我们一个说法了吧,把车停我家是什么意思,还想赖账不成?” 潘士松气得抬手想揍人,冲口道,“我要真想赖账,今天还能兴师动众去接你们?别给你点颜色你就想开染坊,给我让开,我开车了,撞死谁拉倒!” 潘士松性子烈,可不像潘阳那样会说软话,受制于人这么些日子就已经够憋屈的了,再忍下去,他潘士松就真成缩头乌龟了! 瞧着潘士松一副龇牙咧嘴,随时能揍人的模样,王有地他女人也有些发憷,眼下她旁边站的都是王家的女人孩子还有两个半死的老东西,真要干起仗来,她绝对讨不到好处。 干仗讨不到好处,嘴上还是要占上风的。 王有地他女人还想吵嚷,却被王有地呵斥了一声,“闭上你的臭嘴!先把我扶进家去,其他事以后再说!” 这女人,他都这副半死不活的样了,她第一时间不想到他,还想着去管人家要钱,钱钱钱,掉钱眼里了! 可怜王有地一只手一只脚打上了石膏,卡在驾驶楼里压根没法动摊,没个人来帮忙,压根都下不了车。 潘士松和姚祺田一左一右,搀扶着把王有地送进了家,总的来说,潘士松对王有地的印象还可以,最起码王有地醒来之后没吵嚷过要赖人,王有地越是心平气和,反倒越是让潘士松心生愧疚,主动道,“有地叔,你先在家歇两天,等你缓过来劲,我们再谈其他事,你放心,我阿哒肯定会给你个说法。” 王有地点点头,还算和颜道,“成,你们忙着去吧,有事我同你阿哒说,你小孩子一个,也做不了主。” 从王有地家里出来,潘士松和姚祺田把卡车还有拖拉机直接开回了窑厂,这个点窑厂还没放工,虽说前些日子发生了坍塌事件,但并未影响窑厂的正常运作,每天来窑厂打临时工的工人也不见减少,当然,他们干活之余,谈论最多的还是王有地被砸的半死不活。 不知道是谁突然道了一句,“诶,你说潘兆科出了这个纰漏,会不会破产呐,还能发我们工资吗?” 自从管理模式生了变化之后,窑厂的工资由原来的一天一结算,改成了月末结算。 发不出工资这个声音在工人里头冒出来之后,大家不免有些恐慌,一时间议论纷纷,生怕活白干了。 作为窑厂的会计和监工,张钦铭从潘士云的话语里多少知道了些目前情况,他一个外人,这个时候能做的也不多,潘兆科平时待他不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窑厂尽心尽力管好,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再出其他差错。 眼下瞧着厂里的工人情绪比较激动,张钦铭沉着喊道,“你们放心,工资一分钱都不会少,这个月的钱已经在我手里了,你们只要好好干,不怕拿不到工资,谁要是借机偷懒了,到时候拿得工资比别人少,那可不怪我,我必须得提醒你们,你们现在是按件拿工资,可不是熬时间就能拿工资的!” 不得不说,张钦铭这番话算是给了他们一个警醒,是啊,他们是按件拿工资,与其闲唠嗑担心些有的没的,还不抵多挣点钱,他们就不信了,潘兆科一家老小都在这,难不成还会跑路? 其实张钦铭刚才那番话纯粹是在瞎说,他手里一分钱的都还没有,这都快月底了,往些时候早该给他工资钱,到月末那天算了账就能发放,这个月还没有个底呢... 窑厂看守室的小电扇在嗡嗡摇着,潘阳和姚宝忠坐在电扇下,一人手里一个小算盘,噼噼啪啪算着新一季的账,等对完了所有的账,姚宝忠这才问潘阳道,“兆科,王有地那儿,统共花了多少钱?” 打从王有地出事开始,钱都是潘阳在拿,如今这人也出院了,他们也该算账了。 潘阳端起搪瓷缸里的茶,喝了一口,方才道,“先搁着吧,我看这人出院了,事情都不能完事,估计王家人还得来闹赔偿,到时候再说吧。” 听潘阳这么说,姚宝忠重重的叹了口气。 两人正说着王有地的事,潘士松和姚祺田一前一后进来了,潘士松跟两个老的大致说了下今天的情况,又把住院花的账单递给了潘阳,道,“我给结算了,他住院这些天统共花了一千五百多。” 姚宝忠倒抽一口气,讶道,“花这么多?” 潘阳长叹了口气,道,“怎么没有这么多,头几天只是在监护室就花六七百啦。” 姚宝忠沉默了,半响方才道,“兆科,这月底又来了,外头那帮工人的工资还没个底,该准备好啦。” 其实若是没有碎石厂,哪怕出了王有地这件事,他们也不会压力这么大,窑厂的盈利完全够他们很宽裕的处理任何事,可赶就赶在,碎石厂刚起步,占用了窑厂的大量资金,让他们难免捉襟见肘,眼下又出了王有地这事... 潘阳道,“这月工资要拿多少?” 姚宝忠道,“估计跟上个月差不离,七八百吧。” 潘阳喝了口水,道,“七八百啊...窑厂账上没出去的钱还有三千多,除却买煤炭、交电费、耗油费这些零碎支出,估计就不太够了...这样,我先拿点垫吧。” 姚宝忠抬手拦道,“你别拿钱垫了,这钱我们平摊,三个人扛着总比一个人扛着强。” 姚宝忠说是这么说,现在哪里还有三个人呀,只剩下两个在死撑,打从那天潘兆丰说要分开干之后,他再来窑厂那就是全凭心情了,想管事就管,不想管就跷二郎腿坐在看守室吹电风扇,这种情况下,你当他还能再愿意承担任何事? 听姚宝忠提起三个人,潘阳摇了摇头,对姚宝忠道,“宝忠大哥,晚上你和嫂子来我家一趟,我把兆丰也喊来,我们把事搁桌面上好好说说。” 晚上张学兰早早的烧好了饭,老潘家人刚吃完把筷子放下,姚宝忠两口子就来了,张学兰把碗筷收拾了,潘阳对潘士告道,“小告,去喊你三叔三婶过来。” 潘士告哎了一声,嘴巴一抹蹬蹬往后岗头跑,把潘阳的话带给潘兆丰两口子之后,萝卜头就赶着回家写作业了,刚出潘兆丰家门,正好碰上串门子的王家美。 王家美道,“小告来三叔家做什么?” 潘士告道,“阿哒让我来喊三叔三婶,说有事商量。” 闻言,王家美忙又道,“有什么事商量?” 潘士告头也不回的往家跑,嘴里道了一句,“不知道!” 王家美撇撇嘴,手里端着碗筷家去了,潘士勋刚从乡里回来,在小厨房门口的脸盆架那儿洗手脸,王家美一进家门就道,“士勋,赶紧吃饭,吃了饭我们带潘燕去大巷口转转。” 老潘家就住在大巷口,王家美哪是想去大巷口,她想去的是老潘家,窑孔坍塌的事她可是知道的,方才看到潘士告过来,王家美就隐约能察觉到窑厂是要生什么变故了。 说白了,等潘兆科两腿一蹬之后,窑厂肯定有他们的份,窑厂的事他们得上心啊。 潘士勋擦擦手,一时没明白王家美的意思,不耐烦道,“吃了饭洗洗睡了,我不出去。” 他在乡里干活干一天,累都累死了,哪还有闲心去串门子。 潘士勋进了小厨房,王家美跟屁股后头进去,压低声音道,“窑厂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得关心关心呐,刚才我看小告去了三叔家一趟,我估计是又有什么事商量...窑厂好歹有我们的份,有什么事我们得知道啊!” 听王家美这么说,潘士勋想了想,这才道,“你好好留家里看孩子,吃了饭,我去看看。” 就王家美这性子,她怎么可能会愿意在家带孩子,潘士勋前脚刚进老潘家大门,王家美后脚就跟了进来,她就说肯定有事要商量,看吧,姚家老两口都来了! 院子里姚祺妹和潘士云一个在扫卫生,一个在刷碗,潘士勋进堂屋去了,王家美伸脑袋往里面看,潘恒春、姚家老两口子,三房两口子,还有她公公都在,王家美也想进去,只是还没迈进门槛呢,就给张学兰呵斥了,“带孩子在外头,别进来添乱。” 话音刚落,啪嗒一声把堂屋门给关上了。堂屋里在的,都是能各家住事的,潘阳朝潘兆丰两口子看了看,起身从中案长条桌的抽屉里拿出了窑厂的账本,算盘也搁在了八仙桌上,戴上了老花眼镜,边翻账本边道,“兆丰,我们先把账给算了吧。” 潘兆丰道,“成,听大哥的,算吧。” 潘阳习惯性的拿出潘士告的作业本,在没写字的地方开始边报账边计算,“这账算起来也容易,上一季度的都已经算了清楚,分红也进了各家口袋,眼下只有两点要核算,一个是这一季度的账,另外就是窑厂怎么折。” 这一季度的账潘阳已经和姚宝忠都算了一遍,只要潘兆丰核对一遍,确认无误之后就可以分摊了,麻烦是窑厂的折算,那牵牵扯扯的,能拉出来太多东西。 ☆、第6章 号二更 除了窑厂之外,还有碎石厂,都得清算。 当初建老窑厂的时候,潘阳出了一千,姚宝忠出了两亩地外加两百块,而潘兆丰只出了一百块,老窑厂按着原先出资比例折算就成,麻烦的是新窑厂和碎石厂,孟广美坚持要平分,因为建这两个厂的时候,潘兆丰已经有足够能力跟其他二人出相同的钱,而且新窑厂和碎石厂无论是建设还是购买材料方面,都是从公账上支的钱,实在是一团乱麻。 说白了,这个时候谁脸皮厚谁就能讨要到更多东西。 因为潘阳和姚宝忠目前仍在合作,所以张学兰和韩乃云算是拴在同一根绳子上蚂蚱,她们面对的首要敌人是孟广美,再来就是潘兆丰。 第95节 这个时候还没撕破脸皮,男人不好动嘴吵嚷,只能由她们的女人出面,既互相争吵又向老头子潘恒春表达自己的不满,不可谓是场撕逼大戏,吵得潘恒春脑瓜子嗡嗡作响,撇开姚宝忠不说,老大和老三都是他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他也是为难呐! 来老潘家之前,潘兆丰两口子早已经商量好了对策,孟广美清晰的传达了她男人的意见,坚持道,“大哥,虽说我们最初建厂时没有出多少钱,老窑厂就算了,我们不要,可新窑厂我们可没少出钱又出力,碎石厂就拉倒了,你们要留就自己留着,可窑厂至少分我们几孔啊,你现在既然不想分我们窑孔,折算的钱又不合理,大哥,你这做事也太不地道了,我们跟着你干这么些年,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如果你不想给我们分窑孔,那在折钱方面你至少得在原有基础上再给我们两成的钱。” 闻言,张学兰倒抽了一口凉气,饶是她不识字的一人,天天听他们算账也整明白了几成是怎么回事,当初建新窑时零零碎碎统共花了将近五千块,新窑就挨在老窑旁边,他们拿四亩地换了三亩半,还倒找了人家两千块,再有刚建成的碎石厂,少一些也投入了四千多,加起来可是有一万二了,他要多分两成的钱,那是什么个概念! 张学兰道,“广美,你可真会算账,多管我们要两成的钱,你怎么不干脆来抢钱算了,王有地的事摆在这儿还没解决呢,你们两口子倒好,不想承担责任,现在还想着多分钱,尽想美事了,我不管你大哥怎么说,这事我是坚决不能同意的!” 张学兰要是能轻易同意,那就不叫张学兰了,孟广美不跟她撕逼,而是跟老头子潘恒春道,“阿哒,这几年我们兆丰干的活,你也是看在眼里的,大嫂说我们尽想美事,我们能叫想美事吗?窑厂只要冒一天烟囱就能有盈利,折成现钱算什么,我们要是硬要几孔窑过来,招两个小工立马就能烧砖了,一翻一合间,我们得损失多少呐。” 其实孟广美说得不无道理,一直以来,孟广美和朱秀芝都不一样,朱秀芝就只会通过闹事来为自己争取利益,可孟广美不同,她是个聪明人,深知这样只会引人反感,她也不跟谁吵架,就把事情摆在桌面上,让老头子看看,再把姿态放低一些,那叫以退为进。 真论起口才,张学兰和韩乃云加起来都抵不过一个孟广美呐。 潘恒春竖耳朵听着孟广美的有理有据,吧嗒吧嗒抽着烟袋,屋里的几个男人,除了潘阳以外,都是老烟枪,整个堂屋就跟仙境似的,烟雾缭绕。 潘阳受不住了,起身把堂屋门给打开了一扇。 潘阳冷不丁这么一开门,差点没把外头的三个女人整得摔跟头。王家美、姚祺妹、潘士云,这三人一个紧挨一个,趴在门上偷听里面动静呢。 潘阳忍不住摇摇头,侧了侧身,道,“想听就进来,在门口偷偷摸摸像什么样!” 三个女人讪讪的笑,王家美和姚祺妹分别坐到她们男人旁边,至于潘士云,则是蹭到她娘跟前坐着,若是平时,她一准去跟她阿哒坐,可今天不行,她阿哒好歹是一把手,坐在上岗位置,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哪里敢坐呀。 等孟广美说完了,潘恒春咳嗽了一声,扭头对坐在他身边的潘阳道,“老大,广美这话说得也有道理,你有什么意见?” 从方才到现在,潘阳几乎没说什么话,任由这几个女人争论,眼下潘恒春指明要她发表意见了,潘阳也不废话,直接道,“我还是那句话,窑厂和碎石厂不可能分给你,至于广美说的折算多分两成,想这样也行,前提是窑孔坍塌的责任老三一样得承担,王有地住院花的钱还有他家里人看护花费,以及他后续索要的赔偿,都是我们三个平分。” 打从王有地出了事,三房几乎没管过这事,钱都是经由潘阳手支出,潘兆丰忍不住问道,“这零零碎碎加起来,得花多少钱?” 潘阳笑了笑,道,“王有地住院期间花了一千五百多,王家人吃喝陪护从我这里支走一千,加上后续索赔,没有五千块也摆平不了这件事。” 尽管这个时代的物价已经开始逐年上涨,猪肉都由原来的七八毛钱卖到了一块钱左右一斤,可五千块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还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呐。 这回轮到孟广美倒抽凉气了,她心里清楚,出这么大纰漏,指定不少花钱,可也没想到会花这么多! 孟广美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潘兆丰鬼机灵,她也不傻,几乎马上反应了过来,朝潘兆丰使了个眼色,夫妻两对视一眼,各自心领神会之后,孟广美马上道,“那就按原来的折算法,那两成的钱我们不要了,同样,王有地的责任我们也不担。” 闻言,张学兰和韩乃云对视了一眼,撇撇嘴不吭声。 潘阳看向潘兆丰,道,“广美说了不算,兆丰这事你得开口决定。” 潘兆丰故作为难道,“大哥,我知道现在这种状况,你也难...” 潘阳不想听他多废话,直接打断道,“决定好了,我们就开始算账,再写个纸上证明,让阿哒做个公证。” 被打断了,潘兆丰脸上讪讪的,点头道,“成,就按原来说的那么定,折算吧。” 潘阳又扭头问姚宝忠道,“宝忠大哥,你有没有意见?” 姚宝忠摇头道,“我没意见,我支持你。” 潘阳这才点了点头,重新戴上老花镜,边打算盘边报账,潘阳算的时候,潘兆丰管潘士云又要了一支笔和破本子,在纸上算算写写,防止他大哥‘算错账’。 一通折算下来,潘兆丰两口子能折到四千块,另外还有新一季度的分红,最后到潘兆丰两口子手上的,有五千五百多。 要是没建碎石厂,公账上很轻易就能拿出这么多,可现在钱都给置办了大器件,账面上哪能支出这么多现钱呐。 潘阳手里头倒是还有五千多,但王有地这事还没个底,眼下杂事一箩筐,要花钱的处还多着呢,潘阳不可能把这些钱都拿出来。 思及此,潘阳对潘兆丰道,“兆丰,今天先这样,你和广美先回去休息,钱的事我挨后给你。” 不待潘兆丰接话,孟广美忙道,“最迟多长时间?” 三房两口子早有了打算,窑孔分不到不要紧,他们已经选好了地方,马上就秋收了,等这季农作物收完之后,他们准备把底湾的那一亩地建成新窑,再请两个小工,自己烧砖自己干! 既然有了打算,建窑的钱肯定得准备好,要是她大伯子拖拖拉拉今年都给不齐他们钱,这不就耽误了他们建新窑么! 听王家美这么说,潘阳正色道,“你放心,过不了这个秋收,我把钱全给你准备好。” 潘兆丰斥了孟广美一声,道,“要你瞎操什么心,大哥是那种赖账的人吗?!” 潘兆丰两口子你一句我一嘴的出了老潘家门,声音渐远。 潘阳叹了口气,扫了一圈沉默的众人,最终把视线放在了她的另一合伙人身上,问道,“宝忠大哥,公账上的钱只够下个月厂里开支还有付工人的工资,兆丰的钱压根不够...还有王有地这事占着...你手里头能拿出来多少?” 姚宝忠估摸了一下,方才对潘阳道,“四千来块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闻言,潘阳多少松了口气,这么算来还够。 这两亲家又在一块商量了一番,直到夜里快十点了,这场分开单干会议才算结束,韩乃云打着手电筒,姚宝忠骑自行车,两口子抹黑回了姚家村。 又走了姚宝忠两口子,老潘家堂屋里还剩不少人,潘阳看时间不早了,就道,“都回去睡吧,有什么事都明天再说。” 瞧了瞧潘阳满脸疲惫之色,潘士松主动道,“阿哒,钱要是不够,我和小妹手里头还有点。” 其实潘士松手里头也没多少钱,当初卡车的钱是潘阳给他垫付的,平时拉砖的运费都拿来互抵了,小夫妻两手里头也就是结婚的彩礼钱,统共加起来不到五百块,哪怕很少,也比没有强。 能帮一点是一点。 前头说过,儿子若是多了,互相之间也有个比较劲,老大不在,那就不说了,眼下堂屋里头,潘兆丰可是有两个儿子在,老三这么说了,老二也道,“阿哒,我手里也还有点。” 都不多,也就几百块。 可对于潘阳来说,这就足够了,她要的不多,儿子们能这样就不错啦,尤其是老二,潘阳压根没想过他能主动提给钱的事,多少让潘阳心里熨帖不少,脸上不觉挂了笑,对老二老三道,“成,这话我先当真了,真用到了再管你们拿。” 不仅是潘阳诧异潘士勋会主动提这事,连王家美都诧异无比,夫妻两回后岗头的路上,王家美忍不住嘀咕道,“我们手里头好容易余了这么点钱,都给你阿哒了,我们还用什么呐,你看看我的肚子,眼看就要生了,家里又多了一口人,到时候你让我们娘几个去喝西北风呐。” 潘士勋道,“眼下阿哒碰到了急事,他只是拿去应应急而已,这钱又不是不给我们了,你瞎慌什么。” 王家美哼了一声,道,“世事无常,出了这么大个纰漏,谁知道以后会怎样...” 潘士勋决定无视王家美的牢骚,不管以前父子两发生过什么不愉快,到底是血浓于水,潘士勋现在想想,自己当初叫嚣着要这样要那样,现在想来都觉得可笑,好好的日子不好好过,仗着年轻担不懂事,都瞎折腾些什么呐。 近来接二连三的事,整得潘阳疲累不已,深深有种一朝回到解放前的错觉,晚上睁着眼睡不着,她睡不着,张学兰又何尝能睡得着呢,老两口你开解我一句,我鼓励你一句,白日里,潘阳还是那个如往常一般操劳干事的潘阳,只有夜里,当着张学兰的面,潘阳才会卸下担子,偶尔像个小孩似的跟张学兰发两句牢骚,嚷着不干了不干了。 每每这样,张学兰就用她那套‘大道理’来开解她男人,给她男人心灵上的安慰,人生呐,坎坎坷坷,哪里又能够一帆风顺。 强人之所以强,不是因为他运气有多好,而是他能在被浪潮袭击之后,尽快的重新站起来,而不是至此一振不撅,后者无异是懦夫行为。 男子汉大丈夫,当该顶天立地,潘兆科不冲在最前头,难不成让妇孺向前冲? 月末,窑厂工人的工资挨个发完,下月的煤炭、机器运作的柴油等全部购置完,潘兆丰两口子的钱也给了齐全,挨着农忙之际,王家人找上了门。 他们不认识姚宝忠家,反正潘阳是窑厂一把手,赖上她一准就没错了。 这回是王有地杵着拐杖跟他女人一块来的,两口子来的时候,潘阳去市区还没回来,就张学兰在家,瞧着这两口子,张学兰在心里骂了声阴魂不散,可还是得顾上大场面,脸上挂了笑,搬了板凳,让两口子坐。 王有地里里外外看了看,没瞧见潘阳人影,就道,“兆科大哥人呢。” 张学兰笑吟吟道,“家里这几天太忙活,我跟兆科正打算这几天去你家呢,这不又给事耽搁了,兆科一早去市里,我估计得晚上才能回来。” 闻言,王有地他女人道,“当初我们有地刚出院,你们是怎么说的?说指定给我们个说法,我们寻思你们能自觉点呢,现在看来,是不指望了,学兰嫂子,我丑话可是撂在了前头,我可不管兆科大哥是去市里还是省里,总得回来吧,今天我还就不走了,他什么时候回来给个说法我什么时候走。” ☆、第7章 号一更 其实,要是按着王有地的意愿,他是不愿来寻麻烦的,当初窑孔坍塌虽然怪东家安全工作没施实好,但他若是没有不小心绊倒,窑孔坍塌了又怎么样,也砸不到他,况且他住院期间,无论是他的医药费,还是他家人陪护吃喝费,潘兆科都一力承担了,态度也是足够好。 若是他住院期间,潘家人鼻孔恨不得仰上天,对他不理不睬,那无论如何王有地都得跟潘家人好好闹一场,可关键是人家姿态都已经放得够低了,一再保证会给他个说法,都这样了,还再上门找事,未免有些咄咄逼人。 王有地有些难为情,但没法子,如今他手脚都不便,等于是个半残,吃喝拉撒都要靠着他女人,他女人死活闹着,一定要他来潘家,摸着良心讲,本来就是半道上的夫妻,在一块搭伙过日子,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不过是你对我有用,而我也正好需要个看家婆。 眼下王有地他女人一身使不完的劲,恨不得一下子把钱拿到手才高兴,都是街坊邻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实在没必要做什么绝,王有地看不太下去,出声道,“既然兆科大哥不在,那等他回来了我们再来,家去吧,在这大吵大闹像什么话。” 王有地用好的那只手扯扯他女人的小褂襟子,却被他女人掸开了,朝王有地瞪眼道,“这事你别管,今天我非要有个说法,必须得等潘兆科回来,谁知道他是不是想跑路。” 听王有地他女人这么说,张学兰给气笑了,道,“为了这点事就跑路,还不至于,我这么大的窑厂搁在那儿,能赖得了你们吗?” 王有地他女人悻悻道,“谁知道是不是个秃壳子!” 这两女人你一句我一嘴,吵得不可开交,说来也巧,潘阳去市里跟刘铁柱谈下一个工程合作的事,原本打算在市里住一晚,没想到谈的顺利,赶上中午的汽车,下午早早就回了乡里,在窑厂转了一圈后,潘阳才回了潘家村,这还没进家门,就听见王有地他女人的大嗓门子,吵嚷的让人眼皮直跳。 潘阳进去先跟王有地客气的打了声招呼,说了两句场面话,王有地他女人见潘阳回来了,两手掐腰,作出一副随时能跟潘阳掐架的架势。 潘阳托了张凳子递给王有地他女人,忍着脾气道,“先坐下,有什么话都坐下好好说,再吵也吵不出个结果来。” 王有地他女人斜眼瞧着潘阳,想了想,还是坐了下来,不客气道,“潘兆科,有地都出院这么久了,你们怎么回事?这是准备没了下文?我们有地现在不能去干临时活了,我还得在家伺候他吃喝拉撒,还有眼看着就要收黄豆了,有地这个样子,谁来给我们收?” 说来说去都是钱的事,潘阳喟叹一口气,问道,“说吧,你们想要多少钱。” 闻言,王有地他女人眼睛一亮,刚想开口,可像是又想到了什么,转转眼珠子,不答反道,“什么叫我想要多少,那也得看你能给多少,你看看我家有地好好的一个人成了这样,你看着给吧。” 潘阳可不吃她这一套,撇开眼,没什么情绪道,“我时间有限,你要是不开口,我只当你一分钱都不要。” 王有地他女人来之前就跟她小叔子商量好了,眼下听潘阳这么说,她立即道,“五千块,一分也不能少。” 张学兰当即火大道,“五千块,你去抢钱也抢不来这么多吧?医药费我们都给你出了,你还狮子大开口要这么多,未免也太过分!” 此时张学兰甚至愤恨的在心里想,当时还不抵砸死王有地算了,五千块钱加上先前花掉的,都快能买一条人命了。 王有地他女人理所应当回声呛道,“有地是骨折了,可不是什么小皮肉擦伤,以后会不会落下什么后遗症还说不准,万一真有个什么,多影响干活啊,我们一家老少可都指望他了,五千块替有地养活一家老少,还算多吗?” 张学兰冲口就道,“等真残废了再说这些!” 眼瞅着王有地的脸色不太好,潘阳抬手制止张学兰继续说下去,对王有地他女人道,“今天当着有地的面,我把话撂开了说,前头花的钱我就不提了,五千块我是断然不能给的,我也拿不出来这些,最多两千,如果你觉得从不合适,可以从公走,可以看看我到底能赔你们多少钱。” 张学兰跟她吵嚷没用,这种女人,就应该直接让她知道你的底线在哪,越过底线了,一切都没得商量。 见潘阳脸色不太好,王有地做主道,“两千就两千,家去吧,没什么好再扯皮的了。” 闻言,王有地他女人气得牙疼,不停给王有地使眼色,王有地不看他女人,杵拐杖一瘸一拐的出了老潘家大门,他实在是没那个脸再讨价还价了。 摊上个这么不争气的男人,王有地他女人也是没法子了,气得跺跺脚,跟在王有地后头追了出去,等人走远了,张学兰呸了一声,怒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影子,还要五千块,看把她给美的!死骚.货!” 潘阳有点听不下张学兰骂人家骚.货,蹙眉道,“骂人就骂人,扯什么骚.货,多难听啊。” 张学兰没好气道,“也就你平时不管不问这些,户上户下的人,哪个不知道这女人跟王有银有一腿,就差没逮着他两钻被窝了!” 难怪这女人跟王有银两个一唱二和,原来是这么回事,潘阳擦擦额上的汗,道,“反正不管她跟谁有一腿,我也最多给她两千块,再多就一分钱不给。” 张学兰应声道,“就该这样,看把他们给惯的!” 这一通闹腾,眼瞅着就傍晚了,张学兰开始张罗做饭,潘阳得空把猪给喂了,又把鸡鸭鹅从外头赶回家,盖在笼子里。 家里就张学兰一个人在,潘阳问道,“士云呢,哪去了?” 张学兰在和面,回声道,“晌午吃了饭就带小二出去玩了,我估计是去小妹那儿了。” 潘阳哦了一声,接着又道,“士云眼看着就开学了,她东西都收拾好了吧。” 这段时间尽忙活麻烦事,都把潘士云开学的事给忘了,省城离家远,开学要带的东西,要办的手续都多,她还得把潘士云送学校才能放心。 第96节 吃晚饭时,潘阳问潘士云准备什么时候走,她好把窑厂和碎石厂的事提前安排下。 哪知潘士云却道,“阿哒,我不用你送,我自己去就成了。” 可能潘士云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说这话时眼神有点发虚,潘阳却是注意到了,初时还不明白,可再一想张钦铭前两天跟她提辞职,潘阳就多少心里有数了,感情是张钦铭跟潘士云一块去省城呐,如果是这样,那潘阳这个阿哒再跟着去,就有些煞风景了。 张学兰还不知其中内情,当即道,“你这孩子,你阿哒要送你还不让,你一个姑娘家出远门,多让人不放心啊。” 潘阳开口道,“闺女大了,让她锻炼锻炼也成,现在世道还行,注意点不会出什么差错。” 闻言,潘士云立马感激的看了潘阳一眼,忙道,“阿哒说得是,我都多大了呀,总不能让你们一直操心,我自己去就成。” 月底潘士云就拎了一个行李箱去市里赶通往省城的火车,原本张学兰这也想让潘士云带,那也想让她拎,恨不得把家里能收拾的都给她收拾出来了。 棉床被物也给洗了干净装在蛇皮口袋里,让潘士云搁肩上背着去。 潘阳哭笑不得,阻拦道,“这是去省城,又不是在县城上学那会儿,大老远的,整这么些没用的东西做什么。” 潘阳指指蛇皮袋,道,“棉床被物到省城了重新买了就成,拎着多费劲呐。” 闻言,张学兰两眼一瞪,道,“重买重买,不要钱呐!” 前头出了王有地的事,后头潘兆丰又分家,眼下家里都够捉襟见肘了,她男人就是这样,无论穷富时候,花钱都是这么大手大脚,连钱的不知道怎么省! 大约是跟潘阳打小生活习惯有关,花钱从来不考虑够不够,节流是要节,关键是要会开源嘛。 潘阳道,“哎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随便从哪挤点钱来都够买这些东西了,别拿别拿,就拎点衣裳去得了,其他等到了学校,缺什么买什么。” 等潘士云走了之后,张学兰还在嘀嘀咕咕念叨潘阳,说她怎么找个这么个不省心的男人云云,潘阳都早就习惯了她念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压根就不当回事。 秋季黄豆收完之后,潘阳跟姚宝忠吱了一声,两家把王有地的账清算了下,加上王家人后来讹的两千块钱,加起来统共花了四千多块,潘阳让姚宝忠出两千,剩下的她来垫。 ‘ 哪知姚宝忠却给了她三千块,并且说什么都不愿收回,对潘阳道,“大兄弟,这段时间可是忙坏你了,我这人向来木讷,又不善与人交际,篓子是我捅的,你出头帮我解决这么多了,我哪还能叫你担大头,这钱无论如何你得拿着。” 姚宝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潘阳不会认为他在作假,再不收那就是看不起姚宝忠了,姚宝忠是当着张学兰的面,把这三千块钱给潘阳的,等姚宝忠家去了,张学兰像是感慨一般,道,“什么时候你老三能有亲家一般的忠厚劲就好了。” 潘阳把钱递给了张学兰,让她锁在大木箱里,道,“好好的,提他做什么。” 张学兰瞪眼道,“我能不提他么,人家两口子现在拿了钱,就在底湾那块地上,大张旗鼓盖新窑啦!” 潘阳眼皮都不抬,不甚在意道,“盖就盖呗,你当只要盖了窑烧出砖,就一定能卖出去?兆丰啊,就太顺了,这些年外跑的事我没叫他操心,看着吧,等他自己干的时候就知道砖有多难卖了。” 潘阳的窑厂之所以这么红火,一天到晚不停窑,那是因为她背后有刘铁柱和程久杰两个,只要这两人不塌台,她潘阳的窑厂就不愁砖出了用不出去。 不管怎么说,眼下正是潘兆丰两口子两颗心最火热的时候,为了能尽早把砖窑盖出来,两口子一口气雇了五个大工,十个小工,个把月就把砖窑的轮廓给竖了起来,两口子每天天不亮就去底湾监工,天黑了才回来,匆匆扒几口饭,又开始算账,你要说算什么账?当然是在预算他们一孔窑能出多少砖,卖出去能赚多少钱。 不得不说,潘兆丰两口子把美事都想在了前头,他们只顾着算出了砖能卖多少钱,可就没想过,出了砖就一定能卖出去? 要是搁在头几年,潘阳做头一个吃西红柿的人,又赶上农村土坯房改红砖房的改造潮流,或许潘兆丰窑厂的砖能卖的红火,可这两年乡里除了潘阳的大窑厂之外,尚且又开了好几个小窑厂,加上潘兆丰这一个,红砖已经不是什么供不应求的东西了,老农民们也不傻,买砖盖房,一个要的是砖的成色好,二来还得看看谁家的价钱便宜。 潘兆丰两口子还未省清形势,开窑之后就大张旗鼓的放炮通知街坊邻里他的窑厂正式运行,接着又马不停蹄的连烧出了几窑砖,可惜,砖是烧出来了,却没人买账,倒是有人订了两次,都是两三千块砖的小订单,远远不能满足潘兆丰两口子挣钱的渴求。 自诩聪明如潘兆丰,头一次尝到了挫败感,蹲在他窑厂的晒转厂上,望着码得整齐的红砖,唉声叹气。 王家美给他出主意,道,“要不,你去你大哥那儿问问,听听他能有什么好法子?” 潘兆丰头也不抬道,“才分开多久,我才不去自找没面子,我大哥还好,大嫂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还不得拿话把我噎死。” 王家美也不想想,现在是分开干了,她当还是以前搁在一块干的时候?潘阳凭什么帮他们出主意,能讨到什么好处? 且不管潘兆丰两口子如何发愁,潘阳这些日子算是整装重发,手里头紧张不要紧,可不能成天什么都不做,就唉声叹气,她先去找了程久杰一趟,在程久杰的介绍下,成功签了另外一家建筑公司的订单,红砖从她厂里出,碎石从她厂里运,为了提高质量,潘阳还花大价钱,专门请了质量监工过来指导,毕竟时代在发展,他们窑厂也不能落伍不是。 忙忙碌碌间就入冬了,立冬这天半夜,潘士勋急吼吼来敲门,说王家美羊水破了,想开拖拉机把王家美送去乡里,一通忙乱,潘阳跟着张学兰也起来了,拖拉机就停在老潘家房后,潘士勋开了拖拉机,把王家美还有潘阳老两口拉着,一道去了乡卫生站。 天刚放亮之际,王家美可终算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第7章 号二更 有儿子傍身,王家美深觉扬眉吐气,腰杆子都能比以前挺得更直了! 生了儿子之后,看把她婆婆张学兰乐呵的,嘴都合不拢,就连向来跟她不对盘的公公,脸上都洋溢着笑,至于她男人,那就更不用说了,瞧他笑得那副傻样。 因为是顺产,生完孩子之后王家美就能下地自己走了,潘士勋开拖拉机把王家美母子两拉了回去,潘阳坐着拖拉机一道家去了,至于张学兰,她得去集市好好转转,猪肉得买,大骨头和排骨也都来带点,一并洗了干净熬汤,鱼得买草鱼,还要个头小的那种,鸡蛋家里有,但是得称点馓子回去,还有... 零零碎碎买了一大堆。 好在张学兰挎了大藤篮子,不然这么些东西一准装不下! 买好这些,张学兰挎着篮子哼哧哼哧朝潘家村走,虽然胳膊上是累的,但脸上却始终洋溢着笑容,碰上熟人了,不待别人打招呼,张学兰便会主动道,“来我家吃红鸡蛋!” 乡里乡亲反应也快,“哎呀,你儿媳妇生了?!是老二媳妇还是老三媳妇?” 张学兰笑得牙花子包不住,大声道,“是老二媳妇,给我生了个大胖孙子,老三媳妇估计得快过年才能生。” “你可真是福气人,前头大媳妇才生了一对双胞胎孙子是吧?又抱孙子啦...回头我得去讨两个红鸡蛋吃!” 打从进了潘家村,张学兰就走一路说一路,半天的时间都没到,几乎半个村的人都知道了,老潘家又来了个孙子啦! 途径杂货铺,张学兰拐进杂货铺里从货架上拿了两包红糖,又拿了一包冰糖,并且笑吟吟的对潘恒春道,“阿哒,家美今早生了个小子!” 潘恒春愣了下,顿时哈哈笑了起来,连声道,“好,真好!我把门锁了,跟你一块回去看看!” 公媳两一前一后拐进老潘家巷子口,张学兰先把篮子挎进家,潘恒春干脆都没进家门,直接朝巷子里走,直奔后岗头,他得先看看他重孙子再说! 这边张学兰把篮子搁在了堂屋八仙桌上,扫了一眼家里,她阿哒正坐在堂屋门口晒太阳,三儿媳不在,她男人抱着小二在逗他玩。 张学兰道,“小妹呢?中午让她烧饭,我去后岗头了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忙活的。” 潘阳回声道,“去后岗头了,刚去。” 张学兰道,“那你怎么不去?” 儿媳妇好歹都生孙子了,还不去看看,她男人也真是的,八百年前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搁在心上呐,始终不待见二媳妇。 听张学兰就这么盖棺定论了,潘阳没好气道,“谁说我没去,我早去回来了,我一个公公,总竖在那儿像什么话!” 张学兰讪讪的笑了,连声道,“都快晌午了,我赶紧让小妹回来烧饭。” 姚祺妹一大早过来,老潘家已经没了人影,就潘士告傻呆呆的坐在二层石台阶上挖鼻屎,姚祺妹就问他家里人哪去了,潘士告迷迷瞪瞪道,“二嫂生孩子去了。” 姚祺妹和张家外公已经吃过早饭了,她赶紧又烧了开水,给潘士告卧了两个荷包蛋,催促他赶紧洗手脸,吃了饭好去上学,等潘士告磨磨唧唧吃完饭,姚祺妹又把碗筷给刷了,鸡鸭鹅从笼子里放出来,撵到外边,猪圈里的几头猪仔饿得嗷嗷叫,姚祺妹又用刷锅水拌了猪食,倒进猪槽里... 忙忙活活直到潘士勋开拖拉机回来,想着是妯娌,姚祺妹不过去也不好,随即就解了围裙,跟着去了后岗头。 快晌午时,婆婆张学兰风风火火进来了,进门就对她道,“小妹,肉我砍回来了,中午把骨头和排骨放在一块煮汤,肉就红烧了,里面配点土豆块,草鱼我搁盆里了,仔细别让广臣老娘家的猫给偷吃了,鱼中午就别杀了,留着晚上煮。” 说着,张学兰看向王家美,关切道,“饿不饿?饿了让小妹打几个荷包蛋烫馓子,端过来吃了先垫垫肚子。” 张学兰难得对她殷勤一回,哪怕是看在孙子的面上也无所谓,反正只要有口福就成,王家美不客气道,“是饿了,一口气能吃下十个荷包蛋不成问题。” 张学兰忙扭头对姚祺妹道,“小妹,还傻站着做什么,快回去打了荷包蛋送过来。” 听张学兰这么说,姚祺妹心里头就有些不痛快了,虽说她二嫂是生了,可她也在怀着孕呐,伺候家里老少那是她该做的,现在还得伺候二嫂子,这算什么呐! 心里憋着气,姚祺妹脸上没了往日乐呵呵的笑脸,回去一声不吭的扎进厨房,生火烧开水,从藤框里数了十个鸡蛋,等水烧开了,打进锅里。 潘阳多细心的一人呐,平时只要姚祺妹在家,那一准是跟这个唠唠嗑,跟那个开开玩笑,哪怕是干家务活,嘴也闲不住,要搁在平时,姚祺妹这会儿早跟她唠家常,阿哒这样阿哒那样了。 潘阳把小二放下来,让他去跟太外公玩,低头进了厨房,对姚祺妹道,“忙活过来吗?我来搭把手。” 姚祺妹脸上这才挂了笑,忙道,“不用不用,阿哒你出去歇着吧,我就卧几个荷包蛋给二嫂端过去。” 潘阳瞧着姚祺妹脸上的强笑,不动声色的点点头,道,“成,你烧水吧,整好了我端过去。” 十个荷包蛋一个碗都装不下,得拿铁盆子装才成,下面还烫了馓子,满满一盆的量,姚祺妹道,“阿哒,你用笼布裹着吧,太烫了。” 潘阳哎了一声,拿笼布裹了一圈,端去了后岗头,王家美瞧见是她公公端来的,脸上就更得意了,这生儿子就是好,跟生闺女压根不是一个待遇,闺女是草儿子就是宝。 把铁盆子搁在王家美床头的高凳上,潘阳斜眼瞧着张学兰又是剪尿布,又是翻小衣裳,不知道在那儿瞎忙活什么劲,就道,“回去烧饭,有什么事不能搁到下午干。” 听出了潘阳话里的不悦,张学兰瞧了她男人一眼,不知道她男人哪根弦又断了,当着儿子媳妇的面,不好驳了她男人的面子,就道,“好好好,这就家去。” 说着,张学兰叮嘱潘士勋道,“士勋你中午就别烧了,去前面跟我们一块吃,家美的饭你就给她端过来,我让小妹熬了骨头汤,还红烧了大肉。” 潘士勋乐呵呵的哎了一声。 老两口一前一后出了大门,潘阳终是忍不住了,斥声道,“张学兰,我说你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人家给你生个孙子你就跟哈巴狗似的,至于那样吗,好好的媳妇都能给你惯坏了,往后去,无论媳妇是生了孙子还是孙女,我都不准你这样跟前赶后,怎么地,你不烧饭给她吃,她还就饿死了啊!” “对,媳妇生了孩子是该上心,可你也得把握个度,你这么上赶着,那叫讨下.贱,你信不信,回头你讨好了还成,要是讨不好你二媳妇欢心,你就等着反过来挨骂吧!” 潘阳说话实在太难听了,张学兰立马瞪眼,回声呛道,“我好容易抱个孙子,还不许我高兴高兴啊,我乐意,我就愿意跟前赶后!” 潘阳差点没给噎死,一口气堵在心口,气恼道,“行行行,随你,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潘阳以前就讲过,张学兰这人永远找不到平衡点,把握不了分寸,看谁不顺眼,恨不得分分钟跟人家干仗,若是顺眼了,那恨不得掏心掏肺待人家。像张学兰这样的,最后多数只会落得出力不讨好的下场。 王家美那人是什么货色,张学兰这么些年还没摸通透。 猪脑子一个,你说潘阳能不火大么! 张学兰还没能讨好二媳妇呢,就先把三媳妇给得罪了,白天当着众人的面,姚祺妹不说什么,晚上天黑关了门,小夫妻两在床上,姚祺妹能不把这事跟潘士松说? 潘士松又是个炮仗脾气,当即就火了,对姚祺妹道,“下回我娘再让你端饭给老二媳妇,你别搭理她,直接告诉我,我倒要看看我娘想得是什么点子,她想讨好老二媳妇,让她自个讨好去,让你跟着低三下四算怎么回事!” 见潘士松面色难看,姚祺妹忙道,“你看你,这不是私下没人我才跟你说说,你可别再去朝你娘发火,这不是叫我难做...我那会儿就是给气坏了,这不是看没人了,才向你发发牢骚。” 潘士松恼怒道,“以后我们不去老家吃了,我们想吃什么自己烧,省得过去挨使唤。” 这回不用潘士松说,姚祺妹也不想去了。这人也是奇怪,其实姚祺妹平时不是个懒人,在家洗衣做饭没少干活,但那是伺候老一辈和小一辈,是她该干的,她没话说也不敢有意见,可现在让她挺着大肚子去伺候二嫂子,这算是个什么事儿! 索性一天比一天冷了,潘士松小夫妻两懒得动摊,也不去老家了,就领着外公过小日子,这小夫妻两连着几天不去老家,张学兰这才意识到不对劲,跟潘阳嘀咕道,“士松跟小妹,这两孩子怎么也不过来吃饭了啊,小妹也真是的,这几天家里忙,她也不过来给我忙活忙活。” 潘阳给气乐了,没好声道,“过来干什么?你自己跟个老驴似的去伺候你二媳妇不够,还打算拉着三媳妇过去一块伺候呐,看把你美的,就你这副架势,你老三没来跟你闹架就不错了,对,你二媳妇是生了孙子,可也别忘了,你三媳妇还挺着肚子,就快要生啦!” 闻言,张学兰不吱声了,半响方才道,“这不是还没生嘛,等三媳妇生了孙子,我一样跟前赶后待她。” 潘阳一阵无语,捏捏眉心道,“张学兰,你把我话都当耳旁风是吧,我说过,以后媳妇无论生孙子还是生孙女,都不许你上赶着去讨好,平时怎么样还怎么样就成了,不准你再区别对待!” 或许是潘阳的话多少起了作用,再往后去,张学兰就不再上赶着去伺候王家美了,确切是来讲是伺候她孙子。张学兰倒是想去,可每回这样,她男人就脸一拉,两眼一瞪,不给她好脸子看呐。 王家美儿子出生的第七天就该办酒了,潘士尧一家子得了信都从县城回了家,至于潘士云,省城离家太远,就没让她赶回来。 打从王家美生了儿子之后,潘士松夫妻两就很少再来老家,眼下潘士尧一家子都回来了,家里这才重新热闹了起来,也是这趟回来,潘士尧才从潘士松口中得知家里前些时候出的事,潘士尧寻了个空当,问潘阳道,“阿哒,现在家里用钱还紧吗,不够我手里还有些存钱。” 没能在家第一时间帮他阿哒处理这些事,潘士尧心里有些愧疚,哪怕事情过去许久了,潘士尧还是忍不住询问当时的情况。 潘阳摆手笑道,“都是过去的事啦,你在外头跑长途不容易,就没把这事告诉你,前两天我还碰见王有地了,都好啦,走路都不用杵拐棍了。” 听潘阳这么说,潘士尧这才放心了些,又道,“那三叔跟三婶...” 潘阳道,“既然搁在一块干不下去,分开也好,让他们两口子自己折腾去吧,日后挣多挣少,都各凭本事。” 第97节 分开之后,潘兆丰才算意识到,跟着他大哥干的时候,他真的是太省心,现在可倒好,既要看着烧窑,还得操心怎么把出了窑的砖卖出去,夏秋生意都不怎么样了,冬天本身就是淡季,打从入冬以来,潘兆丰一张订单都没接到,可把他给愁坏了! 潘兆丰倒是想找个时候跟他大哥谈谈,让他大哥给出出主意,可一直没寻着合适机会,这回正好赶上老潘家孙子办酒,等酒足饭饱,送完宾客,散完红鸡蛋之后,潘兆丰这才寻到了机会。 瞧见他大哥在后岗头上跟姚宝忠闲谈,潘兆丰踱步过去,对潘阳道,“大哥,闲着啦,我想跟你说点事。” ☆、143.8号一更 瞧着潘兆丰满脸带笑,潘阳就有一丝不好预感了,特别是在潘兆丰让她借一步说话时,这种不好预感那就更强烈啦。 潘兆丰见姚宝忠走远了,这才低声道,“大哥呐,你看你头绪这么多,能不能给我从中牵个线?” 闻言,潘阳没作声,一时没整明白潘兆丰的意思。 潘阳没整明白不要紧,今天潘兆丰一定让她整明白,潘兆丰当即把话撂开了道,“大哥,都是自家兄弟,我也不瞒你,自打单干之后,我这窑厂的砖堆在晒砖厂上很久啦,眼瞅着卖不出去,我和广美快急死了,大哥你看...等开年之后,你能不能给我介绍几笔单子?” 不得不说,潘兆丰可真是什么都敢说呐,介绍几笔单子,他知不知道那是什么概念! 潘阳若是接了个大单子,那就意味着她的窑厂得无休无止的烧两个季度的砖出来,都这样了,甚至都不一定能够用,潘兆丰还要她给介绍几笔单子?就他那小窑厂,窑孔烧废了,也赶不出来一笔订单啊。 潘阳不由失笑,摇头道,“兆丰,买卖不好做,你这不是为难我嘛,既然都分开了,就意味着大家各凭本事,我手里两个厂,靠我吃饭的多着呢,我自身都照不亮了,哪里还能帮到你什么呐。” 听潘阳话里拒绝的意思明显,潘兆丰不由急道,“大哥你认识的人这么多,随便介绍个给我认识,剩下的我自己去谈还不成?” 莫说潘阳没有,就是有这个头绪,除非她潘阳是傻了,才会牵给潘兆丰,潘兆丰有多鬼,潘阳可是领教过了,栽一回跟头就行了,潘阳可不想再栽一次。 “大哥哪有你想得那么厉害,统共也就认识那么两个人而已。” 潘阳摇摇头,两手一摊,一副无奈状,“实在有心无力。” 此时此刻,若是换成潘兆房,很可能就跟潘阳翻脸了,可潘兆丰多鬼呐,尽管心里很不爽,可面上还是一副我能体谅的模样,叹口气道,“我也知道为难大哥了,要是大哥碰到好头绪,可别忘了你兄弟呀。” 潘兆丰会做表面工作,潘阳又何尝不会,瞎扯淡道,“成,碰着好头绪了我跟你说。” 只要不撕破脸皮,兄弟就还是兄弟,这两人在后岗头上私谈了许久,惹得张学兰不满,私下里跟潘阳嘀咕道,“潘兆科,你怎么还跟那种人往来,你忘了当初窑厂出事,他两口子是怎么吵嚷着要分开的了?” 潘阳忍不住喟叹了一口气,扭头反问张学兰道,“那你呢?你忘了当初王家美偷你钱,又是怎么跟你干仗的了?那你还上赶着给她忙活这又忙活那?” 张学兰不吱声了,好半响才找着理由,道,“好赖她是我二媳妇,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我儿子跟我孙子份上,我也不能再继续闹下去呐。” 潘阳笑了,“潘兆丰还是我潘兆科的亲兄弟呢,只要我阿哒活着一天,我哪能对他不理不睬啊。” 瞧见张学兰撇了撇嘴,潘阳又道,“学兰啊,无论什么事,哪有绝对,只要不是杀人的仇恨,总会再有往来的,我现在可算是明白了,万事留一线,今后总有用到别人的时候。” 一场雪之后,气温骤降,寒冬腊月对于老农民来说,就是休息的季节,他们不像上班族那样,不论季节,不论风吹雨打,该上班的都得照常上班,老农民们彻底休闲了下来,就连窑厂的工人,都没临时工可干了,全都闲在家里,要么在生产队门口下象棋侃大山,要么就找几个人往八仙桌前一坐,打牌搓麻将。 无论哪种娱乐活动,潘阳都不感兴趣,说到底潘兆科是男人身女人心,潘阳宁可在家睡大觉,也不愿跟那群糙汉子混在一块,张学兰看她闲得发慌,索性给她找了个事干,家里的猪圈该整修了,猪圈还是老式的石头围栏,也没个水泥凝固,零散的大石块堆起来,前两天干脆直接坍塌了一处,再不修整猪都该跑出来了。 好赖潘阳是个烧砖的汉子,虽然技术没盖房的泥瓦匠好,但修个猪圈还是没问题的,抽了个不下雪的日子,潘阳让潘士松开拖拉机从窑厂拉了些碎砖头回来,闲来无事就整理猪圈。 有时候潘士松也会搭把手帮潘阳干活,可姚祺妹眼见就要生了,潘士松一颗心都扑在了媳妇身上,哪里还有闲心去干别的呐,此时的潘士松恨不得时刻粘在姚祺妹身上,还总是会问,“感觉怎么样了?肚子疼不疼?我闺女快来了没有?” 或许是潘士松的天天念叨起了作用,这天半夜,姚祺妹肚子开始细密的疼了起来,其实这几天都有出现时不时的阵痛,只是姚祺妹并未放在心上,后来实在是越疼越厉害了,姚祺妹才迫不得已拿脚蹭了蹭潘士松的,直到把潘士松蹭醒为止。 姚祺妹倒是想用喊的,可她这会儿疼得连喊得力气都没了。 潘士松轰隆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眼都还没睁开呢,套上长裤就下床,嘴里道,“你等着,我去开拖拉机。” 潘士松这一通折腾,把外公也给折腾醒了,整明白怎么回事后,老头子嘱咐潘士松道,“把你阿哒娘都喊过来,多个人多个帮手。” 潘士松应了一声,头也不回的疾步朝老家的方向去。 大概是因为有心事,潘阳上半夜睡得一直不踏实,翻来覆去睡不着,下半夜刚想迷迷糊糊睡着,就听见大门声响动,潘阳一个激灵,立马披了衣裳起来,把张学兰也喊了醒,张学兰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道,“谁啊,大半夜的来敲门。” 潘阳低声道,“我去开门,估计是小妹要生了。” 听潘阳这么说,张学兰瞬间睡意全无了,也跟着从床上爬了起来,裹上棉袄,套上棉裤,趿拉着棉拖鞋,经验老道的开始准备东西,并且指挥潘阳道,“兆科,厨房的柴禾是干的,你让士松把柴禾都铺在拖拉机上,西头间有两床破被,也一块抱着铺在柴禾上。” 张学兰嘴上安排着,手下也没闲,小包被、尿布、贴身穿的破衣裳、卫生纸...挨个收拾出来后,张学兰又把东头间她和潘阳睡的两床厚被都抱着,一块放在了拖拉机上。 潘士松心急火燎,嫌他娘动作慢,不停催促道,“娘你快点,太慢啦。”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着急忙慌,若是太急了就容易少带东西,潘士松的连声催促,整得张学兰脑瓜子疼,没好声道,“哪有这么快就生,不用着急!” 大冬天的,又是半夜,外边格外的冷,饶是张学兰裹上大棉袄、大棉裤了都被冻得嘚瑟,上了拖拉机就裹进棉被里卷蜷缩着,对潘阳道,“兆科,快来暖和暖和,哎哟,怎么就赶上这个时候生了。” 姚祺妹肚子里要生的可是小潘阳呐,潘阳哪还能坐的住,心里急得要冒火,压根察觉不到外边有多冷。 潘阳察觉不到冷,那坐在前头开拖拉机的潘士松就更不觉得冷了,拖拉机换到最大挡,突突突的响,到哪都惹得一片狗吠声。 潘士松先把拖拉机开到了新房,手脚麻利的把姚祺妹抱上了拖拉机,张学兰赶紧拿被子把她裹上,大冷的天,姚祺妹疼得脸上汗都下来了,张学兰伸手一摸,呀了一声,把姚祺妹扶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嘴里叨念道,“哎呀,兆科你看把这孩子折腾的,该疼坏了。” 此时若不是碍着公公的身份,潘阳恨不得把她妈抱在怀里,看把她妈疼得,可心疼死她了! 这个时代,农村媳妇生孩子还没那么金贵,相信医学的就送到乡里卫生站生,若是膈应接生的是个男医生的,还不愿意来乡里生,直接在家由婆婆当接生人就得了,这个点乡卫生站压根没有人,好在潘阳头两个儿媳妇都是在卫生站生的,加上后来逢年过节又送了几次礼,潘阳跟接生的医生还算熟,半道上潘阳就从拖拉机上跳了下来,去敲接生医生家的门。 潘士松索性停了拖拉机,在路口等着潘阳,没几时,潘阳就和接生医生一前一后拐上主干道了,潘士松这才重新起火,突突突地往乡卫生站开去。 开产房门的开产房门,抱人的抱人,拎东西的拎东西,一阵忙活之后,可算把姚祺妹整到了产床上,哪知道从半夜折腾到快天亮,人还没生下来。 别说潘士松急了,就连潘阳都急得嘴起泡,张学兰一副过来女人的架势,在产房外边的木头长椅上坐着,很是淡定的对父子两道,“小妹这是生头一胎,你当是鸡下蛋一会就成了啊,快坐下坐下,士松去集市上买点包子油条,送进去给小妹吃点,折腾半宿,我们寻常人都该饿了,小妹就更不用说了,不吃东西哪有力气生呐!” 潘士松犹疑的看向潘阳。 潘阳道,“你娘说得是,在这瞎等着也不是个事,快去买点吃的回来。” 潘士松不放心朝里面看了一眼,姚祺妹疼得脸色发白,还是没有要生的迹象,接生医生说宫口还没全开,早着呢,潘士松虽然不懂什么叫宫口全开,不过后一句话还是能听得懂的,还早着,估计怎么也得小半天折腾。 潘士松匆匆去集市的卖早点的小摊子上买了包子烧饼还有油条,又借了小贩的碗端了一大碗豆浆,一块拿着回去,哪知刚进卫生站门,就听见小奶娃响亮的哭声了,潘士松紧张了半宿,突得就浑身轻松了,忙把吃食随便往凳子上一放,迫不及待进去看大人孩子。 简陋的产房里,姚祺妹已经穿好了衣裳,接生医生给她打了盐水瓶,小奶娃已经被张学兰用小包被包起来了,小小的一团,被潘阳抱在手里不舍得撒手。 自己抱自己,真他奶奶的神奇。 潘士松看完媳妇之后,这才想起来要问闺女还是儿子,直接道,“娘,是闺女吗?” 张学兰忍不住翻个白眼,没好声道,“是闺女,这回可如了你的意!” 张学兰讲话冲,姚祺妹听着心里头不是滋味,恹恹的不吱声。 潘士松体会不到产妇的失落,他只知道他娘向来是这样,早就习以为常,是以并未把张学兰的话搁在心上,管潘阳要孩子,道,“阿哒,快给我抱抱。” 潘阳眼睛都没从奶娃娃身上移开,虽然潘阳从照片上看过自己小时候的样子,可照片是一回事,亲眼见着了又是另一回事,再说了,她也没见过自己刚生出来的样啊,皱巴巴,红扑扑,跟个小老头似的。 潘阳侧了侧身,不打算把小奶娃给潘士松。 潘士松急道,“阿哒你都抱这么长时间了,快给我过过瘾呐。” 潘阳这才瞅了她爸一眼,有些不放心的交给了她爸,再三叮嘱道,“小心点,托住了,别马马虎虎的!” 潘士松接了奶娃就迫不及待坐在产床旁和姚祺妹一块看孩子了,这个时候潘阳老两口就显得是那么多余,张学兰先收拾篮子出去了,潘阳跟在她屁股后头也出了去。 接生的医生瞧着张学兰脸上不见高兴,见惯了张学兰这样重男轻女的婆婆,想了想还是低声对张学兰道,“前些时候有人托我打听,有没有孩子给他们养,男孩女孩都成,学兰嫂子,要是不想要这孩子,跟我说一声,我来安排...” ☆、144.8号二更 这几年正赶上计划生育严的时候,对老农民来说,要是头胎是个闺女,还能生个二胎,二胎若是生了小子,那就算把差事交了,生活好点的家庭,婆婆可能会再让偷摸生个三胎,巴望着再来一个孙子,若是家庭条件差的,能生出个小子对得起老祖宗就成了。 可要是第一胎是闺女,第二胎不幸还是闺女,再想要第三胎,那可就难办了。这个时候通常有三种解决办法,第一把二胎的闺女给别人养,第二从医院抱回家去,拿小包被闷死或者埋锅灰里呛死...当然这么残忍的做法通常是家里婆婆来执行,第三通常是针对那些心软,既不想掐死女婴,又还想着要三胎的,那只能东躲西藏把孩子生下来,等着公家人来罚钱,出不起罚钱的,那就等着房子家当被铲平吧! 也有脑子‘活套’的老农民,头胎生了闺女立马就想法子给解决了,赶上好机会了就送人养,没赶上好机会,闷死呛死随便想法子整。 眼下很显然老潘家就是赶上好机会了,是以接生医生才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张学兰,只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了。 接生医生说话声虽小,可还是叫潘阳听了个正着,顿时黑了脸,朝张学兰看去,瞧见张学兰一副沉思的架势,心里的火气蹭蹭往上冒。 张学兰要是敢把小潘阳给别人养,潘阳一准立马跟她干仗,先让她卷铺盖滚蛋! 潘阳一副随时随地要吃人的架势,借张学兰十个胆子也不敢说要把女娃送给别人养的话呐,当即笑呵呵的对接生医生道,“这才头胎,又不是不能生了,留着我们自己养,就当养个小猫小狗。” 说谁小猫小狗呢! 潘阳不悦的斜眼瞥向张学兰,张学兰立马闭了嘴,讪讪的笑了,等潘阳背过了身,张学兰指指潘阳,朝接生医生使了个眼色,张嘴无声道,“我家老头子不能答应。” 接生医生立马明白了,不再提这事,转而笑呵呵的说了些其他。 一直等到姚祺妹打完盐水瓶,潘士松才把姚祺妹抱着放上拖拉机,仔细的给她裹好了被,又把孩子搁她怀里,叮嘱道,“仔细别让闺女吹了风。” 姚祺妹把孩子放在了被子底下,只掀开点缝隙透气,连声道,“知道了知道了,冻不到你闺女!” 虽说婆婆的态度多少让姚祺妹有些难受,但她找了个好男人,还有个好公公,该知足啦。 拖拉机直接开到了村西大平房门口,潘阳抱着女娃,潘士松又把姚祺妹抱到屋里床上,姚祺妹是自然产,其实能自己走路,可有人愿意心疼她,能走路她也不愿走了,得娇气些,不然她男人就会当她耐操性很强,久了就不管不顾了。 潘士松跟前赶后就罢了,潘阳这个公公也跟在屁股后头进进出出,张学兰看不下去了,拽过潘阳,低声道,“潘兆科,你这算不算是讨下.贱?还说我,你看看你,儿媳妇刚生产完,多不方便呐,你能不能少进屋里几次?” 潘阳语塞了,这个时候她只想着屋里躺着的那个是她妈,哪还顾忌到她公公的身份! 既然张学兰出声提醒了,潘阳理直气壮呛声道,“你个当婆婆的不闻不问,还不准我进去问候问候?我两要是都不管,小妹就不说了,你让老三心里怎么想呐!” 前头王家美的例子在那儿摆着,张学兰跟前赶后操心,老潘家所有人可都是看在眼里的,现在才刚隔了一个多月呐,老三媳妇生了孩子就这样对人家,除非潘士松是脑子坏了,心里才没个意见! 听潘阳这么说,张学兰悻悻道,“我这不是要给小妹烧开水卧荷包蛋嘛!” 潘阳瞪眼道,“那你倒是去卧啊!” 在潘阳的监视下,张学兰一口气给姚祺妹卧了十二个荷包蛋,又拿开水烫了馓子,挖了足足两勺红糖撒在里边,满满一盆子端去搁在了姚祺妹床头。 张学兰冷不丁这么‘大方’,倒是给姚祺妹吓了一跳,犹疑不定的瞅了张学兰两眼,见她面色如常,既不见欢喜,可倒也没拉着脸,姚祺妹也就坦然了,从昨晚到现在一口饭没吃,姚祺妹确实饿了,把一盆子的荷包蛋和馓子吃了精光,连汤都给全喝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有潘阳这个公公在,姚祺妹可算是坐上了舒坦的月子,吃饭有人烧,顿顿非鱼既肉,再不然就是荷包蛋泡馓子、荷包蛋下面条...小奶娃换下的尿布衣裳都有潘士松洗,大冷的天,姚祺妹哪也不去,就坐在被窝里看电视奶孩子,瓜子花生水果糖糕点,统统都不少,姚祺妹嘴巴壮,潘士松知道她爱吃,吃没了立马就再买。 家里不缺钱,他媳妇给她生了闺女,那指定是把最好的可劲给他媳妇吃! 小奶娃十二天办酒席,老姚家全家出动,姚祺田开拖拉机,把老姚家沾亲带故的亲戚都拉来了,姚宝忠两口子手里不差钱,他们可不管是外孙还是外孙女,闺女生了孩子,既然来看了,那指定是要给闺女长长脸,不能让婆家瞧不起。 满满两担油炸馓子,两大匡鸡蛋,宰了一头猪,分了半头羊,小奶娃从上到下的衣裳给做了两身,小帽子、小鞋子都齐全,还有木头车、脸盆架子... 林林总总堆满了堂屋,可把街坊邻居家的媳妇羡慕坏了,要知道,娘家人置办的东西越多,在婆家腰板挺得就越直,脸上就越有面子呐! 张学兰眼瞅着这满满一堂屋的东西,乐得嘴巴都合不拢,嘴里连声对韩乃云嗔道,“来就来了,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还宰了一头猪送来,叫我们怎么吃得完呐!” 韩乃云道,“吃不完一时半会也不会坏,正好赶上过年,你家人多,指定能吃得完!” 眼下正赶上年关,潘士云放寒假回来了,潘士尧一家五口也在,加上潘士勋四口子也常来蹭饭,老潘家上上下下十几口人呐,整个年里年外,吃一头猪不成问题! 老姐妹两个说笑了一番,韩乃云迫不及待要去看她闺女和外孙女,张学兰瞧出来韩乃云跟她说话心不在焉,忙招呼韩乃云进去,姚祺妹屋里已经拥了一群老妇女和年轻媳妇,还有小孩在大人腿缝里乱窜。 韩乃云刚进去,姚祺妹的嫂子潘广玲就道,“娘你看,小妹养的多好!” 第98节 可不是,不干活不操心,就坐在床上吃喝,能不长肉么! 韩乃云瞧着她闺女脸色养得极好看,再瞅她外孙女,喂得白白胖胖,顿时放心了不少,先头有老二媳妇生了男娃在,韩乃云还担心她闺女在婆家受气,现在看来,可是她多想了。 姚家女眷在屋里说笑,潘阳在堂屋招呼姚家男人们,至于张学兰,则是看着安排席面。 这一年,农村新起了承包酒席,原先村里只要有哪户人家办事,那必定会请二麻子去掌勺,二麻子头脑也灵活,干脆承办起了酒席,买菜烧菜都是他来干,碗筷盆碟也不用借,只要东家出钱包桌就成,自打兴起这种酒席承包模式,农村再有办事的,那可就轻松多啦。 秀英和潘士云姑嫂两个在厨房忙活着煮鸡蛋染鸡蛋。 秀英把煮熟的鸡蛋从锅里捞上来,洗脸盆里倒上红颜料,鸡蛋在里面滚几圈,晾干了之后,潘士云挨个数,数十个鸡蛋包在一条毛巾里面,只等宾客酒足饭饱之后挨个发给人家作回礼。 王家美出了月子,趁她儿子睡觉的空当,也过来凑热闹了。 与其说王家美来凑热闹,倒不如说她是来看看姚祺妹娘家人送了哪些东西,同时妯娌,肯定有个比较,王家美她儿子才办完酒席不久,眼下肯定是想看看姚祺妹的场面。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王家美没想到姚家人这么大手笔,来吃酒席的人多不说,还送了这么些东西,想着她儿子办酒的时候,她娘家人不过送了一担馓子,一筐鸡蛋,再有就是两身小衣裳,这么一对比,王家美心里头挺不是滋味的,又是嫉妒又是羡慕。 到厨房去,瞧见秀英和潘士云姑嫂两个在染红鸡蛋,王家美托了张板凳坐了下来,从没染颜色的篮子里拿了个鸡蛋,剥开吃了起来,张学兰一大早就忙活了,都没来得及烧早饭,王家美这会儿早就饿了,吃了一个不抵饱,又敲一个吃。 潘士云斜眼瞥向她二嫂,不满嘀咕道,“二嫂,这鸡蛋是留着给人作回礼的。” 王家美不甚在意道,“堂屋里不是搁着两筐鸡蛋?不够了再煮呗,反正小妹娘家送的鸡蛋多,一时半会她也吃不完。” 王家美说这番话时,让秀英突得想起她生潘盈那会儿,王家美也是这副德行,当即呛声道,“小妹娘家人送再多,那也是留给小妹坐月子的,小妹口壮,不愁吃不完!” 王家美原本准备拿第三个鸡蛋,手都伸到篮子里了,听秀英这么不阴不阳的说法,悻悻的将手又拿了回来,撇撇嘴道,“不吃就不吃呗。” 老潘家这么一大家子,又没分家,吃喝拉撒都在一块,王家美说得好听,等张学兰烧饭了,她吃得比谁都多。 大骨头汤、炖排骨、炖羊肉、荷包蛋...无论烧哪样,王家美没跟着沾光呐。 因为姚祺妹坐月子的原因,八五年翻八六年的这个年头,老潘家一大家子都是在大平房过的新年,老家的那三间土坯房实在是不能再住人了,潘阳两口子已经搬进了石瓦房里住,老两口住一间,潘士告住一间,只等着翻过年开春之后,赶紧把土坯房给扒了,翻盖新房。 像眼下这种情况,潘士尧一家子回来之后老家就没地方住了,张学兰在潘士告的三间平房里铺了床,潘士尧夫妻两带双胞胎住一间,另外一间就留着潘士云带潘盈住。 一大家子里有大半的人都住在大平房里,张学兰索性把老家的锅碗瓢盆都拿了过来,在新房生火做饭,潘士勋夫妻两也不用别人喊了,到饭点就过来,老大一家五口都吃在这、住在这里,他们凭什么不能来呐。 家大人多事就多,一大家子吵吵嚷嚷的过了新年,可把张学兰累得够呛,年初五刚过,潘士尧一家五口回县城之后,潘阳就做主道,“以后谁吃饭谁自己烧,别再挤在一块烧了。” 这么多人张嘴吃饭,每天烧洗买菜生火,最操心的就是张学兰,瞧着张学兰每天累得跟哈巴狗似的,潘阳也心疼,管他老大老二还是老三,都让他们自己烧去! 老大一家回了县城,老三两口子肉鱼都是现成的,自己烧没问题,可潘士勋两口子过个年什么菜都没准备啊,就想着今年肯定是要和去年一样,一大家子在一块吃喝到元宵节,反正吃喝都是老头子出钱,不吃白不吃! 眼下一家之主都开口了,老二夫妻两还能怎么说,只能回去自己烧自己洗,还少不得要嘀嘀咕咕,说老头子偏心,老大一家才刚走,就开始撵人。 当然他们这番话也只敢背后叽歪了,要是给潘阳听到,鼻子都得气歪。 初五之后,该走的走,分开烧的分开烧,家里总算清净了下来,索性姚祺妹已经出了月子,烧洗都能自己张罗,张学兰又把锅碗瓢盆收拾一番拎回了老家。 眼下老家只有两间房子能住人,潘士云就还留在大平房里住,她跟姚祺妹关系好,姑姐弟媳两个作伴也不无聊,潘士云高兴了就回老家吃,不乐意动摊就跟潘士松夫妻两搭火。 分开烧归分开烧,潘阳一天还是往大平房跑几趟,不为别的,就是想看看小潘阳。 潘阳注意到了,这小奶娃不是一般的乖,不哭不闹,任谁抱都行,似乎尤其跟张学兰亲,别人抱她,她都不吱声,一副高冷的架势,要么闭着眼睛,要么耷拉着眼皮子,任谁逗她都没个反应,只有张学兰抱的时候,才咿咿呀呀个不停。 饶是张学兰不咋喜欢孙女的人,也嘚瑟到不行,三五不时的在潘阳跟前炫耀,小奶娃一看就跟她最亲! 潘阳忍不住冷笑,一看就最会拍马屁才是! 如果不是小奶娃还不会说话,潘阳都得要问问她了,她到底是不是潘兆科! ☆、145.9号一更 小奶娃自打出生之后,就出现了个高冷属性,死活不愿意吃母乳。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是刚满月睁开眼的时间多了那会儿,无论什么时间,只要姚祺妹喂奶,小奶娃立马紧闭着眼不张嘴,惹烦了她就扯开嗓门嚎,非把家里其他人嚎来才行。 小奶娃不吃奶,那怎么能行啊,可把姚祺妹这个当妈的给急坏了,她头一回养孩子,什么也不懂,只能问张学兰。 哪怕张学兰已经是奶过五个孩子的老妇女了,也是头一次见着性格这么特的小奶娃。 嘴里止不住狠狠恼道,“小龟孙子!” 骂归骂,可眼瞅着这么小的奶娃,不喂饱养活她也不是个事,张学兰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孙女没孙子好,可真碰上眼下这种事了,跟前赶后最操心的还是她,没办法,谁让她是经验老道的人,指望她媳妇,奶娃都该饿死了! 张学兰当即道,“把奶挤出来,搁在奶瓶里,看看她喝不喝,要是再不喝,那以后只能喂牛奶粉了。” 唉,这户上户下的,还没听说过哪家奶娃喝奶粉呢,在这个时代的老农民们看来,奶粉那是金贵的东西,能喝上奶粉的,那必然是家里富裕的。 虽说老潘家光景还成,可这奶粉钱若是花在小丫头片子身上,张学兰想想就肉疼! 好在小奶娃还算‘懂事’,没让她奶奶肉疼肝疼,人奶挤出来装进奶瓶子里她就愿意喝了,大约是给饿坏了,抱着奶瓶子咕咕大口喝着,两只小脚也没闲着,翘起来手脚并用抱着奶瓶。 这么个喂奶方法,辛苦的就是姚祺妹了,张学兰给她整来个吸奶器,每天只能拿吸奶器把奶提起吸出来搁着,只要小奶娃嚎了,立马就喂。 小奶娃这么特,潘阳看着眼里,自打潘阳生出小奶娃是潘兆科的想法之后,越观察越觉得会是这样,因为随着月份越大,小奶娃的狗腿属性也开始暴露出来,跟潘士松和姚祺妹都不亲,就跟张学兰亲,只要有张学兰在的地方,姚祺妹肯定抱不住小奶娃,呜呜哇哇要张学兰抱,什么时候张学兰抱她了,她才咿咿呀呀,不然成天都在高冷装逼中度过,饿了尿了拉了,就嚎两嗓子,不愁没人上赶着去伺候她。 姚祺妹算是跟小奶娃接触时间最长的人,当然也最先注意到了小奶娃的异常,不止一次跟潘士松嘀咕,“到底是我们闺女,还是你老娘的闺女啊,这孩子跟我也太不亲了...还有她一天到晚不哭不闹的,我都担心她是不是生病了啊。” 不怪姚祺妹乱想,按说丫头爱哭,小奶娃应该喜欢闹腾才是,何况爱哭的娃将来才聪明,别家孩子就不说了,王家美儿子除了睡觉几乎都在闹腾,谁也不让碰,除了王家美能带住他,可她姚祺妹的闺女倒好,不哭不闹,跟个小傻子似的,能不让姚祺妹操心么。 眼下听姚祺妹这么一说,潘士松跟着紧张了起来,再仔细回想回想,好像闺女对他也爱理不理,无论他怎么变戏法似的逗她玩,她都不爱笑,更不让他亲。 眼瞅着这么白胖的奶娃娃,潘士松向来又喜欢闺女,只要抱在怀里就想亲两口,可小奶娃倒好,要么拿小巴掌去招呼潘士松的脑门子脸,要么就拿小脚蹬他,拒绝任何亲密行为。 种种迹象表明,分明就是不正常呐! 潘士松立马急眼了,道,“不行,明天带丫头去市里医院看看,可别生什么毛病了。” 这个时代除非创伤性疾病,否则极少去医院,村里的街坊邻居,就没听说谁去大医院看病的,有个头疼脑热找赤脚医生,再不然就去乡卫生站挂盐水瓶,像这种三四个月大的小奶娃,还值当抱去市里大医院看病? 不管怎么说,去市医院到底是大事,潘士松抽个吃晚饭的时间吱会了潘阳老两口一声,开春之后,老家的土坯房扒了重盖平房,潘阳老两口还有潘士告都搬到了潘士告的三间平房里暂住,也就是说,老三老四还有老两口,都住在了一个院子里。 听潘士松要带小奶娃去医院,张学兰当即道,“瞅着丫头白白胖胖的,哪像是生病呐,丫头月份小,可别带她瞎折腾,没病搞不好都给整出病来!” 潘士松就把他和姚祺妹平时注意到的事跟老两口说了一遍,潘阳听着忍不住想发笑,愈发肯定小奶娃就是潘兆科。 潘阳心知不让潘士松小夫妻两带去医院看看,他们也放心不下来,抬手制止了张学兰的阻挠,道,“成,带去看看吧,我们都能放心些。” 隔日,潘士松小夫妻两赶早去了市区,下午两点不到就回来了,潘阳去山上碎石厂了,张学兰坐在堂屋门口纳鞋底子,瞧见小夫妻两回来,忙问道,“怎么样?医生是怎么说的?” 姚祺妹道,“说什么事也没有。” 想着大早上她和潘士松急匆匆挂了儿科的号,老医生一番检查之后,黑着脸斥小夫妻两把好好的孩子带到医院看病,染上病气了怎么整! 这个年代的医生医德还很高尚,没病就是没病,不会糊弄你半分,碰上责任心强的,还会斥责你两声,当然这个斥责绝对是善意的斥责。 张学兰一副我就知道没事的架势,把鞋底子扔进了针线箩筐里,朝小奶娃拍拍手,小奶娃立马咿咿呀呀伸脑袋要往张学兰怀抱里钻。 把小奶娃抱在怀里,张学兰道,“不哭不闹怎么了,多省心啊,你瞅着小丫头两眼叽里咕噜,就不是个傻蛋,我们潘阳长大了一准是个聪明丫头!” 像是为了附和张学兰的话,小丫头嘴里咿呀有声,手掌对手掌拍了拍,把张学兰逗得哈哈直乐,愈发断定她孙女是个鬼机灵。 春夏秋冬,一个季一个季过得极快,小潘阳从咿咿呀呀到会爬到扶着东西蹒跚走步,寒冬腊月时,小潘阳终于学会了说话。 不过这丫头学会的不是叫爸妈,第一声叫的是奶奶,第二声喊的是潘阳,还是当着潘阳的面这么喊,奶声奶气的声音,喊得潘阳一个激灵。 接近年关,姚祺妹回娘家送礼,把潘阳丢在家让老两口带,潘士松去县城跟潘士尧商量事了,张学兰在压井口洗衣裳,眼下就这爷孙两个在堂屋里,大眼瞪小眼。 小丫头喊了一声潘阳之后,就不再吱声,眨着大眼瞅潘阳。 潘阳慌忙扫了一圈四周,堂屋里没个人影,这才略微放心了些,对着小丫头,试探的喊了一声,“爷爷?” 小丫头啊了一声,“潘阳!” 以前猜测归猜测,可真得到当事人的肯定,潘阳还是一阵惊讶,惊讶之后就是唏嘘,奶奶的,眼前这个快满一岁的小女娃,真的是她爷爷! 老潘家新翻盖的平房堂屋里有张单人绷床,上面铺了棉床被物,家里孩子多,冬天又冷,张学兰索性就在堂屋铺了张床,距床尾不远处搁着铁皮炉子取暖,平时无论是小潘阳还是王家美她儿子,张学兰都把他们往床上一放,扔点拨浪鼓、木偶等小玩具,任由他们坐床上玩。 眼下小丫头盘腿坐在床上,两个肉呼呼的小手掌很自然的搭在两膝盖上,眉眼弯弯,朝潘阳看。 潘阳又喊了一声爷爷,随手拖了张矮板凳坐下,趴在床沿上,仰脑袋瞅着小丫头,心里有无数话想问,嘴上也就说了出来。 “你过来了,那我的身体里现在住着谁的灵魂?我爸妈怎么样?我爸骨折没留下后遗症吧?我弟毕业了吧,在哪工作?还有程思远...他结婚生孩子了没有呀...” 潘阳连着问了一大串问题,才意识到自己是在自说自话,她爷爷虽然能听得懂,但没法回应她啊,毕竟人家还是个不满一周岁的奶娃娃! 潘阳一时间有些挫败,抹了把脸,叹了口气,呐呐自语道,“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回去了...” 这个问题潘兆科也无法回答她,因为潘兆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到自己身体里,暂且只能过一天是一天了... 元旦之后,潘士云放寒假回来了,同她一块回来过年的还有张钦铭,两人在乡里下车,张钦铭手里提着潘士云的行李箱,这对年轻男女一路有说有笑,好巧不巧,这一幕正好让去乡里赶集的张学兰看个正着。 好赖张学兰是过来人了,一眼就瞧出了这两人之间的不对劲,尤其是张钦铭那双贼眼,一看就是对她闺女有企图心的! 这一幕可算是让张学兰的心凉掉了半截子,心里的火腾腾往上冒,大马路上人多,张学兰按捺了火气,喊了一声潘士云。 潘士云没想到碰着她娘,脸上有些不自然,忙从张钦铭手里接过了自己的行李箱,提着到了张学兰跟前,回头瞧了一眼张钦铭,潘士云不知道怎么跟张学兰说,就道,“娘,他是我高中同学。” 张学兰从鼻孔里哼了哼,显然不相信,冷着脸看了张钦铭一眼,转而对潘士云道,“我去街里买菜,你去不去?” 话虽是询问,可张学兰那语气,显然是不容潘士云拒绝,潘士云也不敢,当即道,“我去我去,我跟着给你拎篮子。” 说着,潘士云又朝张钦铭摆了摆手,给他使了个眼色,道,“你先回去,我跟我娘去街里转转。” 张钦铭欲言又止,心知眼下也不是说开的好时候,只能听潘士云的话自己先回去。 等张钦铭走远了,张学兰狠狠剜了一眼潘士云,气道,“怎么回事?你怎么跟他一块回来了?这小子也在省城?” 看张学兰这么激动,潘士云忙安抚道,“娘你先别气,我们先去买菜,回头我好好跟你说。” 说着,潘士云就要接张学兰手里你藤篮,被张学兰拍开了手,道,“还买狗.屁的菜,不买了!现在就给我回去!” ☆、146.9号二更 张学兰平时就一妇道人家,除却打理家里的杂事,很少过问窑厂或碎石厂的事,但她之前在什么时候也听她男人提过一嘴,说窑厂的张会计辞职不干啦,当时张学兰压根就没放在心上,虽说那个叫张钦铭的后生跟她闺女是同学,可到底是跟自己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张学兰哪有闲工夫去管他的事。 辞职就辞职了呗,她哪会想到他辞职之后去的地方会是省城,还把她闺女给勾搭上了! 养得水灵灵的大白菜就这么被猪给拱了,张学兰能不火大么! 再仔细想想,高三那会儿她闺女死活不愿意上学,她男人好像也给她透露了那么点信息,只是她给大意了,竟没放在心上,想着只要她闺女考上大学了,什么好后生碰不到? 却没想到她闺女到底吊死在这棵歪脖子树上了! 张学兰一路冷着脸,到家就把篮子给扔在了地上,扑通一声,把正在编藤框的潘阳吓了一跳,瞅了一眼站在张学兰身后不停朝她抛来恳求眼神的潘士云,潘阳不动声色道,“好好的,怎么了?闺女好容易放寒假回来了,也不买点好菜?” 张学兰两手掐腰,怒瞪潘士云道,“买个屁,死丫头快气死我了...索性你阿哒也在,给我老老实实的说,你跟张家那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99节 见瞒不过了,潘士云干脆全盘供出,反正她阿哒也知道这事,只要有她阿哒支持就够了。 潘士云把箱子搁在了廊檐底下,对张学兰道,“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我跟他好上了。” 闻言,张学兰一拍大腿,顺手从地上拾了个扫帚柄子就要砸潘士云,把潘士云吓得连忙躲在了潘阳身后,伸出个脑袋连声道,“娘你别激动啊,快放下扫帚,我都多大的了,还打我呐...” 张学兰气道,“再不打你,给你个梯子你都能登天了!” 见张学兰真来揍人了,潘士云道,“阿哒,你快劝劝娘呀,我两是一条线上的,当初可是你答应了的...” 潘阳好笑的抬手阻挠道,“行了,你现在打也没用了,这事我知道。” 张学兰差点没要吃人,指着父女两开骂道,“潘兆科,小的胡闹,你脑子也坏掉了?!我们士云好歹是个大学生,毕业分配工作之后,什么样的对象找不到?随便挑一个都比张家那小子强八百倍,张家那小子有什么,不过是个高中文化程度,家里还穷得叮当响,就他,哪能配上我们士云呐!” 说到最后,张学兰气得都说不下去了,一屁股坐在了二层石台阶上,嘴里喃喃道,“潘士云,你要气死你老娘呐。” 潘士云朝潘阳看了一眼,潘阳无声给她使了个眼色,潘士云抱着挨揍的心态,也坐到了二层石台阶上,就挨着张学兰坐。 “娘,我知道你为我好,希望我日后找个好的,可在我看来,钦铭对我来说就是那个好的,我不求以后多富贵,只想有个跟我合得来的人就足够了。” 张学兰还是难以接受,呛声道,“你也不看看他家有多穷,他能配得上你么!” 潘士云道,“娘,当初我家还能条件就好了?地主的成分,家里吃了上顿都怕没下顿,我们不也熬过来了?不也没一直这么穷下去?娘啊,你相信我看人的眼光...你就是不相信我,也得信阿哒呀,钦铭不会一直这样的,我们以后都会很好。” 闻言,张学兰扭头瞪了她男人一眼,道,“潘兆科,这事我无论如何都不答应,好好的闺女都毁在了你手里,让我答应,除非我死了!” 张学兰心里窝了火,午饭也不做了,奶奶的,都饿着吧,她不管了! 家里老少都得张口吃饭呐,张学兰不做饭,潘士云也得做。从地窖里扒出一颗大白菜,几根胡萝卜,切了一小块肥瘦相间的腊肉,醋溜白菜,腊肉炒胡萝卜,蒸鸡蛋,又闷了一锅大米饭。 做好之后,潘士云喊潘士告和潘阳先吃饭。 老潘家翻盖新房之后,厨房也整成了平房,面积比原来的厨房大了一倍,里面摆了一张小方桌,四把小板凳,眼下老潘家也就潘阳老两口领着潘士云和潘士告过,老大一家得年前几天才能回来,老二、老三都各过各的,估计得年三十了,才会都来热热闹闹过年。 老头子潘恒春几乎就住在了杂货铺里,两间房,一间摆货架陈列物件,另一间摆了床,床底下搁着大木头箱,装着潘恒春一年四季的衣裳,入了冬之后,潘恒春懒得再来回走,索性就在铁皮炉子上架一口锅,煮粥下面条什么的,随便吃两口也方便。 小厨房里就潘阳爷三个,张学兰饭都不做了,哪还有心情吃饭。 潘士云也是食之无味,一小碗米饭吃半天了还没吃完,潘阳不由道,“你娘喜欢钻牛角尖,这事还得她自己想明白,没事的,她就是一时难以接受,等消化消化就能好,回头我好好开解开解她。” 潘士云忙道,“阿哒那你可得帮我好好开解娘呐,我怕她一直想不开。” 潘阳没在这事上纠结太多,转而问潘士云道,“张钦铭在省城做什么工作?” 潘士云老老实实道,“刚去省城那会儿,人生地不熟,刚好建筑公司招聘工人,他就去应聘了。” 潘阳道,“那一直在打小工?” 潘士云忙摆手道,“刚去那会儿是,现在不是了,他碰到了个好师傅,现在跟着工程师傅当学徒...其实,他准备回来重读高三,再考大学,没文凭实在不成。” 听潘士云这么说,潘阳心下满意了许多,不觉点头道,“这想法我支持,他要是能回来重考大学,未尝不是好事。” 像张钦铭这样辍学之后去社会上吃过苦头的,回来再念书的也不在少数,潘阳单位就有个前辈,当年辍学之后,给泥瓦匠拎了几年的泥桶子,后来才发奋重新考大学。 当然,也不是说张钦铭当年不努力,他是努力了,但家庭条件不允许,现在光景好一些了,完全可以再背水一战,这样才能配的上她潘阳的闺女呐。 不管张学兰吃不吃,潘士云都把饭盖在了锅里,半下午时候,姚祺妹抱着孩子过来串门子了,瞧见潘士云,姚祺妹开心道,“士云姐回来啦。” 老潘家翻盖新房之后,潘阳给潘士云备了一间房,还在原来西头间的位置,潘阳老两口就住在对门东头间,中间是堂屋,出了堂屋门,就是老潘家院子。 姚祺妹瞅一眼脸色不太对的张学兰,拿眼神询问潘士云怎么回事,潘士云两手一摊,给了她一个无奈的笑。 姚祺妹把小潘阳放在了地上,让她自己走,小潘阳不用大人扶着已经能蹒跚走步了,姚祺妹刚把她放下,小家伙就屁颠屁颠到东头间找张学兰了。 对于这种现象,姚祺妹早已见怪不怪,跟潘士云一块进了西头间,关上门,姑姐弟媳两人能嘀嘀咕咕一下午。 这个时代通讯闭塞,潘士云高中时倒是有两个好朋友,只是上了大学之后,一年都不能见到一次面,初时还一周写一封信联系,后来各自忙大学学习和交友,联系渐渐就少了,潘士云的心事也就跟姚祺妹说得多一些。 潘阳说得没错,张学兰就是钻牛角尖的性子,她自己气了几天,后来想开了些,也就没那么纠结了,反正是闺女,过得好过得坏,是她自己选的,过得差了也赖不上她! 腊月二十三祭灶,潘阳一早就被村里的大广播喊去开会了。 这个时代整个潘家村也就只有村里装了一部固定电话,用来与其他村、乡、镇联系,此外潘家村家家户户都知道村里的电话号,外出工作的、上学的、打工的,想给家里带个话,就会去所在地的邮局往春里拨号,不过一定得赶上潘士聪上班的时间才成... 像通知村里各级干部看会这种,潘士聪会直接在广播前喊话,把村里的干部挨个喊一遍,连续喊三遍,就算当事人没听着,家属也该听见了。 每回村里广播响起,潘士告总能听见他阿哒潘兆科的名字,他班上同学有知道他阿哒名字的,都会很羡慕,毕竟在这帮萝卜头心里,能出现在广播里的,那一定都是不简单的人物。 是以,朝后去只要潘士告听见广播声,立马就竖着耳朵仔细听有没有他阿哒的名字,如果有,那准是第一时间通知他阿哒。 像眼下,潘士告刚听见潘兆科三个字,立马就喊潘阳,催她去开会,却没注意到他怀里抱着的小潘阳有瞬间僵硬。 老生产队的办公室里,潘士聪看村里的几个主要干部都到齐了,招呼他们都坐。 办公室只有两张方桌排在一块,上面堆满了资料,椅子也只有两把,坐不下的要么站着,要么歪屁股在方桌上打个边。 潘士聪把上面发放下来的文件给所有人念一遍,他嫌太长,索性精简了话,用自己理解的传达一遍,道,“我们荆山发现了煤矿,上头派专家过来勘察了,预备在荆山上开采煤矿,另外文件里还传达了,要在荆山上建发电厂。” 发电厂的建立,大多靠两种能源支持,一是水发电,像三峡电厂,二是靠煤发电,后者多数要靠近煤矿源头地。 听潘士聪这么说,村里一干部拍着大腿,快活道,“早就有人说我们荆山是坐宝山,还真是!我们要发啦!” 采矿和发电厂若是相继建立,一来解决劳工问题,二来外来务工的人员增加,将意味着对乡里物资的购买力增加,那必定会带动整个乡的发展。 潘阳道,“若是建厂,那必然要平山头了。” 荆山只是绵延山脉的一脚,单他们乡这片,就有两三个山头,不可能全部都有煤矿,建电厂的山头肯定是要平了。 潘士聪点头道,“是这样,建电厂选的这片山头刚好归属我们潘家村,上头给了我们指标,让我们尽可能在两年内把山平了。” 两年之内平山,那可是不小的工程量呐。 有人赶紧问,“我们有补偿不?若是不给补偿,谁能有那闲工夫去平山呐!” 随即有人附和道,“就是,我们的田山上还有不少呢,占了我们的田,给不给钱啊!” 涉及到自身利益时,大家都很敏感,那指定是先考虑有没有伤害到自己的利益,别人说这些也就罢了,担着村干部的名头还说这些话,令潘士聪这个农村政治家很是恼火,道,“看看你们,一点思想觉悟都没有!为了国民的集体利益,我们吃点亏算什么!” 那就是说没提给补偿的事了,众人当即不乐意了,“那谁爱干谁去干,反正我不干!你倒是思想觉悟高,能当饭吃吗?!” 这几年可不是头些年了,经济发展已经有了很大提高,人们的思想也随之有了大改变,这个时候你若还想拿思想觉悟来说事,不管屁用了! 潘士聪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潘阳,道,“兆科,你说说看,这事怎么整。” 好赖潘阳是乡里有名的土财主,土财主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挣钱,你要是指望她能支持,那不是瞎扯淡么。 潘阳道,“上头不给补偿,就别想动我的田。” 此话一出,众人立马附和,“就是,老子以后就躺田里了,谁敢动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潘士聪一看,这还没开始呢,就遭到强烈反对了,那这工作还怎么开展下去呐,上头分派指标下来,可不管他到底怎么完成,若是两年完不成,那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啊! ☆、147.10号一更 村会之后,平山建电厂的消息在潘家村传了开,街头小巷,茶余饭后,男人女人谈论的都是这事。 老潘家巷子口向来是村里人的汇聚地,天热的时候老潘家大门口的几块大石板就是他们的板凳,眼下紧挨年关,天冷也不要紧,一窝蜂的全集在老潘家堂屋里,堂屋面积足够大,长板凳、小板凳足够多,有瓜子花生,还有电视可以看! 虽说潘阳土财主的身份遭人羡慕又嫉妒,但户上户下的街坊邻里们没少承她的情,谁家要是有个困难了,来找潘阳借点钱,潘阳都会借,村里有个什么事,潘阳也能出头,久了,街坊邻里们就比较信服她,大小事都爱来找她出面,农村称之为‘说事’。 眼下堂屋的两扇门关着,屋里铁皮炉子里的火烧得旺,妇女们或站或坐,嘴里嘎嘣嘎嘣磕着瓜子,也有手脚闲不住的,肩上挎了个布袋,里面装着毛线和针织棒,既聊天又不耽误干活。 “不管如何,这事我不能愿意,我山上有两亩田呢,平了山头之后让我全家去喝西北风呐!”二麻子不满发牢骚。 “嘁,你家就两亩地,我家十几口人,将近一半的地都在山上,这要是政策强行下来了,我找谁去哭啊!” “挖煤矿建电厂是好事,可也不能损害人民的利益呀,说是要为集体利益着想,牺牲小我完成大我,那也得看看别人能不能承受得起!” ...... 七嘴八舌,一通牢骚,声音吵得震天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在吵架呢。 二麻子抽了根烟递给潘阳,道,“兆科,你主意多,你说说我们该怎么办?” 潘阳接过烟夹在耳朵上,理了理头绪,道,“上头既然指标都发下来了,再反抗也是无益,上头说平山那就得平山呐,上头不提给补偿的事,我们只能想办法从别的地方捞好处了。” 二麻子眼睛一亮,忙道,“快说说看,能捞到什么好处?” 刚才吵嚷的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都竖着耳朵听潘阳怎么说。 潘阳习惯性从中案长条桌的某个抽屉里拿出潘士告的破作业本和圆珠笔,边在上面罗列边道,“荆山可是我们的宝贝,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是我们的,树是我们栽的,平山的土、石头都是我们的,沿淮河那片的沙也是我们的,这些若是用好了,我们不少赚。” “再细说说。”人群里冒出了个声音催促。 潘阳笑了笑,又道,“既然这些东西都是我们共有的,谁也别想私吞了,从公,要赚我们一起赚。” “必须这样,谁敢摸一下,看我不废了他!” 说话的是村里有名的地头蛇王大壮,身上有使不完的蛮力,一脸横肉,单瞧着就很凶狠,但其实此人最讲理,他若是揍人,那必定揍的是该揍的。 村里另外一个有名的地痞无赖王有银就最怕王大壮,眼下听王大壮这么说,王有银歇了心里的那点小心思,悻悻道,“兆科说得好听,从公,这事怎么到底怎么从公?可别打着从公的旗号,被某些人私吞了。” 王有银说这番话虽然有无赖的嫌疑,但确实也有一定道理,潘阳看了一圈众人,道,“大家先别急,我刚才这么说,只是初步想法,具体怎么做还有待商讨,你们放心,这事肯定由我们一把手士聪出面,这么大一座山,也不是谁想私吞就能吞下去的,这个时候我们必须得齐心协力,都挣都抢,到时候都讨不到好处!” 对于潘家村的村民来说,荆山无疑是个财富,这块大肥肉摆在眼前,哪个不想多吃一口?若是没个合理的方案,过完年开春之后只怕就要乱套啦,不是今天谁家跟谁家干仗了,就是明天谁叫嚣着要砍死谁,与其这样,还不抵拧成一股绳,齐心协力赚钱。 初步这么定之后,接下来的时间可有潘阳忙活的啦,大会小会私人会,开个不停,目的都在商讨怎么整能让所有人收益最大。 比如说,山上是有树,砍了直接卖到木材市场,钱直接到手,省事又方便,可赚的钱就不多,若是经过粗加工,经过精加工呢?那赚的必然要比直接卖了多。 再比如,大石头卖了也不值钱,一卡车也就二三十块,可若是变成石子了呢,能投入到建筑行业、道路桥梁方面,受益远比卖石头大的多。 瞧着潘阳每日早出晚归,为的还是集体利益那点事,潘兆丰抽了个吃晚饭的时间找上潘阳,兄弟两端着碗在廊檐底下说事。 潘兆丰道,“大哥,你为什么把开山的主意说给其他人听呐,山是我们所有人的,大家各凭本事干,如果不说,我们兄弟联合起来,那就能赚大发了。” 旁的不说,碎石厂早就步入了正轨,如果再把洗沙厂给整起来,这二年赚的就足够让他们后半辈子高枕无忧。 闻言,潘阳失声笑道,“你也说是我们所有人共有的,这块肥肉这么大,就是我想吃,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消化掉呐。” 潘兆丰说得倒是轻巧,她要是先带头独干了起来,明年一准出大乱子。 退一万步来讲,她潘阳就是有心想揽活,也不会再带他潘兆丰,她有儿子当帮手,有亲家联合,再拉这个白眼狼入伙,除非潘阳脑子坏掉了才这么干! 无论潘兆丰怎么说,潘阳都持推拒态度,潘兆丰在这碰了一鼻子灰,心下不悦,回去就跟他女人孟广美道,“到时候我们自己干,我不跟村里这帮人合伙,离了他潘兆科,地球还就不转圈了?!” 潘阳才不管他潘兆丰爽不爽,摆在眼前的事该办的还是照常办,忙忙活活就迎来了八六年除夕。 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扫一扫,大年初一拱拱手。 儿孙满堂,事业兴旺,八六年翻八七年的这个年头并无什么意外,老潘家和和睦睦的过了新年,走亲访友,一直持续到破五之后才结束。 翻过十五河冰渐融,山头上已经抽出绿色新芽,潘家村户上户下年前商量的大事也开始执行了起来,按照年前商量好的,由潘士聪做个名誉掌舵人,同时也兼任公证人,把任务划分给不同人,比如砍树加工的事就交给了村里的木匠潘俊发,碎石就经由潘兆科的碎石厂出石,至于洗沙厂,从公账上走账,在加紧建设中,像运土出售这种活,则是安排给了潘士松,别的不说,目前潘家村也就只有他一个会开大卡车,其他人最多会开拖拉机,另所应当,他成了运土小队长。 第100节 恍惚间,这群人又像是回到了七八年没分开单干之前,可是跟以前大不相同的是,现在他们有一颗火热的致富心,人人争上游,不甘落后,当所有麻拧成了一股,韧不可断。 当然其中也有存二心,不愿意合干的,譬如潘兆丰、王有银之类的人,但因大多数人都致力于合干,特别是在尝到了甜头之后,合干的心愈发坚定了起了,少数几人的不满意见就直接被大多数人忽略,不愿意合干是吧,那就干脆让你一点也干不了! 因为开山的事,潘阳对窑厂的事难免力不从心,去市里推销砖还是由她去做,管理窑厂杂事的担子基本全压在了姚宝忠的肩上,初时,潘阳没注意,等她察觉到时,姚宝忠的身体已经垮了。 这个向来给人肩宽壮实感的庄稼汉,猛然间消瘦了许多,潘阳问其原因,姚宝忠只说进来自己胃口不好,心口窝隐隐作疼。 潘阳心里咯噔一下,忙道,“去医院查了吗?吃了药吗?” 干了一辈子农活的庄稼汉,哪里会将心口窝疼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压根没当回事,虽说韩乃云劝了他几次,让他去医院看看,姚宝忠耐不过他女人的唠叨,就去乡卫生站做了‘检查’,结果什么病也没查出来,医生说他是饥一顿饱一顿给闹腾的,开点管胃的药吃了就行。 医生都说没事了,那指定就是没事,往后去韩乃云再念叨他,姚宝忠就拿医生的话来堵她嘴,尽管吃了管胃的药之后,姚宝忠的心口窝还是时有作痛,但他仍然像过去一样忙活窑厂的事忙活个不停,他亲家忙得无暇分身,此时他若是无病呻.吟,反倒显得做人不厚道。 姚宝忠对自己的身体不放在心上,久了,使得家里对他的病也就麻木了,以为真的像姚宝忠说得那样,医生说没什么大事。 再说,能有什么大事呢?一辈子就出几次头疼脑热的老农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能有什么大事,因为他们对疾病的概念还停留在头疼脑热上,何况像姚宝忠这样健壮的,还能抗不过去? 眼瞅着姚宝忠消瘦了这么多,这还叫没事? 潘阳坚持道,“宝忠大哥,乡里的卫生站技术有限,你还是去市里大医院用仪器好好查查吧,可不能把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呐。” 潘阳也不清楚她外公到底是因为什么去世的,就连她妈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毛病,反正就是不行了,虽说她重生到这里之后,很多事也不是由原来的轨迹发展,可潘阳还是担心,如果按着以前的轨迹,她外公去世的时间也就在这两年。 想着看个病还要折腾到市里,姚宝忠就一阵头疼,他和韩乃云大字不识一个,进了大医院就晕头转向,报告单什么都看不懂,对这些无法掌控的,不由得就畏惧。 姚宝忠推脱道,“再等等吧,等闲了下来再去医院查查,眼下这么忙,哪走得开人呐。” 姚宝忠的三个儿子,只有大儿子成了家,两个小儿子一个十五岁,一个十岁,都不能主事,本来姚宝忠可以让他大儿子陪他去大医院,但他孙子这段时间吃坏东西又拉又吐,他大儿子跟大媳妇天天领孩子去卫生站挂盐水瓶,姚宝忠哪还能长得开口让他大儿子陪同呐。 像是察觉到了姚宝忠的个人‘困难’,潘阳道,“明天我正好去市里办事,我领你去医院看看。” 姚宝忠愣了下,这才应声道,“也...也成,那我明天跟祺田交代下,让他来窑厂看一天。” 隔日,两人一大早就搭乘班车赶往市里,其实潘阳来市里哪有什么事要办,她就是放心不下,才找借口领她外公过来查查的。 挂号,就诊,检查,一通下来,就快中午了,好在这个点医生都还没下班,给姚宝忠看病的是个年纪跟他们差不多大的老医生,姓吴。 吴医生把潘阳叫了进来,神色有些凝重,对潘阳道,“啊呀,结果不好啊,还得进一步活检才能确诊。” 潘阳好歹在医疗系统工作过,愣了下,追问道,“那初步诊断是什么病?” 吴医生道,“像是胃癌。” ☆、148.10号二更 打开门诊室的办公门,潘阳脑子木木的,仍未能消化刚才的讯息,拖着两腿出来,姚宝忠就在门诊外边的等候长椅上坐着,瞧见潘阳出来了,没注意看她脸上凝重的神色,只是好奇的问道,“你两说啥了,怎么还神神秘秘的啊。” 瞅着姚宝忠乐呵呵的脸,潘阳赶紧调整了情绪,扯出个笑,对姚宝忠道,“没事,医生就是看你舍不得花钱,这才让我劝劝你,说他们有种治疗法子能把你的病去根,只不过要从你嗓子里插根管,人要遭点罪。” 姚宝忠一直不想来大医院检查,老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干了大半辈子农活,来一趟医院就能整掉不少钱,确实是心疼钱呐。 眼下听潘阳这么说,姚宝忠嘿嘿笑了,不在乎遭罪不遭罪,而是问道,“遭点罪倒是不怕...你说的那个管子...得多少钱呐。” 这一早上又是检查又是化验的,姚宝忠可没少花钱,这还没拿药呢,还得朝嗓子眼里插个管子呐... 潘阳瞎扯淡道,“反正要不了几个钱,走,我们开个单子去做一下。” 说着,潘阳不容他拒绝,直接做主给姚宝忠做了活检取病理,这一通插管,可把姚宝忠给折腾的不行,饶是他向来不把吃苦当回事的人,也给整怕了,遭老大罪了。 关键姚宝忠还整不明白,插跟管子进嗓子眼里,就能把自己病给治好了? 不过姚宝忠向来相信潘阳,潘阳说能治病那就是能治! 取完病理之后,工作人员告诉潘阳,一周之后才能出结果。 姚宝忠没听清,只是问潘阳道,“大兄弟,行了吧,我们家去?” 潘阳忙道,“让医生再给你开点药带家去吃。” 姚宝忠疑惑道,“你不是说那根管子插到嗓子眼里就能治根了吗?为啥还要再拿药?” 潘阳强笑道,“那不是希望你恢复的更快一些,再吃点药调养调养。” 姚宝忠心疼药钱,拍胸脯道,“像我这身强体壮的人,要吃什么药调养,不用吃,回家吃点大肉喝点肉汤,养几天就能好!” 潘阳哪能任着他的性子来,半强制性的做主,让医生给开了药,这一通折腾,等赶回乡里时,天就已经黑了。 从乡里下了车,姚宝忠猛地拍大腿,懊恼道,“大兄弟,你不是今天是去市里办事的吗,看我,竟把你事给耽搁了!” 潘阳没跟他说自己是专门领他去看病的,怕加重他心里负担,只是道,“不碍事不碍事,明天我再去一趟就成。” 闻言,姚宝忠这才放心了些,两人在乡里分开,潘阳原本想跟姚宝忠一块去趟姚家村,可转念一想,自己若是太过殷勤,指不定就让姚宝忠起了疑心,只能按捺住,找个姚宝忠不在家的时段去跟韩乃云说一声。 从乡里到家,天就全黑了,潘阳还没进家门呢,就听见家里一通吵嚷,院子里挤的全是街坊邻居,村里有名的地痞王有银正跳着脚,叫嚣着要跟她家老三干仗。 王有银想干仗,潘士松也不是个吃素的人,王有银在他面前一阵指鼻子叫骂,如果不是街坊邻居拦着,潘士松早就冲上去把他揍个半死! 如今平山头正在如火如荼进行着,村里像王有银这样不服从潘士聪,不想跟大家一块干的人,碎石没有场地,洗沙场没有资金开展,就只能开拖拉机上山挖土卖土。 卖土这块一直由潘士松在当小队长,王有银这么做,无疑是在跟潘家村所有人作对,必须禁止,当然禁止的手段无疑是动粗,都是大老爷们,几言不合就干仗,那是常有的事。 潘士松他们人多,王有银吃了亏哪能服气,当即就闹到了老潘家,嚷着潘士松把他哪里哪里打坏了,叫嚣着让潘士松赔偿他,潘士松多烈的一人呐,压根不睬他,不仅不睬他,烦了还得往死里揍他! 姚宝忠的事就已经够潘阳烦的了,眼下潘阳刚进家门,就被王有银一把捉住了胳膊,另一只手指着潘士松道,“潘兆科,你家老三今天下午可是把脑门子上砸了个包,我现在头晕着呢,你看这事怎么着吧,明个必须带我去医院查查,如果砸坏了脑子,你们就等着赔偿吧!” 王有银话音刚落,潘士松气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想要赔偿?门都没有!” 王有地的事已经里里外外坑了老潘家五千块钱了,现在王有银还想效仿,怎么地?看她老潘家人好欺负是吧! 甩开王有银的爪子,潘阳面无表情道,“你把我潘兆科当什么人了,阿猫阿狗都想来撕一块肉?想撕也得掂量掂量有没有那个本事!” 闻言,王有银脸色一变,叫嚷道,“潘兆科你什么意思,打了人想赖账是吧?” 潘阳不客气道,“就是想赖账,你能把我怎么样?” 潘阳这一连两句话可把王有银噎得够呛,还没想抬手揍人,就给街坊邻居拉偏架拽住了,两手都给钳制住,王有银气得骂道,“潘兆科,你奶奶个熊,女人养的杂碎,仗着有几个臭钱就欺负人是吧,有种你给我等着!” 潘阳给气乐了,道,“我就在这等着,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给怎么着,我就是仗着有几个臭钱,就欺负你了,怎么着?有本事放马过来,没本事就给我有多远滚多远,以后别让我看见你踏进我老潘家大门一步,看见一次我揍一次!” 潘阳阴了脸,“给我滚!” 瞅着这一院子的人都跟潘兆科是一丘之貉,王有银掂量自己今天也讨不到什么好处了,伸手指着潘阳,吐了口唾沫,狠狠道,“潘兆科你有种,你给我等着!” 眼见王有银逃窜似的出了老潘家大门,二麻子呸了一声,骂了声狗杂碎,道,“要不是碍着王有田,我他妈早揍他了,明明从一个娘肚子里钻出来,竟生出这种狗东西!” 好歹王有田现在是县里的大官了,哪怕村里人大都憎恶王有银,却也不敢将他怎么着,毕竟有王有田在那儿,他们也怕被穿小鞋。 要搁着平时,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潘阳也不会跟王有银呛声,只是她今天气不顺,要怪只怪王有银撞枪口上了,这会儿任谁烦到她,潘阳都不给好脸子! 王有银走之后,大家见无事,也都各自散了开,老潘家院子里又清净了下来,眼下家里也就张学兰和潘士松在,姚祺妹在家带孩子,今天没过来。 瞧着潘阳的脸色有些差,张学兰只当是被王有银给气的,出声劝慰道,“这种无赖,我们就把他当个屁,放了就好,可别为这种人气着自己,不值当。” 潘阳一屁股坐在了二层石台阶上,长长的叹了口气,不提王有银的事,只是道,“我今天领宝忠大哥去医院了。” 去医院这事潘阳头一天跟张学兰提过,张学兰是知道的,眼下听潘阳主动提,张学兰道,“查的怎么样?亲家最近实在是瘦了好些...“ 这事潘阳只知会过张学兰,潘士松和姚祺妹都还不知道,眼下听潘阳这么说,潘士松讶道,“结果怎么样?” 潘士松知道他老丈人最近一直在吃管心口窝疼的药,却没想到已经严重到要去大医院做检查了,想到他老丈人已经瘦得高耸的颧骨,潘士松眉头皱得死紧。 潘阳唉了一声,道,“医生初步诊断是胃癌。” 癌症这个词,张学兰还是头一次听说,不怪她不知道,这年头,村里户上户下也没见谁得这种病,更不知道那是会是死人的病。 张学兰不清楚,潘士松可是听别人提起过,当下脸色变了,慌道,“有说还能活多久?” 闻言,张学兰大惊,“这病会死人?” 潘阳沉默的点了点头。 张学兰一屁股也坐在了二层石台阶上,抛开亲家不谈,潘家、姚家多年的交情了,乍听到这个消息,张学兰心里头挺不是滋味的,半响方才感慨道,“亲家是个好人呐...” 谁说不是呐,潘阳是打心底喜欢她这个外公,别的不说,就他这憨厚踏实的性子,以后是再也碰不着这样的人了。 张学兰又道,“韩乃云那边,你跟她说了吗?” 潘阳道,“这么短的时间,哪来得及讲。” 说着,潘阳看向眉头紧皱的潘士松,道,“小妹那儿,你暂时先别跟她提,等确定了再说。” 说是不让潘士松跟姚祺妹讲,可这事搁在他心里也搁不住,那点情绪全显示在了脸上,好歹姚祺妹跟他一块长大,还能看不出潘士松心里藏着事? 再三逼问之下,潘士松才支吾把姚宝忠的事跟姚祺妹说了,姚祺妹顿时就红了眼眶,把潘士松的手捏得死紧,急声道,“我娘他们都知道了吗?” 潘士松点头,道,“我阿哒应该告诉他们了。” 现在除了姚宝忠自己,应该所有人都知道这事了,姚宝忠也不是傻子,瞒他一天两天还成,久了还能察觉不出来? 就说韩乃云好了,先是强制他,不允许他再去窑厂上工,让他每天在家吃药养着,姚宝忠干了大半辈子活了,哪能闲得住啊,急得上火,偷摸去了两回,回来之后韩乃云还跟他生气。 姚宝忠苦笑道,“窑厂这么忙,我哪能不管呐,我们还指着它挣钱养家呢!” 韩乃云当即红了眼眶,别开身恼道,“挣这么多钱做什么,你先把自己养好了再说,那钱我们不挣了!” 不挣就不挣吧,姚宝忠彻底闲赋在了家。更叫他奇怪的是,他大闺女和小闺女三天两头往家跑一趟,拎这个吃的给他,买那个东西给他补身体,姚宝忠欣慰之余,又不免在心里嘀咕。 难不成我还真得了什么大病嘛... 不管姚宝忠认不认,他的身体到底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哪怕不停的吃着药,也不见好,赶着农忙那两天,甚至还吐了血,这个自认身体强健的庄稼汉终于倒下了,不得不开始接受一个事实,他是真的不行了,哪怕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病。 一家之主倒下,可让老姚家人慌了神,姚祺田还不够成熟,主不了事,冬小麦还在地里搁着没收完,他媳妇潘广玲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又怀上了二胎,又摊上他阿哒...唉,没一样不让人操心的! 姚祺田当即找到潘士松,舅哥妹婿两人当即把姚宝忠送去市里,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远没有三十年后高,没什么好的手段,只能靠保守治疗,尽可能延缓生命,或者换句话来说,就是给予临终关怀。 姚家上下没了主事人哪能行,潘阳做主,张罗全家人集体出工,把姚家的冬小麦一块收割了,窑厂的事由她打理,至于姚家的家务事,就让潘广玲一人操持。 眼下姚宝忠在医院住院,姚祺妹跟着过去了,就住在医院伺候她阿哒,孩子自然就丢在了家里让张学兰带着。 正赶着农忙季,孩子说是给张学兰带,其实也就是搁在家里放养,潘士告他们放了农忙假,他一个人屁股后头跟了六个萝卜头,小潘阳一个,还有潘燕姐弟两,加上潘盈姐弟三个... 九岁的潘士告还算懂事,白日里家里大人都去赶着收庄稼,他在家看几个孩子,顺带还能把饭做出来,不过你指望一个九岁大的孩子能做出个什么花样来,那是没可能了,能下个面条就不错了! 通常是潘士告在锅灶上,五六岁大的潘盈坐炉膛口烧柴禾,厨房里再围着一排萝卜头蹲着。 当然,这群萝卜头里肯定是没有小潘阳了,毕竟她身体里住着‘潘兆科’,举止之间大人味十足。 只是哪怕潘兆科内心再老成,外表仍旧还是个一岁半的小奶娃,连王家美他儿子潘耀武都比她大,两个差不多大的孩子搁在一块,大她一个月的潘耀武总想招惹她,跟她干仗。 对此,潘兆科初时采取不理会态度,惹烦了他,才会伸手推两下潘耀武。 要知道,潘耀武可是有姐姐傍身的人,潘燕看她弟弟受欺负了,心里哪能过得去,自然要帮着她弟弟去修理潘兆科。 第101节 说来也是正赶上了,早上张学兰匆匆洗了衣裳再去的田里,大铁盆满满一盆的凉水就搁在压井旁,潘燕连着推攘了潘兆科几下,潘兆科那点小身体哪禁得住推攘呐,直接就被潘燕给推进了大铁盆里,连着呛了几口水。 可把潘兆科气得够呛,奶奶的,爷落平阳被孙欺,他潘兆科这是养了什么龟孙子啊! ☆、149.11号已更新 冷不丁被这么一‘吓’,潘兆科当天下午就发了烧,张学兰从地里回来,瞧着他恹巴巴的,没了平时的狗腿劲,不由把潘兆科揽在了怀里,经验老道的把手往他额头上探,嘴里道了声,“乖乖,怎么发烧了!” 潘盈立马指着潘燕姐弟两告状,“奶奶,怪潘燕,好好的把妹妹推到了大盆里...” 张学兰顿时火气就上来了,脱了鞋底子朝潘燕甩去,气得骂道,“不省心的东西,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提起这个潘燕,张学兰就一个脑袋两个大,同样是孙女,老二家的怎么就这么不讨喜呢,不合群还非要争强,最淘气最惹事的就她姐弟两,还不能打不能骂,回头就立马跟王家美告状,王家美那人又是个拎不清的,不能让她家闺女儿子吃一点亏,哪怕教训的人是张学兰都不成,也得过来跟她闹。 眼下潘燕挨了骂,瘪瘪嘴,一把扯过她弟弟,大声道,“走,我们回家,以后都不在这玩了!” 张学兰更气了,道,“走就走,省得胀我眼珠子,你个龟孙子...” 张学兰骂骂咧咧了几声,没敢再打岔,当即抱着潘兆科,去村里的赤脚医生那里拿退烧药,一通折腾后,张学兰饭还没来得及烧,天就已经全黑了,潘阳他们也从地里放工回来了。 张学兰招呼秀英,让她烧晚饭,自己又探了探潘兆科的额头,烧一点没退,药也不好使。 张学兰对正在压井口洗手的潘阳道,“你去王婆子家把王婆子找来,给丫头竖个筷子,可别是招了什么邪气。” 农村有竖筷子这一说法,一般家里小孩若是发烧吃药好不了,就会想别的招数,最常用的就是竖筷子,通常认为可以驱邪气。 潘阳以前听她妈讲过,说她小时候经常竖筷子,每次发烧,只要竖筷子烧立马就能退,潘阳是没亲眼见识过这东西,不过应该是有效,否则也不会这么多人都用这个土办法。 潘阳匆匆去了王婆子家一趟,再回来时,王婆子跟在潘阳后尾随而入,进门就指挥道,“学兰,你去张罗东西。” 张学兰是个迷信人,平时没少跟王婆子打交道,把王婆子竖筷子那一套其实已经学了七七八八,只是张学兰深信竖筷子这东西得有第三只眼,像她这样的庸人,还是差距太远。 张学兰驾轻就熟的准备竖筷子的东西,染了红颜色的筷子一根,粗瓷碗里倒一点水,没过碗底即可,此外还得准备一把面粉,白酒,还有纸钱。 家里没有纸钱,张学兰又吆喝潘阳,让她去杂货铺拿半刀纸钱回来。 潘阳还是头一次见这种事,不由好奇,转而使唤潘士告去拿。 瞧见张学兰把潘兆科抱进了堂屋,潘阳后脚也跟了进去,竖筷子时要避免吵闹,老潘家其他人都被王婆子哄了出去,全给关在了外头。 要说竖筷子的流程,村里的老婆娘们几乎都知道,可要真论道行,谁也比不过王婆子,自称是开了第三只眼,嘴里念念有声,似乎在跟屋里的某样东西对话,神神叨叨了一阵,突然把筷子往碗里一放,染了红颜色的筷子几乎是沾水即竖。 王婆子又嘀咕了一阵,把手里白面粉往竖起的筷子上用力一洒,筷子倒下的同时,立马将纸钱搁在蜡烛上点燃,提着燃烧的纸钱绕潘兆科一圈。 潘兆科被潘阳抱在怀里,王婆子绕了两圈后,咦了一声,突然将视线放在潘阳身上,眼神凌厉,像是要透过潘阳看到什么东西,愣是把潘阳吓得一哆嗦。 讲真,潘阳潜意识里就挺畏惧王婆子的,平时村里的街坊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唯有王婆子,潘阳是能避则避,要说到底为什么,她也搞不懂,可能是出于一种自我保护。 直到纸钱燃烧尽,王婆子才恢复成了‘正常人’,也不翻白眼了,也不神神叨叨了,多少令潘阳又放松了下来,可是下一秒王婆子却对着她喊了一声,“潘阳?” 眼里有疑惑,有惊讶,有不确定。 潘阳顿时一个激灵,半响都没吭声,强自镇定,只当是没听见王婆子的话。 王婆子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而对张学兰道,“学兰呐,你家这屋子摆设不好,阴气重,像靠窗户口那儿,堆这么多东西干什么,赶紧给收拾了,省得藏东西。” 说着,王婆子又将视线放在了潘阳身上,道,“还有你家兆科,大男人家阴气重,可不是好事,近来要防小人呐!” 只要是王婆子说的,张学兰都不疑有他,等王婆子走之后,张学兰饭都顾不上吃,赶紧把西头间窗户底下的东西都给收拾了。 窗户底下搁东西,这是张学兰以前留下的习惯,雨布、麻袋、蛇皮袋还有家里的口粮等,都快把窗户给遮住了,张学兰一通忙活,总算把窗户底下的东西给收拾了干净。 收拾这堆破烂时,什么弹珠啊,弹弓啊还有铁钩子之类的东西都翻了出来,不用说,指定都是潘士告干的好事,还扫出了个小人模样的东西,张学兰瞅了一眼,没在意,合着弹珠弹弓等东西,全都扔进了藤框里。 还别说,真就这么神,竖完筷子之后,潘兆科没一会儿就退烧了,秀英已经吃了晚饭,把潘兆科接了过去抱着,让公婆去吃,嘴里止不住道,“这王婆子,还真有两把刷子!” 张学兰盛了碗稀饭,一屁股坐在了二层石台阶上,头也不抬道,“可不就是,她要是真糊弄人,成天还这么多人来找她?” 别说在潘家村了,王婆子的名气只怕都传到了市外,本地的外来的,找王婆子的人可多着呢。 不管如何,张学兰可算是舒了口气,想到王婆子说潘阳的话,张学兰忍不住道,“兆科啊,要不让王婆子找个时间也给你破一破?” 潘阳摇头,忙道,“好好的,我找她破什么,你可别瞎折腾,家里事都够多的了,我可没那个时间...” 闻言,张学兰欲言又止,仍旧不放心叮嘱道,“那你注意点,最近可别再得罪人了。” 土财主平时干得就是谋财的事,利益当先,得罪人那是必然的,可若是因为怕得罪人就畏手畏脚,那潘阳就什么也不用干了,成天窝在家里什么人都不得罪。 起初两天潘阳还会把这事搁在心上,忙忙活活没几天,早把这事抛在了脑后,该谋财的继续谋财,至于得罪人,小人多了去,成天疑神疑鬼还不得成神经病? 冬小麦收割完之后,潘阳得空去市里看望姚宝忠,那个原本健壮的庄稼汉已经快瘦成了一把骨头,原本就大的双眼,此时更如铜铃一般可怕。 瞧见潘阳来了,姚宝忠挣扎要起来,对潘阳道,“大兄弟呐,你快劝劝他们,让我出院家去吧,在这遭罪呐,我就是死也不想死在这儿...” 姚宝忠话音刚落,未待潘阳说话,韩乃云就瞪眼道,“浑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你不好好治,哪能快点好!” 姚宝忠嘿嘿笑了下,叹气道,“哎呀,你们就别瞒我啦,我大概也知道我是什么病啦,人各有命,我能混成现在这样,没白活,我知足啦。” 姚宝忠这份临终前的霍达,叫潘阳止不住红了眼眶,别开眼把压下这股泪意,再扭回头,笑着劝慰道,“你好好在这治,家里的事都有我呐,有我在你还不放心?保管把什么事都整得好好的!” 姚宝忠连连点头道,“放心,我当然放心。” 说着,他扫了一眼在病床前守着的这些人,他女人韩乃云打从他住院起,就天天守在这了,衣不解带的伺候他吃喝拉撒,还有他两个闺女和大儿子,轮流来...家里两个小儿子还在上学,还有儿媳妇,二孩都快生了... 他哪有心思还待在这儿呐! 姚宝忠现在没别的祈求,只是希望能熬到他大媳妇生,让他再见见老姚家后代,这就足够了! 不管姚宝忠有多看得开,终究还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大约是将临终之人能察觉到自己所剩日子无多,不管老姚家人同不同意,姚宝忠都强烈要求回家,盐水瓶子也不打了,意志坚定的拒绝治疗。 最终还是韩乃云做了主,擦了擦眼泪,松口道,“回去就回去吧,走,我们家去。” 姚宝忠回来的当天,半夜里就悄无声息的走了,他终究是没能等到大儿媳生产... 当天夜里姚祺田就放了一挂短炮,一夜之间老姚家里外皆挂上了白孝,从生产队借的大喇叭放着哀乐,向所有人通知姚宝忠走的消息。 和姚宝忠沾亲带故的,几乎悉数到场。 除却老潘家大房以外,二房、三房都该安排一个人去吊丧,办丧事不比喜事,喜事可以不到场,但丧事必须得到。 二房跟大房向来不合,朱秀芝又是能孬熊就孬的人,潘阳去通知,这女人想都没想,就道,“不去,都哪门子亲戚了,还让我们去!” 去了不要添礼钱呐。 朱秀芝这番话可把潘阳气得牙疼,先头没多久,朱秀芝她老子去世,大房这边可是她去吊丧的,当时除了添礼,还拎了火纸和两床被面,现在可倒好! 潘阳也不给她好脸了,指着朱秀芝面门就道,“以后再踏进我大房半步,腿都给你打断了!” 朱秀芝悻悻道,“不去就不去,谁还乐意跟你沾边呐!” 二房不去,轮着三房,曾经跟他们一块合伙的潘兆丰却道,“大哥,我明天正好有事,去不了啦,要不我把钱给你,你给我带去?” ☆、150.完结章 因为平山头的事,潘兆丰对他这个大哥心存不满,总觉得他大哥是故意的,好好的点子,非要带着全村人一块挣钱,跟他一块干多好?大把的钱进他们裤口袋里,犯得着去拉扯一帮不相干的人? 还有姚宝忠,他大哥对姚宝忠未免也太好了,他才是潘兆科的亲兄弟呐,胳膊肘总想着往外拐,把他放在眼里了吗? 死了好,他才没那个闲工夫去吊丧,有时间宁可在家睡大觉! 潘兆房两口子不去就算了,潘阳没想到潘兆丰居然也不愿意去,不管怎么说,好歹他们三个是合伙干了几年呐,就算中间闹过不愉快,同吃苦共患难的情分在那儿搁着呢。 潘兆丰的态度才真叫潘阳心寒,盯着潘兆丰半响没说话。 把潘兆丰都给盯毛了,有些心虚的撇开眼,道,“大哥,我得去市里一趟签订单。” 言下之意,没事你就可以走了。 潘阳不觉点头,长吁一口气道,“潘兆丰,你知道我干过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或许是潘阳的眼神太过凌厉,潘兆丰不敢对视,也不吭声。 潘阳逐字逐句道,“当初我是给猪油糊了心才会带你一块干窑厂。” 潘兆丰顿时不服,道,“大哥,你话不能这么说吧。” 潘阳两眼一瞪,忍了半天的火气终究是没压下去,指着潘兆丰的面门道,“你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我希望你有种点,从今往后都别再来找我。” 说完,深吸了两口气,不再看潘兆丰,掉头就走。 等潘阳走远了,孟广美才从家里出来,问潘兆丰道,“兆丰,你说你不去吊丧,你大哥有说什么没?” 盯着潘阳的背影,潘兆丰面色铁青,半响狠狠唾了口唾沫,咬牙道,“潘兆科,你给我等着,我看你还能狂多久!” 报丧、吊丧、出殡、安葬,从头七烧到五七,姚宝忠的丧事算是告一段落了,姚家人仍旧沉浸在悲伤中没缓和过来,这种时候我们无法说任何安慰的话,只能尽可能帮助当事人从这段灰蒙的经历中走出来。 姚宝忠临终前的托付潘阳不敢忘,窑厂和碎石厂都有姚宝忠的份子,姚宝忠不在了,潘阳理应把他的大儿子姚祺田尽快培养起来,接替姚宝忠的位置。 还有姚宝忠的两个小儿子,是姚宝忠最放心不下的,潘阳也跟他保证过,只要她在一天,就会好好领着他们干一天。 八月初,姚祺田的媳妇潘广玲在乡卫生站又生了个男孩,小生命的到来多少冲淡了些悲伤的气氛。就连多日不见笑脸的韩乃云都难得露出了笑容来,抱着刚出生的小奶娃,笑得偷偷抹眼泪。 可惜了,她男人要是还在,这时候一准该快活极了。 潘广玲天不亮把孩子生下来的,天刚放亮,姚祺田就骑上自行车挨家挨户报喜了,先是他老丈母娘家,再来是老潘家。 老姚家又来了个男孩,确实是大喜事,张学兰笑道,“祺田,跟你娘说一声,七天时我们都过去,好好热闹热闹,劝劝你娘,让她想开点。” 姚祺田哎了一声,道,“婶放心,我会劝劝我娘的。” 他们这边的习俗闺女出生十二天办酒,小子出生七天办酒,撇开老潘家、老姚家这么些年的交情不谈,单就姚祺妹这层关系在,他们也都该去给刚出生的小子热闹热闹。 不图收多少礼钱,就图个人气旺好彩头。 办酒这天,潘广玲娘家人,加上老潘家一家,约莫有二十几口人,潘士松开了拖拉机,把人和准备送的东西全给拉了过去,至于潘阳,她还不知道办酒的具体时间,这几天碎石厂的机器总是出故障,她白天在厂里的看守室随便烧两口饭对付过去,夜里就睡在碎石厂,有什么问题都能及时处理。 临着去老姚家前,张学兰道,“还有你阿哒呢,天天不着家,我还没跟他说。” 张学兰话音刚落,潘士告就道,“娘,等我放学了,骑车去碎石厂,我跟阿哒一块过去。” 潘士告上午还得去上课,中午放学才能过去。 张学兰想了想,叮嘱道,“那你注意点道上来往的车知道吗?” 潘士告道,“娘你就放心吧,现在又不没赶上农忙,你看道上有几辆车,都是自行车还差不多!” 潘士告说得也是,这个年代哪有那么多车辆,除非农忙季节路上能碰到拖拉机,平时大马路上要么是步行往来的人,要么是自行车。 张学兰又叮嘱了几句才放心的让潘士告去碎石厂。 第102节 中午放学之后,潘士告背着斜挎书包飞快的往家跑,都已经十一点了,他得赶紧去碎石厂跟他阿哒一块去姚家村。 同潘士告一块放学的还有广臣老娘老二家的小子潘士钟,等会儿也要骑自行车去姚家村,潘广玲可是他亲姑,他必须得去。 潘士钟先回家推了自行车,看潘士告还没走,进来催催他。 潘士告肚子饿了,从菜橱里扒出早上吃剩的馍馍头,咬在嘴里,先吃几口垫垫肚子,潘士钟就坐在堂屋的绷床上,顺手拿了个东西在手里抛着玩。 “潘士告,你快点呐,再磨叽都该开席了...” “知道了,知道了...诶,你手里拿的那是什么,谁让你乱拿我东西的...” 潘士告一把将潘士钟手里的小铜人夺了过来,揣进了自己小褂口袋里。 潘士钟撇撇嘴道,“嘁,这么小气。” 潘士告从菜橱里又拿了块馍馍头,递给潘士钟,嘴里道,“你知道什么,这可是个好东西,我也是才发现的,也不知道我娘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给扒拉出来的,搞不好是我祖上留下的宝贝。” 潘士钟翻翻白眼,道,“就吹牛吧,一个破小人,还什么宝贝,唬弄我呢!” 潘士告道,“爱信不信,你快点,还说我磨叽,快走啊...” 碎石厂在荆山西,出了潘家村,潘士钟直接往南走先去姚家村,潘士告则要先骑到碎石厂,再从山脚绕到姚家村。 此时碎石厂的老虎机还在嗡嗡运行,从虎嘴里不停吐出石头子,沿着传输带往地上运输,出石口站了潘家村两个庄稼汉,一左一右,手里拿着铁锹,不停的往小四轮车厢挥舞,来一车装一车。 轰隆隆的机器响,和溅到地上的石头子啪啪作响,老虎嘴口方圆五米以内不准进人,工地上人顶一个安全帽,此时哪怕天气炎热,潘阳也不准他们摘下帽子,一旦发现,严厉处罚,轻则扣钱,重则开除,王有地事件虽然已过去许久,潘阳也不允许类似意外再发生。 老虎机的传输带又出了问题,传输带慢腾腾跟快作古的死老婆子一般,光运作就是输送不了石头子,虎嘴口的石头子已经满了出来,不停往下面喷溅石头子,跟下石头雨似的,因为碎石的效果不佳,还有大石块往下掉。 王大壮在老虎机顶往下大喊道,“兆科,又出了问题,传输带松了,一截卡在机身里!” 潘阳仰头指挥吼道,“立刻把电源切了!” 经验老道的人都会知道,切断电源的那一刻,传输带会有一个向外向内的惯性,这个时候吐出的石头子最多,王大壮站在老虎机顶,看不清下面有没有人了,只能扯着嗓门嘶吼道,“都撤开,一边去,我要关闸了!” 潘阳来回在巡视,指挥机身周围的人撤开,她刚想回搭建的简易凉棚里,猛然发现距她不远处潘士告正骑着自行车飞快的朝她奔来,嘴里还大声喊着,“阿哒,娘让我来喊你一块去姚家村...” 此时潘阳的耳边已经听不到任何东西,因为潘士告的头顶就是老虎机嘴口,一块大石头正摇摇欲坠。 潘阳立刻箭一般窜过去,连喊一声的时间都来不及,直接把潘士告连人带车推了一边去,在她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块大石头就啪啦一声砸了下来。 潘阳只感觉到脸一热,什么东西源源不断的顺着她的脸往下流,耳边只听得潘士告一声惊哭,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众人一看潘阳倒在血泊中,惊叫一声赶紧围了过来,王大壮直接把满脸血糊的潘阳背了起来,嘶吼道,“都还愣着做什么,二麻子,你赶紧去把小四轮开过来,送医院呐!” 平荆山这么久,潘家村的男人们日日在一块干活,有钱大家一块挣,但大家心里还是最感激潘兆科,因为不是她出这个点子,他们的光景也不会越过越好,单从今年开春算起,他们挣的钱就比去年翻了一倍还多,全赖潘兆科找出路,领着他们一块干呐。 若是此时没了潘兆科,他们无疑是失了主心骨,日后谁还天天守着碎石厂,谁还一趟又一趟去市里找点推销他们的河沙和石头子呐! 王大壮背着潘阳快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早已吓傻了的潘士告,呵了一声道,“快回去通知你娘他们!” 潘士告这才如梦初醒,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此时这个不过九岁的孩子脑子已经麻木了,只能听从指令,脑子里只有一个认知。 去姚家村,通知他娘,他哥,他嫂子... 此时的老姚家已经挤满了一屋子人,都是来恭贺的,如今家里主事人变成了姚祺田,他虽生涩,但也在尽量挑起家里的单子,快到十二点了,姚祺田开始安排来客入席。 男人安排一桌,有酒有烟,女眷安排在一块,有饮料有瓜子糖果。 刚上的瓜子糖果让几个孩子一抢而光,张学兰得空问了潘士钟一嘴,道,“士钟,你来的时候小告去碎石厂喊他阿哒了吗?” 潘士钟嘴里的瓜子嗑得嘎嘣嘎嘣响,道,“早去了,估计他和大爷这会儿也该来了。” 张学兰伸脑袋朝外面望了望,还是没个人影,扭头对跟她坐一块的姚祺妹道,“小妹我去看看,都什么时候了,你阿哒他们怎么还没到呐。” 姚祺妹怀抱着小潘阳,眼下注意力都放在了她闺女身上,小东西才睡了一觉,怎么又打起了瞌睡。 姚祺妹干脆把小潘阳抱进她娘屋里,让小东西睡一会,等醒了再喂她饭。 张学兰刚跨出门,远远的就瞧见潘士告骑车朝她冲过来了,没瞧见她男人,张学兰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无端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娘,我阿哒出事了,满脸是血...” 潘士告哽咽着说完,哇一声就哭了,刚才那一幕实在是把眼前这个才九岁大的孩子吓坏了,此时见着他娘了,才敢把心里的恐慌宣泄出来。 这么大的石头块砸下来,潘阳的伤势无疑是严重而致命的,市医院的医疗水平已经无法诊治,救护车马不停蹄直接将之转院送到了临省的省城医院。 至于为什么没送到本省省会,一来省会距离更遥远,二来临省的医疗水平更先进。 当然,单凭潘阳这个无名小卒,不足以让医院大动干戈送人去临省,全赖以程久杰动用了关系才得以让院方毫不迟疑的立刻转院。 第二天下午,潘兆科慢慢恢复了知觉,试图睁开眼睛,可眼睛上蒙了东西,什么也看不见,无尽的疼痛在全身走窜似的蔓延,不知道源头在哪里。 潘兆科有些吃力的回想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明明记得自己是睡在韩乃云的床上,怎么转眼间就两眼发黑,浑身疼痛了起来? 哪怕此时他看不见,也能察觉到,他所处的地方一定是医院。 下一刻,一个想发猛然窜进了潘兆科的脑子里,他意识模糊的想着,可能他又回来了... 再次醒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潘兆科刚动了动手,下一秒立马就被握住了。 “兆科,你感觉怎么样?” “学兰?” “嗯,是我,是我。” 张学兰的鼻音很重。 “学兰,我回来了...” “嗯,我知道...”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