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案调查科(1、2)》 第1节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尸案调查科 作者:九滴水 内容简介: 河流上游漂来两具无名浮尸,怎样确定死者身份缉获凶手? 高速公路一侧惊现11个碎尸麻包,受害人头部遭油泼毁容,车流人海中如何锁定真凶? 偏远豆腐村,一个疑点重重的上吊身亡现场,死者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 深夜无人的高粱地,摩的司机被劫杀,凶手临时起意怎么破? 夜晚的盘山公路,行驶中的车主被一枪狙杀,看似无解的凶案怎样在现场找到线索? 痕迹检验师九滴水,技术推理侦破凶杀七宗罪! 他人见血腥凶杀,我们解死亡密码! 作者简介: 九滴水,某公安局刑事技术室痕迹检验师。习于凶案现场调查,他人见血腥凶杀,我们解死亡密码。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坚信罪恶触物留痕,秋毫之末即是正义所在。 精彩书评: ★一名基层的刑事技术民警,每天要出勘十数起甚至数十起刑事案件现场,每年也会出勘十余起命案现场。这本书的一则则故事,都是在这种奔波、征战中积累而来。这一本厚重的小说,倾尽了九滴水这两年的心血。 ——《尸语者》作者法医秦明 ★一线刑事技术警察笔下的悬疑犯罪小说,故事真实、有料,透着技术男的严谨。除了能看到刑事技术主导下的硬派推理,还能在震撼刺激的案情中,窥视善恶难测的人性之渊。 ——《十宗罪》作者蜘蛛 ★与罪恶亲手搏斗的人容易写出好的悬疑小说,因为他们太熟悉罪恶真实的模样。九滴水带我们走进刑事技术警察眼中的凶案现场。喜欢写实悬疑风格的读者朋友,不容错过。 ——《心理罪》作者雷米 ★小说从一开始就显现出技术流悬疑与众不同的风格。刑事科学与罪案推理首次全面结合。紧张刺激,扣人心弦! ——莲蓬鬼话版主莲蓬 ============= 推 荐 序 九滴水是一名优秀的刑事技术民警,而在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一名侦查员。 那是五年前,我奉命到某基层刑警中队锻炼一年。在我走进中队长办公室的时候,看到了一名身着警服、英姿飒爽的小警察。 “去,马上到xx街区的一个场子看看,那里应该是一个地下赌场。”中队长说,“赌博害死人,我们要打了它。注意点儿,别被看穿了。” 小警察领命离开后,队长热情地迎接了我。 几分钟后,一名戴着墨镜和粗链子、打扮非主流的小混混走进了办公室,一言不发,在那儿抖着腿,一副挑衅的模样。 队长打量了下他,点了点头。小混混随即离开了。 “这是……?”我指了指门口。 “没看出来吗?”队长哈哈一笑,“他就是刚才的小警察啊!” 我第一次领教了化装侦查的厉害,而那名执行化装侦查任务的小警察,就是九滴水。 当得了警察,扮得了小混混,这就是传说中的万金油吗? 业务繁忙,锻炼结束后的两年里,一直没能回刑警队看看。两年后,我因为一起命案再次回到了刑警队,而那时,九滴水已经调离了侦查岗位,变成了一名刑事技术民警。 干得了侦查员,还干得了技术员,他,真的是瓶万金油。 不仅如此,在一年前的今天,我欣喜地得知,小九还会写小说!于是我自告奋勇:我来写序! 据我所知,这一本厚重的小说,倾尽了小九这两年的心血。基层刑事技术工作异常繁忙,小九挤出休息的时间,克服各种困难,几经修正,才有了这一本《尸案调查科》。 有了数百万字的小说撰写经验,小九的文笔自然不用多说。我更想向大家推介的,是这本书的真实、诚恳和正气。 一名基层的刑事技术民警,每天要出勘十数起甚至数十起刑事案件现场,每年也会出勘十余起命案现场。这本书的一则则故事,都是在这种奔波、征战中积累而来。既然故事来源于生活,那么它的真实性就是一般侦探小说难以比拟的了。毕竟我们是一个省的警察,当我翻阅这本小说的时候,很多情节、细节都是似曾相识,甚至耳熟能详。 真实,是侦探小说的根基。我相信,至少,我的读者们都是认同我的观点的。那么,你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去读一读这一本真实的故事呢? 把自己工作中的故事讲出来,难免会让别人觉得我们这些写小说的警察,有哗众取宠之嫌。但是,用故事说道理,用真情讲人性,用细节树形象,是这本书的特色和追求。读到了精彩的探案故事,形成了正确的人生态度,领略了一心向善的道理,何乐而不为呢? 诚恳,是侦探小说的养料。我相信,至少,我的读者们都是认同我的观点的。那么,你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去读一读这一本诚恳的故事呢? 很多读者会问我,你写书,不怕教会凶手如何逃脱法律的制裁吗?我说不会。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越想去制造完美犯罪的凶手,越会留下许多的线索,越容易露出狐狸尾巴。相反,充满正气的侦探小说,可以起到震慑犯罪、警惕世人的作用。社会中充满正气,是社会文明发展、人民平安幸福的保障。 正气,是侦探小说的灵魂。我相信,至少,我的读者们都是认同我的观点的。那么,你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去读一读这一本正气的故事呢? 这本小说有不畅销的理由吗? 秦明 2015年1月 自 序 2005年,我怀揣着梦想踏入了警校的大门,几年封闭的军事化管理让我养成了读书的习惯。书看得多了,就琢磨着自己也写写。2008年7月,我从警校毕业,在家等待分配,我利用这八个月的空当,开始了我人生的第一次写作。没有文笔,没有构思,我就像记流水账一样把我脑中所想的东西敲打在了文档之中。虽然作品失败,但我有幸结识了一些网络写手,从他们身上汲取了很多写作的营养。 2009年,这一年对我来说有两件事十分值得回忆,第一件是我正式穿上了警服,成为一名刑警;第二件则是我收到了某个网站给我邮寄的电子签约合同,这也就意味着我以后可以用“作家”这两个字来称呼自己。从那时起,我的所有休息时间,基本都被小说占据,从2009年到2013年年底,我笔耕不辍写了几百万字,几年的磨炼让我逐渐变成了一个会写小说的警察。 2011年,我从刑警队调入公安局的刑事技术室,也就是港台电视里常说的法证部门,经过一年系统和专业的培训,我成为一名痕迹检验员。在技术部门的工作,让我接触到了很多普通警察接触不到的东西。法医、理化生物检验、痕迹检验、刑事照相,每一个领域都有它独特的魅力。很多人通过热播的《法证先锋》对香港的法证部门有了一个很深刻的印象,但内地法证部门的神秘面纱却从来没有被揭开过,于是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我的脑海中应运而生,我想用我的笔讲述属于他们的精彩故事。经过长达半年的努力,我的第一本关于技术室的悬疑推理小说《尸案侦缉录》的初稿敲在了文档里。我把这本书挂在某论坛上,在短短的两个月中,收获了1300万人次的点击量以及一大批读者朋友,这是我始料未及的。在此期间我也有幸结识了中南博集天卷的编辑,他代表公司向我表明了出版意向。但初稿存在很多瑕疵,追求完美的我,在结合了诸多读者的建议后,执笔写下了第二本悬疑推理小说《尸案调查科》,并以此文作为这个系列作品的第一部。系列的第一部以五位主角的经历为主线,以个案为基础,包括了法医、痕迹检验、理化检验、刑事摄影以及刑事侦查的其他方方面面。 真实的案例,真实的工作经历,带给你最真实的观感。一桩桩恐怖的命案,比电视剧更详细,比电影更血腥,如果你没有胆量,请止步于此。 谨以此为序。 (在此申明,小说涉及的案例、人名、地名等均进行了大量的模糊处理,所有案件的分析和侦破手法均是在特定的案发环境中产生,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切勿对号入座,切勿断章取义,否则后果自负,与作者无关。) 九滴水 2015年5月 引子 泗水浮尸 一 咱们的故事要从1996年云汐市那起家喻户晓的浮尸案说起。 记得那是11月的一个清晨,清冷的秋风凛冽地吹过瑟瑟发抖的小树,枯黄的树叶跟随着秋风的尾巴,时而盘旋,时而消散。云汐市公安局大楼的后门,静静地躺着一条曲折的水泥小道。道路的尽头是一栋蓝白相间的二层小楼,褶皱的墙皮记录着岁月的痕迹。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下,“云汐市公安局刑事技术科”几个镏金大字显得格外耀眼。 和外面清冷萧条的景色不同,楼内的那股热情的气氛,却久久无法散去。此时湾南省刑侦技术第一人司鸿章,正带着第一批前来实习的三个大学生,在实验室内研究着一串看似不规律的血足迹。 突然,一个肩扛一杠两星的公安民警慌张地推开实验室的木门。 咣当,木门重重地撞在了墙面上,一小块石灰墙皮应声而落。 司鸿章赶忙起身问道:“小黄,发生了什么事情?” “司科长,不好了,泗水河发现了两具浮尸,您赶紧去看看。” 正值严打,可以说一般的盗窃案件都能当成重大案件来侦办,更何况涉及人命,而且还是两条,难怪来传话的黄警官紧张成这个样子。 司鸿章闻言眉头一紧,说道:“不要紧张,兴许是溺水也说不定,我去看看再说。” 案发现场位于泗水河边一处废弃的民用码头,整个现场已经被当地派出所的民警团团封锁了起来,为了防止尸体向下游再次漂流,尸体的周围临时拦起了网兜。 司鸿章刚从车上下来,一名50多岁的老民警便捂着帽子跑了过来。 “司科长,你总算来了。” “赵所长,什么情况?” “我们早上七点钟接到的报案,报案的是附近的村民,他早上沿着河边捡河蚌,发现了两具尸体漂在河中。这个村民在惊吓中,骑着自行车跑到我们派出所报的警,我们跟着他找了好一阵子,才发现了这两具尸体。”赵所长一边比画一边说道。 “咱们市最近一段时间有没有接到人员失踪的报警?”司鸿章皱着眉头问道。 “这个我让110指挥中心的同志给查了,没有类似的报案。” “那很有可能是从上游漂下来的,咱们这里泗水河的上游就三个市,你回头联系一下这三个地方的公安局,看看他们那里有没有接到人员失踪的报案。”司鸿章捏着下巴说道。 “好的,司科长,我马上就去联系。”赵所长一边记录一边点头回答。 “你让你的手下把周围的围观群众疏散一下,我们去看看尸体再说。”司鸿章说完提起了放在身边的工具箱,带着他的学生朝码头走去。 发现浮尸的码头早年用于渡河登船,说是码头,其实就是一块木板之下架了四根原木。此时两具尸体一具仰面朝上,一具头部朝下,静静地漂浮在水中,尸体已经出现巨人观,根本看不清楚面部特征,死者衣服上附着有大量的墨绿色的水藻,就连衣着都无法分辨。 第2节 “死者为一男一女,已经死了很长时间。” 开口的不是司鸿章,而是他的学生冷启明。冷启明,26岁,大学主修法医,身高一米七五,不苟言笑,浑身上下散发着与他年龄不符的冷静,他也是司鸿章最为得意的门生。 查看原图 司鸿章听完冷启明所说,回头诧异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尸体面部已经肿大,而且有一具尸体头部还埋在水里,你就凭这么一看就能分辨出来?” “老师,你难道看不出来?”冷启明眉毛一挑反问道。 “你小子心眼可真多,好吧,我承认,我知道里面的缘由,但是我希望从你口中说出来。”司鸿章干了15年刑事技术,这点还是难不倒他的,但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能一眼看出其中的缘由,这让他很吃惊。 冷启明清了清嗓子,扭头瞄了一眼水中的两具尸体说道: “人死后被投入水中,由于人体的密度大约和水相等,所以尸体最先是沉入水底的。随着尸体逐渐腐败,体内聚集了越来越多的腐败气体,尸体内充满腐败气体后就变成了人形气球,这时才会逐渐地浮出水面。而这时尸体的样子由于气体的挤压,会发生巨大的变化,就算死者是一个身材瘦小的人,也能变成一个大肥胖子,通常这时,尸体会出现口唇外翻、肥头大耳、面目狰狞的现象,这种尸观也叫作巨人观。” “由于腐败气体先是在头面部及有空隙的胸腹部产生,最后才发展到下肢,所以,水中尸体浮出水面的顺序都是先上体后下体。只有当腐败气体充满了整具尸体时,脚才开始上浮,最后,全尸才浮露于水面。因此,凡是全身都已经漂浮在水面上的尸体,体内肯定已经高度腐败了。从这一点我可以判断,他们已经死了很长时间。” “男性的骨盆均较小,臀部肌肉不发达,而胸廓则较宽广,胸肌也较发达,这就使得其身体的重心偏于身躯的前方,也就是所谓的上身重下身轻。在水中,重的地方往往下沉,轻的地方会浮起,所以,男尸在水中常呈俯卧位。而女性的骨盆均较大,臀部也较发达,和男性正好相反,因此其身体的重心偏于身躯的后方,臀部下沉。所以,女尸在水中常呈仰卧位。” “嗯,说得很详细。”司鸿章听后赞许地点了点头。 冷启明微微一笑算是回答。 “小磊,你拿相机抓紧时间把现场给固定一下,我一会儿让打捞队把尸体拉上来。”司鸿章扭头对着身边张着大嘴的小伙喊道。 焦磊,20岁,大学主修刑事照相。在那个时代,这个专业绝对是偏门,也只有公安院校才会开设这门课程。他那一双绿豆般的小眼对光线的拿捏,已经到了极致。 焦磊领命,赶忙拿起胶卷相机,变换方位对着两具尸体飞快地按动着快门,现场周围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没过多久,尸体被从水中打捞出来,等待下一步的检验。因为浮尸案不像其他的案件,死者落水的第一现场无法确定,所以根本无法提取到有痕迹的物证,所有的一切都只能从尸体上着手处理,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解剖。 一个小时后,两具死尸静静地躺在解剖台上,四个男人在紧张地准备着。待众人穿戴整齐以后,司鸿章对着身边一个小伙子说道:“国贤,我和启明负责解剖,小磊负责照相记录,提取人体组织样本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陈国贤,23岁,大学主修物证检验,他对待检材的那种热情,仿似耳鬓厮磨的恋人一般,已经到了痴迷的程度。 陈国贤闻言,用右手扶了扶鼻梁上架着的比酒瓶底还厚的眼镜,嘴角上扬,有些兴奋地回答道:“放心吧,老师。” 分工结束后,司鸿章和冷启明拿起了解剖刀。 对于水上的浮尸来说,初步证明他杀与自杀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解剖肺部,如果尸体的肺部没有河道里的泥沙,这说明死者在落水之前已经停止了呼吸,那就有他杀的可能性。 按照司鸿章的经验,可以先把尸体的肺部切开做个判断,如果是他杀,那就需要对整个尸体进行仔细再仔细的观察。 司鸿章歪头看着冷启明熟练地在尸体上切割创口,眼睛微微一眯,很是赞赏。 啪啪,随着器官被取出,一股股内脏里遗留的血液,顺着两张解剖台快速滴落,血水使劲地敲打着原本就不光滑的水泥地面,溅起大片的血花。 焦磊扛着笨重的相机在一旁来回变换着方位仔细地记录。陈国贤双手拎着盛装检材的塑料瓶,在一旁等着“接待”两人切下来的人体组织。 当啷、当啷,冷启明的手术刀最先落下,接着便是司鸿章。 两人突然同时转身,说出了两个字: “他杀!” “什么?命案?”焦磊放下手中的相机,瞪着原本就不大的眼睛等待结果的确认。 “两具尸体的肺部都十分干净,没有泥沙,这说明他们落水之前已经断气了。”冷启明拉掉口罩,掰开血淋淋的内脏器官说道。 “来吧,小伙子们,打起精神来,这个案件不好办,检验你们的时候到了。”司鸿章拍着手掌打气道。 除了司鸿章以外,在场的所有人都深吸一口气,直愣愣地看着解剖台上的两具已经变形了的尸体。因为大家知道,所有的破案线索都要在这两具高度腐败的尸体上寻找。 确定是他杀以后,这个案件轰动了整个云汐市,在那个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电脑为何物的时代,这个案件绝对算得上比较劲爆的新闻,一时间各种传言四起,闹得人心惶惶。 三天以后,司鸿章带着他的三个弟子,坐在了办公室内。 “你们对这个案件有什么看法?”司鸿章皱着眉头开口问道。 三人沉默不语。 司鸿章的目光在他们身上瞟了几个来回,看着几人都没有反应,最终他还是把希望寄托在了坐在最外侧的冷启明身上。 “启明,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老师,我掌握的也不是太多,我目前只知道男性尸体的年龄在55岁到60岁之间,而女子的年龄则在50岁左右。”冷启明平静地回答道。 “你小子就是个闷葫芦,每次非要我点你的名,你才肯说。”司鸿章没好气地说道。 面对老师的责怪,冷启明没有作声。 司鸿章饶有兴致地跷起了二郎腿:“说说你是怎么分析的?” 冷启明点了点头,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照本宣科地说道: “这两具尸体已经高度浮肿腐败,看不清楚面部,所以我认为,要分析尸体的年龄只能从骨骼上下手,人骨骼特征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呈现规律性的变化。比如30到40岁时,肋软骨骨化中心增多,胸骨柄与胸骨体出现愈合;40到50岁时,胸骨体与剑突愈合,喉和肋软骨开始固化;到了60岁以上,全身软骨都会发生骨化。我就是通过这个来判断两个受害人的年龄的,但是这种推断的误差是五年,所以我不敢保证我的推断正确。” “我想知道,你推断这些用了多长时间?”司鸿章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茶水问道。 “三天。”冷启明简短地回答道。 “查阅了多少书籍?”司鸿章又问道。 “六本。”冷启明答道。 “除了你的专业领域方面,你还有别的什么发现吗?”司鸿章的表情有些严肃地问道。 “没了。”冷启明摇摇头。 司鸿章听后点了点头,又把目光转移到了另外一个弟子身上。 “国贤,你有什么要说的?” 陈国贤推了推眼镜道:“老师,我只是检验出了两个人的血型,由于咱们设备的限制,别的没有发现。” “那小磊呢?” 焦磊双手一摊,憨憨一笑算是回答。 二 看到三个徒弟的表现,司鸿章略微有些失望,沉默了约有一分钟,他放下水杯长叹一口气说道:“一个案件拿在手中,咱们要学会如何去开展工作。你们都是结合自身的专业去分析案件,殊不知,破案是一个综合学科的运用,不能把自己紧紧地圈在一个假想的圈子里。下面我来跟大家说说我对这个案件的掌握。” 司鸿章说完,从椅子上起身,双手交叉放于身后:“这个案件最重要的就是判明两个死者的真实身份,这样咱们才能有好的切入点去调查。启明用了三天时间才查到两具尸体的大致年龄,而年龄对案件的侦破只能起到辅助作用,无法为案件提供扎实的破案线索。你们要记住一点,就算是再精明的嫌疑人,都不可能把罪案做得天衣无缝。我一直都相信,现场的物证会说话,这就要看我们是不是那个合格的聆听者。” 司鸿章走到了三人的面前接着说道: “现场虽然只有两具尸体,抛尸点我们也无法确定,看似无从下手,但是在我看来这些已经够了。” “什么?这已经够了?”焦磊看着胸有成竹的老师,不可思议地问道。 司鸿章微微一笑解释道: “首先,咱们来说下抛尸地点。两具尸体的外衣上全部长满了水藻,通过这些水藻生长的情况,再结合尸体已经出现巨人观,我能得知,尸体在泗水河上最少漂了一星期。咱们都知道,我国地势是西高东低,尸体一定是从西边的上游漂到我们这里来的,而从我们这里到泗水河的源头的河道是一条直线,没有湾子,所以我就能按照水流速度来大致判断嫌疑人抛尸的地点。” “通过查询我得知,泗水河平均流速是每小时三公里,按照这个数值来计算,那么一周的时间内,这两具尸体在没有任何阻挡的情况下,理论上的最低漂浮距离是504公里。” “那万一尸体搁浅在某一处地方怎么办?”冷启明有些疑惑。 司鸿章仿佛早就料到他会说出这个问题,回答道:“这要从泗水河这几年的变化说起。前些年因为非法采沙十分严重,导致河床落差很大,越是靠近上游,水流越是湍急,在水流的冲击下,尸体不会有长时间的停留,这是其一。” “其二,泗水河这几年污染严重,1990年以前还有不少人在河里养鱼,但是最近几年由于水质的原因,基本不存在这种情况,所以河水中不会有渔网等拦截物。” “其三,就是泗水河上游的三个市的地理分布。从我们市到泗水河的源头一共有三个城市,由东往西分别是洞山市、舜耕市和南阳市。洞山市和舜耕市都是南北长东西窄,也只有泗水河的源头南阳市是东西宽南北窄的分布。而洞山市和舜耕市两个市的河道距离加起来还没有100公里,显然距离太近了,基本可以排除。那么南阳市可能性就比较大。” “不过从我们这儿到南阳市的河道距离也就350公里,跟理论漂浮距离有154公里的误差值,这种差值很有可能是从下游往上游行驶的船只在行驶过程中带动水平面逆流造成的。而且你们也看到,这两具尸体出现在我们市的河段内,如果不是发现得早,及时打捞上来,估计还会往下游继续漂。再结合上游的三个市到我们这儿的距离,只有南阳市符合抛尸条件,换句话说,这两个死者很有可能是南阳市人。” “老师,我还有一个问题。”冷启明眉头紧皱问道。 “嗯,你说。” “你是怎么判断这两具尸体之间有联系的?我是说,有没有可能这两具尸体是凑巧漂在了一起?” 司鸿章笑着回答道: “你这个问题,我不需要回答,你只要听完我下面要说的,自然会明白。” 说完,司鸿章接着道: “抛尸地点分析清楚后,咱们把两名死者衣服上的水藻给清理掉再看看他们的衣着。通过观察,我发现两名死者所穿的裤子为西装裤,裤子不管从材质还是工艺来看,基本上没有任何差别,由此可见他们两个所穿的裤子应该是出自同一个厂家。我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问题,那就是男尸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色背心,而女尸也是一样,只有一件印花无袖衫。” “这么说,这两名死者都没有穿外套?”冷启明仿佛猜到了什么。 “你说得没错,现在室外的气温只有15度左右,他们两个下身都穿着厚实的裤子,没有理由不穿外套,这不符合正常人的生活习惯,所以我敢断定,是嫌疑人在作案之后故意把两名死者的外套给脱去了。这表明死者身上的外套很有可能是某种能识别身份的衣服,再结合他们所穿的裤子材质相同来分析,我认为,他们两个人在死前很有可能穿的是某种制式服装。而且这种服装应该是让人一看就能猜出死者是干什么工作的衣服,否则嫌疑人不会在作案后还多此一举把它脱掉,这就排除了保安、售货员、服务员这种大众的制服范畴。所以我推断,两名死者的身份要么是企业工人,要么是政府的工作人员。” “那到底是企业员工还是政府的人呢?”这次开口的是焦磊。 司鸿章从兜里拿出几支烟卷分发下去,自己点燃后吸了一口回答道: “两名死者下身的裤子均为比较厚实的西装裤,还有就是两名死者目前所穿的上衣,均为贴身衣物,小磊,如果你是死者,你会不会里面穿个白色背心,外面直接套一件警服?” “那样穿多别扭,中间肯定要穿一件衬衫啊!”焦磊嘴巴一咧回答。 他一说完,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恍然大悟地看着自己的老师。 司鸿章拍了拍焦磊的脑袋瓜笑着说道: “小磊,你说得没错。按照目前的气温来分析,就算现在给两名死者加一件外套也略显单薄,所以我猜测,嫌疑人从死者的上身一共脱掉了两件衣服,而这两件衣服都应该属于可以识别身份的制服范畴。就拿咱们的警服来说,除了外套有‘公安’标志以外,在衬衫以及衬衫的扣子上也会印有警徽,就是这种情况。” “从死者所穿的西装裤子不难看出,他们两个所穿的制服应该是西装一类。南阳市能配发制服的企业就那几个,我查过,他们的制服基本上都是比较宽松的棉质衣服,我从来没有听说他们会给员工配发西服。所以我猜测两名死者很有可能是政府的工作人员,而且两个人在同一个单位。” “老师,这都行?”焦磊瞪着小眼惊呼道。 司鸿章笑了笑,没有回答,喝了一口水接着说道: “我从两具尸体的下身衣服口袋里,找到了少量的现金,从男尸的右手上找到了一块手表,这表明,两名死者都没有财物的损失,嫌疑人不是对着钱去的,他的动机就是害命。” 放下水杯,司鸿章又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装着手表的物证袋接着说道: “说完衣服,咱们来说说这块手表。手表是上海牌a581-1型号,这种手表是a581型号的改良版,它只在1960年生产了一年。或许你们不知道这块手表的意义,它可是五六十年代男人的梦想,那时结婚的四大件就是手表、自行车、缝纫机、戏匣子(收音机)。” “上海牌手表已经成为一个结婚的金字招牌,所以这种手表不可能会有人外借,都是贴身戴着。也就是说,男尸戴的这块手表,很有可能就是其结婚时购买的,换句话来说被害男性可能是1960年结的婚。” “那个年代,这种改良版的手表比现在的豪华轿车还金贵,你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只有有政治背景的家庭通过关系才能买到。既然是政治家庭,那觉悟会很高,不达到法定年龄肯定不会结婚。1960年男性的法定结婚年龄是20岁,按照这个来算的话,男尸最少已经有56岁。” “而女尸的年龄更好判断,只须通过测量盆骨,观察骨骼的相应变化便可以得出结论,根据我的分析,女性死者的年纪为50岁左右,这一点和启明分析的差不多。” 冷启明听到这儿,看司鸿章的眼神明显充满了崇拜之情,因为他自己心里清楚,为了得到这些数据,他足足三天几乎没有合眼,而自己的老师却通过一块手表得到了比他还要精细的结论,这怎么不让他赞叹! 咕咚咕咚,又是两口茶水下肚,司鸿章抹了一把嘴唇上的水渍接着说道: “咱们接着看尸表。尸体已经充气肿大,所以无法判别他们在死前有没有外伤的情况,从尸表得不出任何的结论。两名死者的双手也因为腐败出现了表皮脱落的情况,我用解剖刀把两具尸体带有指纹的皮肤组织给切割了下来,现在正在处理,如果处理好了,我就能得到有价值的指纹,这样对查出死者的真实身份十分有帮助。” “接着,咱们再来看看尸体内脏的变化。切开两名死者的胃部,我发现他们两人的胃部充斥着大量未消化的食物,这一点可以表明他们在死之前刚刚吃过饭,而且根据他们胃内食物的种类来看,两人死前吃的食物种类相同,这说明他们俩被害前是在同一个餐桌上吃的饭。所以这两具尸体是同一时间遇害的,而非偶然地漂在一起。” “两具尸体的肝脏全部呈暗黑色,这是中毒的表现,我怀疑,两名死者是在吃饭时被人下了毒。两人被毒死后,抛尸泗水河。” 第3节 “现在我们推测出了一种可能性比较大的嫌疑人作案过程,就需要进一步分析一下两名死者的关系。他们能在一起吃饭,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要么是夫妻,要么就是同事或亲友。但是仔细一想,好像只有夫妻好解释一点儿,因为如果是同事或亲友,那两个人的死就会牵扯到两个家庭,这样报案率相对要高一些。刑警队调查了这么长时间,在上游的所有城市都没有接到人口失踪的报案,就可以更好地说明这一点。嫌疑人一下杀掉两个人,有可能就是为了斩草除根。” “南阳市就那么大一点儿地方,能正儿八经配发工作制服的政府单位也不多,而且在全国严打的态势下,不管是哪个单位,上班的考勤制度都十分严格,哪个没来,哪个来了,很快就能查到,如果他们是在职的工作人员,失踪那么多天,单位肯定会有所察觉。但是案件已经过去那么久,我们竟然没有查到一个相关的报案,再结合他们的年龄来看,很有可能两人已经离岗或者退休。按照我们国家的法定退休年龄,男的60岁,女的50岁,这样两名死者的年龄底线基本可以确定。” “退休还穿制服?”冷启明不解地问道。 司鸿章重新回到座位上接着说道:“死者的年龄,跟我的父辈差不多,你问这个问题说明你不懂四五十年代出生的那辈人的想法,他们对制服的那种挚爱,远超出你的想象,现在在咱们市的很多小区,年过七旬整天穿着军装的老人比比皆是。所以,两名死者退休还穿着制服一点儿都不奇怪,尤其是出席饭局这种看似隆重的场合,穿制服的概率会更大。” 三人听后,都很认同地点了点头。 司鸿章坐在椅子上,把身子往后一仰说道: “综合上面所说,我的结论是:两名死者为南阳市人,可能是夫妻,在同一个政府单位工作,已退休。咱们只要把符合条件的筛选出来,一个一个打电话问,如果有夫妻两人都联系不上的,那他们极有可能被杀害,再结合我们在尸体上提取的指纹、着装、手表等信息,基本可以确定尸源。这个确定以后,重点查一下最后跟两名死者吃饭的人是谁,这个人有可能就是嫌疑人。但这只是在推理完全说得通的情况下,一条比较有实际意义的破案线索,当然还会有许多我们意想不到的情况,具体情况还需要具体去对待。破案其实就是一个不断假设不断求证的过程。” 司鸿章一口气说完,再看看三名小伙儿,全部听得目瞪口呆。 刑警队按照司鸿章提供的大致线索,只用了两天时间便将嫌疑人许大柱抓捕归案。根据他的交代,两名死者是南阳市工商局的工作人员,为夫妻。双方因为证照办理的问题结怨数年,许大柱瞅准两人儿女不在,又退休在家的机会,以谈和解的由头请两人吃饭,在吃饭的过程中下毒将二人杀害,抛尸河中。轰动几个市的浮尸案就此落下了帷幕。 第一案 高速碎尸 一 尸案调查科 15年前的那起“浮尸案”,对我父亲司鸿章来说可以算得上是一张圆满的答卷,而对我来说却是噩梦的开始。当年,父亲在配合刑警队抓捕浮尸案嫌疑人的途中,惨遭车祸,导致下肢瘫痪,常年卧床不起。他最终带着遗憾离开了他挚爱的工作岗位。而从七岁那年起,坐在床头陪父亲谈心就成了我童年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当其他的小朋友都在幻想着童话王国里王子和公主的美丽故事时,我的脑袋里,基本上已经被各种稀奇古怪的杀人案件给占据了。为了父亲能有一个倾诉的对象,我经常硬着头皮听他在床上口若悬河。这直接导致我从小就对警察这个职业产生了本能的反感。 终于熬到了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抉择,我打定主意一定要跟“警察”两个字划清界限,而父亲却坚持让我“子承父业”,去完成他未完成的梦想。看着父亲蛮不讲理的表情,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跟他翻了脸。父亲也因为那次争吵,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我站在病床边,看着他那张爬满皱纹的脸和早已斑白的鬓角,最终还是带着无奈选择了警校。 我叫司元龙,男,23岁,云汐市公安局刑事技术科的初级痕检员。虽然我也身披帅气的警察制服,但我的工作却不像影视剧里所演的那样紧张刺激。现在我每天需要面对的就是一些枯燥无味的指纹、足迹。 7月的中午,灼热的阳光炙烤着每一寸它能照射到的角落,伴着蝉鸣声,树叶慵懒地打着卷儿。在这炎热而又浮躁的天气里,没有什么能比吃完午饭躺在空调房里美美地睡上一觉来得更畅快。 正当我刚决定要跟周公大战三百回合时,值班室的固定电话突然发疯似的响个不停。一个胖嘟嘟的男子极不情愿地提了提四角裤,晃晃悠悠地起身走到电话跟前,短短的几秒钟的通话,让他脸上那双本身就聚光的绿豆小眼睛瞪得比黄豆还大。 男子挂掉电话,涨红着脸冲休息室扯着嗓子喊道:“赶紧起床!” 咚,我被这杀猪似的吼声吓得从床上一跃而起,额头正好撞在了上铺的床板上,疼得我龇牙咧嘴。 “磊哥,你大中午喊个啥?”我埋怨道。 “有命案!” 被我叫作磊哥的男人,姓焦,名磊,我父亲的三徒弟,因为他的身材像南瓜,所以我们私下里都喜欢喊他“胖磊”。他在我们科室负责刑事照相和视频分析,别看他整天胡子拉碴,他可是去年全省摄影大赛的冠军获得者。虽然他比我大十几岁,但是我俩却十分合得来,在科室里,我俩可以说是无话不说的好哥们儿。 我一听到是命案,极不情愿地拿起床尾的警服,无力地往身上套。公安局经过多次的改革,已经把我们科室的职能提到了一个相当高的高度,平时除了一些日常的检验鉴定工作外,我们还要直接参与和尸体有关的现场勘验调查,行里的一些好事者都喜欢称呼我们为“尸案调查科”。 正当我坐在床边准备提起警裤时,嘭的一声,从我的上铺纵身跃下一个男人,此时他嘴角上扬,赤脚站在地上,眯着眼睛,双手在床上使劲地扒拉着。只见他把那副厚重的眼镜往鼻梁上一卡,一脸兴奋地拿起警服。他叫陈国贤,我父亲的二徒弟,虽然他的年纪在科室里不算是最大,但长得比较着急,熟悉他的人都喜欢喊他“老贤”。他在科室负责检验,他对工作的那种态度用一个“痴”字就能全部概括。 我慌张地扣完最后一个扣子,一位面无表情的男子便站在了休息室的门口,男子看了看表,冷冷地说道: “给你们三分钟!” 说完便推门出去发动汽车。 他叫冷启明,我父亲的得意门生,也是我们科室的主任,学法医出身。他的性格跟他的姓氏绝对搭调,平时三棍子都很难打出一个屁来。他也是我的眼中钉,上班这一年来,我没少在背地里诅咒他。 当年,我从警校毕业第一天踏入这个科室时,才恍然大悟,这所有的一切,完全是我那思维缜密的父亲设计好的。 两分钟后,我垂头丧气地提着痕迹检验箱,胖磊左手紧握一包刑事照相器材,老贤双手抓着两个生物提取箱,我们几个以最快的速度钻进了一辆印有“犯罪现场勘查”字样的警车之中。 “什么情况?”我躺在车的排座座位上,打着哈欠问道。 “碎尸。”明哥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从口中极为迅速地蹦出两个字。 “咳咳咳。”我听到这两个字,着实被吓得不轻。 “啥?碎尸?”我又扒着明哥驾驶位的后座,把头伸了过去,等待他的确认。 “怎么,有问题?”他头一转对着我说道。 我扭头看了看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呼呼大睡的胖磊,又望了望眼睛微闭的老贤,最终还是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重新坐在了座位上。 也许有些人会有疑问,不就是碎尸案吗,为什么我会表现得如此紧张?其实这里面的缘由只有我清楚。碎尸案不同于其他的案件。拿一般的入室杀人案件来说,被害人尸体所在的那个“室”就是案发现场,也就是说,不管现场多么复杂,我们只需要对这一个案发现场进行细致的勘查便可。可碎尸案件不同,一个抛尸地点就是一个需要我们勘验的现场,如果嫌疑人心狠手辣,随便抛个几十个地方,那就需要集中精力去勘查几十个现场。所以一听到碎尸,本来就对工作提不起兴趣的我,难免会有畏难情绪。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轻叹了一声,双手交叉放于胸前,往靠背上一倚,眼睛一闭,干脆随他去。 明哥驾驶勘查车一路狂飙。 “您好,一类车。”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惊醒了。 我微微睁开双眼看着窗外飞逝的路景: “怎么上高速了?” “现场在我们市的高速公路段上,马上到。” 正说着,明哥飞快地转动方向盘,车沿着盘旋的公路来了一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吱呀,他一脚踩住刹车,勘查车稳稳地停在了几辆闪着警灯的警车之后。 明哥打开驾驶室的车门,一个肩扛两杠两星的中年男子快步走向前,他是辖区刑警大队的大队长徐石。 “冷主任。”徐大队长喊道。 “现场具体是什么情况?”明哥来不及寒暄,张口问道。 徐大队长停下脚步,平静了一下急促的呼吸: “我们也是刚刚接到派出所的电话,报案人叫赵月娥,经常在高速公路两边的草地上放羊。今天中午当她途经这一带时,看见了一个腐臭难闻的麻包,而且还渗着血水,赵月娥出于好奇就上前打开了麻包,发现里面装了一只人手和一些黄色的尸块,接着她就报了警。” 明哥听到这儿,眉头微微皱起,开口道:“现在发现了几包尸块?” “就这一包。目前掌握的情况不多,我们也无从下手,现场我们已经封锁,你们先勘查一下,看看有什么发现,我们好着手展开侦查。”徐大队长此时有些焦急地回答道。 “你们就是传说中的尸案调查科的?”声音从徐大队长身后传来。徐大队长眉头一皱往后望了望,随着他身子微微一侧,一个长相标致、身材高挑、穿着警服的年轻女孩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女孩20多岁,跟我差不多大,扎着马尾辫,化着淡妆,我看着她警服肩章上的一个拐,瞬间知道了她的身份。如果你足够细心,会发现警察制服的肩膀上会有一个肩章,肩章上的印花说明了一个人的级别,一颗星的是最低级别,再往上就是两颗星,一杠一星,一杠两星,一杠三星,两杠一星,以此类推。我目前的肩章就是一杠一星,想获得这样的肩章必须是大学毕业,参加招警考试,被录取之后还需要实习一年才会颁发。如果肩章上连一颗星都没有,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个人是实习生。 这边正发命案,可没有工夫在这儿瞎扯淡,本来就心情烦躁的我对着女孩白了一眼,丝毫没有怜香惜玉地说道: “请收起你的好奇心,办案要紧!” “哎,你怎么说话的!” “好了!” 女孩双手掐腰刚要爆发,被徐大队长一句话给呵斥住。 明哥微微皱起眉头,没有过多地理会,对着我们三个人使了一个眼色,便朝案发现场走去。 二 血麻包 第一现场位于云汐市通往六合市的一段高速公路的南侧,护栏外的草地便是尸块的所在位置,现场已经被当地派出所的民警用警戒带围成了一个圈。 我们四人翻越栏杆,来到了中心现场的外围。 胖磊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把照相器材往地上一扔,单膝跪地,便开始飞快地组装起来。不管是什么现场,为了保持现场的原始痕迹,到达现场的公安人员首先要做的是对现场进行保护,尽可能少地破坏现场,等待专业技术员的现场勘验。 而勘验的第一步便是对现场外围进行拍照固定,保证现场的原始概貌的完整性,等外围拍照结束,剩下的技术员才会有所分工。 在一个比较大的案件中,技术人员会分为照相员、物证提取员、法医以及痕迹检验员。 拿这个案件来说,照相员就是焦磊,他的主要目的就是用照片去还原现场的概貌,以及所有物证的空间物理位置。 而物证提取员,就是陈国贤,他要负责对现场所提取的所有需要检验的物证进行化验,从中找到破案的线索。 法医是最好理解的,也就是我们科室的主任冷启明,他的主要工作对象就是各种尸体,通过对尸体解剖来发现嫌疑人的作案手法,等等。 最后一个就是痕迹检验员,也就是我,我在一个案件中主要是负责对现场可能遗留的指纹、足迹等痕迹进行判断,从中找出嫌疑人的身份和体态特征。 其实在案件勘查中,是有一定的顺序的,在进入现场前,最先需要胖磊把现场的所有概貌拍照固定,然后由我对现场的地面进行勘查,看嫌疑人是否在现场留下了有价值的指纹、足迹等痕迹,等我结束后,明哥才会进入现场检验尸体,等所有的东西基本勘查一遍,这时老贤才会最后一个进入现场,对在勘查中需要检验的物品进行分装提取。 别看我是一个菜鸟级别的痕迹检验员,每一个案发现场,第一个进入的却是我。不过从目前看来,这个案件的现场地面全都是一些杂草,根本留不下什么鞋印,我就是再有本事,也无用武之地,可以偷懒,不用勘查现场,我心里那叫一个得意。 “现场外围已经固定好了。”胖磊在一旁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对着我们说道。 “好,国贤在外面准备提取袋,你们两个跟我进来。”明哥特意扭头看了看我。 一秒钟前,我还想着能偷会儿懒,可听了他的话,我如同泄气的皮球,于是极不情愿地问道: “我还要进去?又提不到鞋印,我进去干吗?” “进来,我再说一遍。”明哥的语气不容许我有丝毫的拒绝。 我略带愤怒地看了一眼脸拉得比驴脸还难看的明哥,故意拖长音回答道: “知道了!” 他对我的回答没有理会,提起箱子朝麻包走去。 我对着明哥的背影翻了翻白眼,很懊恼地钻进了保护圈。 中心现场,一个渗着血水的黄色麻包搁置在高速公路的南侧,麻包旁边,一只白骨外露的小臂挑逗着我的视觉感官。由于天气的原因,阵阵腐臭味朝我这边飘来,这种味道就好像几十个臭鸡蛋再加上一只死老鼠混合起来的气味,正常人第一次闻到,百分之百会干呕。 “真倒霉,本来能好好地睡一觉的,竟然闹出这么棘手的案件。”我一边在心里抱怨,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口罩戴在了嘴巴上。 “拍一下麻包的细目照片。”明哥右手指着地面说道。 “好咧。”胖磊把插在屁股后面的三脚架拿出来,固定在地面上,又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滤光镜卡在了相机的镜头前。 滋滋,胖磊用他那肉乎乎的右手飞快地调整着焦距。 咔嚓、咔嚓,两次快门的声响后,明哥职业性地拉了拉乳胶手套,走到麻包跟前,他右手轻轻地按压麻包的表面,腥臭的血水从麻包的洞眼流出。只见他抬起沾满血水的右手放在鼻尖上嗅了嗅。为了保险起见,我又戴上了一层口罩,确定万无一失后,也走了上去。 “明哥,你闻出来了什么?”我捂着鼻子好奇地凑了过去。 明哥停顿了一下,没有回话,接着他小心地将麻包移开,一只血淋淋的小臂出现在我的眼前,小臂上的肌肉组织已快完全脱落,阴森森的白骨裸露在外。小臂的末端还挂着一直摇摇欲坠的右手掌。接着他双手抓住麻袋底部的两只拐角,一用力—— 哗啦。 一堆粘连着黄色脂肪的碎肉被他从袋子中倒出。 “焦磊,拍照。”明哥闪到了一边。 “砍得可真碎,这一会儿可怎么拼啊。”胖磊一边调整着光圈,一边在一旁为难道。 咕咚,我看到这一幕,本能地咽下一口唾沫。因为我知道碎尸案拼接尸块是必经步骤,按照明哥一贯的作风,这种“练胆”的活儿,他肯定会点名让我参加。 待照片拍好,明哥简单地拨弄了一下尸块,接着头一扭,冲站在现场外围等待多时的老贤喊道: 查看原图 “进来分装提取。” 第4节 言毕,只见老贤如饿虎扑食般,双手拿着专用的提取袋,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老贤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对每块尸块进行分类包装,最后连同现场的血迹全部放入了小型的冷藏箱中。记录、提取、包装、贴标,每一步都一丝不苟,严格遵守着他的职业操守。 在外面等待多时的徐大队长一见我们走了出来便赶忙上前问道: “冷主任,现场什么情况?” 明哥拽掉口罩回答道: “麻包里只有一只粘连手掌的小臂和一小半胸腹部,尸块的胸腹部上有乳房组织,通过这个可以判断死者为女性。一般人的小臂长度大约跟人的鞋印长度相似,通过鞋印长度我们能换算出死者的身高应该在一米六左右,再根据尸块上粘连的脂肪厚度,可以判断出死者体重大约60公斤;由于人体组织的不规则性,现场发现的麻包已经盛满,一共只有六公斤左右,所以按照这个计算,尸体应该最少被分割了十份。嫌疑人应该是沿着高速公路由西向东进行抛尸,所以我们目前急需做的工作就是把尸块全部找到,这样才能做一个具体的判断。” “好,我这就安排人沿着公路找寻剩下的尸块。”徐大队简单地记录之后便转身离去。 “有没有这么厉害?”说话的声音虽然很小,但我听得是清清楚楚,我顺着声源一看,又是刚才那个实习女生。 我刚要发作,被明哥一把拽到远处。他见四周没人,把拽着我的手松开,递给我一支烟卷。我俩相视无语,大概有半支烟的工夫,明哥开口对我说道: “小龙,说说你对这个案件的看法。” “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个。”我吐出一口烟雾,不耐烦地嘀咕了一句。 明哥没有理会我的不满,依旧静静地看着我。作为我父亲的得意门生,他的水平自然不是一般的高。他经常变着法儿地来考验我,这一年来,这样的情况我不知道遇到了多少次,我叹了一口气,硬着头皮回答道: “这是一起杀人碎尸案,这点可以下定论。而且我敢断言,嫌疑人是驾驶汽车进行抛尸的,而且嫌疑人很有可能是两个人。” “你怎么分析出来是两个人的?”明哥说着右手夹着烟卷,左手插进口袋问道。 “驾车一个人,抛尸一个人,不肯定是两个人?”我十分有底气地顶了一句。 “依据呢?”明哥反问道。 “这需要什么依据?正常人都知道好不好?而且你不是也没有分析出来吗?还问我。”我有些不服气地撇了撇嘴。 “你呀,你能不能上点儿心?你现在都工作一年多了,怎么还是跟刚来的时候一个样子?”明哥用手指着我,语气里充满了失望。 “我是学痕迹检验的,现场又没有鞋印,也没有指纹,我怎么分析?”听到他的训斥,我心里是一万个不爽,扯着嗓子对他喊道。 “给你鞋印,你就能分析好了?”明哥冷冷地说道。 这一年来,我已经受够了他的冷嘲热讽,喘着粗气冲他再次喊叫道:“你以为我想分析?要不是‘你的老师’硬逼着我上警校,我能来这鬼地方?”一想到这茬事,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说完我用力把手中的勘查箱往地上一扔。 嘭!勘查箱猛烈地撞击地面,箱子里面的勘验工具散落一地。 明哥看着我的举动,牙关紧咬,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三 不能说的秘密 站在旁边的胖磊看到这一幕,赶忙跑了过来。 “小龙,你干什么?现在大伙儿都在办案,你怎么在这里吵起来了?” 我没有理会他的劝说,气鼓鼓地瞪着明哥,等着他的下文。 “小龙,你给我过来,听话!”胖磊使劲把我往旁边一拽。我一甩袖子,极不情愿地跟在他后面。 我们俩走了一段距离,他确定周围没有人以后小声问道:“什么情况?你怎么属倔驴的,说翻脸就翻脸,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磊哥,科室里就咱俩关系最好,你给我说说,你当初干警察究竟是为了什么?”我有些恼怒地问道。 “呃,这个我还没有仔细想过。”胖磊一愣,老实地回答道。 “你也看到了,我在科室上班这一年多里,只要有案件就是几天几夜不回家,你说我们图什么?对,我父亲曾是所谓的湾南省的刑事技术第一人,在别人看起来很厉害,很了不起,但是在我看来,他就是一个极不负责任的父亲,从我出生到父亲出事这七年里,每年我在家里看到他的次数用一双手都能算得过来。”我越说越激动,胖磊此时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卷给我点上。 我使劲吸了一口又说道:“小时候每次开家长会都是我妈去,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认为我是单亲家庭的孩子?每次一有案件,我爸就甩下一句‘单位有事’,然后个把月不回家,可谁为我们母子俩考虑过?我妈为了照顾我,老早退休在家,我爸每月就那么点儿工资,连给他看病都不够,我妈为了能补贴家用,每天忙完家里的家务还要去干兼职,你说我妈跟着他一辈子得多累?我有时候都觉得一个女人嫁给一个警察就是一个悲剧。我不想以后我的小孩儿还重走我的老路。我当这个警察本来就是被逼的,不可能对工作有什么热情,说白了,我就是端着个铁饭碗混日子,可明哥为什么每次都是那么咄咄逼人?想鞭策我?想让我成为我父亲那样的人?想让我抛妻献子地去投身到什么狗屁公安工作中?磊哥,我现在就告诉你,不可能!”我使劲把烟头往地上一扔,一股脑儿地把埋在我心里多年的怨气全部撒了出来。 “那你怎么着,还打算辞职不成?”胖磊在一旁冷不丁地说道。 听到他的话,我瞬间沉默了,大脑一片空白,眼神迷茫地望着远方,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十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大学念的就是警校,除了当警察我真不知道我还能干什么,这正是应了那句“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 胖磊看我不言语,一改平时嬉皮笑脸的性子对我说:“司老师那个时代是因为干这行的人太少了,才会出现你说的情况,你说他作为一名警察,能忍心看着一具具被冤死的尸体躺在那里无动于衷?稍微有点儿血性的男人都不会这样做,有时候也是逼不得已。既然咱们选择了这行,就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听后蹲在一旁又续上一支烟卷,沉默不语。 胖磊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接着说道:“有些话我本不想说,但是今天我必须要说给你听。” “咱兄弟俩没必要藏着掖着,你说吧。”我吐出一口烟雾。 胖磊点了点头: “说句真心话,你别看明哥平时对谁都冷冰冰,其实在科室里他最疼的就是你。小事咱就不说了,你还记不记得你刚上班那会儿把一个命案嫌疑人的作案工具给弄丢了那事?” “记得,不过后来不是没声了吗?”我心不在焉地回答。 胖磊瞪大眼睛提高了嗓门:“没声了?我告诉你,这事情闹的动静可不小!而且就因为这关键的物证丢失,没有提取到有说服力的检材,最后影响了嫌疑人的最终判决,本来应该枪毙的,结果给判了一个无期。这个判决结果导致受害人家属到处去上访,明哥顶着差点儿脱警服的压力硬是把这件事给扛了下来,要不然以明哥的实力,今年早就转正科级了。” “什么?”我吃惊地头一转,望着胖磊,“这件事从来没有人跟我提起过。” 胖磊没有说话,望了一眼站在远处的明哥,然后他把目光又移回我的身上:“你也知道,明哥现在已经四十多了,可以说那次是最后的机会,下一次提拔还不知道是多久以后的事,如果他不是真的打心里对你好,根本不会去管这件事。而且你知道你那次闯的祸有多严重吗?如果较真起来,都能按照玩忽职守罪给你抓起来,你要被判刑的你知道吗?” “判刑!”听到这两个字,我在心里打了一个寒战。 胖磊弹了弹烟灰: “当时是我陪着明哥去检察院说明的情况,从市局到分局,他不知道挨了多少骂,可事情了结之后,明哥对我和老贤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不要让小龙知道这件事,他年纪小,承受不了这种打击,有什么事,咱们做哥哥的要多担待点儿。’” 我听到这儿,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回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远处在地上默默捡拾东西的明哥,此时的我心里除了对刚刚的举动充满后悔外,哪里还有半丝怒意。 胖磊吐出一口烟雾扭头对我说道:“小龙啊,说真的,咱兄弟几个在一起工作是缘分,抛开老师不说,我们三个都打心底里疼你这个弟弟。明哥虽然平时对你严厉些,但也是为你好,说句不该说的,不说百分之百了,你要是能在工作上放百分之二十的心,他也不至于对你这样,你说是不是?” “嗯。”我这次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胖磊掐灭烟屁股笑着对我说道:“没事,以后有你哥我在,有啥事,哥哥给你顶着,绝对不会让我未来的弟妹有半句埋怨。” “呵呵。”我嘴角微微一咧,心里瞬间释然许多。 正在这个时候,明哥走到我的跟前,把整理好的勘查箱递在我面前,十分严肃地说道:“拿着!” “哦。”我低着头双手接过。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勘查箱就是我们技术人员手里的‘枪’,在战场上弃‘枪’就是逃兵,是一个孬种,我不希望我老师的儿子和这两个字扯上关系,你听明白了吗?”他的语气不容许我拒绝。 “知道了!”我还是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我的话音刚落,吱呀,徐大队的警车停在了护栏外,他摇开车窗把头伸出来,冲我们喊道:“冷主任,在这段高速公路的东西两头都发现了尸块,还有一个袋子里装着一颗人头。” 明哥闻言,扭头对着我们说道:“抓紧时间上车,干活儿。” 我这次不敢有任何的怠慢,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一骨碌钻进了车里。 四 尸体拼图 从第一现场开始,我们沿着公路一路飞奔,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一共找到了11个麻包,数量上跟明哥推断的十分接近。 当最后一个抛尸现场勘查完毕,明哥若有所思地捏着下巴对所有人说道:“嫌疑人为一人,可能家中种植有田地。” “什么?这怎么判断出来的?”我站在旁边,有些好奇地问道。 “首先,咱们从尸块的数量来看,嫌疑人一定是把尸块全部装载在某种交通工具内沿着高速公路抛撒。这样嫌疑人使用的交通工具,就可以排除是装载能力很弱的摩托车、电瓶车。再加上抛尸点是高速公路,农用三轮车是禁止驶入的。因此嫌疑人驾驶的交通工具就应该是轿车、面包车一类。” “其次,我在这11个现场都发现一个细节,就是在每一包尸块所对应的高速公路的护栏外侧,都发现了浮灰的擦划痕迹。” “擦划痕迹?”一听到这个跟我学科挂钩的名词,我本能地问了一句。 “高速公路上的护栏,不可能像咱们市区的那样,经常有人去打扫,所以只要没有人触碰,那护栏的浮灰层应该很完整,可奇怪的是,这11个抛尸点,护栏上的浮灰都曾经被人触碰过,所以我有理由怀疑,造成这种现象很有可能是嫌疑人在抛尸的过程中触碰到了高速公路的护栏。换句话说,嫌疑人不是在汽车行驶过程中把尸体抛出车外,而是把车停了下来,将尸块抛向车外。” 说着他拿出了写得密密麻麻的现场勘查记录本,指着一行数据开口道: “咱们再看看尸块到护栏的距离,基本上都是在一到两米的范围内,如果是两人或者两人以上抛尸,这距离显然有些近了,毕竟装载尸块的麻包只有六公斤左右,按照正常的成年人体力来计算,两个人足够把这一包尸块抛向更远的地方。” “因为经常有大货车从我们市经过,为了防止货车撞击护栏发生侧翻,我们市辖区的这一段高速公路的护栏都比较高,距离地面大约有1.61米。高速公路上的护栏呈现横向排列,分为上中下三层,除了中间的空隙外,每一层都是宽35厘米的波浪形防撞钢板。通过焦磊拍摄的照片我们不难看出,这三层的外侧都有大面积的浮灰被擦落,而每个现场的最上面一层护栏的两侧都有矩形的擦划斑块,这种斑块很有可能是嫌疑人的两个衣袖触碰到了最顶端引起的,这样我们大致就能知道嫌疑人的抛尸方法。” “也就是说,嫌疑人将车停下,双手举着麻包,贴身站在了护栏外,然后将尸块抛向了护栏外的草地之上?”我在一旁很是时机地补充道。 “对,小龙说得没错。”明哥认可道。 “那这怎么说明嫌疑人是一人的?我还是有些不明白。”我皱着眉头又接着问道。 “这要从犯罪心理去分析。嫌疑人抛尸的主要目的还是不希望人会发现,当然是抛得越远越好,这一点也能说明嫌疑人为什么要贴着护栏进行抛尸。可以说把装有尸块的麻包抛到一至两米的距离,已经是他的极限;如果嫌疑人有帮手,绝对不会是这种情况。”明哥从口袋里拿出烟卷给我们每人分发一支,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我点了点头。 “那怎么判断嫌疑人家里有田地的?”解开了一个谜团,我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这点从分装尸块的麻包就能分析出来,麻包因为透气性好,所以用它去装谷物长时间堆放也不用担心会发霉,就目前来看,一般情况下也只有和种植庄稼搭上关系的人才会使用麻包。嫌疑人装尸的麻包有11个,如果他家里没有种植田地,是不太可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的。当然这也只是我猜测的一个方向,还有待其他物证的佐证。” “嫌疑人是驾驶车辆自西向东依次抛尸,中间的距离有50多公里,全部都是在我们云汐市的管辖范围内,最后一包尸块距离下一个收费站只有不到三公里的距离。” “每包尸块的间隔刚好都在五公里左右,这说明嫌疑人在选择抛尸地点时有过严格的计算。小龙,你给我分析分析,嫌疑人为什么要选择在咱们市抛尸?”明哥把头转向我问道。 “是不是因为他对我们这里的环境比较了解?”我按照正常人的逻辑回答道。 “你大体上说对了。因为咱们市是有名的矿产资源城市,高速公路南边基本上都是塌陷区,所谓塌陷区就是矿产资源的开采造成地表下陷的区域,这种区域是没有人居住的。嫌疑人选择的这50多公里,基本都是这种情况,而除了咱们这个地方以外,其他路段的高速公路两边基本上都有人居住。如果嫌疑人对咱们市不了解,是不会选择这段无人区作为抛尸地点的。”明哥掐灭烟卷说道。 “可就算是知道这么多,不还是没有一点儿针对性?”我皱着眉头问道。 “现在现场已经基本固定完毕,咱们回去把尸体给拼接起来再说。”明哥说完,抓起最后一包渗着血水的尸块,放在了老贤早就准备好的提取袋中。 深夜两点。解剖室内。 此时解剖台上摆满了尸块,经过初步的dna鉴定,这些沾满血渍的尸块均为同一人所有,死者的内脏则被一股脑儿装在一个大号的塑料盆内,整个解剖室内,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尸臭味。 我戴着口罩面色苍白地站在一旁。 “国贤,下肢。” “给,明哥。” 咔嚓咔嚓,胖磊变换着姿势用相机详细地记录整个拼接的现场情况。 “小龙,你去看看尸体的内脏都在不在。”明哥扭头对我说道。 我无力地点了点头,转身朝装有内脏的塑料盆走去。距离越近,腐臭味越是明显,当我距离塑料盆还有一米的距离时,胃里忽然翻江倒海起来,感觉到不适的我,快步走到洗手池边。“哇!”胃内的食物再也无法控制,晚饭一股脑儿地被我吐在了洗手池内。 “怎么了,小龙?”胖磊赶忙放下相机,朝我快步跑了过来。 “没、没、没事。吐出来就好了。”我面色苍白,无力地冲着胖磊摆了摆手。 “焦磊,不要管他,这种情况他必须要习惯。”明哥的话十分冰冷地传到我的耳朵里。 我不求安慰,但也别落井下石。听到明哥这么说,我双手紧握,牙关紧咬,愤恨地瞥了他一眼,在心里对他刚有的一些好感,瞬间被这一句吹得烟消云散。 “你去忙你的,我行。”我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对着胖磊说道。 第5节 胖磊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又回到了解剖台前。 我拧开水龙头,漱了漱口中的污物,强打精神走到那个超大号的塑料盆旁边,戴上橡胶手套,在一大盆沾满鲜血并散发着臭味的人体器官中仔细寻找。 “肝脏、心脏、肺、胃、大肠、小肠……” 20分钟后,我面无血色地走到明哥身边,愤愤地说道: “冷主任,死者的身体器官都在。” 明哥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冷主任”给叫蒙了,他停下手中的活儿,瞪着眼睛上下打量了我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 “怎么?主任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我斜着眼睛,歪着头问道。 “你就站在一旁吧,缝合尸体你也帮不上忙。”大概是他感觉到了我的异样,说话也变得客气了许多。 五 油泼面 我听后,冷哼一声,拽掉手中沾满血迹的橡皮手套,丢进垃圾桶,后退几步站在了胖磊旁边。 “你呀你,怎么又跟明哥顶起来了?”胖磊在一旁一边拍照,一边小声地对我说道。 “你听听他说话那语气,多噎人。”我直勾勾地看着在解剖台上忙活的明哥,故意放大声回答道。 “他也是为你好,你想想,这样的案件以后肯定还会有,如果你连这样相对新鲜的尸体都把持不住,那高度腐败的尸体你咋办?” “那他也应该好好说话吧!”我依旧有些不理解地反驳道。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性格,只能说你不了解他,时间长了,你会发现,明哥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过话又说回来,明哥好像对你有些‘特别关照’似的。”胖磊咧开嘴笑着调侃。 “估计又是我父亲捣的鬼!”我气急败坏地说道。 胖磊刚要搭话,就听见明哥一声召唤: “过来给人头拍一张。” 我一听要拼接人头了,好奇地走了过去,因为如果能掌握死者的面部特征,对下一步的破案十分有利。 “啊!” 我刚走到跟前,就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死者的眼球胀出眼眶,鼻子只剩下一些发白的软骨,下嘴唇已经完全脱落,露出鲜红的肌肉组织,就连死者的耳朵也呈现出蜷缩状,摇摇欲坠地挂在头颅的两侧。死者的整个面部就如同一个骷髅头粘连了一些皮肤组织,就目前的情况,根本无法辨别死者的本来面目。 明哥双手抱着头颅仔细地观察,啪、啪,淡黄色的液体顺着头骨的两侧向下滴落。 “这是什么?难道是尸油?”我皱着眉头看了看解剖台上的黏稠液体问道。 明哥左手托住人头,用右手蘸了一点儿黄色液体在手中来回揉搓,然后他把手放近鼻尖嗅了嗅。 “不是尸油,是食用油。死者的头被人用油炸过。” “油、油、油炸过?”我的喉结上下蠕动了两下,对于这个结论,我十分震惊。 明哥双手抱住头颅,闪开了一个空间。 “国贤,过来取样,一会儿拿去化验。” 老贤点了点头,换了一副手套,从身边的提取箱内拿出了一根玻璃管,然后在玻璃管的顶部装了一个红色的橡皮硅胶套,只见他右手轻轻地捏了捏硅胶套,淡黄色的液体被吸入了玻璃管中。 提取完毕,明哥将死者的头颅放在了解剖台的顶端,接着他拿起挂着羊肠线的弯钩针,将头颅仅剩的一些皮肤组织缝合上。待缝合之后,他扭头对我说道:“小龙,你过来,看看这具尸体你有什么发现?” 明哥就是这样,虽然对人冷冰冰,但是你怎么撒泼,他也不往心里去,来上班的这一年里,我自己都不清楚跟他有过多少次争论,但每一次的结果都是现在这个样子,该问的还是问,该考的还是考。跟他赌气,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犯不着。想清楚了这一切,于是我再一次走到了解剖台前,皱着眉头仔细地看了一眼缝得像布偶一样的尸体,几分钟之后,我摇摇头说道:“没有什么发现。” 明哥歪头打量着我:“你难道没发现,尸体上除了被切割的伤口外,体表没有任何外伤?” 我在他的提醒下,勉强发现了这个细节,于是点头回答道: “嗯,发现了。” “现在正值盛夏,气温较高,人穿得都比较少,如果嫌疑人跟死者之间有争执,那在死者的尸表上应该会留有外伤。但目前看来没有。这说明什么?”他又开始考验我。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就是再笨,也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于是我开口回答道:“你是说嫌疑人有可能跟死者熟识?趁死者不注意的时候将其杀害,然后肢解抛尸?” “说得没错,还有没有了?” “还有?”我挠了挠头有些疑惑。 “看来刚才你还是没有仔细观察。尸表只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就是尸块被切割的创口,创口很平整,形成这样的创口,说明嫌疑人使用的分尸工具不可能是市面上贩卖的剁骨刀,因为剁骨刀是靠重力的作用瞬间斩断骨头,就算刀再锋利,在骨头的切面多少都会有碎裂的痕迹,而在这具尸体上,我没有发现这样的现象。这说明嫌疑人有专业的分尸工具。”明哥说完拽掉硅胶手套向洗手池走去。 “专业的分尸工具?那是什么?”我好奇地跟在他后面问道。 “看过《电锯杀人狂》吗?”明哥甩了甩手上的水渍,拿了一条干毛巾,一边擦拭,一边问道。 “什么?你是说,嫌疑人使用的是电锯?”我瞪大双眼等着他的回答。刚才是油泼,现在又是电锯,一个又一个名词,一次又一次地刷新着我的底线。 “不能这么武断,我比较偏向是电动工具。”明哥把毛巾往水池的粘钩上一搭回答道。 听到这儿,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说着,明哥走到解剖台边: “现在尸块基本上就是这样了,接下来的重点工作就是检验,看看能不能找到有价值的线索。国贤,接下来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老贤嘴角一扬,很自信地回答。 一夜高强度的工作后,我们四人躺在了休息室的高低床上准备养精蓄锐来日再战。 呼噜呼噜,休息室响起了三人的鼾声。而我却一点儿困意也没有,因为这个案件从头到尾我始终在“擦皮鞋”,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汽车,麻包,电动工具。” 我努力地想去找到这三者之间的关联,无奈大睁两眼,脑子里却是空白一片。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也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啪啪啪,门外皮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将我从梦中惊醒,我揉了揉睡眼,朝门口望去,发现老贤正在走廊上来回穿梭。 被他这么一搞,我已经完全没有了睡意,于是我拿起床边的警服,穿戴整齐后朝他走去。 “贤哥,什么情况?”我打着哈欠开口问道。 “小龙,你起来啦。刚好,我这边有结果了,明哥跟焦磊都已经在会议室了,不行你也去吧,我把这个报告打印出来就过去。”老贤一边忙活一边说道。 “得嘞,我先去洗漱一下。”说完,我顶着一个“鸡窝头”朝卫生间走去。 十分钟后,我走进了会议室,他们三人抬头齐刷刷地看向我,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到胖磊旁边坐下。 “小龙也起床了,咱们开始吧。” 明哥说着翻开了笔记本,接着他给我们每人分发了一支烟卷说道: “通过尸体拼接,我们大致地锁定了一些信息。经过尸体的胃内容物的化验,死者在生前并没有吞食致幻类药物,可以说死者死前意识是清醒的。” “死者为女性,通过测算骨龄,她的年纪在四十岁左右,死者没有被性侵害的痕迹,这样可以大致确定嫌疑人极有可能是仇杀,且是熟人作案。” “嫌疑人之所以将死者的头面部用油炸,很显然是怕有人能认出死者,这就更能证明嫌疑人和死者的关系不一般。” “根据抛尸距离来看,第一个抛尸现场距离咱们市西边的洞山市有十公里的路程,最后一个抛尸现场距离咱们东边的六合市只有三公里。再加上嫌疑人对咱们市地形比较了解,所以我有理由怀疑嫌疑人要么是我们本市人,要么就是距离我们市不远的其他市的人。从抛尸的方向看,嫌疑人是驾驶车辆由西向东依次抛撒尸块,所以咱们市东边的地级市基本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如果嫌疑人不是我们本市人,那紧邻咱们市西边的洞山市,可能性最大。”明哥一边抽着烟卷一边说道。 我眯着眼,仔细地听着明哥的分析。 “对了,焦磊,收费站的监控录像调了没?”明哥又补充问道。 “都已经调去了,我还没有来得及分析。”胖磊说道。 “行,你先把监控录像备份好。我这边就这么多的情况,国贤你说说你那边的情况。”明哥合上笔记本歪着头说道。 老贤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把厚厚一沓检验报告依次排列在桌面上,一分钟后,他拿出印着螺旋形图案的报告对着我们说道:“这是死者的dna报告,我已经发出了协查通报,希望能通过dna比对找到尸源。但就目前来看,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所以咱们必须从其他的方面下手。可以说这个案件找到尸源,案件就等于破掉一半了。” “嗯,说得有道理,看来你有目标了?”明哥眉毛一挑说道。 六 土油坊 “目标谈不上,你们也知道,我检验的功夫还算可以,但是逻辑分析能力十分差,所以我把我知道的结果全部说出来,大家合计合计,兴许就能发现什么也说不定。”老贤谦虚地回答。 “好,你把所有的检验结果都说说看。”明哥调整了一下坐姿,认真地说道。 老贤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检验完了死者dna,我又对盛装尸块的麻包进行了抽样检验,案发现场的麻包的主要成分是‘黄麻’。黄麻系热带和亚热带作物,适宜20c以上高温多湿气候。发芽最低温度为13c。常年生长于沙质壤土之上。这种黄麻,我们云汐市不生产,也只有我们市西北方的几个市才会有售。从麻袋的容积来看,最多只能盛放20斤的物品,用它去盛装谷物,显然有点儿小。” “那这种小容量的麻包本来是装什么用的呢?”我好奇地打断了他的推断。 “这个我暂时也不清楚,这需要你们三个给我解答。”老贤环视一周后回答。 “我们三个解答?”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别打岔,让他把话听完。”胖磊说着,用右手使劲地敲了一下我的脑瓜。 接着老贤拿出第二份报告:“我在十一个麻袋的底部分别找到了四样东西:芝麻粒、碎裂的花生壳、枯叶以及碎土。” “咱们先来说说芝麻,它属胡麻科,是胡麻的种子。在我们国家,芝麻的主要用处就是榨油。芝麻这种植物比较耐旱,常用来与矮秆作物混作,比如说在有些地方的花生地里会种一些芝麻,这样一方面可以合理利用土地营养,另外一方面可以预防旱灾。” “说到芝麻,那花生壳就好解释了,但为什么我在底部发现的是碎裂的花生壳呢?这一点有可能说明这个麻袋里之前装的不是带壳的花生,而是花生仁。” “接着咱们来说说枯叶。通过检验,我发现这片枯叶是棉花的叶子,如果说芝麻、花生之类的作物在我们市或许还能看到,但是棉花,据我了解,在我们这里根本不会有人种植。” “最后便是碎土,通过分析土壤的成分,我发现了细沙之中的一些微量元素,这些元素和芝麻、花生壳以及棉花叶中的微量元素有相似之处。换句话说,芝麻、花生以及棉花是生长在同一种土壤之上的农作物。”说完老贤放下了手中的报告。 “也就是说,嫌疑人居住的地方同时种植了这三种作物?”我立刻反问道。 “理论上是这个样子的。”老贤点了点头。 明哥听完拿出手机,飞快地点击手机的液晶显示屏。一分钟后,他开口说道:“有了,跟我想的一样。国贤说的这三种植物都是属于旱生植物,以我们市为界,南方这些市全部种植水稻,也只有西北方的几个市才会种植这种旱生植物,最北边的以玉米为主,同时种植这三种作物的只有我们市西边的洞山市。也就是说,嫌疑人很有可能是洞山市人。” 说着他又打开手机地图,在屏幕上来回戳了几下接着说道:“洞山市,呈现南北宽东西窄的分布,种植作物的农村基本上分布在城市的南北两端。如果嫌疑人居住在最北边,那里沿河,他完全可以抛尸泗水河,这样来得还安全一些,没有必要搞那么麻烦,所以我们姑且可以把北面的村落排除。” “接下来便是洞山市最南端的村落,一共有四个,呈现阶梯式分布。嫌疑人敢那么大胆地在高速公路上抛尸,说明他对高速公路的情况十分了解,尤其是咱们云汐市的高速路。嫌疑人肯定是不止一次从此经过,要不然他不会那么熟悉道路两边的情况。洞山市一共有两个高速路口,一个在市区的西北角,距离咱们这儿有一百多公里,另外一个就是在我们市的西边一点儿,直线距离不超过20公里,而在这个高速路口附近只有一个村子,那就是石铺村,可以说这个村子的人走高速,比走市区的公路都要方便,所以这个村子应该是咱们下一步重点调查的对象。” “我们刚才已经分析,嫌疑人有可能跟死者熟识,也就是说,死者可能也是石铺村的村民。而且警方到现在都没有接到人口失踪的报案,说明死者极有可能是单独居住的女子。一会儿把这个情况通报给刑警队的兄弟,让他们去村子里摸底调查,我相信应该会有结果。”明哥飞快地冲着我们分析道。 我听得都有些愣神了。胖磊张大嘴巴看着明哥,竖起拇指说道:“你赢了。” 明哥又续上一支烟卷,看了看老贤手中的最后一份报告问道:“这一份检材是什么?” 老贤拿起这份报告翻开: “这是尸体头颅上的食用油的报告。” “报告怎么说?”明哥拿起笔,做好了记录的准备。 老贤清了清嗓子: “通过检验,发现尸体面部的油是花生油。通过成分分析,发现这种花生油含不饱和脂肪酸80%以上,另外还含有软脂酸、硬脂酸和花生酸等饱和脂肪酸,它们的比例占到19.9%,通过这个数据,我可以判断出尸体面部的花生油属于压榨花生油。这种花生油跟超市里卖的油不一样,它是将花生经过原料破碎、精选,使花生米与壳分离,翻炒至六至八成熟后再进行物理压榨所产生的油,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土法榨油。这种办法榨出的油虽然十分有益于人的身体健康,但是出油率十分低,一般这种工艺只会存在于一些私人的小油坊里。” “嫌疑人能一下子拿出11个麻包,麻包里曾经装过芝麻和花生仁,这又来一个油坊。”我捏着下巴自言自语起来。 第6节 这时明哥开了口:“看来装尸的麻包起初是装载榨油的作物用的,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麻包的容量只有十公斤,按照我的分析,十公斤应该是一个计量。” 听到了这个名词,我赶忙开口问道: “一个计量?这是什么意思?” 明哥抽着烟卷在一旁耐心地解释道: “在很多落后的农村,村民吃油不会像我们一样去市区里花钱购买,他们大多都是拿着自家种植的谷物去油坊里兑换,只要兑换就会有一个计量,十公斤应该是一个统一的兑换单位,比如十公斤花生兑换多少花生油,十公斤芝麻兑换多少芝麻油。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在袋子底部会发现芝麻粒和花生壳。举个例子来说,某人带着花生去换油,他自己肯定不会随身带着这种包含计量的麻袋,兑换人到了油坊,把谷物装满一麻袋就是十公斤,然后兑换食用油便离开。所以这种麻袋只有油坊才会提供。” 我一拍手掌,兴奋地说道:“现在是越来越明朗了,嫌疑人很有可能居住在石铺村,有车,开油坊,村子就那么大点儿地方,这简直就可以直接找到嫌疑人了啊!” “你有定案的证据吗?”明哥唰地一盆凉水泼了下来。 的确,所有的这些都只是我们的推断,找到定案的证据才是关键。 明哥把目光从我的身上收了回来,对着我们说道:“我先把目前我们掌握的情况告诉刑警队的兄弟们,等他们的调查结果,尤其是尸源问题,这个必须要解决。因为碎尸案件嫌疑人的作案动机很有可能是仇恨,要调查清楚死者的社会关系,这一点尤为重要。” 七 雄起的老贤 明哥话音一落便拨通了刑警队的电话,我们几个暂时起身离开了会议室。老贤刚走出门便一头钻进了实验室,按照他的说法,这里是他另一个家。 “哎,我说磊哥,你说老贤这一天到晚地待在实验室里,他也不嫌烦,我看着都累得慌。”我站在他身边,透过门缝往实验室里瞅了瞅。 胖磊一边销魂地挖着鼻孔一边回答: “他嫌累?从我刚上班那会儿,他就这样。”说完他手指一弯,把黑乎乎的一团东西弹进了垃圾桶。 “我就闹不明白,老贤是不是有点儿太疯狂了?”说着,我和胖磊肩并肩走过实验室门口。 “要说老贤为啥这样,这里面可是有原因的。”我刚准备走进自己的办公室,胖磊冷不丁地冒了一句。 我就属算命先生的,最喜欢“八卦”,一听到这个,我立马来了精神: “啥原因?” 胖磊听我这么说,停下了脚步,冲我一脸坏笑地挑着眉毛说道:“想知道?” 看着他的表情,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在科室没谁能比我更了解胖磊,他这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招数,我也不是第一次领教了。 “磊哥,来,咱们进办公室详谈。”我站在门口冲他招了招手。 “好咧!”胖磊听我这么说,很快会意,微笑地搓着双手闪进了我的办公室。 啪,一包中华烟被我甩在了办公室的桌面上。 胖磊眼睛一瞥,摇了摇头: “还不够诚意……”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我又从抽屉中掏出两袋酒鬼花生。 “哎哟我去,还有什么私货,都拿出来!”胖磊欣喜地从座位上起身。 “嘘!招待磊哥当然有好东西,你等下,我把门锁好,万一明哥过来,我就死定了!”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办公室的门前,把门轻轻合上,又小心翼翼地把门锁一拧,转身对胖磊使了个眼色说道: “等着。” 我迈着小碎步走到一个铁皮柜前,飞快地从里面掏出了六罐德国原装进口的啤酒,双手抱在怀中。 “怎么样?磊哥,给力吗?” “你这上班敢喝酒?”胖磊一边说,一边用手抹着嘴巴说道。 “得了吧,这儿就你跟我,咱兄弟俩就别装了。反正咱们现在就是在等刑警队那边的结果,也不知道啥时候有消息呢,先喝上几口,一会儿中午睡个好觉,比什么都自在。” 嘭,嘭。我起开了两罐,把其中一罐塞到了胖磊手中。然后把两袋酒鬼花生撕开,接着又递给他一袋。 “来,走一个。”我端起啤酒罐跟他碰了碰。 “干。”胖磊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 “啊,爽!”胖磊一口酒下肚,立刻原形毕露。只见他一屁股坐在了办公桌上,左手拿着啤酒罐,右手使劲地往嘴巴里塞着酒鬼花生。脱落的花生皮掉得整个警服都是,可人家就全当看不见,说实在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胖磊这样“不拘小节”的。 我皱着眉头看着胖磊,赶忙说道: “我的哥啊,您别老吃啊,说正事啊。” “正事,什么正事?”胖磊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些纳闷儿地问我。 我把啤酒往桌子上一放,开口说道: “我晕,敢情我不提醒你,你就吃完喝完直接拍拍屁股走人了是吧?老贤的事啊!” 胖磊啪地一拍脑瓜: “哦哦哦,我想起来了。” 说完,他把手中罐子里最后一口酒喝完,抹了一把嘴:“关于老贤的事,我还是听他的校友说的,但具体是谁我也忘记了。老贤之所以痴迷检验,这事还真有说道。” 听到这儿,我很识趣地又起开一罐啤酒放在他的手中,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胖磊吧唧往嘴里扔了一颗花生仁,顺带喝了一口啤酒对我说道:“老贤小时候就是个小笨蛋,干啥啥不成,人家背地里都说他脑子缺根弦,所以才造成了他沉默不语的性格。老贤上警校的时候,主修的不是检验学,他是学侦查的,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他这人对检验有天生的觉悟。听说他刚上大学那会儿,发生了一起性质十分恶劣的入室杀人案件,由于现场被嫌疑人打扫得很干净,根本无从下手,当时警校的老师以专家的名义被邀请到场,负责对案发现场进行勘查。老贤作为其中一个观摩的学生,也跟着他的老师去了。警校的专家组到达现场以后,对现场进行了细致的勘验,最后只在床的夹缝里提取到了几根人体的毛发,根据分析判断,这个毛发很有可能是嫌疑人所留,但无奈的是,现场遗留的毛发没有毛囊,根本没有办法做dna检验,可最终这个案件还是因为这几根毛发定了案。”说到起劲时,胖磊又灌了两口啤酒。 “难道破案跟老贤有关系?”我在一旁好奇问道。 “那是当然,老贤当时就提出了在那时候算得上十分高端的检验办法。”胖磊放下啤酒罐,点燃一支烟卷说道。 “什么高端的检验方法?”我也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点燃。 “测量头发中的微量元素比例。在那个检测dna都算高端科技的时代,这个名词绝对算得上高端中的高端。”胖磊吧唧着嘴巴回答。 “怎么个测量法?”我干脆也坐在了办公桌上,跷着二郎腿问道。 胖磊为了能让我有个直观的了解,使劲地从自己的头上薅掉一根打着卷儿的头发放在我的眼前,开口说道: “这头发,第一要看颜色,头发的色素颗粒中含有铜、铁等混合物,比如灰白色头发中含有大量的镍,金黄色的头发中含有钛,赤褐色的头发中含有钼,棕红色的头发中除铜外还含有钛。” “不过单凭这些还远远不够,另外一点就是需要看人的生活习惯,例如长期抽烟的人,头发中会含有大量的铅元素,等等。所以综合这两点,就算没有毛囊的头发,里面所含有的微量元素也有一定的针对性。老贤就是通过仪器把这个现场提取到的头发的微量元素图谱给做了出来,接着办案人员把所有的怀疑对象的头发全部取样做检验,最终锁定了真凶。他的名号也就是在那时候打响的,当时他在学校的检验系里,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听说学校的检验老师走到哪里把他带到哪里。也就是从那次起,老贤疯狂地迷上了检验,一直到现在都是这个样子。”胖磊喝完第二罐啤酒摇头晃脑地说道。 “我去,原来老贤这么牛x。”我瞪着眼睛感叹道。 胖磊把空罐子往旁边一扔,起开了第三罐喝了一口:“小龙,咱科室你跟我的关系那没话说,但越是这样,我觉得我这个当哥的越应该把丑话摆明面上。其实不是哥说你,咱们科室,明哥的法医技术响当当,老贤检验技术也没话说,你磊哥我在照相技术上虽然不敢说是多牛,但是在全省也是能排得上名的。也就是你,上班一年多了,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其实有时候你也别怪明哥说你,咱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是不是?你现在跟明哥吵,没意思。等哪天,某个案件因为你的细致勘查而告破,那就等于是在甩明哥一个大嘴巴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琢磨着他的话,端起啤酒猛灌了一口。 有时候真的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六罐酒我只喝了两罐便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胖磊的话在我迷糊的脑海中时不时回响。 八 实习生叶茜 也不知睡了多久,胖磊将休息室的门小心翼翼地推开,对着只穿着一条内裤在床上打滚的我小声说道: “小龙,疑似尸源好像找到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什么啊?什么疑似尸源啊?”我嘴里嘀咕一声,侧翻了个身子,又要睡去。 “那好,你接着睡吧。”正当胖磊准备把房门再次关上时,我突然大睁两眼,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起身,激动地问道: “磊哥,你说什么?疑似尸源找到了?” 胖磊看到了我的反应,嘴角微微一笑,把房门重新推开,揉了揉他的啤酒肚乐呵呵地走到我的身边:“对,和明哥推测的一样,刑警队在当地派出所的配合下,果真在石铺村找到了一个失踪的单身女性,40多岁,早年丧偶,有一个20多岁的儿子在外打工。根据调查,这个女子现在已经有五六天联系不到了,刑警队已经联系了她的儿子,他赶了回来,刚刚被带到我们科室,老贤正在给这个男子做dna比对检验,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 “那刑警队那边调查出石铺村有没有私人的小油坊了吗?”我赶忙问出了我最关心的问题。 “没有。整个石铺村都没有油坊。这也是我纳闷儿的事。”胖磊有些沮丧地一屁股坐在了我的床头。 “没有?难道推断有错误?”我从床头摸了裤子套在腿上,从床上蹦到地面上问道。 “这就要借用老师的一句话,推理只能指明大致的调查方向,其中我们无法控制的突发情况太多。最少根据我们的推断,疑似尸源不是有了一个大方向?如果比对上了,最起码咱们也有个突破口不是?”胖磊跷起二郎腿,使劲晃悠着对我说道。 我套上上衣,哭丧着脸回答道: “但愿能找到头绪,我可不想复勘现场。” 也许很多人对复勘现场这个名词不太了解,所谓复勘现场就是对现场重新勘查的意思,如果一个案件在第一次勘查现场的时候提取到了足够定案的证据,那这个现场就没有必要再重新勘查,相反就需要再次对现场进行仔细又仔细的反复勘查。 第一遍现场的勘查,可以说把一些明面上的物证基本上都会提取完毕,而复勘现场的任务就是要对案发现场的一些细微的证据进行提取。按照以往的勘查经验,如果第一遍现场勘查需要两个小时,那复勘所耗费的时间绝对要在两个小时以上。这个案件抛尸现场有十几处,而且间隔有50多公里,如果这个案件需要复勘,那对我来说,绝对是一件十分“抓狂”的事情。 胖磊看我眉头紧锁,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该来的总会来的,躲都躲不掉。咱还是看看检查的结果吧。”说完他朝门外走去。 我用最快的时间穿戴整齐,刚一推开休息室的门,一个女子的背影就映入我的眼帘。女孩扎着马尾辫,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衫,下身穿一条水洗紧身牛仔裤,脚穿一双帆布鞋,20多岁,身材凹凸有致。本来还有一点儿睡意的我,看到这一幕,立马精神焕发。我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装,十分礼貌地说道:“你好,请问来我们科室有什么事吗?” 女孩双手后背,来了一个华丽的转身,一张清秀的瓜子脸出现在我的面前。 看清楚她的长相,我变了脸色,惊呼道:“原来是你!”眼前的女孩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刑警队的实习女生。 “哟,敢情,您老这是刚起床?”女孩以我为中心,转了一个圈,上下打量我说道。 面对她赤裸裸的调侃,我心里虽然十分不爽,但本着“好男不跟女斗”的精神,没有去理会。 而就在这时,走廊上传来十分急促的脚步声,胖磊喘着粗气跑到我跟前,使劲咽了一口唾沫说道:“比对上了,比对上了。死者就是男子的母亲。” “什么?真的?”我一把拽住了胖磊的左手,激动地问道。我有这种反应,一方面是因为案件有了巨大的进展,但更多的原因还是为有可能不需要去复勘现场而欢呼。 “比中了?”就在我出手的零点零一秒以后,女孩紧紧地拽住了胖磊的右手,忽闪着大眼睛问道。从她的脸上,我读出了惊喜的表情。 胖磊左顾顾右盼盼,最终还是把目光转移到了女孩身上,点了点头说道:“嗯啊!” 我第一个松开他的手,唰地一个箭步冲到楼梯口,往二楼飞奔而去,女孩也不肯示弱,紧随在我身后。 我一脚刚踏入二楼的走廊,便看到老贤手中拿着一本检验报告从实验室走出来。 “贤哥!”我叫停了他的脚步。 老贤推了推眼镜,转身问我:“什么事,小龙?” “尸源找到了?”我跑到他面前闪了一个趔趄问道。 “基本可以确定。”说着他翻开了鉴定报告,把手指向鉴定结论一项对我说道。 我把报告从老贤手中拿过来,这时女孩也把头凑了过来,还没等我开口,女孩的声音就飘到了我的耳朵里:“被检验者陈志的基因型,与现场生物样本的基因型为母子关系的概率为99.99999%。” 啪,我一看完便把报告瞬间合上。 “你干吗?”女孩皱着眉头幽怨地看着我。 “姑娘你是……?”老贤这才注意到女孩的存在。 “陈国贤老师好,我是刑警学院刑事侦查专业即将毕业的大学生,现在在咱们市刑警队实习一年,我叫叶茜。”女孩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老贤有些惊奇地问道。 “我来之前就听刑警队的师哥师姐跟我介绍过,说你们尸案调查科可是咱们市公安局办理命案的‘金字招牌’,不光是您,冷启明老师,还有焦磊老师,可都是很牛的人物,我早就如雷贯耳了。”女孩咧着嘴巴笑着说道。 第7节 “咳咳咳。”我站在一旁有些尴尬,因为我们科室就四个人,三个人都介绍到了,唯独把我给忘掉,这是什么情况? “咳什么咳,你不就是那个科室里最水的痕迹检验员司元龙吗?我知道你的名号,不用你在这儿假装咳嗽提醒我。”女孩眼睛一瞥,对着我极为不客气地说道。 “你!”我脸涨得通红,却无言反驳。 “好啦,你俩怎么一见面就掐上了,我得抓紧时间把报告给明哥送去,他还等着问情况呢。”老贤说完从我手中拿走报告,转身朝走廊的尽头走去。 “贤哥,等着我,我也陪明哥一起审问。” 当我抬脚正要离开时,叶茜一把拽住了我的肩膀问道:“什么?你们科还负责问话的活儿?这些活儿不从来都是我们刑警队来做的吗?” 我很不友好地把她的手从我的肩膀上移开,冷哼一声说道:“实习生就是实习生,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什么规矩?”叶茜好奇地向前走了一步问道。 我双手一背,抬头45度角仰望天空,很骄傲地回答:“我们市的规矩,一般小的案件的审讯由你们刑警队来,但是我们科室插手的命案,这问话的活儿从来都是我们科室最先出马。” “怎么还有这样奇怪的规定?”叶茜有些不解地问道。 听到这儿,我很潇洒地从口袋中掏出一支烟卷叼在嘴边,说道:“谁能有我们科室了解物证的情况?你们知不知道哪些话是该问的,哪些话是废话?证据掌握成啥样你们都不清楚,你们问个什么?有时候报案人或者被问话人的一句不留心的话,都能造成案件的重大转折,如果抓不住这样的细节,就是跑断腿案件也办不掉。你没看到你们刑警队的大队长都在会议室老老实实地等着呢吗?你在这儿瞎吵吵什么?” “嗯,有一定的道理。”叶茜很认可地点了点头。 我真的不想再跟她纠缠下去,虽然她的长相和身段都能跻身美女的行列,但上过警校的都知道,学侦查的女生,很多都有暴力倾向,因为警校的宗旨就是女人当男人训练,男人当畜生训练,刀枪剑戟哪一样不精通也不会让你顺利毕业的,尤其她上的还是刑警学院,里面的训练更为严格。别看警校的女生穿个便装也跟女神似的,可事实上她们很多人可都是能百分百空手接白刃的女汉子。 说到这儿,你们或许会问,我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告诉你们,因为我跟叶茜是同校的。在我们学校分“武当”和“文当”。像刑事侦查专业、治安管理专业、交通专业这些都属于“武当”的范畴,因为这些专业的学生,在平时的工作过程中,极有可能跟歹徒发生搏斗,所以训练起来也最为严格。而我所学的痕迹检验、老贤的理化检验、胖磊的刑事照相,这都属于“文当”,我们以后的工作就是针对一些现场的物证,所以在体能训练中并没有过于严苛的要求,我们基本上注重的都是脑力训练。 九 乡村“杀马特” 趁着叶茜捏着下巴思索的工夫,我一抬脚快速朝明哥的办公室走去。刚一走进办公室,我嘭的一声把房门一关。明哥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我,我嘴角一咧算是回答。 明哥没有言语,扭头把目光移到了坐在他对面的男子身上。 男子20岁左右,染了一头黄发,上身穿一件镶嵌有铆钉的t恤,下身是一条黑色皮裤,脚穿一双造型怪异的尖头黑皮鞋。从外形上看,男子绝对是标准的乡村“杀马特”。此时男子手中正拿着一份dna报告在仔细阅读。 大概过了两分钟以后,男子把报告放在了明哥面前,平静地开口说道:“警官,我看完了。你们想知道什么?” 看到男子的表情,我有些诧异,死者是他的母亲,而且是被用如此极端的手法杀害,可我从他的脸上竟然没有看到一点儿悲伤的迹象。 我此时也注意到明哥的表情有些愕然,但转瞬即逝,只见明哥拿出了纸和笔开口说道:“说说你自己的情况。” 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卷点燃,跷起二郎腿,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吸了一口惬意地吐了出来,甩了甩挡在眼前的长发开口说道:“我叫陈志,21岁,现在在省城的理发店工作。” “说说你的家庭情况。”明哥一边记录一边说道。 “我没有家。”陈志把身子往板凳上一靠,又吸了一口烟回答。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死者不是你的母亲?”我在一旁看着他吊儿郎当的样子有些愤怒。 “理论上是。”陈志把目光转向我,平静地说道。 “你!”我刚要发飙,被明哥投来的一个眼神给制止住了。看到他的表情,我一屁股坐在了远处的板凳上,气鼓鼓地看着眼前的陈志。 “说说你母亲的情况吧。”说着明哥扔给陈志一支烟卷。 陈志双手接过烟卷,往耳朵上一夹,歪着头看着明哥,回答道:“她叫黄秀芳,45岁,我离开家有八年了,她的其他情况我不了解。” “你父亲呢?”明哥用笔头敲着桌面耐心地询问道。 “不知道,我从小到大被人叫了十几年野种,我哪儿知道我父亲是谁?要问,你管黄秀芳问去。”陈志冷哼一声,抽了一口烟回答。 “对于你母亲的死,你是怎么看的?”明哥问了一个貌似跟案件毫无关系的问题。 “怎么看的?她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在我意料之中。”陈志把耳朵上的烟卷取了下来,放在手中回答。 “这话怎么说?”明哥引导道。 陈志用手中那个即将熄灭的烟屁股重新点燃这支烟卷,然后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使劲地踩了踩,有些懊恼地回答: “黄秀芳从我小的时候,生活就不检点,抽烟、喝酒、赌牌、乱搞,在村里都是有名的,我也是受不了村里人的闲言碎语,才小学一毕业就跟着几个同村的人出去打工的。” “你出去这些年没有回过家?”明哥停下了笔。 “你觉得我会回来吗?”陈志没有回答明哥的话,反问道。 明哥闻言,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皱着眉头问道: “黄秀芳在村里跟谁的关系好,这个你清楚吗?” 陈志拍了拍身上的烟灰说道: “我记得小时候村南头的谢老汉经常来找她,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明哥听到这儿,眼睛一亮,赶忙问道: “谢老汉的情况你了解吗?” “前几年就死了,黄秀芳肯定不是他杀的,这点你放心。”陈志甩了甩头发回答。 “因为什么死的?”我在一旁见缝插针地问道。 “具体怎么死的我不清楚,反正就是死了。”陈志有些不耐烦。 明哥考虑了一段时间,接着开口问: “平时家里就黄秀芳一个人居住?” “应该是。”陈志掐灭烟卷回答。 “行,今天的问话就到这里吧,有什么需要我们再联系你。”明哥拿起笔录纸让陈志在上面签字按手印,然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老贤也跟在后面走了出去。 陈志刚要起身离开,我一把将他按在了座位上,直勾勾地看着他问道:“哥们儿,咱兄弟俩好好聊聊,我不记笔录。” 陈志一用力,把我的手从他的身上甩开,重新坐在了座位上,不耐烦地开口说道:“还有什么要问的,你赶紧。” “你们村以前有没有开油坊的?想好再回答我。”我开口问道。 “谢老汉就是开油坊的啊。” “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刚才怎么不说?” “那你们也没问啊。”陈志脸一横。 “那现在谢老汉死了,油坊还开吗?”我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赶忙追问。 陈志跷起二郎腿,又续上一根烟卷: “早关掉了,现在交个电话费都送油,谁有那闲工夫还去榨油吃?” “谢老汉的基本情况你跟我说一下。”我从口袋里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和笔。 “他叫谢汉国,如果不死的话,现在已经有六十七八岁了,家里好像有一个儿子,叫谢文乐,以前就是种地的,现在也不知道干什么。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我一边听,一边在本子上仔细地记录。 “好,大致情况我了解了,你先回去吧,有什么情况我再打给你。” “别,我忙得很,我可不希望再接到你们的电话。”陈志很潇洒地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走出了办公室。 陈志走后,我打开电脑,登录了人口信息网,在姓名一栏输入了谢文乐的名字,知道了他的居住地在洞山市石铺村,想查到他的具体住址一点儿也不难。 没到一分钟,两张带有谢汉国和谢文乐基本信息的材料被我打印出来。 我把纸张折叠起来小心收好,经过会议室时,我看见里面围得满满当当,刑警队和派出所的民警都在传阅刚才那一份问话笔录。 我对着坐在门口的胖磊使了一个眼色,胖磊会意,起身朝我走来。 “什么情况,小龙?” “走,到办公室说。”我神秘地一笑。 啪,办公室的门被我锁死之后,我从口袋里掏出了刚才打印的两张纸递给胖磊。 “这是什么?”胖磊双手接过。 “刚才明哥漏问了一个问题,死者黄秀芳以前跟一个叫谢汉国的男子有过交往,谢汉国虽然已经死了,但是他的儿子还居住在村里。我还问到了一个重要的情况,谢汉国以前就是开油坊的,家里有那种麻袋一点儿也不稀奇,你说这件事会不会是他儿子谢文乐干的?我们假想谢汉国跟死者有矛盾,然后他儿子替父报仇,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我在一旁眉飞色舞地说出了我的猜想。 “嗯,绝对有这种可能性。”胖磊十分赞同地回答道。 “还有一点,嫌疑人有可能是驾驶车辆抛尸的,麻包的透气性虽然好,但是袋子空隙也相对较大,尸块上的血水一定会从麻包里渗透出来,就算他拿水冲洗,我相信也不会清理得那么干净,咱们只要看他家中有没有这样的车,然后让老贤用试剂检验一下车上有没有死者的dna,不就能锁定真凶了?”我越说越兴奋。 “说得有道理,我们现在就把这情况告诉刑警队的兄弟们,让他们去调查一下。”胖磊刚要离开,被我一把拽住。 “磊哥,你脑子没出问题吧?让刑警队的一大帮人去调查,嫌疑人肯定会被吓跑,咱们现在手里又没有定案的证据。” “那你的意思是……?”胖磊好像明白了什么。 “现在正好是下午,咱们等天色稍微暗一些,先去村子里打探一下情况。如果谢文乐的家中果真有汽车,那他就具备抛尸的条件,嫌疑肯定最大,然后咱们再通知老贤过来检验。”我自己在心里有个小九九。这里面我只字未提明哥,我就是要不蒸馒头争口气。竟然连一个实习的小丫头片子都对我冷嘲热讽,这让我着实有点儿受不了,可以说简直触碰到了我的底线。 胖磊听到这里,嘴角挂起了笑容,我俩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有些事情早已心照不宣,于是他开口对我说道:“好,你哥我就帮你争这口气。我一会儿找一辆民用车过来,来回也就50多公里的路程,不远,这事包在我的身上。”胖磊拍了拍胸脯向我保证道。 “磊哥,你果然够意思!”我打了一个响指。 傍晚时分,我跟胖磊趁着所有人都在讨论案情的工夫,悄悄地溜出了科室。胖磊叼着烟卷将点火钥匙插进一辆白色普桑车内,我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使劲往后伸了一个懒腰,透过风挡玻璃看见漫天的火烧云,心里那叫一个舒坦。此时的我在心里无数次地幻想,这个谢文乐就是我们要找的嫌疑人,幻想着明哥看到我抓到嫌疑人时那吃惊的表情,还幻想着那个叫叶茜的女孩对我拍手称赞的景象。 就这样,我和胖磊满怀希望朝洞山市的石铺村驶去。 十 神奇的泥土层 按照公安网上登记的人口信息,我俩很快便在村里找到了谢文乐的住所,一个宽敞的四合院,院子里时不时地发出哼哼声。院子坐东朝西,有扇挂满皲裂油漆痕的红色大铁门,南侧是一条肮脏的沟渠,院子里的排水管,不停地往外排放着污水,再往南大约两百米,便是高速公路的护栏。院子的东侧是一大片棉花地,西侧则是稀散的几户人家。 我站在十米开外就闻到了刺鼻的骚臭味。 “我x,这谢文乐不榨油,改养猪了!”我捏着鼻子说道。 “难怪住在村子的最南边,这味道一般人还真受不了,尤其是在夏天。”胖磊也学着我,捏起了鼻子。 “咱们别只顾抱怨了,抓紧时间看看他们家院子里有没有车,这马上天就要黑了。”胖磊又接着补充道。 “你这体形太庞大了,显眼,你就在这棉花地里蹲一会儿,我去去就来。”说完,我抬脚就往谢文乐的住处走去。 从棉花地到院子,也就一分钟的工夫,我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前,透过门缝往院子里望去。 只见院内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子,正端着一大盆剩饭给猪喂食,院子里只停放了一辆承装泔水的电动三轮车。嫌疑人抛尸的距离来回有一百多公里,就算这辆电瓶车充满电,也绝对跑不了一个来回。 看清楚了这一切,我面带失望地重新返回棉花地里。 “小龙,什么情况?”胖磊看我无精打采地走过来,赶忙问道。 “院子里除了一辆电动三轮车,没有其他的交通工具。”我往胖磊身边一蹲,无力地回答道。 “那他抛尸的车辆会不会是借来的?”胖磊在一旁说出了一个假设。 第8节 “你说的不无可能,但是他管谁借的呢?”我的眉毛拧成了一团。 正当这时候,胖磊的手机铃声响起。 “谁打来的?”我问道。 只见他和电话那头简短地说了两句,便扭头对我说道:“明哥打来的,说是死者的衣服找到了,老贤已经化验出了结果,让我们赶紧回去,可能有发现。” “那还等什么,赶紧的。”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起身说道。 近一个小时后,我和胖磊风尘仆仆地回到了会议室内。 我刚进门便抓起水壶倒了一杯清水一口喝完,接着我抹了一把嘴角的水一屁股坐在座位上,问道:“什么情况?” 老贤听言,翻开了检验报告:“刑警队的同事在高速公路边又找到了一个麻包,包里面装的是衣服和鞋子,我通过化验衣服上皮脂中的dna,基本证明这几件衣服为死者黄秀芳生前所穿。而通过死者的鞋子,我确定了死者的大致死亡时间。” “什么?这怎么确定的?”我赶忙问道。 此时明哥打开了会议室的投影仪,一张沾满泥土的黑色运动鞋的照片出现在了屏幕上。 老贤起身站在屏幕旁边解释道:“从这上面不难看出,死者的脚上粘有大量的泥土,根据调查,在石铺村里,基本都是土路,死者的脚上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死者是在下雨天出门踩的?”我赶忙抢答道。 “对,只有这一种可能。通过查询天气预报得知,在发现尸块的三天前,洞山市下了一场极为短暂的暴雨。脚上粘有这么多的泥土走路十分碍脚,按照正常的情况,如果死者是回到了自己家中,肯定第一步就把脚上的泥土给铲掉,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显然她还没有来得及清理就遇害了。通过这个,我可以大致推断,死者是7月14日左右遇害的。而根据明哥对尸体腐败的情况分析,基本上是接近三天。结合这两点基本就能判断出死者的死亡时间。”老贤在一旁解释道。 “确定了案件发生时间,这对案件的侦破也没有明显帮助啊。”我耸了耸肩说道。 “听你贤哥把话说完。”明哥在一旁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对我说道。 我冲着他翻了一个白眼,把头望向老贤。 老贤翻开了下一张照片说道:“这张照片是死者鞋底泥土层的剖面图,通过这个,我们能分析出死者生前去过哪些地方。” “这都行?”我有些惊讶。 老贤扶了扶眼镜说道:“咱们来看第一层,也就是最接近鞋底的那一层,在这一层中,我检查出来大量的有机物和矿物质成分,这种土一般路面上不会出现,只有种植作物的田里才会有,这说明死者在生前可能去过田地里。” “接下来是第二层,我在这一层上发现了少量的矸石和细沙,这种成分多存在于裸露的路面上,也就是说,死者当天离开了田地后,紧接着又跑到了村里的路上。” “接下来第三层,也是我最为困惑的一层,因为我在里面发现了基岩的成分。” “基岩是什么?”我不解地问道。 “如果单纯地解释,可能有些枯燥,咱们举个例子来说吧。假如我们在地上挖一个深坑,就会发现其实土壤是有分层的,按照地质学家的划分,往往可以分为五个层面,第一层为o层,也叫有机落叶层,这一层距离地表大概只有十厘米。” “再往下就是a层,淋溶层,a层由表土层组成,易松动,呈暗褐色,一般厚度可以达到25厘米。” “接着便是b层,淀积层,通常也称之为压表层,由黏土和其他从a层淋滤下来的微颗粒组成,颜色较浅,厚度在30到100厘米之间。” “第四层就是母质层,仅包含部分风化的岩石,厚度通常在一至两米的范围。” “最后一层便是基岩层,它里面所含有的都是一些高温高压下形成的稳定的矿物质。厚度可以超过三米。一般只有在建筑工地上才会出现这样的基岩颗粒。”老贤双手交叉放于身后冲着我解释道。 “老贤,你的意思是说,死者被害当天,先是到了田地里,然后又沿着村里的小路走到了一个含有基岩颗粒的地方,接着被害的?”我努力地梳理着自己的思路。 “对,死者鞋底的最后一层就是基岩层,这就说明她之后没有去过其他的地方。因为这个时候她已经被害了。刚才明哥已经让刑警队的同事去村里偷偷调查了,看看石铺村最近有没有人在挖地基盖房子,如果有,在那里很有可能找到线索。”老贤关掉投影仪说道。 “没有,我去过了。”我随口一说。 我这边话音一落,胖磊在我身边歪着头,张大嘴巴看着我。 “坏了,说漏嘴了!”我在心里苦叫。 “什么,你去过了?”明哥抬头直勾勾地看着我。 果然还是没有逃过明哥的耳朵,我只能木讷地点了点头回答:“刚回来。” “你有发现?”明哥丝毫没有因为我的独自行动而生气,反而客气地扔给我一支烟卷。 “唉!”看来瞒是瞒不住了,我只能把事情的前后经过仔细说了一遍。 明哥静静地听完,没有作声,他仔细地思考了约有几分钟的时间,开口问道:“照你这么说,这个叫谢文乐的人十分可疑。你光注意到他们家的院子里有电瓶车,你有没有注意观察他们家门口的路面上是不是有汽车轮胎痕迹?” 被明哥这么一问,我傻了眼,对啊,不管他开谁的车,只要在门口有车轮胎的痕迹,那不就能说明有车去过他们家,他就有抛尸的条件? “还有,谢文乐的生活背景你有没有查过?”明哥又开口问道。 “没、没、没有。”我的脸唰一下红了起来。 “那你去谢文乐家干什么?”明哥有些疑惑。 “就、就、就是去看他们家有没有车,如果有就让贤哥去检验一下。”我结结巴巴地说出了我的想法。 “想知道他有没有车还不简单?直接上网查就是,还要亲自跑一趟?汽车不管是购买还是变卖,肯定都要经过本人核实,并且在公安局车管所备案的,你知道了谢文乐的真实身份,上网查询不就知道他名下有几辆车了吗?” 我被明哥说得一阵无语。 “你们随我进办公室。”明哥掐灭烟头对着我们三个说道。 十一 像风一样的女子 一分钟后,明哥飞快地打开电脑,登录只有公安局内部才能进入的信息系统,输入了谢文乐的身份证号码。 吧嗒,一个挂有图片的网页弹了出来。 “他登记的只有一辆电动三轮车。”明哥的查询得到了结果。 “对,就是这辆,我在他们家的院子里看见过。”我用右手指着电脑屏幕说道。 正在这时候,明哥的手机发出叮咚的声响。只见他打开短信,一张布满轮胎印的土路照片出现在他的手机屏幕上。 “这是什么?”我低头看了一眼,好奇地问道。 明哥把手机中的照片放到最大: “这是谢文乐家门口的土路照片,我刚才让前往村里调查的刑警队员拍的。谢文乐家是独门独院,而且在村子最南边,平时不会有人经过这里,但从照片上看,他门口的这条土路经常有汽车在上面来回碾压,否则不会出现这种大面积重叠的轮胎痕迹。也就是说,经常有汽车出入他们家的院子。” “通过轮胎印能不能找到是哪种车?”我低着头问明哥。 “你问我?这个应该是你的专业领域啊。”明哥嘴巴一歪,抬头说道。 被他这么一说,我干脆闭口不答。 明哥看着我的表情,嘴角一扬开口道:“就算是公安部的专家也不可能从轮胎印上看出车型,因为现在市场上同种规格的轮胎太多,而且轮胎的花纹基本都如出一辙。既然咱们从这上面下不了功夫,就可以换个思路。” “这怎么说?”我又把头伸了回来。 “谢文乐是开养猪场的,他自己没有车,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车来他的院子呢?很显然,谢文乐跟这些人之间有业务往来。咱们只需要查出谢文乐的手机号码,看他经常跟哪些人联系,把这些人的信息给调出来,然后咱们再查询在这些人名下有哪些车。得到车辆的信息后,结合案发前几天收费站的监控录像,看看有没有可疑的车辆沿着抛尸的轨迹行驶过,这样就基本上可以确定侦查的大方向。”明哥一边说一边在网上操作。 啪嗒,啪嗒,办公室里除了他点击鼠标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丝毫的动静。我们三个屏住呼吸,坐在椅子上焦急地等待着查询的结果。 整整两盒烟后,明哥的笔记本上写满了各种各样的信息。忽然他掐灭手中的烟屁股拿起笔,在一个车牌号上重重地画上了一个圈,然后对我们说道:“我一共查出了三辆可疑车辆,一辆小型面包车,两辆轿车,根据轮胎痕迹的宽度来看,只有这辆‘湾d67825’的面包车最为可疑。焦磊,你结合这辆车的照片,查阅调来的所有监控录像,看看这辆车有没有在画面上出现过。”说着明哥将一张打印出的汽车图片递到他手中。 焦磊接过照片,快速地扫了两眼,便往门口走去。 “磊哥,我跟你一起。”我快步上前跟在了他的身后。 在科室里,胖磊除了要负责刑事照相外,他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工作,就是分析甄别视频资料。刑诉法规定,视频资料也是重要的定案证据,这种活儿,让他这种对光源十分敏感的人去干再适合不过。 胖磊一进办公室,便从铁皮柜子里拿出他的超大号硬盘,接入电脑,校准北京时间,便点开了播放器。 细心的朋友可能会注意到,视频在刻录的过程中默认的是监控设备的设置时间,这往往使得监控资料时间和北京时间存在误差,所以校对时间是观看录像前非常重要的一个步骤。 胖磊先把案发时间段的所有夜晚的监控视频排列出来,因为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在白天抛尸目标太明显,只要是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这么干。 此时他一改平时流里流气的习惯,端正坐姿,眯起小眼睛,把一段视频拖入播放器中,点击全屏,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只见画面上一辆辆汽车飞速驶过,第一段看完接着是第二段、第三段,也不知过了多久,坐在一旁眼睛有些发酸的我,趴在办公桌上睡了过去。 墙上钟表的分针与秒针“嘀嗒、嘀嗒”地交替着打着圈儿。 “有了。”一声惊喜的尖叫传入我的耳朵里。 腾,我被胖磊的这声吼叫惊得从板凳上一跃而起。 “什么情况?”我睁开惺忪的双眼,看到了他身边堆满烟头的烟灰缸。 “我发现了明哥说的那辆车。”胖磊双拳紧握,兴奋地回答道。 我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时针和分针指向凌晨四点三十分,接着我又把目光望向电脑屏幕: “真的?在哪儿呢?” “别着急,我找给你看。”说着他快速地拖动播放条,找到目标后,他在暂停键上单击了一下鼠标。 “你看,7月15日深夜两点钟,这辆车出现在了洞山市的高速卡口之上,三点半的时候,这辆车又返回了洞山市,而且我在其他市的高速卡口上均没有发现这辆车的踪迹,也就是说,它只在我们市的范围内出现过,而且在行驶的时间上也基本吻合,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所以我猜测,这车上很有可能装的就是死者的尸块。” 我听到这儿,兴奋地上下挥舞着拳头:“那还等什么?赶紧找到这辆车,让老贤去化验,如果能找到死者的dna,那基本上就能定案了。” “就是这个理!”胖磊也面带喜悦,合上笔记本,朝明哥的办公室走去。 消息确认之后,明哥又联系了交警部门,很快找到了这辆车停放的地点。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这辆车的车主,竟然是我们市的一家大排档的老板,名叫李东,男,38岁。 第二天傍晚,我们科室四个人跟着刑警队的几位同事站在了“云汐市啤酒广场”,当然这里面少不了那个“跟屁虫”叶茜。根据线人的报告,这个叫李东的就在这啤酒广场内开了一家大排档,但是无奈这个广场里有不下一百家大排档,寻找起来,还是有些困难。 这时,我从包里拿出了几张放大的户籍照片给刑警队的同事分发下去。当发到叶茜跟前时,正好是最后一张,她刚想伸手来接,我扭头递给了明哥。 此时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啤酒广场之内找寻李东的下落,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我跟叶茜之间的细微变化。叶茜有些愤怒地翻着白眼看着我。 看着她的表情,我得意地一笑。 “是不是那个?”人家都说眼睛小聚光,果然胖磊第一个找到了李东的位置。 我低头看了一眼照片: “对,就是他。” 正当我们准备跑上前时,一个矫捷的身影从我身后闪过,我回头一看,刚才还站在原地的叶茜没了。等我回过神来,人家已经跑出了十米开外。 “哎哟我去,这身手。”我在心里感叹。 “警察,让开。”叶茜一边跑,一边对着周围的食客大声地喊叫。 声音传到李东耳朵里,他慌忙甩掉手中的炒锅,快步朝后门跑去。 我见状,停下脚步,看了一眼李东逃跑的方向,转身朝广场外跑去。这个啤酒广场在我们市也算是比较有名的大排档聚集区,我来过不止一次,路熟得很,李东逃跑的后门正好对着一条小路,小路只有一个出口,就在旁边的楼道之内。我不紧不慢地走到出口旁,把身子藏起来,悄悄地把脚一伸,等着大鱼上钩。 果然,还没有两分钟,一个男子被我绊了个狗吃屎,我一看是李东,趁他还没爬起来,一屁股坐在了他身上,接着双手折腕,疼得他在原地嗷嗷直叫。 呼隆隆,一大串脚步声从我身后传来,第一个出现在我面前的便是叶茜。当她看到李东已经被我制伏,诧异地问道:“你怎么这么快?” 我看到大队人马差不多都已经赶到,起身拍了拍双手回答道:“我说叶实习生,抓人要动点儿脑子,你知不知道你犯了抓人的大忌?你刚才那么一喊,只要心里稍微有点儿鬼的人都知道跑,要不是我提前摸清楚了路况,能这么容易就抓到人?” “哼!”叶茜被我说得头一扭不再理我。 第9节 此时李东已经被刑警队的同事上了手铐。 “警官,我就犯那么点儿事,至于给我上铐子吗?”李东看了看手铐,有些无奈地说道。 “你给我住嘴!”我抓起一个黑色头套,使劲套在了他的头上。 十二 黑心油 由于李东有涉案嫌疑,直接被带到了刑警队的审讯区内。 大家可能不是太清楚,在刑警队能够问话的房间有两种,一种叫询问室,另一种便是审讯室。 询问室一般是普通老百姓报案,或者邀请证人过来谈话所使用的问话房间,这种房间的布局和一般的办公室没有什么区别,有的还在墙上挂着一些宣传法律的宣传画,为的就是营造一种轻松的谈话环境。 而审讯室就有很大的不同,因为进审讯室的只有一种人——涉案嫌疑人。审讯室的构造相对要复杂,分为两个区域,审讯区和嫌疑人约束区,中间会用铁栏杆分割。审讯区是警察做讯问笔录的工作区域,一般配有电脑、办公桌、沙发、椅子等,而嫌疑人约束区就只有一样东西——“老虎凳”。 老虎凳原是旧社会特有的一种刑具,通过对双腿和膝盖关节施加人体无法承受的压力达到折磨、拷问受刑者的目的。但是新中国成立后,该刑具已经被废除。 公安局所使用的这种凳子叫“老虎凳”,是我们自己内部的一种戏称,主要是为了震慑犯罪嫌疑人,而不是上面所说的那种功用。 这种“老虎凳”其实是一把固定在地面的铁椅子,椅子的下端有两个圆圈脚镣,可以将坐在上面的人脚部给固定住;椅子的两个把手位置还配有两个上下伸缩的铁环,用于控制嫌疑人的双手;在椅子的靠背上,挂有警绳,挂警绳的目的就是把嫌疑人的整个上身给捆在椅子上,防止其自残。这种凳子可以把嫌疑人的整个身体给束缚住,所以坐在上面的人,十分不好受。按照现在公安部的要求,“老虎凳”是基层的刑警队审讯室一定要配备的装备。 此时李东被五花大绑铐在了“老虎凳”上。 “警官,要不要搞成这样,我不就犯了那么一点儿小事嘛!”李东坐在椅子上,哭丧着脸,眼睁睁地看着几个侦查员给他的脚上扣脚镣。 明哥没有理会,拿出了纸和笔。 除了我们科室的几个人,其他侦查员都很识趣地走出了审讯室。 我扭头看了看丝毫没有离开意思的叶茜,问道:“你还站在这儿干吗?” “不干吗,就看看。”叶茜一脸无辜地说道。 “你懂不懂规矩?这种案件,所有的审讯都是我们科来的。”我在一旁提醒道。 “我知道啊,你们问你们的,我在一旁听还不行吗?”叶茜狡辩道。 正当我跟她争论的时候,明哥把头歪向了我们: “你叫叶茜是吧?徐大队长是你姑父?” “是的,冷主任。”叶茜一脸崇拜地看着明哥。 “会不会用笔录软件?”明哥指了指旁边的电脑。 “会,冷主任。”叶茜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行,那你打开笔录软件记录,我今天就不手写了。”明哥把钢笔套重新套在笔上。 “好咧。”叶茜兴奋地走到明哥身边,熟练地打开了电脑。 “原来是关系户!”虽然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但是我十分鄙视这样一类人,眼前的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让我在心中又增加了几分反感。 “那个,叶茜,我问话的时候你不准插嘴,只管记录,知道了吗?”明哥善意地提醒道。 “好的,冷主任。”叶茜认真地点了点头,接着把双手搭在了键盘上。 明哥从口袋里抽出几支烟卷,给我们一一分发下去,然后对着李东开口问道:“你知不知道,公安局找你来什么事?” “知道啊!”李东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那你说说看。”明哥起身走到他跟前。 “是不是我炼黑心油的事?”李东抬头看着明哥,试探性地问道。 “黑心油?”明哥听到这儿,停下了脚步,眉头紧锁。 “除了这件事,还有没有别的事了?你仔细想想。”明哥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了,我从来没有干过违法的事情,要不是被朋友拉着一起干,我也不会干这行当。”李东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给我好好再想想!”我对着李东大声吼叫道。 “真的没有了。”被我这么一搞,李东都快哭出来了。 明哥背对着我,把左手举在半空中,对我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好,先把你炼黑心油的事情说说看。” 李东使劲地点了点头,开口道:“记得是两年前,我在咱们市的啤酒广场租了一个摊位干大排档。后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叫谢文乐的朋友,他说他们家以前开过油坊,看我们这大排档规模那么大,用油量那么多,想跟我合伙开一个小型的炼油厂。” 听到“谢文乐”三个字,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 明哥听到这儿,转身朝我们几个看了一眼,表情缓和了许多。 李东使劲地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当时我手里有点儿闲钱,谢文乐家有地方,而且他住在洞山市的村子里,那边基本没有人会去查,所以我一拍脑袋,就干了,一直干到现在。” “炼油的场地在哪里?”明哥双手插兜低头看着李东。 “就在谢文乐的家里。”李东战战兢兢地抬头看明哥一眼。 “根据我们了解,那里不是一个养猪场吗?”明哥问道。 “养猪场只是一个幌子,我们在他家里挖了一个地下室,平时炼油都在那里面。” 听到这儿,老贤的脸涨得通红,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炼油厂是地下室改造的,这正好能解释死者脚底为什么会有基岩的成分。 “你接着说。”就算平时最冷静的明哥,言语里也有些兴奋。 李东咽了一口唾沫:“我平时到市场上收一些死猪、病猪,或者一些不能吃的猪肉,拉到谢文乐那里加工。他加工好的油,会给我送过来,然后我再卖给大排档的老板。” “你平时用什么运输这些猪肉?”明哥定了定神,问道。 “就是我那辆小面包车。”李东老实地回答道。 “7月14日,你有没有开车?你仔细想想。”明哥掏出烟卷点燃一支,塞在了李东的嘴巴里。 李东叼着烟卷,抽了两口,皱起了眉头仔细回忆:“7月14日?7月?对了,我想起来了,我13日刚给谢文乐送了一车猪去,14日车在他那里。” “这车你两个还伙着开?” “谢文乐一家子全靠他一个人挣钱养活,他哪儿有闲钱买车。平时都是我把猪肉送过去,他炼好了油给我送来。我送过去之后,车就会扔在他院子里,我自己到高速公路上随便拦一辆车就回来了,也省事。” “你的车钥匙呢?”明哥歪着头问道。 “被你们公安局的给收去了。”李东叹了口气说道。 “你知道车钥匙在谁手里吗?”明哥转头看着在一旁敲打键盘的叶茜。 “在徐大队长那里。”叶茜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回答道。 “好,你在这里把材料给结掉,我们去去就来。”说完,明哥对着我们三个使了一个眼色便离开了审讯室。 一个小时之后,李东的面包车开进了我们科室的院子里。 车是“五菱之光”牌红色面包车,车内只有驾驶室和副驾驶还留有座位,其他的座椅全部被拆掉了,这也是为了最大限度地提高车子的装载量。 老贤穿上密封性良好的检验服,双手套着橡皮手套,走到车的跟前用强光手电仔细寻找车内的蛛丝马迹。只见他围着车找了一圈,拉掉口罩对我们说道:“车子由于在设计的过程中特意加高了底盘,导致整个车厢的地面中间高两边洼,这样血水很容易流淌走,而且很显然,这个车子被冲刷过了,所以我们只能在车厢的两侧夹缝中去寻找血液细胞。” 老贤说完,从工具箱中,拿出一瓶像蚊子水的东西,对着车里的夹角轻轻地喷洒。 “这是什么东西?”我好奇地问道。 “发光氨,它可以跟细小的血液细胞发生反应,在夜色下发出淡蓝色的光点。你在警校没有学?”明哥站在我身边平静地说道。 “呃,好像听说过。”我不好意思地回答。 “有了!”老贤弓着腰站在车厢里,把头探出来对我们兴奋地喊道。 听到这儿,我赶忙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把头伸了进去。 “真的,真的有啊。”我使劲地拍打着副驾驶的座椅喊道。 老贤熟练地把提取箱打开,拿出根玻璃管,小心翼翼地提取检验样本。我双手紧握,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随后老贤把吸入微量血迹的试管牢牢地卡在了提取箱内,接着他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对着我们说道:“给我一个小时。”说完一头扎进了实验室。 在我们这边焦急地等待结果的同时,刑警队那边也按照明哥的指示在谢文乐的院子外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这边一有消息,那边就可以下令抓人。 嘀嗒,嘀嗒,会议室内只能听到墙上的钟表转动的声响,大家都表情凝重地望着实验室的方向。 可以说车上血液的dna报告是关键的证据,如果没有这份报告,最多只能证明谢文乐驾驶过车辆。有的人会问,不是有基岩可以鉴定吗?其实那是大错特错,基岩里含有的矿物质并没有唯一性。打个比方来说,你到蛋糕店买了一大块水果蛋糕,并把蛋糕切成小块,有的小块上沾有苹果,有的小块上沾有草莓,它们都可以称为蛋糕,但是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你如何证明这几块小蛋糕是从某一块大蛋糕切下来的?毕竟蛋糕上的水果都不同。基岩的道理也是一样,含有某种矿物质的岩石颗粒可以认定为基岩,但是基岩并非只含有唯一的矿物质,所以在法律上这种证据只属于侧面证据,不能给定案起到任何的作用。但是dna则不一样,稍微有点儿常识的人都知道,全世界除了同卵双胞胎以外,没有哪两个人的dna完全相同。能否锁定嫌疑人,要等老贤的结果。 哐啷,实验室的门被推开,老贤探出头来,对着我们十分酷炫地说了两个字:“抓人!” 明哥听后慌忙把刚点燃的烟卷戳在了烟灰缸内,快速地掏出手机按了一串号码。 此时谢文乐家院外,呼啦从棉花地里钻出了十几人,把院子团团围住。嘭,随着一声破门器的破门声,谢文乐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抓获。 我们科室四个人也第一时间前往谢文乐的住处,找寻与案件有关的其他物证。 十三 分尸厂房 走进院子,穿过猪圈,便是堂屋,在堂屋北边墙上有一个暗门,推开门有一个直通地下的阶梯,沿着阶梯走进去,便是一间一百平方米左右的炼油作坊,作坊里散发出阵阵的腐臭味。作坊呈正方形,房顶上悬挂着昏黄的灯泡,北侧堆积着大量的死猪,东侧是一组锅炉,锅炉中还在熬制黑心油,西侧摆放了十几个空桶。老贤一进屋便拿起镊子在作坊里到处提取检验样本。 在这个作坊里,最令我惊讶的还是摆在正中间的那台电动切割机,这种切割机就是木匠最常用的那种,一个四方的铁板上,安置了一个跟洗脸盆直径差不过大小的锯齿状切割片,此时切割片上还挂着没有切割完的死猪。 “这应该就是分尸工具!”我直勾勾地盯着切割机说道。 “看看在这切割机上能不能提取到死者的dna。”明哥冲着蹲在地上的老贤说道。 老贤听后,点了点头便朝着我的方向走了过来。 高度紧张地工作了三个小时后,谢文乐住处这个案件关联现场基本处理完毕。接着我们四个人分头行动,老贤和胖磊负责回单位对检材进行化验,我跟着明哥来到了刑警队,准备审讯嫌疑人。 焦急地等待了四个小时后,老贤传来捷报,在谢文乐的地下作坊内提取到了基岩的成分,在切割机上找到了死者的dna,在谢文乐所居住的房屋内找到了五桶人工压榨的花生油,成分跟泼在死者面部的花生油成分一致。一条证据锁链如同金箍般,死死地套在了嫌疑人谢文乐的头上。 咣当,刑警队审讯室的房门被明哥重重地关上。我搬了一个板凳坐在明哥旁边,叶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早早地坐在了审讯室的电脑前。 明哥没有过多的动作,开口对着谢文乐说道:“咱们也不用卖关子了,你也应该知道你犯的什么事。” 谢文乐耷拉着脑袋沉默不语。 “怎么?想玩沉默?不想说是不是?”明哥看着他的表情,有些恼火。 依旧无声。 “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当?!要不要通知你在省城的妻儿过来见你最后一面?” 明哥参与过这么多次的讯问,对嫌疑人的心理脆弱面把握得相当到位。在审讯之前,明哥就做足了功课,原来谢文乐有一个十分争气的儿子,去年考上了省重点初中,他的妻子为了照顾儿子,也跟了过去。他为了能赚够儿子的学费和生活费,一个人挑起了家庭的重担,任劳任怨地待在那个肮脏不堪的地下作坊里。每天的工作时间最少有十三个小时,如果不是对家庭有十分强烈的责任感,换成是谁都不一定扛得住。 果然,明哥一提到谢文乐的妻儿,他的泪水便如决堤的洪水般从眼角涌出。 第10节 “谢文乐,我很敬佩你对家庭的责任心,但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触犯刑法?”明哥问道。 “都是那个该死的黄秀芳,都怪她!”谢文乐双手使劲地晃动着“老虎凳”上的铁锁链,表情愤怒地咆哮道。 明哥看着面目狰狞的谢文乐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等他的心情稍微平复一些,明哥再次开口问道:“你要是心里有苦,就倒出来吧。” 谢文乐低头在袖口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这事要从我父亲活着的时候说起。当年我父亲在的时候,这个黄秀芳就时不时地勾引他,两个人经常厮混在一起,在村里弄得闲言碎语漫天飞。我母亲死得早,家里就我一个男孩,我父亲一个人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我也没有本事给父亲再找一个,所以既然父亲喜欢,我也只好随他去。我家本来就住在村子最南边,我平时也不往村子里去,谁爱说谁说去,我也不能堵人家的嘴。” “我起先没有在意,后来跟这个黄秀芳接触长了我才知道,她就是拿我父亲当摇钱树,时不时地从我们家里拿个千儿八百的。以前我父亲是开油坊的,我们家在村里还算富裕,我父亲手里也有两个钱,可没到两年,就被这个黄秀芳骗个精光。直到我父亲死后,她还三天两头到我们家要钱。” “你父亲是怎么死的?”明哥打断道。 “急性心脏病。”谢文乐回答道。 明哥盯着他的眼睛约有一分钟的时间,然后开口道:“行,你接着说吧。” 谢文乐木讷地点了点头:“我当时所有的经济来源就是那十来亩棉花地,儿子考上了重点初中,需要钱,我哪儿有那么多闲钱给她?可不承想,不给她钱,她就撒泼,一点儿道理也不讲。有时候碍于面子,我就给她几十、一百,打发她走。” “可她还真把我们家当成摇钱树了,一没钱就来,一没钱就来。我平时也好说话,一直忍着,直到一个星期前的一个晚上,我实在是忍无可忍。”说到这儿,谢文乐的牙咬得咯吱咯吱直响。 明哥没有打断,全神贯注地盯着这个坐在“老虎凳”上的男人。 一支烟以后,谢文乐抬头看了一眼泛黄的墙顶,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记得那天下午下了一场阵雨,我刚把院子里的猪饲料收到屋子里,黄秀芳就来了。根本都不需要问,她又是来要钱的。可令我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张口就要两万,说是在外面赌场输了钱,借了高利贷,如果我不给她,就死给我看。她的这种伎俩都不知道在我家上演了多少遍,我也懒得理她,直接到地下室干我的活儿,当时我朋友李东刚给我送来一车货,他那边还等着要油。” “可没想到,黄秀芳这次竟然掏出了一个红本子,是她跟我爸的结婚证。看到这个我傻眼了。她跟我说,她看过什么《婚姻法》,这个四合院是我父亲名下的,现在我父亲死了,她作为我父亲的配偶,这房子就是她的。如果不给她两万也可以,她明天就带人来看房子,要把这个院子给卖了。” “我在电视上也看过一些法律节目,她要真成了我爸的合法老婆,那这房子肯定有她的份。” “我从她手上抢过结婚证,看了一眼我爸跟她的合影,就知道这个证是真的,它是在我爸死的前一年办的。得知这种情况,我很快冷静了下来。因为我知道,这次事情比我想的要严重。” “我从屋里拿了一瓶白酒,对黄秀芳说,两万块我身上没有,容我几天去凑。她看我态度变了,对我也变得客气起来,她对我说,这次要不是真的被高利贷追债,她也不会拿结婚证来要挟我。” “她还真以为我会服软,可她哪里知道,在我的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我和她之间的恩怨一定要有一个了结,反正她就一个不联系的儿子,我杀了她,也不会有人怀疑到我的头上。晚上,我趁她喝得迷迷糊糊时,直接把她拖到了地下室,用切割机把她活活地给切了。” “你为什么想到分尸?”明哥右手握拳顶着下巴问道。 “我们这边都是旱地,根本挖不动,这么大的尸体,不好埋,我只能把她分割成小块,这样好处理一些。”谢文乐十分冷血地回答。 “你当时没有想过把尸体提炼成油?”明哥眯着眼睛,问出了一个十分变态的问题。 谢文乐听他这么说,显得十分平静: “想是想过,但是我觉得这样干太丧良心,毕竟这油是给人吃的,我总要给我儿子积点儿德吧。” “你当时把尸体扔在哪里了?”明哥此时看谢文乐的眼神有些转变。 “我平时经常往来于你们云汐市和我们洞山市之间,我知道你们云汐市高速公路旁有一段路都是塌陷区,没人居住,所以就把分割好的尸块扔在了路边。” “你用什么东西装的尸块?”明哥开始对细节进行提问,因为这些细小的情节,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说得清楚,撒谎是编不出来的。 “以前我父亲干油坊时候剩下的麻包。” “你把尸块分割好以后,还做了什么?” “我从家里的油桶里舀了一瓢花生油,烧热后泼在了黄秀芳的头上,这样就没有人能认出她的模样了。”谢文乐回答道。 “你的作坊里到处都是猪油,为什么要单独烧一瓢花生油?”明哥也说出了我心中的疑惑。 “因为我怕猪油凝固以后粘在地上和车上不好清理,所以就用的花生油。” “你想得还真够全面的。”明哥冷哼一声。 谢文乐被他这么一说,唰地一下脸红到了脖子根。 “你知道羞愧,说明你这个人并非什么大恶之人。” 明哥说完起身走到他的面前,盯着他足足有一分钟,然后转身离开了审讯室。 我们和刑警队做了简单的交接以后,便准备离开。 正当我刚要踏出刑警队的门时,叶茜一把将我拽住:“听冷主任说,是你最先查到谢文乐这条线索的?” “什么,明哥说的?”我有些诧异。 “对,冷主任亲口对我说的,我就是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这条线索的。”叶茜有些不依不饶。 “我要是告诉你,是我瞎猫碰到死耗子,你信不信?”我半开玩笑地说道。 “你!”叶茜气鼓鼓地在门口跺起了脚。 我收起笑容,走到车前,感激地看了一眼坐在驾驶室里的明哥。在拉上车门的瞬间,我隐约地想起父亲常对我说起的那句话:只有你自己用心去经历一个案件,才能感受到作为一名技术员的真正价值。 第二案 亡命豆腐 一 师徒情深 嫌疑人谢文乐这边刚被送进看守所,那边省电视台的记者便急匆匆跑过来对这次案件进行专题报道。一向低调的明哥,对这种抛头露面的活儿,从来没有兴趣。老贤整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待在实验室,想让他接受采访,门都没有。“不拘小节”的胖磊更别谈,如果真的让他上了电视,他那时不时就要挖鼻孔的不雅动作,绝对能让公安形象毁于一旦。这样一来,我们科室也只有我可以胜任这个接受采访的“重任”了。 省台记者采访结束的第三天,节目就在黄金档给播了出来,真是让我好好潇洒了一把。 “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她占有。她似这月儿,仍然是不开口……”一首李克勤的《月半小夜曲》响起,我赶忙拿起了电话。 “喂,陈红梅啊,哎呀,你看了啊,对,是我们办的……(此处省略数千字)”这边电话刚挂,紧接着又是一阵《小夜曲》。 “喂,小彪,对对对,电视上的是我,哪里哪里……”正当我聊得起劲时,胖磊嘭的一声推开了我办公室的门,笑得比哭还难看,对我说道:“小龙,我都要喊你龙哥了,能不吹牛了吗?” “啊?磊哥,你都听见了?”我的脸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刚才确实吹得有些厉害。 “得亏在你隔壁的是我,换了旁人都扛不住。我说我脸皮够厚的了,你的估计用枪都打不穿。”胖磊乐呵呵地扔给我一支烟卷,倚着门框笑着说道。 我从桌子上拿起打火机,赶忙起身帮胖磊点燃烟卷,奉承地说道:“这好不容易露把脸,还是专访,你懂的!嘿嘿。” “得得得,看你小子这么懂事,我就当没听见,你接着吹。”胖磊靠着门框抽着烟卷笑着对我说道。 正当我跟胖磊聊得起劲时,明哥快步走进了我的办公室。看着他严肃的表情,我的笑声戛然而止。 “下班别走,等着我。”明哥甩下一句话,没等我回答,便离开了办公室。我刚想冲着他的背影发几句牢骚,抬头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电子钟,7月30日,看到这个日期我的心里顿时一暖。 下午六点,我和明哥站在了小区的大楼门前。我家所在的小区名叫“公安一区”,是当年父亲参加工作时,单位给分配的房子。小区只有六幢小楼,在我小的时候,小区里还经常可以见到穿着警服的叔叔阿姨,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很少有人愿意居住在这个破旧不堪的小区中。 明哥此时左手拎着一瓶他自己配的药酒,右肩膀上背着一个单肩包,径直朝单元楼内走去。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内,我也快步跟了上去,我们两人的脚步停在了五楼一个堆满煤球的铁门前。 “开门。”明哥对着我说完,主动闪开了一条道。 我把钥匙插入锁孔之中,拧了两圈,吱呀,满是锈迹的铁门被我推开。 “咳咳咳,谁呀?”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 “是我,明哥也来了。”话音刚落,我俩径直来到了卧室内。 父亲听到我喊“明哥”两个字,瞬间来了精神,他把手中的《法医昆虫学》往床边一扔,拽掉老花镜乐呵呵地说道:“启明,你来啦。” “来了,师傅,最近好点儿了没?”明哥关心地走上前,双手把挂在父亲脖子上的老花镜小心翼翼地取下,折叠好放在床头柜上。 我看到这一幕,对他们说道:“你们先聊着,我去烧点儿水。” 说完,我轻轻地带上木门,朝厨房走去。 对屋里两个男人的情感,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说不清。从小我就对父亲的工作很不理解,那时候我根本不懂他为什么会为了工作连我和妈都不管不问,自从被他逼迫上了警校,我对父亲更是一肚子怨气,我觉得他是在强行选择我以后的人生,觉得他束缚住了我的自由。所以这些年来,我跟父亲基本上很少面对面地在一起交流,陪着他消磨时间的也只有堆满床头的那一摞又一摞的专业书籍。 明哥,一个我怎么都搞不懂的男人。我记得第一次见他来我们家,是我上初中那会儿,当时我就觉得他是一个怪人,走到哪里都一声不吭。后来由于好奇,我向父亲打听过他,从父亲那里我得知,明哥是一名法医,工作就是专门解剖尸体。一听到这儿,我的头皮都要炸开了,从那时起,我见到他就跟见到瘟神似的。就算有时候他主动跟我说话,我也不敢搭腔。 明哥的职业虽然是法医,但也带个“医”字,大概是九年前,他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到了一个针对父亲的病的推拿疗法,自从那以后,只要没有案件,他每个月的15号和30号必会来我家一次,帮父亲系统地推拿一个小时,这些年从未间断过。他对父亲的那种师徒情,有时候连我这个做儿子的都自愧不如。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是打心底里想好好感谢一下这位冷冰冰的大哥,可在我到科室上班的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在我心中多年培养起来的形象,基本毁光了。我真心受不了他待我的那种态度,我把它归结为性格不合,说白了就不是一路人,要不是他这样对待父亲,我真的都懒得理他。 呼!水壶的水蒸气顶开了气阀,我也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我推开门,把沏好的两杯茶送进了屋内。此时父亲乖乖地躺在床上,笑得像个孩子。只见明哥把酒瓶中的药酒倒在双手上使劲揉搓,待双手发热以后,快速地按压父亲腰椎和双腿的穴位。 “哎呀,疼!” 明哥听后嘴巴一咧笑道: “师傅,这要是疼就说明有知觉了,忍着啊!” 说完明哥又赶忙倒出半勺药酒使劲揉搓两下,对着刚才父亲喊痛的穴位用力捏了下去。 你还别说,这推拿法我起先根本不相信,但是从三年前开始,我父亲瘫痪的下肢,竟然有一条腿神奇地有了知觉,虽然长时间的行走不太可能,但是他自己靠着拐棍上个洗手间还是不成问题的。按照明哥的说法,总有一天,他会让我父亲重新站起来。所以一听到父亲的另外一条腿也有了知觉,他怎么能不开心! 明哥奇葩就奇葩在这里,你要说他不爱笑吧,他每次见到父亲都乐得跟花似的,可一出我家的门,他的脸就立马变成了北极的冰山。我依稀记得胖磊对我说过一句话,他说这辈子对他来说最刻骨铭心的几件事里,其中就有一件是“曾经看到明哥笑过一次”。 父亲咬着牙关坚持了半个多小时,额头上渗出了豆粒般大小的汗珠。 “小龙,去端一盆热水过来,我给师傅擦擦身子。”明哥气喘吁吁对我说道。 “好的。”我应声快步出门,接着一盆冒着水蒸气的热水被我端进屋内。为了保持毛巾的热度,明哥双手快速插入热水之中,拎起毛巾飞快地拧干,我能明显地看到他腮帮鼓起的肌肉和紧锁的眉头。60多度的水温,并不是所有人都承受得了的。 我端着水盆,直愣愣地站在两人旁边。他们给我一种错觉,仿佛明哥是我父亲的儿子,而我更像个外人。 ,晚上七点的钟声响起,父亲倚在床头,明哥坐在床框上,我搬个板凳坐在了床边。 父亲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歪着头对我说道:“刚才听你明哥跟我说了,这个碎尸案件办得漂亮。”说完,父亲对着我竖起了大拇指。 被他这么一夸,我的脸有点儿发烧,因为只有我自己知道这里面的缘由。 “师傅,李峰老师那边给回复了,他下个月一整月都有时间,我想让小龙去跟着他学习学习。”明哥一边帮父亲捏着小腿,一边商议着说道。 “学习?学习什么?”我竖起耳朵问道。 “学习痕迹检验,李峰可是我的师弟,湾南省痕迹检验第一人!”父亲稍微侧了侧身子,用手指敲着床框对我说道。 “不干,我不去。”我对这种事情有本能的反感。因为我心里清楚,学得越多干的就一定越多,如果真的啥都不会,明哥就是想把工作交给我干,我也不能胜任不是? “是不是觉得破了一个那么大的案件有点儿飘了?”明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皱着眉头问道。 “飘倒不至于,现在刑侦电视剧那么泛滥,稍微动点儿脑子的人都知道戴手套作案。你看这个案件,没指望痕迹检验,不也破案了?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学。”我坐在板凳一侧,没好气地反驳道。 “唉!我真搞不明白你警校四年究竟在干什么!”父亲痛心疾首地指着我,说着就要发火。 明哥赶忙帮父亲拍了拍胸口,扭头对我严厉地说道:“你给我出来。” 二 逼上花山 我很不服气地走到了客厅中,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双手交叉放于胸前,怒视明哥道:“你干吗不经我同意就要把我送出去学习?” “人民警察队伍是个纪律部队,你知道我想说什么!”明哥双手插兜,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又拿这个来压我——服从上级命令。”我撇了撇嘴回答道。 “知道就好,你觉得你没有必要学习?你以为你在这个案件中表现得还算出色?”明哥站在我的面前用手指着我反问道。 第11节 “怎么?不指望我能破案?”我很不耐烦地伸手把他指向我的手打在一边。 “这个案件的侦破有很多巧合的因素在里面,你觉得以后的案件都会有那么多巧合?”明哥把手收了回去,反问道。 我被他这么一问,没有吱声,因为他说的确实是客观情况。 明哥从口袋中掏出一根烟卷,点燃之后深吸一口,张口问道: “你自己知道你在这次案件中犯了多少错误吗?” “错误?整个案件都没有用到痕迹学,你说我犯什么错误了?”我有些不服气地问道。 明哥略带失望地摇了摇头,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说道:“你作为一名痕迹检验员,应该时刻想着在哪些地方会留有痕迹。当时根据谢文乐的交代,他抛尸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戴手套,而且是贴着护栏进行抛尸,护栏上极有可能留下他的指纹,针对护栏,你这个所谓的痕迹检验员处理了没有?” 咯噔。听到这儿,我心里一寒,明哥说得没错,这确实是一个比较大的疏忽。 “我没有处理,你当时为什么不提醒我?现在来杀回马枪!”我没好气地反驳道。 “虽然我是个法医,但是我知道,这个护栏上处理不出来指纹。”明哥又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 “不可能,我们教科书上写得明白得很,只要接触就会留下指纹,而且高速公路上的护栏都刷有油漆,这种光滑的客体上是最容易留下指纹的,你懂不懂?”我坐在沙发上开始“教训”起了明哥。 “对,你说得没错,那你给我说说,指纹比对的依据是什么?”明哥没有反驳,反而考起了我。 我就是再怎么菜,这些基础的东西也还是知道的,于是我从沙发上起身,绕着茶几走了一圈说道:“所谓指纹就是一些细小的纹线,那么通过指纹是怎么认定嫌疑人的呢?其实都是靠指纹上的一些细节特征,如短棒、小点、分叉等,这些特征都非常微小,一般人用眼睛无法辨别,专业的痕迹检验员要把指纹的照片放大数倍才能进行比对工作。一般找出十到十四个特征点,基本上就可以用来认定人身。” “嗯,你说得很具体,你自己也知道,我们认定指纹是找寻纹线上的一些细小的特征点,但具体情况还需要具体对待。高速公路上的护栏常年不清洗,浮灰层最大的厚度能达到一到两个毫米,人的手掌接触到护栏时,其实最先粘连走的是护栏上的浮灰,此时嫌疑人的指纹缝隙已经被浮灰填满,纹线已经被灰层覆盖,还指望什么能在护栏上留下可以识别的指纹?”明哥在一旁直愣愣地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被他这么一说,刚才还扬扬得意的我,立马变成了蔫黄瓜。我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十分懊恼地对着他喊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玩我,你很开心?你什么都知道,还来问我?” “如果你是一名合格的痕迹检验员,今天哑口无言的应该是我这个法医!”明哥说到“法医”两个字,狠狠地加重音调。 我耷拉着脑袋,无力地坐回到沙发上。 此时明哥夹着烟卷,走到我的面前,低头看着我又说道: “还有,你作为痕迹检验员,不能把目光只停在手印和足迹上,一些案件工具痕迹也有可能是破案的关键。拿这个案件来说,嫌疑人使用切割机分解尸体,如果按照正常的程序,你作为痕迹检验员,还需要出具一份切割痕迹的检验报告,用来证明死者骨头断裂处的断面痕迹是切割机所致。但是现在你能做好吗?” “我……”被他这么一说,我顿时语塞。 明哥抽了一口烟,吐出烟雾接着道: “这两年持枪杀人的案件不在少数,如果在案发现场发现弹壳和弹头,这上面的痕迹可是定案的关键。发生枪案,这种痕迹的检验报告是必须要出具的,你躲都躲不掉,可据我所知,你对枪弹痕迹的了解可以说是零,你还觉得你没有必要学习?” 明哥说完,站在我跟前一口接一口地吸着烟,等着我的回答。他一直等到一根烟抽完,我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咯吱,明哥把烟屁股使劲按在了茶几上的烟灰缸里,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扔在茶几上,对我说道:“这是碎尸案分局奖励的四千块钱。周日,起身去花山。”说完,他便朝父亲的卧室走去。 第三天,我被迫拖着行李箱踏上了这趟学习之旅,在大巴车上晃悠了五个小时,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花山市。 花山市位于湾南省的最南边,是湾南省最为出名的旅游区。整个花山市山峦环抱,景色优美,这里有让人流连忘返的“情人谷”,还有巍峨险峻的天下第一峰。 大巴刚进花山市,便看到公路两侧繁华的市貌,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宾馆、饭店。作为湾南省的名片,花山市可以说样样都走在其他地市的前面。 我拖着行李箱走出车站,一位50多岁的中年男子举着牌子在四处张望,他上身穿一件灰色衬衫,下面是一条警服裤子,慈眉善目。我一眼便认出这是明哥给我介绍的带班老师,我父亲的师弟,号称湾南省痕迹检验领域第一人的李峰。 “李峰老师。”我耷拉着脑袋走到男子跟前。 “你是师兄的儿子,冷启明的手下,司元龙?”李峰上下打量着我开口问道。 “是的,你好,李峰老师。”我深吸了一口气,礼貌地伸出右手。 “你好!”李峰老师也十分客气地伸出右手。 虽然我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来到这个地方,但是对于人情世故我可是十分变通,我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在最短时间内调整了自己。 李峰老师看着我的表情,嘴巴一咧,笑着说道:“我觉得你比你爸介绍的要懂事得多。” “谢谢老师夸奖,这一个月要给您添麻烦了。”我报以微笑。 “不麻烦,不麻烦。走吧,咱们得抓紧点儿时间喽,要不然估计赶不上饭点了。”说着他拿起我身边的行李箱朝前面的停车场走去。 我疑惑地抬起右手看了看手表,这不才早上十点吗,怎么会赶不上饭点? 接下来将近六个小时崎岖的山路,彻底打消了我的疑问。本以为李峰老师的单位在市区,心里还打算在市区好好潇洒一把呢,这下倒好,这车是直奔山坳啊。 “小龙啊,到了,下车吧。”李峰老师把车停到了一幢建筑考究的四层小楼的院子内。 我一下车,“花山市潜山县刑事科学技术室”几个烫金大字就出现在我眼前。 “李峰老师,这四层楼都是技术室的?”我有些惊讶地问道。 “是啊。”李峰老师乐呵呵地打开后备厢,将我的行李取出。 “乖乖,好气派啊,比我们那儿条件好太多了。”我站在门外125度仰望,一阵感叹。 李峰老师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对我说道:“这是上一任局长给配的。” “看来领导重视就是不一样!”我有点儿嫉妒地回答。 “领导重不重视那也要看咱们有没有本事,你说是不是?”李峰老师扭头笑着说道。 “嗯,有道理。”我仿佛听到了他话里的弦外之音。 “对了,咱们这技术室几个人啊?”我岔开话题问道。 李峰老师语气有些低落地扭头朝我说道: “目前是两个,一个法医,一个我。今年刚招了几个,还在市区培训,估计没有个年把时间上不了岗。” “啥?那么大的一个办公楼,就两个技术员?”我有些惊奇地看着他。 “全国各地都一样,技术员奇缺啊!优秀的技术员更是比大熊猫还金贵。”李峰老师意味深长地对我说道。 “那李峰老师你岂不是要负责痕迹、检验、照相?”我赶忙打断道。 “以前是,现在我还要负责法医两个月,咱们这儿唯一的法医被抽调到外地搞案件去了。”李峰老师双手一摊,乐呵呵地说道。 “我晕!敢情您是光杆司令啊……” 三 父亲的秘密 看着李峰老师滑稽的表情,我又关心地问道: “就您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没事,我们这边是山区,治安环境比较好,有时候一个星期都不出一次警,能应付过来。” “那还好。”听到这儿,我心里一阵窃喜,最起码学习期间不用整天出现场了。 李峰老师把我的行李码放整齐,拍了拍手中的尘土对我说道:“走,咱们进屋吧,估计食堂大姐早就烧好饭等着我们了,我今天特地吩咐她给你烧了点儿山里的野味!” “万岁!”一听到吃的,我的哈喇子不住地往下流。 怪不得人们把山珍和海味放在一起凑了一个成语,山里的野味简直用语言都无法形容。我一个人吃掉一盘野兔肉。四个大盘子是盘盘光,底朝天。 我放下筷子,用牙签剔了剔牙齿,意犹未尽地说道: “太好吃了。” “嘿嘿,好吃就好。”李峰老师的额头上,唰地冒出三根黑线。照我这个吃法,这伙食费最少要翻几番。 “这饭也吃完了,我带你活动活动,参观一下我们的技术室。”李峰老师扒拉完最后一口米饭,起身对我说道。 俗话说得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刚才吃了人家那么多东西,这点儿面子还是要给的。我拍了拍圆鼓鼓的肚子,笑嘻嘻回答道:“好咧。” “那走吧。”说着李峰老师笑眯眯地在前面带路,我晃晃悠悠地跟在他身后。 “这里是第一层:物证室、解剖室、理化室以及一些大型仪器。在这里我们就可以做dna和毒化鉴定。” “这么先进!”我咽了一口唾沫,瞪着大眼看着屋内一台台价值不菲的设备说道。 “接着是二层:枪弹痕迹实验室、足迹痕迹实验室、手印痕迹实验室和工具痕迹对比室,另外还有一个综合分析室。” “这里主要是做实验用的喽?”我在实验室门口停下了脚步,伸头往里面望了望。 “基本是这样。”李峰老师点头回答道。 “三层是办公室和仪器室,四层休息室。” 李峰老师饶有兴趣地介绍完,转身对我微笑着说道: “怎么样,还算不错吧?” “这里是我见过的设备最先进的技术室了,看来领导重视果然不一样。”我倚着墙递给李峰老师一支烟卷,并帮其点燃,竖起大拇指说道。 “领导重视只是一方面,其实这楼也有你父亲的一份功劳。”李峰老师抽了一口烟回答。 “咳咳咳!”我听到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被烟呛得半天没缓过劲来。我使劲地拍了拍胸口,涨红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 “什么?我父亲的功劳?李峰老师,你没搞错吧?我父亲都躺在床上十几年了,从这房子的造型看,建成最多只有几年的时间。他一没钱,二没工夫,他能帮什么忙?” “你了解你父亲吗?”李峰老师注视着我问道。 我被他这一句话给问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李峰老师看了看我的表情接着说道:“想不想听听这里面的故事?” 我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掐灭了烟头,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使劲地点了点头。 李峰老师夹着烟卷,轻轻地转身站在了窗边,他望着窗外那郁郁葱葱的大山,愣了有半支烟的工夫,开口说道:“三年前,就在对面的那座大山中,发生了一起性质十分恶劣的强奸杀人案件。死者为两名刚刚毕业的女大学生,她们跟着一群自发组织的驴友一起来到我们这边山里徒步旅游,最后被人强奸杀害,抛尸山野。这起案件在我们市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你也知道,花山市是湾南省最为著名的旅游城市,可以说这起案件就等于在我们花山市的金字招牌上抹了一把锅底灰。我们市局在第一时间成立了专案组,要求限期破案,我当时担任现场勘查组的组长。” “发现尸体时,尸体已经高度腐败,市局的法医通过解剖分析发现,案发时间距离尸体被发现的时间最少有十天。我们这里山多,天气变化无常,在那十天里,已经下过三场大雨,可以说现场该有的痕迹物证已经基本被冲刷殆尽,而且大山里没有监控、没有手机信号,嫌疑人在作案时,也没有留下生物物证,可以说这个案件一点儿突破口都没有。我那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根本想不出一点儿头绪。” “那最后案件是怎么破掉的呢?”我好奇地打断道。 “指纹。”李峰老师快速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什么?指纹?这怎么可能?”我有些不可思议地惊呼道。我是学习痕迹检验的,我心里最清楚,你要说指纹能留在光滑的客体上我还能理解,但我实在想不出在这起案件中,指纹能留在哪个客体上。 李峰老师笑着掐灭烟卷接着说道:“你是不是也吓一跳?其实当时我的反应跟你一样,我也不相信在这个案件中能提取到指纹,但是你父亲告诉我可以。” “什么?我父亲,他告诉你的?”我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大鹅蛋。 “小龙,你告诉我,一般人遗留的指纹包括哪些成分?”李峰老师问道。 我皱着眉头仔细回忆课本上的只言片语,接着我回答道:“是不是汗液,以及一些脱落的细胞?” “你说的只是一部分,跟我当时理解的差不多,但是你父亲却否定了我的观点。”李峰老师说到这儿,激动得双手紧握,仿佛那个案件就发生在昨天。 “什么?课本上的理论知识,我父亲竟然否认?”我不可思议地看着李峰老师。 “课本是人编的,但是人非圣贤,不可能考虑得面面俱到。当时这个案件进入了僵局,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打电话请教师兄,我们俩曾经在一起培训过,你父亲有多厉害,我心里最清楚,别看他整天躺在病床上,这些年他可在电话里指导过不少大案的侦破。” “这怎么可能?”也许是信息量太大,我一时间接受不了,不知道如何去回应。 第12节 “所以说,你根本不了解你的父亲。他真的很厉害!可以说他对案件的那种思维模式,没有人能超越。”李峰老师一脸崇拜地说道。 “我父亲当时怎么跟你说的?”我稳定下心神,问出了我最关心的问题。 李峰老师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当时我们已经怀疑是跟死者同行的驴友作的案,但是手里没有证据,只能干瞪眼。如何找到定案的证据,这是破案的关键所在。” 说到这儿,李峰老师双手后背接着说道:“你父亲当时也十分赞同我的想法,认为嫌疑人为同行的驴友,但一共有14名男子有作案嫌疑。” “当时案发时间为7月中旬,气温达到30多度,男性在实施强奸的过程中,新陈代谢会加快,再结合当时的气温,你父亲让我从油脂上下功夫。” “油脂?”我疑惑地问道。 “对,人体的皮肤表面,由于新陈代谢的原因,会分泌出大量的油脂,尤其是在夏天,油脂分泌最为旺盛。它的成分是脂肪酸与甘油。它不溶于水,所以雨水不会把它冲刷掉。嫌疑人在作案的过程中,把两名死者的所有衣物全部给脱了下来,所以你父亲大胆地推断,在两名死者的衣物上会留下嫌疑人的油脂手印。听到这儿,我恍然大悟,既然搞清楚了油脂的特点,那下一步要做的就是把油脂组成的指纹纹线显现出来,让肉眼能看见,那就算成功了。你父亲多年没有接触化学试剂,也不知道如何配比这种显现溶液,但是这却难不倒我。为了不破坏物证,我拿自己的指纹尝试了无数遍,终于让我找到了能在衣物上使用的配方。” “不会吧?”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因为这东西已经超出了书本所涵盖的知识范围。 “虽然我试出了配方,但是依旧不能显现出清晰的指纹,后来在你父亲的改良下才算完成。” “什么?他改良的?” “没错。因为我配制出的试剂是易于吸收的液体溶液,只有在被显现的衣物处于蒸馏水之中,再加入适量的溶液让化学物质处于完全的游离状态时,才会缓慢地发生反应,否则显现出来的指纹就是黢黑一片,没有比对的价值。” “后来我用你父亲改良的溶液在两名死者的内裤上提取到了大量清晰的指纹,通过它,锁定了真凶。这个案件的成功侦破,受到了很多领导的认可,他们才决定批款,建了这个技术室。所以我说,这栋楼有你父亲的功劳,这下你知道缘由了吧?”李峰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听了李峰老师的话,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真的没想到常年卧床不起的父亲,竟然还有这么多我所不知道的秘密。再看看四肢健全的我,这些年都在干些什么?虽然警察不是我想要的职业,但是就冲我这种对待所有事情的态度,用“一事无成”去形容绝对不为过。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明哥对我总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因为在他的心里,我是在给他最敬爱的师傅抹黑。 想到这儿,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一股羞愧感涌上心头。晚上我躺在休息室的床上,透过窗户,望着山顶上那弯明月,想着李峰老师对我说的那些话,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按照李峰老师给我安排的教学计划,第二天一早我便拿起笔记本规规矩矩地坐在了手印实验室内。这也是我五年里第一次那么有斗志想去学好一门学科。 李峰老师走进实验室,看见我,微微一笑,没有过多的言语便开始了我第一天的课程。正当我们师徒俩研究各种指纹在现场中的应用时,远处的山村里一件诡异的事情正在悄悄地发生。 四 豆腐村 “妈,我去城里卖豆腐去了,这几天你在家要照顾好自己,一定要记得按时吃饭,家里冰柜里我买的有肉和蔬菜,你可不能像以前那样了。”此时,一个30多岁的男子一边卖力地把一筐筐做好的豆腐往三轮车上搬运,一边冲着屋里喊道。 一个头发发白的老妇,艰难地迈着步子走到门框边倚着,探出头来对男子说道:“没事儿子,我一个人在家里可以,不要担心我,把豆腐卖完记得早点儿回来,路上注意安全,慢点儿开。” “放心吧妈,对了,你想吃点儿啥,我回头到城里给你买点儿回来。”男子用毛巾擦了一把身上的汗水,走到老妇身边乐呵呵地说道。 “妈这身体还能吃啥,不用买了,省点儿钱。”老妇抬起右手,轻轻地抚摸男子的脸庞,眼神中充满了慈爱。 “妈,你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咱身体好着呢,你可别多想,等着我回来啊。”男子站在老妇身边,用手帮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白发,乐呵呵地说道。 “去吧,去吧,时候不早了。”老妇对着男子摆了摆手说道。 “好咧。最快三天,最迟五天,我一定早早地回来。”男子笑嘻嘻地转身,一屁股坐在三轮车上,拧开了点火钥匙。 “妈,我走了啊。”伴着嘈杂的三轮车发动的声音,男子大声喊道。 “去吧。”老妇眼睛微微一闭,直勾勾地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 四天的学习,让我对手印学有了一个质的了解。李峰老师的教学方法别出心裁,用案件结合理论,用线索引导思维,这种教学方法如果能在警校的老师中推广,中国的公安队伍根本不用为缺少优秀的技术员发愁。正当李峰老师要给我讲解指节纹在案件中的特殊用处时,一段音乐声从他的裤子口袋中传出。 李峰老师掏出手机,看了看号码,本来还舒展的眉头,立马挤在一起。 “是派出所打来的电话,我接一下。”李峰老师说完,朝门外走去。 我见状,放下笔也跟了出去。李峰老师右手紧握手机,在走廊上来回踱步,神色专注。等他挂掉电话,我赶忙凑了过去,开口问道:“老师,发生了什么事?” “山庄派出所打来电话,在豆腐村一户人家中发现了一具尸体,死者吊死在房梁上,根据派出所的介绍,现场的情况不像是自杀。”李峰老师把手机装回口袋,对我说道。 “命案?”我瞪大了眼睛问道。 “现在还不清楚,咱们先到现场看看再说。” “好!”我点了点头,转身跑到实验室内拿起勘验工具箱。 “老师,案发现场距离咱们这儿有多远?”我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看着双手急速打着方向盘的李峰老师问道。 “有50里,在低海拔区。”李峰老师把油门踩到底对我说道。 随着汽车的轰鸣声,勘查车绕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最终抵达了豆腐村的村口。 此时一个40多岁的民警快步跑了过来。 “小赵,什么情况?”李峰老师把车停稳后,推开驾驶室的门上前问道。 “我们接到报案,死者名叫姜雨珍,女,53岁,以前是咱们乡中心小学的语文老师,现在退休在家。今天早上她的邻居到她家里串门,发现她吊死在自家库房的房梁上。接着,邻居就报了案。”赵警官端着笔记本对我们说道。 “案发时,死者的家中还有没有其他人?”李峰老师又问道。 “死者早年离异,有一个儿子,刚好这几天进城卖豆腐,所以就姜雨珍一个人在家。”赵警官回答道。 “你刚才在电话里说现场有些蹊跷,是怎么回事?”李峰老师一边穿着勘查服,一边问道。 “死者家中被翻得乱七八糟,而且我发现,死者的尸体也有些异常。您还是进去看看再说吧,毕竟我也是个门外汉,说不清楚。”赵警官合上笔记本对我们说道。 “好,你先让派出所的兄弟们保护好外围现场,把围观的群众疏散一下。”李峰老师说完,戴上手套便朝现场走去。 我站在村口仔细观望,这个叫豆腐村的小山村最多只有三十几户人家,三面环山,一面朝路,人们居住的地方正好是一处平地,一栋栋瓦房错落有致地排列着。 中心现场姜雨珍的家,距离我们所在的村口还有一段距离,我跟在李峰老师身后,看着一片片黄豆苗开口问道:“老师,这个地方怎么叫豆腐村啊?还有,这山里人怎么都种植黄豆?” 李峰老师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咱们花山市虽然是山区,但也分高海拔区和低海拔区,高海拔区的山民的生活基本上都是靠青壮年在山里采集野山菇维持,低海拔区的这些山民没有这么多的地理优势,只能自寻办法。其实这个豆腐村的村民还算是比较幸运的,因为在这个村里有一眼山泉,水中富含多种矿物质,根据专家的检测,这山泉水的营养价值,绝对比电视里广告的一些滋补口服液还要好。既然有这么好的自然条件,村里人就想了很多办法,想把这眼山泉变成致富的敲门砖。” “他们曾经把山泉做成罐装水去卖,也有人想过把它直接做成饮料。你也知道,现在人的安全意识都十分强,虽然村民热情高涨,但是让城里人直接饮用这种从山上流淌下来的泉水,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勇气的。” “最后也不知道谁想到的办法,用这山泉水去做豆腐,然后卖给城里的饭店和菜市场。豆腐在咱们这里深受市民的喜爱。用山泉水做的豆腐,味道甘甜,色泽华润,口感极佳,还富含营养,后来经咱们市电视台一宣传,用山泉水做的豆腐可以说是供不应求。” “看到了这个商机,村里的村民全都按捺不住,于是在村里开垦土地,种植黄豆。由于这个村子的海拔在一千米以下,土地平整,日照时间长,虽然是山区,其实这里的地理环境也跟平原差不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村子里的村民几乎都有了磨豆腐的手艺,逐渐形成了现在的这种规模。为了打造自己的品牌,他们把村名都改成了‘豆腐村’。”李峰老师一边走一边对我介绍道。 “我刚才听赵警官说,死者的儿子去城里卖豆腐,几天不在家,用得了这么久吗?”我好奇地问道。 李峰老师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说到这个问题,就不得不说说咱们山民的小众思想了。虽然这个村子里有这么好的自然条件,但却没有人牵头搞集中经营。这点咱们还真得跟浙商好好学学,你看看人家什么皮包村、淘宝村的。这里虽然叫豆腐村,但都是自家搞自家的,每家每户把豆腐做好后,有钱的会买小汽车运到城里,但大多数还都是骑三轮摩托,咱们这里山路崎岖,一来一回三四天很正常。” 我们两个一路走一路聊,不知不觉便来到了案发现场。 现场是一个坐北朝南的小院子,三间瓦房被一圈篱笆围在其中。李峰老师站在篱笆院外,并没有着急进去,而是俯下身子仔细观察。 我奇怪地看着他的动作,张口问道:“老师,你在干什么?” “找鞋印。”李峰老师低着头说道。 “什么?这院子里都是土路,根本留不下来鞋印啊!”我看了一眼坑洼不平的地面,蹲下身子对他说道。 李峰老师盯着地面看了好一会儿,扭头看向我问道: “小龙,我来考考你,你给我说说,一般情况下鞋印分为几种,是怎么产生的?” 我听言,眼球在眼眶里稍微转了两圈,很快在大脑中搜索到了相关的知识,于是我开口说道:“一般情况下我们见到的鞋印分为两种,一种叫加层鞋印,另外一种叫减层鞋印。” “所谓加层鞋印,就是鞋底上本身带有某种物质,经过人体重力的压迫,使得鞋底的物质遗留在了客体上,从而形成的鞋印。举例来说,某人如果刚踩过泥渍,或者血迹,然后再踩在地板上,就会在地板上留下泥鞋印或者血鞋印。形成这种鞋印的物质,本身是某人从某处‘带’进来的,然后又在现场上‘加’了一层,所以叫加层鞋印。” “所谓减层鞋印,刚好相反,是因为在人体的重力压迫下,鞋底在现场带走了某种物质而形成的鞋印。比如某人穿着鞋子走进了常年无人打扫的室内,这种室内的地面上肯定是落满了浮灰,人一走上去,地面的浮灰就会被鞋子‘带走’,从而使得现场‘减少’了一层,所以叫减层鞋印。” 李峰老师听完后,十分满意地说道:“嗯,回答得很好。我现在就在找减层鞋印。” “什么?这上面能找到减层鞋印?不会吧,这可都是硬邦邦的泥土,再怎么踩也不会出现‘减层’的情况啊。”我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说道。 李峰老师摇摇头说道: “小龙,你记住,优秀的技术员是不能被书本上的知识给禁锢住的,知识是死的,人是活的,具体情况要具体对待。你说得没错,这个院子里都是硬邦邦的泥土,但是也有特殊情况的存在。我刚才仔细地看了一下这几天的天气预报,最近这里光照时间长,气温高,被太阳暴晒的泥土颗粒会因为热胀冷缩出现松动的现象,从而在地表形成一层松动的泥土颗粒层,这就跟你刚才说的‘落满浮灰的地面’是一个性质,人要是走到这样的颗粒层上,一定会留下脚印。” 李峰老师说完,拿出遮阳板和足迹灯对着地面一照,果真让他发现了两枚清晰的鞋印。 “厉害!”我十分佩服地竖起了大拇指。 李峰老师微微一笑,拿出相机将鞋印固定以后,我们俩一前一后走进了院子内。 五 博大精深的痕迹学 院子的正北方是并排的三间瓦房,正中间面积较大的是堂屋,紧邻堂屋东侧的是一间面积差不多有50平方米的瓦房,从窗户外望去,一个大号的土锅台摆在其中,锅台的周围摆满了盆盆罐罐,很显然,这里就是死者家中制作豆腐的地方。 堂屋的西侧便是发现尸体的位置,一间挑高的库房。 “咱们先看看尸体再说。”李峰老师处理完院子内的鞋印对我说道。 “好。”我点了点头。 库房门朝南,房门为木门,门未上锁,李峰老师拿出自己调制的显现液,往木门上一喷,几枚指纹出现在我的面前。 咔嚓咔嚓,几声照相机快门的声响之后,木门被推开。 伴着一阵扑鼻而来的尸臭味,屋内的景象尽收眼底。 房梁的原木上,挂着一个小拇指粗细的尼龙绳圈,一个50多岁的老妇头颅悬于绳圈之中,没了一丝生气。老妇面部已经充血肿胀,双目圆睁瞪着远方,一根舌头伸出口外,眼睛、鼻孔、耳朵、嘴角均渗出黄色黏稠的液体。一只只蝇蛆在尸体的面部来回蠕动。尸体的脖子已经拉伸变形,看起来十分恐怖。 死者上身穿一件白色长袖衬衫,下身是一条灰色长裤,脚穿一双白色布鞋。尸体的正下方摆放着一个木板凳。 “你看出什么问题来了没?”李峰老师站在门边,皱着眉头转身问我。 “看出来了。”我看了一眼尸体点头回答。 李峰老师说完又低头看了一眼地面,这时我的目光也随着他低头看去。 “咦,这地上铺的是什么东西?”我指着满地枯黄的秸秆问道。 “是晒干的黄豆秸杆。”李峰老师拿起一根放在我的眼前回答道。 “为什么要在地上铺这种秸秆?”我接过秸秆,在手中仔细观察。 “你看看这间屋子里堆积的东西就知道了。”说着他用手指了指屋内靠墙堆积的谷物。 我看了一眼堆得满满当当的麻袋,然后说道:“你是说这屋里的黄豆?” “对,黄豆最怕受潮,这种晒干后的秸秆有很强的吸水性,所以这里的村民通常会把这种秸秆铺在地上,防止下雨天地面返潮使得黄豆发芽变质。”李峰老师在我身边认真地解释道。 “那岂不是在地面上提不到鞋印了?”我有些失望地说道。 “基本上是这样,咱们直接进去看看尸体吧。”李峰老师戴上口罩率先走进了屋内。我丢掉手中的秸秆,跟在他的身后。 “小龙,你给我说说你刚才发现了什么。”李峰老师站在屋内的板凳旁边,抬头看了一眼尸体说道。 此时我走到尸体的双脚旁边说道: “这间库房的房梁距离地面最少有四米,目测尸体的全长最多只有一米六,而尸体脚下的板凳高度最多70厘米。” 说着,我把右手放平,比了一下尸体脚的位置,开口说道:“我站在地上,尸体的脚正好到我的额头,也就是说,尸体鞋底到地面应该有一米七的距离,死者如果是自己踩着板凳上吊自杀的话,根本抓不到房梁上的绳圈。” “对,难怪派出所的同志会说现场有些蹊跷,看来就是这个原因。”李峰老师捏着下巴看了一眼尸体回答。 第13节 “从这一点是不是就能判断是他杀了?”我站在李峰老师的身边问道。 “现在法医不在,我无法解剖尸体判明死者的死亡原因,只有从痕迹上下手去解决。咱们先不管尸体,刚才派出所的同志说,死者的家里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咱们看看从那里能不能找到突破口。”李峰老师打定主意,对我说道。 “好!”说完,我提着箱子跟着他朝门口走去。 一分钟后,我们师徒俩站在了堂屋的门前,堂屋的房门是一扇双开木门,门锁完好,没有撬坏的痕迹,老师对房门进行简单的处理之后,推开了房门。 堂屋分为三个区域,一进门就是客厅,在客厅的正北方摆放了一张木桌,木桌两侧放置了两张木椅。堂屋的东侧是一间卧室,在卧室靠西边的墙边摆放了一张衣柜,靠东边的墙是一张木质单人床,屋内随处可见散落的男士衣物,显然这是死者儿子的卧室。 堂屋的西侧应该是死者的卧室,在卧室内,摆放着一张双人床,两个大衣柜,还有缝纫机、梳妆台等物件。 此时屋内一片狼藉,所有的衣柜门全部被打开,棉被、衣物、杂物扔得到处都是。 “我晕,这跟被扫荡过似的。”我站在门外环顾一周吃惊道。 “看这种情况,应该是进贼了,咱们先看看地面再说。”李峰老师说完又习惯性地蹲了下来。 屋内铺设了平整光滑的瓷砖,相对于院子,这里的鞋印要好提取得多。 李峰老师将房门一关,等室内的光线暗了下来,从箱子里拿出了强光足迹灯。其实勘查足迹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利用光反射的原理。 拿这个案件来说,现场地面为光滑的瓷砖面,如果在这个地面上留有鞋印,只需要将光线较强的足迹灯光打在地面上便可。光滑的地面,就像是镜子,可以把灯光沿着平行的方向反射出去,最终这种刺眼的平行光线无法到达我们的眼球之中。而地面上的鞋印则不一样,它们本身是粗糙的表面,这样光线打在上面就会发生向各个方向反射的现象,这种现象也叫漫反射。而这不规律的反射光线有很大的概率重新射入我们的眼球中,从而使得我们可以看清楚地面上的鞋印。除了专业的足迹灯外,一般的手电筒也可以达到肉眼能够辨识的程度。而且越是在光线暗的地方,鞋印看得越清楚,因为它可以避开其他光线的干扰。所以,李峰老师一进屋就把房门关了起来,为的就是营造出暗室的效果。 “咦?”李峰老师发出了一声疑问。 我看他盯着门口的一串鞋印来回变换着方位,眉头紧锁,于是我开口问道:“怎么了,老师?有问题?” “对,这个鞋印有些问题!”李峰老师指着鞋印回答道。 “鞋印能有什么问题?”我好奇地把头凑了过去,看了一眼花纹呈格块状的鞋底印记。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这个鞋印是伪装鞋印!”李峰老师把手中的足迹灯拧到最强档位上又仔细地观察了一遍,对我说道。 “什么?伪装鞋印?怎么看出来的?”我越听越糊涂。 李峰老师找了一个没有鞋印的空地,将足迹灯平行放置在地面上,光线刚好把一串灰尘加层鞋印清晰地显现出来,接着他从勘查箱中拿出一根伸缩直尺,当起了教棍,指着鞋印的边缘位置对我解释道: “在一个案发现场中,经常会出现伪装的现象。咱们最常接触到的就是戴手套,擦拭指纹,但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听的见的也越来越多,在案发现场也经常出现对鞋印进行伪装的现象。大体上可以分为两种,第一种叫‘小脚穿大鞋’,另外一种叫‘大脚穿小鞋’。” “咱们先来说说第一种情况‘小脚穿大鞋’,嫌疑人由于自身的脚比较小,所以身体的重力全部集中在鞋印的中间部位,这样会导致鞋印中间的花纹十分清晰,而鞋子边缘的花纹会有些模糊。” 查看原图 “第二种情况就是‘大脚穿小鞋’,嫌疑人穿着挤脚的鞋子,人体的重力会集中在鞋子的边缘部位,这样会导致鞋印的中间花纹模糊,而鞋边的印记会十分清晰。” “老师,我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大脚穿小鞋’,人体的重力会集中在鞋子的边缘部位?不都是一只脚踩着鞋子吗?按照重力学的原理,应该是整个鞋底都受力才是啊!”我蹲在一旁歪着头,认真地问道。 李峰老师听后,起身从屋内找出一只男士运动鞋,举在我的面前,接着他从鞋子中掏出了蓝色的泡沫鞋垫,对我解释道: “因为正常人的脚掌都会有足弓,合脚的鞋子基本上可以完全贴合足部,所以人走起路来舒服。而如果是小鞋子,足弓位置无法贴合,处于悬空状态,人体的重力就会分散在脚掌的四周,所以才会出现我说的那种现象。” “那如果是扁平足,没有足弓怎么办?”我看了一眼运动鞋,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 李峰老师会心一笑说道:“你说的扁平足也叫足弓塌陷症,只有重度的患者才会出现完全没有足弓的现象。重度扁平足患者自身走路都会压迫神经产生疼痛感,别说穿挤脚的鞋子了。而且如果是扁平足,踩出来的鞋印也不会是这个样子,这里面又牵涉到步态特征,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等这个案件结束,我再详细地给你分析分析。”说完,他将鞋垫重新放回鞋子中,拍了拍手中灰尘。 “这里面的学问可真多。”我起身将他手中的鞋子放回原处,感叹了一句。 六 生命的高度 李峰老师重新走到足迹灯的旁边,开口说道:“咱们的话题有些扯远了,现在来看看现场的这一串鞋印,全部都是中间清楚,两边模糊,符合‘小脚穿大鞋’的特征,所以我推断这是‘伪装鞋印’。一般只有嫌疑人才会做这种事情,因此我可以判断,这一串鞋印是嫌疑人留下的。” 我看了一眼正在给足迹拍照的老师,疑惑地说道: “如果嫌疑人是‘大脚穿小鞋’,我还好理解,虽然鞋子挤脚,但最起码在逃跑的过程中鞋子不会碍脚,这‘小脚穿大鞋’一旦被发现,鞋子不跟脚,跑都跑不掉。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单看这一个现象肯定解释不清楚,咱们把所有的物证全部处理一遍,一定能找到线索。”李峰老师放下了手中的相机,开口回答。 “好!”我鼓足了干劲,右手握拳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 因为科室的法医不在,所有东西都需要用痕迹学去解释,李峰老师不敢怠慢,所有痕迹的提取都是他亲力亲为,我在一旁认真地打着下手。 三个小时后,现场提取的所有物证,全部被带回了实验室等待检验。由于是在山区,道路崎岖,所以这里的技术室内配备了专门的解剖室,因此现场的尸体也一并被带了回去。 牵涉到人命的案件,不管什么时候,第一步都是从尸体上去找寻线索。李峰老师虽然是痕迹检验学专家,但是法医知识多少也懂一些,作为一个优秀的技术员,那肯定是各个学科领域都有涉猎。 我跟在他的屁股后面,来到了解剖室内。 我俩穿戴整齐之后,吱啦一声,李峰老师拉开了蓝色的装尸袋。我皱着眉头看着尸体面部来回蠕动的白色蝇蛆,浑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李峰老师用镊子从尸体上夹了几只蛆虫,放在了左手边的铁质托盘之中,然后他观察了好一会儿才对我说道:“死者的死亡时间是三天以前。” “老师,你是怎么确定的?”我两步走到他跟前,好奇地盯着托盘里的蛆虫。 “难道是因为这个?” “对,我就是通过这些蛆虫推断出来的。”李峰老师拉掉口罩,点头对我说道。 “老师,快跟我说说!”我一脸急切地在一旁催促道。 李峰老师放下手中的镊子,指着托盘里乳白色的蛆虫对我说道: “一个人死之后,几个小时之内就会有昆虫在尸体上面寄生,比较常见的就是苍蝇。尤其是在室内现场,四周封闭,不会有其他的昆虫在尸体上营生,所以我可以用苍蝇来判断。苍蝇的生长过程一般是蝇卵孵化出幼虫,幼虫化蛹,蛹长成新生的苍蝇。在尸体没有被发现的这段时间,整个周期会一直重复。” “苍蝇喜欢在尸体上有孔处或者伤口处产卵。通常情况下,如果气温条件符合,苍蝇卵会在8到14个小时后孵化,第一批蛆就出现了。” “第一个发展阶段将持续8到14个小时,然后那些蛆就要脱皮了。脱皮的这个过程要持续两到三天,然后蛆就会变成奶白色。接下来的发展阶段,这些奶白色的蛆就会疯狂地啃食尸体,猛吃六天左右,然后就从尸体上转移到地面上去,并且在那里化蛹,从产卵到化蛹一般的周期是八天。化蛹后再过12天,就能变成一只苍蝇。” “咱们再来看看这个案件尸体面部的蛆虫,全部都是奶白色,而且从蛆虫的长度来看,最多只有三天的生长时间,所以我可以大致地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 “老师,你果然很谦虚,还说自己对法医不在行!”我在一旁一脸崇拜地说道。 “这都是你父亲教的!”李峰老师嘴角一扬对我说道。 听到“父亲”两个字,我的心不由得抽搐了一下,父亲坐在床头蘸着唾沫翻看书籍的景象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中。 李峰老师趁着我发呆的工夫,用毛刷掸掉尸体上的蝇蛆,然后把死者所有衣物脱去,开始检查死者尸表情况。 “从尸斑来看,符合吊死的特征。”李峰老师的一句话,将我的意识又拉回了案件当中。 “老师,这怎么说?”我低头看了一眼尸体表面暗红色的斑迹问道。 李峰老师用手在尸体表面使劲地按压了一遍,对我说道: “人死后平均两到四小时之间,在尸体低下部位皮肤中出现的紫红色斑块,称为尸斑。人死后血液循环停止,心血管内的血液缺乏动力而沿着血管网坠积于尸体低下部位,尸体高位血管空虚,而低下部位的毛细血管及小静脉内充满血液,透过皮肤呈现出来暗红色到暗紫色斑痕,这些斑痕开始是云雾状或者是条块状,最后逐渐形成片状,也就是尸斑。上吊死亡的尸斑主要分布在下肢、下腹部,多呈紫红色或暗紫红色。你看看这具尸体,尸斑全部集中在这些部位,从这一点看没有什么疑问。” 我顺着他手掌移动的方向认真地观察,一个细节引起了我的注意,于是我开口问道: “老师,死者双手的尸斑怎么会是青紫色?” 李峰老师闻言将死者的双手抬起,仔细观察后回答:“这是不是尸斑还不好说,目前我也无法判断。” “这是一个疑点,我把它记录下来,要不要咱们先看看其他的部位?”我试探性地问道。 李峰老师点了点头,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死者的脖颈处: “尸体表面没有任何外伤,致命伤就是这道勒痕。”说着他又拿出了标尺贴在勒痕处,他仔细观察了一下标尺上的刻度,接着说道:“勒痕的宽度跟尼龙绳的宽度基本一致。” “也就是说,死者就是被这条绳子给勒死的?”我看了一眼放在尸体旁边的绳索问道。 李峰老师摇了摇头: “不能这么说,因为我现在还不能单独解剖尸体,具体的死因还不能准确地判断。但就目前来看,有两种情况:第一,死者是被活生生地挂在了绳圈之中勒死的;第二,死者事先已经被杀害,然后被挂在了绳圈之中,目的是营造上吊自杀的假象。” “可现在光靠一具尸体,我们也没有办法弄清楚这个问题啊!”我在一旁显得有些焦急。 “你说得没错,咱两个门外汉只能干着急,从尸体上目前只能得到这么多信息。我们先把尸体给冷藏起来,去看看其他的物证。”李峰老师说完把尸体往冷柜里一推,带着我来到了痕迹实验室内。 “老师,咱们下一步干什么?”我在一旁问道。 “先测量一下高度差。”李峰老师从物证袋里取出了从现场带回来的尼龙绳圈,放在了实验室的工作台上。 “老师,尺子!”我赶忙从物证箱里拿出一个卷尺递了过去。 李峰老师接过,把尺子拉出,把绳圈恢复成在房梁上吊着时的状态,测了下两端的距离:“123厘米,小龙,你记录一下。” “好的,老师。”我拿出记录本,飞快地在上面写下了一串数字。 李峰老师看我停下笔,对我说道:“你去把死者脚下的板凳给我拿来。” “嗯。”我放下记录本,戴上手套朝放在门口的木板凳走去。 “老师,给!”我双手将板凳递到了李峰老师面前。 “你放在工作台上,我测量一下高度。”说着,李峰老师拉开了卷尺,做好了准备。 咯噔,随着板凳腿敲击工作台面的声响,李峰老师迅速地把卷尺靠了上去:“高74厘米。” 唰唰,我又记下了这个数字。 李峰老师把卷尺从板凳旁移开对我说道:“咱们在勘查现场时,死者的家中没有比这个木凳再高的踩踏物了,所以这个木凳应该就是嫌疑人精挑细选出来的,测量它的高度很能说明问题。” “老师,您的意思是……?”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小龙,你看看尸体的尸长是多少?”李峰老师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接着问道。 我赶忙把记录本向前翻了几页,在一大堆数据中找到了一串数字:“老师,162厘米。” “房梁原木的顶部到地面的距离是多少?”李峰老师放下手中的尺子,又问道。 我接着把记录本快速向前翻几页,锁定了一个数字赶忙说道:“419厘米。” “咱们现在就来算一下差值,总高是419厘米,减去绳圈长度123厘米,减去尸体长度162厘米,再减去板凳的高度74厘米,是多少?” 我一边听,一边快速地掏出手机,打开计算器,李峰老师话音刚落,我便报出一串数字:“老师,正好60厘米。” 李峰老师看了一眼我手机上的数字对我说道:“也就是说死者站在椅子上,头顶距离绳圈的底部有60厘米的落差。” “老师,我有一个问题。”我打断道。 “你说。” “如果死者踮起脚,双臂伸直,她会不会碰到绳圈底部?如果能碰到,她只要双手稍微一用力拽住绳圈,自己好像也能把头放进绳圈里。当然,这只是在假设死者是自杀的前提下。”我说出了我的想法。 李峰老师好像早有准备,微微一笑,自信地对我说道:“你看看死者的小臂长度是多少,还有死者的鞋子长度,把这两个数据报给我。” 哗啦啦啦,我卖力地翻动记录本,仔细寻找。 “有了老师,小臂长24厘米,鞋子长22厘米。” “嗯,正常人两只手臂的臂展跟人的身高差不多,但是如果把双手举起从事某种劳动的话,那人的手臂的实际‘工作距离’只有小臂的长度,也就是说,你把双手举过头顶,这时候的全长基本上等于你的小臂长度加上你的本来身高。死者踮起脚,最多也只有22厘米,她总不能学过芭蕾舞,把脚尖竖起来吧?” “就算是按照极限数字来算,用60厘米的高度落差,减去她的小臂和鞋长,那还剩下14厘米的落差。这个落差,是死者怎么都无法逾越的。由此可以判断,房梁上的绳圈不可能是死者自己绑的,绑这个绳圈的人至少要比死者高出14厘米,也就是说他的身高在176厘米以上。但这个数字是双手抬起,指尖触碰到绳圈底部的数值,如果按照现实的情况来看,嫌疑人有可能不会低于一米八。”李峰老师思维异常敏捷,我听得目瞪口呆。 第14节 七 我的猜想 “小龙,你去把足迹灯给我拿来,我看看板凳面上能不能提取到鞋印。”李峰老师对还在脑子里努力消化知识的我说道。 “哦,好。”我这才回过神来。 “老师,给。” 李峰老师接过足迹灯,朝板凳面上照了照,有些失望地对我说道:“没有鞋印,看来被处理过。” “老师,咱们不是在案发现场堂屋的地面上提取到了大量的鞋印吗,这上面没有也没关系啊。”我在一旁说道。 “对,走吧小龙,咱们去看看我们最拿手的物证。”李峰老师一把搂住我的肩膀,朝另外一间实验室走去。 嘀!李峰老师一进屋,便按动了实验室里的一个红色按钮。实验室墙面上一个巨大的液晶显示屏被打开。 随着一阵windows xp系统特有的开机声,实验室的电脑已处于开启状态。李峰老师把一张张鞋印的照片从相机中导出,整齐地排列在了电脑屏幕上。我站在一旁,拿好记录本准备记录。 李峰老师盯着屏幕,捏着下巴说道:“现场一共提取到了五种鞋印,其中一种是报案人所留,还有一种是派出所的民警所留,剩下的三种鞋印就是接下来咱们需要研究的目标。” 李峰老师把这三种鞋印编写上了序号,接着说道:“1号鞋印的码号跟死者的相同,而且鞋底花纹也相似,所以1号鞋印可以直接忽略。” 此时,李峰老师点开软件,开始测量2号和3号鞋印的数值,这时电脑上出现的一串数字让他的眉毛拧成了一团。 我发现了李峰老师的异样,赶忙把头凑了过去问道:“老师,怎么了?” “这里面有蹊跷。” “什么?怎么说?”我此时的心情也随着老师的神情,变得紧张起来。 “我们刚才通过绳索的高度落差估测嫌疑人的身高不低于一米八,但是你看看这两个鞋印长度,都只有25厘米,换算成码号也就是40码。” “其中2号鞋印,在室内的步态十分有规律,这说明这个鞋印的主人是很随意地在室内行走,因此我可以推断,这个鞋印应该是死者儿子的。” “所以目前最为可疑的就是3号鞋印,也就是我们在现场发现的‘小脚穿大鞋的伪装鞋印’,3号鞋印也只有40码。” “要想造成现场的情况,那这个嫌疑人的脚比40码最少小两个码号,否则不会在现场上留下如此明显的伪装鞋印。小龙,你想想,一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儿,脚怎么可能如此之小?”李峰老师有些诧异地扭头问我。 我这时正在盯着大屏幕上的一张张照片仔细思索,突然我也发现了一个细节,对他说道:“老师,你再仔细看一下现场的照片,看来这疑点不止一处。” “什么?”李峰老师听到我的话,顺着我的目光望向大屏幕。 我从实验室的桌面上拿起一根木棍,指着死者卧室内的一张概貌照片说道:“老师你看,嫌疑人如果是入室抢劫杀人,那他的目标应该是钱才对,但是你看看这室内被摔坏的陶瓷摆件,而且你看这一张照片,这是死者儿子卧室的概貌照片,桌子上的所有水杯都被摔碎了,摔这些东西,动静肯定很大,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李峰老师听了我的话,皱着眉头没有作声。 “还有,”我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嫌疑人为什么要把死者吊在绳圈内?如果说是为了营造上吊自杀的假象逃避公安机关的追查,那他为什么要把屋子翻得那么乱?他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对,一般人看到屋子里这种情况,肯定是认为进贼了。这个矛盾点确实不好解释。”李峰老师点了点头说道。 “会不会有这种情况?”我眼珠一转,想到了一个貌似可以解释的理由。 “什么情况?”李峰老师赶忙问道。 “杀死姜雨珍的是一个人,入室盗窃的是另外一个人。” “你是说,堂屋地面上的那个伪装鞋印是小偷留下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他将死者给吊死在了库房里?”李峰老师有些诧异地问道。 “而且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我眯着眼睛对李峰老师小声说道。 “什么猜想?” “死者身上除了勒痕没有外伤,说明她死前跟嫌疑人没有搏斗,因此这个嫌疑人极有可能是熟人。老师,你说会不会是嫌疑人将死者杀死后吊在了房梁上伪造了自杀的现场,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可没想到的是,家里又进了贼,才造成现在这种局面?”我盯着李峰老师,等待他的回答。 “高!你小子不愧为师兄的儿子,这脑子转得就是快。”李峰老师称赞道。 “咱们不是在现场提取到了大量的指纹吗?可以从这上面下手,排除死者和她儿子的,看看有多少陌生的指纹在上面,指纹一定能说明问题。”我自信地说道。 “指纹是一方面,咱们下一步还需要调查死者的社会关系,看看她有没有仇家。”李峰老师补充道。 “妈!”正当我们师徒俩讨论案件下一步的侦破方向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声音从技术室的院子外面传来。 “老师,难道是死者的儿子来了?”我有些惊讶地望向窗外,找寻声音的源头。 李峰老师,对我说道:“正好有事要问他,咱们出去看看。” 我跟在老师身后,快步来到了院子内。 此时一个身着公安制服的民警正死死地拽着一个男子的上衣为难地说道:“哎呀,你不能进去,这是技术室,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妈,我要见我妈,你行行好,让我进去吧。”男子双手合十,对着民警哀求着作揖道。 “不行,案件还在调查,你不能给我们找麻烦啊!”民警死活就是不撒手。 就在两人争论时,我和李峰老师走到了他们跟前。我定睛一看,眼前的这位民警就是在案发现场见到的赵警官,此刻他双手死死地拉着一位30多岁的男子。男子的身高跟我差不多,有一米七五左右,上身穿一件灰色t恤衫,下身是一条牛仔裤,脚穿皮凉鞋,一张国字脸上挂满了哀伤,泪水不住地从眼角流出。 赵警官一看到我们,哭丧着脸开口说道:“李主任,他是死者的儿子姜亮,我们打电话告诉他情况后,他从城里打了一辆车回来,一回来就吵着闹着见他母亲,我们拦都拦不住。” “小赵,你把他松开吧,我刚好有事情要问他。”李峰老师看了一眼赵警官身边的男子,开口说道。 “欸。”赵警官听言,松开了双手。 “小赵,你忙你的去吧,把现场封锁好,不要让任何一个人进入,我们有可能还需要复勘现场。”李峰老师叮嘱道。 “知道了李主任,那我先走了。”赵警官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头向闪着警灯的警车走去。 “警官,我妈呢?我要见我妈!”这个叫姜亮的男子双手使劲地捏住我的肩膀,浑身颤抖地说道。 “小伙子,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既然案件是我们接手的,就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为了尽快破案,请你用最短的时间调整自己,我们有几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要问你。”李峰老师拍了拍姜亮的肩膀劝说道。 姜亮目光无神地看了看李峰老师,无力地点了点头。 “那走吧,咱们进屋里说。”随后,姜亮被带进了办公室。 我看着伤心欲绝的姜亮,心里也有些难受,于是走到饮水机旁,倒了一杯水,放在他手中,安慰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别太难过,喝点儿水吧。” 姜亮双手接过水杯,感激地看了我一眼。 “你叫姜亮是吧?”李峰老师看了一眼心情稍微平复的他,开口问道。 “是。”姜亮把水杯放在一旁,点头说道。 “你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李峰老师拿出了笔录纸准备记录。 “我是8月4日早上出的村子。”姜亮抹了一把眼角的眼泪说道。 “根据我们的推断,你母亲也是在8月4日遇害的。”李峰老师叹了一口气说道。 “什么?我走的时候我妈还好好的,她怎么……呜!……”姜亮双手抱头又痛哭起来。 李峰老师停下了笔,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 我上前一边拍打着他的后背,一边安慰道:“我们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还是要稍微克制一些,越早找到线索,就越早能抓到凶手,你明白吗?” “嗯,嗯,我知道了,警官。”姜亮哽咽着回答。 八 善意的谎言 “能不能说说你的家庭情况?”李峰老师递给姜亮一张纸巾问道。 “我家的情况比较特殊。从我记事的时候起,我母亲就在我们乡的中心小学教书,但是那时候学校的工资很低,我们居住在山里的低海拔区,又没有什么其他的经济来源。我父亲当时为了能够补贴家用,就跟着别村的人出去打工,可他一出去就没有回来过,后来我们才知道,他在外面跟别的女人好上了。我母亲当时就跟我父亲离了婚,靠着她微薄的收入把我带大。说来我也不争气,我母亲在咱们乡里也是十分知名的教师,绝对算得上是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可我却没有考上大学,高中毕业就在家里跟人学磨豆腐,一直干到了现在。”姜亮抹了一把眼泪说道。 “你今年多大了?”李峰老师一边在纸上记录,一边问道。 “31。” “成家了吗?”李峰老师又问道。 “没、没、没有。”姜亮有些忸怩地回答道。 李峰老师也很识趣地没有追问下去,而是话锋一转问道:“你母亲平时的为人怎么样?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或者说,有没有仇家?” 姜亮听到这儿,眼睛一睁,极力反驳道: “不可能,她哪里会有仇家?我们村子跟我年纪差不多大的,甚至比我小的,基本上都是她的学生,她在村里威望高得很。而且我母亲的脾气很好,跟谁都能处到一起,在我的记忆里,她就没跟谁红过脸,她怎么可能有仇家?” “你母亲平时出不出村子?”李峰老师接着问道。 “以前她基本都是在村子里不出去,不过这两年她偶尔会去市区。”姜亮擦了一把脸颊上的泪渍,放低了声音。 “到市区干什么?”李峰老师皱着眉头问道。 “我记得是去年的事,我妈的脖子上长了一个小拇指盖大小的肉疙瘩,老喊疼,于是我就趁着卖豆腐的工夫,把她拉到医院去检查了一下。后来她告诉我,脖子上长的是脂肪瘤,没有什么大碍。接着就是今年,我又陪她去了几次医院。我母亲一共就出来过这么几次。”姜亮仔细回忆道。 “你母亲检查的时候你在不在身边?”李峰老师若有所思地问道。 “没有,她每次检查的时间都很长,我一把她送到医院,她就让我去卖豆腐,回头再去接她。”姜亮佝偻着身子低声回答道。 “你每次都把你母亲送到哪个医院?” “花山市第一人民医院。”姜亮抬头看了我们一眼,十分伤感地回答。 李峰老师停下了笔,开口说道: “嗯,大致情况我们了解了。你家你暂时不能回去,你最近先借住在亲戚家吧,因为案件没破,我们还需要对现场重新勘查。” “我知道了,警官。”姜亮点了点头。 “小龙,你去把他的指纹和足迹信息采集一下。”李峰老师扭头对站在一边的我说道。 我点了点头,便把姜亮带到了采集室内。 待指纹样本采集完毕,姜亮带着不舍离开了技术室的院子,他依旧没能在今天看到他母亲的尸体,不是我们不近人情,而是因为还有太多的谜题没有解开。 我站在技术室大楼的门口,看着姜亮落寞的背影消失在远处。这时,走廊上传来啪啪的脚步声,李峰老师慢慢地走到我的身边开口说道: “小龙,指纹样本我比对过了,现场除了死者和姜亮的指纹,没有其他陌生人的指纹。2号鞋印也是姜亮所留。” “什么?嫌疑人戴着手套?”我回过神来,扭头问道。 “有这种可能性。”李峰老师略带失望地回答道。 “关键是从姜亮那里我们也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我叹了一口气。 “线索不是没有,但是我不知道有没有查下去的意义。”李峰老师有些纠结地说道。 “有线索干吗不查?”我有些纳闷儿地看了一眼李峰老师挂满愁容的脸,问道。 “刚才在问话时,我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姜亮说他母亲的脖子上长了一个疙瘩,而且很疼,经过检查是脂肪瘤。”李峰老师的眼睛望向远处喃喃地说道。 “对,是有这么一句,我也听到了。”我点头回答道。 “脂肪瘤是一种常见的良性肿瘤,可发生于任何有脂肪的部位,在皮下最为常见,其实说白了就是肉疙瘩,根本不会有疼痛感。而且姜亮还说了一个细节,他母亲每次检查都需要很长时间。” “是,他是说过。”我很肯定地回答。 第15节 “对于脂肪瘤的诊断,一般医科大学的学生稍微按压一下就能分辨出来,一分钟绝对能确诊。”李峰老师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说道。 “你是说,死者对她的儿子撒谎了?她身上的肉疙瘩不是脂肪瘤?”我立马明白了李峰老师要表达的意思。 “根据目前的判断,应该不是脂肪瘤,所以我在考虑,要不要去医院调查一下。但是就算是查出来死者患有某种疾病,好像也跟案件没有太大的关系。”李峰老师叹了一口气说道。 “老师,反正现在有那么多问题解释不通,就去一趟看看呗,说不定能找到重要的线索呢。”我在一旁极力劝说。 “那好,明天一早,咱们动身去医院。”李峰老师听我这么说,也打定了主意。 第二天,我们伴着清晨的第一缕朝阳,踏上了这次的调查之路。将近五个小时的颠簸后,我们的车停在了医院的正门口。 花山市第一人民医院是本市为数不多的几家三甲医院之一,医院由四栋高楼组成,十分气派,别看现在都已经快到午饭时间了,医院大楼里面依旧是人头攒动。 李峰老师带着我直奔医院的档案室。档案室位于医院的行政楼内,只要在医院就诊的病人,在这里都能找到相关的信息。 我们走到一个窗口前,把警官证和介绍信递给了里面的工作人员,一个漂亮的女孩笑眯眯地接过,甜甜地问道:“警官,你们是需要姜雨珍这两年全部的就诊信息吗?” “对,麻烦你了。”李峰老师把头伸到一个只有a4纸大小的玻璃窗口处,客气地回答。 “好的,稍等。”只见女孩收起笑容,一丝不苟地在键盘上快速敲打。 嘀嘀嘀,电脑旁的打印机传出了预热的声响。两分钟后,一张张打印纸被快速地吞入。 唰,女孩熟练地把还带着温度的一摞纸张收在手中,在桌子上磕了磕,码整齐后,还很贴心地用订书机给我们装订好。 看到这一幕,我心里一阵感叹:“花山的医生素质就是好!”我一边想着,一边把手伸了进去。当我把打印好的材料往外拿时,女孩却怎么都不肯撒手。 我疑惑地看着她。 “您好,40块。”女孩说完,把右手伸在了我面前,左手依旧死死攥着打印出来的材料。 “我晕,你们怎么不去抢?十来张纸,你问我要40块?学校门口打印才几毛钱一张好不好。”我探着脑袋对女孩大声说道。 女孩闻言,立马变了脸色,一把将材料收回,气鼓鼓地说道:“医院有规定,爱打不打。” “得得得,40就40,真服了你们了。”我刚要从口袋里掏钱,李峰老师乐呵呵地递进去一张“毛爷爷”,对我说道:“你这下知道了吧,在咱们这里干啥都要钱。” “老师,原来你早就知道要收费,你还在这儿看我笑话。”我没好气地说道。 “我看你跟这小护士聊得那么投机,不好打搅你嘛。”李峰老师老顽童的性子又附了身。 “老师,你别拿我开涮了。给,姜雨珍的就诊材料。” 李峰老师接过翻开第一页,刚才还乐呵呵的他,表情转眼变得难看起来。我看他一页又一页地翻看着材料,也不作声,于是我怀着忐忑的心情问道:“怎么了老师?有情况?” “对,情况还不小。”李峰老师合上资料扭头对我说道。 “什么情况?”我瞪大了眼睛等着他的回答。 “这本材料上,除了一个叫徐家健的医生姓名我能勉强看懂以外,其他的我一点儿都看不懂。”李峰老师说完把资料重新递到我手中。 我好奇地翻开第一页: “靠,这是画画还是在写字?这40块钱白瞎了!”我快速翻到最后一页,心疼地说道。 “走吧,趁着他们中午还没有休息,赶紧联系这个叫徐家健的医生,让他给我们当面说说情况。”李峰老师说完,便快步朝电梯走去。 经过四处打听,我们在肿瘤科找到了这位写字如“鬼画符”的医生。出示证件,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后,我们道明了来意。 徐大夫接过打印出的材料快速翻看了一遍后,抬头对我们说道:“我想起来了,这个叫姜雨珍的患者脖子上的疙瘩不是脂肪瘤,她患的是淋巴癌,她前后来检查过几次,病情一天比一天恶化,我们让她化疗,但是被她拒绝了。我们给她做的最后一次检查是6月份,从报告上来看,她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已经没有什么治疗的必要。” 淋巴癌!听到这三个字,我非常震惊,因为我知道,淋巴是身体的免疫器官,遍布全身,一旦癌细胞扩散,基本上就是等死。 半个小时后,我们师徒俩辞别了徐大夫,坐在了一个拉面馆里。 “老师,我现在是越来越糊涂了,你说嫌疑人杀死姜雨珍的犯罪动机是什么?她一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人,能惹出多大的仇恨?”我坐在座位上,一边剥着蒜瓣,一边问道。 “先不考虑这么多,明天我们去复勘一下现场再说。”说完李峰老师夹起一块卤干往嘴巴里送。 夕阳西下,我们师徒俩回到技术室的大院内,制订了详细的复勘计划。李峰老师按照我的想法,把现场分割成了两块,一个是杀人现场,一个是疑似盗窃现场。这次复勘的主要任务,就是对现场有可能遗漏的微量物证进行提取,所以我们准备了更为精细的仪器。 九 慈母情 第二天上午,趁着光线最强的时候,我们重新赶到了现场。穿戴整齐后,我跟李峰老师一头钻进了发现尸体的库房之内。 吱呀,木门被我轻轻地推开。 眼前的一幕,让我们师徒俩惊在原地,屋内充满了“生命的气息”。 “师傅,这屋里怎么长出了豆芽,前几天还没有呢!”我指着库房北侧的地面,对着他喊道。 “怎么会有豆芽,而且还是这么一大片?”李峰老师也十分疑惑,赶忙放下手中的勘查箱,快步走上前去。 李峰老师仔细地观察之后,扭头对我说道: “豆芽的生长周期一般是一周,可能是这里之前受潮了,我们前几天勘查现场时,黄豆正处于发育期没有冒芽,所以我们才没有注意到。” “现场已经完全封锁,这库房里如此干燥,而且最近也没听说下雨,地面怎么会受潮呢?”我有些困惑。 李峰老师没有在意我说的话,他用力搬开一袋黄豆,又是一大片豆芽出现在我的面前。 “小龙,来,把北边墙边的黄豆全都搬开!”李峰老师激动地对我喊道。 “好。”我摩拳擦掌快步走上前去。几分钟后,十几袋黄豆被我们平铺在了屋中的地面上。 我擦了一把汗水,气喘吁吁地说道:“这北墙根地面上的黄豆怎么受潮那么厉害?南墙的都好好的。” 李峰老师双手扶着膝盖,弯着腰喘着气,咽下一口唾沫对我说道:“这间屋子有一点儿向北边倾斜,照目前这种情况来看,应该是有大量的水从南边流向北边。” “到底从哪里来的水呢?”我走到南墙附近,弯腰从地面上抓起一把干燥的秸秆。 “这里的秸秆都十分干燥啊。”说完,我又走到北墙附近,抓起一把秸秆在手中来回揉搓。 “老师,这边的秸秆都湿乎乎的。” 啪嗒啪嗒。 咯吱咯吱。 我用脚使劲地踩着地面,寻找干燥区和潮湿区的分界点。 “老师,水应该是从这里流淌的!”我一脚站在了库房的中间位置。 李峰老师瞪着眼睛,怪异地看着我站立的地方,对我说道:“小龙,你发现了什么?” 我猛地一抬头,一根房梁的原木出现在我眼前,我使劲咽了一口唾沫,开口说道:“这里正好是死者上吊的位置!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水?” “看来我们都被算计到里面了,我现在把死者的儿子喊来,我相信一切就快要真相大白了。”李峰老师双手插兜抬头看了一眼房梁,意味深长地说道。 姜亮这两天就借住在同村的亲戚家中,接到我们的电话,他很快跑了过来。 李峰老师还没等姜亮站稳脚跟,张口便问:“你们家里有没有冰箱?” 姜亮咽了一口唾沫赶忙回答道:“有。” “在哪里?”李峰老师急切地问道。 “在豆腐房里。” “快,带我们去看看。”李峰老师快速地戴上了手套催促道。 姜亮闻言转身进入了堂屋东边的豆腐房内。只见他走到房间南侧的墙角处,掀开了一块沾满污渍的木板,一个老式的立方体冰柜出现在了我们面前,这个冰柜跟路边摆摊卖冰糕的冰箱形状一模一样。它摆在豆腐房里,不仔细看还真难分辨出来。 “小龙,把指纹勘查箱给我拿来,我处理一下。”李峰老师拉了拉白色的棉布手套,扭头对我说道。 我闻言快速地打开铁质的工具箱,一盒盒粉末被递到了他的手里。李峰老师看了一眼冰箱表面,拿出三种毛刷,快速处理之后,掀开了冰箱的柜门。 姜亮好奇地往冰箱里一瞅,指着一个放在冰箱底部没有盖子的钢精锅皱着眉头说道:“咦,我的豆腐汤怎么没有了?” “豆腐汤是什么?”我疑惑地看着他问道。 “我们这儿做豆腐用的都是山里的泉水,泉水里富含很多矿物质。但我们这儿的豆腐之所以好吃,除了水好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它的做法比别的地方要多一道工序。因为通常豆腐做好了都会有一股石膏味,为了祛除这种异味,我们还要重新烧一锅干净的山泉水,焯一遍豆腐,焯过的泉水是可以食用的,我们叫它豆腐汤,我去市区里卖豆腐的时候会给客人顺带舀上一勺用来做菜。由于我去市区卖豆腐路途遥远,为了防止豆腐汤在路上颠簸溢出来,我都会提前把它放在钢精锅里冻上,这样携带起来方便。我有两个钢精锅,前几天进城带走一锅,冰箱里应该还剩下一锅才是。”姜亮瞟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钢精锅,对我说道。 “小龙,把钢精锅提走,拿回去检验。”李峰老师将锅从冰箱里拿出,放在我面前。我双手接过,小心地用大号物证袋包装起来。 “对了,把库房地面潮湿的秸秆也提取一点儿。”李峰老师又补充道。 “明白。”包装完钢精锅,我又领命朝库房走去。 姜亮疑惑地看着我们师徒俩的举动。当李峰老师看着我从库房里出来时,他转身对姜亮说道:“你现在进屋清点清点,看看家里有多少财物损失。” 姜亮点了点头,转身朝屋内走去。也就是一支烟的工夫,慌张的喊叫声从屋内传来。 “完了,完了,家里的钱全都不见了。”此时姜亮顶着一头的蜘蛛网,惊慌失措地抱着一个铁皮盒子跑了出来。 “多少钱?”我赶忙问道。 “整整六万块!”姜亮欲哭无泪地对着我们说道。 “你最后一次发现钱还在是什么时候?”李峰老师开口问道。 “我不知道,平时这钱都是我妈拿着,这可是我辛辛苦苦攒了几年的血汗钱啊!”姜亮伤心欲绝地说道。 “这铁皮盒你从哪里找到的?我记得我们勘查现场的时候,好像没有发现这个盒子。”我站在一旁问道。 “我妈平时把它放在床底下挖的地洞里,只有我和我妈知道,这个挨千刀的,他是怎么找到的?”姜亮咬牙切齿地喊道。 “小龙,把盒子提取掉,回去检验。”李峰老师给我一个物证袋对我说道。 我戴上手套,把铁皮盒从姜亮的手中拿过来,仔细地包装以后,贴上了标签。 几十分钟后,我们师徒俩回到了技术室的大楼内。 李峰老师面色凝重地将钢精锅取出,用吸管抽取了锅底残存的溶液,接着又拿起库房里湿漉漉的秸秆朝理化实验室走去。 我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在工作台上调试仪器。一个小时后,理化检验仪器的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两张如同股市大盘走势图的照片。 李峰老师点击几下鼠标,两张图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库房地面上的水是豆腐汤?”我看到这个结果惊呼道。 李峰老师没有回答,而是走进了指纹实验室,他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就把铁皮盒、钢精锅把和冰箱门上的指纹全部导入了电脑,接着便是全神贯注的比对工作。 许久之后,李峰老师关闭了电脑屏幕上的指纹对比页面,对我说道:“铁皮盒和冰箱门上只发现了死者和姜亮的指纹,钢精锅把上我只找到了死者的指纹。” 听到这儿,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龙,咱们去量一下钢精锅的高度。”李峰老师起身对我说道。 “嗯。”我点了点头跟着他,走了出去。 “老师,钢精锅直径38厘米,高46厘米。”我放下尺子,说出了一串数字。 第16节 “警官,警官!”我刚停下笔,就听见门外有人大声喊叫。 李峰老师望向窗外对我说道:“姜亮来了!走,出去看看。” “什么事这么着急?”我走上前去问道。 姜亮大口喘着粗气,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被攥得皱巴巴的字条对我说道:“你们走后,我又进屋一趟,在床底下的地洞里发现了这个。” 我接过字条快速打开,纸条上用铅笔写着一句话:“打这个电话,49xx866。” 李峰老师把字条从我的手中接过,看了一眼对姜亮问道:“这个号码你打了没?” “没有,我不敢打,我一发现就给你们送过来了。”姜亮紧张地回答道。 “这纸上是不是你母亲的笔迹?”李峰老师把字条递到姜亮面前问道。 姜亮眯起眼睛仔细瞅了几眼,不敢肯定地回答道:“好像是吧。” 李峰老师重新收回字条,对我说道:“走,打一下这个号码试试!” 我们三人径直走进办公室,嘀嘀嘀嘀,李峰老师最先按了一下“免提”键,然后快速地在电话上按着字条上的数字。 “喂,您好,大西洋保险公司,请问您找谁?”电话那边传来一位女士的声音。 李峰老师听到“保险公司”四个字,稍微愣了一下,几秒钟后,他开口说道:“哦,是这样的,我有一个亲戚叫姜雨珍,53岁,我想查一下她在你们公司投的什么保险。” “对不起,这是客户的私人信息,我们不能随便透露的。”对方客气地拒绝道。 “姜雨珍突发了一点儿特殊情况,是她委托我们打这个电话的。”李峰老师耐心地解释道。 “那你知道她的身份证号码吗?”对方试探性地问道。 “知道,3x010619xx10233432。”姜亮把头凑到电话机前,迅速地报出一串数字。 “请稍等!”电话那边传来啪嗒啪嗒的键盘声。 “您好,让您久等了,她在我们公司投的是人身意外伤害险。” “她的投保金额是多少啊?”李峰老师对着电话问道。 “哦,投保金额是六万元。”对方停顿了一下,回答道。 “受益人是谁啊?”李峰老师紧接着又问道。 “她的儿子姜亮。” “好,那麻烦您了。”李峰老师听到这儿,按了一下挂机键。 此时姜亮不可思议地盯着办公桌上的电话机,说不出一句话来。我跟李峰老师对望一眼,因为我们这时候基本上明白了这个案件的真实情况。 “姜亮,这个案件到目前为止,我们基本已经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了!这个案件根本就不是命案,其实就是你母亲自导自演的一场戏。”李峰老师点燃一支烟卷,开口说道。 “什么?”姜亮有些不相信地望着我们。 “你母亲脖子上的肉疙瘩根本不是脂肪瘤,其实她在去年已经被确诊为淋巴癌,却一直没有去治疗。就在今年的6月份,癌细胞已经扩散,根本没有办法再医治。”李峰老师拿出了从医院调取的病历单,递到他面前。 姜亮双手后背,无力地摇着头,眼泪顺着他的脸颊大颗大颗地落在办公室的地面上,他不愿意相信这一切是事实。 李峰老师看着姜亮的举动,把病历单重新放在了桌面上,接着说道: “你母亲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就去买了一份人身意外险。在你进城卖豆腐的时候,她故意穿着大码的鞋子把屋里的物品翻乱,制造被盗窃的假象。然后又来到库房,搬了一个凳子,从冰箱里拿出冻上的豆腐汤冰块扣在板凳上,她踩着这个冰块制造了一个看似她本人无法完成的上吊现场。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我们公安局认为她是被人杀害的,这样你就能从保险公司拿到大额的赔偿金。她虽然生在农村,但是根据我们的调查,基本上跟你描述的一样,她是一个很有见识的老师,所以她能设计出这样的案发现场,也在情理之中。” “妈!妈!”听到这儿,姜亮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整个技术室的大楼里充满了他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第二天清晨,死者的遗体被姜亮领回,我看着悬挂有死者黑白照片的车子从技术室的院子驶出,心里真的是感慨万千。这个案件能够圆满落下帷幕,百分之九十都是依靠痕迹检验学去发现线索。这也使得我重新认识了这门曾经被我轻视过无数次的学科。 第三案 噬灵畸恋 一 徐大队的请求 时光如水总是无言,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到了离别的日子。我站在车站门口,看着李峰老师离去的背影。此时的我,终于体会到了明哥对父亲的那种堪比父子的师徒情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从这熙熙攘攘的车站,带着不舍踏上了归途。 晚上六点,云汐市汽车站,三男一女站在出站口四处张望。 “磊哥!”我一脚刚迈过出站口,就看见了他那弥勒佛似的啤酒肚,我兴奋地冲着他使劲挥手。这一个月里,我最想的就是他,学习枯燥的时候,想想他经常给我说的那些荤段子,绝对是调剂的佳品。 胖磊听到了我的鬼喊,几步跑上前来把我抱在半空中,笑呵呵地说道:“小龙,你可想死我了!来,让哥亲一下!” 眼看着他那张挂满“倒刺”的血盆大嘴就要贴到我的脸上,我赶忙伸出双手,将他的肩膀使劲往外推:“磊哥,不要啊!”我的叫声,引起一群旅客的关注。 正当我俩打闹的时候,另外三个人也快步走到我面前。 “明哥,贤哥!”我挣开胖磊的怀抱,兴奋地喊道。 “喂,有没有礼貌?还有我呢。”我话音刚落,一个略带埋怨的女性声音便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我转头看去,一个长发披肩、身穿长裙的漂亮女生站在了我的面前。 “你是……?”因为女孩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而且化着淡妆,我一时没有认出来。 “怎么,这才一个月就不认识了?我,叶茜!”女孩一把将挡在脸上的头发撩起,冲我扯着嗓子喊。 她的举动,瞬间治好了我多年的淑女控。 我被她这一声喊,惊得一口气没喘上来。“咳咳咳!”我涨红着脸,咳了好一会儿,接着又咽了一口唾沫,才抬头说道:“麻烦您下次能不能不要这种打扮?这会对我幼小的心灵造成阴影的!” “本姑娘愿意,你管得着!”叶茜说着还站在原地潇洒地转了一圈,然后瞪着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反问道,“怎么?不好看?” 咕噜。我咽了一口唾沫,没有回答。 忽然,我想到了一个问题,对着明哥他们问道:“她来干什么?” 明哥干咳了一下,走到我跟前说道:“是这样的,叶茜现在暂时在我们科室实习,时间为一年。” “什么?”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四人,吼叫了起来。 “怎么?你有意见?我告诉你,现在生米已经煮成熟饭,由不得你!”叶茜干脆从手腕上取下一根黑色的头绳,重新扎起了马尾辫,“怒目圆睁”地对我说道。 这句话,听得我鸡皮疙瘩直起,一想起她在碎尸案中抓人的那身手,三根黑线立马浮现在我的额头上。 而此时明哥却站在一旁,双眼望向远方。他之所以无心看我耍宝,主要还是因为他的思绪此时已经回到了一个月之前。 8月1日下午六点钟,冷启明刚要下班回家,他的手机突然响起,号码显示是刑警队大队长徐石。 “你好,徐大队,有什么事吗?”冷启明客气地问道。 “冷主任,我找你有些私事,晚上有空吗?”徐石在电话那头说道。 “可以,哪里见?” “那好,六点半,城市花园咖啡厅,咱们不见不散!”徐石有些兴奋地提高了嗓门。 “好的!”冷启明说完便挂掉了电话。 半小时后,冷启明准时赴约,此时一男一女早早坐在了座位上。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徐石和他的侄女叶茜。 “冷主任,你来了。”徐石起身客气地伸出了右手。 “嗯。”冷启明点了点头,也把右手伸了出去。 “准备让叶茜来我们这儿实习?”冷启明看着徐石的表情,张口便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徐石刚想坐下,听到他这么一说,整个身子僵在那儿。坐在一边的叶茜也十分诧异地瞪大眼睛看了看冷启明。 冷启明递给徐石一支烟卷说道:“我刚才来的时候注意到,你的双手不停地在膝盖间揉搓,这是紧张的表现;而叶茜眼神飘忽,不敢注视我的眼睛,说明她心里有事,而且这件事跟我有关。” “徐大队,咱俩级别上平级,而且再熟悉不过,你为什么会对我紧张呢?说明你是有事相求,你害怕我不答应,所以才会紧张。” “呵呵。”徐石听到这儿,微微一笑,表示默认。 此时冷启明抽了一口烟接着说道: “我们技术室在公安局属于专业部门,不怎么接触社会上的人,我的关系网跟你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可以说要是你办不掉的事,找我基本没用。所以根据这一点,我排除了是工作外的事情。” “那么就只剩下工作内的事情了。我们和你们刑警队只有在发生命案时才会有接触,最近一段时间没有案件发生,所以肯定不是案件上的事情。再加上你带着叶茜过来,所以我基本上能猜到你的目的。” “叶茜这丫头,通过上次的碎尸案件我多少也了解一些,她很上进,估计是看到在我们科能学到东西,才去鼓动你这个当姑父的来找我的吧!” “冷主任,你太厉害了!”叶茜此时眼睛里闪着小星星,拍着巴掌,一脸崇拜地说道。 “哎呀,冷主任,全都被你说中了!佩服!”徐石扬起嘴角对着冷启明抱拳道。 冷启明抬起右手,举在半空中打断道: “徐大队,咱们也不绕弯子,说说你的想法吧。把叶茜安在我这儿可以,但是她以什么样的身份在我这儿,这个你必须安排好。” 徐石收起笑容,干咳了一声,调整了一下心情,言辞恳切地回答: “是这样的,冷主任,咱们刑警队和你们科室之间一有命案就会有配合,我是这样想的,平时没有命案的时候,就让叶茜在你们科室多学学证据怎么收集,培养她的证据意识。” “假如发生命案,你可以把需要我们刑警队配合的事情全部安排给叶茜,然后由叶茜再传达给我,这样也省得你一遍又一遍地给我打电话。你们科室的名声,在我们云汐市公安系统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这个侄女也不知道怎的,从初中毕业以后,就吵着闹着要干警察,所以我不管是公还是私,都想让她多学习一些你们的办案思路,这样也有利于她以后的成长。” “你的意思是说,你给叶茜安排的角色就是我们技术室里的侦查员,是这样的吧?”冷启明开口问道。 “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徐石点头回答道。 此时冷启明眼珠转了一圈,嘴角一扬,盯着坐在对面的叶茜好一会儿,然后开口说道:“叶茜,你明天可以来科室上班了。” “耶!”叶茜激动地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冷启明看着她的举动,嘴角难得地挂起了一丝微笑。 二 舌尖上的学问 “明哥,明哥!”我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在他眼前使劲摆动着双手,吸引他的注意。 “嗯?”明哥看着我的举动,本能地往后一躲。 “想什么呢?怎么半天没反应?”我递给他一支烟卷问道。 “没什么。”明哥掏出打火机,点燃烟卷,看了一眼站在我旁边的叶茜,对我说道。 “哎呀,都别在这儿贫了,赶紧的吧,饭店的包间就留到七点,还在这儿瞎聊啥。”胖磊看了一眼左手腕上的手表,催促道。 “啥包间?”我吐出一口烟雾,好奇地问道。 “明哥给你安排的接风宴,在川北川菜馆。”胖磊一把将我搂在怀中。 “有劲,谢谢明哥。”我对他开心地笑道。 我们云汐市人的饮食习惯,重油、重盐、重辣,这正好是川菜的灵魂所在,所以川菜在我们这边十分受推崇。川北川菜馆,是我们市吃川菜最正宗的地方,他们家的大厨和老板都是地地道道的成都人,手艺那叫一个棒,可以说在整个云汐市,没有一家能与其相媲美。这家饭店天天爆满,不提前一天预订,别想拿到包间。而川菜也是我的最爱,我就是脑子再不好使,也能感觉到明哥的用心。 明哥抬头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把我手中的行李一拿,朝那辆陪伴他多年的桑塔纳走去。 “叶茜,你上我的车。”胖磊站在自己的中华车面前使劲地冲着她挥手。 第17节 “好的,磊哥。”叶茜倒是不客气,一路小跑,钻进了车内。 两辆老爷车载着我们五个人一路晃悠到了饭店门前。我站在门外便能听见饭店内食客们推杯换盏的嘈杂声,一位位身着红色旗袍的服务员穿梭于各个饭桌之间。 “欢迎光临川北川菜馆。”两位站在门口的迎宾小姐,十分礼貌地将饭店一楼的那扇双开玻璃门打开。此时一位穿着ol职业装加黑色小高跟的女士快步走到我们几人面前,对着我们微微欠下身子说道:“您好,请问有预订吗?” “成都厅。”明哥简短地回答道。 “请问是冷先生预订的吗?”女士翻开随身携带的黑色笔记本看了一眼又问道。 “是。”明哥点了点头。 “好的,五位,请跟我来!”女士右手一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们几个在她的带领之下来到了包间内。包间不大,一张圆形的餐桌、两张沙发便是里面的所有家当。餐桌周围摆放着八张棕色皮椅,包间墙壁上挂满了四川代表性建筑的油画。整个包间给人的感觉就是干净、整洁,并带有地方特色。 “先生,现在需要点菜吗?”包间内的服务员拿着一个镶嵌着金边的皮质菜单问道。 “给我,给我!”胖磊冲着服务员使劲招手。作为吃货中的霸主,点菜他最拿手。 评价一个餐馆的好坏,一个是菜品的口味,还有一个就是上菜的速度,不得不说,这家川菜馆样样都让人满意。胖磊放下菜单不到半小时,所有菜品全部上齐。 辣子鸡、水煮牛肉、酸菜鱼、麻辣三鲜等十几道菜摆满了一整桌。 “吃吧!”明哥敲了敲筷子对我们几个说道。其实别看明哥对人的态度比较冷淡,这种在一起聚餐的饭局他可没少组织。我们几个在一起吃饭不像一些社会上的人,讲究规矩,我们通常都是菜一上齐,明哥一下令,直接开吃。 虽然明哥说可以吃了,但是胖磊并没有着急下筷子,而是眯着小眼睛,看着一道道菜品在他眼前打转。等菜品转完两圈以后,说时迟那时快,胖磊迅速夹起一块牛肉,举在半空中。我见状,赶忙起身,抓起自己的餐盘飞快地放在了那块牛肉的正下方,然后学着电视上的广告语: “来吧磊哥,快到我碗里来!” “你小子,闪开。女士优先,这块牛肉先给叶茜,一会儿再给你夹。”胖磊说着,夹着那块明晃晃的牛肉在空中优美地画了一个弧线,最终牛肉落在了叶茜的餐盘中。叶茜怪异地看着我们两个人的举动,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撇撇嘴,对坐在旁边的叶茜有些嫉妒地说道:“还不吃,这块牛肉可是那一盘中最美味的一块,平时磊哥都是夹给我的!” “啊?最美味的一块?我看都差不多啊!”叶茜十分无脑地看了一眼牛肉,困惑地问道。 “你吃吃看就知道了!这可是磊哥的绝技!”我咽了一口唾沫,盯着牛肉回答。 叶茜夹起牛肉,似信非信地看了一眼,然后张开粉嫩的双唇,眼睛微闭,轻轻地咬了一小口,在嘴巴里慢慢咀嚼。几秒钟后,只见她突然停下了嘴巴的动作,十分不雅地把剩下的一大块猛地塞进嘴里,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捂着嘴巴对我说道:“好嫩,而且还很入味!” “哼!还不相信!这可是磊哥的独门绝技,除了我,一般人哪里能享受到这待遇!是不是磊哥?”我转头看向在一旁认真挑拣菜品的胖磊,神气活现地说道。 “对!”胖磊显然没有注意我说的什么,他现在已经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了在他面前来回旋转的菜肴上。 叶茜把牛肉一下子咽进了肚子里,舔了舔沾满油渍的嘴唇,转头向我好奇地问道:“焦磊老师怎么知道那块牛肉是最美味的?” “反射光!”说完我夹了一块辣子鸡往嘴巴里一扔。 “什么?反射光?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叶茜用餐巾纸擦了擦嘴巴问道。 我干嚼了两下,使劲把鸡肉咽进肚子,喝了一口果汁润了润嗓子,对她说道:“想知道?” “嗯嗯!”叶茜的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好,那我今天就让你长长见识。”说着,我从菜盘里夹了四块牛肉,在我的餐盘里摆成了一条直线,然后对叶茜说道,“你有没有发现这几块牛肉有什么不一样?” 叶茜好奇地往我的餐盘里面瞅了瞅,然后摇着头说道:“没发现!” “那这样呢?”我把盘子举起,直接放在了灯光下。 叶茜抬头看了一眼,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兴奋地对我说道:“发现了,发现了,这几块牛肉在灯光下,颜色有些不一样。” “对,你说得没错。”我把餐盘重新放在了桌上,接着对叶茜说道,“餐馆里的菜,基本上都是大锅乱炖出来的,所以别看是同一盘牛肉,那口感可是参差不齐。当然对于我这种不讲究的人,吃啥都一样,但对于磊哥这种对‘吃’有很深造诣的大师来说,口感很重要。” “像咱们点的这种卤牛肉,一般大厨的烹饪手法是这样的:先将生牛肉加作料炖熟捞出备用,然后再将牛肉汤制成卤料。肉和卤料准备好后,接下来就是烹饪,在烹饪的过程中,如果牛肉完全将卤料吸入其中,那这样的肉块会因为饱含汤汁而对光线的反射效果十分明显,所以灯光一打,看起来晶莹剔透,相反则会相对暗淡一些。”说完,我把餐盘里的四块牛肉摞在一起,往嘴巴里一塞。 “原来是这样。”叶茜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不过这可是只有磊哥这种对光线有极强的敏感性的人才能观察出来的,一般人想都别想。”我看着正在盯着牛肉发呆的叶茜又补充了一句。 她听了我的话,放弃了研究,木讷地点了点头。 正当我吃得起劲时,叶茜在桌子底下使劲拉了拉我的衣角。 “干吗?”我有些不耐烦地扭头问道。 “你看陈国贤老师在干吗!”叶茜半张着嘴,对我小声说道。 我抬头一看,此时老贤正拿着他走到哪里都不忘记带着的物证袋,用调羹把地锅鸡里的汤料一勺一勺地往袋子里装,然后小心地封好口,贴上标签。 “他在装汤料啊,有什么问题?”我斜眼看着一脸不适的叶茜回答道。 “他用的是物证袋,我上次看到他装尸块用的也是这种袋子。”叶茜有些干呕地说道。 “谁规定物证袋就只能装尸块了?”听到她对老贤有些不敬,我心里立马不爽了起来。 “你别生气啊,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有些阴影。对了,他装汤料干吗?”叶茜赶忙转移了话题。 “化验啊!”我重新拿起筷子说道。 “吃饭还不忘化验?”叶茜瞪大眼睛等着我的回答。 “对啊,这可是老贤的绝活儿。一定是这地锅鸡十分对他的胃口,他取样回去检验,分析出汤料里作料的成分和比例,他只要对着图谱就能调制出一模一样的汤料来。”我对没见过啥世面的叶茜回答道。 “这都行?”叶茜听言后,不可思议地看着老贤。 “这有什么难的?只要取一个剂量,比如一百毫升的汤料,然后分析食盐占多少比例,大料占多少比例,水占多少比例,分析出里面的成分比,你配多少锅也不是难事!”说完,我转头看了一眼大惊小怪的叶茜。 “哦!”叶茜有些苦笑地回答道。 我左一口菜,右一口饮料,吃得正带劲,却发现明哥皱着眉头盯着盘子里的牛蹄筋不言语。 “怎么了,明哥?怎么不吃了?”我看到了他的表情,抬头问道。 明哥没有回答,而是从盘子里又夹出两块牛蹄筋放在了自己的餐盘中,码放成一排,接着他又把自己的餐盘放到了我面前,对我说道:“你看看这牛蹄筋,有没有什么发现?” 我把明哥的餐盘放正,仔细地盯着盘子中的三根牛蹄筋。叶茜也好奇地放下筷子,把头伸了过来。我前后盯了有半支烟的工夫,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有,我看不出来什么。” 明哥起身走到我们跟前,拿了一根干净的筷子在餐盘中来回扒拉几下,说道:“这盘牛蹄筋是人工合成的,根本就不是牛身上的。” “啊?我吃着口感还可以啊!”我有些纳闷儿地说道。 “你那猪八戒吃人参果的吃法,能吃出什么口感来?”胖磊在一旁笑着对我说道。 “切!”我对着胖磊撇了撇嘴。 “冷主任,能给我说说你是怎么判断的吗?”叶茜眼睛冒着星星看着明哥,说道。 明哥点了点头,开口回答:“首先,牛蹄筋是牛的脚掌部位的块状的筋腱,就像拳头一样,而不是长条的筋腱,长条的筋腱是牛腿上的牛大筋。一只牛蹄只有一斤左右的块状的筋腱,所以真正的牛蹄筋是一大块,厨师在烹饪的时候,必须改刀,真的牛蹄筋上会有刀切痕迹,而不是呈这种圆柱形。” “其次,牛蹄筋经过厨师改刀以后,不可能每根的造型都一模一样,你们看看餐盘中这几根蹄筋,是不是长短、大小、粗细都一样?” 我和叶茜听了明哥的话,又瞅了一眼餐盘。“是的,冷主任,果然是一模一样。”叶茜惊呼道。 “也就是说,只有人工机器合成的才会出现这种情况。”我在一旁补充道。 明哥听后没有说话,而是夹起一根蹄筋悬在半空中,接着又从口袋中拿出一个打火机,对着蹄筋就是一顿猛烧,待蹄筋烧得刺啦刺啦直响,并冒出青色的烟雾时,他赶忙把蹄筋放在了我和叶茜的鼻子前,开口说道: “闻一下。” 我听后,使劲吸了一口,叶茜也把脖子伸得老长,闻了一下。 “你们闻到什么特殊的气味了没有?”明哥放下筷子说道。 “没有。”我跟叶茜很有默契地摇了摇头。 “如果说刚才是推测,那这就是实质性的证据。牛蹄筋属于高蛋白食物,里面的蛋白质含量比较高,你们在高中的化学课上应该都学过,蛋白质在燃烧的过程中,会散发出烧焦的羽毛气味,而这根牛蹄筋并没有,足以说明这一大盘牛蹄筋都是假冒伪劣产品。”明哥端起自己的餐盘,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不好意思各位,你们先吃其他的菜品,一会儿我让老板过来给解决一下。”在这个包间里,除了我们五个之外,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包间的服务员。她从我们开始吃饭到现在,一直站在包间的门口,一动没动。此时,我从她的脸上读出了惊讶和恐慌,估计我们几个的举动,把这个服务员着实给震撼了一把。 酒足饭饱,在结账时,老板十分抱歉地免掉了整桌饭钱,并对我们信誓旦旦地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类似的情况。看着老板诚恳的态度,我们抱着“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心态,才没有将其举报。虽然我们都是执法者,但是也不能没有一点儿人情味,您说是不是? “我总算明白‘知识就是金钱’这句话的意思了。”我叼着牙签站在饭店门口笑着说道。 “我以前听刑警队的师兄说,你们尸案调查科的都是奇人,果不其然。还好,冷主任把我跟你这个还算正常一点儿的人分在了一个办公室。”叶茜的话从身后飘到了我的耳朵里。 我突然一转身,用手指着她的鼻尖,惊讶地说道:“什么?你跟我一个办公室?单位不是有空房间吗?” 胖磊还没等我把牢骚发完,就一把将我搂上车,笑着说道: “这可是明哥安排的,你小子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占什么便宜了?”我有些幽怨地把磊哥的肩膀甩开,一头扎进了车里。 我们哪里知道,相聚的喜悦还没有在我的脑海里完全消散,一颗“定时炸弹”已经进入了倒计时的状态。 三 折翼的白衣天使 第二天中午,云汐市医科大学家属区内,两女一男正围坐在餐桌前共进午餐。 “吴姐,今天这汤有点儿咸了。”一个30多岁的女子,对着坐在旁边的50多岁的老妇埋怨地说道。 “那我再去兑点儿水重新烧一遍。”被叫作吴姐的女子神色慌张地端起汤盆就要往厨房里走。 “吴姐,放下,下次注意就行了,不用再重烧了。”坐在一旁吃着米饭的男子开口道。 “不重烧这汤怎么喝?”女子有些不依不饶地对着男子吼道。 “一顿不喝也不会死人。”男子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放,拉长了脸,气愤地对女子说道。 “你怎么说话的?”女子起身,双手掐腰对着男子吼道。 男子抬头看了一眼蛮不讲理的女子,把碗筷一扔,起身朝门口走去。 “你干吗去?”女子冲着男子的背影大声喊道。 “不吃了,去实验室。” 嘭!男子说完,一用力,把房门带上,扬长而去,留下气急败坏的女子在屋内撒泼。 下午五点,正当我计划着晚上要好好跟父亲在一起谈谈心时,值班室的“死亡电话”响了起来。之所以叫它“死亡电话”,是因为这部电话是我们科室的报警电话,平时根本没有人会拨打,只有发生命案时,电话才会响起。 “完了!”我听到电话铃声,意识到事情不妙。 胖磊一个箭步冲到电话前,迅速拿起听筒,接着他表情凝重地对着电话那边回答道: “好,我知道了,马上到。” “有案件?”我看着胖磊严肃的表情,赶忙问道。 “医科大家属楼内发现一具女尸,赶紧喊上明哥他们。”胖磊说完,快步跑进自己的办公室准备照相器材。 我闻言不敢怠慢,一个转身跑上二楼,简短的传话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准备自己的器材。 嘭,办公室的房门被我一把推开,叶茜看到慌张的我,从沙发椅上起身,冲着我忙碌的背影问道:“有案件?” 第18节 “对,发命案了,赶紧过来帮忙!”我头也没回地说道。 “憋了一个月,终于有案件了!”叶茜兴奋地说道。 我听到她的话,怪异地看着她激动的表情,恶狠狠说道:“你这个打酱油的,也不怕闪了舌头。”说完,我提起勘查箱,快步朝门外跑去。 “等等我!”叶茜啪啪地踩着那双警用高跟鞋追了上来。 20分钟后,我们五人赶到了案发现场,现场周围已经被辖区派出所的民警保护了起来,刑警队大队长徐石也站在人群之中。 我们一下车,他便一路小跑过来。 “徐大队长,现场是什么情况?”明哥走上前去问道。 “根据初步的调查,死者名叫许婉仪,女,34岁,是咱们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医生。她丈夫是这所医科大学的教授,叫刘建良,54岁。死者是刘建良的第二个妻子,两个人在一起也没有孩子,平时这套房子就只有他们两口子和一个保姆三个人居住。报案人正是这个保姆,叫吴翠苗,她下午从菜市场买菜回来,发现许婉仪被人杀死在房内。”徐大队长翻开笔记本,一边看着,一边说道。 “这个吴翠苗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明哥又问道。 “她是下午一点钟左右离开家的,五点钟回来的。”徐大队长回答道。 “也就是说,死者是下午一点到五点这段时间遇害的。行,我大致了解了,我们先去看看现场。”明哥说完,便带着我们走进了家属楼。 中心现场大楼坐南朝北,六层砖混式结构楼房,案发现场位于该楼的五层东户。我们几个包括叶茜在内,在楼下穿戴整齐,快步走到了命案现场所在楼层。 现场的房门朝西,房门为暗红色铁皮防盗门。我第一个站在门口仔细观察,明哥他们主动给我让出了一个空间。两分钟后,我从工具箱内拿出了银粉、金粉、荧光粉三种粉末,以及一个紫外线灯。 “看来小龙这一个月长进不少,那么快就能分辨出客体了。”明哥站在一旁,眯着眼睛,看着我的一举一动赞赏地说道。 “冷主任,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叶茜拽掉口罩问道。 明哥指着房门对叶茜解释道:“我们双手的皮肤有很多肉眼看不见的汗孔,这些小孔会不停地往外分泌汗液,所以人只要一接触到某一样东西,理论上就会在上面留下指纹,而这种黏附指纹的物体,学术上就叫作客体。” “不同的客体上,采集指纹的方法也不一样。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在黑色纸张上留下的指纹,你用黑色的粉末去处理肯定看不见,但是你要用白色的粉末去处理,那就能清晰可见,所谓黑白分明就是这个道理。下面咱们来看看这个案发现场的房门。” 明哥说着,用左手抱着自己的右肘关节,眼睛直视前方:“房门的表面是光滑的油漆面,所以用粉末去处理是上上之选。虽然处理指纹的东西很多,有粉末,有溶液,有化学药品等,但是针对这种非渗透性的客体,用粉末是最好的办法,这一点小龙选得很准确。” “但是粉末也分很多种材质和颜色,用什么样的粉末也是极有讲究的。你看看这个房门,门面是暗红色,这种材质表面用银白色的银粉处理,指纹最为清晰。” “再来看看房门的把手,是亮银色的金属材质,这种材质使用金粉可以起到很好的反差效果。” 查看原图 “最后咱们再来看看门框。门框在长期的开门关门的挤压下,会出现油漆面脱落的现象,从而造成门框表面颜色不一的情况,你看看这个门框,到处都是脱落的油漆片,所以不能用单一颜色的粉末去处理,而使用荧光粉就能巧妙地避开这种不足,因为荧光粉在紫外线灯的照射下,会发出微弱的荧光,这样指纹就会被清晰地显现出来。” “这里面的学问可真多!”叶茜此时看我的眼神明显改变了很多。 “磊哥,拍照固定。”明哥刚一说完,整个房门就已经被我处理完毕。 胖磊早已在房门前支好三脚架,等着我发号施令。 咔嚓咔嚓,伴着相机的快门声,我从另外一个工具箱里拿出了足迹勘查灯,准备下一步提取地面鞋印的工作。 五分钟后,胖磊对着我做了一个ok的手势,我提起足迹勘查灯便走进了案发现场。 整套房子为三室两厅结构。一进门便是客厅,在客厅内摆放着一套沙发和一张茶几,茶几的正东侧是放置液晶电视的电视柜。电视柜两边的花瓶被打碎在地,茶几上的物品也翻乱一地,一具上身穿着白色衬衫、下身着黑色裤子的女尸仰面躺在沙发上。 客厅的北侧便是餐厅,在餐桌上放置有未食用完的剩饭。餐厅北侧便是厨房。 餐厅和客厅处理完毕,再往东便是一条通往卧室的东西走廊,走廊的北边是并排两间卧室,卧室内的所有柜门都呈开启状,显然已经被人翻动过。走廊的南侧是一间卫生间和一个杂物间。杂物间也有被翻动的痕迹。 半个小时后,我拽掉口罩,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冲着门口喊道:“明哥,你们能进来了!” 明哥提起自己的工具箱走入客厅,朝尸体走去。尸体脚朝北,头朝南,双手紧握沙发垫,想必她死前十分痛苦。 他简单地看了一下尸体表面特征,然后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尸体的脖颈处。 “死者是被活活掐死的!”明哥低头说道。 四 尿渍 “怎么看出来的?”叶茜皱着眉头瞅了一眼面目狰狞的尸体问道。 “整个尸体没有明显的外伤以及流血伤口,这是其一;其二,死者的面部呈紫青色,嘴和鼻这种用来呼吸的部位最为明显。”说着,明哥又扒开了死者的眼皮,接着说道,“死者眼球外突,眼睑出现血丝,这都是窒息死亡的表现。再加上死者脖颈不规则的瘀痕,基本可以判定她是被掐死的。” 一听到死者是被掐死的,老贤迅速从工具箱里拿出了指甲钳,在一旁紧张地做着消毒工作。 叶茜好奇地打量着老贤,又开口问道:“陈国贤老师,你在干吗?” “他在准备提取死者的指甲。”开口的不是老贤,而是站在一旁的我。 “提指甲干吗?”叶茜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 “现在虽然是9月,但气温还是相对较高,人穿得都比较少。死者是被活活掐死的,那生前肯定反抗过,只要反抗,就一定有抓、握等本能的反应,这样在死者的指甲缝隙内就有可能留下嫌疑人的人体组织细胞,有细胞就能通过检验找出嫌疑人的dna,这样就基本可以锁定嫌疑人。”我对比我还菜的叶茜认真地解释道。 “哦,原来是这样!”叶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小龙,咱们把死者的衣服脱掉,看一看尸表!”明哥拉了拉橡皮手套扭头对我说道。 “好!”我重新戴上口罩,走到了尸体前。 死者的上衣从外到内分别是一件白色的衬衫和一件黑色的文胸。死者下身从外到内分别是一条黑色的修身长裤,一条粉红色的三角内衣。 “好难闻!她的内裤怎么湿了?”当我把死者的长裤拽掉时,叶茜皱着眉头说道。 明哥好像对叶茜极为有耐心,对她解释道: “人死后肌肉会先松弛,尤其是肌肉不发达的人,松弛得最快。女性普遍身上的肌肉都欠缺,女子死后控制大小便的括约肌会很快松开,尿液和粪便就会失去控制,从人体的排泄口排泄出来。而女性的尿道短,死后小便很容易流出来,所以女性死后几乎都会伴有小便失禁的情况。这是正常现象。” “哦!”叶茜听到“小便失禁”几个字,脸颊微红,点了点头。 明哥刚解释完,扭头又看了一眼尸体,突然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几步走上前,一把撕开被老贤标记好并封口的物证袋,从里面拿出了死者下身穿的那条黑色裤子,然后快步走到阳台边,对着光亮处仔细检查。 一分钟后,他又几步走到尸体旁边,俯下身子,用力闻了闻死者的头发,然后转身发疯似的在室内找寻。 “明哥,你在干什么?”我看着他怪异的举动,跟在他身后问道。 他没有搭理我。突然他走到卧室内,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一件紫色半透明睡衣,放在鼻前闻了闻,接着又跑到了卫生间内,拧开一个圆柱形玻璃瓶闻了闻。最后他把睡衣和玻璃瓶拿到了客厅的茶几上,对我们说道:“熟人作案,而且这个熟人跟死者的关系非常不一般。死者很有可能是在熟睡的过程中被杀死的。” “什么?熟睡的时候被杀死的?冷主任,你是怎么分析出来的?”叶茜一脚上前,激动地拽住了明哥的右胳膊,赶忙问道。 明哥很不习惯地把右手轻轻一收,放在口袋之中,对我们解释道:“刚才给叶茜解释问题时,我注意到了一个细节,死者在死后出现了小便失禁的情况,但是我发现,只有死者的内裤上有大片明显的尿渍,而外裤上却不明显。现在六点多了,室内气温都能达到25度,死者的黑色裤子又是贴身穿着的,只要死者小便失禁,那在裤子上肯定也会有大片的尿渍,而我却没有看到这个现象。” “明哥,你是说,嫌疑人把死者杀死后,又给她重新穿了一条裤子?”我瞬间明白了明哥的意思。 “对,你说得没错。”明哥点头说道。 “那这跟熟人又怎么扯上关系的?”叶茜站在一旁认真地问道。 “我刚才注意到死者的头发很有光泽,而且散发着一股清香,因此我可以判明,她一定是使用了某种护发用品。而且你们注意到没有,死者的头发根部现在还处于没有完全干燥的状态,这表明她在死前刚刚洗过头,而且用过护发用品,也就是我从卫生间找出的这瓶护发素。这种味道有种淡淡的茉莉花香,很容易辨别。我在卧室中找到了这件半透明的紫色睡衣,这件睡衣上半部分有茉莉花的味道,下半部分有臊臭味道。从这一点我能判断出,这件半透明的睡衣才是死者生前所穿的衣物。”明哥举起他右手中的睡衣对我们说道。 “死者生前穿着半透明的睡衣?”我捏着下巴仔细地考虑着明哥给出的线索。 “根据报案人所说,死者是在下午一点到五点之间遇害的,从时间上看,死者有午休的可能。而且这件睡衣是在卧室被发现的,这表明,嫌疑人是在卧室里给死者换的衣服。在卧室里穿着睡衣还能干什么?” “只能睡觉。”我听后点了点头。 “还有,房门上没有被撬痕迹,这说明嫌疑人要么有钥匙,要么就是直接敲门进来的。死者能给嫌疑人开门之后还躺在床上睡觉,说明这个来访者跟死者不是一般的熟,死者对他很放心,要不然不会有这种举动。接着咱们再看看死者脖颈上的不规则的瘀痕。” 明哥紧接着走到尸体旁边,指着一道青紫色的痕迹说道:“从这道瘀伤上可以看出,死者是在平躺状态下被掐死的,这一点结合尸体背部的尸斑也能分析出来。你们再看看死者的双手,紧握沙发垫,这一点根本不符合常理,就像小龙说的,一个人要是被人掐住脖子,第一个反应应该是抓、握等本能挣扎反应,怎么可能用手去抓沙发垫?这一点也是嫌疑人故意伪装出来的,为的就是让我们相信,死者是在沙发上被杀死的,从而掩盖他跟死者之间的这层关系!” “死者家中除了她自己,就住两个人,一个是保姆,一个便是死者的丈夫,难道嫌疑人是他们其中的一个?”我瞪大眼睛说出了我的猜想。 “不排除这个可能,咱们等现场处理完毕,所有的物证结合在一起,再做一个系统的分析!”明哥对我们说道。 五 蜕变 两个小时后,物证被带回了技术室,尸体被送往殡仪馆解剖室。我们一到单位便分头工作起来。明哥和胖磊负责解剖,老贤提着检材推开了理化实验室的房门,我则在痕迹实验室内,准备对现场提取的足迹和手印等进行细致的分析。叶茜和刑警队的同事负责看管这个案件中最重要的两个关系人——保姆吴翠苗和死者的丈夫刘建良。 对于物证的处理工作,可以用紧张刺激去形容,因为任何一个细节都能导致侦查方向发生巨大的变化。就拿明哥来说,他能通过一条裤子推断出是熟人作案,如果他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很有可能导致侦查方向的偏失,耽误破案时间不说,甚至还有可能造成案件不能侦破的窘境。这是我学习回来第一次单独在实验室内处理痕迹,所以我显得格外小心、谨慎。 四个小时之后,我们几人坐在了会议室内讨论痕迹物证处理的情况,当然这里面肯定少不了叶茜,而刑警队的侦查人员则规规矩矩地在外面等候。这是明哥自己定的规矩。因为我们技术室主要的工作就是处理案发现场的物证,只有所有物证串成一条证据锁链,才能去指导破案,所以技术人员之间的会议是极具专业性的,如果参与的人多了,难免会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因此为了尽可能地节省办案时间,明哥规定,这种会议,不允许刑警队其他侦查人员参加,我们讨论出来结果,他们按照线索去侦查便可。 此时明哥坐在会议室的正座之上,我跟胖磊坐在明哥的左手边,叶茜和老贤坐在明哥的右手边。 明哥环视一周后,翻开笔记本,把目光落在了我身上:“这个案件,由小龙先来说说。” 听到他喊我的名字,我有些惊讶,因为按照以往的程序,都是明哥最先开口,没想到这次第一个说话的却是我。我受宠若惊地看了明哥一眼,翻开了我的黑色笔记本,盯着黑压压的一片钢笔字迹,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在现场提取到了两类痕迹,第一类:指纹;第二类:足迹。” “我先从指纹说起。我在现场的房门上、室内被翻乱的家具表面以及嫌疑人可能接触到的客体上,一共提取到了三种指纹,经过比对,一个为死者本人的,一个为保姆吴翠苗的,还有一个就是死者丈夫刘建良的。现场除了这三种指纹外,没有第四种指纹。由此我能判断,嫌疑人要么戴了手套,那么就是保姆和死者丈夫两个人中的其中一个。” 说完,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接着道:“指纹说完了,我再接着说足迹。整个现场很奇怪,只有一种鞋印,为死者家中的拖鞋印。我在现场观察发现,死者家中使用的拖鞋属于那种均码凉拖鞋,所以鞋子的大小、款式都一样。通过这一点,我们不难看出,嫌疑人进入室内作案时换了拖鞋。” “我们在现场假设了两种嫌疑人进入室内的情况。因为案发现场的房门上没有被撬痕迹,报案人吴翠苗也很确定她在离开家时把房门从外面锁死了,所以嫌疑人要么是自己有钥匙开的门,要么就是死者给他开的门。” “先说第一种开门方式——用钥匙开门,咱们先不管嫌疑人从哪里弄来的钥匙,他开门之后会下意识地脱掉自己的鞋去换拖鞋,这一点能说明他对这个案发现场相当熟悉,肯定不是第一次来。他换拖鞋这种下意识的举动,已经形成了一种思维定式,一接触到这个环境,就想着要换鞋。举个例子来说,如果我回到自己的家中,肯定第一件事情就是找自己的拖鞋,但是如果我去一个陌生的环境,就不一定会有这种下意识的动作。第一种情况说明嫌疑人对死者居住的地方很熟悉。” “另外一种情况就是——死者自己给嫌疑人开的门。我们也看到了,死者穿的睡衣如此单薄,从外面都能隐约看到里面穿的内衣,如果死者跟嫌疑人不熟悉,开门时一定不会穿得这么随意。” 明哥一边听一边冲着我点头。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分发下去,点燃后接着说道:“此外,我还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你们有没有发现,死者躺在沙发上并没有穿鞋子?”被我这么一问,所有人都皱着眉头仔细回忆起来。 “对,是没有穿鞋子。”胖磊拿出相机,翻出了现场尸体的照片。 “磊哥,你再找找发现睡衣那间卧室的照片。”我歪头看了一眼相机说道。 胖磊点了点头,然后飞快地按动照相机上的按钮。我在一旁斜着眼睛观察:“停,就是这一张。” “把床边地面的部位放大。”我在一旁说道。 “拖鞋?在床边有拖鞋!”胖磊说着把照相机递给了明哥,明哥看完后又传给了老贤和叶茜。 我看着照相机再次回到了胖磊手里,接着说道:“嫌疑人只顾得把尸体抱出卧室,却把死者的鞋子忘在了地面上。这一点,足以证明死者是在卧室里被杀害的。死者在卧室里穿着睡衣,应该是在床上睡觉。所以我的结论跟明哥的基本相似:嫌疑人跟死者的关系不是普通的朋友关系,而是十分熟识,案发现场被翻乱的柜子也好,打碎的花瓶也好,只不过是嫌疑人伪造现场的一种手段而已。我要说的就这么多。” 明哥听完没有说话,而是直愣愣地看了我有一分钟的时间,我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诧异,很显然,我的分析已经出乎了他的意料。当他手中的烟卷快烧到手指时,他才回过神来。 明哥将手中的烟屁股掐在烟灰缸内,眼睛直勾勾看着我,扬起嘴角冲我啪啪啪使劲地拍了三下手掌。 “厉害!你小子什么时候脑子那么灵了!”胖磊一巴掌拍在我的肩膀上,笑着说道。 老贤推了推眼镜,冲我竖起了大拇指。叶茜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她心里一定是在疑惑,一个月前还是菜鸟的我,如今怎么变厉害了? 来科室上班一年三个月零十五天,我第一次享受到了被人认可的喜悦,说实话,这种感觉真好! 明哥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包没开封的软中华,快速打开,把第一支烟卷扔给了我,然后他嘴角挂着一丝笑容,惬意地点燃,猛吸了一口说道:“小龙说完了,我来说说。” 我端正了坐姿,拿起钢笔准备记录。 他看到大家已经准备好,便开口道:“经过尸体解剖发现,死者为机械性窒息死亡,加上现场分析,基本上可以判定是被掐死的。经过国贤对死者胃内容物的化验分析,发现死者的胃内没有毒物。” “她死前刚刚进食过午饭,结合胃内食物的剩余量和尸体上的尸斑去分析,死者的具体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下午1点30分左右。我这边大致就这么多情况,国贤你说说你的检验情况。” 老贤拿出一份dna报告放在了会议桌上,推了推眼镜开口道:“死者的指甲缝内并没有发现任何人体生物组织。你们来分析分析,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第19节 带着老贤的疑问,我们几个又陷入了思考中,也就在几十秒钟之后,明哥开口道:“死者就算是在睡梦中被掐死的,也不可能不反抗,因为这是本能的反应。在死者的指甲缝内没有找到人体组织,这一点说明,死者并没有接触到嫌疑人的皮肤。” “现在正值高温天气,如果嫌疑人穿的是t恤,死者不可能接触不到嫌疑人的皮肤,所以从这一点我能分析出,嫌疑很有可能穿的是长袖衫,估计还戴着手套。” “这么热的天,穿长袖衫的人肯定不多,咱们只需看看案发现场周围有没有监控设备,把在案发时间段穿长袖衫的人全都找出来,嫌疑人一定在里面。”叶茜兴奋地一巴掌拍在桌面上说道。 六 保姆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胖磊把手中的相机放在了一边,哭丧着脸说道。 命案现场的监控调取,一向都是胖磊的活儿,他这么一说,大家基本都明白了,现场周围一定没有监控设备。不过这也难怪,医科大家属区最少也有十几年的历史了,这种老小区没有安装监控设备也属正常情况。 明哥合上笔记本,抽了一口烟说道: “好,现在物证基本分析完毕,咱们大体上有了一个调查的目标,那就是围绕死者的社会关系入手,所有和死者熟识并且对死者家庭环境比较了解的人都是我们调查的重点。现在案件调查的重中之重就是咱们楼下的那两个人,可以说他们俩的嫌疑最大。” “两个人要先问哪一个呢?”我有些疑惑地问道。 “这种事情,旁观者清,先把保姆喊上来。”明哥掐灭烟屁股说道。 “我去喊人。”叶茜自告奋勇地站了起来。我能体会到她现在的心情,一个会议下来,她根本没插上一句嘴,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她能胜任的活儿,她当然要第一个站出来。 “小龙,你陪着叶茜一起。”明哥冲我伸了伸脖子说道。 “哦。”我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我俩刚一出门,叶茜便好奇地开口问道:“你上个月是跟哪个老师学习的?怎么回来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我这是本色出演。”我拍了拍胸脯和她开起了玩笑。 叶茜撇了撇嘴巴,翻着白眼看着我,没有搭腔。 “吴翠苗,你跟我们上来一下。”叶茜站在楼梯口对一个系着围裙的老妇喊道。 “哦。”吴翠苗紧张地搓了搓手,扭头看了一眼坐在她身旁的西装革履的男子。 “吴姐,去吧,没事的。”男子开口劝说道。 “欸。”吴翠苗木讷地点了点头,起身朝我们这边走来。 一分钟后,吴翠苗有些拘谨地坐在了办公室内,双手紧张地拽着自己的围裙角。 明哥拿出了纸和笔,看了一眼吴翠苗,开口说道:“说说今天中午的情况。” “警官,说啥情况?”吴翠苗试探性地小声问道。 “就从你们吃中午饭开始说。”明哥拿起了笔,抬头看了一眼,准备记录。 “哦。”吴翠苗松开了手中的围裙,眉头微微一皱,开始回忆起来,“我是中午12点半左右烧好的饭菜,小许,哦,就是死掉的那个女的,还有刘教授,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吃的午饭。吃饭期间小许说我的汤烧咸了,我就准备再回锅重新烧一遍,可刘教授说不需要。他们两个因为这件事吵了起来,刘教授一气之下就摔门离开了。” “他们两口子是不是感情不和,经常吵架?”明哥停下了笔,问道。 “基本上是,因为刘教授是二婚,小许跟他的时候还是黄花大闺女。而且你们也看见了,他们之间的年龄相差很大,这一岁年龄一岁人,想法肯定不一样,想的不一样,做事也就不一样,所以他们经常吵!”吴翠苗解释道。 “你在他们家做保姆多长时间了?” “五年了。”吴翠苗举起张开的右手掌回答。 “干了这么长时间,你应该对他们夫妻两个的生活多少有些了解,那你跟我说说他们夫妻两个之间的事情。”明哥起身走到饮水机旁边,接了一杯纯净水,递到她手里。 “我是农村人,在城里给人当保姆也不短时间了,什么样的雇主我都见过,可像他们两个这样的我还是头一回遇到。刘教授其实早年有一个老婆,感情也十分好,他还有一个男孩叫刘浩然。死的这个小许以前是刘教授的学生,经常晚上去找刘教授问问题,后来她就喜欢上了刘教授,硬是使诈把刘教授好好的一家给拆散了。”吴翠苗本来还有一些紧张,可现在越说越有劲。 “你才干五年,怎么知道他们以前的事情?”明哥有些疑惑。 “他们家的事,小区里哪个不知道?我喜欢到小区里打打麻将,都是听他们说的。”吴翠苗拍着大腿回答。 “嗯,那你接着说。”明哥听后点了点头。 吴翠苗神秘地往门外瞅了瞅,然后弓着身子,用右手半捂着嘴巴小声地对我们说道: “听说这个小许,故意把刘教授灌醉,然后把自己的衣服脱光,跟他在一起拍了裸照。她把照片拿给了刘教授的前妻看,他前妻看了,一气之下跟刘教授离了婚。” “卑鄙!”叶茜恶狠狠地甩了这么一句。 吴翠苗闻言,仿佛受到了惊吓,赶忙把放在嘴边的手收到了自己身后,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低头不语。 明哥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叶茜,她好像也意识到了自己不应该插嘴,有些不好意思地闪到了我的身后。 明哥看了一眼有些紧张的吴翠苗,放缓了语气: “没事,你接着说吧。” 吴翠苗缓慢地抬起头,端起水杯咕咚喝了一口,压了压惊,接着说道:“刘教授虽然离婚了,但他是打心底里不愿意跟这个小许结婚,哪儿知道这个小许整天要死要活地缠在刘教授身后,为了刘教授,她几次服毒自杀,后来刘教授被逼无奈,就跟她办了结婚手续。” “刘教授的前妻跟他现在还有没有来往?”明哥皱着眉头问道。 “没有,好像他前妻嫁了一个老外,他儿子也跟着他前妻去国外生活了。” “刘教授这人怎么样?” 吴翠苗一听到这个问题,刚才还紧锁的眉头立即舒展开来,她嘴角带着笑回答: “我不是在这里给刘教授说好话啊,他这个人真的没话说。我以前在别人家干活儿,都是从早忙到晚,可到了他们家,只需要烧一日三餐,简单地打扫一下卫生就行,我平时有空还能搓搓麻将。” “那这个死了的小许呢?”明哥又问道。 一提到死者,吴翠苗的脸立马拉了下来,她撇撇嘴说道:“这个小许,平时干什么都挑剔得很,只要她在家,我这把老骨头肯定被她使唤得闲不下来。而且她的脾气很不好,动不动就大吵大闹,你就拿中午吃饭来说,多大点儿事?非要跟刘教授吹胡子瞪眼,他气得中午连饭都没吃就走了。” “那照你这么说,这个刘教授跟死者的关系很不好喽?”明哥歪着头问道。 “基本上是从早吵到晚。”吴翠苗皱着眉头说道。 “那你跟我说说,你今天发现死者时候的情况。”明哥话锋一转问道。 吴翠苗一口气把杯子里的水喝完,开口说道:“中午吃完饭,我收拾了一下餐具。大概一点钟,小许换上了睡衣躺在卧室里睡觉。” “是不是这件睡衣?”明哥递给吴翠苗一张照片说道。 吴翠苗双手接过,看了一眼,很肯定地说道:“对,就是这件。” “接着说。”明哥把照片重新拿到自己面前。 “我跟别人约的时间去打麻将,所以,一点钟我准时出的门。几圈牌打下来,到四点多,我又去小区旁边的菜市场买了一点儿菜,准备回家烧晚饭。当我回到家打开门的时候,就看见小许躺在沙发上,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我上前一看,发现小许已经断气了,就赶忙打了刘教授的电话,接着我又报了警。”从吴翠苗惊恐的表情不难看出当时的情况肯定把她吓得不轻。 “嗯,大致情况我了解了,你先下去吧。”明哥把笔录纸一叠,对她说道。 吴翠苗闻言,战战兢兢地起身瞥了一眼叶茜,离开了办公室。 “叶茜。”明哥表情严肃地喊道。 “在,冷主任。”叶茜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慢慢地走到了明哥面前。 “以后我问话的时候,关系到案件实质性进展的话,你可以问,但是和案件无关的你最好不要开口,那样会影响我的思路,你明白吗?”明哥平静地说道。 “哦,对不起,冷主任。”叶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回答道。 “好,那你就将功补过,把那个刘教授给我带过来。”明哥扬起嘴角对她说道。 叶茜看明哥并没有真的生气,便面带微笑地冲着明哥敬了一个礼,“yes,sir!”说完她便转身出门。当她走到我跟前时,歪头冲着我说道:“走,一起!” “什么?又让我跟着?”我没好气地说道。 “怎么?有问题?”叶茜绷着脸看着我。 “没,没问题!”我本着“好男不跟女斗”的原则回答道。 她看着我的表情,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对我说道:“这还像点儿样子,再怎么说我也是一个弱女子。” “我晕,你跆拳道黑带四段,警校女子组自由搏击冠军,你是弱女子?”我如同看怪物一样盯着她大声说道。 “司元龙,你查我的底?”叶茜收起笑容,眉头一皱,右脚后撤,双拳紧握置于胸前,在极短的时间内拉开了格斗式。 我看到她的举动,赶忙往后退了几步,确定自己站在了安全距离外,才慌张地解释道:“别、别、别、别激动,忘了告诉你,我们俩是一个学校的,我前段时间上学校的网站,看到学校网站的首页挂着你的照片,就多看了几眼,绝对没有故意去查你的底。” “哟,原来还是警校的师兄啊。幸会,幸会。”叶茜收起格斗式,双手抱拳对我说道。 “哪里,哪里。”我看她拳脚已经收了起来,也学着她双手抱拳客气道。 “是师兄还不知道照顾师妹?还让我一个人去!”叶茜站在原地双手掐腰,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冲我扯着嗓子喊道。 “去!去!去!”我沿着墙边从她身边一溜烟地往楼下跑去。 “真是一对活宝!”胖磊乐呵呵地看着我们两个的背影说道。 七 绿帽子 几分钟后,一个身材挺拔、大气沉稳的男子走到了明哥面前,男子拍了拍上衣,很自觉地坐到椅子上。男子从长相上看最多四十出头,乌黑发亮的头发,端正的五官,尤其是他脸上的那个鹰钩鼻,很能吸引人的目光。他全身上下散发出成熟男性的魅力。 明哥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子,拿出一份崭新的笔录纸,开口问道:“介绍一下你自己。” 男子挺直了腰板,双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用略带磁性的嗓音开口说道:“我叫刘建良,男,53岁,在云汐市医科大学担任教授。” “你今天下午一点钟到五点钟这段时间在干什么?”明哥表情严肃地问道。 “我在我的实验室里带着我的几个学生做实验。”刘建良冷静地对答。 “哪几个学生?分别叫什么名字?联系方式是什么?”明哥一连串甩出了几个问题。 “两男一女。两个男的,一个叫王冲,一个叫张飞;女的叫高娟。他们都是医科大的学生,联系方式你们到学校里一问即知。”刘建良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你们在做什么实验?”明哥点燃了一支烟卷问道。 “我们正在研究一个课题,寻找抗生素的替代品,至于实验的内容,我在这儿不方便透露。”刘建良快速地回答道。 “你跟死者许婉仪结婚多久了?”明哥岔开了话题。 “六年零三个月。”刘建良一脸平静地说道。 “你记得这么清楚?”明哥眉毛一挑问道。 刘建良被明哥这么一问,没有出声。 “关于你妻子的死,你有什么看法?”明哥吸了一口烟问道。 “没有什么看法。”刘建良眉头微微一皱回答道。 “看来,你们夫妻的关系不怎么样啊!”明哥双手交叉放于胸前,身体往椅子靠背上一倚,说道。 “关于夫妻之间的事情,涉及我的个人隐私,我不方便透露。”刘建良很不友善地回答。 “搞学术研究的,这言谈举止就是谨慎。”明哥冷笑一声。 刘建良何尝听不出来明哥话里的意思,张口反驳道:“警官,请注意你的措辞。我拒绝回答跟案件无关的问题,涉及我个人私密的事情,我也不方便透露。” 第20节 明哥听后,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愤怒地说道:“这里是公安局,不是你卖弄清高的地方!现在死的是一个人,不是阿猫阿狗,配合公安机关调查取证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你连最基本的公民权利和义务都没有搞明白,在这里跟我谈什么条件!从现在开始,我问你什么你给我回答什么,否则我不介意给你加一条妨害公务罪。” 明哥的威压让刘建良有些惊恐,我能明显地看到他嘴角的肌肉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我一眼便能看出这是明哥使用的审讯技巧。审讯其实就是一个跟对方斗智斗勇的过程,对方狠,我方就一定比他更狠,这样才能在气势上压倒他。另外就是攻击他的弱点,像刘建良这样的教授,最害怕的就是自己的名誉扫地,否则他也不可能在许婉仪的逼迫下跟她结婚,说白了还是怕影响到自己的声誉。明哥最后一句“妨害公务罪”才是压倒性胜利的关键所在。 “警官,您别生气,刚才是我态度不好,咱们都心平气和地谈,好不好?”刘建良立马变了态度。 明哥没有理会,而是独自坐在椅子上抽闷烟。 “警官,你问吧,你问什么我都说。”刘建良起身有些歉意地说道。 明哥看到他这个态度,冷哼一声,往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严肃地说道:“许婉仪的社会关系圈,你给我说说看。” 厉害!我听到明哥问出这么一句,在心里惊叹道。 这时我才彻底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明哥设下的圈套。他的计策让我想到了在警校教授我们审讯学的审讯专家。明哥肯定是一开始就已经判明了刘建良会是这个态度,所以故意问一些和案件没有什么关系或者大家都知道结果的问题,把刘建良高傲的态度给凸显出来,然后再制造一个矛盾点,把刘建良的这个态度给打压下去,让自己处于主动状态,最终再抛出关键问题。这样就能得到最满意的答案。 从目前这个案件不难看出,保姆吴翠苗暂时可以排除嫌疑,因为她没有杀人动机,那剩下可疑性最大的就是这个刘建良,但是通过他自己的叙述,他很有可能有不在场的证明,也就是说,这个刘建良也不一定是凶手。抛开这两点,那凶手就一定是死者社会关系圈子里面的熟人。 如果明哥一开始就问这个问题,刘建良肯定不会回答,所以他才设了一个局,把关键问题在此时问出。 果然,刘建良在听到明哥的问题后,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警官,我实话告诉你吧,我跟这个许婉仪结婚也是被逼无奈,虽然我们两个领了一张结婚证,但是我们根本没有实质性的婚姻生活。你们到我家勘查现场的时候也应该发现了,其实我们两个在家里都是一个人一个卧室。可以说我跟许婉仪之间根本就没有感情。自从她把我的前妻给逼走,我就再也没有给过她好脸色看,我们两个基本上是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勉强在一起生活?”明哥不解地问道。 “许婉仪这个人你们不了解,她的脾气坏得很。我搞了那么多年的学术研究,可以说在业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也要点儿脸是不是?我要是不跟她在一起,她指不定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刘建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许婉仪平时都跟哪些人接触,你该知道吧?”明哥问出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刘建良听后先是一愣,然后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人,有些难以启齿的感觉。 “说吧,这里都是我们科室的人,关系到人命,你不能有所隐瞒。”明哥读出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刘建良一咬牙,开口说道:“好,我说!许婉仪在外面有一个男人,她给我戴了一年多的绿帽子!” 听到这个结果,明哥有些诧异,但很快恢复了平静,接着开口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能不能给我一支烟?”刘建良没有回答明哥的问题,而是把目光移到了办公桌上放着的烟盒上。 我很识趣地上前拿出一支,递到他手里,帮他点燃。 “咳咳咳……”刘建良猛吸了一口,干咳着说道,“我每天上班的时间很固定,基本上都是从下午两点到晚上八点。我跟许婉仪结婚虽然有那么长的时间,但是我们两个从来没有过性生活,估计是她自己憋不住了,在外面勾搭了一个男的,这个男的是她的高中同学。我有好几次在做实验的途中返回家里,在门外听到屋里有女人呻吟的声音,我也是过来人,一听就知道屋里面在干什么勾当。” “这个男人的基本情况你知不知道?”明哥赶忙提笔问道。 “知道,他叫苏玉山,36岁,自己开了一家公司。他离异有三年了,没有孩子,光棍一条。”刘建良一边吧嗒着嘴抽烟,一边说道。 “许婉仪知不知道你了解的情况?”明哥开口问道。 “她不知道,我当时没有点破。我自己在心里盘算着,如果许婉仪真跟这个男的好上了,我也省心了。所以我非但没有说出来,而且还故意给他们创造机会。”刘建良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你如果真的想跟死者离婚,为什么不当场点破?有必要搞得那么复杂?”明哥有些疑惑地问道。 刘建良长叹了一口气回答:“警官,你们根本不了解许婉仪的脾气,除非是她主动离开我,否则就算是我捉奸在床也无济于事。如果我当着她的面把事情拆穿,万一她离开了那个男人,不肯跟我离婚怎么办?就算起诉到法院,她依旧是对我不依不饶,又怎么办?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我只能出此下策。” 明哥听后点了点头,接着他打开电脑,飞快地把苏玉山的个人信息敲了进去。嘀嘀嘀随着一阵打印机的声响,苏玉山的户籍照片被打印出来。明哥从打印机上抽出照片,递给了刘建良,问道:“是不是这个人?” 刘建良双手接过照片只扫了一眼便点头回答道: “对对对,就是他!” “他有没有你们家的钥匙?”明哥又问道。 “那肯定有,我亲眼见他开过我们家的门,用的就是他自己的钥匙串。”刘建良很确信地回答道。 “好,今天咱们的问话就到这里,有问题我还会打电话给你,希望你能一如既往地配合我们公安机关的工作,我相信刘教授应该有这个觉悟!”明哥客气地把手伸了过去。 “一定,一定。”刘建良赶忙握住明哥的右手,言之凿凿地回答道。 待刘建良离开办公室,明哥急切地说道: “叶茜,有两件事急需刑警队的兄弟们去办。” “冷主任,你说!”叶茜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准备记录。 “第一件事,调查刘建良说的那几个学生,确定他是否真的有不在场证明。” “第二件事,看看刘建良跟前妻生的儿子在最近一段时间有没有回国,他也可能有动机去干这个事!” 叶茜唰唰唰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 “小龙。”明哥又快速地对我说道。 “明哥,你说!”我也随着明哥急促的声音,变得紧张起来。 “你去把吴翠苗再给我带来,我有话要问她。” “好!”我领命快步走了出去。叶茜也在这个时候跟着刑警队的一行人离开了技术室的院子。 八 较量 吴翠苗再次被我领进了办公室。 “警官,咋还问呢?这马上都凌晨了,我饭还没吃呢。”吴翠苗有些不情愿地说道。 明哥没有理会吴翠苗的抱怨,表情严肃地张口问道:“你是不是知道许婉仪什么事情没有跟我们说?” “没有啊!小许有什么事情?”吴翠苗瞪大了眼睛无辜地看着明哥。 “刘建良都亲口承认了,许婉仪在外面有一个男人,你不知道?”明哥有些不相信地问道。 吴翠苗听后,顿时慌了神,从椅子上一屁股滑到了地面上,接着她快速地举起右手,瞪着眼睛对我们信誓旦旦地说道:“我发誓,我要是知道我不得好死。” 我见状,赶忙上前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拍了拍她身上的尘土说道:“你这是干什么?” “小伙儿警官,我真的不知道啊!骗你们就等于骗政府,要坐牢的啊,我哪儿敢骗你们啊!”吴翠苗十分慌张地解释道。 我重新把吴翠苗扶到了椅子上,拿出明哥打印的照片,递到她面前,问道:“那这个人你见过吗?” 吴翠苗双手接过照片,眯着眼睛,皱着眉头,瞅了起来。我蹲在地上帮她拍打着裤子上的灰尘。 “见过,今天下午我出门的时候见过!”一句话从我的头顶传来。 我本来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听她这么一说,我“腾”地起身:“什么?你见过?” 吴翠苗用手指着照片上男子的嘴角说道: “我虽然年纪大点儿,但是眼睛不花,我绝对见过,就在今天下午的时候。你看他嘴角的黑痣,就凭这一点我可以百分之百确定见过他。” “那你把见到他的经过跟我说说!”我冲明哥使了个眼色,他立马会意,从桌子上拿出了笔和纸,准备记录。 “我是一点出门打的麻将,打到两点钟左右的时候,想回家解个手,当时麻将馆里的厕所堵住了,没办法上。因为麻将馆离家里也不远,所以我就急匆匆地往家赶,刚走到单元楼门口时,我就看到这个男的站在那里来回转悠。” “我在这儿干了这么多年,这小区里面的人我基本都认识,我一眼就看出他是个生人。我看他鬼鬼祟祟的以为是小偷,就走近了一点儿,想仔细瞅瞅,哪儿知道,刚好跟这个男的打了个照面,男的看见我,转身就走了。我看他也没什么大动作,就没有太在意。我这人肾有些不好,憋不住尿,我也不想再往五楼上跑,就借一楼邻居家里的厕所用了一下,然后接着去打牌了。这个男的,就是照片上的人,绝对没错。”吴翠苗打包票说道。 我扭头一看明哥已经停下了笔,就对吴翠苗说道:“麻烦你了,我们就问这么多,一会儿我让人开车送你回去。” “欸,你这小伙儿警察可真懂事。”吴翠苗对我朴实一笑。 送走了吴翠苗,我兴奋地在屋子里跳了起来:“看来现在终于水落石出了!这个叫苏玉山的有死者家中的钥匙,而且还在案发时间段里出现过,嫌疑人很有可能就是他。” 明哥此时拿出苏玉山的照片,在上面狠狠地画了一个钩,说道:“通知叶茜,让刑警队抓人!” 由于苏玉山很有可能是犯罪嫌疑人,我们技术室里没有专门的审讯区,所以我们几人立刻动身前往刑警队等待抓捕结果。其间叶茜也传来调查的消息,基本上把刘建良和他儿子的嫌疑给排除掉了。现在所有的矛头全部指向苏玉山一个人。 凌晨四点钟,刑警队的抓捕组在苏玉山的家中将其抓获。明哥得知消息后,迅速拟订审讯计划,因为目前的窘境是,在现场没有提取到任何可以定罪的痕迹物证,一切都需要从口供上去找寻。 一个小时后,苏玉山被带到刑警队的审讯室内。 “你们干什么?你们凭什么抓我?我犯什么法了?”苏玉山冲我们所有人咆哮道。 此时,我们都望向明哥,想看看他如何去灭苏玉山这嚣张的气焰。本以为明哥会像对刘建良那样拍桌子翻脸,可遗憾的是,明哥并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子。 这时我才有工夫去打量眼前这个苏玉山,他瘦高的身子,长相还算不错,上身穿一件长袖衬衫,下身穿一条西装裤,脚穿一双锃光瓦亮的皮鞋,从穿着不难看出,他是一个讲究人。 苏玉山一边咆哮,一边使劲地想挣脱“老虎凳”的束缚。明哥就这样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一句话不说。当明哥把第七个烟屁股按在烟灰缸里时,苏玉山汗流浃背地喘着粗气,对我们大声说道:“警官,我要喝水。” 明哥依旧没有说话,又点上一根。 “我要喝水!”苏玉山双手使劲地晃动着铁环,吼叫道。 明哥干脆掏出手机,看起了新闻。苏玉山又折腾了十几分钟,然后毫无力气地说道:“警官,我算服了,你问吧,问什么我说什么。” 明哥抬头看了一眼苏玉山,没有理会,接着玩他的手机。 我站在一旁,看了一眼苏玉山,又看了一眼明哥,搞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此时坐在电脑旁边准备记录的叶茜,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我。我读懂了她的意思,冲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哎呀,我难受啊!警官,你快问吧。”苏玉山突然龇牙咧嘴地说道。没过一会儿,他的额头上开始冒冷汗,还时不时地抽搐一下。 明哥看到这儿,慢悠悠地收起手机,对旁边的叶茜说道:“准备记录。” 就在这个时候,我又扭头看了一眼苏玉山,突然,他右手腕的一片针眼引起了我的注意。咯噔!我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一切疑问全部解开。我终于知道明哥这样做的目的了。 从那一片密密麻麻的针眼来看,苏玉山一定吸食毒品,难怪他的脾气会如此暴躁。估计明哥也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才让他在“老虎凳”上撒泼,这样会加剧他的新陈代谢,使毒瘾快速发作,等到毒瘾将要发作而还没有发作的临界点,那苏玉山就是砧板上的鱼肉,想怎么剁就怎么剁。 “我也看你耍宝一个多小时了,来说说,你跟许婉仪是什么关系?”明哥吸了一口烟问道。 “哎呀,警官,我难受!”苏玉山痛苦地说道。 “你吸食的是什么毒品?”明哥张口问道。 “海洛因!”苏玉山假装无力地张口回答。 “少在这儿给我装,你最少还能挺两个小时,咱们抓紧点儿时间,问完我就给你喝美沙酮(可以克制毒瘾的一种药物)。”明哥用力地敲着桌面说道。 “警官,我真的受不了了,真的。”苏玉山浑身抽搐地说道。 “那好,那我不问了。”明哥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警官,警官,别走,别走,我说,我说!”苏玉山流着口水赶忙说道。 “不难受了?”明哥走到他跟前问道。 咕咚,苏玉山咽了一口口水,使劲地摇着头:“不难受,不难受。” “好,回答我,还是那个问题,你跟许婉仪是什么关系?”明哥转身重新坐回了座位上。 “情人关系。”苏玉山哆嗦着身体回答道。 “多久了?”明哥点燃一支烟,递给站在旁边的我,示意让我送过去。 我把烟卷塞在了苏玉山挂满口水的嘴巴中,他使劲吸了一口,用牙咬住烟屁股,歪着嘴巴吐出一股烟雾,稍微平静了一下,说道:“一年多了。” “说说你们两个之间的情况。”明哥用右手顶着自己的下巴问道。 第21节 苏玉山停顿了一下,张口回答: “我跟许婉仪是高中同学,是在前年的同学聚会上联系上的。许婉仪以前追过我,我又是单身,所以就来电了,聚会结束之后我们就开了房,一直在一起混了一年多。不过我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联系了。” “因为什么不联系?”明哥皱着眉头问道。 “就因为她发现了我吸毒,所以拒绝跟我交往。”苏玉山吧嗒了一口烟卷说道。 “我问你,你既然说你们两个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来往,可昨天下午两点钟左右,你曾去过许婉仪的家里,你去干什么?”明哥用右手使劲敲打着桌面,大声问道。 “警官,你以为我想去?许婉仪这女的,脾气那叫一个狠,知道我吸毒,把我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我就是再不争气,我也是个男人吧?我也有尊严吧?她既然跟我分手,我是不可能去缠着她的。”苏玉山吐掉嘴里的烟屁股,挺着胸脯说道。 “别扯那没用的,说重点。”明哥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道。 九 索命电话 苏玉山不假思索地说道: “谁撒谎谁出门被车撞死。我是当天中午的时候接到了个电话,说许婉仪出事了,让我去看看。我想了想,怎么也在一起一年多了,她再不是玩意儿,我好歹也要去看看。于是我拿起衣服开着车就去了。20多分钟后,我到了她家的楼下,正准备上去时,看见她家的保姆朝我走了过来。我一想她家的保姆都在家,那指定没事,估计是有人跟我开玩笑,然后我就转身走了。” “知不知道是谁给你打的电话?”明哥眯着眼睛问道。 苏玉山摇了摇头:“打电话那人故意用低声跟我说话,我连男女都听不出来,怎么可能知道是谁给我打的电话?” “你是怎么认识许婉仪家的保姆的?根据我们的调查,她好像不认识你。”明哥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接着问道。 “她肯定不认识我,但是我却能认出她来。我好几次跟许婉仪在她家里偷情,她都半路赶回来坏了我的好事,我躲在许婉仪家里看到这保姆好几次,你说我怎么不认识?”苏玉山说得合情合理。 “你手机上那个号码是多少?”明哥赶忙问道。 “我记不住,是一个固定电话,我手机通信录里面有,你们翻翻就能找到!”苏玉山抬头用下巴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一个男士皮包。 明哥从口袋中掏出手套,迅速戴上,从包里拿出了一个苹果手机,对着自己的手表校对了一下北京时间,然后点开了手机的通话记录。我这时也走到明哥跟前,伸头望去。 “13点48分,呼入15秒,电话号码为05xx-234xx46。” 明哥拿出笔记本,飞快地在本子上记录了这一串信息,然后起身对坐在旁边的叶茜说:“把苏玉山的材料结掉,他吸毒的事交给派出所处理,他应该不是嫌疑人。国贤,你留下来陪叶茜。小龙、焦磊,你们两个跟我走。” “好的。”我们几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明哥离开审讯室,直接走到徐大队长所在的办公室,他一推开门便说道:“徐大队长,嫌疑人可能不是苏玉山,拨打这个电话的应该才是真正的嫌疑人,你让咱们市局行动技术支队的同事查一下这个号码的所在位置。”明哥说着,把笔记本递到了徐大队长面前,他不敢怠慢,赶忙拨通了行动技术支队的值班电话。 在每个地市的公安局内,都会设立一个行动技术支队,他们掌握着公安局内各种先进的高科技手段,什么手机定位、电脑定位,都是由他们来出面完成,全市的固定电话,在他们那里都有记录。 “喂,我是刑警大队徐石,请问今天谁值班?哦,是这样的,麻烦你们给我查一个固定电话登记的地址,现在就要,命案上的电话。号码为05xx-234xx46。好,你发到我手机上。”徐大队长说完便挂了电话。 最多半支烟的工夫,徐大队长的手机响起,一串汉字显示在了他的手机屏幕上: “医科大学西门王兵便利店。” “电话是在案发现场附近打的。”我瞟了一眼手机,惊讶地说道。 “看来嫌疑人是在杀完人以后,故意让苏玉山上钩,好让他牵扯到案件当中,这说明这个嫌疑人跟死者许婉仪和苏玉山都有矛盾。”说完,明哥看了看手表。 “现在是早上七点。徐大队长,你调几个侦查员给我,我们到现场看看能不能找到监控,如果监控能拍摄到嫌疑人的清晰影像,这个事就好办了!”明哥赶忙催促道。 “我现在就安排,我跟你们一起。”徐大队长说完,起身走出门外。 半个小时后,我、明哥、胖磊,带着几个侦查员,开始在王兵便利店周围找寻监控设备。由于便利店是沿街门面,周围分布了不少摄像头。经过一个小时的紧张调取,三十多段监控录像,被导入了胖磊的电脑之中。 一包烟,一壶水,胖磊开始一丝不苟地观看视频。我紧张地坐在他身后,希望能在监控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没过多久,一个身着白大褂,嘴巴上戴着蓝色口罩,留着一头披肩长发,脚上穿一双帆布鞋的女子进入了我们的视线。根据女子身边的参照物,胖磊计算出她的身高约有一米七二。由于这里是医科大学的所在地,有很多人都是她这样的打扮,所以她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本来我们还想找到这个女子的面部影像,可无奈视频中都是她的背影。 我们把最清晰的视频截图拿给苏玉山辨认,他并不认识监控上的女子。一时间,案件又陷入了僵局。我垂头丧气地跟在明哥后面,虽然身心疲惫,但是却无心睡眠。 “明哥,下一步该怎么办?”我近乎绝望地问他。 “从嫌疑人的穿着根本无法辨别她的身份,虽然她也穿着一身白大褂,但完全有可能是一种伪装,毕竟在医科大每天有那么多人穿着白大褂,嫌疑人穿着这个作案,根本不会引起怀疑。这进一步说明这个嫌疑人很有可能事前做过精心的准备。而且从目前情况来分析,这个嫌疑人有可能跟死者和苏玉山都有矛盾,应该不是刘建良的关系圈里的人。现在许婉仪死了,苏玉山辨认不出来,现场又没有提取到有价值的物证,根本无从下手。”明哥一股脑儿说出了目前案件的窘境。 “冷主任,你说连死者有一个情人刘建良都知道,他说不定能认出这个女的呢?”叶茜在一旁瞪着“熊猫眼”倔强地说道。 明哥听后,摇了摇头说道:“现在没有嫌疑人的清晰影像,只有几张背影照片,要想辨认出来,除非刘建良跟这个女的十分熟识,并且熟悉她的举止姿态,否则根本认不出来。这跟小龙刚从花山回来那会儿,你换了个装扮,小龙站在你面前也没有认出你来是一个道理。除非咱们能找到嫌疑人的正面照片,否则把刘建良找来只看‘背影’意义不大。” 叶茜听后,立马耷拉下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你们两个先去休息一会儿吧,我现在去起草一个现场复勘的计划,等搞好了叫你们。”明哥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惫地冲着我们摆摆手。 我们两个相视一眼,没有说话,勾着头往门外走去。 “小龙,你是怎么想的?”叶茜走出门外,扭头看了我一眼问道。 “喊师兄!”我没好气地回了她一眼,假装生气地说道。 “师兄小龙,你对这个案件是怎么看的?”叶茜的脑子现在已经跟不上了。 我听她这么一喊,也没有力气跟她去计较,于是开口说道:“我觉得办案件,就要把线索穷尽,就算是死马当活马医,也要试一试——我的意思是把刘建良拉来,让他看看视频。” 叶茜伸出白皙的右手,冲着我竖起了拇指,小声说道:“虽然我平时很看不惯你懒散的作风,但是在这件事上,我跟你的观点一样。我总觉得这个刘建良知道点儿什么,这是女人的第六感,很准的!” “那能不能麻烦您,稍微用一下您的第六感,告诉我今天晚上双色球开什么?”我半开玩笑说道。 “刚夸你两句,你又来?”叶茜一巴掌拍在了我的肩膀上。 “你现在困不困?”我倚着走廊的墙面点了一支烟卷。 “困,但是睡不着。”叶茜靠在我对面墙上回答道。 “我跟你一样,既然咱们都无心睡眠,那就不要白白浪费时间,我现在打电话,让刘建良过来看视频。”我打定主意,对叶茜说道。 “ok!”叶茜笑着打了一个响指。 既然牵涉到视频,我果断把睡梦中的胖磊叫醒,没有谁能比他对视频掌握得更透彻。我让胖磊趁着刘建良在路上的这段时间,把视频中所有的清晰影像重新拼成了一段新的视频。这边视频刚做好,那边刘建良就一路小跑来到了技术室。 估计他是上次被明哥给吓怕了,这次态度明显转变了很多。 “刘建良,我们给你看一段视频,你一定要仔细看,认识就说认识,不认识就说不认识,咱们要实事求是,你明白吗?”我严肃地对他说道。 “明白。”刘建良赶忙点头说道。 “磊哥,把视频打开给他看。”我拍了一把胖磊的肩膀对他说道。 胖磊把新剪好的视频拖入了播放器中,点击全屏浏览,一截截监控影像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十 孽缘 刘建良紧紧地盯着屏幕上的画面,我则在一旁死死地盯着他的表情。 前五分钟,是一段监控设备拍摄的远距离的画面,刘建良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当视频播放至第5分11秒时,画面猛地切换成了近距离视角,刘建良本来还表情正常的脸,立刻阴沉了下来。 我注意到了他的表情,知道肯定有情况,于是紧张地张口问道:“怎么?有问题?” “这两段视频上的人是不是同一个?”刘建良指着电脑屏幕问。 “是一个人,只不过是几个监控设备拍的录像被我们合成了一段而已。”我在一旁耐心解释道。 “那警官,能不能麻烦你们把后面这段视频的画面给我放大,我只要看头发的照片就行。”刘建良有些忐忑地说道。 “磊哥,交给你了!”我急切地用胳膊肘顶了顶坐在座位上的胖磊。 “放心吧,这是你哥的强项。”说着胖磊按了一下“f5”,截取了一张视频上的清晰图像,接着又打开一个写满英文的软件,软件上密密麻麻的功能按钮出现在我眼前。 只见胖磊将照片快速拖入,用虚线方框选定了女子头发的位置,来回点了有十几个按钮,十几分钟后,一张清晰的女子头发照片出现在我们面前。 刘建良看到这张照片,脸色一变。啪!被他夹在腋下的男士手包应声掉落在地上。他已经没有心思去关心地面上沾满灰尘的高档皮包,而是颤颤巍巍地伸出右手,慢慢靠近电脑屏幕,嘴中喃喃地说道:“怎么会是她?怎么会是她?这一切都是她干的?” 我听到刘建良这么说,瞬间打起了精神,一把抓住他的右手,瞪着眼睛,涨红着脸问道:“她是谁?快说!” “我的学生,许婉仪的同班同学,叫臧运佳。”刘建良盯着照片,慢慢地摇着头,不愿相信地回答道。 “你是怎么认出来是她的?”我紧接着又问道。 “她有一缕头发是先天性黑色素缺失,就在昨天,她还找过我。”刘建良沮丧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回答道。 “她找你干吗?快说啊!”叶茜气急败坏地问道。 “求婚!”刘建良坐在地上,右手掐着额头,艰难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咯噔!我们三个人听到这两个字,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应。听到动静的明哥和老贤,也快步走下楼梯询问情况。 我一五一十把事情的前后经过说了出来。明哥听完,赶忙跑到电脑前,观察了有一分多钟,然后打开公安内网,快速搜索出全市叫“臧运佳”的女子,一张张户籍照片出现在了电脑屏幕上。 “起来看看哪个是你的学生臧运佳。”明哥扭头对坐在地上的刘建良大声说道。 刘建良对明哥有潜在的敬畏心理,听到明哥一喊,双手麻利地撑着地面一跃而起,他丝毫没有像平时那样注意形象,带着一屁股灰便走到了明哥身边,接着他眯着眼睛盯着电脑屏幕瞅了好一会儿,然后指着第二排第四张照片说道:“是她。” 明哥赶忙把光标移动到刘建良手指的位置,单击鼠标左键,调出女子的基本信息,接着他掏出电话,对电话那边说道:“徐大队长,嫌疑人身份确认了,名叫臧运佳,女,32岁,住三水新城小区3号楼4单元5室。让你的手下抓人,我们现在也赶往现场。” 明哥挂掉电话,冲我跟叶茜竖起了大拇指。得到他的夸赞,我们俩相视一笑。 “准备工具,到现场提取物证!”明哥接着一声令下。 “明白!”我们几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也许臧运佳并没有想到我们能这么快找到她,我们几名身着制服的警察破门进入她家中时,她还在床上惬意地睡着懒觉,脸上写满了幸福。当她从睡梦中被惊醒时,整个人的精神完全崩溃,瞬间瘫软在了床上。 “你们看,这是不是她作案时穿的那件白大褂?”我站在阳台上指着一个红色塑料盆里的衣服兴奋地喊道。 听到我的声音,老贤第一个冲到我面前,用手调整一下鼻梁上的眼镜,仔细观察了许久,然后开口道:“没错!就是这件。” “还没来得及洗,国贤,盆和衣服一起提取回去化验。”明哥转头说道。 经过老贤的检验,在臧运佳所穿的那件白大褂上,找到了大量的毛发,经过dna比对,衣服上的大部分毛发为死者许婉仪所留。 另外在行动技术支队的配合下,我们查出了臧运佳在案发时间段所在的位置就是死者住的那栋单元楼。 有刘建良的辨认结果,又有dna物证以及行动技术支队提供的侧面证据,这其中的任何一条都足以把嫌疑人臧运佳送进冰冷的大牢。 一个小时后,明哥坐在审讯桌后,看着头发凌乱的臧运佳。 臧运佳从坐到“老虎凳”上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低着头,不停流眼泪。 “叶茜,你去找一个头绳,把她的头发扎起来!”明哥转头说道。 叶茜闻言没有出门,而是十分迅速地把自己头上的头绳拽下,一头乌黑的长发,顺着她的肩膀飘散下来,轻轻遮挡住了她那张清秀的脸庞。 “臧运佳,你昨天向刘建良求婚了?” 明哥的一句话将我的注意力又拉回了案件当中,我摇了摇头,看向臧运佳。 明哥这一句话显然问出了臧运佳最为敏感的问题,于是她抬起头有些娇羞地回答道:“嗯!” 第22节 “他答应你没有?” “答应了。”臧运佳用黯淡无光的眼睛盯着明哥回答道。 一听到这儿,我终于明白了刘建良为什么会出现那种惊慌失措的表情。他刚送走一个,好不容易又来一个,结果还没能如愿就发现是凶手,难怪他会表现出那番模样。 “你跟刘建良是什么关系?”明哥点了一支烟卷。 “他是我的老师,我爱他!”臧运佳不忘表达出自己的立场。 “你跟许婉仪是什么关系?”明哥不给她思索的时间,又问道。 “我们是大学同学,还是同寝室的好友,也是无话不说的闺密。”臧运佳轻轻地回答道。 “好,既然你愿意说,那就说说你们之间的故事吧!”明哥把谈话的氛围尽量放轻松。 臧运佳哽咽了一下,点了点头:“我跟许婉仪可以说是亲密无间的好朋友。在上大学时,我们两个同时爱上了我们的老师刘建良,他虽然年纪比我们大很多,但是他风趣、幽默,又有成熟男人的魅力,所以我一直在心里默默地喜欢着他。我把对他的爱放在心里,因为老师已经结婚,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我不奢求老师能为我做什么,我只要能每天静静地看他一眼就够了。但是许婉仪的想法却跟我截然相反,她为了达到霸占老师的目的,想出了十分阴险的招数,拍了她跟老师的裸照,最终让老师和他的妻子离了婚。还几次服毒,逼迫老师娶了她。” “虽然我很不赞同她的做法,但是我觉得她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女人,她能为老师连命都不要,这一点扪心自问,我做不到。既然她已经得到了老师,我也不再奢求什么,我能隔段时间看上老师一眼就行了。所以我跟许婉仪这些年都走得十分近,可以说我们是无话不说。” 说到这儿,臧运佳本来还温顺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她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怨恨。大概过了一分钟的时间,臧运佳咬着牙齿接着说道:“就在一年前,许婉仪告诉我,她爱上了一个男的,他们两个的关系很好。我起先听到这个,对她充满了怨恨,因为她背叛了我的老师,可后来仔细一想,如果她跟这个男的走在了一起,那我就能名正言顺地追求我最爱的男人了,因为这些年,为了我的老师,我一直没有找过另一半。正当我幻想着我的小幸福就要来临的那一刻,许婉仪告诉我,她跟那个男的分手了,因为那个男的吸毒。这个消息对我来说就像是晴天霹雳,我实在受不了这种打击。许婉仪不该给我希望,她不该给我希望!”泪水此时顺着臧运佳的眼角流出。 “你既然已经知道许婉仪背叛了你的老师,你为什么不选择告诉他?”明哥有些困惑。 臧运佳红着眼睛摇了摇头:“因为我了解许婉仪,就算老师知道这件事,如果许婉仪不愿意撒手,谁也拿她没办法。” 明哥走上前去,递给她一张面巾纸,她简单地擦拭了一下眼泪,接着说道:“就在我要抓住幸福的时刻,许婉仪戏耍了我。我已经等了这么久,我不能再苦苦地等下去,我应该学她,不惜一切代价去找寻我自己的幸福。只有把许婉仪杀掉,我才有希望得到老师的爱。我去过他们家里很多次,十分熟悉那里的情况,于是在三天前的中午,我站在老师家楼外,看见老师和他家的保姆都离开了家中,我便独自一人敲开了许婉仪的房门,她一看是我,也没有什么戒备之心。我谎称是路过,来她家坐坐,她让我自己在家里随便坐会儿,说她刚洗完头,头有点儿痛,想睡会儿。我一听到这儿,就知道机会来了。” 臧运佳说到这儿,瞪着双眼死死盯着地面,语速越来越快,神情也越来越恐怖,叶茜感受到了她的变化,加快了打字速度。 伴着吧嗒吧嗒手指敲击键盘的声响,臧运佳又说道:“我随后从口袋里拿出手套,悄悄走进了她的卧室,趁着她熟睡的工夫一下掐住了她的脖子。看着她在床上拼命反抗,也不知怎么的,一股力量瞬间传遍了我的全身,也许这就是天意,老天都在帮我。大概过了几分钟,许婉仪双手停止了挣扎,一动不动躺在床上。我看她已经死透,也稍微恢复了一些神志。我知道,我如果现在就走,你们公安局肯定会找到我的头上,于是我把他们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部翻了出来,接着又把客厅的花瓶踢倒,伪造了一个抢劫的现场。当我做完这一切正要离开时,我突然意识到许婉仪的尸体还躺在卧室的床上,如果就这样走,多少还是有些不妥。所以我当时想,干脆把她的尸体抱到客厅的沙发上,这样就可以让你们认为她是在客厅里跟歹徒搏斗。” “于是我又走回她的卧室,抱起了她的尸体。可我刚抬起她的屁股,就发现她的内裤被尿湿了,我是学医的,知道她已经小便失禁。她再怎么着也是我的闺密,看着她这样邋邋遢遢死去我也不忍心,于是我从衣柜里给她找了一条干净的裤子换上,还把她尿湿的床单也换了下来。做好这一切后,我离开了她的家。” “你后来为什么要联系苏玉山?”明哥右手夹着烟卷静静地问道。 “我本来不想杀许婉仪,造成现在这种局面,可以说苏玉山也有责任,如果他不吸毒,我就不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好姐妹,所以这件事他必须要承担责任。于是我离开许婉仪的家后,就用旁边的公用电话打了一个电话给他,想把他骗到现场,这样他就能在案发现场留下指纹和鞋印。他本来就跟许婉仪有苟且之事,而且他还吸毒,需要大量的金钱去支持,这样你们警察调查起来,他也有犯罪的动机,你们完全可以想成,苏玉山毒瘾发作,找许婉仪要钱,遭到拒绝,然后失手将她杀害。” “你设计得如此精妙,为什么还会把作案时所穿的白大褂留在家中?”明哥也道出了我心中的疑问。 “因为白大褂的口袋上用小字印着我的工作单位,我害怕丢掉之后,你们会因此找到线索。衣服上又没有沾上血,我也不认为能查出什么,所以就没太在意,早知道是这个结果,我一把火烧掉好了。”臧运佳随口回答道。 看着她冰冷的表情,我站在一旁倒吸了一口冷气。 美好的爱情自古至今都被人们传颂,但有时候爱情也会让深陷其中的人失去理智,会让你的思维停止在那一刻,不再考虑事情的对与错,天使也会因为爱情变成吞噬灵魂的恶魔。 第四案 荒野摩托 一 万能的淘宝 我们科室上班时间跟别的单位有很大的区别,一有案件几乎是成天成天不睡觉,最多就是在椅子上打个盹儿,但是案件一破获,通常都是明哥一个人在单位守着,其他人可以休息三到四天,这个要视情况而定。嫌疑人臧运佳被送进看守所那天正好是周三,明哥一甩手给我们四个放了四天假,要我们回家好好休息。 周一早上八点半,我准时来到了技术室的院子内,我刚想拿出钥匙打开办公室的房门,却一眼发现房门虚掩着。 透过门缝,我看到叶茜正弯着腰,手里拿着拖把,卖力地拖着地面。别看我平时仪表堂堂,可这环境卫生问题,胖磊在科室排倒数第一,我倒数第二。 我看了一眼她额头上的汗珠,微微一笑,其实办公室有个爱干净的女孩,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我在心里暗自偷乐。 吱呀,推开木门,我很自然地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干什么?地还没干!”叶茜双手扶着拖把,喘着粗气对我喊道。 我刚想把挎包放下,听她这么一喊,本能地退后两步,地上又多出几个黑乎乎的鞋印。 “你——” 我低头看了一眼,趁她还没有爆发,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地又退回到了门外。 忙碌了好一阵子,我重新返回办公室。我坐在椅子上用余光瞟了一眼气鼓鼓的叶茜,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正想点着,叶茜从座位上迅速起身,一把将我的烟从嘴巴上拽掉,使劲扔在了垃圾桶里。 “别过分了啊!”我眼睛一翻,略带怒气地说道。叶茜看都没看我,从她的桌子上拿了一个塑料摆台放在我面前,此时我看到摆台的正面被她用红笔歪歪扭扭地写了一串英文“no smoking”。 “从今天开始,只要我在办公室,你禁止吸烟!”叶茜蛮横地对我说道。 这么多天的相处,我也大致摸清楚了她的脾气,于是我极不情愿地把桌子上的烟盒收到了抽屉里。 “嗯,这还像点儿话。”叶茜注意到我的举动,满意地一转身,回到座位上。 插曲之后,我便开始了一天的工作。翻开笔记本电脑,连接互联网,点开马大财神创办的中国电商第一购物网站——淘宝网,研究这个网站便是我这一天的“工作重点”。 我熟练地在网站首页找到“家装建材”一栏,找到“门窗”分类,点击“按照销量”排列,然后仔细地观察每一个品牌的照片,并在我的笔记本上详细地记录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已经记不住打开了多少个网页小窗口,一个笔记本上被我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小字,橱柜、衣柜、电视柜、地板……基本上家里装潢能用到的东西全部被我浏览了一遍。 也许是我太专注,丝毫没有感觉到身后站着一个人,这个人阴沉着脸看着我的一举一动。终于,她实在看不下去我的做法,站在我的身后猛地喊道:“司元龙,你上班时间竟然上网购物,你等着,看我不告诉冷主任。”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跟我一个办公室的霸王花叶茜。 “我x!”我被她这一声吼叫,吓得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膝盖正好碰到了桌角,钻心的疼痛传遍全身。 我忍着剧痛,使劲揉了揉膝盖,对她咧着嘴巴说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购物了?” “好,我就知道你不会承认!”说着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咔嚓拍了一张照片。 “证据现在已经被我固定住了,我看你还敢抵赖。”叶茜在我面前使劲地晃悠着她那个粘满水钻的苹果手机。 我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时间正好为16点。 “别打岔,还有一个小时就要下班了,我要赶紧弄完。”说完我又迅速回到了座位上,接着点开淘宝首页。 叶茜见我一副死性不改的样子,上前拔掉了我的网线接口。 “你还有完没完?”我有些生气地说道。 “你拿着纳税人给你的钱,上班期间上网购物,你还有理了?” “我再告诉你一遍,我在工作,没有购物!”我对着她翻了翻白眼说道。 “司元龙,你是不是当我三岁小孩儿?好,那你跟我说说,你上淘宝跟咱们科室的工作能扯上什么关系?”叶茜双手掐腰对我训斥道。 “我要是说出个所以然,你是不是要请我吃饭?”见她不依不饶的模样,我起身说道。 “你要能给我扯出来半毛钱关系,我今天还就请了。”叶茜一边说,一边手在桌子上拍得啪啪响。 我听后,嘴角露出一丝胜利的微笑,站起来十分有底气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然后说道:“你现在翻开我的笔记本,看看上面记录的都是些什么。” 叶茜听了我的话,好奇地打开我放在桌子上的笔记本仔细阅读起来。 “切,我以为是什么呢,都是一些家具建材。怎么,你准备装潢房子结婚了?”叶茜一边翻看,一边说道。 “我还过‘双十一’的人,跟谁结婚?”我没好气地反驳道。 “哟,看不出来啊,您老还单着呢?”叶茜微笑着对我说道。 “怎么,你不也是一样?好意思说我?哥只是现在没心思找,要是想找,那漂亮姑娘还不排成一个加强营!”我歪着头,十分自信地说道。 “少转移话题,说重点!你上淘宝怎么就是工作了!”叶茜一把拍在我的肩膀上,对我喊叫道。 “这小妮子下手还真重。”我在心里暗自叫苦。 我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对她说道:“根据咱们国家的统计,现在犯罪的年龄在逐年降低,尤其是18岁到30岁这个年龄段,犯罪率可以占到50%。” “我让你给我说淘宝,你跟我扯什么犯罪率?难道网站还有卖‘犯罪率’的?”叶茜一边说,一边撸起袖子。 “你能不能听我说完?”我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好,你说,我倒要听听你能编出什么花来!”叶茜一屁股坐在了我的座位上,抬头看着我,等着我的答案。 我清了清嗓子,接着开口说道:“现在电子商务在我们国家可谓是发展迅速,而18到30岁这一人群又是网购的主力军,只要网站上有卖的,他们很少有人愿意出门购物。” “他们在网站上购买的东西可谓五花八门。像咱们这么大的小年轻,刚上班几乎都没什么钱,而网站上卖的东西不用附加店面费用,所以价钱很低。很多年轻人在装修自己的房子时,多多少少都会从网上购置一些东西,沙发、茶几、电视柜之类的。我刚才上网就看到,有一家的茶几,一个月竟然卖出一万多张。” “扯了这么多,我还是没听出来这跟工作有什么关系!”叶茜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这跟你的工作是没关系,你就是个打酱油的,可跟我的关系大着呢。”我抓住时机狠狠地调侃了她一把。 “你!”叶茜刚要起身发飙,我快步上前把她按在了椅子上,赶忙解释道: “我是一个痕迹检验员,到了案发现场就是提取痕迹物证,而这些家具、地板,还有门窗,都是我在案发现场需要处理的客体。我在淘宝上搜索哪些材质的家具销量比较多,还有哪些材质我没有接触过,我把它们全部罗列出来,这样就能根据情况配制不同的显现试剂和粉末,到了现场遇到这样的客体,处理起来就能游刃有余。你现在明白了吧?” “哦,难怪你在医科大这案件中,处理现场的指纹和足迹那么快,原来是这个原因。”叶茜转怒为喜,点了点头对我说道。 “那个案件中的家具摆设我都研究过不知多少遍了,只要扫一眼就知道用什么东西去处理,当然快了。”我笑嘻嘻地回答道。 “好吧,本姑娘错怪你了!”说完,叶茜从我的椅子上起身朝门外走去。 “一句错怪就行了?说好的请吃饭呢?”我冲着她的背影喊道。 叶茜并没有理会我,一转眼消失在了门外。 二 公路杀手 “没劲。”我撇了撇嘴,重新插上网线,接着研究我的淘宝。 “北京时间下午六点整。”墙上的电子表传来报时的声音。 啪啪啪,一阵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我抬头一看,叶茜换了一身装扮站在了我面前。她头上的马尾辫高高扎起,上身穿了一件薄款小皮衣,下身穿了一条紧身小皮裤,脚穿一双坡跟皮鞋,这一身行头,给她原本就火辣的身材又加分不少。 我看着眼前的叶茜,使劲咽了一口唾沫。 她仿佛没有注意到我细微的表情变化,对我说道:“晚上跟我一起。” “算了,我刚才只是开玩笑,你还当真了,我可不想耽误你约会。”我很识趣地说道。 “你从哪里看到我要约会了?”叶茜转身好奇地问道。 我又瞟了一眼她的着装说道:“你是近五点出的办公室门,现在是六点钟,你平常是下班就走,而你今天足足打扮了有一个小时,说明你下班以后有重要的事情。” “你脸上化着淡妆,手上也涂着厚厚一层护肤品,从这一点不难看出,你这是为户外准备的,说明你准备在户外待很长时间,现在天气比较干燥,你涂抹这些主要是为了保护皮肤。” 我看叶茜没有反驳,接着说道:“你全身上下都穿着皮衣,肯定是为了御寒,因为你知道,这两天气温下降得比较厉害。如果你单纯是去室内吃饭,没有必要穿成这样,因为现在稍微有些档次的饭店都会装有空调,在空调底下,你这身打扮,显然有点儿厚了;你皮衣里就穿了一件无袖衫,如果脱掉又显得薄了。” “最后就是你穿的皮鞋。我注意到,你平时基本上喜欢穿跟子高一点儿的鞋子,而今天穿了一双坡跟鞋,这表明你晚上要徒步走很长时间的路,穿高跟鞋显然不方便。” “所以我猜测,你今天晚上吃饭不是主要目的,你的重头戏是在吃饭之后,而且有可能是在户外。如果你是跟一个女孩出去逛,没有必要打扮这么长时间,所以我推测,晚上跟你约会的是一个男的。而你把我喊过去,无非是想让我当电灯泡,我才没有那么傻呢。” 叶茜听完直勾勾地看着我没有言语。 “怎么?被我说中了吧!”我起身拿起我的挎包准备回家。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唆了?”叶茜冷不丁对我甩了一句。 “怎么,被人看透心思不好受了?”我笑嘻嘻地对她说道。 第23节 “你是不是不敢跟我一起走?”叶茜用略带鄙夷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 “嘿,我个暴脾气,我本来不想打搅你的二人世界,你要是这么说,我今天晚上还非去不可了!”我有些气愤地说道。 “那走吧!谁不去谁小狗!”叶茜赌咒说道。 “好,这可是你说的,当心我坏了你的好事!”我恶狠狠地对她甩了这么一句,转身朝院子外走去。 叶茜见我已经上钩,刚才还绷着的脸,转眼间挂起了笑容。 两分钟后,我跟着叶茜来到车棚,正当我准备打开我电瓶车的把头锁时,一阵发动机低沉的轰鸣声传到我的耳朵里。我起身一看,一辆流线型设计的红色公路赛摩托车出现在我的面前,叶茜双腿跨在摩托车上,戴着安全帽,对我说道:“上车。” 一股不祥的预感顿时从我的心中闪过,我强装镇定地问道:“你这辆车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这可是我的宝贝,平时哪儿舍得开,不得不说你今天很走运!”说着叶茜把一个摩托车头盔扔在我的怀中。 狠话已经撂出去了,这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虽然我现在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但还是毫无迟疑地戴上了头盔,一个跨步坐在了叶茜身后。 “坐好了!”叶茜用戴着皮手套的双手,使劲拧着摩托车把手,一阵阵青烟从摩托车的排气管里喷出。 嗡!嗡!摩托车的发动机发出巨大的声响,我下意识地抓紧了摩托车上的安全扶手。 就在0.01秒后,我感觉我的身子快要飘了起来,摩托车带着120迈的速度沿着省道一路狂飙。 “叶茜,你个变态!”我坐在摩托车上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句。 轰!摩托车转速表上的指针快速地跳到了150迈。就这样我一路走一路喊,用了不到40分钟便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刘府。 叶茜刚把车停好,我一脚从摩托车后座上蹦了下来。我脸色铁青,快速地跑到旁边的绿化带里吐了起来。 叶茜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笑着对我说道:“这点儿速度就受不了了?” 我脸色煞白地接过纸巾,擦了擦嘴唇上的污物,恶狠狠地冲着叶茜说道:“你这样玩我有意思?” 叶茜看我真要发火,赶忙解释道:“我真没别的意思。本来我今天晚上跟朋友约好飙车的,没想到你刚好撞到了枪口上,我哪里知道你一个大男人晕摩托车啊!” “x,我还晕飞机呢,我也没想到你开那么快啊,赶着投胎啊!”我看着叶茜有些歉意的表情,心中的怒气消了一半。 “既然来都来了,就在这里玩一会儿,飙完我再请你吃大餐。”叶茜又递给我一张面巾纸说道。 我一把拽过面巾纸,又擦了擦嘴巴,感觉自己稍微好了一些,起身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问道:“这是哪里?” 叶茜望了一眼远处对我说道:“这里是省城的郊区,叫刘府,是全省飙车党的天堂,咱们省只要玩车的都喜欢来这里,这里能买到改装摩托车的一切装备。” “我都闹不明白,你一个女孩喜欢飙车?你这口味还不是一般的重。”我没好气地冲她说道。 叶茜没有理会我,抬起右手指向了远处。我的目光也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由于已是傍晚,我隐约地看到有一处类似学校操场的椭圆形建筑物在散发着点点星光,低沉的发动机轰鸣声从远处传入我的耳中。我用力眯了眯眼睛盯了好一会儿,转而抬头看向叶茜:“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便是刘府的私人赛车场,也是咱们省唯一一处可以合法赛车的地方!”叶茜收回了右手,双手插兜,眉头微微皱起,向我解释道。 “原来是合法的啊?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我如释重负地自言自语道。 也许是我有些婆妈,叶茜一脚跨上了摩托车使劲蹬了一下油门,摩托车的排气管嗡的一声喷出一股刺鼻的尾气。 “你行不行?不行就在这等我一会儿。”叶茜有些焦急的话语伴着摩托车发动机抖动的声音落入我的耳中。 “小看我?”我麻利地将头盔卡在头上,右手按住摩托车后排座位的黑色海绵垫,一个单手撑,稳稳地坐在了叶茜身后。 叶茜似乎也感受到了我敦实的落座声,右手使劲扭动着把手,我下意识地抓住了车上的安全悬梁,嗡,叶茜双脚离地,双腿使劲地夹住了流线型的车身。摩托车如脱缰野马,载着我们朝着亮处驶去。 我们赶到时,车道两边已经站了数十人,一辆辆外表华丽的摩托车出现在我面前,对于我这种只骑过电瓶车的人来说,只能从外表去判断这些摩托车的好与坏。 “小茜!”此时一个穿着机车皮衣的男子朝我们走来。男子从年龄上看,比我们大不了多少岁,留着一个鸡冠头,右边耳朵上扎满了耳钉,脖子上挂着一个闪着led屏的头戴式耳机,我对这种非主流加杀马特的打扮有着本能的反感。 “你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我在叶茜耳边说道。 “住嘴。”叶茜在我的胳膊上使劲拧了一把,一股钻心的痛感袭遍全身。 正说着,男子几步走到了我们面前。 “小茜,你怎么才来?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你要不要热热身,先跑两圈熟悉一下跑道?”男子很热心地问道。 “刘哥,不好意思,我今天带了一个朋友来,稍微有点儿迟了。”叶茜有些歉意地说道。 “哦,圈里的人?”男子好奇地打量着我。 “不是,他是我的同事,叫司元龙。这是刘哥,咱们每次的赛事都是他组织的。”叶茜在一旁热心地介绍道。 我心里十分不解,叶茜为什么要介绍这样的人给我认识,虽然我心里很不爽,但我还是面带笑容地看着眼前这位“洗头小弟”打扮的男人。 “你好,刘哥。”我稍微运了一下气,伸出了右手。 “你好。”对方也客气地伸出了右手。正当我们俩双手相接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在右手上加重了力量,用来表达我的不满。 显然这个被称为刘哥的人没想到我会来这一手,被我这么一捏,眉毛拧成了一团。我看到他痛苦的表情,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了火,赶忙收回了右手。 刘哥斜着眼睛看了我一眼,甩了甩手腕,扭头对叶茜说道:“我先过去忙了,回头再联系。” 叶茜此时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观察赛道上,敷衍地点了点头。 三 心灵鸡汤 看着叶茜全神贯注的模样,我没有打搅她,而是走到一个染着黄发的小青年面前,客气地递上一支烟卷说道:“哥们儿,晚上什么节目?” 男子看了一眼我手中的中华烟盒,嘴巴一咧,接过往耳朵上一夹,乐呵呵地说道:“你是跟朋友来的?” “对,我不是圈里的人,来看热闹的。”说完我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啪按出了火苗,送到了青年面前。青年慌忙从耳朵上取下烟卷,把烟嘴对准了火苗,猛吸了一口,然后用手轻轻拍了一下我的手背,示意火已经点着。 我收起打火机,等着他的回话。 青年吐出口中的烟雾,对我说道:“今天晚上所有参赛的选手都要挑战这个赛车场新修的‘双s死亡弯道’,赛道因为有两处s形大弯道而得名,摩托车在快速驶入这样的弯道时,会产生十分强烈的离心力,所以这个弯道要求车手必须有很高的操控感,否则一定会被甩出赛道,今天晚上参加的无一不是高手,像我这样的初学者跟你一样,只有看的份儿。” 我抬头看了看这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赛车场,最后把目光落在了他身边那辆价值不菲的摩托车身上,我突然想起了青年刚才的一句话,有些惊讶地问道:“就你这身行头,还是初学者?” 青年微微一笑说道:“玩车不能看车的好坏,要懂得改装。每辆摩托车在出厂的时候所有零部件都设定在安全的系数以内,根本跑不起来,指望这样的车,还飙个什么劲啊。所以,别看我这车挺唬人的,其实还没有经过改装呢。” “你们这儿改装车最牛的是谁?”我好奇地问道。 “当然是刘哥,他可是我们飙车党的领军人物。这赛车场地就是他租来的,而且刘府这么多家改装车店都是他跟他的几个哥们儿干的,这儿不光是在咱们省,在全国也都是响当当的。你不知道,咱们刘府飙车俱乐部有上百个qq群,好几万人呢。”青年一脸崇拜地望着远处正在紧张筹备赛事的刘哥说道。 我和青年正聊着,七辆摩托车排成了一条直线,所有赛车手都穿戴上了严密的保护装备,等待刘哥手里发令枪的声响。 我扭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叶茜,又好奇地对着青年问道:“来了这么多人,这起跑线上怎么就这几个人?” 男子扔掉烟头,使劲用脚踩了踩对我说道:“晚上分好几组呢。男子四组,二十八辆车;女子三组;十五辆车。取最好成绩为冠军。” “哦,原来是这样。”我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路就那么宽,多了也跑不开啊。”青年乐呵呵地说道。 嘭。随着一声发令枪的声响,七辆摩托车并驾齐驱,瞬间消失在我的视野中,一些好事者,赶忙骑着自己的摩托车沿着赛道外围跟了上去。 一个小时后,终于轮到叶茜上场了,此时的她正在赛道上仔细地检查着安全装置,我见状也一路小跑上前去帮她检查。 “护膝、护腕、护肘、安全背带。”在确保万无一失后,叶茜对我做了一个“ok”的手势。做完这一切,我对着她学着基督教徒在胸口滑稽地画起了十字。 叶茜伸出食指,放在安全帽嘴巴的位置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我很自觉地闪到了一边。 嘭。随着发令枪的声响,叶茜快速地轰起了油门,朝远处驶去。 “加油。”我卖力地冲着叶茜早已看不见的尾灯喊道。 “你女朋友?”站在我身边的青年一脸坏笑地说道。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 最终,叶茜以女子组第二名的成绩,获得了亚军,这个成绩着实让我吓了一跳,毕竟这里来的都是全省的高手。不过我又一想,像她这样的女汉子,估计全省都少找,一想到这儿我立马释然了。 正当我以为比赛就要结束时,“鸡冠头”刘哥站在场地中央,对着众人喊道:“今天,小茜带来了一个圈外的朋友。小茜的朋友能来到我们这里,说明他对我们公路赛车是有一定认可的。既然是小茜的朋友,那就是我大刘的朋友,朋友远道而来,咱们必须招待。现在时间还早,我有一个提议,今天就由我亲自出马,带小茜的朋友亲身感受一下赛车的魅力。我想他一定不会拒绝。” 刘哥说完,把目光投在了我身上。几秒钟后,在场的所有人全部看向我,整个赛场充满了起哄、叫嚣的声音。我就是脸皮再厚,也顶不住这样的压力。 “x,玩阴的!”我在心里对着这个“鸡冠头”暗骂了一句。 “我x,刘哥亲自带你,他亲自带你啊!”站在我身边的青年激动地摇晃着我的手臂说道。 我苦笑一声,甩开了青年的双手,朝着刘哥那辆黑色的哈雷走去。 “鸡冠头”笑嘻嘻地双腿跨在哈雷摩托上,他并没有戴安全帽,而是把脖子上的耳机卡在了头上。 “要不要给你穿安全服?”他头一歪对我说道。 此时叶茜几步跑到我的面前,急切说道:“下车,把安全服穿上。” 我没有理会叶茜,而是上下打量了一眼没有任何安全装备的“鸡冠头”,倔强地说道:“不用。” “司元龙,现在不是你逞能的时候,你给我穿上!”叶茜的语气中带着命令的口吻。 我把头一转,对着“鸡冠头”大声喊道:“赶紧的,还着急回家呢。” “那你可要抓好了!” 言毕,“鸡冠头”转动了车钥匙,使劲地扭了一把摩托车的把手,一秒钟后,我的耳朵里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我坐在摩托车后座上,如同牵线木偶般,随着摩托车变换的方向,来回摆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踩住了刹车,我的头狠狠地撞在了他的后背上。 “哇!”我坐在摩托车上,朝地上吐出一口污物。 他可能觉得今天玩得有点儿过了,也顾不得我吐出来的东西多脏,一把将我从摩托车上抱了下来,用力把我搀扶到路边。 “哥们儿,对不住了,今天我有点儿过了。”他诚恳地向我道歉。 听他这么说,本来还一肚子怨气的我,转脸就原谅了他。一个敢作敢当的男人,是条真汉子。 我看着他身上被我吐的污物,无力地摆了摆手,对他说道:“我没事,但是刘哥你自己也要想开啊。” 刘哥好奇地盯着我,好像没明白我的意思,问道:“你说我什么要想开?” “我说你的心结!一个女人。”我双手支着地面,感觉稍微好了一点儿,对他说道。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事的?我们两个好像不认识。”刘哥有些警惕地说道。 我笑着对他说道:“我会算命,你要不要听听?” 刘哥从兜里掏出一包烟,递给我一支,帮我点燃后说道:“好,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我使劲吸了一口,用来缓解我胃部的不适,然后开口说道:“你脖子上挂着一个戒指,戒指上刻着一个英文名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你心仪女孩的名字。” 刘哥听到这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脖子,然后慢慢把挂在脖子上的戒指取下,借着摩托车的大灯,我发现他来回抚摸着戒指上的那一串英文,低头不语。 看着他有些落寞的表情,我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接着说道;“我刚才在起点位置借着灯光观察到,这应该是一枚铂金戒指,一般这种戒指最适合求婚。很显然你并没有送出去。如果戒指告诉我的是开篇的话,那你的耳机告诉我的就是内容。” “耳机?”刘哥好奇地把脖子上的耳机取下,放在手中,“这耳机是我自己买的啊,不是她送的!” “我没说耳机本身,我是说耳机的内容。”我起身从他的手里拿过耳机,指着led屏上来回滚动的汉字说道: 第24节 “黑豹乐队的《无地自容》,九十年代最经典的曲目。我从一见你就注意到,你一直在无限循环播放这首歌,而且你听这首歌时的表情十分痴醉,说明你在这首歌里寄予了很深厚的感情,这种感情,只可能是爱情,否则不会让你如此痴迷。” 在宁静的夜幕之下,耳机里传来了阵阵音乐声: “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相遇相识相互琢磨。人潮人海中,是你是我,装作正派面带笑容……” 刘哥没有说话,轻叹了一口气,望向了远方。 我关掉耳机,把它重新送回到刘哥的手里,开口说道: “《无地自容》是当年作者写给一个女孩的歌曲,有的人当它是摇滚,有的人却当它是情歌,黑豹乐队的主唱用沧桑的嗓音唱出了多种韵味。这种韵味在每个人心中引起的感受都是不相同的,而我从你身上能感觉出,你把这首歌当成了情歌。” “你和这个女孩是在人潮人海中相遇,然后快乐地走在了一起。当你鼓起勇气向她求婚时,她却在人潮人海中离你而去。你没有把戒指丢弃,而是把它贴身挂在了身上,说明你渴望有一天还能在人潮人海中与她相遇。” 刘哥听我说到这儿,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吐出一口烟雾对着远方说道:“我们是在酒吧里相识、相知的,我从见她的第一面起,就被她所吸引。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很短暂。当我鼓足了勇气向她求婚时,她却没能接受我,理由是,她只把我当成了哥哥。从那次见面之后,她便离我而去,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一点儿音讯。我用了很多办法去找寻她的下落,可惜得到的都是令我失望的消息。你说得没错,我渴望有一天能与她相遇,就是站在远处静静地看她一眼也好。” 刘哥眼神迷恋地看着天空中一弯明月,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之中。 我站在他身边,举起散发着袅袅青烟的烟卷说道:“很多人迷恋上这辛辣的尼古丁的味道,并不是因为它能使人上瘾,而是它可以排解人们心中的那种寂寞。很多人不想戒烟,也并不是因为他们没有毅力,而是他们不想忘记第一次点燃烟卷时的那种心情。刘哥,我真的觉得你没有必要这样,有时候放下也是真男人的表现。” 说完我掐灭烟卷,拍了拍他的肩膀。 也许有人不禁要问,光棍一条的我,为什么会感悟出这么多的人生道理?其实这都要谢谢我母亲的那些学生,要不是他们喜欢在课堂上偷看心灵鸡汤类的小说,我也不会从小就养成一到我母亲学校就扒拉她书柜的习惯。 被叶茜这么一折腾,我一直到晚上12点钟才赶回家中。当我蹑手蹑脚推开家门时,我母亲早已阴着脸,手中握着那根陪伴她多年的教棍在客厅中“耐心”地等待。我把这一切全部“归功”到了叶茜身上。第二天一早,我顶着黑眼圈坐在了自己办公室内。 “昨天刘哥骑车带你去哪里了?”叶茜坐在我对面,好奇地问道。 “搞基去了!”我眯着黑眼圈把背包往板凳上一扔,没好气地回答。 “不说算了,没劲!”叶茜撇了撇嘴巴,一屁股又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我揉了揉眼睛,接着打开了淘宝。 四 红高粱 9月是丰收的季节,今年云汐市风调雨顺,田地里的庄稼长势喜人,辛苦了一年的农民伯伯都在焦急地等待秋收的时刻。双塔村,云汐市最为偏僻的一个村落,因为村中竖立着两座古塔而得名,村子接近北方,所以当地的农民都以高粱为主要作物。高粱可以食用,也可以酿酒,可以说是用途颇多。当年由张艺谋导演执导,姜文、巩俐、滕汝骏等主演的《红高粱》可谓是红遍大江南北,“高粱红了,九儿笑了”这句话从小就让我记忆深刻。 清晨,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睁开眼,一个身穿粗衣布鞋的老汉扛着锛子叼着烟袋,嘴里惬意地哼着《小寡妇上坟》,沿着村间的小路一扭一扭地往自己的高粱地走去。 “老张头,忙着呢!”老汉经过一片高粱地对着自己的同村喊道。 “哎,忙呢,你现在才下地?”老张头放下手中的锛子,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道。 老汉从嘴巴上拿掉烟袋,吐出一股呛鼻子的烟雾,眯着眼说道:“我就那点儿地,没必要起那么早,估计也就个把星期就能完事。” “那是够快的,你瞅瞅我家,没有半拉月肯定收不完。”老张头愁眉苦脸地抬头看了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高粱地。 “今年丰收你愁啥,收不到粮食你不愁得更狠?看到今年庄稼长成这个样子,咱就是累死也高兴不是?”老汉说着又吧嗒了两口旱烟。 老张头被他这么一说,脸上的愁云瞬间散开,憨憨一笑,点了点头。 “得嘞,不跟你瞎扯了,我去我地里了!”老汉换了一个肩膀扛起锛子又迈开了步子。 “六月里,天气热热的,小寡妇上坟遇到当兵的……” 伴着十分具有乡村特色的“文艺歌曲”,老汉站在了自己的高粱地边。 吧唧,老汉脚下传来一阵怪异的声响。他感觉自己脚下稀糊糊的,疑惑道:“他奶奶的,不会踩到大粪了吧?” 说完,他把头低下去,瞅了瞅脚底。 “咦?怎么会有血?难道有人在路边杀鸡?”老汉抬起脚,在干净的田埂上使劲蹭了蹭。在农村,杀活鸡给祖先上坟是常有的事。农村不像城里,人死后可以埋到公墓里。一般在农村,人死后都是埋在自家的田地里。所以在小路上有血迹也不稀奇,这并没有引起老汉过多的怀疑。 “这些王八羔子,在俺家的地头前杀鸡。”老汉一边擦拭着脚上的血迹一边骂道。 待他重新起身准备下地干活儿时,一大片倒伏的高粱引起了他的注意。 “哪个狗娘养的干的好事?看我好欺负是不是,压我的庄稼?”老汉收起烟袋,朝着那一片倒伏的高粱跑去。 也就在几秒钟之后,老汉惊慌失措的惨叫声从高粱地里传了出来:“杀人啦!” 一个小时后,这个平时鲜有外人来的村庄的田地里停满了警车,我们科室也在接到报警电话后立即赶到现场。 为了节省时间,我们五个人一边穿着勘查服,一边听着徐大队长给我们介绍情况。 “报案人名叫孙二狗,男,58岁,是双塔村的村民。早上7点30分左右,他到自家的田地准备收庄稼时,发现了这具尸体。目前其他的一切情况未知。” “徐大队长,这个孙二狗有没有见过死者?”我第一个穿好衣服,起身问道。 “不认识。而且我刚才也让当地的派出所民警辨认了,他们很肯定死者不是这附近的人。”徐大队摇着头说道。 “难道是抛尸?”我捏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别想了,咱们先进去看看再说。”胖磊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 “叶茜,麻烦你把我的照相器材拿过来一下。”胖磊扭头喊道。 “好咧。”叶茜提起两大包东西,跟在我们后面。 案发现场是一块呈南北走向的长方形高粱地,高粱地东西短南北长,其北边是一条宽约一米的土路,就是在这条土路上,发现了大量的血迹。 由于这个现场是室外现场,地面为坑洼不平的硬土,而且最近几天风力很强,地表无法留下浮灰层,因此基本上提取不到指纹、足迹一类的痕迹,所以这个案件我又成了打酱油的。 在判明了现场情况之后,明哥第一个钻进了派出所拉设的警戒圈。我们四个人也跟在他屁股后面走了进去。 他放下手中的勘查箱,走到了一摊还没有完全凝固的血前,用手在血中做了一个“捏”的动作,一个暗红色的长条血块被他很自然地“拎”了起来。 “从现场的血迹和出血量来看,死者应该是动脉血管破裂伤。”明哥并没有看到尸体,单凭这一点便说出了死者可能的死亡原因,这不得不让人佩服。 “这里是抛尸现场还是案发现场?”我蹲在明哥面前问道。 明哥朝着东西方向看了看,接着对我说道:“这里肯定是案发现场。你有没有发现,这一条路只有这一块有血迹,其他的地方都没有发现,死者应该是动脉血管破裂伤,如果是抛尸的话,这附近很长一段距离都应该有滴落状血迹才是。” “那嫌疑人在这里杀人,不就说明能留下很多物证?”叶茜在一旁赶忙问道。 “没错,只要咱们用心,就算是在这荒郊野外也不可能找不到线索。”明哥很自信地回答。 正当我跟明哥撅着屁股研究血迹的滴落状态时,叶茜在我们身后使劲吸了吸鼻子,然后疑惑地说道:“怎么会有一股机油味?” 明哥听后好奇地转身看向叶茜,张口问道:“什么机油味?” 我此刻也转过身来看着她,她正挺着她尖溜溜的鼻子一路找寻嗅源。 “哪里有机油味?我怎么没有闻到?”胖磊放下手中的相机把头探了过来。 我赶忙对胖磊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示意他不要打搅叶茜。别人可能会纳闷儿,我心里可是一本清账,像叶茜这样改装摩托车的高手,对机油这种东西的敏感性,不是我们一般人会有的。 “在这里。”叶茜突然停下脚步,在距离我们大约三米的西侧地面上找到了一摊黑乎乎的油污。 明哥放下手中的血块,几步走到了叶茜所在的位置。他蹲在地上仔细观察了几眼之后,起身对我们说道:“嫌疑人或者死者是骑着摩托车来到案发现场的。” 查看原图 “冷主任,你是怎么判断的?”叶茜好奇地站在一旁问道。 明哥看了一眼路面说道:“这条路不是村里的主干道,入口在东边,而西边路不通,所以平时不会有多少人走,能来这里的人几乎都是庄稼人。刚才我已经打听到,这两天村民们都在忙着收高粱,目前双塔村收高粱基本上都是靠人工收割,他们把高粱秆砍断以后,会用大型的农用三轮车把高粱秆拉走,然后再进行脱粒处理。” “你们看,这条路只有不到一米宽,农用三轮车根本进不来,而且地面没有车轮碾压的痕迹,因此村民拉高粱应该都是选择南边的宽路,而不会选择这里,所以这片机油应该不是村里常用的农用三轮车留下的。农用三轮车已经被排除,那汽车更不可能。剩下的只能是摩托车。从机油对地面的侵蚀情况看,机油滴落在地面上已经有不短的一段时间了,也就是说,摩托车停在这里时,天应该还没有亮。” “从滴落位置到东边的路口,有将近两百米。这条路西边根本走不通,熟悉情况的本村人不会从这里经过,不熟悉情况的人也不敢轻易把车骑进这狭窄的高粱地。” “另外根据现场血迹分析,案发时间应该是距离现在六个小时左右,也就是9月16日的深夜两点钟前后,这个点农村人早就在家里休息了,不可能会有人半夜骑着摩托车在这里转悠,所以我能判定,这辆漏机油的摩托车,应该是嫌疑人或者死者乘坐的交通工具。这里没有路灯,一到夜晚就伸手不见五指,而且这么偏僻,就算是在白天,除了当地的庄稼人也很少会有外人从这里经过,这样就排除了嫌疑人事先埋伏在这里伺机作案的可能性,所以我推断,嫌疑人和死者有可能是骑着同一辆摩托车来到这里的。” “能骑一辆摩托车,说不定就是熟人作案,咱只要查清楚死者的情况,就应该能抓出真凶。”叶茜在一旁兴奋地说道。 “这就是破案思路,走,咱们去看看尸体再说。”明哥点了点头,转身朝高粱地里走去。 五 生活在车轮上的男人 尸体的位置距离小路的南侧约有15米,我们几人没过多久便来到了尸体旁。死者为男性,上身穿一件棕色的皮夹克,下身是一条黑色运动裤,脚上穿着一双杂牌运动鞋,从死者的衣着来看,他的经济条件并不是很好。 尸体面部朝下,右手置于自己的脖颈下方,左手呈伸展状,这个造型有点儿像趴倒的自由女神雕像。 明哥换了一双橡胶手套,在我的帮助下,将尸体整个翻了过来。胖磊在一旁固定好三脚架,用相机仔细地记录现场的情况。老贤看了一眼尸体,便蹲在地上从自己的工具箱中拿出适合装取物证的容器。叶茜则皱着眉头,有些不适地站在一边。 也许是死者在死前有一股气憋在口中,我们一碰,尸体的嘴巴中发出“咕噜”一声响。 “啊!”叶茜看到这一幕惊慌失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胖磊慌忙走上前去,将受到惊吓的叶茜扶起。我看着她苍白的脸庞,想到的却是她在赛道上驰骋时严肃的表情。没有哪个女生会从小就给自己打上坚强的烙印,在她身上也许发生过我们所不知道的事情。 叶茜在胖磊的搀扶下狼狈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不适的表情在她的脸上转瞬即逝:“谢谢焦磊老师,我没事。” “没事就好,这是正常现象,见多了就习惯了。”胖磊说着重新走到照相机前。 明哥看了一眼叶茜,低下头扒开了尸体的头部。 一截被切断的气管出现在我面前,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咔嚓,咔嚓。 随着两声照相机的快门声,明哥对我说道:“把尸体的衣服脱下来看看尸表。” 我点了点头开始解死者的上衣,明哥则拽住死者的长裤。 死者上身从外到内就两件,一件皮夹克,一件短袖衫。在这里最值得一提的便是死者的下身衣着,从外到内依次为黑色裤子、蓝色秋裤,在秋裤外竟然还绑着两块棉布护膝。 明哥看了一眼死者的着装,接着又掰开了死者的双手,他似乎在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起身对我们说道: “这辆摩托车是死者驾驶的,嫌疑人应该坐在死者身后。死者的致命伤是右边脖颈锐器伤,从伤口的断层面来看,应该是匕首一类的东西造成的。” “土路上的摩托车机油距离现场血迹有几米的距离,这表明嫌疑人不是在摩托车上作的案,他们应该是从摩托车上下来,走到了高粱地旁,此时嫌疑人才出手袭击受害人。尸体表面没有其他明显外伤,说明两个人没有争执,嫌疑人应该是在瞬间持锐器划向死者的颈部,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偷袭。既然是偷袭,那面对面肯定不合适,所以嫌疑人应该是站在死者的身后趁其不备举刀划割,这一点从伤口的切割方向上也不难看出。” “普通的摩托车正常情况下可以乘坐两到三个成年人,嫌疑人既然要选择偷袭,这表明他自己并没有把握能将受害人正面杀死,这也就排除了嫌疑人有帮凶的可能,因此从这一点可以分析出,嫌疑人应该是一个人。” “说到这儿,咱们再来看看死者的致命伤口,伤口分布在死者的右侧脖颈处,而且伤口很深,这一点足以说明嫌疑人的一个特点。” “冷主任,什么特点?”恢复差不多的叶茜走上前来,张口问道。 “嫌疑人是个左撇子。”明哥开口回答道。 “这都能看出来?”叶茜那挖地三尺的劲头又重新回到了身上。 “这一点很好判断。如果嫌疑人使用的是右手,那整条伤口的方向应该偏向脖颈的左侧,在这个案件刚好相反,所以嫌疑人应该是使用左手拿刀。从伤口的深度来看,嫌疑人的左手很有力量,不像是偶然使用左手杀人,这恰好能证实我的猜想,也只有左撇子会有这样的特点。”明哥很确信地回答道。 “是不是只要查明死者的身份,然后再调查出他的关系圈内有没有左撇子,就基本能锁定嫌疑人了?”我在一旁赶忙问道。 “恐怕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明哥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什么?明哥你什么意思?”看着明哥有些难看的表情,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我的心头。 明哥低头看了一眼死者的伤口对我们说道:“我刚才观察到,死者的双手有厚厚的老茧,而且全部集中在手掌心的位置,这样的结果,估计是他长期驾驶摩托车,双手与摩托车把手长时间摩擦而产生的。” 叶茜听他这么说,伸出了自己的双手观察起来。 第25节 明哥看了一眼叶茜有些滑稽的举动,张口说道:“你那上下班骑一下不会有多少明显的老茧,只有长时间接触摩托车的人才会有这种情况出现。” 叶茜在自己的手上并没有发现所谓的老茧,放心地长舒了一口气。 接着明哥又把目光移到了死者的下身,接着说道:“尸体的下身穿了一条厚实的运动裤、一条秋裤,另外还套着一双护膝。如今虽然是9月中旬,但白天的气温基本都保持在19到24度之间,晚上最低气温也有15度左右,从这点来看,死者的下身明显穿得有些多了,他这样穿的目的是什么呢?通过护膝我们不难看出,他很有可能是在保护自己的下肢部位。而且从他护膝的新旧程度来看,这双护膝他已经佩戴了很长时间。如果死者只是骑摩托车上上班,不可能穿成这样。从死者比较廉价的衣物看,他应该不是企业的员工或者事业单位的职工。” “那么什么样的人会长年累月骑着摩托车在室外呢?最常见的有三种。第一种:摩托车载客司机;第二种:送货员,比如快递员、送奶工等;第三种:对摩托车有特殊爱好的人,比如公路赛车手。” 听明哥提到“赛车手”三个字,我看了一眼叶茜,叶茜站在原地用警告的眼神看着我,很明显,她是在告诉我不要把她另外一个身份给说出去。 我读懂了她的意思,微笑着点了点头。 明哥好奇地瞅了瞅我们俩,嘴角一扬,干咳了一声。我们听到他的咳嗽声,把注意力又重新集中到了他身上。 这时明哥接着说道:“最后一种明显可以排除,第二种也基本上不可能,因为第二类人的工作时间基本上都在白天,没有人会大半夜骑着摩托车往这里跑,而且还是一个陌生的环境。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摩托车载客司机,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黑摩的’司机。” “由于黑摩的属于三无产品,没有哪个摩的司机会规规矩矩地定期保养摩托车,或者像汽车那样买保险。只要是乘客出了交通意外,基本上只能自认倒霉。这两年不管在什么地方,这种‘黑摩的’都是被严厉取缔的,所以很多摩的司机为了赚钱,都过着黑白颠倒的日子,他们基本上都是靠晚上盘踞在火车站、汽车站等公共交通站口拉点儿客人赚点儿辛苦钱。通过死者的穿着打扮看,他很有可能是摩的司机。” “完蛋了!”听到这儿,我心里凉了大半截,因为我已经大概知道了结果。 六 案在囧途 就在这时候,明哥又开口说道:“如果死者的身份是摩的司机的话,那我们就要好好考虑一下这起案件的性质。我刚才在脱死者衣服的时候,发现他口袋中竟然没有任何财物,这一点足以证明,财物已经被嫌疑人作案后拿走。所以我个人偏向是抢劫杀人,嫌疑人和受害人之间有可能根本不认识。” 明哥说的这一个观点我基本赞同,这也是我心里凉半截的原因。公安局什么案件最难侦破?答案就是临时起意的案件最难破。什么叫临时起意呢?说简单一点儿就是嫌疑人事先没有严密的计划,完全是瞬间起了犯罪动机从而实施犯罪。比如说街面上的拦路抢劫、飞车抢夺,嫌疑人跟受害人之间没有交集,唯一能留下证据的就是那个短暂的接触过程。如果作案地点的条件不错,安装有监控,或者有群众亲眼看见,能描述出嫌疑人的基本特征还好;假如某人是在黑咕隆咚的巷子里遇到抢劫的,周围啥也没有,那这样的案件侦破起来,难度真不是一般的大。 咱们再来看看这个案件,双塔村地处偏远,手机连个信号都没有,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辅助破案的监控设备。可以说方圆数公里内,连个交警探头都看不见。现在通过分析得知,嫌疑人有可能是死者的乘客,指引死者来到了这个地方,然后杀人抢劫财物。这基本上跟在黑胡同里抢劫的破案难度没两样。案发现场又在室外,没有鞋印、没有指纹,现在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老贤身上,看看他能不能在现场提取到有价值的生物物证回去检验。 “这现场血迹分布有点儿奇怪啊!”老贤蹲在地上用镊子夹起一块沾有血液的泥土自言自语道。 明哥把尸体装入了尸袋中,刺啦,袋子的拉锁被他快速拉上,然后他起身朝老贤身边走去。 “怎么了国贤?”明哥好奇地问道。 老贤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抬起右手指着远处说道:“刚才在高粱秸秆的遮挡下,我没有注意到地面血迹的分布,现在秸秆被扒开我才注意到现场血迹的走势。明哥你看,血迹从北边的小路一直延伸到了这里,然后由此又往东北延展,呈‘l’形分布,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明哥沿着血迹的方向仔细地看了一眼,然后说道:“这正好能证明我刚才的说法,嫌疑人的作案手法是趁人不备偷袭。有可能受害人在挨了一刀后,受到了惊吓,然后捂着自己的脖子跑到了高粱地里。我们知道,死者虽然是动脉被切开,但是人出于本能还是能跑一段距离,这跟杀鸡是一个道理,鸡脖子被切断之后往地上一扔,一般都还能跑两步。虽然动脉被切断,人体的机能还是能短暂地运行一段时间。” “这时候受害人可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伤口有多严重,想再拐回到土路上看看情况,然后由于失血过多,倒在了高粱地上。这就是‘l’形血迹形成的原因。” 老贤一边听一边观察血迹,因为这关系到他下一步提取检材的方向。 明哥此时指着一片被压弯的高粱秆说道:“从血迹上不难看出,嫌疑人应该没有追赶,他是等受害人死亡之后才走到尸体旁边抢劫财物的。死者在逃跑的过程中使得地里的高粱有倒伏的情况,这样正好形成了一条临时性的通道,所以嫌疑人行走的轨迹有可能也是沿着这条‘l’形的路线。国贤你重点沿着这条路线提取生物检材,高粱叶子都比较锋利,在快速运动的过程中,叶子会划伤嫌疑人也说不定,有一点儿希望咱们都要试试。” 老贤认真地点了点头,因为他自己知道,现在案件能不能破掉,有70%都要靠他的检验结果。 我们忙完自己本职的事情,都跑到老贤面前给他打下手。四个小时后,几十份检材被他小心翼翼地分装好,贴上标签。当现场勘查完毕,我们所有人全部回到了技术室。目前来看,这个案件很明朗,嫌疑人的死亡原因明哥通过肉眼都可以判断出来,解剖尸体基本也就是走一个法律程序,对侦破案件没有多大的帮助。现场没有监控设备,胖磊也无用武之地。案发现场并没有发现指纹和足迹等特征,我这个痕迹检验员也失去了存在的价值。现在唯一还有点儿盼头的就是老贤的检验工作。 明哥前脚刚到技术室的院子里,后脚就对胖磊说道:“焦磊,你现在抓紧时间把尸体面部的照片给处理出来,写一份协查通报,打印两百份。” “明白!”胖磊拿起相机,晃动着他的啤酒肚,快速跑向自己的办公室。 在这里有个名词需要跟大家解释一下,那就是“协查通报”的含义,通俗点儿来说,就是公安局在侦破某案件时遇到了瓶颈,需要发动群众的力量去解决时,印发的一种文书;如果涉及重大案件,或者重大嫌疑人,通报上还会标注出悬赏金额。当然,明哥让胖磊打印这个通报的主要目的是查明死者身份,不涉及悬赏。 明哥看着胖磊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扭头对叶茜说道:“现在有两件事情需要你们刑警大队的同事去完成。” 叶茜听到有任务,表情肃然,从警服口袋中拿出了纸笔,等待记录。 明哥看叶茜已经准备好,掏出一支烟卷点燃,然后说道:“第一,马上联系110指挥中心的人,看看昨天和今天有没有人口失踪的报案。第二,等焦磊的协查通报打印出来,抓紧时间分发到火车站、汽车站、码头、高铁站等黑摩的聚集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查清楚死者的身份。” “明白。”叶茜唰唰唰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 现在唯一一身轻松的就是我。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突然响起,一串陌生的号码出现在我的手机显示屏上。 “喂,你好,哪位呀?”我按下接听键,问道。 “喂,兄弟,我是刘府的大刘,还记得我吗?”电话那边传来他爽朗的笑声,看来心情是好了许多。 “刘哥啊,你怎会有我的电话号码啊,叶茜告诉你的?”我一边说,一边闪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随手把门带上。 “叶茜可没有你这么好说话,我问她要,她肯定不给,哈哈。”刘哥笑着说道。 “哦!是这样啊!”我敷衍了一句,因为案件现在正处于攻坚克难的阶段,我真没有心思去跟他开玩笑,虽然我感觉刘哥这个人还不错。 “我在公安局也认识不少朋友,而且我打听到了你们科室在云汐市名声那叫一个响啊,你的号码太好找了。”刘哥乐呵呵地说道。 “刘哥,找我有事?”我已经开始有点儿想早点儿结束这样的对话,所以我直奔主题。 “哦,也没别的事,就是上次听你那么一说以后,我感觉我自己是有点儿走进了死胡同,现在我心里也放下了,这还要谢谢你啊。”刘哥诚恳地说道。 “不用客气,我也没帮上什么大忙,主要是刘哥你自己有觉悟。”我笑着说道。 “那个,晚上有没有空?我去一趟云汐市,咱兄弟俩晚上喝一杯?”刘哥说出了这次通话的主要目的。 “刘哥,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这边发案件了,我暂时走不开,要不咱改天约?”我有些为难地说道。 “哦,是这样啊。那行,过几天我再给你打电话,兄弟到时候你一定要赏脸啊!”刘哥很善解人意地说道。 “行,没问题,电话联系。”我点头说道。 “好,那我就不打搅你工作了,电话联系。”说着刘哥笑呵呵地挂掉了电话。 七 跨出云汐市 我把电话重新收在兜里,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看着天花板发呆。我知道,这个案件着实不好办,就算查到了死者的真实身份,嫌疑人和他之间有可能也没有任何交集,说白了就是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我在一个黑暗的角落把你给杀了,现场还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你说该如何下手去查? “看来,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我长叹一口气,靠在了椅子上,渐渐沉睡了过去。 当我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叶茜回到了办公室,我抬头望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已经是深夜两点多钟。 “有没有什么发现?”我擦了一把嘴角的口水,起身问道。 叶茜没有说话,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 “老贤的检验做完了吗?”我接着又问道。 “应该还没有,半个小时之前我看到实验室还亮着灯。”叶茜疲惫地回答道。 我们正说着,走廊里传来明哥的声音:“来会议室,开会!” 我听到这声呼唤,瞬间来了精神,抓起笔记本起身朝会议室跑去,叶茜整了整着装也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我们四个快速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老贤抱着一摞检验报告最后一个走进了会议室,我看着他有些垂头丧气的表情,基本上猜到了检验结果。 “国贤,赶紧说说。”明哥的声音有些急促。 老贤一屁股坐在了座位上,点燃了明哥扔给他的烟卷,猛吸一口,然后说道:“现在所有客体上的血迹全部为死者所留,我并没有发现嫌疑人的任何生物检材。” 明哥眉头微微一皱,把目光转向了叶茜。 叶茜心领神会地说道:“昨天和今天,咱们市没有任何关于失踪人口的报案。我们刑警队加上派出所的所有民警,都拿着协查通报去全市的交通枢纽找摩的司机进行辨认,没有一个人能认出死者的身份。” “有没有疏漏的?”明哥赶忙问道。 “没有,我们刑警队连线人都全部派下去了,依旧没有反馈。”叶茜耷拉着脑袋说道。 “难道死者不是咱们本市人?”明哥自言自语道。 突然,他话锋一转,对叶茜说道:“咱们市里面基本梳理了一遍,既然没有,周边的几个市也要开展工作。你开完会就联系徐大队,让他在咱们云汐市周边的几个地市全部发布协查通报,尤其是跟咱们市相邻的地市,要作为重点调查的对象。他一个开摩的的司机,也不可能拉人出省。” “明白!”叶茜停下了手中的笔,点头说道。 “焦磊,小龙,你们两个有什么要说的吗?”明哥转头问道。 我和胖磊听后,动作一致地摇了摇头。 “那好,我们等叶茜这边反馈回来结果再说,散会。” 最大的煎熬莫过于等待,而且这种煎熬一直伴随了我五天的时间。叶茜这五天几乎都没有出现在办公室,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我感觉她真的是蛮拼命的。其实有时候我也纳闷儿,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动力去干警察这一行。 虽然叶茜的姑父是刑警队大队长,但她目前的身份是一个实习生,以后能不能分到刑警队还两说呢,因为在公安机关,女孩干文职的还是比较多,没有几个女孩喜欢扎根一线。就拿熬夜办案件来说吧,女孩的抵触心理可不是一般的大,我在上警校的时候就经常听我们班里的女生说:“哎呀,刑警队、派出所以后根本不能去,一熬夜皮肤就全完了,女人最美丽的时间就那么几年,我可不想就这么毁了。我要是分到公安局机关,我就到办公室坐着,喝喝茶,聊聊天,多自在。”在我看来,其实这才是大部分警校女生应该有的真实想法,像叶茜这种女孩,我真的搞不明白她是从哪里来的动力。 “嘀呜……嘀呜……嘀呜!”外面传来警笛声。 我起身朝走廊的窗口走去,拉开玻璃窗,把头探了出去。我第一眼便看到了警车的车牌号码。 “原来是刑警队的车。”我嘀咕道。 “冷主任,死者的身份查清了!”叶茜一下车,便冲到了明哥的办公室。 “什么,查清楚了?”我听到这句话,兴奋地钻进明哥办公室。胖磊和老贤也赶忙跑了进来。 叶茜拍了拍胸脯,咽了一口唾沫说道:“我们发动了几个地市的警力,终于查到了死者的身份,他是在咱们云汐市东边六合市跑摩的的司机,叫徐刚,这一点跟冷主任说的分毫不差。” “死者的情况调查了吗?”明哥赶忙问道。 “我们没有来得及问,但是我们把死者的家里人带来了,就在楼下。”叶茜解释道。 “死者家里一共几个人?”明哥又问道。 “他老婆,三个小孩儿,还有两个老人。”叶茜一边数着手指,一边说道。 “不会都带来了吧?”我有些诧异地问道。 “两个老人年纪大了不方便来,我们就把死者的老婆和小孩儿带来了。”叶茜双手插兜回答。 “行,我们一起下去看看。”明哥率先起身走出了办公室,我们四个人紧随其后。 一转眼的工夫,我们便在一楼的接待室内看到了死者的老婆和孩子。死者的老婆30多岁的年纪,上身穿一件褶皱的长袖衫,下身是一条蓝色长裤,脚穿一双手工布鞋。皮肤黝黑,脸上随处可见皲裂的痕迹,她给人的感觉是一个典型的农村妇女。她的三个孩子是两个女孩,一个男孩。两个女孩的年纪差不多,最多只有六岁。男孩看起来更小,也就三四岁。几个小孩儿蓬头垢面,光着脚丫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身上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让我看得十分心酸。 这女子也许是第一次走进公安局,紧张地看着我们几人,三个小娃娃也紧紧靠在女子腿边,忽闪着小眼睛,有些恐惧地看着我们。 此时叶茜蹲下身去,对着几个小娃娃拍着手掌轻轻地说道:“小朋友,阿姨带你们去一边玩好不好?警察叔叔有话要问妈妈。” 也许是叶茜本身就长着一张美丽俊俏的脸,再加上她甜甜的笑容,很少有人会拒绝她的要求。三个娃娃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叶茜,然后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妈妈。 女子有些为难,我很适时地说道:“我们有几个问题是关于你丈夫的,很快就好,小孩儿就让咱们的女警官给你带着。” “我丈夫咋了?”女子赶忙上前两步询问道。 听到女子这么说,我用疑问的眼光看了一眼叶茜,叶茜对着我轻轻摇了摇头。我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也是咱们公安局常用的手段,尤其是对命案的被害人家属。就拿这个案件来说,死者居住在农村,如果刑警队当时在村里就告诉女子她丈夫被杀,那她的情绪肯定无法控制。如果女子把丈夫的死讯透露出去,那村里只要是沾亲带故的肯定都要来瞅一瞅,一来几十人,公安局能被围得满满当当,光接待这些人都是问题。因此提前告知对方案件的办理情况,不会起到任何积极的作用,所以一般公安局的处理办法是先不告诉死者家人具体的情况,等把死者的直系亲属带回到单位,再慢慢劝导,这样效果要好一些。 面对女子的询问,明哥平静地开口说道:“你先跟我上楼,我慢慢跟你说。” 女子盯着我们看了有好一会儿,然后低头对几个娃说道:“大妞,二妞,毛蛋,你们先跟阿姨玩一会儿,妈先跟着警察叔叔上去,马上就下来。” “嗯。”三个娃娃天真地点了点头,然后笑嘻嘻地朝叶茜走了过去。 八 真正作案动机 第26节 “俺男人咋了?”女子一进会议室的门便问道。 我从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水放在她手里,然后轻声说道:“你坐下喝点儿水,我们先问你几个问题。” 女子见到我如此热心,脸色稍微变得好看了一些,双手接过水杯,慢慢坐在了座位上。 明哥趁着这个工夫,赶忙开口问道:“你叫张美凤是吧?” “嗯!”女子机械地点了点头。 “能不能说说你的家庭情况?”明哥换了一种问话的方式。 其实这是一种很有效的问话方式,如果上来就问张美凤她丈夫的情况,那她肯定抓着这个问题不放,说一些“我丈夫怎么了”“我要见我丈夫”之类的话,这样得不到实质性的信息。如果改问她的家庭情况,便可以顺便掌握死者的情况,这是一种不错的声东击西的问话方式。 张美凤显然没有理解明哥的意思,端起水杯咕咚喝了一大口,对着明哥说道:“俺家有一、二、三、四……”张美凤一边掰着手指头,一边抬头看着房顶仔细地算了起来,当数到“六”的时候,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开口说道:“加我一共七个人,三个娃,我、我男人,我男人他爹妈。” “你男人平时都干啥?”明哥学起了张美凤的腔调,为的是营造她熟悉的谈话环境。 “开摩的啊!”张美凤很自豪地说道。 “什么样子的摩的,你形容得好吗?”明哥问道。 “就是一辆红色的摩托车。”张美凤绞尽脑汁形容道。 “车上有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明哥仔细问道。 “啥叫明显的特征?”张美凤不解地问道。 “就是跟别的摩托车不一样的地方。”我在一旁补充道。 “哦,那车上贴的贴画算不算?”张美凤试探性地问道。 “算,当然算,都贴到哪里了?”我问道。 “哦,这都是俺家几个娃干的事,整个摩托车上贴得都是。”张美凤笑嘻嘻地说道。 “你平时都在家里干啥?” “我平时在家种田,我男人在外面挣钱。”张美凤搓着双手回答道。 “挣的多吗?” “一晚上几十块呢。俺俩加一起一年也有个万把块钱,够花。”张美凤已经被明哥这些家长里短的问题带得有些入了戏,好像把她这次来的主要目的都给忘了。这也是明哥的高明之处。 “你丈夫平时在哪里开摩的?”明哥看张美凤心情已经完全放松下来,抓紧时间问道。 “哦,他平时都是在六合市的火车站‘趴台子’(等活儿的意思)。”张美凤仔细地回忆起来。 “都是晚上去?”明哥小心地问道,因为这关系到嫌疑人什么时间段上车的问题,所以张美凤的回答至关重要。 “对,基本上都是晚上八点出门,第二天上午回家。”张美凤认真地回答道。 “你丈夫这几天不在家,你怎么也不报警?”明哥突然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咳,一个大男人又丢不了,报啥警。”张美凤嘴角挂着笑说道。她自己可能以为这是一个很好笑的笑话,或许我们会跟着她一起笑。当她说完,看见我们一圈人严肃的表情时,她的笑容僵住了,整个人开始变得不安起来。她颤颤巍巍地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明哥面前,双手抓住明哥的手腕,瞪着眼睛紧张地问道:“俺男人怎么了?俺男人怎么了?”张美凤的声音越来越大,浑身上下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我站在明哥身边,看着张美凤担忧的表情,双手紧握,对犯罪嫌疑人的仇恨,此时充满了我的内心。我现在终于体会到,父亲当年为什么能那么“狠心”扔下我和母亲,投身于自己的工作中;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年来母亲对父亲的做法,从来没有一点儿怨言。 “不管有多大难度,一定要抓到凶手。”我在心里默默地发誓。 “你男人被害了。”明哥还是说出了这一个让人无法接受的现实。 “被害了?被害了?我男人被害了?”张美凤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眼睛无光地看着我们,嘴里喃喃自语。 我慢慢地走到她跟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面巾纸递了过去。 “别碰我!”张美凤一把将我手中的面巾纸打掉,大声冲我喊道。 “小龙,让她安静一会儿。你们都出去吧,我来开导开导她。”明哥对我们几个说道。 这里交给明哥绝对可以放心,于是我们应声出门。 平时嬉皮笑脸的胖磊,此时也勾着头,弯着腰,迈着沉重的步子慢慢地朝自己办公室走去。 我愤怒地一拳砸在了走廊的墙面上,面对案件,我第一次感觉到那么愤怒,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那份责任,一份对死者的承诺。 一直到下午六点,张美凤的心情才算稍微平复了一些,在明哥的劝说下,她带着三个孩子踏上了回家的路。就在三个孩子被叶茜抱上警车的那一刻,我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三个孩子身上全都换上了崭新的外套,本来沾满污垢的小脸,此时在夕阳余晖的照射下,显得是那么干净和纯真。在警车发动的那一刻,三个小娃娃扒着车窗,对着车窗外的叶茜使劲地挥舞着小手。待警车从院中离去,我带着感动的目光重新打量了一下低着头朝我走来的叶茜。 “小龙,把人都喊过来开会。”明哥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嗯。”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几分钟后,我们五个人重新坐在了会议室内。明哥把带有死者基本信息的a4纸分发到我们手里,他点燃一支烟卷,抽了半根,张口对我们说道:“死者名叫徐刚,平时以开摩的为生,每天晚上八点都会在六合市西站接人拉客。刚才我又询问了一下关于死者的情况。我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侦查方向。” 听明哥这么一说,本来都沉默不语的我们立马来了精神。 “什么侦查方向?”我第一个张口问道。 明哥吐出一口烟雾说道:“我通过张美凤得知,徐刚每次出门都不会带太多的钱,所以我换了一个思维,重新考虑了一下嫌疑人真正的作案动机。” “作案动机不是劫财吗?难道不是?”我紧张地问道。 “肯定有,但是这个案件,案发现场除了丢失了少量的财物外,还有一辆摩托车。”明哥对我解释道。 “摩托车?”叶茜听到这个名词,好像明白了点儿什么。 “对,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摩托车。”明哥掐灭了烟卷回答道。 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明哥想表达什么意思,他环视一周接着说道:“根据我的了解,死者开的这种摩的,一次收费也就两到五元,如果嫌疑人是冲着钱去的,不会选择摩的司机下手,因为他们身上的钱比起出租车司机要少得可怜。如果我是嫌疑人,在极需要钱的情况下,肯定是先拿出租车司机下手。所以我想,嫌疑人主要是冲着摩托车去的。摩托车作为交通工具,十分方便灵活,比起汽车来更容易伪装。” “嫌疑人冲着摩托车去的?”我还是想不出里面的玄机,问道。 明哥接着说道:“根据目前的调查情况,嫌疑人很有可能是从东边的六合市乘坐摩托车一直来到了我们云汐市。如果按照公里数来算的话,摩的的收费至少也要50元,而从六合市坐火车到咱们这儿的价钱是八元,而且火车一天二十四小时每个时段都有,而坐汽车也只需要15元,他为什么不选择这两种交通工具?” “明哥,你是说嫌疑人身上有事?”我瞬间明白了明哥的意思。 “对,你说得没错,这就是我的想法。根据调查,嫌疑人应该是在夜晚乘坐受害人摩托车的。在夜间汽车停运,如果乘坐火车的话,需要出示身份证件,嫌疑人可能知道自己身上犯了事,不敢乘坐这样的交通工具。” “从嫌疑人针对的目标是摩托车来看,他可能需要一辆车逃跑。所以我大胆猜测,有可能我们这个案件的嫌疑人在别的地方还有大案在身。咱们现在已经知道了死者的长相,而且他的摩托车也十分有特点,就是整个车子上都被他家小孩儿贴满了贴画,应该很好辨别。焦磊——”明哥说到这儿,对胖磊喊道。 “明哥你说。”胖磊拿起笔准备记录。 “你联系一下交警队的同事,调取六合市到咱们这里的省道监控,看看能不能找到死者的这辆摩托车,最好能有嫌疑人的清晰影像。”说完,明哥看了看手表,然后又说道,“你现在就去。” 胖磊合上笔记本,点了点头,离开了办公室。 “叶茜。”明哥转过头又说道。 “冷主任,你说。”叶茜打起了精神回答道。 “你现在就联系刑警队,梳理一下咱们省最近发生过什么大的案件,要重点关注是左撇子的嫌疑人。用最快的时间给我答案。”明哥言语急促地说道。 “明白!”叶茜领命立刻起身朝办公室外走去。 九 悬赏缉拿 由于现在交警支队的监控都是联网的,所以只要坐在他们的指挥中心,就能调取到全部的录像。胖磊只用了一天的时间便把录像分类完毕,然后开始了他漫长的视频勘查工作。 叶茜也在一天后把全省范围内发生的所有命案资料搜集到手。在十几起命案中,没有一个案件提到嫌疑人是左撇子,估计很多地方的公安局都忽略了这一点。 目前剩下的工作只能靠胖磊去完成,如果能得到嫌疑人的清晰影像,与所有的怀疑对象一一对照,案件也许会有突破口。 功夫不负有心人,胖磊在紧张地工作了两天之后,在一个加油站的监控上找到了死者以及那个嫌疑人的影像。 加油站位于我们云汐市的东面,监控录像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0时58分,从那里到案发现场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在时间点上刚好对得上。那么死者身后的男人,可能就是嫌疑人。 啪嗒,啪嗒,啪嗒。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在胖磊的软件中,变得逐渐清晰起来,最终这张照片被他处理得达到了可以辨识面目的程度。 “妥了。小龙,你去把叶茜梳理出的几个嫌疑人员的照片拿过来,我对比一下。”胖磊瞪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对我说道。 我走到他跟前,十分心疼地帮他点上一支烟卷提神,然后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烟刚烧到一半,十几张命案嫌疑人的照片就被放在了胖磊的办公桌上。他把手中的烟卷往烟灰缸上一架,拿起照片,对着自己的电脑屏幕一一筛选。 正当我准备转身拿茶叶泡杯水喝的时候,胖磊兴奋地喊叫道: “就是他!” “谁?”我慌张地放下茶杯,一个箭步冲到了胖磊面前。 “何长春!绝对是他,这狗日的连衣服都没换,你看!”胖磊激动地指着照片对我说道。 我看了一眼照片,又看了一眼监控,果然,从衣着和面相上看,就是一个人。 “赶快把这件事告诉明哥。”我在一旁催促道。 正当我们要出门时,明哥、老贤、叶茜紧张地推门走了进来。 “你们听到了?”我兴奋地问道。 “就你那杀猪似的吼叫声,不想听到都难。”叶茜撇了撇嘴巴对我说道。 听到她对我的嘲讽,我破天荒地没有反驳,而是冲她微微一笑。我有这个反应,主要还是因为前两天送走张美凤的那一刻感动了我。 叶茜愣了一下,显然她没猜到我是这个态度。 “何长春,男,19岁,湾南省六合市人,其于9月14日强奸杀死一人。”明哥把何长春的信息输入电脑,仔细阅读起来。 我闻言也转身把头探了过去,站在明哥身后眯着眼看,然后说道:“这一案件案发时间是9月16日凌晨,他犯奸杀案的时间是9月14日,而且还是在六合市瘦西村,不管是作案的时间还是地点,都对得上。” “他强奸的谁?”胖磊打着哈欠,疲惫地抬头道。 “你等等,我看看简要案情。”说完,我眯着眼睛对着电脑读了起来,“9月14日下午3点15分许,嫌疑人何长春在家中将其嫂子李娟强奸并杀害,目前嫌疑人在逃,下落不明。” “畜生!”叶茜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上面有办案人的电话,我来打电话联系一下,问问具体的情况。”说着明哥拿起手机,对着显示屏拨通了一串号码。 “喂,哪位啊?”电话那边问道。 “你好,我是云汐市公安局技术室的主任,我叫冷启明。”明哥自我介绍道。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对方略显疲惫地说道。 “我们这儿前段时间发生了一起命案,根据我们的调查,嫌疑人很有可能叫何长春。”明哥平静地说道。 “谁?”对方突然喊了起来。 “何长春!”明哥又重复了一次名字。 “你说是我们‘9·14’命案的嫌疑人何长春?”对方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 “如果我们侦查的方向没错的话,应该就是他。”明哥回答道。 “妈的巴子,这畜生又杀人了!”对方恶狠狠地说道。 第27节 “我给你打这电话的目的就是想确定一件事,何长春是不是左撇子?”明哥赶忙问道。 “左撇子?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问他哥应该能问出来,你稍微等一会儿,我问完了给你电话。”对方客气地说道。 “好的。”说完明哥挂掉了电话,点燃烟卷,站在窗户边,望向远方,等待着答案。 当明哥把烟屁股按在窗台上时,他手中的手机响起。 “喂,你们怎么知道何长春是左撇子的?”对方好奇地问道。 “是就好。”明哥平静地回答道。 “你们那边有线索了?”对方有些急切地问道。 “没有。”明哥有些失望地回答道。 “唉!这小子身上没钱,跑不远。他这次把他的嫂子杀掉,肯定不敢投奔亲戚,听说在你们市西边的洞山市有一个和他关系不错的同学,我们怀疑何长春去投奔他了。我们这边已经派了些人过去了,但目前还没有实质性的调查结果。”对方有些无奈地说道。 “从目前来看,你们的案件和我们这边的案件基本上可以确定是他干的,我明天动身去一趟你们局,把我们掌握的情况跟你们说一说,看看能不能碰出什么好的办法来。”明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对方听明哥这么说,爽快地说道:“不用,明天我到你们单位。我正好明天要动身去洞山市,刚好经过你们云汐市。” “好,那明天电话联系。” “电话联系。” “何长春躲在了洞山市?”明哥打电话时我就站在他身边,所以我听得一清二楚。 明哥点了点头,然后走到电脑边,打开了电子地图。接着他从桌子上拿起一支笔,用笔尖指着地图对我们说道:“焦磊从监控中发现死者的路段是这条省道,省道往西北去可以直接上国道,而国道刚好穿过洞山市。根据六合市公安局民警的介绍,这个何长春没有多少钱,按照他的行车路线,基本上可以确定他去了洞山市。” “但是洞山市这么大,该如何下手呢?”叶茜在一旁皱着眉头问道。 “等明天我跟六合市公安局的民警碰完头再想办法。”明哥对我们说道。 第二天早上八点,我们技术室院子里停了一辆挂着“湾a”牌照的警车。明哥跟他们的负责人在会议室内紧张地讨论这两起案件的案情,由于会场空间有限,我们四个人都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内等待结果。 “小龙,你对这个案件是怎么看的?”叶茜疲惫地趴在桌子上,下巴枕着手背,对我说道。 “不好办!就算咱们知道了嫌疑人也不好抓。就目前六合市出动了这么多警力依旧没有任何线索来看,这个何长春的反侦查能力不是一般的强。”我坐在椅子上叹了一口气说道。 “那现在该怎么办?”叶茜也没了主意。 “封锁洞山市所有的汽车站以及火车站,然后加派警力,挨家挨户地搜,瓮中捉鳖。目前这是最好的办法。”我说出了我的想法。 “看来只能这样了。”叶茜十分认可地说道。 两个小时后,明哥送走了六合市的民警,把我们几个给召集了起来。 “明哥,有什么好办法没有?”我赶忙问道。 “我刚才跟六合市公安局的人仔细讨论了一下案件的情况,他们的案件中提取到了嫌疑人的精斑,而我们的案件中有视频证据,虽然这些证据都可以给两个案件定案,但是对找到凶手没有太大的帮助,刚才他们已经把我们掌握的情况做了详细的记录,我把嫌疑人抢走的摩托车照片也打印给了他们,他们的意思是封城抓捕。”明哥点燃一支烟卷说道。 “封城抓捕?果然跟我想的一样,目前也只有这个办法来得最实际。”我捏着下巴说道。 “我刚才打了一个电话给我们市局的主要领导,他们的想法更绝!”明哥吸了一口烟卷说道。 “啊?什么想法?”我好奇地问道。 “把嫌疑人照片打印出来,在洞山市张贴,发布悬赏通报,悬赏十万元捉拿何长春。”明哥回答道。 “看来这次要死磕了!”我咬着牙齿说道。 “这是一种极端的做法,如果何长春就是躲在某一个地方不出来,或者给自己脸上划一刀,弄个伪装,这种方法也不一定奏效。”明哥担心地说道。 “咱们还是等等再说吧。”我说道。 下午六点的钟声敲响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拿出一看,又是刘哥。 “喂,刘哥,你好啊!”我客气地说道。 “兄弟,今天晚上有空吗?我刚好在你们云汐市。”刘哥试探性地问道。 上次刘哥给我打过一次电话后,我就向叶茜打听过这个人,从她对刘哥的评价,再结合我自身的体会来看,这个人应该还算不错。我听到电话那边刘哥的语气如此诚恳,也不好拒绝,于是回答道:“行吧,地点你定。” “好咧!川菜吃吗?”刘哥兴奋地问道。 “那可是我的最爱!”我乐呵呵地回答道。 “好,那就在你们市最有名的川北川菜馆。你现在就过来吧,我现在就赶去。”刘哥爽快地说道。 “好咧!”说完我按掉了手机。 “晚上一起吗?刘哥请客。”我对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的叶茜说道。 “你们两个不会真搞在一起了吧?”叶茜开玩笑说道。 “一边去!”我没好气地回答道。 “我答应晚上跟我妈一起逛街,你们去吧。”叶茜从自己的铁皮柜里拿出摩托车头盔对我说道。 “好吧,不耽误你尽孝心了。”我说完便离开了办公室。 十 峰回路转 半个小时后,我把电瓶车停在了饭店停车场。在停车场上,一辆黑色的哈雷摩托格外引人注意,许多路过的人都掏出手机对着它拍照。显然,刘哥已经率先来到了饭店。 “请问a16卡座在哪里?”我对着门口的迎宾小姐问道。 “您好,请跟我来。”在迎宾小姐的带领下,我走到了大厅的卡座旁。 此时刘哥正在仔细翻阅菜单。 “刘哥!”我一边喊,一边坐在了他对面。 “速度够快啊,兄弟。”刘哥乐呵呵地说道。 “我们单位离这儿比较近。”我喝了一口桌子上的茶水说道。 “想吃什么?”刘哥把菜单递到我面前。 “只要是川菜都行!你随便点两样。”我把他举在半空中的菜单又重新推回他面前。 “哈哈,没想到咱们俩还有这么多共同之处,我也喜欢吃川菜。”刘哥笑着说道。 “服务员。”刘哥打了一个响指。 “水煮肉片、牙签排骨、酸菜鱼、辣子鸡,再来一个榨菜肉丝汤。” 嘀嘀嘀,站在一旁的服务员飞快地按着点菜器。 “请问需要什么酒水吗?”服务员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问道。 “兄弟,喝酒吗?”刘哥问道。 “不喝了,你一会儿还要开车回刘府,要注意安全。”我推辞道。 “那好,给我们来两瓶饮料,谢谢。”刘哥说完把菜单递到了服务员手里。 “怎么,现在刘哥看开了?”我扔给他一支烟卷问道。 “咳,什么看开不看开的,我就想交你这个朋友。多少年了,还从没有人跟我掏心掏肺地说过那么多话,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性格。”刘哥微笑着点燃烟卷回答道。 “哈哈,我这人就喜欢有话直说,不喜欢拐弯抹角。”我吐出一口烟雾,跷起二郎腿回答。 “我觉着你上次说的话好像有点儿道理。”刘哥话锋一转又说道。 “你出门买本《格言》,那上面写的绝对比我说的专业。”我摇着头笑着回答。 刘哥被我逗得哈哈大笑:“老弟,你可真幽默。对了,你们的案件破掉了没有?” 一听到他说案件,我脸上的笑容立即消散了。 刘哥看着我有些沉重的表情,张口问道:“怎么了?案件还没有办掉?” “对啊,现在嫌疑人锁定了,但就是不知道他躲在哪里。”我无奈地回答道。 “这年头你们公安局的科技那么发达,抓到只是时间问题,不用担心。”刘哥安慰道。 “但愿吧,但是这个嫌疑人的反侦查能力很强,不是那么好抓的。”我吐出一口烟雾说道。 “对了,你们要抓的嫌疑人是不是今天中午新闻上说的那个在六合市杀了一个人,然后在你们云汐市又杀了一个人的何某?”刘哥说着掏出了手机,点开了腾讯新闻客户端。 我接过手机看了看:“对,就是他,案情跟新闻上说的基本相符,他在六合市杀了他的嫂子,然后在我们这儿杀了一个摩的司机,抢了一辆摩托车逃走了。” 既然新闻已经播了出来,案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我也没有必要遮着掩着。 “摩托车?”刘哥皱着眉头问道。 “对,是一辆红色铃木摩托车,就是新闻上的这张图片。”我翻开了第二页,指着一张刊登出来的视频截图对他说道。 刘哥接过手机,眯着眼睛仔细瞅了瞅:“这张图片太模糊了,你有没有清楚一点儿的?” “有啊!”我打开了手机相册,把照片放在了刘哥面前。 刘哥拿起手机仔细看了看说道:“铃木gsx125型摩托车,也是在市面上比较常见的摩托车。这车上白色的斑点是什么?”刘哥指着照片问道。 “是死者小孩儿贴的贴纸。”我抬头瞅了一眼刘哥手指的地方回答道。 “这车还有什么特征?”刘哥把手机递到我手里问道。 “特征?好像没了!”我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说道。 “唉,如果嫌疑人把这辆车上的贴纸给撕掉,根本没办法找。我知道你们公安局可以查到车子的车架号和发动机号,但是这些都是打在车子内部的,从外面根本无法辨识,所以也没有多大的意义,除非摩托车去大修,兴许还能看到。”刘哥摇了摇头说道。 听到这儿,我一下子想到了一个细节,但是我不知道说出来合适不合适。 “怎么了?”刘哥看着我有些为难的表情问道。 我抬头看了一眼面带真诚的刘哥,虽然我知道这样做有些违反原则,但是破案心切的我,还是选择相信我对面的这个男人,因为关于摩托车的问题,估计整个省都没有人比他专业,我很希望他能帮助我找到突破口,于是我开口道: “这辆摩托车漏机油!” “摩托车漏机油?你确定?”刘哥的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 “确定,我们在现场的路面上提取到了机油的成分。”我回答道。 “如果摩托车漏机油,嫌疑人没有注意的话,肯定会烧车,他骑不远。我经常玩车,不是跟你吹,这全省干摩托车生意的很少有我不认识的,我来给你想想办法!”刘哥很热心地说道。 依他的性格,我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说,但是我依旧有些怀疑地说道: “我们公安局出动了那么多警力都没有结果,这真的能行吗?” “你们公安局去问,人家都害怕给自己找麻烦,当然不愿意说,要是我问就不一样了。只要他们知道,一定会跟我联系的!要是你相信你哥,一会儿你把摩托车的照片和相关的信息发给我,我自有办法。况且还有你们公安局的十万元赏金,这样就更有希望。”刘哥拍着胸脯对我说道。 “就目前来看,嫌疑人是往洞山市跑的,如果你有那边的朋友,帮我留意一下。”我看到他的表情,已经彻底放下心来,补充道。 第28节 “没问题,不过我也不敢保证有结果。”刘哥解释道。 “呵呵,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就帮我留点儿心看看,没事的。”我笑着回答道。 “菜上齐了,咱们趁热吃。”刘哥拿起筷子招呼道。 当天,我和刘哥围着几盘菜一直吃到了深夜,随后我们两个又去啤酒广场接着吃烧烤。别看刘哥一身非主流的打扮,比我大不了多少,可人家已经是坐拥上千万资产的有为青年,而且这些钱全都是靠他自己一点儿一点儿赚来的。虽然他很有钱,但是没有一点儿架子,出手也很大方,跟我又投脾气,我们真有点儿相见恨晚的感觉。 告别了刘哥,又是几天漫长的等待。明哥这两天忙得团团转,在单位几乎看不到他。因为最近一段时间,电视、报纸、杂志相继报道这起案件,尤其是电视,不停地滚动播出,很多热心的市民只要看到有跟嫌疑人长相相似的人,就会拿起电话举报,明哥接到电话就必须赶往现场进行辨认。不得不说,这个案件我们处于绝对的被动状态。 由于明哥、胖磊、老贤都不在,叶茜平时又不在单位休息,我这些天就成了技术室的守夜人。时间已经是午夜,我的手机突然在床头疯狂地振动起来。 我眯着眼睛用右手在床边“探索”,扒拉了几下以后,我一把握住在床边发出嗡嗡声响的手机。手机显示屏上的灯光在黑夜里刺得我睁不开眼睛,因此我并没有注意是谁给我打的电话,就把手机放在了耳边。 “兄弟,说话方便吗?”对方故意压低声音小声说道。 由于睡意袭脑,我一时间没有听出对方的声音,随后我又把手机重新拿在眼前,使劲睁开眼睛看着手机屏幕,“刘哥”两个字印在了我的眼中。辨识出了对方的身份,我接着把手机放在耳朵旁问道:“刘哥,你说。” “你让我查的那个摩托车,我查到了!”刘哥小心地说道。 “什么?”听到这儿,我“腾”地一下从床上蹦了起来,睡意全无。 “查、查、查到了?”我本来没有抱什么希望,听刘哥这一说,我怎能不兴奋! “对,我现在就在这个车的旁边。”刘哥小声说道。 “在哪里?你赶紧告诉我方位,我现在就通知我们的同事过去看看。”我急切地催促道。 “你不要着急,现在你要找的嫌疑人不在这儿。我今天下午接到我洞山市朋友的电话,说有一个人推了一辆摩托车过来要求改漆,他就注意了一下车的发动机号和车架号,然后偷偷地给我打电话。我今天正好在洞山市办事,就跑了过来,查看了他修理厂的监控,这个人不是你要找的何某,估计是他委托某个人推来的。而且这个人催得很急,明天一早就要来取车。我分析,这个嫌疑人何某估计准备逃跑了。”刘哥谨慎地分析道。 “来的那个人能摸清楚底细吗?”我赶忙问道。 “我不敢让人去跟,怕打草惊蛇。我想到了一个办法,让我朋友偷偷地在车上安装了一个gps定位系统,等他明天来推车的时候,你们根据gps信号,一定能找到真凶。” 刘哥不愧是专业玩车人,这个办法都能想到,我听到这儿,十分感激地说道: “谢谢你,刘哥。” “都是兄弟,说那话干吗。等案件破掉了,请我吃烧烤,咱兄弟好好喝一杯。”刘哥的笑声从电话里传来。 “没问题。”我高兴地说。 十一 令人大跌眼镜的真相 我这边刚挂掉刘哥的电话,就拨通了明哥的手机,简单地跟他说明情况之后,我便连夜让胖磊带着我前往洞山市跟明哥会合。 第二天早上六点,安装好gps的摩托车被一名陌生男子取走。我们几个人坐在洞山市区的一个修理场内,盯着电脑屏幕,看着画面上一个蓝色的圆点先是在洞山市内左拐右拐,接着在地图上飞快地移动起来。 “明哥,现在摩托车上的驾驶人应该就是嫌疑人,我们要不要抓捕?”我有些焦急地问道。 “不着急,摩托车速度过快,抓捕起来有难度。看他的行驶路线,应该是想出省,我们先调几辆民用车从高速公路包抄过去,等他中午停下来吃饭的时候,咱们再抓捕,这样稳妥一点儿。”明哥坐在电脑旁边,冷静地抽着烟说道。 墙上的钟表嘀嗒嘀嗒响个不停,摩托车依旧在飞速移动。也就是两支烟的工夫,蓝色的光点突然停了下来。 “焦磊,把地图放大!”明哥犀利的目光聚焦到了光点之上。 胖磊快速推动鼠标滚轮,电子地图上,蓝色光点周围建筑物上标注的汉字清晰地显示了出来。 “大闸县美食街”几个字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明哥抬起右手腕,看了看手表:“下午1点35分,嫌疑人应该是在吃饭,抓人!” 随着明哥一声令下,由我们云汐市和六合市联合组成的抓捕小组将整条美食街团团围住,嫌疑人何长春在刚端起拉面碗的那一刻,就被戴上了冰冷的手铐。由于何长春牵涉到两条人命,而且还是在不同的两个地方,这就涉及该哪个公安局管辖的问题,最后经过两地警方的协商,嫌疑人的落网,主要归功于我们云汐市公安局提供的线索,所以他们心甘情愿地把案件移交给我们办理。 所谓案件移交,说简单一点儿,就是六合市公安局把何长春强奸杀害他嫂子的那起案件移交给我们办理,连同现场提取的物证也都交给我们。有人不禁要问,办案件不是很累吗,干吗不把我们云汐市的案件移交给他们?其实,这里面牵涉到一个更深层次的东西,那就是对方对我们云汐市公安局的信任,这也从侧面体现出我们的办案能力,说白了就是长脸的事。 嫌疑人何长春双手戴着手铐,脚上挂着脚镣,头上蒙着一个黑布袋,在一堆记者闪光灯的围堵下,被带回了我们云汐市。 刑警队审讯室内,老贤丝毫没有留情地把何长春扒个精光,因为按照他的判断,嫌疑人何长春在杀死徐刚的过程中,一定有血液喷溅在他身上,虽然他换了一件外套,但里面的衬衣上很有可能还会沾有血迹。通过检验,果然证实了老贤的猜想,在何长春所穿的衬衫袖口上,检测到了死者徐刚的dna。这个关键的证据可以让嫌疑人无可狡辩。 啪!明哥走进审讯室,把一份还带有温度的检验报告扔在了瑟瑟发抖的何长春面前。 何长春盯着检验结果一栏看了足足有两分钟,然后长叹了一口气。 “说说看吧,如果交代得好,我晚上给你安排一顿好的送行饭。”明哥点燃了烟对何长春说道。 两条人命,肯定是死罪,明哥也没有避讳这个问题。 我此时注意到何长春有些无所谓的表情,心里十分纳闷儿。他的年纪这么小,为什么会有一颗如此狠毒的心? “怎么,不想说,还是不知道从何说起?”明哥点燃一支烟卷,走到他的面前,塞在了他嘴里。 何长春抬头看了一眼明哥,使劲吧嗒了两口烟卷,摇了摇头,嘴角挂起了笑容。 明哥看着他的表情,没有说话,而是帮他拢了一下挡在眼前的长发。 何长春显然没有想到明哥会做出这样的动作,瞪着眼睛好奇地打量了一眼明哥。把最后几口烟抽完,烟屁股被他用力地吐在了地上,接着他咽了一口唾沫开口道:“警官,你跟我想的不一样。” 何长春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话。 明哥听到这句话,转身看着他没有说话。 何长春此时看了看明哥的脸,笑着说道:“警官,你知道吗,你刚才帮我弄头发的时候,让我想起了我老爸。” “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儿子,我能操碎了心。”明哥对何长春开起了玩笑。 “哈哈,说的也是。”何长春笑着回答道。 “晚上想吃什么?”明哥说道。 “红烧肉!大盘鸡!我还想喝两口白酒。这两天逃跑的时候,就想着这些东西了。”何长春乐呵呵地回答。 “没问题,我一会儿让人给你准备。”明哥重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对他说道。 “谢谢警官。”何长春开心地说道。 “你的愿望满足了,接下来该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了吧,说说吧。”明哥点燃一支烟卷,扭头看了一眼准备记录的叶茜。 何长春收起笑容,清了清嗓子,十分爽快地说道:“我爸死得早,我妈也改嫁了,我小时候就跟着我哥在一起生活。他不是我亲哥,是我堂哥。我哥他从小就没把我当弟弟看,什么脏活儿累活儿都让我去干,尤其是我嫂子,动不动就打我,所以我从小就对他们两口子没有好脸子。” “这就是你杀你嫂子的动机?”明哥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当然不是。他们虽然对我不好,但我还指望他们给我一口吃的,所以不会因为这个杀人。”何长春解释道。 “那是什么原因?”明哥好奇地问道。 “都是我嫂子惹的我。我哥这两年经常在外地打工,我嫂子这个人,骚得不得了,我哥不在家,她就拿我泄火。”何长春有些委屈地说道。 “咳咳咳。”这个结果我实在没有想到,听到这儿我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于是我赶忙假装咳嗽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所有人都望向我,尤其是叶茜投来那犀利的眼神。 我被他们这一看,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后站了站。 “你接着说。”明哥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又望向了何长春。 何长春头一歪开口道: “你说我嫂子要是个正常人吧,搞也就搞了,但她还喜欢拿绳子把我绑起来,用鞭子抽我,这让我有点儿受不了。前段时间,也就是我杀她的那天下午,我嫂子又发起了骚,把我按在屋里就是一顿搞,我实在被她弄得没有力气了,哪里知道她的火还没有泄掉,还要把我给吊在房梁上,我实在受不了了,就跟她打了起来。可我被她那五大三粗的身体折磨了半下午,哪里还有力气,于是我就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水果刀,告诉她,如果她再这样,我就跟她拼命。没想到她竟然对着我骂,说今天我要是不敢弄死她,我就是狗日的。” “我一听到这儿,立马火冒三丈,我本来就没有父母,她不该在我面前骂我是‘狗日的’,于是我拿起刀子就在她的脖子上抹了一刀。我看我嫂子在屋里的床上捂着脖子,鲜血直喷,没挣扎几下就死掉了。接着我在家里找了几件衣服,拿了些钱,就离开了。”何长春一口气说道。 “你离开以后的事呢?你是怎么跑到我们市杀的人?”明哥皱着眉头又问道。 “哦,我有一个同学,在洞山市做生意,我们两个关系很好,我杀完我嫂子,就跑到路边的电话亭给他打了一个电话,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何长春接着说道。 “你同学叫什么?”明哥开口问道。 “他叫王磊,以前因为抢劫进过号子,所以我才打电话问他该怎么办。”何长春认真地说道。 “他怎么告诉你的?”明哥在自己的笔记本上重重地写了“王磊”两个字,然后画了一个圈问道。 “本来我是想坐火车逃跑的,但是他告诉我一定不能坐火车或者汽车,如果警察封锁了火车站或者汽车站,我肯定跑不掉。他让我晚上到火车站站外抢一辆摩托车,然后骑到他那里,他安排我逃跑。于是我就按照他的说法,晚上在火车站拦了一辆摩的,让他带我去你们云汐市的双塔村。” “为什么要去双塔村?”明哥打断道。 “因为我对那里熟悉,那儿是我的老家。”何长春没有丝毫停顿地回答道。 “你接着说吧。”明哥又点燃了一支烟卷给何长春送了过去。 何长春贪婪地吸了一口,接着说道:“我当时问那个摩的司机多少钱,他说最少一百,我当时一听就不愿意了,这不是敲竹杠吗,坐火车才几块钱。他明显看我小,想讹我,但是我去的那会儿,就他一辆摩的在那里,所以我就答应了。” “没想到车子骑到半路,没油了,他还让我给他加油,否则让我自己走回去。我这时候就已经起了杀心,反正我手里已经有一条人命了,横竖都是一死,我也不介意再多一条。后来我硬着头皮给他加了50块钱的油,他就载着我一路往双塔村跑,当到了村口时,他死活不愿意再往里进,生怕我对他做什么。我在这个时候,偷偷把水果刀塞进了自己的裤裆里,接着把口袋全部都翻开,让他看我身上有没有东西。他看我个子低,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实力,估计他认为能打过我,于是又让我加了十块钱才愿意接着载我。既然他愿意,我当然答应,反正在我心里他又拿不走这钱。” “等车拐到村子里的高粱地时,我告诉他,我要尿尿。他可能是害怕我趁着黑夜跑掉,把车一停,也跟着我一起来到了高粱地。我站在地头,准备从裤裆里拿刀,他看了看我的动作,以为我真的是想尿尿,就放松了警惕。我就是趁着这个机会,从他的背后朝着他的脖子使劲抹了一刀。” “他当时大喊一声就往高粱地里跑,我刚杀完一个人,所以我知道他跑不了多远,于是就走到摩托车旁,把车熄火,把钥匙往口袋里一装,慢慢悠悠跟了过去,我走到跟前时,他刚好断了气。随后我把他身上的东西全部搜了一遍,不值钱的身份证和驾驶证什么的都被我带到村外扔进了河里。接着我就骑着他的摩托车跑了。”何长春说完,惬意地吐掉了嘴巴中的烟屁股。 随着这个烟屁股落地,这起连环杀人案终于告破,何长春嘴里的同学王磊,也在第二天因为包庇罪被再次关进了大牢。 第五案 白日焰火 一 父与子 何长春的作案动机可以说让所有人都不曾想到,他杀死自己的嫂子,完全是因为被逼无奈,而他杀死徐刚,则是因为徐刚对金钱的贪婪。也许有人听到这儿,感觉徐刚似乎不值得人去同情,但是我的想法却跟很多人不同。 当我叼着烟卷站在窗边,看着徐刚的尸体被殡仪馆拉走的那一刻,想到的却是我大学时,老师经常说的一句话,这句话源自《哈姆雷特》中丹麦王子的经典独白:“生存还是毁灭!” 徐刚,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努力赚钱去养活自己的父母、妻儿,这真的是无可厚非。当一个人生存在最底层时,他不可能有太高的思想觉悟。在徐刚的心里,赚钱养家就是他毕生要完成的目标,所以他对待何长春才会显得如此贪婪。请问这是谁的错?我们任何人都不能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徐刚的死,让我感慨万千,他作为三个娃娃的父亲,不知道要承受多大的生活压力,可最终他还是带着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这时我才明白,为什么徐刚在倒下的那一刻,会用力伸出自己的左手,因为他不想死,他还有太多的东西放不下。我不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感性,也许是见多了生离死别所带来的变化。 “父亲”这两个字一整天都萦绕在我的心头。自从上大学起,将近六年的时间,我和父亲从来没有好好说过一句话。无论我父亲出于什么目的去规划我的人生,我都不应该对他有那么大的怨恨。当我们独立生活在社会中,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你,唯独自己的父母不会;当所有人都认为你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时,你在父母心中却始终都是一块谁也无法替代的瑰宝。 下午五点的钟声准时敲响,我跟明哥打了声招呼,便飞快地骑着自己的电瓶车朝菜市场赶去。在精心挑选了几样菜后,我又顺道买了一瓶父亲最爱喝的原浆白酒。 五点半,我兴冲冲地打开房门对着卧室喊道:“爸,我回来了!” “小龙回来了!”父亲用略微痛苦的嗓音回答道。 我听到声音是从卫生间里传来的,赶忙放下了手中的蔬菜,几步走到了卫生间门口。 吱呀,卫生间的木门被我打开,此时父亲正咬着牙齿,扶着拐杖,艰难地坐在马桶上,一点儿一点儿地提着自己的秋裤。 “爸,我来!”看到父亲额头上暴起的青筋和痛苦的表情,我的眼泪在眼眶中使劲地打着转。 “小龙,不用,我自己能行。”父亲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摆着手对我说道。 我抹了一把泪水,没有言语,蹲下身子将父亲的裤子一件一件地整理好,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然后慢慢地将他搀扶回卧室的床上。 我们这儿是南方,没有集中供暖,所以天稍微一冷,对于父亲来说最大的挑战就是上厕所。虽然父亲的一条腿已经有了知觉,但还是和正常人有很大的差异,长时间的站立会产生剧烈的疼痛感,所以父亲每次上完厕所,都要蹲坐在马桶上休息好长一会儿,才能蹒跚着走回屋里。不到五米的距离,他最少要倚着墙歇息两次。 第29节 我把父亲安顿好,又拿出脸盆,倒了一点儿热水,用热毛巾将父亲额头上的汗水小心地擦了一遍。父亲靠在床边,乐呵呵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 “爸,晚上咱俩喝一杯怎么样?”我收起毛巾,坐在床边对他笑嘻嘻地说道。 “喝一杯?”父亲有些受宠若惊。 “我下班的时候,从菜市场买了点儿菜,都是你爱吃的,一会儿我到厨房里炒一下,很快。”我坐在床边帮父亲掖了掖被角回答道。 父亲听完,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点头对我说道:“好!今天晚上咱父子俩就好好喝一杯。” “好咧。”我赶忙起身,朝屋外走去。 我们家跟别人家晚餐的时间有些不同。平时我母亲都会在下午五点钟准时出门做兼职,她干了一辈子老师,现在退休在家,为了贴补家用,在外面给人当家教,一般晚上八点半才会回家,而我们家正点的晚饭时间都要到晚上九点半左右。有时候单位不忙,我会提前做一些家常小菜,所以别看我是个男的,做饭还是有一定功底的。 半个小时后,一盘西红柿炒鸡蛋、一盘土豆肉丝、一盘油炸花生米、一盆榨菜肉丝汤摆在了父亲面前。 我系着围裙坐在床边,打开了父亲最爱喝的原浆酒。 两杯酒斟满,我端起一杯放在父亲手里,自己端了一杯举在半空中。 “不说两句?”父亲慢慢悠悠地把酒杯举在自己面前,有点儿调皮地说道。 我听父亲这么一说,愣了一下,然后拿着自己的酒杯跟父亲轻轻碰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愧疚地对他说道:“爸,对不起。” 咕噜。我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如一条火龙般从我的喉咙快速钻进我的胃里。 父亲把酒杯端在半空中,静静地看着我的举动,没有作声。 我放下酒杯,有些疑惑地看着父亲无神的表情,对他说道:“爸,你怎么不喝?” 父亲听到我的话,这才回过神来,“哦,喝!”咕噜。一口酒下肚,他抹了抹嘴角,笑着对我说道:“要是你妈这时候回来,非把咱们父子俩的皮给扒掉不可。” 我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笑着回答:“这才六点多,她回来还早呢,一个小时咱绝对能吃完。” 因为父亲身体的原因,母亲是禁止父亲饮酒的,但是我知道父亲好这口。明哥每次来给父亲按摩的时候,都会偷偷地用饮料瓶灌上一点儿放在他的床头给他解馋。记得有一次,我在家中口渴得不行,当时父亲正睡觉,刚好枕头下的饮料瓶露了出来,我抓起来就猛灌一口,呛得我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我就这样误打误撞发现了他的这个小秘密。 父亲笑眯眯地看着我,没有说话。我又拿起酒瓶给他斟了一杯。 “儿子,其实要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父亲说完这一句,端起酒杯,一口干完。 “爸,你别这么说,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我回答道。 父亲听到这儿,摇了摇头,靠在床边对我说道:“当年逼着你上警校,我是有私心的,其实让你子承父业只是我的一个借口,真正的原因不是这个。” “什么?不是因为这个?”听了父亲的话,我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如果我身体好好的,当初我可能就不会对你有这般要求。”父亲从我的手中“夺”过酒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又喝了一大口。 父亲喝完,低头看了看小方桌上几道还冒着热气的菜,愣了愣神,然后用双手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脸颊,开口对我说道:“我干了一辈子公安,除了公安系统我还有一些挚友以外,别的行业我是一点儿都不熟悉。当年在办浮尸案时,我出了车祸,当医生告诉我以后都不能下床时,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的儿子怎么办,我以后该怎么照顾他。” 说到这儿,父亲举起酒瓶,直接对着酒瓶嘴灌了一口。 “爸,别喝了!”我上前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酒瓶放在了自己面前。 “咳咳咳!”也许是刚才喝得有些猛,父亲坐在床头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见状赶忙起身,走到父亲身后,用手拍打着他的后背,缓解他的不适。父亲涨红了脸,冲我摆了摆手。 许久之后,父亲再次恢复了平静,靠在床头,眼睛盯着墙顶昏黄的灯泡陷入了回忆之中:“我从手术室出来时,公安局很多的同事和好友前来探望我,我在他们面前说出了我的担忧,他们就安慰我说,等你长大了,把你送进公安队伍,到时候由他们来照顾你。听到他们这么说,我觉得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办法。你从小就叛逆,我真的害怕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会误入歧途。我也担心你要是干了别的行业,我这个终身残疾的老爸,会让你在同事面前难堪。” 我听到这儿,泪水已经抑制不住,顺着眼角拼命地流了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不准哭。”父亲从床头拽了一张面巾纸递到我手里,安慰道。 我接过纸巾,擦拭了一下眼角,哽咽着点了点头。 父亲看我稍微好了一些,换了一个口吻接着说道:“别的你老爸不敢吹嘘,但是在公安局的地位还是有的。虽然你老爸瘫痪在床,但是只要在公安局提到你司元龙是我的儿子,绝对没有人敢小瞧你。” 父亲说完,手掌在胸口拍得啪啪响。 我看着父亲滑稽的举动,嘴巴一咧,心情好了很多。 父亲歪头看了我一眼,接着说道:“所以我才打定主意,等你长大以后,一定让你上警校。为了让你从小就对警察这个行业有些了解,我在你小的时候,就时不时给你灌输一些这方面的知识,其实主要的目的还是想让你能从心里接受它。” “爸,你别说了,儿子现在都懂了。”我点头回答道。 父亲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前几年你警校毕业的时候,启明也当了技术室的主任,所以我就让启明把你给要过去,这样我也能宽心一点儿。” “其实我毕业那会儿,一走进技术室的大门,就知道这是你给我下的套。”我破涕为笑。 “你要这样理解也可以。”父亲乐呵呵地对我说道。 “明哥这一年多可没少折磨我。”我噘着嘴巴对父亲抱怨起来。 “我看你这一年也没少让他操心,我虽然躺在床上,对你的情况可是相当了解。”父亲笑着用手指点了一下我的额头。 我揉了揉被父亲点到的位置,给他的杯中斟了一杯酒,笑着回答: “明哥这个人其实真的很不错,就是有点儿怪。” 父亲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启明这孩子苦得很,你觉得他怪,是因为你不知道他的情况。” 二 冷启明的心结 “什么情况?”我有些好奇地问道。 “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能怪他,因为他心里有个解不开的心结。”父亲放下酒杯对我说道。 “爸,能跟我说说吗?”我在父亲的碗中夹了一些菜,然后问道。 父亲看了看我,双手交叉放于胸前,往床头一倚,开口说道:“启明小时候生活在咱们云汐市的罗山村,他的父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当年他还有一个弟弟。” “这件事发生时他才十岁,那时候咱们这里的治安形势不容乐观,到处都是欺行霸市、横行乡里的田匪路霸,罗山村的村支书罗广坤就是这样一个人。过去竞选村干部,谁家在村里的势力强,谁就能当选,所以当时村支书的位子基本上都被一些在村里势力大的家族给霸占着。” “当年咱们国家鼓励农村多元化发展经济,在农村大力发展农、林、牧、渔。在我们这里的农村,你要说前三样还基本上都有,唯独这个‘渔’不行。为了能响应国家的号召,罗广坤就下令,开垦农田养鱼。但当时谁都不知道养鱼到底能不能挣钱,况且这个投资要比种田高得多,还需要技术,所以很多村民都不愿意把自家的农田挖成鱼塘。” “但当时的情况,不是你说一句不愿意这事就算了,乡里给每个村都下指标,这鱼塘在村里的覆盖率要达到一定的数值,否则就要唯罗广坤是问。罗广坤看到这个结果暴跳如雷,软的不行就准备来硬的,他不会拿自家亲戚开刀,只能拣软柿子捏。因为启明一家人是早年搬迁过来的,不是地地道道的当地人,所以他们家就是当年罗广坤选中的‘软柿子’。” 说到这儿,父亲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抹了一把嘴唇接着说道:“罗广坤打算让启明家拿出二分之一的农田挖鱼塘。这欺负到头上的事情,启明父母当然不同意。哪里知道这个罗广坤容不得他们家拒绝,带人强行挖开了鱼塘,启明的父母当时极力反抗,最后被双双打成重伤。你说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弟弟,面对这些蛮不讲理的人能做什么?他什么也不能做。最终启明家的田地还是被挖开了,但这个恨一直埋在了启明的心里。” “这简直就是畜生的行为,难道当时就没有王法了?”我气愤地一拳砸在饭桌上。 父亲摇了摇头对我说道:“那时候条件落后,到派出所报个案都要骑着自行车跑很远,而且就算是启明报案了,以罗广坤在村里的势力,谁敢给他们做证?” “唉!”我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那后来怎么样了?”我接着又问道。 父亲放下筷子,回答道:“当年鱼塘是建成了,可是启明家哪里有钱去买鱼苗,所以这几亩鱼塘只能在那里闲置。启明的父亲脾气比较倔强,伤病刚一好就到处去告,这一举动引来了罗广坤的不满,结果他就派人点燃了启明家的柴房,想教训一下启明的父亲。可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启明的父母,还有那个弟弟,都被活活地熏死在了屋里,如果当时不是因为启明在外面上学,估计他也难逃一死。虽然最后罗广坤被抓了起来,但是人死不能复生,启明当时除了获得一笔赔偿款外,剩下的就只有那空空的屋檐。也就是因为这件事,启明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父亲一边说一边叹息。 听到这儿,我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我在心里一遍一遍问自己,如果换作是我,我能不能挺过来?我也终于理解为什么明哥对每个人都十分冷淡,因为他的心已经彻底寒透了。 父亲看看我,没有说话,而是一口一口吃着菜。 “别想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千万别在启明面前揭开他这个伤疤就行了。”父亲看看还在发愣的我,抬手夹了一块鸡蛋放在我碗里。 我稳了稳神,想到了一个细节,有些疑惑地问道:“爸,明哥为什么每次见到你都乐呵呵的呢?” “这个说来话长了。”说着父亲放下筷子,把嘴巴里的食物咽下肚,开口道,“也许是启明受到家里那件事的刺激,一心想着长大之后能当个警察,为更多像他们家一样没有地位的穷苦人家伸张正义。可他们那时候当警察可不像你这样,你可以直接凭高考分数上警校,当年要想上警校必须有村里写的推荐信,然后报乡里审批,审批通过了还要报区、市备案。你也知道,启明要想当警察,村里这关就过不了,毕竟因为他家里的原因,已经把村干部得罪了一遍,所以走这条路根本行不通。但是办法不是没有,因为公安局队伍里除了警校毕业生,还有其他的警种,其中法医就是必不可少的一种。在那个时候,只要是法医专业的学生,基本上都可以定向分配到公安局。也是因为这个,启明才选择了上医学院的法医专业。” “启明大学毕业后,果真如他所愿,走进了咱们的公安队伍,当时跟在我后面实习一年。但他当时的身份还不能算是一名真正的警察,因为他还面临着转正,启明也就是在转正的审查中出了问题。” “审查能出什么问题?”我有些好奇地问道。 “当年的审查就跟现在考公务员政审一样,要对家庭情况进行严格的审查,看看直系亲属有没有干过违法犯罪的事情,像启明的情况你觉得村里会让他过吗?”父亲放下筷子,有些气愤地反问道。 “那肯定不会。”我点了点头回答道。 “启明这孩子,我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吃了多少苦,我心里最清楚。他整个大学四年都在工地给人干苦力,这才撑到大学毕业。来我们科室实习,整天没日没夜地看书,有时候在我的办公室一趴就是一夜,他只用了七个月的时间,就把我干了十几年警察积累的刑侦书籍全部看完,我看得出他对警察这份职业的渴望。当启明知道这个报告必须由他所在村的村委会出具时,整个人都陷入了绝望。我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但他就是个闷葫芦,怎么问他都不说因为什么。我看他这么倔,也只能作罢。” “就在距离实习期结束还有四个月的一天晚上,他趁着我们半夜都在熟睡,在我的办公室内给我留了一封信,提起行李就要走。我干了十几年警察,警惕性比一般人要高很多,就在启明关门要离开时,我起床发现了他。看见他要走,我很愤怒,当时他在我的逼问下,才说出了实情。你爸我当年也是个暴脾气,第二天一早,我就穿着警服拎着配枪,带着启明来到了罗山村的村委会。我一打听,这个村支书是罗广坤的亲戚,我怕他使坏,还特意给他们的乡长打了一个电话。我当着村支书和乡长的面说启明是我的干儿子,谁要是不给他写这个审查报告,我第一个不愿意。当时我还把配枪拍在了桌子上。” “爸,你可真牛!”我对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父亲呵呵一笑,接着说道:“当时那个村支书就傻了,乖乖地把报告写给了我们。” “那当时明哥不开心死?”我开心地问道。 父亲听到这儿,收起了笑容,对我说道:“启明当时就对我说了一个字。” 我看到父亲异样的表情,赶忙问道:“什么字?” 父亲激动地回答道:“他喊了我一声爸。” 一瓶酒,我和父亲一直喝到后半夜,我们聊了很多很多,母亲回来时也很识趣地没有打搅我们。深夜,我躺在床上,耳边响起阵阵虫鸣声。父亲和明哥,这两个人,以前在我的心中一直没有一个准确的定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对他们两个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伴着夜幕,脑中回想着父亲所说的每一句话,一颗理解和包容的种子,正在我的心里渐渐生根发芽。 三 蘑菇云 第二天早上八点,云汐市某执法局的办公室内坐着两个身穿行政执法制服的男子,他们一个是执法中队的中队长刘峰,一个是他的手下高亮。 “刘队,今天晚上有没有空?赏个脸,咱去撮一顿。”高亮笑着奉承道。 “到哪里吃?一般的场子我可不去啊。”刘峰叼着烟卷摆着排场回答道。 “请刘队吃饭哪儿会是一般的场子,保证让你满意!我回头把家里的五粮液也带着。”高亮跷着二郎腿笑着说道。 “又从哪里受贿来的五粮液?”刘峰斜着眼睛,往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问道。 “不就是前几天几个烟花爆竹厂的小老板送的嘛,我不敢一个人独享,所以晚上请刘队一起去品尝品尝。”高亮龇着大板牙,眯着眼睛说道。 “得嘞,看你小子这么懂事,我今天晚上就赏你这个脸了。”刘峰掐灭烟卷乐呵呵说道。 丁零零。两人正说着,刘峰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赶忙从口袋中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一串奇怪的号码出现在屏幕上。 “这是谁打的电话,号码我不认识啊。”刘峰皱起了眉头。 “会不会是诈骗电话?”高亮起身歪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哼,诈骗电话敢打在老子的手机上?老子就要看看谁他娘的那么大胆!”刘峰转头看了一眼高亮,然后按了接听键把手机放在耳朵边。本来还气焰嚣张的刘峰,听了不到一分钟,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高亮觉察到了刘峰的变化,等他把手机放进口袋里,赶忙上前问道:“刘队,什么情况?” “是举报电话,对方说芦苇村有人在违规生产烟花爆竹。”刘峰皱着眉头回答道。 “芦苇村?知道是哪家吗?”高亮在一旁问道。 “人家是指名道姓地举报,就是在芦苇塘中间的赵俊新家。”刘峰双手插兜回答道。 “他们家的那个厂,三年前被罚了那么多,听说已经把生产许可证给办下来了啊,怎么还会有人举报?”高亮有些困惑。 “这也是我纳闷儿的地方,按理说不应该啊!”刘峰皱着眉头,想不出个所以然。 “估计是同行干的,也只有同行才是赤裸裸的冤家。”高亮有些气愤。 第30节 “反正闲着也没事,去看看再说。我害怕我们不去,对方捏着不放,万一告到局长那里,人家还以为我们收了他赵俊新的好处呢。”刘峰说完,拿起帽子往头上一卡。 “刘队英明!”高亮弓着腰,竖起大拇指拍起了马屁。 “走吧,别耽误时间了,我可还惦记着你的五粮液呢。”刘峰点燃一支烟卷,拍了拍高亮的肩膀。 几分钟后,两人驾驶一辆白色的面包车朝芦苇村驶去。没过多久,伴着吱呀一声响,车子停在了一个大院门口。大院坐南朝北,院子内有三间厂房和一间平房,院门是一扇朝北的双开红色大铁门。此时铁门虚掩着,并没有上锁。 “你先把车头掉一下,我进去看看就出来。”刘峰叼着烟卷对高亮说道。 “好咧。”高亮爽快地答应。 哗啦!刘峰拉开车门就准备朝院子内走去。 “刘队,烟!”高亮看了一眼院墙外张贴的“严禁烟火”四个大字,担心地对刘峰说道。 刘峰歪头看了一眼墙面,转身对高亮笑着说道:“屌事,咱还能被这几个字唬住?”说完,他哼着小曲,推开铁门,朝院内走去。 “赵俊新,你给我出来。”院子内传出了刘峰的喊叫声。 “赵俊新!”又是一声喊叫。 高亮此时已经把车头掉转完毕,当他正准备下车时,嘭,伴着一声巨响,高亮连人带车被爆炸的冲击波推到了院外的臭水沟里。 “什么情况?”坐在办公室的我也听到了动静,赶忙起身趴在窗口,往外望去。此时窗外远处一团白色的蘑菇云正在缓慢升起。 “瓦斯爆炸了?”叶茜好奇地跑到我身边,把头探出去问道。 “矿区在南边,这是北边,哪儿来的瓦斯?” 正当我们俩在猜测这爆炸声从哪里传来时,明哥已经穿戴好站在我们办公室门前:“前面的芦苇村发生爆炸案,拿起东西赶紧走。” “什么?爆炸案?”我瞪着眼睛看着准备转身离去的明哥。 “难道是恐怖袭击?”叶茜很无脑地对我说道。 “袭击个屁啊,抓紧时间,到现场看看再说。”我对她翻了翻白眼说道。 现场距离我们技术室直线不到一千米,当我们赶到时,徐大队长他们还在路上,现场暂时由当地派出所派人保护。 爆炸现场的地理位置很特殊,这是一个建在水塘环绕之中的烟花爆竹厂,爆竹厂周围是一圈宽七八米的水沟,水沟有点儿护城河的意思。这一大片地方,只有爆竹厂一个院落,因此爆炸并没有给村子里其他的住户造成什么损失。 “赵所长,什么情况?”明哥一下车,就对着站在现场外围紧张指挥的男子问道。 “冷主任,你来了?”赵所长客气地伸出右手跟明哥握了握。 “现场伤亡重不重?”明哥担心地问道。 “一死一伤,我们也没往现场进,其他的还不清楚。”赵所长回答道。 “死伤的是什么人?”明哥扭头看了一眼半截车身没入水中的白色面包车问道。 “死的那个是咱们执法局的一个中队长,叫刘峰,伤的那个是他的手下高亮,不过高亮因为坐在车里,只受了一点儿皮外伤。根据高亮的介绍,他们早上接到举报,说有人在这里私自赶制违规的烟花爆竹,于是他们两个就赶了过来。刘峰先下的车,他在院子外面给车掉头,车头刚掉好,里面就发生了爆炸。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赵所长介绍道。 “这个烟花爆竹厂的老板联系到了没有?”明哥接着问道。 “联系到了,被我们带到了派出所里。”赵所长回答道。 “那行,你们把他看好,我们先勘查一下现场,分析一下这起爆炸是人为的,还是一场意外。”明哥说完便戴上手套朝中心现场走去。 由于爆炸的冲击力,整个现场已经面目全非,厂子外本来砌好的院墙此时已经完全倒在了地上,在保护圈外,爆炸现场内的情况一览无余。 这家烟花厂占地超过了四亩,构造很简单,正南边为三间连在一起的铁皮厂房,进门右手边是一间30平方米左右的平房。从现场被破坏的程度来看,爆炸就是在这间平房里发生的。院子东边的地面上,一个身穿灰绿色制服的男子被一堆砖头埋在其中,早就没了生气。 “目前这个案件最重要的就是判断是人为还是意外,所以国贤,这次你要辛苦一点儿了!”明哥转头对着老贤说道。 查看原图 老贤推了推眼镜,环视一周,认真地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爆炸案件的勘验,不像其他案件那样简单,首先要确定炸点的位置。所谓炸点,就是爆炸物品在爆炸前所放置的位置。找到炸点以后,便要以炸点为中心进行大批量的取样,通过分析炸点周围的化学粉末,便能得知爆炸品的成分。 其次,就是要确定爆炸装置是自然引爆,还是由人为的装置控制,这直接决定了案件的性质。 最后,需要在现场找寻引燃物,比如烟头、电子打火器等物品。 这以上的三点都需要老贤通过提取和化验去完成。 听到明哥的指令,老贤在一旁紧张地准备着提取设备,趁着这个工夫,我们四个人围在了尸体旁边。 “小龙、叶茜,戴上手套,把尸体身上的砖头移开,焦磊你拍照。”明哥对我们几个吩咐道。 “好。”我几人听令点了点头。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当最后一块砖头从尸体上拿开时,死者的整个面目显露了出来,比我想象的好得多,尸体除了头部有些明显的凹陷以外,其他地方还算完整。 明哥简单地看了一下尸体说道:“死亡原因应该是头部受到墙面砖头的撞击而死。通俗点儿说,死者应该是被对面飞来的砖头砸死的。” “我还以为他是被炸药给炸死的呢。”叶茜略微担心地说道。 叶茜的想法跟我一开始认为的一样,如果这个刘峰果真是被炸药炸死的,那尸体可不会像现在这样完好。以前我在上大学时,就在书本上见过爆炸案件现场尸体的惨状,可以说整个案发现场到处都是血肉模糊的尸块和人体组织。遇到这样的情况,还需要勘验人员把碎肉全部捡拾在一起,然后再拼接起来。不过目前来看,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好在爆炸给刘峰留了一个全尸。 正当我开小差的时候,明哥已经大致看了一下尸表,然后拍了拍手对我们说道: “这个案件必须等国贤那边处理好,才能有一个分析判断,尸体现在没有什么看头,先把它装进尸袋再说。” 四 谎言背后 我听后点了点头,从箱子里拿出白色的石灰粉,沿着尸体四周标记出尸体的位置后,跟明哥一起将尸体抬出了现场。老贤用了六个小时的时间才把现场所有物证提取完毕。 “国贤、焦磊,你俩先回单位把检验结果给做出来。” “好的。” “叶茜、小龙,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到医院问问报案人高亮的情况。” “明白!” 就这样,我们兵分两路开始了紧张的调查工作。从派出所反馈的情况来看,爆炸发生时,这个爆竹厂空无一人,所以要想确定此次爆炸的性质,外围的调查工作尤为重要。 云汐市第一人民医院病房内,高亮右手缠着绷带坐在床边,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大夫此时正在给他换药。 “高亮,没事吧?”明哥一进门就开口问道。 高亮闻声抬头看了一眼穿着制服的我们,龇牙咧嘴地回答道:“还好命大,否则根本活不过今天。” 换药的大夫看见我们几个,很识趣地端着托盘走出了病房。 “我们是云汐市公安局的民警,有几个问题想问你。”明哥拿出了警官证客气地说道。 “没事,问吧,咱们都是执法人员,有什么我肯定说。”高亮拿了一个枕头放在自己身后,往枕头上一靠,对我们说道。 “你觉得这次爆炸是人为还是意外?”明哥很刁钻地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这个……”高亮被明哥猛地这么一问,有些犹豫。 这正好中了明哥的圈套。估计高亮正想着怎么把这件事的经过从头叙述一遍,可谁知道明哥就是不按常理出牌,直接问他对这个案件的看法。如果高亮面对这个问题回答得很爽快,说明这里面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如果回答得支支吾吾,这里面就有猫腻。现在哪个执法单位里面没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比如说收受金钱、以权谋私等情况,如果死者刘峰跟这个烟花厂的老板赵俊新有这方面的恩怨,那赵俊新设计将其炸死也说得通,这就是明哥问话的主要目的。 “怎么,有什么事不好说?”明哥眉毛一挑问道。 “不是不好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高亮为难道。 “你要知道,被炸死的是一名执法局的执法者,这件事可大可小,我希望你别把这事揽到自己身上,你应该尽力配合我们公安机关把这件事查清楚。你想想看,今天只有你跟刘峰在一起,现在刘峰死了,我们公安局如果查不到任何头绪,你觉得刘峰的家里人能放过你?”明哥在一旁仔细帮高亮分析着目前的形势。 高亮一边听一边滴溜溜地转着眼珠,接着他抬头看了一眼表情严肃的明哥,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早上,刘队接到一个电话,举报赵俊新在厂中私自制作烟花爆竹。他们家三年前已经被查过一次。” “被查过一次?”明哥打断了高亮,问道。 “对,那次的动静很大,我们在他家搜出了价值一百多万的烟花,后来还给他开了一张20万元的罚款单。”高亮仔细回忆起来。 “那次赵俊新被查,跟刘峰有没有关系?”明哥问道。 “应该没有,因为那次是我们王局长亲自带队查的。”高亮摇了摇头回答道。 “嗯,那你接着说吧。”明哥跷起了二郎腿问道。 “我们一听是举报的,反正也没什么事,就开车去了。当车行驶到院子门口时,刘队让我掉车头,他自己先走进了院子,我听见刘队在院子里喊了两声,正想下车,结果院子里就发生了爆炸。”高亮眼神闪烁不定地回答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没说?”明哥看着他的眼睛,直击要害。 “咳咳咳。”高亮听后假装咳嗽,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是不是有什么没说?”明哥阴着脸,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高亮听后,弓着腰,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回答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隐瞒的。刘队走进院子的时候,手里的烟卷还没有熄灭。” “什么?他叼着烟卷进去的?这跟叼着烟进加油站有什么区别?”我十分惊讶,作为执法者,为什么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我当时提醒过他,可他就是不听,所以我感觉,这次爆炸是不是跟他抽的那根烟卷有关。”高亮垂头丧气地回答道。 有些人可能不明白高亮为什么会是这种表情,作为执法者,违规操作的后果是很严重的。假如刘峰没有叼着烟卷,而是正正规规地履行职责去查烟花厂,这时候发生爆炸,那刘峰不但不会被追究责任,可能还会被追奖立功。但是如果刘峰是违规操作,最后查明这起爆炸跟他的那根烟有关,虽然他已经死了,但也可能面临着赔偿烟花厂损失的后果。 这两者的差距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难怪高亮有些不好开口。 “除此之外还有没有?”明哥严肃地问道。 高亮听后,举起左手对着我们发誓道:“警官,我敢保证,我知道的都说了!” 明哥没有继续问下去,简单把问话材料结束后,我们三人便驱车赶往辖区的派出所。爆竹厂的老板赵俊新此时还被扣在派出所内。 推开派出所的值班室房门,一个40多岁的男子正端坐在值班室的椅子上,他上身穿着一件淡蓝色外套,下身穿一条深色运动裤,脚穿一双白色的运动鞋,蓬头垢面,显得十分狼狈。 “你就是烟花厂的老板赵俊新?”明哥走到他面前问道。 “对。”男子十分谨慎地看了看我们,点了点头。 “你这厂老板今天到哪里去了?怎么弄成这样?”明哥捏着下巴,上下打量道。 “哟,就他还老板呢?刚到派出所,浑身上下都是松树叶子,弄得一地都是,你一个老板想吃松子至于自己去打吗?”一个声音从我们背后传来。我转身一看,说话的是个40多岁的中年妇女,妇女一边卖力地用拖把拖着地,一边搭腔。从她的穿衣打扮不难分辨出,她应该是在派出所负责打扫卫生的大姐。 明哥最不习惯他问话的时候有人插嘴,听到妇女肆无忌惮的说话声,他本能地皱了皱眉头,然后向值班室的民警问道:“你们的询问室在哪里?” “冷主任,在二楼,我带你去。”小伙子很热情地在前面给我们带路。 由于现在还不能确定案件的性质,所以暂时还不好分辨眼前这个赵俊新是不是嫌疑人,因此只能先带到询问室内和和气气地问一些情况。 “赵俊新,你今天早上干吗去了?”明哥一边用烟屁股敲着桌面,一边问道。 “也没干啥,就出去溜达溜达。”赵俊新往椅子上一靠平静地回答。 “你厂有没有正规的手续?”明哥开口问道。 “有,不过现在我不准备干了。”赵俊新说着悠闲地从口袋中拿出一张折叠好的a4纸,起身递到明哥面前。 第31节 明哥接过后快速打开,这是一份印有“烟花爆竹安全生产许可证”的纸张,在“主要负责人”的位置标注的正是赵俊新的大名。明哥看后把许可证重新折叠好,放在了桌子上,问道: “你为什么不准备干了?” 赵俊新垂头丧气地回答: “三年前被查过一次,把我的老本都赔完了,还欠了一屁股的账,这两年刚好把账给还完,所以我就不想干了,干这行,风险太大。” “你不准备干了为什么还要在厂里堆放炸药?”明哥表情严肃地敲了敲桌面。 “那都是以前剩下来的,我堆在了西边的屋子里,不承想它会爆炸啊。”赵俊新一脸委屈地说道。 “是什么类型的炸药?”明哥接着问道。 “就是最普通的黑火药。”赵俊新搓着手回答道。 “大概有多少?”明哥抽了一口烟卷问道。 “应该只有几十斤吧,具体的数量我也不清楚。”赵俊新皱着眉头仔细回忆道。 “这些火药你平时都是怎么保存的?”明哥问道。 “我都是放在专门的玻璃罐内,在里面加上干燥剂,然后密封储存的。”赵俊新的回答跟安全手册上的操作流程如出一辙。 “那为什么会爆炸?”明哥阴着脸问道。 “这个我真不知道,我已经放了好多年都没事,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爆炸。”赵俊新说完双手一摊。 “说说你的烟花厂的现状。”明哥转移了话题。 “还什么现状啊,一个月前我就把工人全部打发回家了,厂子里现在就我一个人,我准备把剩下的尾款结掉,出去打工去了。”赵俊新有些落寞地回答。 “看你的年纪,你应该成家了吧?你家人呢?”明哥停下了笔问道。 “三年前离了!”赵俊新叹了一口气。 “跟你那次厂子被查有关?”明哥嘴角一扬。 “对,被查后,我欠了这么多的钱,整天被高利贷追债,谁还愿意跟着我过?”赵俊新自嘲道。 明哥看着赵俊新的表情,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于是他停下了笔,并没有追问。 “行,那今天我们就问到这儿,有什么情况我们再联系你。”明哥起身说道。 “好,没问题。”赵俊新很爽快地回答。 询问室里一共四个人,明哥最先离开,接着是叶茜,然后是赵俊新,我因为要整理明哥的记录材料,所以最后一个走出的询问室。当我跨出询问室的门时,一抬头刚好看见赵俊新脸上挂着十分诡异的笑容看着明哥和叶茜离去的背影。 我站在原地,眯着眼睛盯着赵俊新,他这时才注意到我,瞬间收起了笑容,低头朝楼梯口走去。 “这个赵俊新一定有事隐瞒!”我不可能看错,刚才的那一笑,就是一副阴谋得逞的窃喜。 五 绝非意外 收集完两个最重要的案件关系人的材料,我们三人直接回到了技术室。胖磊和老贤还在忙活,我跟明哥则一头钻进了解剖室,叶茜负责联系刑警队开展调查走访。 当一切忙完时,室外的天空中已经挂满了点点繁星。 我们五个人把各自的材料全部整理齐全,来到了会议室。 “国贤,这个案件你先说吧。”明哥翻开了笔记本说道。 老贤点燃了一支烟卷说道:“仅从检验来说,我现在都还不清楚这起爆炸是不是案件。” “哦?你说说看。”明哥有些诧异地问道。 老贤点了点头回答道:“现场提取的检材很多,我只拣一些重要的检材进行了化验。通过对现场炸点尘土化学成分的分析,爆炸物应该就是黑火药。一般制作烟花爆竹用的都是黑火药,从这点来看,并没有什么问题。” “嗯,这点跟赵俊新的说法一致。这也就排除了有人故意使用其他炸药的可能。”明哥听后也点了点头。 老贤放下第一份报告,拿起第二份接着说道: “还好这间平房跟厂房以及周围的建筑物距离都很远,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国贤老师,这话怎么说?”叶茜好奇地歪着头问道。 老贤回答道:“我根据中心位置炸坑的深度,以及房屋损毁的情况,计算出了黑火药的用量,应该在20斤以上。这个量,能把一栋四层小楼夷为平地!爆炸的冲击波带出的砖头,足够将周围经过的人全部崩死。你想想如果是在闹市区,这得死多少人?还好那个叫高亮的躲在车里,否则绝对也活不了。” 听到这个结果,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现场有没有起爆装置?”明哥好像不为所动,抽了一口烟问道。 老贤听后,摇头道:“我在现场并没有发现任何起爆装置以及助燃物,也就是说黑火药很有可能不是人为引爆的。” “你在现场有没有发现烟头?”明哥想到了一个细节,问道。 “有,不过不是在炸点位置提取的,而是在尸体南侧的砖头下提到的,通过烟头上的dna分析,这个烟头应该是死者刘峰抽的。但是这根烟头应该在爆炸前就被踩灭了,它应该不是点燃黑火药的引燃物。”老贤解释道。 “你是怎么判断它是在爆炸之前就被踩灭的?”明哥眯着眼睛问道。 “我在死者的右脚鞋底上提取到了烟灰的成分,而且烟头被发现时处于扁平状,结合这两点,我的判断应该不会有错。”老贤认真回答道。 “烟头距离炸点有多远?”明哥急切地问道。 “烟头距离炸点有四米,距离平房的墙根有两米的距离。”老贤翻开笔记本看了一眼数据回答道。 “按照你这么说,死者应该是在进入院子后,站在平房外两米的距离踩灭了烟卷,就在这时候平房发生了爆炸,接着刘峰便被爆炸冲击波带来的砖头击中了头部。” “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老贤点头说道。 “你在现场还提取到了什么?”明哥接着又问道。 “根据我的分析,剩下的都是一些跟侦查破案关系不大的东西,有一部被炸烂的手机,一些塑料盆的残片,还有一些玻璃碎片等,我觉得这些没有检验的必要,所以还堆在实验室内。”老贤回答道。 “手机?什么手机?”明哥皱着眉头问道。 “是一部比较廉价的诺基亚直板手机。令我惊讶的是,这部手机只是屏幕和外壳被炸碎了,里面的主板还好好的,手机上还插有一张电话卡。”老贤回答道。 “这部手机会不会是起爆装置?”明哥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我起先也这样认为过,但是我否定了这个观点,因为点燃黑火药需要明火,我在手机的主板上没有发现短路的痕迹,也没有发现它外连什么设备,所以它不可能是起爆装置。”老贤一口否定了明哥的想法。 “叶茜,你们刑警队调查到了什么情况?”明哥没有浪费一秒钟的时间,接着问道。 叶茜翻开笔记本回答:“我们刑警队这边主要是围绕赵俊新展开调查,通过调查发现,赵俊新有一个上初中的儿子,名叫赵子昂,他前妻叫张玲。三年前,因为赵俊新的烟花厂违法私自生产烟花爆竹而被查封,他欠下了将近两百万的高利贷无法偿还,整天被人追债,张玲后来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日子,就一纸诉状跟赵俊新离了婚,赵子昂也被判给了张玲。” “那他离婚后只身一人,还不被债主给剐了啊?”我对叶茜调侃道。 叶茜合上笔记本,摇了摇头说道:“别看这个赵俊新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其实也是一个玩命的主儿。我亲耳听线人说,赵俊新在离婚之后只身去找债主,他当时就放下话,自己烂命一条,要杀要剐随便;要么就让他继续经营烟花爆竹厂,赚钱慢慢还。谁都没想到离了婚他那么够种,结果债主还是妥协了,让他继续经营爆竹厂,而且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些债主还找关系给他办了一个烟花爆竹生产许可证。他的烟花厂这两年经营得还算不错,基本上快把欠的钱都还上了。” “敢情这个赵俊新还是一个狠角色!”我听完后感叹道。 “还好今天冷主任问话时我在场,其实赵俊新对我们撒了一个谎。”叶茜接着说道。 “他说什么谎了?”听到叶茜这么说,我突然想到了赵俊新在临走时的那个笑脸,赶忙问道。 “他的那个烟花厂早已经抵押给债主了,不是他不想再经营下去,而是人家债主不带他玩了,赵俊新现在就是两手空空、一身轻松的人。”叶茜回答道。 明哥听到这儿一言不发,只是一口接着一口抽烟。我们四个人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全部把目光集中在了他身上。 明哥抬头环视一周,接着把手中的烟卷使劲按在了烟灰缸内,皱着眉头开口说道:“我的师傅曾经告诉过我,并不是每一个案件都能提取到足够定案的证据,但是每个案件一定要做到排除合理怀疑。” 听到明哥说“师傅”两个字,我心里一暖。 “冷主任,你的意思是……?”叶茜歪着头问道。 明哥表情严肃地说道:“虽然我们到目前为止从证据上无法确定这到底是爆炸案,还是意外事件,但是在我心里已经把它当成一个标标准准的案件去对待。” “案件?”我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在我心里,这个爆炸很有可能是意外导致的:第一,烟花厂的老板不在场;第二,现场没有引燃物;第三,现场没有起爆装置;第四,爆炸物就是用于生产烟花爆竹的黑火药。这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绝对说得通,我就搞不明白怎么是案件了? 正当我面露疑问之色时,明哥再次开了口:“我之所以说它是案件,是因为我刚才仔细回忆了一下整个案件的发生过程,我觉得这里面有很多巧合的疑点。这些疑点我排除不掉。” “第一,赵俊新手里有许可证,而且根据调查,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生产过烟花爆竹,在勘查现场时,我们也没有在厂房里发现他存放此类物品。那为什么还会有人举报他?这个举报人的动机是什么?” “第二,针对私自生产烟花爆竹的举报电话,每个烟花爆竹销售店中都有张贴,这个举报人为什么会直接把电话打到死者刘峰的手机上?而刘峰在接到电话后刚一赶到现场,就发生了爆炸,这真的是意外吗?” “第三,我在询问赵俊新时,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而且对答如流。这一点十分反常,自己的厂房发生爆炸,而且还炸死了一个执法者,他不应该表现得如此冷静。” “第四,当我问到赵俊新的厂手续是否合法时,他竟然直接掏出了许可证的原件,正常情况这种许可证应该是裱在玻璃相框内,悬挂在墙面上才对,他为什么会随身装在身上?” “第五,从叶茜的调查中不难看出,赵俊新并非我们表面上看到的那样,他敢借高利贷去私自生产烟花爆竹,不能不说这个人很有野心。因为这件事自己的老婆孩子都离自己而去,按照他这种人的性格,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明哥,你是说这个赵俊新有问题?”我瞪着眼睛问道。 六 知心爱人 明哥点上一支烟卷开口回答道:“我有一种预感,这个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你们想想会不会是这样一种情况:那个举报电话是赵俊新自己打的,他引刘峰上钩,接着用某种我们不知道的办法引爆了炸药,将刘峰炸死。他心里明白发生这种事,警察一定会找到他,所以他在身上装了一个许可证的原件,目的就是想向我们证明他的这个厂是有合法手续的。因为我们都知道,如果这个厂没有合法手续,那绝对可以追究赵俊新的刑事责任,但是他有了这个合法的说辞,就可以把风险降至最低。通过调查我们得知,他的这个厂子已经不再经营,当时他又不在现场,而死者还是未经允许擅自进入厂内,随后发生意外,他存放的炸药爆炸的原因我们暂时还没有弄清楚,按照目前的情况,就算是勉强追刑,那跟杀人的后果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你说的绝对有可能。”我听后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明哥接着快速翻开笔记本: “目前咱们有几件事要做:第一,查清楚是谁打的举报电话,以及案发前后赵俊新拨打过哪些号码,看看他有没有指使某人参与到这件事情当中。” “第二,查清楚赵俊新跟死者刘峰之间有没有什么恩怨,如果有,说明他有足够的犯罪动机。” “第三,查清楚三年前是谁带队查的赵俊新的厂子,这件事跟刘峰有没有关系。” “第四,赵俊新的妻儿也要调查,他们是最了解赵俊新的人,看看从他们身上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明哥说到这儿,抬起头把目光落在了叶茜身上: “叶茜,前三件事,交给你们刑警队去办;赵俊新的妻儿就交给我跟小龙;国贤你和焦磊明天把剩下没有检验的检材接着做,看看有没有什么意想不到的结果。” 明哥一口气把所有的事情全部分配完毕。我们几个人纷纷领命离开了会议室。 第二天一早,我跟明哥在派出所社区民警的帮助下,找到了赵俊新前妻张玲的新住所——山水龙城小区,这个小区在我们市也算是比较高档的小区,房价远远高于全市的平均水平。而且这里的房子都是大户型,随随便便一间房子卖个百万以上不是问题,因此这里也是我们云汐市有名的富人区。 “明哥,会不会搞错了?根据叶茜的调查,张玲在跟赵俊新离婚的时候,除了她的儿子可是啥都没带,这才几年的时间,她怎么可能在这里买房子?”我站在小区门口,看着小区内景色秀丽的绿化区问道。 “看来有情况。”明哥嘴角一扬说道。 十几分钟后,我们找到了张玲的住所,24栋b座1204室。 咚咚咚,明哥站在门外敲响了房门。 “谁呀?”一个苍老的男性嗓音从屋内传来。 “你好,我们是公安局的,想来打听点儿情况。”我张口对着房门说道。 “公安局的?”男子的声音将信将疑,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悠悠把房门打开一条缝隙。 随着房门缓缓打开,一个60多岁的男子出现在我们面前,男子身穿一套浅色睡衣,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苍白的脸庞,佝偻的腰身,浑身上下给人一种病态的感觉。 第32节 “请问张玲在家吗?”我客气地站在门前问道。 “请问警察同志,你们找她有什么事?”男子十分担心地询问道。 “你是张玲什么人?”我看男子丝毫没有请我们进去的意思,有些不悦地问道。 “我是张玲的爱人。”男子挺直腰板回答道。 听到这个答案,我整个人都惊呆了,这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人了,还爱人? “谁呀?”屋里又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小玲啊,是公安局的,说是来找你的。”男子右手握着屋内门把手,整个身子把本来就不大的门缝挡得严严实实,扭头对着屋内喊道。 “公安局的?”女子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也就是十来秒的工夫,女子站在了男子旁边,探出头来。 从外表看,女的长得还算清秀,将近一米七的身高,凹凸有致的身材,虽然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这个女的有35岁,但从她的外表和气质看,绝对跟这个数字不相符,依照我看,她最多30岁。而这个人正是我们要找的张玲,赵俊新的前妻。 张玲此刻穿着一套和男子款式一样的睡衣,单从这一点来看,这个老态龙钟的男子说的情况可能是真的。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张玲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们这次来想找你问问赵俊新的事。”明哥说出了缘由。 “他怎么了?”张玲有些慌乱,表情也异常紧张。可就在她说出这句话的几秒钟后,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立马换了一副神情,拉着脸对我们冷冷地说道:“赵俊新已经跟我离婚几年了,这几年我们从来没有联系过,他的事情我不清楚。” 站在她旁边的男子这时也来了劲头,扯着嗓子对我们喊道:“就是,张玲现在是我老婆!” 明哥没有理会男子在旁边的叫嚣,而是很淡定地从口袋中拿出一张公安局的询问证,举到张玲和男子面前开口道:“张玲女士,我希望你配合我们公安机关的工作,我们这次来是有手续的,如果不是至关重要的问题,我们也不会特意跑过来打搅你,所以还请你理解。” 明哥刚说完,站在张玲旁边的男子一把将询问证抢在了手里,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仔细阅读起来:“云汐市公安局询问证。因办理案件需要,现请张玲女士到公安机关协助调查,请予配合。” “怎么?有问题吗?”我指了指询问证上的公章问道。 男子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张玲,开口道:“不行你去一趟?” “那好吧,你们在门外等一会儿,我去换件衣服。”张玲朝门外看了一眼,对我们说道。 半个小时后,张玲换了一件看起来十分高档的皮裙,穿了一条性感的黑丝袜,脚踏一双细长的高跟鞋,左肩膀上挎着一个lv包,手里拎着一件外套,重新走到我们面前。 “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男子站在张玲身边,右手十分不老实地在她的身上来回抚摸。 “你在家吧,外面风大,在家记得吃药。”张玲稍微一侧身,将男子的手很自然地甩开。 “好的,宝贝。”男子说完还给张玲来了一个飞吻。 “这个骚老头儿!”我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 我们三人刚走到楼下,张玲抬头看了一眼自家的窗户,然后慌忙向我们问道:“赵俊新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 “你很担心他?”明哥眼睛一斜,看着张玲问道。 “警官,拜托你告诉我行不行?他是不是被那些债主给害了?”张玲双手合十,站在我们身边有些哀求地问道。 “你这样,不怕你现在的老公看见?”明哥抬头看了一眼楼上。 被明哥这么一说,张玲变得老实了起来。 “走吧,上我们的车,咱们回单位说!”明哥说着拉开了车门。 “你跟你现在的丈夫领证了吗?”明哥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看着后视镜里张玲的面孔问道。 “领了。”张玲有些伤感地回答道。 “什么时候领的?”明哥又问道。 “就是上个月刚领。”张玲坐在车上,双手抠着指甲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明哥看了一眼张玲,没有再追问下去。随着几声汽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声响,车子稳稳地停在了技术室院内。 “下车吧,到办公室说。”明哥松掉安全带,对张玲说道。 张玲木讷地点了点头,跟在我们后面。 明哥把车钥匙往桌子上一扔,点燃了一支烟卷,坐在椅子上,看着有些沉默的张玲,开口说道:“说说你现在的老公。” “嗯?”听到这儿,张玲猛地一抬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显然,她没有想到明哥第一句会问这个。 “你们不是要问赵俊新的事吗?”张玲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就是了。”明哥吧嗒着烟嘴说道。 张玲极不情愿似的回答道:“他叫柏胜国,65岁,以前是咱们市柏市集团的老总。” “柏胜国有没有子女?”明哥眯着眼睛问道。 “有,都在国外。”张玲点头说道。 “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明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问道。 “朋友介绍的。”张玲好像不想提这些事似的,很简短地回答道。 “柏胜国的前妻呢?”明哥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去世了。”张玲回答到这儿已经有些不耐烦。 明哥看到张玲的表情,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然后说出了他第一个“炸弹”性的问题:“你爱柏胜国吗?” 七 爱的背叛 “够了!”张玲此时丝毫没有在意自己手中的包有多名贵,愤怒的她一把将包使劲摔在了地上,对着我们咆哮道,“你们公安局是不是就喜欢打听别人的隐私?我爱不爱,关你们什么事?” 明哥叼着烟卷,嘴角一扬,没有说话,而是起身走到饮水机旁边,接了一杯热水。 “要茶叶吗?”明哥转身打量着呼呼喘气的张玲问道。 张玲死死盯着明哥没有说话,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明哥没有理会她,走到铁皮柜前面,打开了一罐罐身印着“大红袍”字样的茶叶,从里面抓了一撮,放在了水杯里。 “天气寒,喝点儿茶暖暖。上好的大红袍,你喝了就知道。”明哥把水杯递到张玲面前。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张玲再怎么撒泼,看到明哥对她如此客气,也不敢再说什么。她盯着明哥举在半空中的水杯有一分钟的时间,经过思想上的挣扎,终于还是双手接了过去。 明哥此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张玲,开口说道: “通过你的表现,我能看出来,你到现在都很爱赵俊新,而你跟柏胜国在一起只不过是图他的钱。我是学医的,我能看出柏胜国有很严重的疾病缠身,你跟他结婚的目的只不过是想从他那里分一杯羹。” “你如果为自己,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因为我相信就凭你的条件,想找一个对你好的男人一点儿也不难,但是你为什么还这样忍辱负重呢?因为在你心里还有一个人放不下,这个人就是赵俊新,你真正的目的就是等柏胜国一命呜呼,然后拿着他的钱去填补赵俊新的窟窿!” 啪!张玲手中的茶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用十分惊恐的表情看着明哥。 “怎么,被我说中了?”明哥重新点燃一支烟卷,站在张玲面前,等着她的回答。 张玲此时浑身颤抖,不知如何回答。正当明哥将要转身回到座位上时,张玲突然跪倒在地上,一把抱住明哥的双腿,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明哥说道:“警官,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千万别让柏胜国知道,我只要再等一年就行了,就一年!” “小龙,把她扶起来!”明哥对我伸了伸脖子。 我点了点头,走到张玲面前,双手拽住她的右臂,一用力,将她重新扶回到座位上。 “这个我可以替你保密,只要你没触犯法律,我们不会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但是,我现在需要知道你跟赵俊新离婚的真正原因。”明哥表情严肃地对瘫软在座椅上的张玲说道。 张玲双眼紧闭,无力地回答道:“是他要离的,当时我们只是做戏给他的那些债主看。” “我需要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明哥双手插兜,对张玲大声说道。 张玲坐在椅子上,用手拢了一下额前散乱的头发,低着头沉默良久,然后开口小声说道: “我跟俊新以前经营批发生意,生意做得还不错,一年有个十来万的收入。我们经营的店铺里也出售烟花爆竹,这时间长了,我们就知道这里面的暴利了。尤其是咱们云汐市,因为习俗比较多,所以烟花爆竹经常是供不应求,于是俊新就跟经常给我们送烟花的小老板合计,搞一个厂自己生产。我们拿钱,他出技术和人,就这样,一个小型的加工作坊就在我们租的一个出租屋建成了。因为我们干批发生意,有稳定的销售渠道,别看这个小作坊就几间小屋子,七八个工人,经营了一年,刨去成本,比我们辛苦做批发生意挣得还多。” “看到这么有赚头,俊新就坐不住了,想干大一点儿。接着我们的作坊从一个发展到了三个。可就是这样,货依旧是供不应求。我们当时尝到了甜头,准备大干一番,便把房子抵押了出去,又托熟人借的高利贷,一共凑了三百万,在芦苇村购置了四亩地建起了烟花厂。” “你们建的这个烟花厂有合法的手续吗?”明哥打断道。 “当烟花厂还没建起来的时候,我们就想托熟人去办生产许可证,可一直没有办下来。就当我们犹豫该不该生产时,托的那个熟人告诉我们,可以先生产,许可证办下来比较慢,他说执法局那边已经打点好,不会有人来查。” “俊新手里当时拿了一大堆订单,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我们也就没有了顾虑,在没有许可证的情况下就开始生产了。”张玲低着头说道。 “你们托的那个熟人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明哥赶忙问道。 “具体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我很少过问生意上的事,基本上都是俊新一个人在弄,我只知道他姓刘,是经常给我们送烟花的那个小老板介绍认识的。”张玲回答道。 “是不是叫刘峰?”我一听到对方姓刘,赶忙问道。 “不是!”张玲很肯定地摇头回答道。 “那这个姓刘的是不是执法局的人?”我又旁敲侧击地问道。 “不是,他也就认识执法局的人,他本人就是一个无业游民。”张玲摇了摇头回答。 “这个姓刘的找的是执法局里哪个人打点的关系?”明哥接过了我的问题,开口问道。 “这个我也不清楚,只是听他常说执法局的哪个队长是他的亲戚,具体他找的谁,我们也不清楚。”张玲拢了拢头发回答。 亲戚?此人姓刘,在执法局有亲戚,那这个亲戚会不会是刘峰?我在心里仔细地考虑着这里面的关系。 而明哥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接着问道:“接下来的事呢?” 张玲双手紧握,有些不想去回忆,但最终还是开了口:“我们当时找了几个工人连天加夜地生产,眼看就要交货时,执法局的王局长带人把我们的厂子给查了,所有的成品和半成品的烟花全部被扣押,还给我们开了一张20万的罚款单,厂子也给封了。俊新还被公安局拘留了15天。” “当时我跟俊新觉得天都要塌了下来。他刚从拘留所出来,就是一拨又一拨的债主上门要债。俊新实在没办法,就把厂子抵押给了债主,可高利贷你也知道,利滚利,我们根本还不上。那时候我们真的是走投无路。” 张玲说到这儿,眼泪顺着眼角不住地往下流。 我从桌子上抽出一张面巾纸递到她手中,她简单地擦拭了一下泪水哽咽道:“这些高利贷的债主以为我们不想还钱,就把我儿子给绑了,硬要逼着我们拿钱。当时我们真的是身无分文,该借的都借了,该卖的都卖了。俊新实在没有办法,就跪在那些债主面前,跪了一天一夜,他们才把我儿子给放了。” 明哥此时起身,又给张玲倒了一杯茶水放在她手中,接着他回到座位上没有说话,静静等着张玲再次开口。 啪、啪,张玲的泪水滴落在水杯之中,溅起一圈圈涟漪。过了大概一支烟的工夫,张玲用纸巾擦拭了一下眼角,红着眼睛接着说道:“回到家里,俊新就逼着要跟我离婚,因为只有这样债主们才不会找我们娘俩的事。俊新很疼我们娘俩,以前干批发生意,不管多苦多累,他从来不会让我和儿子出头露面,经常是他一个人弓着腰忙到半夜。这些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当他跟我提出离婚时,我立马就明白,他想一个人把这个事扛下来,我是一万个不愿意,但是俊新告诉我,我们离婚不离人,他的心里永远都藏着我们母子俩,等他挺过这段日子,我们就复婚。我看实在劝不动他,就同意了。也就是儿子被放回来的第二天,我谎称受不了这样的日子,跟赵俊新办了离婚手续。” “这边手续刚办完,俊新就一个人约了那些债主谈,因为他手里有供货渠道,厂子里有现成的设备,只要找点儿人就能干,最终他还是说服了那些债主同意他继续经营烟花厂,赚了钱再慢慢还,他们还找人把许可证给办了下来。” “我当时知道这个消息,以为没事了,就想着跟俊新复婚,可俊新告诉我,如果我们两个急着复婚,这些债主肯定认为我们两个合伙骗了他们,我们两个的命是小事,儿子的命是大事,所以他拒绝了我,让我再等一等。” “我跟俊新离婚的时候,他在外面加利息一共欠了将近两百万高利贷,利滚利,一个月的利息就是十万,我不能昧着良心让他一个人去扛这个事,所以我就想方设法去赚钱。” “我们当年在经营批发生意时,也认识了不少阔太太,有一次跟她们吃饭时,我结识了柏胜国,当他得知我是单独一人时,就对我产生了非分之想。我通过多方面打听才知道,这个柏胜国十分有钱,而且特别喜欢少妇,他还专门托一个熟人来打听我,想把我给娶了。” “我肯定是不愿意,因为我的心除了俊新放不下任何人。但是我的朋友劝我,这个柏胜国一身病,就是一个将要入土的人,如果跟他结婚,等他一死,他的钱就全部是我的了。我很需要钱,这也是我的软肋,我实在抵御不了这种诱惑,后来在朋友的怂恿下,我就同意了。” “你当时有没有想过赵俊新是什么感受?”明哥皱着眉头问道。 张玲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回答道: “我知道我做出这个选择,俊新一定不会原谅我,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累死,我爱他,我必须这样做。” 第33节 八 调查无死角 “你是怎么跟赵俊新坦白这件事的?实话实说?”明哥点燃了一支烟卷问道。 张玲微闭双眼停顿了一会儿,回答:“我知道俊新的脾气,如果我实话实说,他肯定不会同意,以他的性格,就算是他累死,也不会让我干这卖身子的事情。所以我就编了一个理由,我告诉他我和儿子需要生活,需要钱,他给不了,我们母子俩不想受苦。” “赵俊新听你这么说,是什么反应?”明哥吐出一口烟雾问道。 “他什么也没说就同意了。”张玲哽咽地回答道。 “你接着说吧。” “也就是我跟俊新离婚半年之后,我跟柏胜国住在了一起。柏胜国这个人知道我需要钱,他就捏住我的这个软肋才迟迟不跟我办结婚证,因为他知道,只要办了结婚证,他的财产就有我的份。我跟他接触时间久了才知道,他名下根本没有什么资产,他的钱都在他的子女手中,在云汐市,他的名下就只有两栋房产。当我知道这个情况后,就不想再跟他继续下去,他看我不是开玩笑,才决定跟我领结婚证,并保证要分给我一套价值130万的住房。”张玲低着头,十分羞愧地回答道。 “你平时跟赵俊新联系吗?”明哥停下笔问道。 “不联系。柏胜国这个人精得很,而且很自私,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就跟我约法三章,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我不能再跟俊新有任何瓜葛,如果我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他立马就让我卷铺盖走人。所以我只能跟俊新划清界限。”张玲伤心地回答道。 “那你儿子呢?他跟你住在一起吗?”明哥看了一眼不敢正视我们的张玲,问道。 “没有,我儿子对我这样背叛他父亲的做法也很不理解,他平时上学都住校,放假的时候,他都住在他姥姥那里。自从我跟了柏胜国,我儿子就没有怎么跟我说过话。”张玲有些愧疚地回答。 “你平时跟你儿子联系吗?”明哥接着问。 “周末我会去看看他。”张玲点了点头回答。 “那你儿子,平时跟赵俊新联系吗?”明哥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抬头问道。 “我不知道,儿子平时干什么,从来不跟我说。”张玲摇了摇头。 “好吧,今天我就问到这里,有什么事情我们再打电话联系你。”明哥起身对张玲说道。 “警官,俊新到底出了什么事?”张玲十分担心地问道。 “没有多大事,你先回去吧。”明哥下了逐客令。 也许是张玲认为她有把柄在我们手里,就没有继续问下去,站在屋里稍微整理了一下衣物就走出了办公室。 吱呀!一声急刹车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站在走廊的窗户边伸头一看,叶茜正焦急地抱着一大堆资料从警车的副驾驶室下来。 明哥抬头看了一眼叶茜,对我说道:“看来有情况,通知国贤和焦磊开会。” “明白。”我应声朝他们的办公室走去。 走进会议室时,我看见叶茜红着脸,喘着粗气,正坐在座位上调整自己激动的心情。我一看她这种表情,就知道一定有重大发现,赶忙走到她身边问道:“有发现了?” “对,有,而且情况还不少!”叶茜翻开写满各种数据和号码的笔记本回答。 “找到能定罪的证据了?”我兴奋地拉出一张椅子,一屁股坐在叶茜旁边,伸着头看她的笔记本。 “没有找到定罪的证据,但是发现了疑点。”叶茜一边整理数据,一边摇了摇头回答。 “没找到定罪的证据你着急个啥,我们还找到杀人动机了呢。”我冲着叶茜撇了撇嘴。 叶茜没有说话,停下手中的动作,白了我一眼。 明哥掏出烟卷甩给我一支,接着自己点燃开口说道:“小龙,你别打岔,让叶茜把调查的情况跟我们介绍一下。” “好的,冷主任。”叶茜用右手挑了一下挡在眼前的刘海回答道。 “你可以开始了。”明哥翻开笔记本,拿出钢笔准备记录。 叶茜闻言,翻到笔记本的中间位置,然后她用手指着一个用红色笔写出的数字“1”开口说道:“我们在行动技术支队的帮助下,查询了死者刘峰的手机通话记录,发现早上的那个电话号码并不是手机号码,而是模拟信号。” “什么是模拟信号?”我咬着笔头问道。 “就是用电脑软件模拟电话号码来拨打手机。这是很多诈骗电话惯用的伎俩。”叶茜对我解释道。 “这个赵俊新40多岁了,还会用这种东西?你要说年轻人玩我还相信。”我有些疑惑地回答道。 叶茜并没有回答我,而是接着说道:“既然是电脑软件模拟信号,我们紧接着联系了网络监察支队的同事,通过他们的查询,这个软件信号是从一个叫‘火烈鸟’的网吧里发出来的,而这个网吧就在芦苇村附近,距离爆炸现场不足300米。我们按照死者刘峰的通话记录,确定了拨打电话的北京时间,通过查询,这个时间段正好有一名20多岁的青年在网吧内上网,这个号码就是他打出去的。” “那他跟赵俊新什么关系?”我歪着头问道。 “他们两个没有关系,他打这个电话,是因为有人给了他50元钱,让他打的。”叶茜认真地回答道。 “那他有没有看清楚,这个让他打电话的人是不是赵俊新?”我见缝插针问道。 “哎呀,我还没说完呢,你干吗那么着急?”叶茜对着我噘着嘴巴埋怨道。 “好好好,你接着说。”我对她有些抱歉地回答道。 叶茜冷哼了一声,接着说道: “根据这个打电话的小伙儿描述,给他钱的这个人脸上戴着口罩,他并没有看见对方的真实长相。但是他注意到一个细节,对方在伸手给他钱的时候,他发现对方的右手腕上有一个‘忍’字的文身。为了确定这个人是不是赵俊新,我想起了我们在派出所询问过他,而当时他有从口袋里掏东西的动作。” “对,明哥在问话的时候,他把口袋里的许可证起身递给了明哥,用的就是右手。”我回忆出了这个细节。 “嗯,我也是想起了这个动作。派出所的询问室内都有监控设备,于是我又跑到辖区的派出所,调取了询问赵俊新的监控录像,结果我发现,在他的右手上果真有一个‘忍’字的文身,经过那个打电话的年轻小伙儿辨认,他看到的文身跟赵俊新身上的一模一样。” “通过对网吧监控录像的观察,发现他在穿着上做了大量的伪装,如果不是发现了这个细节,我们单从视频中根本辨认不出来这个人就是赵俊新。” “看来跟明哥想的差不多,这个赵俊新就是在挖坑让刘峰去跳,这一切很有可能就是他一手策划的局。”我一拍桌子气愤地说道。 “赵俊新本人的通话情况怎么样?他有没有帮凶?”明哥倚着椅背,吐出一口烟雾十分冷静地问道。 “通过查询,我们统计出,赵俊新平时跟一些客户打交道比较多,除此之外就是跟一个固定电话联系最为频繁,而且都是被叫,也就是说每次都是这个固定电话打给他。这部固定电话的地址是云汐市实验中学程光文具店。”叶茜一边用手指在一行小字上划过,一边低头说道。 “这应该是他儿子赵子昂打给他的,看来赵俊新跟儿子之间还经常来往。”明哥捏着下巴说道。 “案发当天赵俊新有没有通话记录?”明哥放下捏着下巴的右手,又问道。 “说到案发当天的通话记录,是我们调查中最让人困惑的地方。”叶茜皱着眉头说道。 “这话怎么说?”我焦急地等着叶茜的回答。 “为了确保没有疏漏,我们直接联系了我们市的通信公司总部,因为只有在那里才能调取他们内部才有权限查询的全部通话记录,包括打通收费的以及呼叫后却没有接听的。我们害怕赵俊新有同伙,如果他跟同伙之间事先预约好,打个电话就挂断,那我们行动技术支队的同事就根本查不到他们的通话内容。” “想得真周到,厉害!”我对叶茜竖起了大拇指。 九 活泼的金属 叶茜听到我的夸赞,冲我一挑眉毛,很骄傲地接着说道:“我们调取了赵俊新的话单后,发现他在案发时间段曾经拨打过一个陌生的号码,这个号码他拨了四次,都是无人接听。” “接着我们又查到了这个号码的信息,是没有实名登记的家园卡,激活时间是在爆炸案发生的前一周。通过查询这个号码的通话记录,我们发现这个号码只有赵俊新一个人拨打过,而且都是未接来电,也就是说,赵俊新每一次拨打这个电话号码,电话的机主都没有接听。” “我们担心他还有帮凶,所以必须摸清楚这个家园卡到底是谁购买的。我们查询了通信公司的家园卡配发表,因为每一张家园卡后面都有一个序号,后来在通信公司的配合下,我们终于发现这张卡是在咱们市步行街总店售出的。” “好就好在这个店到处都是监控,我们也就是通过监控设备查出了这张电话卡是赵俊新自己购买的。那么现在疑点就来了,他干吗要在案发当天自己拨打自己的手机,而且还是一下打了四次?”叶茜歪着头看着明哥问道。 明哥没有言语,掐灭了手中的烟卷,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头对老贤说道:“国贤,你去把从现场提取到的那部手机给我拿来。” 老贤点了点头朝实验室走去,没过多久,他提着一个物证袋走到了明哥面前。 “给!” 明哥接过,接着撕开了物证袋。 也许是因为手机本身的质量过硬,或者是在爆炸中炸药的威力并没有直接释放在手机身上,这部手机看起来损毁不是太严重。 明哥拿出手机,翻开手机主板,把里面完好无损的手机卡给抽了出来,接着他把自己手机中的电话卡取下,把这张电话卡给换了上去,抬头对叶茜说道:“家园卡的号码是多少?” 叶茜低头看了一眼笔记本,快速回答道:“136xxxx6578。” “小龙,用你手机打这个号码!”明哥冲我说道。 我闻言,从口袋中拿出手机,飞快地按动了叶茜笔记本上的电话号码。 “夜来香,我为你歌唱。夜来香,我为你思量。”此时一段邓丽君的《夜来香》从明哥的手机里传了出来。 “什么?在现场提取的手机上,插的就是这张家园卡?”我瞪大了眼睛,看着桌面上明哥那部一边放着音乐一边振动的手机有些惊讶。 明哥拿起自己的手机,按了挂机键,把自己的手机卡重新换上,开口对我们说道:“焦磊,你去把你电脑中的现场方位照片给调出来。” 所谓方位照片,就是反映案发现场周围全部景物的照片,它能直接地显示出中心现场与周围环境的方位关系,一般拍摄这样的照片,胖磊都需要站在案发现场周围比较高的建筑物上。 几分钟后,胖磊把明哥需要的方位照片打在了会议室的投影屏幕上。 明哥看了一眼照片,开口说道:“刚才叶茜提到在派出所询问赵俊新,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就是我在值班室第一眼看到赵俊新时,那个扫地大姐说的一句话,她说在他身上有大量松树叶。从这张方位照片上我们不难看出,在爆炸现场北侧约300米的距离处,有一片松树林。对了,叶茜,赵俊新是什么时候拨打的那个家园卡?”明哥说到这儿,话锋一转,问叶茜道。 叶茜听后,赶忙又看了一眼笔记本回答道:“第一次拨打是案发上午9时3分15秒,后面的三次拨打都没有停顿,是连续的拨打状态。” 明哥听后点了点头说道:“爆炸发生的时间是9时5分左右,也就是说,赵俊新此时很有可能正躲在远处的松树林里观察烟花厂的动静。具体的作案过程现在已经很清晰了,根据我的推断,这个赵俊新有作案动机,他找人拨打了举报电话,引刘峰上钩,然后自己躲在远处的树林里观察动静,准备伺机作案,等他看到刘峰走进院子时,便拨打手机,引爆了炸药。所以这个留在现场的手机,应该就是起爆装置。” “手机是起爆装置?”我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 “冷主任,你难道知道赵俊新是怎么用手机点燃炸药的?”叶茜有些惊喜地问道。 “不知道!”明哥很“爽快”地说出了这三个字。 本来还信心满满的我,听到这儿,一下子就蔫了。 “搞了半天,空欢喜一场。”我长叹一口气说道。 明哥看了看我,接着把目光转到胖磊身上,开口说道:“焦磊、小龙、叶茜,你们三个现在就去火烈鸟网吧,沿着周围的街面去调监控,看看赵俊新从网吧出来之后又干了哪些事情。” “好!”我们三人异口同声回答道。 火烈鸟网吧位于一条宽敞的水泥路北侧,周围全部都是商铺,监控覆盖率较高,我们结合叶茜给出的时间点,一家一家向前推进。 当监控延展到路口时,我们发现赵俊新在路口上了一辆出租车,接着我们又马不停蹄地跑到了交警支队监控室找寻那辆牌照为“湾dt2993”蓝色桑塔纳出租车的轨迹。 最终我们发现,这辆出租车停在了一家化学试剂店的门口,赵俊新下车后,快速闪进店内,接着又乘这辆出租车返回了芦苇村。 “他去化学试剂店买什么?”叶茜皱着眉头盯着电脑屏幕问道。 “想知道买什么还不简单,直接去店里问呗。”我对着显示屏记录了一下监控设备上显示的确切时间,起身朝门外走去。 半小时后,我们三人驱车来到那家赵俊新曾光顾过的化学试剂店,试剂店不大,最多50多个平方米,呈长方形分布,三面墙的货架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化学试剂。 “警官,有什么事吗?”我们刚一进门,一个身穿白大褂、年纪50多岁的男子便对我们说道。 “想向你打听一个人,这个人认不认识?”说着我把手机里拍摄的视频截图照片放在了男子面前。 男子拿起手机仔细看了看,皱着眉头回答道: “这个人我不认识啊!” 我抬头盯着眼前的这个老板足足有半分钟的时间,从他的脸上我并没有发现任何伪装的迹象,他一个开门的生意人也没有必要在这上面跟我们打马虎眼,因此我基本可以排除赵俊新跟这个老板熟识的可能性。那他到店里只能是购买东西。我在心里默默推算着,接着又开口问道: “这个人前段时间从你这儿买了点儿东西,我想知道他买的是什么。” “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男子歪着头问道。 第34节 “四天前,早上8点25分。”我准确说出了时间点。 “稍等。”男子翻开了一个厚厚的笔记本仔细查找。 “我们这化学试剂店属于特种行业,所以每出售一样货物,我们都会记录。”男子一边翻看着笔记本,一边说道。 “有了。”男子用手指着一行潦草的字说道。 “他买的是什么?”我赶忙把头伸了过去。 “钠!”男子把本子举起,放在了我眼前,用手指着本子上记录的信息对我说道。 “只买了钠吗?”我向老板确认。 “对,没错!只有钠。”老板很肯定地回答道。 得到这个结果,我欣喜若狂,跟老板简单道谢之后,我便一溜烟跑到门外,拿出了手机。 胖磊晃动着他的水桶腰,气喘吁吁地跟在我后面。叶茜也在这时甩着她的马尾辫跑到我跟前。 “什么情况?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叶茜冲我埋怨道。 我冲着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拿起电话,拨通了老贤的号码,对着电话那边说道:“贤哥,你现在就检验一下,在案发现场提取的物品中,有没有氢氧化钠的成分。” 我一挂掉电话就对凑到我身边的叶茜说道:“如果检测出来有氢氧化钠的成分,你们刑警队就能抓人了!” 说完,我从口袋中掏出烟卷,递给胖磊一支,惬意地点上。 “什么情况?我怎么还是不明白?”叶茜好奇地问道。 我转头看了一眼挂满笑容的胖磊,立刻明白,胖磊也知道了这里面的缘由,目前看来也只有叶茜这个小白还没有转过圈来。 “司元龙,有没有意思啊?你倒是说啊!”叶茜急得在原地跺起了脚。 “叶茜,你以前是学文科的吧?”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调侃道。 “学文科怎么了?你看不起谁啊?”叶茜双手掐腰大声说道。 “看来你初中的理科知识全都掺稀饭给喝掉了。”我咧开嘴巴笑着说道。 “司元龙,我要跟你单挑!”叶茜说着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小龙,你快告诉她吧,要不然我可拦不住啊!”胖磊一脚把我跟叶茜挡在了两边,开口对我说道。 十 化学反应 我看了一眼怒气冲天的叶茜,冲着胖磊摆了摆手,示意他闪开,接着开口道:“金属钠,遇到水会发生剧烈的化学反应,产生氢氧化钠、氢气和热量,这种热量足够让氢气发生燃烧,赵俊新就是利用这种化学反应点燃了炸药。这也是为什么赵俊新要在案发当日去购买钠。” “那他是怎么用手机控制这一切的?”叶茜已经没了怒气,乖乖站在我身边问道。 “这个就更简单了。首先,这个手机号码只有赵俊新一个人知道,所以不会有除了他以外的第二个人去拨打,他能直接控制这部手机。” “其次,拨打手机时,可以把手机设置成振动状态。” “振动状态?”叶茜来回踱着步子,看来她还是不知道这里面的缘由。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微笑着开口说道:“其实这个作案的过程很简单,赵俊新只要事先将一碗清水放在炸药上,把事先调成振动的手机横在碗口,接着再用某种吸水的东西把金属钠包裹起来,这样一方面可以防止金属钠腐蚀手机,在手机表面留下痕迹,另一方面也可以防止其在短时间内氧化变质。做好这一切,最后把事先准备好的足量金属钠放置于手机之上确保它掉不下来,然后自己跑到松树林观察情况。刘峰他们一去,赵俊新就拨打电话,这样手机一振动,金属钠就会落在他事先准备好的水中,钠和水发生反应,会出现火花喷溅的现象,只要有一丝火星落在黑火药之上,就可以直接引爆炸药。” 叶茜听到这儿,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哦,原来是这个样子!” 我们正说着,我口袋中的手机响了起来,我一看是老贤的电话,赶忙按下接听键。 “有!”老贤很潇洒地说了一个字,便挂断了电话。虽然只是一个字,我也能听出,他也已经知道了其中的缘由。 “通知徐大队,抓人!”我装起手机,对叶茜兴奋地说道。 说来还真是巧,如果再晚一会儿,这个赵俊新就要乘坐火车远走高飞了。 一个小时后,刑警队的审讯室内,我们原班人马坐在其中。 “我们又见面了。”明哥看了一眼被捆在“老虎凳”上的赵俊新说道。 “呵呵。”赵俊新看着明哥冷笑了一声。 “怎么,你觉得自己还有狡辩的余地?”明哥看着赵俊新的表情,眯着眼睛问道。 “没有,走到今天这一步,可以说也是在我的预料之中。”赵俊新一脸无所谓地说道。 “哦?预料之中?”明哥饶有兴趣地问道。 赵俊新没有回答明哥的问题,而是把目光移到了我身上,盯着我,没有说话。 我扬起嘴角,看着他投来的目光,几天前他在派出所走廊露出的诡异的笑容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不得不说,你这个作案手法还真是高明!”明哥略带讽刺地说道。 “再高明不还是被你们识破了?”赵俊新有些失望地回答道。 “根据我们的调查,三年前你的烟花厂被查,跟刘峰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是他们执法局王局长亲自带的队,你为什么要选择刘峰作为报复的目标?”明哥有些疑惑地问道。因为根据叶茜反馈回来的情况,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哼!跟他没关系?!要不是他我能闹得妻离子散?”赵俊新双手使劲地晃动着“老虎凳”,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怨恨地咆哮道。 “咱们也不要绕弯子了,你把事情的经过给我说一遍。”明哥盯着赵俊新说道。 赵俊新听到明哥的话,身体不由自主地晃动起来,他仿佛不想再揭开自己的伤疤。但是过了一会儿,他的身体停止了抖动,面带苦色地开口道: “三年前,我跟我老婆张玲经营批发生意,在做生意的过程中我发现烟花爆竹这一行是暴利,就也想插一脚。这人都是有贪念的,越有钱越想有钱。我也不想我老婆跟着我干一辈子批发,毕竟这种生意挣的都是辛苦钱,万一哪天我们干不动了,这生意也就干到头了,所以我想趁着我还年轻,多给老婆孩子攒点儿。” 赵俊新说到这儿,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摇了摇头。他的表情仿佛告诉我,他在后悔自己当年走错的那一步。接着他长叹了一口气,低着头说道:“我当时就跟我老婆张玲说了我的想法,没想到她很支持我,既然主意已定,那剩下的就好办了。我找来了给我们送烟花的小老板付立鹏,我出资他出人,我们在一起干。我们两个一拍即合,偷偷干起了烟花小作坊。因为我干批发生意,手里有别人没有的销售渠道,所以我们的烟花很好销。第一年,我们的纯利润就达到了20多万,比我做批发生意的收入还多。也就在这一年里,我对烟花这个行业有了深入的了解。” “我当时发动了我手里的所有销售渠道,揽了大量的订单,于是我跟小付又偷偷开了两家作坊,生意一直都不错。但是好景不长,小作坊因为没有生产许可证,被人举报了。跟我合伙的小付跟执法局的人打过交道,他找到他的同学刘晨去摆平这件事,这个刘晨就是执法局中队长刘峰的堂弟。” “刘晨很会来事,拿了一万块钱就把事情给平掉了,既没没收机器,也没有罚款。一来二去,我跟刘晨就熟了。” “他当时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我的烟花销量很好,就问我这里面的原因。因为我还指望他给我平事,于是就实话实说,告诉他我干了多年的批发生意,手里有稳定的销售渠道。刘晨听我这么一说,就劝我,既然有供货渠道,为什么不干大一点儿?” “说实话,我自己心里也想干大,但无奈不认识关系过硬的人,生产许可证办不下来,于是我就把自己的苦衷告诉了他。刘晨听后,拍着胸脯告诉我,给他十万块钱,找他堂哥刘峰,绝对没有问题。我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真的是欣喜若狂,就凑了十万块钱背地里给了他。” “其实我当时也有私心,我想一个人单干,因为我不想把我的销售渠道分给小付,所以我就想把小付给甩开。” “小付是一个贪图安逸的人,他告诉我,就算我愿意带他干,他也不会干,因为这玩意儿风险太大。我就是鬼迷心窍!鬼迷心窍啊!”赵俊新咬牙切齿地懊悔道。 “来一根?”明哥走到赵俊新前面,把一支烟举到他的面前,问道。 赵俊新抬头看了看明哥,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慢慢点了点头。 吧嗒!明哥按动了打火机。赵俊新叼着烟卷,把烟嘴凑了过去。烟被点着,赵俊新将一口辛辣的尼古丁吸入了肺中。 “咳咳咳。”赵俊新靠在“老虎凳”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明哥很贴心地走到他身后,帮他拍了拍后背,缓解他的不适。 “干了这么多年烟花生意,戒烟很久了,有点儿不习惯。”赵俊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没事,可以理解。”明哥看赵俊新痛苦的表情稍微有些缓解,说道。 赵俊新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继续说道: “我把十万块钱递到刘晨手里,他拍着胸脯告诉我,刘峰已经答应办这件事,让我可以开始选址建厂了,因为生产许可证必须要等到厂子建起来之后才能办,我当时那叫一个兴奋,因为我知道这里面的利润有多大。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投十块钱的原料,出了成品就能卖到五六十。而且烟花只要火药配好,剩下的工作很简单,找几个工人赶制烟花筒就行。” “既然我得到确切的回答,于是就开始弄钱,所有能借的钱都借了,能抵押的房产也都抵押了,一共弄了150多万。我拿着钱,在芦苇村买了一片地,我开始以为钱差不多够了,但是等厂子建起来我才知道,最少还需要150万才能把这个厂子转起来,因为需要发工资,需要买车运货,需要购买原材料。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我只能硬着头皮,把自己的厂子抵押给信贷公司,拿了150万高利贷出来。” 十一 苦命的男人 “你当时为什么不把厂子抵押给银行?”明哥问道。 “厂子是芦苇村几家住户的宅基地凑的,他们的宅基地都是村里给分的,一点儿正规手续都没有,我指望什么到银行贷款?我当时只能找高利贷。”赵俊新无奈地低头说道。 “接下来的事呢?”明哥又续上一根烟卷问道。 “贷款出来了,我找来我所有的销售渠道,因为那时候正值年关,我总共拿到了一百多万的订单,开始没日没夜地生产。也就在正要交货的时候,执法局的王局长带人把我的场子给封掉了。” “我当时就要找刘峰对质,可刘峰死活不承认拿了我的钱,也不承认这个厂子是他让我干的。刘晨知道这事闹大了,拍屁股跑了。当我从拘留所被放出来时,感觉天都要塌了。”说着,眼泪顺着赵俊新的眼角流了出来,他的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 明哥看着他没有说话。 赵俊新哽咽着说道:“从拘留所一出来,那些高利贷的债主就找上门来,为了逼我还钱,他们竟然把我儿子给绑了。他们这些人,都是过的刀口舔血的生活,如果我再不想出解决的办法,他们下一步很有可能拿我老婆开刀,要把我老婆卖到外地当‘小姐’。” 说到这儿,赵俊新涨红了脸,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我看着他脸上那种无法用笔墨去形容的痛苦,心里真不是个滋味,我真的打心眼里同情他的遭遇。 赵俊新抽泣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我爱我的老婆,爱我的儿子,我是个男人,我不能让他们有事,有什么事情就应该男人来扛。于是我就想着演一场戏给债主看,让老婆带着孩子跟我离婚,这样这些债主就不会找他们的麻烦了。我老婆起先不同意,但是在我的劝说下,还是答应了我的要求。” “和老婆离婚之后,我就自己揣着一把刀,把所有的债主约在一起,和他们摊牌。我告诉他们,我现在是妻离子散,烂命一条,如果他们能相信我,就接着让我干这个烟花厂,毕竟我手里有销售渠道;如果不答应,我就当着他们的面抹脖子。其实我心里也清楚,他们这些人都是求财,要我的命没多大意义。结果他们实在拿我没办法,就答应了我的要求,其中一个姓王的老板,还动用关系,给我办了一张生产许可证。就这样,我开始玩命地赚钱还账。那段时间,我吃住都在厂里,为的就是有一天能把欠的钱还清。” “半年后,我老婆张玲找到我,说她不想再这样下去,她找了一个老板,很有钱,能照顾她跟儿子。我也知道她这半年生活得很苦,听了她的话,我很难过,但是我没有理由拒绝,因为我每个月赚的钱,除了还账,只够我一个人温饱,我没有条件去要求她什么,只能点头答应了她。” 说到这儿,赵俊新深吸了一口气,眼睛无神地平视前方,又开口说道:“记得那一夜,我喝了很多酒,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在大街上,看着别人家成双成对,心里就跟刀扎似的,真的跟刀扎似的。” 说完这句话,赵俊新几度哽咽,我无法体会他当时的那种心情,但从他的表情我能感受到,他的心应该很痛,很痛。 赵俊新咽了一口唾沫,眼睛微微闭起,然后慢慢睁开,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接着说道:“我当时走到天桥上,有种想跳下去的冲动,但是理智告诉我不行,我现在不能寻死,因为我的账还没有还完,如果我就这样死了,那些债主肯定不会放过我的老婆和孩子,就是死,我也要等到钱还完了再死。” “当我正想走下天桥时,我看到天桥的楼梯口有人摆摊文身,于是我就让他在我的手腕上文了一个‘忍’字,我想用它来时刻提醒自己,无论如何,自己都要挺住。” 说着,赵俊新慢慢解开自己的袖子,低头看了一眼右手腕,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张玲跟那个老头儿在一起的时候,我曾经联系过她,可她根本不接我的电话,后来还换了一个手机号码。看到她的举动,我真的很难过,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好就好在,儿子还时不时跟我联系,这让我很欣慰。从儿子那里得知,张玲一直没有跟那个老头儿领结婚证,我就觉得我自己还有希望,于是就盘算着赶快把钱还掉,这样我还能让她重新回到我这里。” “但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一个月前,张玲跟那老头儿领了结婚证,还把儿子的姓给改掉了。我知道这个消息后,真的很绝望,我觉得我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这一切,都是拜刘峰所赐,我恨他,是他让我妻离子散,是他让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现在我的账基本上已经还完,但是我也失去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东西,这都是拜刘峰所赐,所以我们两个之间的账必须要算,他必须要死!必须死!”赵俊新怒睁双眼,浑身颤抖地咆哮道。 正当明哥要插话时,赵俊新咬着牙接着说道:“我儿子学校今年年初曾经举办过化学实验比赛,当时是我陪着他一起去的。从那里我知道了金属钠放在水里会燃烧,于是我就想到了这个办法。我在家尝试了很多次,这个方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点燃火药。” “打定主意,我去网吧找了一个会打网络电话的小伙儿,让他帮我打了一个举报电话引刘峰上钩,我自己躲在厂房北侧的松树中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等他到了,我就拨打了事先放在炸药旁的手机,这样手机一振动,就能把金属钠震落到我事先准备好的容器中,接着就能发生爆炸。这个刘峰最终还是被我给炸死了。”赵俊新说到这儿,一脸喜悦。 “你跟张玲和你儿子说过你钱快还完了这事吗?”明哥抬头问道。 “没有,我从来不跟他们提这些事,毕竟我们一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因为这件事,我不想他们不开心。”赵俊新摇了摇头回答道。 明哥听后点了点头没有再言语。 两个小时后,赵俊新被刑警队的同事送往了看守所。我们几人也驱车回到了技术室。 “明哥为什么不告诉赵俊新他老婆的真实目的?”叶茜有些惋惜地对我说道。 “赵俊新触犯的是重罪,没准儿要判死刑的,给一个将死之人希望,是最残忍的做法,所以他才选择了沉默。”我长叹了一口气回答道。 第六案 欲望都市 一 “引火”酒吧 第35节 案件一告破,刑警队那边又马不停蹄地开始调查赵俊新口中的那些高利贷债主,经过一周的努力,这些人全部被抓捕归案。 “总算能休息休息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坐在办公室内伸起了懒腰。 嗡,嗡。我话音刚落,叶茜的手机便在桌面上振动起来。 “咦,姑父的电话。”叶茜嘀咕了一句,拿起手机放在耳边。 “喂,姑父。哦,好,几点?好,我知道了,晚上再联系。”说完,叶茜一脸兴奋地把手机放在了桌面上。 “徐大队找你回去?”我端起水杯好奇地问道。虽然叶茜在我们科室实习,但我们这里也只有发生命案时才会忙一些,平时还比较清闲,但叶茜这丫头平时根本闲不住,我们科室一闲下来,她就会跑去刑警队帮忙。我有时候都感觉,她的小宇宙基本上一直处于燃烧状态。不过人家这种敬业的精神确实值得我去学习。 叶茜没有回答,而是从座位上起身,双手插兜慢慢走到我身边。 我抬头看了一眼叶茜,她正捏着下巴上下打量我,我忽然意识到了一点儿不妙:“你干吗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正当我考虑其中的缘由时,她双手扶着椅背,轻轻地绕到我的身后,把她那张粉嫩的嘴巴慢慢地靠在了我耳边,我能感觉到一丝暖流吹过我的脸颊。随着她在我耳旁的呼吸声越来越清晰,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快。我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 “做我男朋友吧。” “噗!”叶茜话音刚落,我一口水喷在了电脑屏幕上。我此时已经顾不得去擦拭屏幕上喷溅的水花,十分震惊地扭头看着叶茜,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你、你说什么?” “师兄,做我男朋友吧!”叶茜双手拽起我的右手,在空中荡起了秋千。 如果换成别人,还真能被她这招给骗了,不过这种小伎俩对我来说是百分百免疫,我一把将她的双手甩开:“滚犊子,你又在搞什么鬼?”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愿不愿当我的男朋友,给个痛快话!”叶茜撸起袖子,使劲一拍桌子,对我喊道。 正当我刚想开口反驳时,胖磊嘭的一声把门推开,冲着我们竖起大拇指说道:“你们年轻人太牛了!哥是老了,我在旁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可能叶茜没有想到胖磊会推门进来,她的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 “磊哥,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叶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没事,没事,年轻人有些冲动我都懂。叶茜,小龙这孩子我是从小看着他长大,人品绝对没话说,我敢跟你保证,这小子到目前为止一个对象都没谈过,百分之百是‘原装’的!”胖磊一把将我拉在身边,拍着胸脯保证道。 我一把捂住了胖磊长满胡子的血盆大口,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磊哥,你真的误会了,我是说让他假扮我男朋友去执行任务。”叶茜焦急地跺着脚冲胖磊解释道。 胖磊本想拉开架势继续说我的那些传奇故事,听叶茜这么一说,立马傻了,试探性地问道:“执行任务?执行什么任务?” 叶茜低着头回答道:“我姑父刚才给我打电话,他们晚上要去夜店抓贩毒,因为我脸比较生,想让我先去卧底。我就寻思着让他假扮我男朋友陪我一起去,我是跟他闹着玩的。”她越说声音越小。 “听见没有?你在这儿瞎掺和啥?”我幽怨地瞥了胖磊一眼。 胖磊面对我的抱怨,竟然没有流露出一丝尴尬,反而站在我身边使劲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大声说道: “小龙,这英雄救美的事,咱一定要去!” “去个屁,要去你去!”我揉着肩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刚才可能是因为胖磊在,叶茜才表现得如此客气,听到我这么一说,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耷拉着脸,对我冷哼一声:“不敢去就直说!要不是我们刑警队的师兄脸都熟,我也不会选你。” 我听她这么说,立马不愿意了,脸一横对她大声说道:“你说谁不敢?” “我说你,怎么了?”叶茜不依不饶。 胖磊看我们两个的架势,以为我们要来真的,一脚跨在了我们两个中间,想要阻止我们吵下去,他还没张口,我便一把将他推在一边对着叶茜喊道:“今天晚上几点?你定,我今天还就去了!” “这可是你说的!你要反悔怎么办?”叶茜用手指着我,表情严肃地问道。 我甩了甩头发:“哥就是这个暴脾气,说出去的话,我一定做到。” “ok!晚上等我电话。”叶茜面带微笑打了一个响指。 虽然我知道这是她的激将法,但这招对我就是屡试不爽,没办法,就是这么任性。 晚上八点,我跟叶茜约好在人民公园的南门见面,为了契合夜店的那种气氛,我在家里精心把自己打扮了一番。本来不算长的头发,被我用发胶定了一个当下十分流行的“高冷男风”大背头。我上身穿了一件小皮衣,下身一条水洗收脚牛仔裤,脚踏一双英伦式黑色皮鞋。虽然咱兜里没钱,但是我今天晚上要做外表上的“富二代”。 “怎么还不来?”我站在公园门口,伴着寒风瑟瑟发抖地看着手腕上的手表。 吱呀!半支烟的工夫,一辆摩托车停在了我身边。 我抬头一看,眼前的一幕立马让我惊在原地。 “哇!”我情不自禁地对着摩托上的叶茜喊了起来。 今天晚上,叶茜上身穿了一件低胸吊带,外套一件黑色绒纱衬衫。下身是一条花色超短裤,修长的双腿上裹着让人血脉偾张的黑丝袜,脚上穿着一双粉色细高跟。她的脸上更是浓妆艳抹,烈焰红唇加上胸前若隐若现的沟沟,吸引着每一个从她身边经过的行人的目光。这一刻,她绝对是焦点中的焦点。 叶茜将摩托车停好以后,用同样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我:“哟,这身行头不赖啊!品味不错!”说着,她走到我身边很自然地将我的左臂揽入怀中,对我小声说道: “我们今天晚上的目标是公园西门的‘引火’酒吧。根据调查,这间酒吧在咱们市生意最为红火,经常有人在里面兜售毒品,今天晚上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把他们一网打尽!” 我一边听,一边往酒吧的方向走去。 “我们刑警队已经在酒吧周围布下天罗地网,咱们只要锁定目标,我一个电话就可以抓人,所以晚上我们两个的责任可重得很!”眼看就要走到酒吧门前,叶茜紧张地帮我分析着我们两个在这次任务中担任的角色。 我长这么大,来这种夜场的次数用一个手掌绝对数得过来,而且还是屈服于朋友的“淫威”之下,才极为不情愿地过来的。究其缘由,还是因为我生长在一个比较传统的家庭,尤其是受我父亲的影响,我对这种地方有种本能的抵触心理。 引火酒吧在我们云汐市可谓“享有盛名”,这里的片警我以前也打过交道,根据他的描述,这个酒吧平均每天都要发生一起轻伤害案件,有的时候,一晚上都好几起。 酒吧,本来就是喝酒的地方,这人一喝醉就很难控制自己的言行,通常两个醉汉动手打架,基本上就两句话:“你瞅啥瞅?”“你再瞅一个试试?”这两句话在酒吧里可以说是“屡试不爽”。 别看我跟叶茜打扮成这样,其实我们两个的内心都十分忐忑,从她抓我胳膊的力道,我就能感觉出她有多紧张。虽然我的心里多少也有些小不安,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临危不惧的精神此刻出现在我身上。 我站在酒吧门口,稍微稳了稳心神,转身瞅了一眼埋伏在我们身边的便衣侦查员,挺胸抬头地朝酒吧内走去。 二 扫毒行动 “欢迎光临引火酒吧。” 我跟叶茜刚一进门,门口两排身穿超短裙黑丝袜的迎宾小姐,就冲着我们鞠躬喊道。 沿着一条铺设着高档石材的走道,步行十几米便进入了酒吧“腹地”。 “富丽堂皇”是我进来的第一印象。酒吧从面积上看,最少有两千平方米,分上下两层,中间位置是一个圆形的大舞台,现在正进行着钢管舞表演。正对出口的位置,是一个上下横跨两层楼的巨型led电子显示屏,此时屏幕上正滚动播放着黑眼豆豆的《shut up》(闭嘴)。 酒吧内分为小包厢、软座和卡座三种。 “走,上二楼,上面视野开阔些。”我开口对正在观看钢管舞表演的叶茜说道。 “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看这种表演?”叶茜忽然一歪头对我说道。 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我搞得一阵无语,我转头瞥了一眼在舞池中间只穿着很“简单”衣服的舞者,没有说话。 “做贼心虚!”叶茜撂下这么一句话,松开抱着我手臂的双手,吧嗒着高跟鞋,独自一人朝二楼走去。 “这小妮子又发什么疯?”我看着她似乎有些生气的背影,嘀咕了一句,然后紧随其后也上了二楼。 “二位贵宾,请问喝点儿什么?”我和叶茜刚选了一个视野开阔的卡座坐下,一个身穿小礼服、扎着领结的男性服务员就赶忙走了过来。 我接过服务员手中的酒单,仔细看了两眼,当看到价格一栏,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 “奶奶的,一瓶250ml的啤酒要卖到30?比我想象的贵得太多,果然是暴利!”我在心中暗骂道。 骂归骂,当然不能表现出来。出来喝酒肯定不能让女生掏钱,我一边在心里计算着自己的钱包中带了多少“毛爷爷”,一边心不在焉地翻看着酒单。 服务员盯着我来回翻看的右手,越来越欢喜,当我翻到最后一页时,我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因为我到这一刻还在思索口袋中有多少钱。也许是服务员理解错误,他欣喜若狂地对我说道:“先生,您是不是要来一瓶拉菲?” “嗯?”我听到这儿,低头一看,我的手指正好放在了一张标注有“40000”的酒瓶图片之上。 “不是,不是!”我赶忙冲着服务员摆手道。 服务员略带失望地问道:“那贵宾,您需要点儿什么呢?” “起泡酒喝吗?”我问正在四处张望的叶茜。 “嗯!”叶茜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给我来四瓶啤酒,一杯起泡酒,谢谢。”我把酒单重新递到了服务员手中。 “贵宾稍等!”服务员对我们两个深鞠一躬,便转身朝酒柜走去。 吧嗒。我点燃了一支烟卷,提醒叶茜道:“你这样盯着别人看,很容易暴露!” “那不看怎么知道谁是毒贩?”叶茜把头伸了过来,对我小声说道。 我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对她说道:“现在是九点,时间还早,一般像这样的夜场基本上都要到十点钟左右才会上人,咱们两个再耐心地等等。”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叶茜疑惑地问道。 “我以前在学校的时候,跟同学去过几次酒吧。”我老实回答道。 “你是上学就不学好!”叶茜冲着我鄙视道。 “我也是被强迫去的好不好?”我极力反驳道。 “哼,鬼才信。”叶茜对我翻了翻白眼。 “你找到几个毒贩了?”我喝了一口桌子上的白水问道。 “我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叶茜有些失望地回答。 “还好你把我带来了,要不然指望你,你那些刑警队的同事能在外面活活冻死!”我放下水杯,笑着说道。 “我呸,难道你发现了?”叶茜有些不服气地问道。 “五个!”我伸出了右手掌。 “什么?”叶茜一听,从座位上“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姑奶奶!你干吗那么大的反应?”我赶忙起身把她按回椅子上。 叶茜的动作,引来了周围客人的注意,她十分不好意思地冲着周围一圈人打着招呼。 我用手支着额头假装喝水,对叶茜低声说道:“一般来这里玩的人,喝完了酒都会蹦迪,所以真正的顽主身上不会带什么累赘的物品。我刚才在门口注意到,他们这家酒吧有专门的储物柜,很多前来消遣的人,基本上就是从口袋中拿出现金,便把自己随身携带的背包、手包等都放在储物柜内。也就是说,身上空无一物的人我们基本可以排除是毒贩。” “有道理!”叶茜很认可地点了点头。 “确定这一点,那么身上背有背包的人就十分可疑。因为毒品虽然体积比较小,但是价格却很高,估计一小包冰毒都能卖到上千的价格。” “这里的行情,一克冰毒八百元!”叶茜很适时地补充道。 “对啊,你想想,这里这么多人,一个毒贩一晚上怎么也能卖上几万块,这些钱放在口袋里肯定是装不下的,所以他们必须要在身上背一个背包,用来装大量的现金。” “先生,您的酒!”我正说着,服务员端着一个托盘朝我们走了过来。 “都打开吗?”服务员客气地问道。 “打开!”我回答道。 嘭嘭嘭!随着开瓶器的声响,我拿起一瓶啤酒吹了一口。 “请慢用!”服务员拿起托盘转身离去。 第36节 我看着服务员的背影,接着对叶茜小声说道:“在场子里背背包的只是可疑,不能一棍子打死,一般这样的夜场都会有嗨点!” “什么叫嗨点?”叶茜皱着眉头问道。 我拿起酒瓶又喝了一口解释道:“所谓嗨点就是全场嗨翻的时刻。一般酒吧会分为三个时段,正常的都是在晚上十点、十二点、两点,两个小时有一个嗨点。这时酒吧会使用各种各样的噱头,吸引客人集中在舞池当中跳舞,嗨点也是酒吧里男人跟女人最容易擦出火花的时刻。” “很多毒品吸食者为了寻求刺激,会选择在这个时间段吸食毒品,然后到舞池中释放激情,所以我们只要注意那些背包者在这个时候有什么特殊的举动,就可以有个准确的判断。比如在舞池中穿梭而不跳舞的人,或者游荡在各个包间和卡座之间也不喝酒的人,这样的人就有很大的嫌疑。当然,也不是所有的毒贩都会背着背包,所以我们还需要区别对待。” 叶茜一脸欣喜地盯着我,没有出声。 “现在是九点半,我们先小心观察!”我拿起酒瓶,往椅子上一靠,眼睛瞟向了远方。 我们两个按照我的方法,在酒吧里一共找到了十几个可疑目标,这些人的情况,我们也在第一时间反馈给了埋伏在外围的侦查人员。 十点钟,几名穿着嘻哈服装的dj站在打碟机前拉开了架势。几秒钟后,一阵嘈杂的电子合成乐在酒吧内响起。此时酒吧内几乎所有顾客都起身朝舞池走去。而一场扫毒会战也在此时此刻拉开序幕,13名形迹可疑的人员在混乱中被悄无声息地带走。经过排查,只有一名男子排除了嫌疑,其他12名均为活跃在酒吧内兜售毒品的毒贩。这次扫毒,一共缴获了冰毒、摇头丸、k粉等毒品将近两千克,收缴毒资十几万元。这次行动是今年以来最为成功的一次,也让我在叶茜面前好好争了一把脸。 三 目击者 扫毒风暴一共持续了半个月之久,而引火酒吧也被责令停业整顿两周。这家酒吧真的没有愧对它的招牌,果然是一个很能“引火”的地方。 依旧是同样的地点,但人物不同。 10月31日晚10时30分,引火酒吧内,一个衣着光鲜的男子正在舞池中卖力地扭动着自己的身躯,突然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妹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姑娘,请你喝一杯?”男子凑到女孩身边,对着她的耳朵喊道。 女孩闻言,停下了扭动的屁股,打量了一下站在面前的男子,从外表看,这名男子很符合她对异性的选择标准,于是她对着男子大声回道:“可以啊,你要请我喝什么?” “你想喝什么,哥都请你!”男子一听女孩愿意上钩,开心地说道。 女孩冲他打了一个“ok”的手势。男子很客气地一弯腰,将右手抬起对着女孩说道:“请吧美女,到软包休息一下?” 女孩嘴巴一咧,把自己的左手搭在男子高举的手心之上,随着他离开了嘈杂的舞台。 “就你一个人来,没跟朋友一起?”女孩拿起桌子上的烟卷,很优雅地点燃,对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男子问道。 “如果再多一个人,我真怕打起来。”男子答非所问地回答道。 “哦,打起来,这怎么说?”女孩跷起穿着黑色丝袜的右腿,好奇地问道。 男子的眼光不停地在女孩身上游走,听到女孩这么问,他端起酒杯,很绅士地喝了一口,然后回答:“如果我跟我的朋友,同时在酒吧里遇到你这么漂亮的女孩,你觉得我们不会打起来吗?” “讨厌!”女孩被他这么一逗,嘴角挂起了笑。 男子一副阴谋就要得逞的样子,眯着眼睛说道:“说真的,舞池中那么多人,我第一眼就看见了你,我十分相信我作为男人的第六感,直觉告诉我,你跟别的女孩不一样!” “哦?怎么个不一样?”女孩端起一杯红酒,抿了一口问道。 “气质,魅力!绝无仅有!”男子很认真地盯着女孩的眼睛,回答道。 “真的?”女孩有些娇羞地问道。 “千真万确!”男子拍打着桌面保证道。 深夜两点,玫瑰园小区内,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小区12号楼前,一名男子晃晃悠悠地搂着一个女孩从车上走下,朝楼内走去。到了六楼,吧嗒吧嗒,随着几圈钥匙拧动门锁的声响,一男一女借着楼道里昏黄的灯光,走进了屋内。 没过多久,房间内传出十分刺耳的音乐声。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住在五楼的一位40多岁的男子,被楼上的音乐声从睡梦中吵醒,气急败坏地对着天花板喊道。 “我看这楼上的小丫头就是不自觉!我经常看她带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过来。”睡在男子身边的中年妇女气愤地说道。 “你听听,这音乐是越放越大,不行,我这次必须上去提醒提醒这丫头,要不然以后这晚上就别想睡觉了!”中年男子一边说,一边抓起了床边的衣物。 “我跟你一起。你说得对,这小树不修不直溜,咱今天就把话说在明面上,不能让她揣着明白装糊涂!”中年妇女说着也“腾”的一声从床上坐起,快速地穿着上衣。 几分钟后,两人站在了六楼的房门前。 嘭嘭嘭! “开门!能不能把音乐关掉?”男子对着六楼的房门喊道。 “快点儿开门,这都几点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中年妇女也不甘示弱。 可不管两人怎么敲门,屋内就是没有一点儿反应。 嗡!嗡!就在这时,楼外传来一阵汽车发动机的声响。 “跟我想的一样,这丫头肯定又带男人过来鬼混呢,我去瞅瞅!”说着中年妇女几步走到了楼梯间的窗户旁边,朝外面望去。 “果然是的!老公快过来看!你看看那是什么车?”中年妇女使劲对男子挥着左手。 男子出于好奇,走到女子跟前,抬头往窗外望去:“乖乖,还是宝马呢,车牌号还那么顺!”男子说完一脸羡慕。 “这丫头天天带男人来,这哪里像话,把我们这儿当什么了?不行,我要打电话给她的房东,不能再让她在这里住!”中年妇女说完,愤愤地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按了一串号码。 这套房子的房东就住在隔壁楼,接到妇女的电话,他很快赶了过来。在拍门无果的情况下,房东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咦,什么气味!”房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一股血腥的味道从屋内传来。 就在房门被完全打开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惊呆在原地。 “杀、杀、杀、杀人啦!”中年女子的一声尖叫,打破了原本属于深夜的那份宁静。 一条新建的宽敞的柏油马路从我们技术室直通案发现场玫瑰园小区。接到报警,派出所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我们科室紧随其后。 “马所长,什么情况?”明哥一下车就问道。 “我们是一个小时前接到的报警,报警人是这里的房东,叫胡磊。根据他的介绍,深夜两点钟左右,这六楼东户家里有人在放音乐,五楼的住户就有些受不了这噪声,起床叫门没人理会,接着就找来了房东,房东一开门,就发现他的租客死在了房间里。”马所长照着自己的笔记本介绍道。 “死者的身份搞清楚了没有?”明哥又问道。 “根据房东提供的身份证件,死者叫麦芓芊,女,20岁,是福建人,别的暂时还不清楚。不过这楼下的住户有重大的发现!”马所长话锋一转,说道。 “哦,什么发现?”明哥有些欣喜地问道。 “他们说他们发现嫌疑人了!”马所长回答道。 “他们人呢?”明哥问道。 “在楼上,我去给你喊!”马所长笑着回答。 “辛苦马所长了!” “走运,这个案件没难度,都看见嫌疑人了!”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警官,警官,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一男一女一边向我们这边快速走来,一边喊道。 “想起来就好,我带你们去见见我们技术室的冷主任,你有什么跟他说。”马所长走在最前面,回头说道。 “冷主任,人我给你带来了,是他们说有重大发现!”马所长往明哥身边一站,说道。 我跟叶茜见状,也跳下车,想听听案件的情况。 “请问大哥、大姐,你们发现了什么情况?”明哥客气地问道。 “从头说还是直接说重点?”中年妇女张口询问。 “直接说重点就行了。”明哥表情严肃地回答。 “老公,说重点!”女子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旁边的男子。 男子一开始到现在一直是一副认真思索的表情,被女子这么一碰,回过神来,开口道:“警官,我想起来了,是96669,不是69996。” “你说的是车牌号码?”明哥皱着眉头问道。 “对,车牌号码是湾d96669!”男子很肯定地回答。 “这车牌号码你是从哪里看到的?”明哥问道。 “我跟我老婆听到楼上有噪音,就起床敲门,想让楼上的丫头把音乐关掉。就在这时,有个男人在我们单元门口发动了汽车,我跟我老婆听到发动机的声音,就走到楼梯间的窗户边看了一眼,借着绿化带旁边的路灯,我看见那辆车的车牌照是湾d96669。刚才我猛地一想还不敢确定,但是现在我百分之百确定,就是这个牌照!”男子自信满满地回答道。 “你能不能记起看到这车的确切时间?”明哥拿起笔记本准备记录。 “对了老婆,你不是在看到车的时候,给房东打了一个电话吗?手机上应该能看出来是几点!”中年男子扭头对女子说道。 “对,对,对!”女子一听,赶忙从口袋中掏出手机,飞快地翻出通话记录,然后开口说道,“警官,是2点45分22秒!” 明哥迅速地把时间点记录在笔记本上,说道: “谢谢大哥、大姐给我们提供了一个这么重要的线索。” “我们也希望你们早点儿抓到凶手,这太可怕了!”女子紧张地说道。 四 看似简单的命案 “冷主任!”正在这个时候,徐大队长带着几名侦查员赶到了案发现场。 “徐大队,你来得正好,现在有一条重要的线索,需要你们去查。”明哥走到徐大队面前说道。 “什么情况?” “命案现场是在这栋楼的六楼东户,她楼下的住户发现了嫌疑人乘坐车辆的车牌号码。” “真的?车牌号是多少?”徐大队长兴奋道。 “湾d96669。案发现场留派出所的民警在这里足够了,你们刑警队就辛苦一点儿,看看能不能尽快把这辆车的车主找到。我带着我的人把现场抓紧时间勘查完毕,咱们争取尽快把这起案件给破掉!”明哥说道。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徐大队长拍着胸脯回答道。 “叶茜,你是跟着徐大队一起,还是跟我们一起?”我站在她身旁问道。 “有车牌号,找车主再简单不过,没有挑战性,我当然是跟你们在一起了!”叶茜说着便抓起勘查服往身上套。 我看她一副很怕被抛弃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 “抓紧时间准备,五分钟后,我们进现场!”明哥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对我们说道。 “明白!”我们几人加快了手中的速度。 一支烟的工夫,我站在案发现场的房门前,嘴角一扬,转头说道:“磊哥,照相器材抓紧时间准备,我很快!” 查看原图 “我就不信你能比我还快!”胖磊有些不服气地说道。 我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拿起几种粉末,开始处理起来。这种普及率很高的铁皮防盗门,以我现在的速度,基本上可以在十分钟之内处理完毕。 “好了!” 咔嚓,我话音刚落,耳边就传来胖磊调试照相机光圈的声音。 接着我放下手中的毛刷,换上足迹勘验灯,拉开房门走了进去。 第37节 案发现场是一间单身公寓,约40平方米,一进门靠左手边是一个卫生间,而右手边则是开放式的小型厨房。 沿着门口的一条狭窄的走道往里走,便是卧室,在卧室内靠北侧墙边摆放了一张南北走向的双人床,双人床的西侧是一张梳妆台,而东侧是一整排的衣橱和几样家用电器。卧室带有一个小型的阳台。 此时在双人床上,仰面躺着一具女尸,死者双眼怒睁,直勾勾地瞪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死者的左侧头部已经凹陷,鲜血伴着脑浆喷溅得整床都是。头下的枕头旁边扔着一个沾满血迹的古铜色烟灰缸。 从头部往下看,女尸上身赤裸,下身只穿了一条紫色蕾丝内裤,看到这儿我才意识到屋内的空调正处于辅热状态。 啪,我打开了足迹勘验灯,蹲在地上找寻鞋印。当我看到地面潮湿的划痕时,不禁皱起了眉头。我无奈地关掉足迹灯,随后打开了指纹勘查灯,朝一排衣柜走去。 几分钟后,我起身冲着门口有些失望地喊道:“现场的地面和衣柜均被嫌疑人清理过,明哥你们直接进来吧。” 明哥听我这么说,眉头微微一皱,提着自己的勘查箱朝尸体走去。 咔嚓,咔嚓,随着胖磊按相机快门的声音,明哥开始翻看尸体表面的尸斑,然后开口说道: “死亡原因为钝器击打头部,死亡时间应该在深夜两点钟左右。” “这个时间点,刚好跟楼下的那对夫妇说的差不多,那么那辆车的车主就有可能是嫌疑人。”我推断道。 明哥点了点头,接着脱掉了死者身上仅剩的一条内裤,递给站在一旁的老贤。 “死者内裤上有精斑,她生前和某人发生过性关系。”老贤一边观察死者的内裤,一边说道。 “强奸杀人?”我立马说出了我的猜想。 “国贤,你先将死者的阴道擦拭物提取一下。另外,死者的指甲样本也需要提取,如果是强奸,死者不可能不反抗,说不定在其指甲缝中有发现!”明哥平静地说道。 “我先出去一下!”正当我们几个你一言我一语时,叶茜脸色苍白,双手紧握,对我们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你没事吧?”我关心地问道。 叶茜没有说话,无力地摇了摇头,朝门口走去。 “她怎么了?”胖磊问我。 “我也不清楚啊。”我双手一摊回答。 “难道案发现场比较血腥,她受不了了?”胖磊朝门口瞅了一眼,好奇地说道。 “不会,碎尸案我都没看到她这种表情,这个案件还好啊!”我也有些困惑。 “八成是心情不好,就让她静一静吧。”胖磊把头转了回来说道。 我耸了耸肩膀,抓起了死者的右手,帮老贤一起提取死者的十指指甲样本。 “咦?有凝血块?”明哥抓起死者头下的枕头,眉头紧锁。 “凝血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肯定是嫌疑人击打死者头部时,喷溅上去的。”我伸头瞅了一眼说道。 “不对,这个凝血块能说明一点:嫌疑人是分两个时间段击打死者头部的,第一次他并没有将其杀死,而且两次之间间隔了很长时间。”明哥指着几处像果冻一样的血块对我说道。 “这能说明什么?”我有些疑惑地问道。 明哥没有理会我,而是站在屋内环视一周,最终他把目光落在了墙角的一台电话机上。只见他几步走上前去,从墙根处拉出一条电话线,举在半空中开口道:“死者家中的电话线被拔掉,从水晶头上的浮灰看,这根电话线基本上没有人碰过,今天却被拔掉了!不会有那么巧合的事。小龙,这电话机上的指纹你处理了没有?” “看过了,电话机被人用湿毛巾擦拭过!”我点头回答道。 明哥闻言将电话线重新插回电话机的小孔内,接着电话机便发出“嘀”的一声。 “电话是通的,这就排除了死者自己拽掉的可能性,这根电话线应该是嫌疑人作案时拔掉的!”明哥放下电话机的听筒说道。 “嫌疑人拔掉电话线干什么?”我有些疑惑。 “因为他需要大量的作案时间。可能嫌疑人进屋时注意到了这儿有部电话,怕作案的过程中有人打电话过来。”明哥推断道。 “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我听完明哥的话,脑子有点儿转不过圈来。 明哥抬头看了一眼尸体回答道:“我现在已经大致知道了嫌疑人的作案过程。嫌疑人很有可能一进门就想着要强奸死者,才提前将电话线拔掉,因为强奸的整个过程需要大量的时间,或许他害怕有人坏了他的好事。” “在强奸的过程中,死者可能有过激烈的反抗,因为案发时间是深夜两点左右,他怕周围的邻居听见呼救声而报警,才打开了室内的音响,这样做,就是为了掩盖死者的呼救声。” “这一切做完以后,嫌疑人为了逼死者顺从,就拿室内的铜质烟灰缸敲击死者的头部,使其失去反抗,然后便对死者施暴。” “嫌疑人强奸过死者之后,又接着用烟灰缸敲击她的头部,直到将其杀害。” “前面的我都还好理解,明哥后面的案情你是怎么推理出来的?”我好奇地问道。 “就是我刚才说的凝血块。”明哥又拿起枕头放在我眼前,对我说道,“这个枕头的枕头面是纯棉制品,吸收性很好,只要有血沾染在上面,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被吸收,按道理说不可能出现这种一块一块的血迹。也就是说,死者在死前曾经受过一次伤,伤口的血凝结以后,又遭到了第二次打击,这时,刚凝结好的血块接着被喷溅到了这个枕头上,才会形成这种情况。从血块凝结的程度看,中间应该有20分钟左右的间隔。按照男性正常的生理特征来说,这个时间内,嫌疑人基本上可以完成整个强奸的过程。” “原来是这样!”我捏着下巴点了点头,有些茅塞顿开的感觉。 “但是我有一点没有弄明白。”明哥话锋一转说道。 “哪一点?”我焦急地问道。 “嫌疑人的作案动机是什么?如果是强奸,他为什么要杀人?”明哥有些困惑地说道。 “是不是害怕自己的事情被暴露?”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如果他害怕被暴露,为什么不在强奸之前戴上安全套,而在现场留下这么明显的精斑?现在电视里整天都放探案类节目,他不会不知道我们公安局会通过精斑检测出他的dna。”明哥否定道。 听到明哥这么说,我也彻底蒙圈了。嫌疑人都知道把现场的手印和足迹清理掉,连最不起眼的电话机都被擦拭过一遍,他为什么会在现场留下精斑?难道是忘记了?没有理由啊。 “暂时先不用考虑那么多,我们先把现场勘查完毕,把所有情况归拢一下再说。”正当我在考虑这起案件的矛盾点时,明哥对我说道。 “嗯!”我听后点了点头。 五 情况不妙 一个小时后,所有物证全部提取完毕,案发现场也被贴上了封条。 我刚踏出房门,抬头看见叶茜正坐在通往楼顶的楼梯上,眼睛无神地发着呆。 “回去了!”我冲着她喊道。 她没有理我,依旧坐在原地没有动弹。 “叶茜,走了!”我提高了自己的嗓音。 这时候她才注意到我站在她对面,疲惫地回答道:“我知道了。”说完,她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 “你今天怎么了?”当她走到我身边时,我小声问道。 “没、没什么。”叶茜吞吞吐吐地回答。 我看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冲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然后提着自己的勘查箱朝楼下走去。 这起命案的现场勘查工作比较简单,回到单位,也就两个小时的工夫,所有的现场物证就基本被处理完毕。 叶茜一回到单位,便坐在办公室内没有出门,我们谁都能看出她今天的心情不是很好,所以开会时也没有喊她参加。 我们四人,刚一坐下,明哥便一人发了一支烟卷。 啪,明哥拿起打火机,点燃烟卷,吸了一口说道:“尸体解剖只确定了死者的死亡原因,头部钝器伤,作案工具就是那个重约两千克的铜质烟灰缸。我这边基本就这么多,焦磊,你那边有没有什么情况?” 胖磊翻开笔记本回答道:“玫瑰园小区一共三个出入口,通过调取大门口的监控录像,我发现了那辆牌照为湾d96669的车,为宝马x3黑色越野车。这辆嫌疑车是案发当日凌晨1点50分进入小区,凌晨2点50分驶离小区,中间有一个小时的间隔。” “嗯,这点跟我们分析的作案时间段基本吻合。”明哥停下笔回答。 “我所掌握的就这么多,别的没有了。”胖磊说完合上了笔记本。 “国贤,你说说看。”明哥把目光移到了老贤身上。 老贤将三份检验报告摊开,放在自己面前,开口说道:“我从现场一共提取到了两种生物物证,第一种就是案发现场的所有血液以及脑组织,经过检验,全部为死者所留。” “第二种就是死者内裤上的精斑、阴道擦拭物以及死者指甲内的皮肤组织,经过分析,这三种检材均是同一种dna。这个人我假设为某a,某a的情况暂时不清楚。” “小龙,你有什么要说的?”明哥往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问道。 “从痕迹上来看,我发现了一些疑点。”我皱着眉头说道。 “哦?什么疑点?说来听听?”明哥好奇地问道。 我清了清嗓子,翻开了笔记本:“也许是受到明哥你的影响,在回来后的这段时间里,我又把现场的痕迹学物证仔细地梳理了一遍,我发现了三个疑点。” “哪三个?”明哥拿起了笔,认真地问道。 我低头看了一眼笔记本,回答道: “第一,现场的地面被人清理过,我只在现场一进门的位置提取到了一种鞋印,后来证实,这个鞋印是房东踩的,他发现了死者,并进屋关了音响。而且我在音响的开关按钮上也提取到了房东的指纹,房东的行为通过这两处痕迹基本可以证实。” “接着我又在房门上提取到了五种指纹,排除死者、房东以及楼下的两位住户,剩下的一种指纹应该是嫌疑人所留。这一点从指纹的新鲜程度上不难看出。” “那么问题就来了,嫌疑人为什么只把屋内的痕迹给清理掉了,而房门上的指纹并没有擦拭呢?” “第二点是什么?”明哥点了点头,表情严肃地问道。 我吸了两口烟,接着回答道:“第二点,我发现嫌疑人几乎把整个房间擦拭了一遍,就连阳台的窗框都有擦拭的痕迹。如果是单纯的强奸杀人,他应该不会触碰到衣柜和窗框这些地方,他为什么连这些地方都打扫了一遍?” “第三点呢?”明哥一边低头记录,一边问道。 我把烟头摁进烟灰缸,回答道:“第三点,我发现死者的手提包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在她的包内我没有发现任何的现金,所以我推断,这些现金很有可能是被嫌疑人拿走了。刚才磊哥也说了,从监控上看,嫌疑人驾驶的是一辆价值几十万的轿车,这说明嫌疑人的经济条件应该很不错,他为什么在作案之后还会盗窃死者的财物?” 明哥听后十分认可地点了点头。 我接着又补充道:“如明哥所说,从现场清理的情况,我们不难看出,嫌疑人有很强的反侦查意识,但他为什么会在现场留下精斑?这一点也是矛盾的地方。” 嘀呜嘀呜……我这边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警笛声。 “走,出去看看。”明哥合上笔记本,对我们说道。 我刚走出会议室的房门,歪头看见叶茜站在走廊的窗户边,眼睛朝院子里望去。我并没有着急下到一楼,而是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也向外看了一眼。 “你们刑警队的车!”我对叶茜说道。 “嗯。”叶茜点了点头。 正说着,一个手戴手铐、脚挂脚镣的男子被几名侦查人员从车上带下。 哗啦,哗啦。院子里传来金属碰撞的声响。 “嫌疑人被抓获了,要不要下去看看?”我有些兴奋地说道。 “不了,我先骑车回刑警队,我在审讯室等你们吧。”叶茜说完,双手插兜径直朝楼下走去。 “唉,这女人的心思真的是很难猜。”我冲着她的背影嘀咕了一句。 这个案件和以往的案件有所不同。按照以前的惯例,嫌疑人被抓获之后,肯定是第一步便被带入刑警队的审讯室,而这个案件因为现场只提取到了指纹、精斑、皮肤组织这些检验样本,为了证明这些物证是不是嫌疑人所留,还必须从他的身上提取一些比对样本,这样才能做同一认定,所以他被带到了我们这里。 根据徐大队长的介绍,站在我眼前的这名男子,就是湾d96669的车主。男子30岁左右,一米八的身高,五官端正,上身穿一件蓝色修身小西装,下身是一条紧身休闲裤,外加一双黑色的“花花公子”皮鞋。单从外表看,眼前的这名男子绝对是一表人才。男子名叫庞羽,未婚,无业。 庞羽一走进我们科室的大门,就被老贤带进了实验室提取血液样本,接着便被我拉进了痕迹检验室捺印指纹样本。 “你们放开我!我没有犯法,你们凭什么抓我?我要告你们,我要请律师!”庞羽极不配合地咆哮道。 第38节 “把他带回刑警队,别让他在这里撒泼!”徐大队长看我们的检材已经提取完毕,对几个侦查员吩咐道。 “明白,徐大队!”几个侦查员领命,强行将庞羽又押回到警车中。 “徐大队,你们先回去,我们这边比对结果做出来,再过去。”明哥开口说道。 “行,没问题!”徐大队说完,转身离开。 不到一个小时的工夫,检验结果被打印出来,我在房门上提取的无法排除的那枚指纹,就是庞羽所留,而老贤从现场提取到的另一种dna,也跟庞羽的dna样本完全吻合。带着这个结果,我们四人驱车火速赶往刑警队。 我们刚踏进刑警队的审讯室,就发现叶茜坐在电脑前,眼中闪烁着寒光盯着坐在她对面的庞羽。从她的眼神中,我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杀气。 “她今天是怎么了?”我在心中反复地问自己。 六 嫌疑人 啪!明哥把厚厚一沓检验材料往桌子上一扔,开口说道:“庞羽,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吗?” “警官,你脑子没有毛病吧?你说我犯了什么事?”庞羽歪着头,嚣张地回答道。 明哥还没有开口,叶茜“腾”地一下从座位上起身,几步走到庞羽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大声吼道:“你说谁脑子有病?你再说一遍试试?” “哟,难不成你还能打我?”庞羽撇着嘴巴,很不屑地说道。 嘭!庞羽话音刚落,叶茜便一脚踢在了“老虎凳”上,庞羽一头磕在了“老虎凳”的铁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叶茜!够了!”明哥对着她大声训斥道。 叶茜瞪着眼睛怒视着不停叫唤的庞羽,没有作声。 “快回去做笔录,要不然明哥真的要发火了!”我走到叶茜旁边,拉了拉她的衣角。 她扭头看了我一眼,极不情愿地朝电脑走去。 也许因为叶茜是帮明哥出头,明哥并没有责怪叶茜的鲁莽,而是叼着烟卷走到庞羽面前冷哼一声:“怎么?不好受吧?” 庞羽呻吟着回答道:“你等着,我出去就告你们刑讯逼供!” “哟,你懂的还不少啊,还知道刑讯逼供?”明哥嘲笑道。 “我爸公司就有法律顾问,我一定会让他告你!”庞羽咧着嘴,冲着明哥警告道。 “那法律顾问有没有告诉你,你要是杀了人,该怎么判啊?”明哥恶狠狠地看着他说道。 “杀人?杀什么人?”庞羽有些惊恐地问道。 “我们现在怀疑你跟一起杀人案有关,11月1日深夜你是不是跟一个女孩在一起?”明哥大声地问道。 “对、对、对啊!”庞羽紧张地点了点头。 “你们是不是一起去的玫瑰园小区女孩的家里?”明哥眯着眼睛问道。 “去、去了。”在明哥强大的威压下,庞羽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就在你走后,女孩被人发现死在了屋内,我们怀疑你就是凶手!”明哥猛地将手往“老虎凳”的铁板上一拍,愤怒地大声说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没有杀她。”庞羽惊恐地摇着头回答道。 “你接着嚣张啊!现在我手里所有的检验报告,都证实这件事就是你干的,你还想抵赖?”明哥指着桌上的一堆材料对庞羽吼道。 “警官,警官,你们一定是搞错了!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啊!”庞羽近乎绝望地说道。 “不关你的事?我看你是插翅难飞!准备偿命吧!”明哥撂下一句,转身朝审讯桌走去。 听到“偿命”两个字,庞羽额头上的汗珠不住地往下滴落,眼神十分慌乱地看着我们每一个人。 “咱也不用绕弯子了,说说,当晚你都干了哪些事?”明哥掏出一支烟卷,很惬意地点燃。庞羽的精神世界已经被明哥的几句话打击得彻底崩塌。我至今还没有见过,有谁的审讯技巧能超过明哥。 “说,说,从哪儿说?”庞羽眼睛无神地看着明哥,问道。 “从你见到那个女孩开始说!”明哥使劲抽了一口烟回答。 庞羽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道:“我是10月31日晚上,在引火酒吧遇到的那个女孩,我看她长得不错就上去勾搭一下,结果这女孩很愿意上钩,于是我们两个就在酒吧里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女孩叫什么?”明哥严肃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她大名叫什么,只知道她叫芊芊!”庞羽老实地回答道。 “接着说!”明哥用手敲着桌面,不耐烦地催促道。 “晚上我请她喝了不少酒,她当时有点儿醉了,我就趁着这个工夫把她抱在怀里,摸了两下,我看她没有反应,就提出想跟她出去开房,没想到她答应了,接着我们两个就从酒吧里出来,上了我的车。” “你们两个晚上去哪里开的房间?”明哥阴着脸问道。 “我、我们没有开房间!”庞羽吞吞吐吐地回答。 “那去了哪里?” “我把车开到了一处没人的地方,我们在车里搞的!”庞羽抬头看了一眼叶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车里?”明哥皱着眉头。 “对,我经常在酒吧里钓马子,酒吧附近的旅馆我经常去,没什么新意,我觉得还是在车里比较刺激,所以我就把车开到了电厂大院旁边的小树林里。晚上那里没人,而且黑灯瞎火的,我们两个就在那里发生了关系。”庞羽低着头说道。 “你们发生了几次性关系?”明哥开口问道。 “三次!”庞羽甩了甩额前的长发回答道。 “有没有戴安全套?” “我最烦的就是戴那玩意儿!”庞羽说到这儿,一身痞气又蹿了上来。 “这么说你们两个是自愿发生关系的喽?”明哥眉毛一挑问道。 “警官,你要说自愿我都觉得委屈,我本来搞两次就没劲了,没想到这女的还要搞,要不是她骂我没用,我绝对不会硬着头皮跟她搞第三次!而且这女的还有sm(性虐待)倾向,我整个背上被她抓得都是血印子,我都觉得我是被她给强奸了!”庞羽一脸委屈地说。 “庞羽,你态度给我放端正点儿!”我站在一边冲他吼道。 “这本来就是事实!”庞羽冲我翻着白眼嘀咕了一句。 “之后你们又干了什么?”明哥掐灭了烟卷问道。 “我实在搞不动了,她的瘾也过了,我就送她回家了呗。当晚我们两个都喝多了,我本来想把她送到楼下,让她自己上去,可没想到她非让我陪她一起上楼,你们知道,这个芊芊可是住在六楼!我当时就有点儿不愿意,但是我拗不过她,就陪她一起到了她的家里。” “没想到一打开房门,她就开始脱衣服,脱得就剩一件内裤了,我瞬间就明白,她还想跟我搞。我看见她这动作,哪里还招架得住,我把她往床上一推,转身就往门外跑。” “由于我跑得急,还在三楼摔了一跤,右腿的膝盖磕在了楼梯扶手上,连路都不能走!我在三楼歇了好一阵子,才扶着楼梯慢慢地往外走,好不容易走到了车里,我发现右腿疼得伸不直了,没办法开车,接着我又在车里休息了二三十分钟,腿好一点儿才开车回的家。大致经过就是这样。”庞羽十分坦然地把所谓的事情经过全部叙述了一遍。 “这么说,芊芊的死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明哥眯着眼睛问道。 “怎么可能有关系?我平均一星期要搞六个女的,要是都跟我有关系,我还忙不过来了呢!”庞羽一脸自豪地回答道。 我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庞羽身上,而是扭头看了一眼叶茜,我发现她此时正双手紧握,浑身颤抖,牙关紧咬,双眼死死地盯着庞羽。一种不好的预感从我心头升起。 正当我想走到她身边问问原因时,明哥开口道:“这里留给叶茜,我们几个先出去跟徐大队长把案件的情况说一下!” 说完,我们四人一起出了门。目前结合庞羽的口供来看,整个案件还是有许多疑点。存疑不起诉是办理案件的重要标准。一个案件的办理,必须要排除所有的疑点才能起诉到检察院和法院,这是办案的常识。 “冷主任,情况怎么样?”我们刚走到会议室,徐队长就焦急地问道。 “情况不容乐观,因为我们在现场勘查中发现了无法解释的地方,如果解释不通,就不能给庞羽定罪!”明哥叼着烟卷一脸愁云地回答道。 “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徐大队有些困惑。 “根据庞羽的交代,死者跟他在车上发生了三次性关系,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这个庞羽应该没有强奸的动机。另外通过审讯庞羽我发现,他在叙述整件事的过程中十分平静,并没有刻意隐瞒的迹象。根据我的经验,他好像没有撒谎。”明哥皱着眉头说道。 “难道他不是嫌疑人?”徐大队长有些担心地问道。 “不能那么武断地下判断,接下来还需要从外围开展一些调查。”明哥认真地回答。 “还需要调查什么?我现在就安排人下去查!”徐大队长焦急地说道。 “第一,庞羽的车我们需要勘查一遍,如果他真的跟死者在车上发生了关系,那在车上应该可以找到他们两个的生物检材。” “第二,调查死者的社会关系,看看死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有没有什么不良作风,尤其是男女关系这一块。” “第三,查一下庞羽的关系圈,重点看一下他平时跟哪些人接触,还有他的经济来源这一块,也要调查清楚。” 徐大队一边听,一边在本子上详细地记录。 “说,人是不是你杀的?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强奸犯!你这个禽兽!”这时,一阵刺耳的吼叫声从审讯室传来。 七 我所不知道的叶茜 “是叶茜的声音!”我第一个反应过来,扔下笔记本转身朝审讯室跑去。 “是不是你干的?说!禽兽!你快说!” “哎呀,警察打人啦!救命啊!” 我一进门就看见叶茜揪着庞羽的头发,一巴掌一巴掌地甩在他脸上。 “你疯了!”我一个箭步跑上前去,把正在发飙的叶茜拉了过来。 “叶茜!你在做什么?”徐大队涨红着脸吼叫道。 她没有理会任何人,急速地喘着粗气,怒睁双眼,盯着一脸痛苦表情的庞羽。 “你给我过来!”徐大队一把将叶茜拉到自己身边。 “这样的畜生就该打,你们跟他好说好讲有什么用?这样的人渣就应该枪毙!”叶茜一把甩掉徐大队长的手,冲着他喊叫。 “你作为执法者,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徐大队生气地吼道。 叶茜听后,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没有反驳。 “从现在开始,这个案件你不准插手,你现在就给我回家!”徐队长右手指向门外,对叶茜大声说道。 叶茜听后,瞪着徐大队没有开口。 “现在就给我走!马上!”徐大队长一脸怒气地说道。 嘭!叶茜一气之下,摔门而出。 “小龙,你跟着叶茜!”明哥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对我说道。 “嗯!”我点了点头,追了上去。 我跟在她身后一直追到了院子中,我看她的脚步有些放缓,就快步走到她跟前,一把拽住她的胳膊问道: “你今天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心情不好!”叶茜绷着脸回答。 第39节 我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毕竟刚才她做得确实有点儿过。审讯室内到处都是联网的监控设备,她刚才的所有动作肯定都被监控记录下来了,如果有人追究这件事,那她的行为绝对够得上刑讯逼供。 我右手紧紧地抓住她的胳膊,生怕她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忽然,她那辆停放在院子里的摩托车,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放开抓着叶茜的手,走到摩托车跟前,拿起挂在车把上的头盔,重新走到她身边,开口道:“走,我陪你跑两圈怎么样?” 说着,我把头盔举到了她面前。 叶茜看了看我,心情稍微平复了一点儿。 我看她并没有想去接头盔的意思,就对她调侃道:“怎么,你不会怕我晕车吧?放心,我已经被你锻炼出来了!” 叶茜嘴角微微一咧,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我看她这种表情,将头盔强行塞在她手中,然后一溜烟地坐在了摩托车的后座上,戴上头盔,冲她说道:“来吧,美女司机,带我出去醒醒脑。” 叶茜看了看我,一把将头盔戴在头上,几步走到摩托车旁边,接着她一个跨步飞身上车,很快摩托车被她发动起来。 嗡!嗡!嗡!随着一股呛鼻子的汽油味从排气管里冒出,摩托车伴着轰鸣声消失在了刑警队的大院外。 出了院门,我们一路朝东驶去,现在是下午四五点钟,路上的车辆络绎不绝。我抬头望见摩托车上的时速表,指针已经指到了红线的位置,因为速度太快,我根本看不清我们到底开到了多少迈。 “死就死吧!”我干脆眼睛一闭,任由她摆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夜幕渐渐地落在了城市上空,摩托车的车速也慢了下来。我坐在车上望向道路两边,周围的景物对我来说是那么陌生,我只能隐约地从道路两边分辨出,我们正在往一座山丘上行驶。 吱呀!几分钟后,叶茜将车停在了山顶的位置。 “这是哪儿?”我拽掉头盔问道。 “一个故地!”叶茜也把头盔拿掉,挂在了摩托车车把上。 “故地?”我有些好奇地走到山崖边,放眼望去。 “那一片不是省城吗?”我手指着一大片灯光问道。 叶茜将头上的头绳解开,一头飘逸的长发散落下来,微风拂过她的脸庞,带起发丝在空中盘旋,此时她的脸上充满了忧伤。 我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叶茜慢慢地走到我身边,对我说道:“那边就是我曾经的母校,湾南省第一中学,这个小山坡,是我经常过来玩耍的地方。”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看着她,开口问道。 叶茜被我这么一问,突然沉默了。 也许受她的影响,我也惆怅起来,于是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然后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本来一言不发的叶茜,被打火机的声响吸引了过来,她低头看着我问道:“你们男人为什么都喜欢吸烟?” “可能是因为它能让人暂时忘记烦恼。”我轻轻地吐出一口烟雾回答道。 “冷主任这个年纪的人喜欢抽烟我还可以理解,你为什么会染上烟瘾?”她走到我对面,也坐了下来。 “因为我高考填志愿那会儿,我父亲硬逼着我上警校,其实我这个人从小就对警察特别反感,但是我拗不过家里人,只能无奈选择了这个行业,也是因为这个,我养成了吸烟的习惯。”我苦笑一声回答道。 “那现在呢,你还讨厌做警察吗?”她小声问道。 “不,以前我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但是我现在明白了!人活在这个世上一定要有一个目标,这样才会有意义。”我吐出一口烟雾回答道。 “你的目标是什么?”她又问道。 “我想成为超越我父亲的人!我不想一辈子都活在父亲的光环之下,总有一天我会让父亲因为我而骄傲!”我挺直了腰板回答道。 “从我第一次看见你到现在,我发现你变了好多!”她用手轻轻拢了一下鬓角的头发,对我说道。 “因为我打开了自己的心结!”我微微一笑回答道。 叶茜听到这儿,伸手从地上抓起一把干草,随意地扔在空中,没有接着问下去。 “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说出来的好,其实没有必要憋在心里!”我对她认真地说道。 “我……”叶茜欲言又止。 “对了,你为什么报考警校?我觉得女孩子应该很少愿意吃这样的苦!”我很自然地岔开了话题。 没想到她听到我这句话,刚抬起的右手僵在了半空中,手中的干草自然地散落在她身上。 我看出了叶茜有些为难,开口对她说道:“你不想说就算了,我就陪你在这儿坐一会儿吧。”说完,我把弯曲的双腿抱在怀中,眼睛望向远方。 过了很久,叶茜的声音从我的耳边传来: “我很不想去回忆以前的事情,也就是因为它,我才选择了上警校。” 我没有接话,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我有一个十分要好的同班同学,叫陈雨墨。那一年,我上初一,因为我们两个都是外地生,所以平时都住在校园里,我们俩在初一下半年被分在了同一个寝室。” “我们两个关系很亲密,因为我们都是独生子女,所以平时以姐妹相称,我是姐姐,她是妹妹。而这个山丘就是我们两个经常出来玩耍的地方。” “时间一晃就到了初三,那时我们都面临着中考,学习十分紧张,为了能有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我和雨墨经常骑着自行车来山顶温习功课。”叶茜说到这儿,突然停了下来。 我歪着头好奇地看了叶茜一眼,发现她的脸上挂满了忧伤,好像很不情愿去回忆当时的情景。 “要不别说了。”我小声安慰道。 叶茜轻轻摇了摇头:“我记得那天晚上天黑得特别快,我们两个刚复习完英语,骑着自行车往山下走,这时两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子挡在了我们前面。” “我问他们想干什么,他们没有回答我,而是张牙舞爪地朝我和雨墨扑了过来。雨墨平时比较胆小,看到这一幕,吓得摔倒在地上。” “我当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本想把雨墨扶起来,但是我看见一个男人离我越来越近,心里十分害怕,本能地蹬起自行车朝山下跑去。” “我一边骑一边听着雨墨在身后冲我喊:‘姐姐救我!’‘姐姐救我!’” 说到这儿,泪水顺着叶茜的脸颊滑落。看到她如此伤心,我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纸巾递了过去。 叶茜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抱着蜷缩的双腿放声大哭起来。再坚强的女孩也有她脆弱的一面,我从来没有见她如此伤心过。 过了好一会儿,叶茜红着眼睛,哽咽道:“我当时很想救雨墨,但是我真的是无能为力,我只想赶快到山下找老师,我一路哭,一路朝山下骑去。等我回来时,雨墨和两个男人不见了。后来老师报了案,警察带着我们绕着整个山头找了一晚上,最后只在树丛里找到了一个沾满血的内裤,我一眼就认出这是雨墨的,后来警察告诉我,雨墨有可能被强奸了,她被那两个畜生强奸了!” 泪水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冲刷她的脸庞。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会对强奸犯有那么激烈的反应,因为在她的心里,对这一类人有近乎本能的怨恨和仇视。 “这两个禽兽有没有被抓到?”我十分气愤地问道。 “没有。”叶茜无力地摇了摇头。 “什么?没有?”我有些诧异。 叶茜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不光是嫌疑人,这么多年连雨墨都没有一点儿消息。” “什么,雨墨也失踪了?那后来你们有没有找过办案民警询问情况?”我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 叶茜十分疲惫地点了点头:“雨墨的家人不知道找过多少次,都没有任何结果,警察告诉我们,他们并没有找到任何有利的破案线索。来你们科室这段时间里,我也猜到了一些,很有可能他们在现场并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嫌疑人的证据。” “唉!”我长叹一口气,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现在连雨墨的父母都已经搬离了这座城市,我真的很担心,雨墨已经不在了!”说完,叶茜浑身上下不住地颤抖起来。 “不会,绝对不会,你千万不要这么想。” 叶茜根本没有心思听我的劝说,而是把头使劲埋在自己怀中。我的耳边响起她伤心欲绝的痛哭声。 我知道,这件事可能令她压抑得太久,所以我并没有去打搅她。我伸出右手,习惯性地在身上寻找着烟盒,为了不让烟雾呛到身边的叶茜,我起身走到一个下风口坐下。我坐好后,抬头看了一眼,确认她在我的视线所能及的安全范围内后,掏出一根烟卷点燃。一根,两根,三根。我就这样一边注视着叶茜,一边将尼古丁带入肺中。 当第五个烟头被我摁灭在草地之上时,叶茜缓缓抬起头来,用袖口擦拭了一下湿润的眼角。 “好些了吗?”我关心地问道。 “谢谢你!”叶茜十分感激地说道。 我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擦干眼泪后,她用十分沙哑的嗓音说道:“有时候我真的很恨自己,为什么我那么弱小?如果我强大一点儿,雨墨当晚就不会受欺负。” “这就是你选择上警校的原因?”我很适时地问道。 叶茜点了点头:“我渴望自己变得强大,渴望自己长大以后能抓完世上所有的坏人,所以我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警校。在警校我没日没夜地训练自己,因为我心里也有一个信念:我叶茜从今往后,要保护每一个我爱的人!我不能再让他们受到任何的伤害!” 听完她的话,我起身走到她身边,伸出右手开口道:“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叶茜抬头看了看眼神坚定的我,一把抓住了我的右手,将它紧紧地握在自己手中。 八 消失的饰品 第二天我一走进技术室大院,便看到老贤和胖磊正在仔细地勘查一辆黑色的宝马车。 “叶茜呢?”胖磊看到了我,从车里探出头来。 “她昨天把她姑父惹毛了,一早就去刑警队给她姑父道歉去了。”我手一摆回答道。 “对了,你跟叶茜昨天晚上去哪里了?”胖磊冲我挤眉弄眼地说道。 “没去哪里。”我敷衍了一句便转身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两个小时后,明哥站在了走廊中。没过几秒,“开会”两个字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我抓起笔记本便朝会议室走去。 “国贤,你那边有结果了没有?”我还没有坐下,明哥就赶忙开口问道。 “有了,我在庞羽的车上提取到了几处精斑,还有死者的毛发。经过检验,他们两个确实在车上发生过性关系。”老贤翻开一份报告回答道。 明哥听后点了点头,接着说道:“焦磊,你那儿有没有什么发现?” 胖磊搓了搓手,瞟了一眼笔记本回答道:“我根据庞羽的口供,调取了引火酒吧内的监控,证实他们两人在酒吧里确实相谈甚欢,而且临走时,死者还主动挽着庞羽的胳膊,基本上排除了被逼迫的可能性。” 明哥听完开口说道:“刑警队那边有了调查结果,这个庞羽的父亲是咱们市庞氏公司的老板,他们公司主要生产电子产品,家里最少有几千万的家产。这个庞羽经济上十分宽裕,对女人更是一掷千金,基本上属于败家子的类型。根据调查,他的这个车里还安装有gps定位系统,我们通过分析他的行车路线,发现也基本跟他的口供吻合。” “那死者的社会情况调查了没有?”我开口问道。 “刑警队已经通知了一个人来我们科室配合调查,她以前跟死者的关系不错,应该对死者多少有些了解,估计一会儿就会过来。”明哥看了一下表,回答道。 会议结束半个小时后,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出现在我们科室的值班室内。女子30多岁,一米六的身高,上身穿一件粉色的短款风衣,下身是一条小皮裙配黑丝袜,加上一双一直到膝盖的皮靴,用风情万种去形容她,绝对不为过。 “你叫刘敏?”明哥站在女子对面问道。 “是的,警官!”女子很自然地往板凳上一坐回答道。 “走,去办公室,我有几件事要问你。”明哥对女子说道。 “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吗,还去办公室?”刘敏有些不情愿地回答。 “来都来了,不就几步路的事?而且办公室里还有空调,这里条件多艰苦。”我在一旁劝说道。 “还是这位帅哥警察说的有道理。”刘敏笑嘻嘻地起身,对我说道。“那走吧!”我冲着她说道。 “好的!”刘敏朝我挤了一下眼睛,回答道。 第40节 我被她这个“秋波”弄得打了一个冷战,摇了摇头,跟在她后面朝楼上走去。 “麦芓芊这个人你认识吧?”明哥一进办公室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这个骚丫头,我怎么能不认识!”刘敏嘴巴一撇说道。 “哦?你说说看,她怎么一个骚法?”明哥眉毛一挑,问道。 “哼,你们男人就对这个有兴趣!”刘敏撇撇嘴说道。 “你就别绕弯子了,赶紧说吧!”我在一旁有些急切地催促道。 “好,看在这位警察帅哥的面子上我就直说了。”刘敏跷起二郎腿,把身子往后一靠开口道,“我以前跟麦芓芊在ktv陪酒,都是跟着一个妈咪。那时候我看她年纪小,又初来乍到,就十分照顾她。说来这个芊芊起先还比较懂事,小嘴那叫一个甜!我看这丫头也怪讨喜的,就让她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你以前住哪里?”明哥张口问道。 “哎呀,警官,你怎么这么着急啊,上来就问我住在哪里,你想干什么啊?”刘敏卖弄风骚地说道。 “又不是问你现在住哪里,我问的是你以前住哪里!”明哥眼看就要发火。 这风月场所的女子,最擅长的就是看风使舵,刘敏看明哥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赶忙收起了笑脸,回答说:“玫瑰园小区。” “麦芓芊现在住的地方?”明哥赶忙问道。 “对!”刘敏耷拉着脑袋,抠着指甲回答。 “你为什么搬出来?”明哥点上一支烟卷问道。 “哟,中华呢,给我也来一支呗。”刘敏抬头看了一眼桌面,翘起兰花指对明哥说道。 明哥不耐烦地抓起烟盒举到我身边,我接过烟盒,从中抽出一支走上前递到了她手里。 “谢谢帅哥警察。”拿烟的工夫,刘敏还不忘在我手背上摸一把。 “你现在可以说了!”明哥阴着脸问道。 刘敏很销魂地吐出一口烟雾,跷起二郎腿开口道:“麦芓芊这丫头起初还不错,但时间久了我发现她就是一个骚货。我们两个虽然是在一个ktv,但是我们上交叉班,我上一、三、五、七,她上二、四、六,只要我不在家,她就带男人到家里鬼混,让我抓到好几次。要是我俩分开睡也就算了,他娘的,屋里可就一张床,她不嫌脏我还嫌脏呢。结果我们两个就闹翻了,我就搬出来了。” “麦芓芊经常带哪些人回家鬼混?”明哥皱着眉头回答道。 “她这丫头,一不上班就喜欢去酒吧里钓凯子,专拣有钱的钓,她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是那些凯子给她买的。”刘敏有些嫉妒地说道。 “她身上有哪些值钱的东西?”我问道。 “哟,那可多了去了。”刘敏伸出右手计算道,“你看啊,她耳朵上的钻石耳钉,脖子上的钻石项链,手腕上的红宝石手链,脚上的铂金脚链,都是她的那些凯子给买的!” 刘敏说到这儿,我忽然想起了一个细节,嫌疑人曾经擦拭过衣柜,于是我问道:“这些首饰她是不是都放在衣柜里?” 刘敏听我这么说,嘴巴一撇,摇头说道:“她这个骚丫头,就知道炫耀她的这些东西,怎么可能放在家里?你不知道,她洗澡都戴在身上!” 我看了一眼刘敏,接着又把目光投向了明哥。明哥此时也停下了笔,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座椅的方向。 “你们想干吗?”刘敏发现了我们的异样,双手护着胸部紧张地问道。 “你想多了,你现在可以回去了!”明哥说。 “哼!”刘敏抓起旁边的手包往怀里一抱,屁股一扭一扭地朝办公室外走去。 “都这么大年纪了,咋还这样?”我冲着刘敏的背影摇了摇头。 “走,现在去刑警队!”明哥拿起刚才的问话材料转身朝门外走去。 我看着明哥凝重的表情,不敢怠慢,赶忙跟上了他的步子。 车刚停在刑警队的院子里,徐大队长就匆匆跑了过来。 “冷主任,我已经打报告给局长,请他延长了庞羽的羁押期限,但就这还是再有四个小时就要超时了,我们是送看守所还是不送啊?” “等我问他几个问题,我再回答你!”明哥说完朝审讯室走去。 关于羁押期限,我在这里必须跟大家解释一下。一般是从嫌疑人被抓获那一刻开始计算,在二十四小时之内要投送到看守所,也就是说,从嫌疑人被抓获那一刻算起,所有的初期侦查任务都要在二十四小时完成,在这二十四小时里,一定要找到足够的证据拘留嫌疑人,否则公安局就得放人。如果超期羁押,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所以徐大队才如此焦急。 “庞羽,我问你一个问题。”明哥走到审讯室内开口道。 “嗯。”庞羽揉着惺忪的睡眼,点了点头。 “你跟那个芊芊在发生关系的时候,有没有留意到她身上戴着首饰?你想好了再回答我!”明哥眯着眼睛问道。 庞羽抹了一把嘴角的哈喇子,斜着眼睛望向前方,仔细地回忆起来,几分钟后,他肯定地回答道: “我想起来了,有!” “戴的什么首饰?”明哥赶忙问道。 “我们正在搞的时候,刚好有几辆车经过,车灯一照,有反光,我注意到她耳朵上好像戴着耳钉,脖子上有条项链,手上……对了,手上也有一条手链。”庞羽点了点头回答。 “别的还有没有?”明哥又问道。 “当时喝多了,我也没注意。”庞羽挠了挠头回答。 明哥问完,转身将我拉到门外:“小龙,你在勘查现场的时候,有没有在现场发现空的首饰盒?” “绝对没有!”我很肯定地回答道。 九 攀爬高手 徐大队看见我们在一旁嘀咕,几步走了过来。 “冷主任,怎么样了?” “嫌疑人应该不是庞羽,凶手另有其人!”明哥长叹了一口气,有些失望地回答道。 “什么?不是他?”徐大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明哥点燃一支烟卷开口道:“第一,我们的检验证实,庞羽之前确实跟死者在车中发生过性关系,不管他们发生过几次,如果死者不是自愿与其发生性关系,那么庞羽应该在树林里就有强奸行为,而不是在死者的家中。” “第二,死者的身上以及家中均有财物被盗的现象,庞羽这个人从来就不缺钱,所以他不会在作案的过程中伴有盗窃的行为。” “第三,庞羽的交际圈十分广泛,可以说是夜夜笙歌。以他的长相和身家,他根本不缺女人,就算死者不从,他也不会强奸杀人。他父亲的公司里就有法律顾问,法律上的东西他十分了解,所以他不具备杀人的动机。” “第四,我们根据庞羽的描述,分别在他的上身和膝盖处发现了瘀伤,这一点跟他的口供吻合。” “第五,通过调查死者的社会关系发现,她本身在男女关系这一块就十分不检点,所以庞羽的那份口供有可能都是实话。” 说完明哥掐灭了烟卷。 “那照这么说,嫌疑人真的是另有其人?”徐大队瞪着眼睛问道。 “按照目前我们掌握的证据,真正的凶手应该是庞羽离开之后作的案。这人能进入死者家中,很有可能跟死者熟识。通过作案手段来看,也不排除两者之间有仇恨的因素在内。”明哥捏着下巴回答。 “下一步该怎么办?”徐大队长有些紧张地说道。 “庞羽的羁押期限还有多久?”明哥开口问道。 徐大队看了看表回答道:“还有三个多小时。” “先给庞羽办一个监视居住,让他这段时间老实一点儿。下一步我们的侦查重心要全部放在死者的社会关系上,就目前来看,这是唯一的突破口。”明哥回答道。 所谓监视居住说得简单一些,就是庞羽在这个案件没有侦办结束的半年里,不得离开云汐市,要保证随传随到,配合公安机关的调查,否则就会被逮捕。说白了,就是让他在这半年里夹起尾巴做人,不要那么嚣张。 “行,就按你说的办!”徐大队点头回答道。 “另外,徐大队,你派人通知咱们市的所有典当行,看看有没有人拿着死者的首饰去典当,一有消息马上告诉我!”明哥又补充道。 “没问题!”徐大队回答道。 “那好,我们这边就等着你们刑警队的调查结果,然后再开展相应的取证工作。”明哥平静地说道。 “好,我先把庞羽这边处理完,然后就抓紧时间开展调查!”徐大队说完便朝审讯室内走去。 “忙活了半天,还把嫌疑给排除了。”我刚回到办公室内,就抱怨起来。心烦意乱的我,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掏出烟卷,刚想点着,忽然看见叶茜桌子上的那个“no smoking”的标牌,这时我才注意到叶茜并没有来上班。 “这丫头跑哪里去了?”我嘀咕了一句。 接下来的三天,可以用惨无人道来形容。在明哥的带领下,现场被复勘了不下五遍,一个案发现场被我们翻了个底朝天,依旧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我们就像是走进迷宫一样,找不到出路。 目前,能提取的物证都已经检验完毕,剩下的时间只能等刑警队那边的调查结果。 第四天早上,正当我叼着烟卷潜心研究着淘宝,叶茜一把推开了办公室的房门。 “好啊,我不在的时候,你又在办公室里抽烟。”叶茜双手掐腰对我喊道。 “意外,意外!”我赶忙把手中的烟卷掐灭在烟灰缸里。 “哼,这还像点儿话!”叶茜嘴角一扬,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你这几天跑哪里去了?”我看着她在办公桌旁忙碌,赶忙问道。 “怎么?难不成你还想我了?”叶茜十分无脑地冲我甩了一句。 “这个问题我拒绝回答!”我往椅子上一靠,对她说道。 “算了,不跟你开玩笑了,我要干正事了!”叶茜说着打开了自己的电脑,在电脑的主机上插入一个粉色的u盘。 “你个打酱油的还能有什么正事?”我有些好奇地问道。 “还不是那个命案闹的。”叶茜一边在电脑中输入开机密码,一边回答道。 “这起命案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过,闹你什么了?”我撇撇嘴问道。 “你不知道,现在刑警队的所有侦查员都在搞这个命案,一般的案件都被放在了一边,姑父看我闲着没事干,就给了我一个系列案件让我先期侦查,我这几天就忙这个事呢。”叶茜点开一个文档,对我说道。 “什么系列案件?”我起身走到她面前问道。 “是一系列攀爬入室盗窃案件,我这几天一共梳理出了23起作案手段一样的案件,基本上可以确定为同一个人作案!”叶茜指着文档上一片红颜色的字对我说道。 “这些案件现场派出所的勘查员都勘查过了没有?” “勘查过了,嫌疑人进入室内基本上都戴着手套,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叶茜有些失望地说道。 “这个嫌疑人的作案手段是怎样的?” “根据我的总结,基本上都是在夜间,顺着小区的排雨管道攀爬进入室内,然后实施盗窃,而且他专门拣五楼、六楼这些没有安装防盗窗的住户进行盗窃,你说可恨不可恨!”叶茜气愤地用手拍打着桌面。 “排雨管?”我听到这个名词仔细地思索起来。 “怎么,难道你有办法?”叶茜歪着头看向我。 我突然灵光一闪,回答道:“说不定我还真的有办法!” “什么?你快说!”叶茜兴奋地催促道。 我笑着回答道:“一般小区内的排雨管都是pvc材料,这种材料的表面十分光滑,如果嫌疑人是戴着手套进行攀爬的话,肯定是爬不上去的。” “那要怎么爬?”叶茜瞪着眼睛问道。 第41节 “如果把手套去掉,就能增加摩擦力,这样就容易得多。”我乐呵呵地回答。 “你是说嫌疑人虽然在盗窃的时候戴了手套,但是在攀爬的过程中是没有戴手套的?”叶茜惊呼道。 “就是这个意思,我们只要对排雨管进行处理,就应该可以从上面提取到指纹。”我往办公桌上一靠,回答道。 “可是这都过去这么多天了,指纹能处理出来吗?”叶茜有些担心。 “没问题,只要我出马,肯定可以!”我拍了拍胸脯。 “什么?当真?”叶茜兴奋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只要从油脂上下功夫就行了。”我学着李峰老师的腔调对她说道。 “油脂?”叶茜有些纳闷儿。 “人的双手无时无刻不在分泌油脂,嫌疑人在攀爬的过程中,需要耗费大量的体力,所以新陈代谢加快,双手上的油脂分泌更为旺盛。油脂不溶于水,这段时间光照强度又不是太大,也不用担心油脂指纹会因温度过高而变形,所以咱们只要把这种指纹给处理出来,就一定能锁定嫌疑人!”我一口气说出了其中的缘由。 “那走吧,还等什么?”叶茜拽起我的袖子就要往门外跑。 “等等,我还需要配制溶液,你着什么急?”我赶忙解释。 “那赶紧的啊!需要我干什么?”叶茜说着撸起了袖子。 “姑奶奶,你站在旁边看就行了!”我对着她作揖道。 两个小时后,我被迫跟着叶茜来到第一个案发小区的大门口。由于处理出来的指纹需要拍照固定,我本想拉着胖磊一起来,他一听要爬楼,果断地把相机光圈调整好,一把塞在了我的怀里。他还美其名曰,要给我和叶茜创造单独在一起的机会。我只能用两个字去形容他这种临阵脱逃的行为,那就是“呵呵”。 “这行不行?我可还没谈对象呢,还没有享受美好的人生呢,不会掉下去吧?”我站在楼顶,低头看着叶茜在我身上捆的安全绳,胆战心惊地问道。 “放心吧,这是我托人从消防队里借来的,绝对妥妥的,我把另一头拴在自己身上,保证没问题!”叶茜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道。 我哭丧着脸,先瞅了一眼有将近20米落差的地面,然后又看了看十分苗条的叶茜,开口说道: “哥这是在用生命帮你破案啊!” “要不这样,我把受害人也喊过来,让他们帮个忙,这样行了吧?”叶茜噘着小嘴说道。 “我觉得还是这样稳妥一点儿!”我冲她嘿嘿一笑。 叶茜闻言,放下手中的安全绳,转身朝楼下走去。几分钟后,我在几人的合力之下,被放到了五楼的位置。此时我双腿跨在排雨管两边,开始小心翼翼地处理上面的指纹。 利用李峰老师教我配制的改良型显现液,排雨管上的指纹清晰地显现出来。就这样,我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沿着五楼一直向下,把整根排雨管上的指纹全部处理完毕。 十 擒猴 这边指纹一固定,我们便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小区。接下来的三天,我每天都在与一根根排雨管道亲密接触。 “下一个小区是哪里?”我坐在叶茜的摩托车后座上疲惫地问道。 她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画满横线的a4纸,瞅了瞅,回答道:“玫瑰园小区。” “什么?玫瑰园小区?”由于命案的原因,我对这个小区有本能的抵触心理,案件现在进入了困境,它对我来说就是心里的痛。 “对,就是发命案的那个小区!”叶茜还不忘在我的伤口上撒把盐。 “几号楼?”我叹了一口气问道。 “11号楼!”叶茜看了一眼回答道。 “走吧,这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再不赶快,马上就看不见了!”我在一旁催促道。 依旧是按照原先的套路,楼顶上几个人拽着安全绳,我一个人下去处理排雨管上的指纹。就在这根排雨管快要处理完毕时,我歪头看了一眼隔壁的楼房。 “咦,这不是命案现场那栋楼吗?”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六楼紧闭的窗户。 此时,我忽然想起了我在勘查中发现的一个细节: “嫌疑人在作案的时候把窗户框擦拭了一遍!” “他为什么要擦拭窗户框呢?难道,他是从窗户进去的?”想到这儿,我的心跳开始加速,眼睛死死盯着旁边楼的那根排雨管。 “叶茜,快把我拉上去,换12号楼!”我抬头对着她喊道。 “你去12号楼干吗?那栋楼没有发生盗窃案!”叶茜伸出头,对我喊道。 “你别问了,赶快!”我焦急地催促道。 叶茜看到我着急的表情,冲我点了点头。 十分钟后,我带着忐忑的心情,被悬在了命案现场室外的排雨管旁。我先是对着管道哈了一口热气,制造一个潮湿的环境,然后将显现液小心地喷洒在了水管上。 几分钟后,几枚清晰的指纹显现出来。说时迟,那时快,我立刻拿出了相机,对着指纹就是一顿疯狂的拍摄。 “放!”我对着楼顶喊道。 接着我又下到了五楼半的位置。对这根排雨管,我显得格外细心,足足用了两个小时,才把整根管道处理完毕。 站在楼下的我,仔细翻看相机中的指纹照片,如获至宝。这时,叶茜喘着粗气,跑到我面前:“什么情况?” “走,回单位说!”我欣喜若狂地回答道。 刚到单位,我就一头钻进痕迹检验室内,接着我把这些天的所有指纹全部归结到一起,经过电脑初步的比对,这一百多枚指纹,均为一个人所留,包括命案现场外的那根排雨管上的指纹,也是这个人留下的。 得到这个振奋人心的结果,我赶忙把明哥他们全部召集起来,从头到尾把整件事叙述了一遍。 “叶茜,玫瑰园小区11号楼盗窃案的案发时间是什么时候?”明哥灭掉烟卷,有些激动地问道。 叶茜低头看了一眼案件的简要案情,开口回答:“受害人在笔录上说,他在夜里曾听到屋外有动静而醒了过来,因为是在深夜,十分困乏,所以他并没有起床查看,只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床头的手机,便又睡了过去。根据他的回忆,当时的时间应该是11月1日凌晨1点20分左右。”她一说完,便瞪大眼睛看着我们。她就是再笨,也应该能意识到其中的玄机。 “这起盗窃案件发生的时间,距离命案发生不足半个小时,而且,一个是在11号楼,一个是在12号楼。我们在12号楼的排雨管上也提取到了嫌疑人的指纹,这说明嫌疑人当晚一定去过命案现场!换句话说,这个入室盗窃的嫌疑人有可能就是杀害麦芓芊的凶手,这也正好能解释,室内为什么会有财物损失!”明哥兴奋地拍着桌子。 “小龙,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胖磊冲着我竖起大拇指。 我冲着胖磊嘿嘿一笑,谦虚道:“巧合,巧合!” 明哥此时忽然眉头一皱,开口说道:“叶茜,你回头打电话回访一下所有被盗窃的受害人,重点问一下,这些人家里在失窃以后,电话线有没有被拔掉过!” “好的,冷主任!”叶茜兴奋地点头道。 “小龙,你回头选几张清晰的指纹,上全国的指纹库里查询,看看能不能查到这个嫌疑人的真实身份。”明哥接着又吩咐道。 “明白!”我咧着嘴巴回答道。 明哥之所以会对我下这样的指令,主要还是根据对这一串盗窃案件性质的分析。从嫌疑人的作案手法看,很明显不是初出茅庐的新手所为,不出意外,这个嫌疑人很有可能是惯犯,不排除他有作案前科的可能。 在我们国家,只要是因为违法而被带至公安局,一般都会提取他的指纹和血液样本,所以把现场提取的指纹样本,输入到全国的指纹库里,很快就能反馈回结果。 散会后,我从一百多张指纹照片中,精心挑选出十张比较清晰的指纹,飞快地输入到全国指纹库里等待结果。叶茜那边也传来消息,果真跟明哥说的一样,所有的被盗住户,全部都有被拔掉电话线的情况。这点正好说明了嫌疑人的作案习惯,从而让我更加确定,这个人就是我们要找的杀人凶手。 嘀嘀嘀!我的电脑上传来刺耳的警报声。 “有、有、有结果了!”我有些紧张地盯着电脑屏幕。 “快打开啊!”叶茜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催促道。 “哦!”我僵硬地抬起右手,放在鼠标之上。 吧嗒,随着一声鼠标左键的声响,一个举着身份标牌的男子照片出现在我们眼前。 “刘建元,男,1984年出生,武川省四平市九寨县人,2002年因为盗窃被判入狱三年,2005年4月释放。”叶茜眯着眼睛读出了屏幕上的一串小字。 “磊哥,赶紧查查小区的监控,看看这个人在案发时间段有没有出现在玫瑰园小区!”我赶忙说道。 “好咧!”胖磊又瞅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照片,转身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前后也就半包烟的工夫,胖磊办公室那边传来他的尖叫声:“有!就是他!” 听到他的喊叫,我们所有人一股脑儿地全部钻进他的办公室,一张被他处理过的视频截图照片摆在了我们面前。 “可以抓人了!”明哥说着拿起了手机,拨打了刑警队的电话。 刑警队得知这个消息后,兴奋得炸开了锅。由于嫌疑人是流窜犯,很有可能现在已经不在云汐市,于是一支由刑警队为主力,行动技术支队、网络监察支队、交警支队等一系列职能部门为辅助的抓捕小组,开始了浩浩荡荡的抓捕行动,行动代号为“擒猴”。 经过多方的努力,在全国各个兄弟部门的配合下,刘建元终于在其武川省的家中被抓获,在他的家中,侦查人员还起获了大量的赃物,其中有四件首饰正是死者麦芓芊贴身佩戴的饰品。 所有的证据,完全拧成了一条锁链,刘建元可以说是想狡辩也狡辩不了了。 明哥在得知嫌疑人落网后,便开始认真地制订审讯计划,一天之后,嫌疑人刘建元被铐在了审讯室的“老虎凳”上。 我抬头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刘建元,一米七的个头,上身穿一件黑色的夹克衫,下身穿一条灰色的牛仔裤。我始终没有弄明白,这样一个跟我年纪差不了几岁的男子,怎能下得了如此狠手,毕竟他跟死者之间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没有必要置对方于死地。 “把头抬起来!”明哥走到他面前训斥道。 刘建元听言,慢慢抬起了头,看着明哥。 “你知道自己这次闯了多大的祸吗?”明哥一副长辈训斥晚辈的口吻。 刘建元叹了一口气没有言语。 “你为什么要杀害一个你不认识的人?”明哥问道。 “我也不想!”刘建元的语气中充满了悔恨。 “常在河边走,哪儿能不湿鞋?这个道理你懂不懂?”明哥点燃了一支烟卷,塞在刘建元嘴巴里,问道。 “懂!”刘建元叼着烟卷,点了点头。 “你虽然是个外地人,但是在我们这里,我可以向你保证,不会对你动粗,我们心平气和地把这件事情说一说,你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明哥站在他面前,吐出一口烟雾问道。 刘建元听到这句话,有些惊讶地看着明哥,使劲点了点头。 “那好,现在我们掌握的证据你也看到了,我不希望从你嘴巴里说出一句假话,否则后果你自己承担,你听明白了吗?”明哥凶神恶煞地说道。 “明白。我也知道我自己这次闯的祸有多大,肯定难逃一死,还不如死得干脆一点儿。你放心警官,知道的我都说!”刘建元咬牙点头道。 “说说你的作案经过吧!”明哥接着问道。 刘建元听言,双眼微闭,回忆起来: “我们村的村民,很多都是在全国各地,靠攀爬入室盗窃发家致富的。我以前曾经来过你们云汐市,知道你们这边是矿区,人比较有钱,所以半个月前我又一个人坐火车跑了过来。” 刘建元吧嗒了一口烟卷又说道: “我记得那是10月底的一个晚上,我就沿着你们云汐市的小区一个一个地溜达,一直转到了半夜,我来到了玫瑰园小区的大门前。他们这个小区的排雨管比较粗,很好爬,于是我最先选中了靠里面的一栋住宅,我一看这栋楼的五楼和六楼都没有安装防盗窗,就打定主意,先偷这两家。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到五楼,只偷到了几千块钱,接着我又往六楼爬,依旧没有多大的收获。” “我这个人有些强迫症,如果出来一次不偷个万把块钱,我心里就很不舒服,所以我又走到了前面一栋楼的楼下,准备接着偷。” “当我爬到五楼时,发现这家的窗户从里面关上了,没办法进去,紧接着我又上六楼,我看这一家家里没人,于是我就戴上手套从窗户翻了进去。” “你把进去之后的情况说得细致一些!”明哥打断道。 “嗯。”刘建元点了点头,接着开口道,“我这人有个习惯,偷盗之前喜欢拔电话线。因为我18岁那年,就是因为在偷盗的过程中电话机响了,人家才把我抓个正着,这件事在我心里留下了阴影。所以每次作案之前,我都会先观察住户家中有没有安装固定电话。” “我进屋之后,第一眼便看见了柜子上的座机,于是我先拔掉了他们家的电话线,接着在屋里找值钱的东西。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屋外的脚步声。我当时一想,坏事了,可能是家里来人了。就当我准备跳窗逃走时,我听到了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这时候我知道,跑是肯定跑不掉了,于是我拿起他们家床头柜上的烟灰缸,躲进了阳台。” 第42节 “你拿烟灰缸的目的是什么?”明哥看着他问道。 “我害怕他们家里人多,我打不过他们,拿烟灰缸自卫用的。”刘建元老实回答道。 “然后发生了什么事?” “我这边刚闪进阳台,那边灯就开了。进来的是一男一女,那女的一进门就开始脱衣服,脱得就剩条内裤了,那男的好像很反感似的,一把将女的推在了床上,然后摔门离开了。” “男的一走,那女的就开始在床上骂,骂得那叫一个难听。接着女的又打开了空调和音响,开始在床上耍酒疯。估计是喝多了!” “音响是那个女的开的?”明哥针对这个细节,又补充问了一句。 “对。”刘建元点了点头回答道。 “接着说吧!” 刘建元把烟屁股吐在地上,说道:“我看这女的在床上来回打滚,就想着赶紧走,没想到她突然从床上起身来到了阳台,我知道这下是躲不掉了,只能做好硬碰硬的准备。” “那女的看到我站在阳台上,张口就要喊叫,我上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举起烟灰缸对着她的头就是一下。这女的直接被我砸蒙了过去。” “我一想这人已经被我砸晕了,这么走有点儿可惜,干脆还是拿一点儿东西走吧,于是我就把女的抱到床上。为了防止对面楼的人看见我偷东西,我又把屋内的灯给关上了。做完这一切我便在她的屋里翻箱倒柜地找值钱的东西,没想到就在这时,这个女的又醒了过来,扯着嗓子喊救命。如果当时让她这么喊下去,我肯定跑不掉,于是我又拿起烟灰缸朝她的头部砸了几下,一直砸到她不说话才停下了手。” “也许是因为我太紧张,用力有些过猛,等我松开手时,我看到一床的血,人早就被我砸死了!” “等我回过神来,我开始害怕,于是我从他们家卫生间里找到一条毛巾,把现场全部擦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后,我又从排雨管滑了下去。” “死者身上的首饰是不是你盗走的?”明哥敲着桌子提醒道。 “是的。当时人已经死了,我觉得不拿白不拿,就把她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给顺走了。”刘建元低着头说道。 “人家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走到今天这一步,你怨不得谁!”明哥盯着刘建元说道。 “唉!”刘建元听到明哥这么说,十分懊悔地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第七案 秒速狙杀 一 鸿门宴 案件一告破,技术室又是一片安静祥和的景象。 “你干什么呢?”我惬意地端着水杯,走到正在低头忙碌的叶茜身边问道。 “忙着采购!”叶茜一边皱着眉头仔细回忆,一边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 “皮靴、牛仔裤、头盔、文胸。”我眯着眼睛盯着她的笔记本,小声读了起来。 叶茜的耳朵那叫一个好使,当我读到“文胸”两个字,她一把抱住自己的笔记本,扭头对我喊道:“司元龙,你看什么看?”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本能地往后一撤,防止她偷袭。 叶茜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重新翻开一页,接着写了起来。 我低头又瞟了一眼被她抱在怀里的笔记本,好奇地问道:“你是多久没逛商场了,要买这么多?” “谁现在还有时间逛商场?明天‘双十一’,我准备血拼一把。”叶茜甩了甩发酸的手腕。 “这马大财神说来就是牛啊,搞个购物节,能让全国人为之疯狂!”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龙,你过来一下!”正当叶茜要开口反击时,胖磊站在门口冲我招手道。 我听言,放下水杯,几步走到胖磊面前,打量了一眼有些焦急的他:“啥情况?” 胖磊哭丧着脸说道:“我们家那个母老虎,晚上要喊你吃饭,你今天晚上没有饭局吧?” “有啊!”我开玩笑地说道。 “有你也要给我推掉!”胖磊面露苦色。 “哈哈,骗你的,我也有好久没有见过豆豆了,你告诉嫂子,下午下班我就过去!”我拍了拍胖磊的肩膀笑着回答。 “他奶奶的,吓死我了,你嫂子说今天晚上务必要把你带回来,否则你哥我就惨了!”胖磊说完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放心,别人的面子我不给,磊哥你的面子我还能不给吗?我绝对不会让你跪搓板的。”我冲着胖磊挤眉弄眼。 “够意思!我现在给你嫂子回话,让你嫂子多准备两个你爱吃的菜。对了,你问问叶茜去不去?”胖磊说着瞟了一眼我办公室内说道。 “叶茜,晚上有没有空,去磊哥家撮一顿?”我转身问道。 叶茜听言,放下手中的钢笔,有些歉意地回头说道:“谢谢磊哥,我晚上有事了。” “那没事,以后有的是时间。”胖磊冲她挥挥手回答。 话说到这里,估计大家心里已经对胖磊的家庭地位,多少有些了解。没错,别看胖磊天天在单位神气活现的,可一到家里就乖乖认了,标准的一个“妻管严”。但话又说回来,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在我看来,这也是疼老婆的一种表现,没啥好丢人的。 胖磊的老婆,也就是俺嫂子,在街道居委会工作,她的工作重心就是那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什么婆媳矛盾、小两口闹别扭,人家是调解一个好一个,连续多年的“三八红旗手”那可是不一般。能把这行做得如此优秀的人,没个火暴脾气怎么压得住场?而我嫂子就是这样一个“狠”角色。 下午六点半钟,我手里拎着一盒玩具,跟胖磊站在了他们家房门前。 “磊哥,嫂子今天请我吃饭的内容是什么啊?”我心里有些拿不准。 “你觉得我会知道?”胖磊无奈地头一歪,反问道。 正当我和胖磊“相谈甚欢”时,吱呀,房门被打开了。 一位系着围裙的女士出现在我面前,她一看是我们两个,热情地招呼道:“小龙来啦,你们两个站在外面干什么?赶紧进来啊!” 没错,开口的这位漂亮女士就是我的嫂子,胖磊的结发妻子,江湖人称“扒皮姐”。她说得最多的一句口头禅就是:“我看谁还吵?小心我扒了他的皮!”当然,谁都知道这是句玩笑话,可熟悉她的人,都喜欢用“扒皮姐”这个词来形容她的火暴性子。虽然她性子比较刚烈,但人却很好相处,这一年里,我可没少来这里蹭饭,所以我跟嫂子的关系那是杠杠的。 我站在门口,刚换好拖鞋,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小龙叔叔!”伴着喊声,一个小萝卜头从卧室里探出头来。他叫豆豆,胖磊的宝贝儿子。嫂子听从“晚婚晚育”的号召,所以别看他们俩都是“奔四”的人了,可豆豆今年才刚满五周岁。 “豆豆!”我开心地迈着小碎步跑到他跟前,一把将他抱在怀中。 “来,让叔叔亲亲。”我看着豆豆水汪汪的大眼睛说道。 豆豆十分乖巧地把红扑扑的小脸蛋凑了过来。 “呣嘛”,我使劲地亲了一口。 “豆豆看,叔叔给你买了什么?”我把一个包装精美的玩具盒举到了他面前。 “哇,小汽车,谢谢小龙叔叔。”豆豆笑嘻嘻地双手接过,嘴角露出了两个甜甜的小酒窝。 “小龙,你看看豆豆一屋子的玩具,都是你买的,你咋还给他买?”嫂子乐呵呵地站在我面前说道。 “只要豆豆喜欢就行,是不是呀豆豆?”我溺爱地摸了摸豆豆的额头。 “嗯。”豆豆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 “豆豆乖,下来自己玩去,小龙叔叔都累一天了,让叔叔休息一会儿。”嫂子从我怀里抱起豆豆,把他放在了沙发上。 “老公,来厨房搭把手,还有一个菜就能吃饭了。”嫂子扭头对胖磊说道。 “好咧。”胖磊从椅子上拿了一个围裙熟练地系在腰间。 “嫂子,少做点儿菜,我晚上吃不了多少。”我客气地说。 “六菜一汤,不多。小龙你陪豆豆玩会儿,马上就好。”嫂子说完转身走进了厨房。 “老公,打个鸡蛋。” “欸,好。” “老公,把碗洗一洗。” “欸,好。” “老公,切葱。” “欸,好。” 我笑嘻嘻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厨房里被嫂子使唤得团团转的胖磊,心里想起了一句广告语:“这酸爽!” 没过多久,胖磊端着一盆西红柿鸡蛋汤,冲着我跟豆豆喊道:“开饭喽!” 闻言,我带着豆豆去卫生间洗了洗手,坐在了餐桌边。 糖醋排骨、西湖醋鱼、杭椒小炒肉、肉末茄子、香菇青菜、蒜泥腊肉。 “哇,好丰盛啊,嫂子辛苦了!”我感激地说道。 “不辛苦,不辛苦!”嫂子嘿嘿一笑。 胖磊起开一瓶白酒,帮我斟满。 我端起酒杯,开口说道:“谢谢嫂子和磊哥的盛情款待,我敬你们一个。” “叔叔,还有我!”豆豆坐在座位上,探出小脑袋,滑稽地端起一杯饮料对我说道。 “对,怎么能少了豆豆呢?来,叔叔跟你碰一个。”我拿起酒杯,在豆豆的塑料杯上轻轻撞了一下。 咕噜,也许是案件刚破掉,心里没有啥压力,我喝了一大口。 “来,吃菜!”我刚放下酒杯,嫂子就往我的碗中夹了一大块排骨。 “谢谢嫂子,我自己来就行。”我客气地说道。 “也不知道这菜合不合你的胃口。”说着她又夹起一块腊肉放在了我碗中。 “嫂子的手艺那是没话说,当然合胃口。”我一边啃着排骨一边回答。 “合胃口就好,合胃口就好。”嫂子欲言又止。 我放下了手中的排骨,好奇地看了一眼,开口道:“嫂子,你怎么不吃啊?” “哦,吃吃吃。”她敷衍地夹了一片白菜放在自己碗里,用筷子来回摆弄着。几秒钟后,嫂子把筷子往碗上一横,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对我说道:“小龙,你今年多大了啊?” “周岁23,虚岁24。”我夹起一块鱼肉塞在进了自己口中。 “有没有谈对象呢?”嫂子好像有点儿紧张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没有。”胖磊张开他那沾满油渍的嘴,抢答道。 “你给我闭嘴,我问小龙呢!”嫂子恶狠狠地冲胖磊吼了一句。 “好,好,好,我闭嘴!”胖磊高举双手投降。 转头,嫂子又换了一种语气,笑眯眯地向我问道:“小龙,你没谈对象呢吧?” “还没!”我喝了一口汤回答道。 嫂子听了我的回答,喜笑颜开地说道:“那你家里人有没有给你介绍过合适的?” “没有!”我已经大致猜到了这顿饭的目的。 第43节 “太好了!”嫂子兴奋地一拍桌子。接着她拿起筷子,一边往我碗里夹菜,一边激动地说道:“小龙,嫂子看你也老大不小了,就准备给你介绍一个,你看行不行?” 我听后,看着满桌子的饭菜,心里那叫一个苦。但这鸿门宴都已经来了,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那嫂子,你费心了。” “我们单位有个同事人不错,跟我关系也特别好。她有个亲戚,托我介绍个对象。” “谁啊?”胖磊用牙签剔着牙在一旁问道。 “就是上次请我吃饭的秀芹大姐啊!”嫂子一拍大腿提醒道。 “啥,人家就请你吃一顿饭,关系就不错啦?”胖磊瞪大了眼睛。 “废话,关系不好,请我吃饭干吗?”嫂子眼睛斜对着胖磊吼道。 “我看人家就是看中你在社区的人际关系,想托你办事!”胖磊撇了撇嘴。 “姓焦的,想吵架是不是?”嫂子看着胖磊欠打的表情,双手掐腰对他喊道。 “老婆息怒,老婆息怒!”胖磊赶忙说道。 嫂子白了胖磊一眼,转瞬间又笑嘻嘻地对我说道:“小龙啊,你秀芹姐的远房表姐家里有一个小丫头,长得那叫一个漂亮,比你小两岁,是个护士,也没有对象,我就寻思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我长这样,人家能不能看上我啊?”我有些想拒绝。 “不会,不会,我都把你的情况跟人家说了,人家对你各方面都很满意。”嫂子嘴一秃噜,把真话说了出来。 “老婆,原来你是先斩后奏啊!难怪今天要烧这么多菜请小龙过来!”胖磊坐在一边恍然大悟地说道。 啪!嫂子一巴掌拍在胖磊后背上,红着脸说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我就是再想拒绝,现在也不好说出口,不管怎么说,嫂子辛辛苦苦给我做了一桌子菜,我也不能让她的面子掉地上不是?于是我开口说道:“行啊,嫂子,只要对方愿意,我就去见见,这没啥!” “太好了,那你明天等我电话,我把女孩给你约出来见见!”嫂子拍着手掌,笑呵呵地说道。 二 不欢而散 时间定在了第二天中午,按照嫂子的话说,中午光线好,看得清楚。我挂掉嫂子的电话,按照她的指示,来到了我们云汐市的相亲圣地——城市花园西餐厅。西餐厅坐落在一个环境优美的庄园之内,仿古的欧式建筑跟周围秀丽的景色配合得天衣无缝。 “嫂子!”我一下出租车就冲着她挥手喊道。 嫂子闻声几步走到我面前,一边帮我理着衣领,一边对我说道: “人我给你带来了,就在一楼大厅的a6小包厢里,我特地给你挑了一个比较‘顺’的数字,图个好兆头。” “嫂子,你不进去?” “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跟着瞎掺和啥?”嫂子帮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这……”我有些畏难情绪。 “哟,难不成你还害羞?没事,第一次多少有些紧张,时间长了就好了!”嫂子乐呵呵地看着我。 “好吧。”我艰难地点了点头。 “快去吧,女孩都等了很久了!”嫂子冲我摆摆手说道。 我“嗯”了一声,转身朝店内走去。 刚一推开玻璃门,一首悠扬的萨克斯曲子便传到了我耳朵里。这家西餐厅装修十分考究,站在一楼放眼望去,全部都是一个个围着布帘子的小包厢。西餐厅不像中餐厅那么嘈杂,虽然店里客人不少,但是给人的整体感觉还是比较安静和舒适的。 我在服务员的引领下,找到了a6包间。 我带着忐忑的心情,轻轻地拉开了包间口的紫色布帘。随着布帘被拉开,一个长相标致的女孩抬起头上下打量起我来。 女孩上身穿了一件粉色小毛衣,毛衣上印着一个十分可爱的龙猫卡通画,下身穿了一条绒布小短裙,一条黑色的打底裤配小皮鞋。从她的穿着和气质上看,我给她打85分。 女孩微笑着对我说道:“你叫司元龙?” 从她的语气中我能感觉出,她对我的第一印象还不错。 “嗯。”我害羞地点了点头。毕竟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相亲,难免有些紧张。 “我叫宋叶黎,很高兴认识你。”女孩客气地伸出了右手。 “你好。”我也伸出右手回应。 “坐啊,干吗还站着?”宋叶黎冲我身后的沙发伸了伸脖子说道。 “哦!”我木讷地点了点头,动作僵硬地坐在了沙发上,一动不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宋叶黎抬头看了我一眼,嘴角一咧,微笑着问道:“难不成你是第一次相亲?” “嗯!”我使劲地点了点头。 “哦,难怪会紧张!”宋叶黎十分老成地说了这么一句。 “难道你不是?”这句话一说出口,我就后悔了。 宋叶黎没有回答,而是冲着包间外喊道:“服务员,点菜。” “呸,呸,呸!嘴真笨!”我在心里暗自骂着自己。 “您好,有什么需要?”服务员闻言,拿着一本厚厚的菜单走了进来。 “给这位女士!”我看服务员要把菜单放在我面前,赶忙说道。 宋叶黎并没有推辞,从服务员手中接过菜单,翻开了第一页,低头问道:“你有没有想吃的?” “我都行,我这人不讲究!”我忸怩地应付了一句。 宋叶黎没有说话,指着菜单上一个精致的图片说道:“来个这个,还有这个……” 我的目光朝着她的指尖望去。此时她手上的一个细节特征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发现宋叶黎的右手食指和中指的侧面皮肤有些发黄,因为她的双手都涂抹了护手霜,所以这个细节格外引人注意。 我带着疑问又看了一眼她的牙齿。 “有烟垢,难道她有吸烟的习惯?”我皱着眉头又重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这个女孩,我真的无法将这一身萝莉打扮的宋叶黎和吸烟扯上任何关系。 虽然通过吸不吸烟去判断一个女孩的好坏有些武断,但女孩吸烟最少能说明一点——在她的身上一定发生过令她难忘的故事,也就是说,这样的女孩有过丰富的感情经历,对于我这样的感情小白来说,还真不一定招架得住。 “好了,就点这些吧!”宋叶黎合上菜单递给了服务员。 “你是警察?”宋叶黎端起桌子上事先倒好的大麦茶问道。 “对!”我点了点头。 “你们警察辛苦不辛苦?”宋叶黎端起水杯,往沙发上一靠,跷起了二郎腿。 “还好吧!”我找了一个比较折中的词去形容。 “待遇怎么样呢?”宋叶黎放下水杯,很关心地问道。 “也就三千多块钱!”听到她这么问,我眉头微微一皱。 “有没有什么福利或者灰色收入?”宋叶黎好像没有注意到我的情绪有些不快,接着问道。 “没有!”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哦,那确实有点儿低了,还不如我们医院,好歹还有医药提成!”宋叶黎的语气有些失望。 我不反对人物质,但是我不喜欢人一上来就物质。马克思曾经说过:“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句话无可厚非,没有经济做支持的感情,是不可能长久的,这点我明白。但我自认为,我们两个还没有到谈论这方面问题的程度。 听了她的话,我有些怒意。 “您好,您点的餐到了!”服务员拉开了布帘开口道。 宋叶黎伸手把桌子上的卡牌拿到一边,腾出了空间。 西冷牛排、法式鹅肝、菌王开口汤、蜜糖小填鸭、黄金甜品、蓝山咖啡。 “您好,您的菜上齐了!”服务员放下最后一个餐盘对我们两个鞠躬道。 “吃吧!”宋叶黎拿起刀叉对我说道。 我有些心疼地看了看桌子上的菜,估计这餐饭最少要五百元,而且按照相亲的潜规则,都是由男士埋单。我咬了咬牙,拿起了放在一边的筷子。 “吃西餐应该用刀叉!”宋叶黎有些嘲笑地对我说道。 “我不习惯用洋鬼子的东西,还是老祖宗的筷子好使!”我没好气地回答。 “好吧,那随便你了!”宋叶黎耸了耸肩,接着切她的那块血糊糊的牛排。 习惯辛辣口味的我,真的很吃不惯这些甜不拉唧的西餐,我没吃两口,便放下了筷子。 “我去下洗手间!”我对着低头吃饭的宋叶黎说完,便借故朝大厅的吧台走去。 “a6多少钱?埋单!” “一共786。”收银员快速地敲打着收银机对我说道。 听到这个数字,我脆弱的小心脏狠狠地抽了一下,我摇了摇头,掏出了八张“毛爷爷”。 我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了这场不欢而散的饭局,整了整衣装朝门口走去。嗡嗡,当我推开饭店玻璃门的那一刻,门外传来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一缕强烈的阳光刺入我的双眼,让我产生了短暂的视觉模糊,我努力睁开双眼,只能勉强捕捉到闪烁着点点星光的转向灯。 “难道是叶茜?”我略带疑惑地瞅了一眼摩托车消失的方向。 三 逍遥之路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最开怀……”夜晚10点钟,一段朗朗上口的广场舞标配音乐,从一辆黑色的奥迪a8轿车里飘出。一位50多岁的中年男子,正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绕着蜿蜒的盘山公路向上行驶。 一首歌放完,汽车内的音响刚要切歌时,一阵接连的巨响从公路上传来。 几分钟后,一辆途经的奔驰车停在了路边。 “老板,好像出车祸了!”奔驰车的司机透过车窗,看了一眼不停闪着尾灯的奥迪车说道。 “咦,这个车牌号不是老温的吗?难道今天晚上是他开的车?”被喊作老板的男子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窗外。 “要不要下去看看?”司机把车挂在了空挡的位置,等待男子做决定。 “走,下去看看人有没有事!”男子推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连同司机一起,走到了车子跟前。 司机低下头去,看了一眼驾驶室。忽然他用惊恐的表情对着男子说道:“老、老、老板,死、死、死人了!” “什么?”男子听后,绕到了车的正前方。 “风挡玻璃上有枪眼,赶快报警!”男子失声吼道。 我们这边接到110的指令,便火速赶往案发现场。命案现场在我们市的舜耕山上,这座山是我们市远近闻名的一座小山。出名并不是因为它景色秀丽,而是因为在这座山的山顶,修建了一座十分奢华的私人会所,名叫“逍遥阁”。 这个会所有多赚钱,单看人家自己出资修建的这条双向四车道的盘山公路就可想而知,人们经常用“金桥银路”去形容修建的成本,别看这条路没有多远,但没个大几千万甭想建成。 第44节 从山脚到山顶一共被四圈公路环抱,为了保证前来消费的顾客的驾驶安全,这四圈公路几乎都是平行设计,只有在弯头的地方有些坡度,否则也不会耗资修建了四圈,商家的良苦用心,可见一斑。而案发现场就位于第三圈公路的中间路段。 “徐大队!”明哥刚一下车,就冲着正在指挥交通的他喊道。 “冷主任,你来了!”徐大队客气地打着招呼。 “现场什么情况?”明哥看了一眼被撞得已经变形的奥迪车。 “报案人刚好从这里经过,看到车停在了路边,以为出了车祸,就跟司机下车看了看,结果这一看不要紧,人已经死了,车窗上还有枪眼,估计是被人谋杀的!”徐大队指着车的前风挡玻璃介绍道。 “死者的身份有没有弄清楚呢?” “现在正在调查,相信很快就有结果。” “那行,我们先看一下现场再说。”明哥说完,冲着我们几个挥了挥手。 由于现场在室外,地面为柏油路面,基本失去了提取足迹的条件,于是我拎着勘查箱,走到了车的前面,目前我的工作重心就是对车门上的指纹进行提取。 查看原图 我轻轻按压了一下车门,确定它的材质后,便拿出了一瓶荧光粉处理起来。前后也就半个小时的时间,一些重点部位被我处理完毕,接着我打开了驾驶室的车门。驾驶室里,一位身穿深色西服的中年男子,在安全气囊的挤压下,已经没有了生气,他头部的一个手指粗细的弹孔引起了我的注意。 “明哥,你们可以来看尸体了。”我收起了工具,对他喊道。 明哥闻言,从工具箱里拿出锋利的解剖刀,把车里的安全气囊戳破,释放出足够的空间用来勘查尸体。 这一切做完,他戴着橡皮手套,从死者头部的枪眼位置,蘸取了一丝还带有温度的人体组织液,在手中来回揉搓。 “从组织液凝固的时间来看,案发时间应该在两个小时之前。”明哥抬起右手,看了一眼手表,接着说道,“也就是晚上十点钟左右。” 说完他又把死者的头部抬起,看了看死者的后脑勺。 “子弹没有穿出,应该还留在死者体内,这说明嫌疑人应该是在远距离将其射杀,而且是一枪毙命,这足以证明,嫌疑人受过专业的枪械训练。” “什么?难不成是职业杀手?”叶茜站在一边,惊讶地问道。 “目前还不好说,必须把现场勘查完毕才能有个判断。”明哥把死者的头部轻轻放在了驾驶室的座椅上回答。 “看来这个嫌疑人不是一般的专业啊!”我走到他们两个面前,感叹道。 “你什么意思?能不能不要打嘴官司?”叶茜没好气地冲我说道。 不知道怎的,叶茜这两天脾气格外大。我听了她的话,没有反驳,开口对明哥他们说道:“刚才我注意到了,整条路没有刹车痕迹,这一点足以说明嫌疑人是在受害人驾驶车辆的过程中将其射杀的。没有一个准确的判断力,一般人还真没有办法做到这一点。” “你还有什么发现?”明哥又问道。 “有,但是我现在还不好确定,必须做一个实验。”说到这儿,我看了一眼风挡玻璃的弹孔。 “实验?什么实验?”叶茜好奇地把头凑了过来。 “就是这个弹孔的实验。我要根据它来判断嫌疑人的射击方向。”此时李峰老师所教授的枪弹痕迹知识在我脑子里一一浮现。 “我还是没有明白!”叶茜那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又上身了。 我瞟了一眼玻璃上的弹孔:“好就好在这辆车的风挡玻璃上贴有贴膜,玻璃没有整块碎掉,入射弹孔完整地留在了车上。就这个案件而言,理论上说,嫌疑人的射杀方式有两种。” 说到这儿,我伸出了手指:“第一,嫌疑人就站在这个路面上,平视射击,将死者杀害。第二,嫌疑人蹲在山上开枪将死者杀害。我可以通过玻璃弹孔找到嫌疑人的射击点,这样就可以在射击点的位置提取到相关的物证,要不然你还准备搜山吗?” “切!你有没有那么厉害!”叶茜撇撇嘴巴不屑地说。 “我现在不敢保证,只有回去做完实验才能有一个判断。”我很自信地回答道。 “好,我们分头勘查,争取用最快的时间把现场勘查完毕!”明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两个小时后,盘山公路上解除了交通管制,尸体被送至殡仪馆等待解剖。 目前,最为重要的工作就是取出死者体内的弹头,因为只有通过弹头才能判断出嫌疑人使用的是什么型号的枪支,我才能有针对性地开展侦查实验。 尸表被全部处理完毕后,明哥拿出了他的“神器”——开颅电锯。当我在现场听到明哥说弹头没有击穿死者时,我就猜到了这具尸体肯定要开颅。这也是我最受不了的地方。但是明哥给我下的命令是,必须站在他旁边,用摄像机记录完他整个的开颅过程。 虽然我十分不情愿,但也只能默默地忍受。我端着机器,对着明哥双手的位置,此时他正用小号的解剖刀一圈一圈地划开死者的头皮。 刺啦,随着头皮被掀开的声响,一个布满毛细血管的白色脑壳露了出来。 明哥拿出了一个长约30厘米的手持式电锯,当插头接触插座的一瞬间,电锯发出嗡嗡的声响。只见他用手慢慢推动电锯上的按钮,调整切割片的转速。明哥眯着眼睛仔细地观察在高速运转的电锯,接着他从解剖台上拿出了一块方形的砂石快速地贴在切割片上,伴着极为刺耳的声音,电锯在空中打出一串火花。 也就十几秒的工夫,明哥收起砂石,用“磨”好的电锯靠近了死者裸露的脑壳。吱!吱!当电锯触碰到头骨,整个解剖室内发出了嘈杂的声响,细小的骨头碎屑甩在了明哥和我的解剖衣上。 前后最多半支烟的工夫,一块完整的半圆形头盖骨就被明哥从死者的头部取下,放在了解剖台上。而此时,带着褶皱的人脑出现在了我面前,一股内脏的腥味钻入了我的鼻腔。还好我早有准备,否则这种场面,一般人真的很难受得了。 接着,明哥换了一个弯钩状的解剖刀,沿着死者脑组织划了一圈,一颗完整的大脑被从死者的颅腔捧了出来,摆在我面前。 “跟我想的一样,子弹应该留在了死者的脑子里。”明哥用他那只沾满鲜血的右手,指了指人脑上的洞眼对我说道。 “嗯!”我无力地点了点头。 “等着,我把子弹给你取出来!”说完,明哥又换了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地沿着洞口,将人脑切开,一分钟后,一颗挂着脑浆的铜质弹头被放在了金属托盘里。 我用镊子将弹头夹起,走到洗手池旁边,将它冲洗干净,然后把弹头举到灯光下,仔细地观察了起来。 “是7.62毫米口径的手枪弹头,这种弹头使用得很普遍。” “能不能通过它确定嫌疑人使用的枪支?”胖磊放下相机,走到了我面前。 “不行,但是我知道弹头基本上就可以做实验了。因为知道弹头的口径,我就大致知道了这种弹头的杀伤距离,虽然有误差,但也在可控的范围内。”我回答道。 “那就好!”胖磊听完我的话,转忧为喜。 “明哥,市局那边的射击实验室准备好了没有?”我转身问道。 “你回头问问叶茜,我让徐大队长去安排的,应该差不多了。”明哥一边将尸体的胸口划开,一边说道。 “行,我知道了!”我把弹头小心地放在物证袋中,转身离开了解剖室。 四 射击实验 “给你姑父打电话,问他实验地点和器材准备好了没有。”我一进门就对叶茜喊道。 “早就打电话过来了,都准备好了。”叶茜噘着嘴巴回答。 “你枪打得怎么样?”我歪着头问道。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叶茜甩了一下马尾辫,自信地说道。 “哦,对,我想起来了,你是你们年级的射击冠军!”我赶忙奉承道。 “知道就好。”被我这么一夸,叶茜嘴巴一咧,心情好了许多。 “那正好,我射击技术那叫一个烂,帮个忙呗!”我笑着对她说道。 “本姑娘没时间!”叶茜一口回绝。 “那算了,唉,本来还想教你点儿我师傅的看家本领呢。”我假装失望地走到了勘查箱旁边。 “什么?看家本领?”叶茜一听,一屁股从椅子上起身,来了劲头。 “教你怎么从玻璃的裂纹里看出作案手法!”我一转身对她说道。 “真的那么厉害?”叶茜的眼睛里闪烁着星星问道。 “你知道我师傅是谁吗?湾南省痕迹检验第一人,你说呢?”我很自豪地拍着胸脯回答。 “行,本姑娘看你这么有诚意,就陪你去了。”说完,叶茜几步走到我的身边,一把抓住了我的勘查箱,很怕我反悔似的。 半个小时后,我跟叶茜来到了市公安局的室内射击靶场,这个靶场平时供一些一线民警训练之用,整个靶场四周都安装有消声泡沫墙。此时一把五四式手枪,一盒子弹,在市局一个师哥的清点下,摆放在了我们面前。 一般在进入靶场进行实弹射击时,会有专门的验枪员对枪支的安全性进行检验,在确保枪支万无一失后,才会给配发子弹。而且在射击时,子弹的数目一定要能对上,简单来说,验枪员给我们配了100发子弹,在射击过程中消耗了70发,那剩下的30发必须上交。如果发现有私自夹带子弹出去的情况,会受到很严厉的纪律处分。 “司元龙,根据市局领导的批示,给你配发五四式手枪一把,子弹50发,你清点过后,在这个单子上给我签个字。”师哥很客气地对我说道。 “谢谢师哥,这么晚还麻烦你跑一趟。”我有些歉意地拿起了他手中的记录本,在上面签上了我的名字。 “不客气,我就不打搅你做实验了,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千万要注意安全。”师哥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道。 “好咧,没问题。”我乐呵呵地回答。 “来吧,叶茜,干活儿。”我从地面上抱起四块从报废车上拆下的风挡玻璃,对她说道。 “这个实验怎么做?”叶茜冲着我远去的背影喊道。 我把四块玻璃分别摆放在距离叶茜有50米远的地面上,做好这一切,我折回原地开口说道:“我看了案发现场车玻璃上的弹孔,基本上排除了平行射击的可能性。” “你怎么判断的?”叶茜好奇地看着我。 我没有回答,从口袋中掏出手机,调出了弹孔的照片,对她说道:“你看,汽车的风挡玻璃用的都是钢化玻璃,被射击之后不会像普通玻璃那样大块地破碎。这种钢化玻璃在受到冲击之后,会碎成很小的块,这样不容易伤到人,所以人们通常也叫它安全玻璃。” “由于这种玻璃的特殊性,我能根据玻璃碎裂的纹线,来判断嫌疑人射击的角度。” “我们都知道,汽车的风挡玻璃基本上都是倾斜安装,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减少阻力。另外在夜间行驶的过程中,迎面而来的灯光,会通过倾斜的玻璃面反射出去,不至于把强烈的灯光照射在人的眼中,这样可以大大提高驾驶的安全性。” “我让你跟我说案件,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叶茜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看了一眼猴急的叶茜,笑着回答道:“你别着急啊,我正要说到重点。” “那赶紧的啊!”叶茜催促道。 我清了清嗓子,回答:“我在现场测量过,死者驾驶车辆的风挡玻璃的夹角是55度,那它跟地面的平行仰角大概是125度。假如嫌疑人是平视射击的话,子弹平行地打在倾斜的玻璃面上,由于角度的原因,最先的着力点应该是弹孔下方的玻璃。下方的玻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力,玻璃会碎得很厉害,而弹孔上方的玻璃,则相对完整一些。” “但是你看看现场弹孔附近的玻璃形态,上下的裂纹几乎一致,整块玻璃的碎裂痕迹,呈现同心圆的状态。显然这种情况不是平行射击所致。” “那这种形态是怎么形成的呢?”叶茜皱着眉头回答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垂直打击形成的。这就好比在地面上竖起一块玻璃,当子弹平行地射在玻璃上,因为没有任何夹角,所以玻璃入射点位置受力相同,这样打出的碎裂痕迹十分均匀,才会出现这种同心圆的情况。”我认真地回答道。 “你的意思是说,今天晚上拿这几块玻璃证实一下,垂直射击会不会在玻璃上造成这样的同心圆?”叶茜灵光一闪地问道。 “聪明!”我打了一个响指回答道。 “这个小意思!”说着叶茜抓起射击台上的耳罩就要往头上戴。 “等一下!”我赶忙阻止了她的动作。 “怎么了?”叶茜歪着头问道。 “一般7.62毫米口径的子弹,有效的射击距离在50米左右,通过现场分析,嫌疑人很有可能是在这个距离范围内射击的,所以你还要控制好射击的距离,你站在这儿就差不多了!”我往前走了两步,用脚指了指地面说道。 叶茜看了一眼脚下,冲我点了点头,拿起了黑色的五四式手枪开始验枪。为了防止枪支在射击的过程中出现走火和卡壳的意外,所以在射击之前验枪是非常重要的第一步。 只见她右手紧握手枪,打开枪支上的保险,卸掉弹夹,上下快速拉了一次枪的套筒,然后重新装上弹夹。整个验枪的动作,叶茜只用了不到五秒钟,可想而知,她对枪支的掌握有多么的熟练。 随后,她右手举起手枪,左手自然垂放于大腿外侧,左眼微微闭起,枪上的准星、缺口和她的视线被快速地调整到了一条直线上。 嘭!叶茜没有丝毫的犹豫便扣动了扳机。第一次射击结束后,手枪被她牢牢地抓在手里。 “厉害!”我十分佩服地冲她竖起了大拇指。只有玩过枪的人才知道,她的射击难度有多大。 第45节 首先,叶茜是单手举枪,由于枪自身重量的原因,她必须有一定的臂力才能把枪端稳当。 其次,枪支在击发的过程中,会产生很大的后坐力,如果她没有一定的抓举力,很有可能造成枪支上下晃动的情况,这样就很难击中目标。 最后,就是她的瞄准速度。在射击的时候,必须把自己的视线和枪上的准心、缺口保持一致。而且五四式手枪跟冲锋枪不一样,并不是指哪儿打哪儿。简单来说,你如果使用五四手枪打靶,想打中十环的位置,那瞄准的不是中间的那个圆点,而是圆点下方的八环位置,如果距离再远一些,这个位置还需要变动。像叶茜这样能在短时间内瞄准目标,没有长期、严格的训练根本不可能。所以,我才对她刚才的动作如此佩服。 “去看看是不是同心圆。”叶茜放下手枪,摘掉消声耳罩对我说道。 “好!”我几步跑到了风挡玻璃面前,接着翻开手机中的相册,跟实验结果对比了起来。 叶茜的脚步声也在我的身后越发清晰: “怎么样,有结果了没有?” “有了,这裂纹几乎一模一样,这样就证实了我的判断,嫌疑人是站在与风挡玻璃垂直的面上进行射击的。本以为还会多做两次呢,没想到你一次就搞定了!”我开心地拿起记录本,一边记录这个实验的数据,一边对她说道。 “切,你以为我的射击冠军是吹来的?”叶茜很自信地捋了一把额前的刘海。 “那肯定不是!”我在本子上写了一个数据回答。 “这个数字代表什么?”叶茜好奇地瞅了一眼,问道。 我在数字上用笔画了一个圈解释道:“现场测量汽车风挡玻璃的仰面角是125度,那它跟汽车内的夹角就是55度,已知一个直角三角形的两个角的角度,那么剩下的一个角的角度就是90度减去55度,也就是35度。换句话说,嫌疑人就是站在与地面倾斜35度角的位置进行射击的。” “但是光确定角度,不还是不知道嫌疑人的射击位置吗?”叶茜皱着眉头问道。 “你说错了,根据这个,基本上可以确定一个范围。”我回答道。 五 三角形中的定理 “什么?”叶茜不可思议地问道。 “也许你没有注意观察现场的情况,死者驾驶的车辆是一头撞在了山上,如果他是直线行驶,在这个过程中被枪击,那他的车肯定是一头蹿下山崖。从这一点不难看出,死者被射杀时,应该是刚打转向盘,也就是说,他刚出现在嫌疑人的视野里,就被开枪杀死了。子弹的射击时间,在短距离内可以忽略不计。” “另外,嫌疑人在射击的过程中,肯定是控制在有效射程范围内,否则他没有把握将其杀害,我们现在已知嫌疑人使用枪支的大致有效射程是50米,这就等于知道了一个搜索的范围。” “搜索范围?”叶茜听得云里雾里。 我干脆拿起笔,在记录本上画了一个直角三角形,对她再次解释道:“你看,现场的路面修得十分平整,基本就是一条直线,那我们就可以把路面当成三角形的底边,而三角形的斜边我们假设是有效的射击距离50米。我们现在已经知道嫌疑人与地面的射击夹角是35度,直角三角形,知道一条边的长度,又知道一个角的度数,那么利用勾股定理和正弦定理列出方程式,这个三角形的其他底边的长度可以很轻易地算出来。” 我说到这儿,抬头看了一眼表情十分认真的叶茜,接着在记录本的三角形上写了两个数字,解释道: “我假设两个数字你就明白了,例如我们算出这个三角形的高是10米,而底边是50米,那么我们就需要沿着现场的公路向前走50米,然后再爬到距离地面10米的高度上,那个坐标,基本上就是嫌疑人的射击点,你这下明白了吧?”说完,我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正当我自满于自己的博学时,叶茜的一句话立马让我血喷八丈远。 “我就是因为数学不好,才上文科的!你说了半天我还是没听懂。” 看着她人畜无害的表情,我嘴角的肌肉狠狠抽动了一下,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你赢了!” “虽然本姑娘文的不行,但是武的非给你打趴下!”叶茜朝我后背用力地拍了一下,用来表示对我的不满。 “好吧,好吧,我错了,咱们赶紧交枪吧!现在明哥他们还在等着我们开会呢!”我催促道。 “好的!”叶茜退出弹夹,关闭枪支的保险,拎起剩下的子弹朝门外走去。 “师哥,实验做完了!”我走到隔壁屋,对他客气地说道。 “哦,你们一共打了多少发子弹?我登记一下!”师哥起身问道。 “就一发!”我不好意思地伸出一根手指。 “什么?你们两个进去那么长时间,就打了一发?”师哥瞪大了眼睛,有些惊讶。 “主要是她的枪法太好!一发就够了!”我用手指了指身边的叶茜。 师哥用十分诧异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叶茜。 “还走不走了?都几点了?”叶茜催促道。 “哦,走。”我冲着师哥挥手道别,跟在叶茜身后朝单位赶去。 明哥一看到我们两个,赶忙招呼去会议室开会。此时老贤跟胖磊已经坐在了会议室的椅子上,从他们面前烟灰缸里堆满的烟头,不难看出他们都已经等候多时。 “小龙和叶茜回来了,我们开始吧。”明哥翻开了笔记本说道。 “国贤,你先说说看。” 老贤摇了摇头回答道:“我在现场提取的生物检材全部都是死者所留,嫌疑人根本没有接触过车辆,所以我这边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焦磊,你那里呢?”明哥把目光从老贤身上移开。 胖磊吧嗒了一口烟卷,开口道:“好就好在这个盘山公路上还安装了几个高清摄像头,不过这几个摄像头全部安装在山下的路段,案发现场周围根本没有任何类似的装置。从这一点我能分析出,嫌疑人一定事先踩过点,否则不会选择在第三圈的路段上作案。” “嗯!”他的观点,我也十分认可。 胖磊又看了一眼笔记本,说道:“我通过测量两个摄像头之间的距离,再结合车辆在两个监控画面上出现的时间间隔,计算出死者当天晚上的车速最少已经达到了90公里每小时,换算成秒来看,就是每秒25米,这样看,他的车速够快的。” 胖磊一提到车速,我在一旁补充道:“通过现场车辆撞击的角度,嫌疑人应该是在死者转弯的过程中开的枪。奥迪a8轿车零到一百公里的加速时间也就8秒左右,如果按照他这个速度,山上的第三个弯道,最多也就几秒钟就能跑完,也就是说嫌疑人从举枪射击到杀害死者,必须要在瞬间完成,不能有一点儿停顿。” “嫌疑人这次射杀死者,很明显是偷袭,枪支在射击的过程中会发出巨大的声响,如果这次不成功,死者肯定会警觉。嫌疑人敢以这样的方式去杀害受害人,足以说明这种方式他最有把握,所以他才能抱着必胜的信心去开这一枪。从这一点不难看出,嫌疑人具有很强的心理素质,并且受到过系统的枪支训练。” “在和平年代,能接受枪支专业训练的基本上就三类人:警察、军人和职业杀手。” “嗯,分析得有道理。”胖磊十分赞同我的说法。 “焦磊,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明哥开口问道。 “没了!” “那好,小龙,你接着说吧。”明哥把目光移到了我身上。 “我刚才跟叶茜去市局做了一个实验,基本上确定了嫌疑人的射击夹角,由此我推断出了嫌疑人射击点的大致范围。另外就是车上的指纹,基本上都已经被排除。所以我的想法是,开完会去找一下嫌疑人的射击点,别的就没有了。”我合上笔记本回答道。 “太好了,如果能在嫌疑人射击点的位置,找到他吐的痰或者抽的烟头,那就好办了!”老贤兴奋地说。 “射击点的问题,等天稍微亮一些我们就赶过去,现在室外光线太暗,不利于勘查。现场有派出所的同事在,嫌疑人应该不会去破坏!”明哥抽了一口烟说道。 “嗯!”我点了点头。 说着,明哥掐灭了烟屁股,开口说道:“我来把这个案件大致的情况给大家介绍一下。” 听到这儿,我们全部都翻开了笔记本,拿起笔准备记录。 明哥环视一周,确定我们准备好以后,接着说道:“我先来说一下尸体解剖的情况。死者是头部中弹而死,这一点没有异议。我在死者头部的弹孔处,发现了一圈方向盘的压痕,从这一点可以分析出嫌疑人的作案过程。基本上跟大家想的差不多,死者转弯驶入第三圈盘山公路时,嫌疑人开枪打中了死者,接着车子失控,撞在了山体上,此时受害人的头部因为惯性又磕碰在了方向盘上,这才形成了这样的印记。这一点毋庸置疑。最后安全气囊爆开,出现了现场的那种情况。” 啪,明哥又点燃一支烟卷吸了一口,接着说道:“尸体解剖除了确定死者的死因外,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接下来,我跟大家说一下刑警队反馈来的信息。” “死者名叫温学林,男,52岁,吉江省闵州市人,他目前的身份是咱们云汐市闵州商会的会长,在我们市主要经营皮草生意。据调查他有上亿元的资产,而他的老婆孩子全部都在闵州。” “他在我们云汐市曾经包养过两个情人,其中有一个已经不跟他来往,最近还在交往的一个情人名叫姜雪,25岁,无业。温学林这个人性格十分刚烈,在做生意的过程中得罪了不少人,不排除仇家加害的可能性。” “按照这么说,温学林目前包养的情人姜雪基本可以排除嫌疑,毕竟死者被杀她也断了经济来源。”我补充说道。 “不光是姜雪,连死者的上一个情人也基本上能排除,因为根据调查,死者上一个情人,从他那儿骗走了两百万,早就远走高飞了,她不具作案的动机。”明哥回答道。 “明哥,刑警队有没有调查死者在案发当晚为什么会出现在盘山公路上?”我咬着笔头问道。 “死者是逍遥阁会所的高级vip,他每周会在固定的时间去这个会所消遣。” “嫌疑人能摸清楚死者的这个规律,说明对他的生活习惯十分了解,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比较大。”我推断道。 “这个温学林那么有钱,跟他相熟的人肯定也都是有钱的人,而且生意场上无父子,如果死者跟谁的仇恨是摆在明面上还好说,就怕是他不经意间得罪了某个人,人家找个杀手把他杀掉,那样就麻烦了!”叶茜有些沮丧地分析道。 “的确,仅凭现在掌握的证据,确实没有突破口,等天亮了,我们去找一找射击点,看看能不能从那里找到破案的线索。”明哥有些失望地抹了一把脸颊说道。 六 射击范围 散会后,我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各自办公室内打起了盹儿,再睁开眼时,已经是早上八点多。明哥拎着一个绿色的仪器,挨个儿敲起了房门。 我听到声响,扭了扭脖子,努力用右手揉了揉睡眼,一缕阳光透过门缝照射在我的桌面上,等我醒过神来时,叶茜已经洗漱完毕站在了我面前。 “赶紧走吧,冷主任他们都准备好了,就等你去找射击点了!”叶茜涂了一些护手霜对我说道。 “哦!”我有些疲惫地起身朝走廊外走去。 “小龙,这样的行不行?”明哥把一个形状有点儿像折弯的棒棒糖的金属仪器放在了我面前问道。 “行。”我点了点头。 “那好,我去发动车子,你抓紧时间。”明哥把仪器塞在了我手中,便转身离去。 叶茜在这个时候走到我身边,把头一探,好奇地从我手中接过仪器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屁股后面不是有字吗?”我打着哈欠回答。 叶茜扫了一眼仪器手柄上的汉字,读了出来:“金属探测仪。” “你拿这个干吗用?” “找弹壳啊!”我用手搓了搓脸颊,提了提神回答道。 “找弹壳干吗?”叶茜依旧不依不饶。 我听到这儿,干脆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卷点燃,然后倚着走廊的窗户回答道:“枪支在射击的过程中,弹头打了出去,而弹壳会从枪膛里抛射出来,这点你明白吧?” “这是常识,我当然知道。” 我吐出一口烟雾接着说道:“但是有一点你肯定不知道。” “什么?”叶茜眉头一皱。 “就是枪支射击的枪弹痕迹。” “你天天就会卖关子,能不能说得明白点儿?”叶茜说着举起拳头向我示威。 我看到她这个动作,往旁边一闪,开口道:“息怒,我现在就说。要想知道这枪弹痕迹,咱们必须先说一说子弹击发的整个过程以及子弹的构造。” “简单点儿来说,一般子弹会由三个部分构成,弹头、弹壳、底火。它击发的原理,就是手枪里的撞针引爆了子弹壳中的底火,然后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弹头被发射了出去,而弹壳被抛射了出来。” “说重点!”叶茜焦急地把手往我身边的窗户框子上一拍。 “能不能不猴急?”我又后撤一步。 叶茜收起右手,插入口袋,十分不友好地看着我,阴阳怪气地说道:“你说呢?” 我见状赶忙接着回答:“知道了子弹的发射原理,我们还要知道子弹的整个发射过程,会产生哪些痕迹。射击前的第一步,把子弹装进弹夹,拉入枪膛,这样在装弹的过程中子弹与枪支会有磕碰,会出现装弹痕迹。” “第二步,子弹在击发的过程中,撞针撞击子弹的底部,会有撞针痕迹,子弹在螺旋形的枪膛中高速旋转会有枪膛痕迹,子弹壳在抛出的过程中触碰到枪外侧也会留下痕迹。别看这些痕迹不起眼,那可是能认定枪支!” “什么?用这些痕迹去认定枪支?”叶茜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 第46节 我掐灭烟卷点头说道:“别看枪支都是机床批量加工出来的,实际上没有两把枪能做得完全一模一样,再加上人的使用习惯不同,所以每一把枪,在射击的过程中,在子弹头和子弹壳上留下的痕迹都不同。但是如果是同一把枪打出来的子弹,那么痕迹就有规律可循。就拿你昨天打的那把五四式手枪来说,你打出一发子弹,只要找到你击发后的弹壳和弹头上的痕迹,我通过简单的实验,就能判断出,这枚子弹是不是从你的这把枪打出来的。这下你明白了吧?” “哦!所以你用金属探测仪,在射击点的位置找被嫌疑人击发出的弹壳,然后根据弹头和弹壳上的痕迹,来判断嫌疑人使用的枪支。枪支这种作案工具,嫌疑人肯定不敢乱丢,也就是说,我们只要在某人身边找到枪支,然后你再做个检验,如果能够证实子弹是他的枪打出去的,那么就基本可以认定嫌疑人,是不是?”叶茜恍然大悟。 “聪明!”我竖起了大拇指。 “你们两个准备聊多久?我这两支烟都抽完了!”胖磊站在楼下,扯着嗓子对我们喊道。 “你嘴那么大,抽得当然快。”我冲着胖磊翻了翻白眼,嘀咕了一句。 半个小时后,我们的车停在了案发现场的位置,车刚停稳,我便一头钻下车,一路小跑到公路的拐弯处,拉开了皮尺。 “要不要我帮忙?”叶茜双手插兜,站在我面前问道。 “你说呢?”我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说。 “叫人帮忙还那么嚣张!”叶茜对我噘起了嘴巴,然后蹲下身子,拿起了卷尺的另外一头。 “拉!”随着我一声喊叫,叶茜迈开双腿就往前跑。 “跑过了,跑过了,回来!”我双手捂在嘴巴的两边,对着远处的她喊道。 叶茜听后,猛一回头,停下了脚步。 “这小妮子,爆发力也忒强了一点儿吧?这0到100米的加速度,估计不比小汽车差。”我摇了摇头,看了一下皮尺上的刻度。 “怎么样,找到射击点了没有?”明哥皱着眉头朝我这儿走了过来。 我此时抬头看了一眼长满树木和杂草的山坡,用手一指前方,回答道:“具体的范围应该在我头顶四至五米的距离。这山坡坡度那么陡,人不一定能站稳,我估计嫌疑人应该是倚着树木进行射击,所以这个范围内的树木周围,我们应该重点勘查。” “好,咱们上第四圈公路,从上面慢慢地往下滑,这样安全一点儿。”明哥看了一眼倾斜的山坡回答。 确定好嫌疑人的射击范围,我们接着驾车上到了第四层。 “叶茜,你这么兴奋干吗?”我扭头看了一眼正在路边做热身运动的她,问道。 “我呸!我这是时刻保持热情高涨的心态!”叶茜对着我啐了一口。 “磊哥,你那体形还是在上面等着吧,相机给我。”我看着有些为难表情的他说道。 “我呸!你小看我?”胖磊也对着我啐了一口,一抬脚朝山下小心翼翼地滑去。 “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我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几分钟后,我们五个人站在了我事先计算出的射击范围圈内,接着我打开了金属探测仪开始一路寻找。虽然其间探测仪响了几次,但是都不是弹壳,这让我有些失望。 “难道是我计算错了?”我的心里有了疑问。 “小龙,嫌疑人在射击的时候,肯定是找相对平坦以及视线较好的位置,弹壳说不定被抛到斜坡上了,你绑上安全绳下去找找!”明哥站在远处对我喊道。 我听后,对他做了一个“ok”的手势。 没过多久,一根安全绳被我绑在了一棵相对粗壮的树上,果不其然,刚下去没多久,金属探测仪就发出刺耳的嘀嘀声,一枚古铜色的弹壳被我用镊子夹起。 能找到弹壳,这就说明我计算的射击点没有错误。接着我们几个开始以弹壳发现位置为圆心,找寻嫌疑人的击发位置。 山坡上到处长满了小矮草,踩上根本不会留下鞋印,就算矮草曾经被人坐压过,这将近一天的时间,也足够让它恢复原来的状态。 我刚拉着安全绳爬上来,就看见胖磊撅着屁股趴在地上。 “哎,我说磊哥,人家都站着找,你干吗趴在地上,是不是因为眼睛小,视线不好啊?”我对他调侃道。 “滚犊子!把脚拿开!”胖磊爬到我跟前,用手使劲打了一下我的鞋面。 “哎哟我去,你还真能下去手,好疼啊!”我捂着脚面闪到一边。 几分钟后,胖磊一屁股坐在地上,涨红着脸对我们挥手道:“嫌疑人的射击位置在这里!” “什么,找到了?”我一个跨步跑到胖磊面前,蹲下身子问道。 “剪刀给我!”胖磊把手伸到了我面前。我赶忙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把递了过去。 胖磊抄起剪刀,小心翼翼地把他面前的一片矮草清理干净,指着地面对我们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这地面有些异常?”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 “你们难道没有发现这里有三处正方形的凹陷?”胖磊又提醒道。 “真的,在这里。”叶茜拢了一下鬓角的头发,眯着眼睛说道。 胖磊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坐在地上对我们解释道:“我刚才想到一个细节,案发时间段是在夜晚,这路上虽然来往的车辆不多,但单凭肉眼是根本无法分辨到底哪辆车是死者的。所以我猜测嫌疑人应该是观察到了车牌号,从这一点去判断作案目标。” “那肯定啊,这晚上轿车从外观看都一样,不看车牌怎么行?”我还以为胖磊有什么高见,听他说出这么没营养的话,我立马反驳道。 胖磊听后,对我翻着白眼说道:“夜晚行车都开着大灯,人在逆光的状态下怎么能看清楚车牌?你以为你是千里眼啊。” “这个……”我听他这么一说,傻了眼。 七 极光夜跑鞋 “怎么?咋不回答了?”胖磊双手撑地,站在我的身边得意地问道。 “磊哥,我错了,你接着说,我保证不插话。”我双手合十求饶道。 胖磊笑嘻嘻地看了看我,从身边的小树上拽了一根树枝,叼在嘴里,接着说道:“我们站的这处地面视野最为开阔,一眼能望见山脚的第一圈公路,但是想用肉眼分辨出车牌号码,肯定不可能,所以嫌疑人必须要带一个高倍的望远镜才行。望远镜的倍数越高,对平稳性的要求也就越高,否则只要稍微一晃动,指定是模糊一片。因此我猜测,嫌疑人如果使用高倍数的望远镜,那肯定带有三脚架。在这个带有坡度的山坡上,想把三脚架固定住,必须要把架子的支点使劲插入泥土之中才行。我就是根据这一点判断出,这里就是嫌疑人的射击位置。” “厉害!”叶茜对着胖磊使劲拍着手掌。 “焦磊,你通过视频,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车辆在案发结束后,从山上驶下?”明哥皱着眉头问道。 “没有。” “这么说来,嫌疑人驾驶车辆作案的可能性不是太大,他应该是徒步走上山的?”明哥接着反问道。 “根据我的分析,应该是这个样子。”胖磊点了点头。 “嫌疑人使用三脚架,那他肯定带有背包,你在监控中有没有发现这种打扮的人?”明哥又问道。 “我只是看了案发前后的视频,其他的海量视频还没有时间延展,如果嫌疑人是徒步作案的话,那之间的时间跨度肯定很大,我回去再把视频时间段拉大,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胖磊认真地回答道。 明哥听后,点了点头。接着他又看了一眼射击点的位置,有些失望地开口说道:“看来嫌疑人作案十分小心,在这个射击点上除了弹壳以外,嫌疑人没给我们留下任何的线索。收拾东西先回去吧。” 明哥一回到技术室,就开始联系刑警队,调查逍遥阁会所;胖磊则是一头钻进办公室,开始研究监控视频;老贤在实验室里也不知道在鼓捣什么;唯一没事干的就剩下我跟叶茜。 “这个温学林,在外面得罪那么多人,现在咱们又没有直接的证据,这个案件该怎么查啊?”叶茜双手使劲地挠着头发,十分烦躁地说道。 “怎么查?一步一步查。这才一天,去年有一起命案,我们一直查了三个多月,所有人都认为破不掉,到最后不还是把嫌疑人给揪了出来?慌什么?”我在一旁给她打气。 “啊?什么案件?”叶茜好奇地把头探了过来,问道。 “你应该在电视上看过,就是去年那起灭门案,嫌疑人杀了一家五口。”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说道。 “看过,看过,听说那次就是根据一块碎了的地板砖破的案,是不是?”叶茜赶忙问道。 “对,就是那起案件。作案嫌疑人就是他们家的倒插门女婿,这一家子对他很不好,所以他就想到了报复杀人,把他的岳父、岳母、老婆以及两个孩子全部杀掉,然后自己在刀把子上冻了一块冰,立在地板上,接着自己躺了上去,制造了一个看似自己不能完成的后背穿刺伤,让所有人都认为这一刀是嫌疑人刺入的。要不是在复勘的时候,明哥发现了地板砖碎裂的异常情况,估计我们还被他蒙在鼓里呢。”我放下水杯回答道。 “听说这个人的心脏还是长在右边的?”叶茜好奇地问道。 “对,他是先天镜面人。”我点了点头回答。 “x,真的有!”正当我跟叶茜闲聊时,一声喊叫从胖磊的办公室传来。 我一听有结果了,一溜烟朝胖磊的办公室跑去。 “什么情况?”我一进门就对着他喊道。 “我发现嫌疑人了!”胖磊叼起烟卷说道。 “能看清楚长相吗?”我十分急切地问道。 “不行,嫌疑人做了伪装,头上戴着帽子,嘴巴上罩着口罩,再加上光线昏暗,根本无法分辨,我只能勉强从他的步子上,判断他是名男子。”胖磊叹了一口气。 “唉,又是空欢喜一场。”叶茜听后,无精打采地坐在了椅子上。 “磊哥,你把带有嫌疑人的录像剪在一起,我瞅瞅!”我看着胖磊爬满血丝的双眼,生怕他有疏漏。 “我都剪好了,你看吧!”胖磊说完,起身把座位让给了我。 我趴在电脑面前,双击打开视频,几段画面开始从我眼前闪过。从视频上看,嫌疑人的腰杆挺得很直,脚下的步子也十分稳健,虽然我看不清他的面貌,但是他给我的感觉是非常有气场。 我跟胖磊的学术领域不同,他是搞照相和视频的,所以他在看视频时,喜欢把所有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嫌疑人的头面部。而我是学痕迹检验的,受到我师傅李峰的影响,我则喜欢把注意力集中在人的下肢部位,去观察他行走的步态特征。举个例子来说明,如果我发现嫌疑人有“外八字”或者“o型”腿,从这个特征上又可以缩小调查的范围。 此时,监控画面上的嫌疑人正在平坦的盘山公路上踏着轻盈的步伐往前走,时不时有几辆高级轿车从他身边经过。当汽车的大灯打在他身上时,我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 “磊哥,你过来!”我着急地催促道。 “怎么了?”胖磊闻言把头伸了过来。 “这里,你能不能放大?”我用手兴奋地指着电脑屏幕问道。 “你说这反光的地方?”胖磊确认道。 “对,就是这里!”我点头回答道。 “好的,没有问题,你过来。” 我起身,给他让出了位置。 啪嗒,啪嗒!伴随着鼠标和键盘的敲击声,胖磊开始疯狂地忙碌起来。 “是不是把这五张截图全部处理掉?”胖磊转头问我。 “对。越清楚越好!”我站在一旁,紧紧地盯着胖磊忙碌的双手,回答道。 叶茜也不知道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用疑问的目光一会儿瞅瞅胖磊,一会儿瞅瞅我。 “妥了!”胖磊说完,双手离开了键盘。 “这是嫌疑人的鞋子照片,他的鞋子上面有个‘r’字母。”叶茜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胖磊处理好的图片,自言自语道。 “对,就是这个‘r’字母,这表明,嫌疑人穿的是新千伦的运动鞋。这个品牌专注于做跑步鞋,鞋子穿起来很舒服,在我们云汐市只有两家这种品牌的专卖店,我是经常光顾,只要他们家有新款我基本上都知道。刚才从监控画面上,我们不难看出,嫌疑人穿的这双鞋子上的字母‘r’做了反光设计。这种设计的初衷就是为喜欢夜跑的顾客增加安全系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也只有他们家刚推出的‘极光’系列夜跑鞋上才会有这样的反光条。” “可是每天购买鞋子的顾客有那么多,而且我们现在也不能确定嫌疑人到底是不是咱们云汐市人,这要怎么查?”叶茜反问道。 “就是因为有这么多不确定的因素在里面,我们才要一一排除。我们先假设嫌疑人是咱们本市人,或者在我们市生活的人,那么他要购买这样新款的鞋子,肯定要去专卖店。这样的大品牌专卖店里,基本都装满了监控,尤其是在收银台的地方,如果我们在监控中发现了身穿公安制服或者军装的人,是不是就有针对性了?如果没有发现,咱们就可以把这条线索给抛弃,从其他的方面入手。”我对叶茜耐心地解释道。 “嗯,小龙说的有道理。”胖磊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 “磊哥,你帮我打印几张鞋子的照片,我现在就去那两家店调查一下。”我扭头说道。 “我也去!”叶茜说完往我的身边凑了凑。 几分钟后,我拿起打印出来的照片,坐在叶茜的摩托车后面朝步行街驶去。 “两位警官,有什么需要?”我一推开专卖店的玻璃门,一个身穿运动服的女性营业员就很热情地迎了上来。 第47节 “你们家有没有这种运动鞋?”我掏出照片递到她面前问道。 “有啊!这是我们家的新款,上市还不到两个星期。”营业员很肯定地回答道。 “能不能带我们去看看?”我很客气地说道。 “可以,请随我来。” “就是这一款。”营业员从展示台上拿出一只样品递到我手中。 “对,就是这个。”叶茜在一边兴奋地说道。 “这款鞋是我们主打的夜跑鞋,它的设计理念就是在鞋子的周围以及品牌标识上都安装有反光条,而且这鞋子的价位还不高,现在买的话可以享受我们厂家的补贴,也就两百多块钱。”营业员在一旁耐心地给我们介绍道。 “对不起,我们不是来买鞋的。”我十分歉意地说道。 “没关系,你也可以多少了解一下。”营业员浅浅一笑。 “是这样,我们是云汐市公安局的民警,正在办理一起案件,需要调取这个鞋子上市以来半个月的监控录像,希望你们能配合。”我很礼貌地拿出了警官证。 “可以!”营业员点头回答。 这个店的取证工作一结束,我们两个便马不停蹄地朝另外一家赶去。一个小时后,装满6g视频的u盘放在了胖磊的办公桌上。 八 包养 经过一天的耐心查阅,在监控上没有发现任何穿着制服的人员前去购买这种鞋子,这个结果让我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与此同时,刑警队那边对逍遥阁会所也做了细致的调查访问工作,原来这个私人会所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种藏污纳垢之地。会所平时就是招待一些身家上千万的老板,他们把这些有钱人全部聚拢在一起,这样可以方便他们各取所需。说得简单点儿,就是给这些富人提供一个平台,让他们之间有所交流,好让他们在一起闷声发大财。会所的性质有些像咱们熟知的富豪俱乐部。虽然这里面也有一些异性陪侍,但基本上都是打擦边球,想依靠这个让会所关门,难度还不是一般的大。由于这里面涉及多方面的关系网,所以刑警队从会所那边也没有调查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当所有的物证罗列完毕时,按照明哥的计划,他找来了温学林包养的情人——姜雪。 时间定在下午三点,我们上班的时刻。技术室院门刚一打开,一辆红色的奥迪轿车便驶了进来。车子刚一停稳,一个上身穿着皮草,下身穿着紧身裤的女子便推门从车上下来。 女子长得十分标致,鹅蛋脸加上完美比例的五官,让人不禁想多看两眼。 啪啪啪,女子踩着小高跟走进了办公楼内。 “你是姜雪吧?”明哥看了女子一眼问道。 “嗯。”姜雪点了点头。 “温学林被枪杀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吧?”明哥又问道。 姜雪听到“温学林”三个字,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战,接着她木讷地点了点头。 “从你的反应,估计你也知道了。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必须老实回答,不能给我们提供虚假的证词,否则你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你明白了没有?”明哥严肃地警告道。 “知道了!”姜雪乖乖地点了点头。 我也能理解明哥的表情为什么会如此严肃,因为就目前的证据来看,姜雪的口供至关重要,死者在云汐市也只有跟她最为亲近,如果连她都提供不出来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那案件就真的进入了僵局。 “那好,跟我去办公室说。”明哥说完转身朝楼梯走去。 “你跟死者温学林是怎么认识的?”明哥刚坐下便开口问道。 “我以前是他店里的员工。”姜雪红着脸说道。 “说得具体一点儿。”明哥提醒道。 姜雪抬头看了一眼明哥,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是外地人,三年前跟一个朋友来到你们云汐市。” “朋友?什么朋友?”明哥皱着眉头打断道。 姜雪听后紧张地低下头,不敢正视明哥的眼睛,双手来回揉搓了一会儿,回答道:“就是一个普通朋友,现在已经不联系了。” 明哥盯着她有几十秒没有说话,姜雪眼神飘忽不定地看着门外。 “那好,你接着说吧。”明哥开了口。 姜雪把目光收了回来,说道:“我在你们这里最先是在饭店里当服务员,接着就是在步行街‘温氏皮草行’当营业员,当时温学林就是我的老板。我在当营业员的时候,他就经常给我买一些化妆品什么的,有时候店里到了新货,他也会给我拿上一两件。我们都是成年人,我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这么说,你是自愿让他包养的了?”明哥直击要害。 姜雪听到这儿,不再说话,没过多久,她眼圈泛红,有些伤心地回答道:“有哪个女的想让人包养?我有手有脚,到哪里不能弄口饭吃?” “难道你有苦衷?”明哥的语气稍微放平缓了一些。 “嗯,我很需要钱,我也没有办法。”姜雪从口袋中掏出一张面巾纸,擦拭了一下眼角。 “好吧,那你接着说。”明哥点燃了一支烟卷,等待她的下文。 “他每次送我东西,我基本上都是拒绝,但都无济于事。时间长了我也就习惯了,他给我什么我就拿什么,因为就算我推辞,到最后他依旧会强塞给我。” “我拿他的东西越多,心里就越没有底气,接着他开始带我出席各种饭局,有时候还对我动手动脚。遇到这种情况,我只能忍,没有更好的办法,因为他每个月给我开的那四千块钱工资,对我来说很重要。” “也许是他看我对他的调戏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就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也就是在两年半前的一个晚上,他喝完酒,在车上把我强奸了。” 姜雪说完,眼泪顺着眼角滴落。 “你当时没有报案?”明哥皱着眉头问道。 “我一个外地人,在这里一个熟人都没有,他温学林有钱有势,我指望什么报案?”姜雪擦干了眼泪,无奈地摇摇头。 “接着发生了什么事?”明哥看她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开口问道。 “他把我强奸之后,给我开了一张五万的支票,然后告诉我,他很喜欢我,他会对我负责任,如果我能给他生个儿子,就会给我一个名分。我当时只是看在钱的分儿上,答应了他,接着我就很自然地被他包养了。”姜雪哽咽着回答。 “你们两个的感情生活怎么样?” 姜雪听后,无力地摇了摇头:“不好。” “他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你吗,为什么会不好?”明哥表情严肃地问道。 姜雪长叹一口气,开口道:“温学林这个人,虽然十分有钱,但就是没有生过一个儿子,所以他很渴望家里能有一个男孩去继承他的家产。我听说他在我之前还包养过一个女的,就是因为这个女的生了一个儿子,温学林一把给了她两百万,可结果通过亲子鉴定,发现这个孩子根本不是他的,这个女的知道事情败露,抱着孩子离开了云汐市。所以他这次对我的期望很高,毕竟他的年龄也不小了,身体状况也一天不如一天。” “我当时也想给他生一个儿子,因为他答应我,如果我能满足他这个愿望,就给我买一栋别墅,再一次性给我五百万,并且他还会跟他的老婆离婚把我给娶了。我一听到有五百万,就财迷心窍地答应了下来,可造化弄人,我怀了两次孕,经过检查都是女孩,结果两个小孩儿都流产了。” “估计你们也知道,在能分辨出胎儿性别的时候流产,是最危险的。也就是在做第二次人工流产时,医生告诉我,我已经没有了生育能力。” 话刚说完,姜雪双眼紧闭,泪水顺着她的眼角不停地流出,可想而知,一个女人没有了生育能力,是多么悲痛的一件事情。 我倒了一杯开水放在她手中,姜雪双手接过,冲我挤出了一丝微笑,接着哽咽着开口道:“得知我没了生育能力,温学林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动不动就对我拳脚相加,在生意上一有什么不愉快就拿我撒气。” “你们两个人的感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你为什么还要选择跟他在一起?”明哥十分困惑地问道。 “早在半年前我就提出跟他分开,可他不愿意,他说在我身上花了那么多钱,不可能就这么便宜我,必须等他玩够了,我才能离开。”姜雪一边号啕大哭一边回答。 “那你就不会偷着跑吗?”叶茜焦急地在一旁跺着脚。 “跑?你以为我不想?可温学林专门派了几个人盯着我,我上街买个东西都会有人跟着。”姜雪摇了摇头。 “那现在温学林死了,不是最好的时机?”叶茜赶忙急切地提醒道。 “他死了我就没有跑的必要了,好歹他给我留了一栋房子、一辆车,还有几十万的存款,离开云汐市我一切都要从头开始,这个账我算得过来。”姜雪说到这儿,本来还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温学林有没有什么仇家?”明哥换了一个问题。 “有肯定是有,他这个人的脾气很不好,在外面得罪的人也多,但是他从来不在我面前提生意上的事,所以我也不太清楚。”姜雪老实地回答道。 “温学林整天这样打你,你有没有想过弄死他?”明哥眯着眼睛,问出了这样一个犀利的问题。 没想到姜雪听到这个问题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而是十分平静地回答道:“警官,你觉得我杀了他,我会有什么好处?虽然他有时候喜欢打我,但是他每月给我的钱却没有少过一分。我要是把他杀死,你们公安局的人肯定是第一个找到我,这样我所有的忍受就白费了。” “哦?你还有你的计划?”明哥察觉到了她的话外之音。 “我想多攒点儿钱,让自己的后半辈子好过些。而且你们不知道,咱们云汐市的皮草生意并不好做,我听说他已经跟他的一群富豪朋友,在年初就开始筹划房地产的生意,他很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离开云汐市,这样我也就解脱了。”姜雪解释道。 明哥听后点了点头。按照姜雪这么说,她的确没有作案动机。 “骚狐狸,你给我出来!”正当明哥在问话时,技术室的院子里传来一声刺耳的吼叫。 九 老照片 我闻声,皱着眉头朝门外走去。我在走廊上透过窗户看见一位50多岁的妇女,从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上推门走了下来。她水桶状的身材,上身穿了一件很土豪气的貂皮,脖子和手腕上都戴着金光闪闪的首饰。此人一副泼妇模样的言谈举止,让人一眼望去便产生极大的反感。 “狐狸精,你给我出来!”妇女双手掐腰,抬头喊道。 “搞什么东西?喊什么喊?你把这里当什么了?”明哥走下楼愤怒地冲着女子吼道。 “我是纳税人,我掏钱养你们,喊两句怎么了?”女子带着南方腔调反驳道。 女子话音刚落,我们五个人便走到了她面前。 “你是纳税人没错,但我是我们云汐市的老百姓掏钱养活的,跟你半毛钱关系没有。我们现在正在办案,如果你再在这里出言不逊,我不介意请你去拘留所参观两天。”明哥用手指着女子警告道。 “有钱怎么了?有钱就能耍横了是不是?”叶茜说着就要从腰间拿出手铐。 这时,一个身穿西装的男子,赶忙从驾驶室的位置下来,快步跑到妇女面前劝说道:“云姐,别喊了,这不是咱们闵州。” 妇女被这么一说,稍稍收起了嚣张的气焰。她瞥了一眼叶茜的手铐,愤愤地说道:“我是温学林的老婆,我找姜雪好几天了,刚刚才打听到这狐狸精就在你们这里,我今天就在这儿跟她把账算清楚。” “你们两个要算账可以,等我们调查完了,你们想怎么算就怎么算,现在我请你出去!”明哥毫不客气地用手指着院子大门的方向。 “云姐,走吧,我们在门口等一会儿,她跑不掉。”西装男子拉了拉气鼓鼓的妇女小声说道。 妇女没有说话,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走廊窗户旁边的姜雪,恶狠狠地骂道:“狐狸精,我今天看你还能往哪里跑,你以为你躲就能躲掉了?我今天就在公安局门口等着,我看你还能飞了不成!” 妇女骂骂咧咧地朝副驾驶的车门走去。西装男子跟在她身后,屁颠屁颠地跑到了驾驶室的位置。 就在女子刚要拉车门时,她的手突然停在了半空中。 “云姐,怎么了?”西装男子注意到了妇女的异样,打开车窗,把头探了出来。 “把后备厢打开!”妇女愤怒地喊道。 西装男子点了点头,按动了车内的按钮。吧嗒,奔驰车的后备厢很有节奏地翘起。 妇女耷拉着脸,从后备厢里拿出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用力摔在了地上,做完这一切她还觉得不解气,接着又把行李箱的拉链拉开,把箱子里的衣服抖落一地,随后她抬头喊道:“小婊子,你的东西都在这儿,你住的房子的锁我已经换掉了,你以后就等着睡大街吧!” 妇女说完嘭的一声关闭车门,紧接着车朝院外驶去。 姜雪躲在二楼,浑身颤抖地看着散落在院子中的衣物,泪水顺着她的眼角不住地流下。 “妈的,这女的就是一个泼妇!”胖磊咬牙切齿。 “小龙,你去把姜雪的衣服收拾收拾,我上去把她的材料给结束掉。”明哥抬头对我说道。 “我帮你吧!”叶茜此时也走到我身边。 “哟,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笑着调侃道。 “你没看到都是女士内衣吗?”叶茜在我身上使劲拧了一把。 第48节 “哎哟,哎哟!”我咬着牙齿揉了揉被她捏到的地方。 “大箱子我收拾,你弄小箱子。”叶茜没有理会我痛苦的表情,低头对我说道。 “哦。”我点了点头,走到一个红色的行李箱前。 哗啦啦!当我拿起一件外套时,无意间碰到了一个木头框架,一阵玻璃在地面上滑动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这是什么?”我嘀咕了一句,把木头框周围的衣物清理干净。 “咦,是一个相框。”我好奇地把它从地上拿了起来,照片上的内容让我惊在原地。 照片是姜雪跟一个男子的合影,男子面容清秀,身穿笔挺的军装。从照片的拍摄地点看,就是在我们市的人民公园,而照片右下角显示的时间正好是在三年前。 “姜雪三年前来到我们云汐市,这张照片刚好又是三年前拍的,而且从照片上看,两个人十分亲昵,哪里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我眯着眼睛,仔细回忆着姜雪所说的每一句话。 “好像,一切都能解释通了!”我嘴角一扬,抓起相框,朝明哥的办公室走去。 咣当!我使劲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姜雪,这个男的是谁?”我把相框往她面前一摔,开口问道。 姜雪十分惊恐地看了一眼照片,没有回答。 “快说,他是谁?”我一拍桌子,冲她吼道。 姜雪被我的举动吓得从椅子上站起,战战兢兢地说道:“他叫宁海洋,跟我是一个地方的人。” “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我接着又开口问道。 “我们两个住的地方很近,从小一起长大……他以前是我的男朋友。”姜雪言辞闪烁地回答。 “那他现在在干什么?”明哥补充问道。 姜雪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十分艰难地开了口: “在你们云汐市的看守所当武警。” “你们两个是不是还经常联系?”明哥又问道。 “没有,也只是偶尔联系一下,平时温学林管得紧,我不敢。”姜雪低着头小声说道。 就在这时,我拿起照片走到胖磊面前:“磊哥,赶快查查新千伦店里的监控,看看这个人有没有买过夜光运动鞋。” “没问题!”胖磊接过照片,转身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两个小时后,胖磊那儿传来捷报,在视频监控中发现了宁海洋的清晰影像。 这个消息简直让我们兴奋无比,连平时不苟言笑的明哥都一脸轻松愉悦的表情。目前从监控视频上看,他购买了一双跟嫌疑人一模一样的运动鞋,那么这个宁海洋肯定有作案嫌疑,换句话说,他很有可能就是犯罪嫌疑人。 姜雪跟宁海洋是否有串通作案的可能,现在还不好判断,所以她只能由刑警队带回调查。 在得到嫌疑人的真实身份后,明哥抓紧时间联系了市武警支队的支队长,通过他,我们找到了宁海洋的档案。根据调查,宁海洋是三年前大专毕业来我们市当的武警,在云汐市第一看守所的武警四中队服役,这个中队的主要任务就是负责看守所的外围安保工作,防止罪犯越狱等。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一项重要的工作必须要提出来说,那就是对死刑犯执行枪决,因此在这个中队里服役的武警,平时需要做大量的实弹射击训练。 明哥按照我的要求,把他们中队所有可以发射7.62毫米子弹的手枪提取了过来,通过检验每一把枪击发后的枪弹痕迹,终于让我找出了嫌疑人使用的那一把手枪,刚好就是五四式。实验证明,宁海洋有使用枪支的先决条件,这样就基本确定了他的作案嫌疑。他的嫌疑一确定,胖磊又赶忙调取了武警中队内所有的监控视频,他那双聚光的小眼扫视一遍之后,终于让他在监控中发现,这个宁海洋在案发当天曾经出去过,而且还带着一个背包。 当所有的证据全部串在一起后,宁海洋在第一时间被抓获归案。 “说说你的情况。”明哥走进审讯室,看了一眼端坐在“老虎凳”上的宁海洋开口说道。 “报告警官,我叫宁海洋,男,28岁,目前在云汐市武警支队第四中队服役。”宁海洋十分有气势地回答道。 我看到他的举动,很好奇地上下打量着他。他被抓获时,还在军营里训练,所以他此时穿了一身笔挺的军装,再加上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威严,跟审讯室的气氛格格不入。 “你知道我们今天为什么抓你来吗?”明哥开口问道。 “报告警官,我知道,但是在开口前,我有一个要求。”宁海洋大声喊道。 “什么要求?说!”明哥一听到“要求”两个字,瞬间变了脸色,因为他最讨厌有人在他审讯期间跟他提所谓的“要求”。 “我想脱掉这身军装,我不想玷污了它!”宁海洋态度诚恳地说道。 汉子!我听了他的话,略带尊敬地看了他一眼。 明哥本来略带怒气的脸,听到他这么说,也变得平静起来。 “我答应你的要求,小龙,把他的双手双脚解开。” 叶茜听后也十分识趣地走了出去。 宁海洋从“老虎凳”上起身,笔直地站在原地,双手十分不舍地抚摸了一下身上绿色的军装,然后飞快地脱下。两件军装,连同军靴被整齐地放在了一边,而他只剩下一身秋裤和秋褂,重新端坐在了“老虎凳”上。 “小龙,把他的军装拿到隔壁办公室。”明哥冲我说道。 我点了点头,双手捧起还带着体温的军装朝门外走去。明哥之所以让我这么做,是因为他知道,宁海洋从今往后不会再穿上它,与其将它放在身边,还不如让宁海洋断了念想。 当我抱起军装的那一刻,我能感觉到两道灼热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我的双手,这目光里,包含太多的东西:不舍,痛心,以及悔恨。 十 绿色生死恋 当我重新回到审讯室时,叶茜也坐在了电脑旁,于是明哥开口道:“你知道你犯了什么事吗?” “杀人!”宁海洋直截了当地回答。 “好,我很敬佩你,敢作敢当。”明哥很欣赏地看了他一眼,把早早准备好的审讯提纲往桌子上一盖,这是我第一次看明哥这么做。 “你的杀人动机是什么?”明哥起身走到他面前问道。 “为了我以前的女朋友,姜雪。”宁海洋认真地回答道。 “来一支?”明哥从口袋中拿出一包烟递到他面前问道。 “谢谢警官,我不会。” “好,那你就说说吧,从三年前你跟姜雪到我们云汐市开始说。”明哥点燃烟卷,帮他起了一个头。 宁海洋稍微低了一下头,然后开口说道:“我跟姜雪从小一起长大,可以说是青梅竹马,我们两个早就私订终身。三年前我大专毕业就参了军,被分配到你们云汐市的武警支队当武警,姜雪也跟着我来到了这里。” “她最先在这里找了一个饭店服务员的工作,也许是因为她长得太漂亮,经常被客人欺负,我一气之下就让她把工作辞掉。接着她又找了一个皮草行,在里面当起了营业员。” 说到这儿,宁海洋咽了一口唾沫。 明哥看了他一眼,转身对我说道:“小龙,去给他倒一杯水。” “要茶叶吗?”我抬头问道。 “谢谢警官,白水就行。”宁海洋十分感激地回答。 我转身从隔壁办公室倒了一杯温开水,放在了他面前。 咕咚,咕咚,两大口白水下肚,宁海洋抹了一下嘴,稍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我第一年当兵,部队里管得很严,我跟姜雪基本上是见少离多。记得那时我刚结束完半年的新兵训练,部队里给我放了三天假。当我揣着我仅有的一千块钱去找她时,她却跟我提出了分手,说她现在跟一个很有钱的老板在一起。” 宁海洋说到这儿,双手紧握,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半支烟以后,他将拳头松开,用十分低沉的声音说道:“我当时问她为什么,她告诉我她很需要钱,她的母亲患有尿毒症需要钱透析,她的三个弟弟需要钱上学,长大需要娶妻生子,她不想一辈子被人喊成农村丫头。她的家庭情况我一直都知道,但是我不知道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现实,以前我们两个发下的誓言,在她嘴里已经变得一文不值。但是我不怪她,她有她的苦衷,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她要的我给不了,我只能选择离开。因为我真的很爱她。” 宁海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眶有些微红,我看到这儿,伸手递给他一张面巾纸。 “谢谢警官。”他客气地接过,擦拭了一下眼中悬而未滴的泪水,接着说道,“虽然我们两个分手了,但是这些年,我的心里接受不了任何人,我觉得我对她的爱是刻骨铭心的,根本没办法从我的记忆中抹去。” “我用了一年的时间终于知道了姜雪的生活状况,说白了,她就是被人包养的二奶。有时候我会悄悄地站在皮草行外,偷偷看她两眼,那段时间我注意到她每天嘴边都挂着笑,她过得很幸福,我不应该去打搅她。” “但是,在半年前的一天晚上,我借着晚上出来跑步的机会,来到了她跟那个男人住的小区,我站在屋外听到了那个男人打骂姜雪的声音,我现在还能想起姜雪当时悲痛欲绝的惨叫。” 宁海洋说完,闭上了双眼,不想再去回忆。 “抽一支吧,这样你会好受些。”我把一根烟卷递到他面前说道。 宁海洋抬头看了看我,感激地点了点头。 吧嗒,我按动打火机,他捏紧了烟屁股,使劲抽了一口。 “咳咳咳。”审讯室内传来他剧烈的咳嗽声。 看到他的举动,我们都没有说话,第一次吸烟的人都是这样,咳出声后,心里的那种痛苦也会随之消散。 许久之后,宁海洋扔掉了烟头开口说道:“从那天起,我知道姜雪过得根本不快乐。我去找过她一次,她把事情的缘由告诉了我。原来这个男人想让她生个儿子给他,可无奈姜雪两胎都是女孩,她因为人工流产,还落了一个不能生育的下场。当时听到这儿,我真的很气愤,我就劝她离开那个男的。可姜雪告诉我,这个男的根本不答应。听到她这样说,我也很无奈,因为我就是一个穷当兵的,根本无能为力。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从那天起,姜雪就再也不肯见我。” “她是不想让你伤心。”明哥看着宁海洋,轻叹了一声。 他听明哥这么说,一愣,接着开口问道:“你是说姜雪心里还没有忘记我?” “如果她真的把你忘记了,我们怎么还会在她的箱子里找到你们两个人的合影?”我站在他身旁解释道。 “真的?那张合影她没有丢掉?”宁海洋有些惊喜。 “没有。”我很肯定地回答。 “值了,值了,我所做的一切都值了。”宁海洋面带微笑地说。 明哥轻轻叹了一口气,看了看这个被感情蒙蔽双眼的男人,没有说话。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叶茜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宁海洋被这么一问,收起了笑容,平静了一会儿,回答:“从那天晚上开始,我一有空就会去姜雪的住处,每一次我都能听到男子打骂姜雪的声音。我听得真的好心疼,我想救她,就算她以后不跟我在一起,我也要救她。这个想法一在我心里产生,就再也无法抹去。” “这个男的在你们云汐市势力很大,我想了很多种办法都无济于事,最后在我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就是把他杀掉。如果他死了,姜雪就解脱了。” “你把你的杀人计划仔细地跟我说说。”明哥掐灭了烟卷。 宁海洋点了点头:“在我心里已经给这个男的宣判了死刑,所以我便开始跟踪他,找下手的机会。经过一个月的观察,我发现他每周的周三和周五都会去舜耕山上的逍遥阁会所,而且基本上都是晚上十点钟左右过去,很固定。我摸清楚了这个规律后,就开始有计划地在军营里练习射击。” “你们部队步枪应该很多,你为什么选择射杀范围那么小的手枪?”明哥针对这个细节开始了提问。 “我们军营里对枪支监管十分严格,大型的步枪根本拿不出去,也只有手枪方便一些。” “你作案时除了枪以外,还带了什么东西?”明哥又问道。 “我把我们军营的夜视望远镜也带了出来。” “这望远镜是干什么用的?” “是夜间放在哨塔上观察看守所犯人用的。” “你是怎么带出来的?” “我作案当晚,刚好是跟我关系比较要好的老弟值班,我说是拿它去看星星的,他就放我出去了,毕竟这又不是什么违禁品,所以没有人过问。”宁海洋老实地回答。 “说说案发当晚的情况。”明哥认真地问道。 “因为我是老兵,所以晚上很好出来。于是晚上九点钟,我在山上选了一个没有监控并且视角很好的山坡,支好三脚架,观察盘山公路上来往的车辆。也就是在十点钟左右,我发现了那个男的驾驶的奥迪车,我通过望远镜观察,坐在驾驶室里的正是他本人,于是我计算好了时间,等他走到第三圈公路刚拐弯时,我开了枪。” “一枪打完,我本想再补一枪,但我通过望远镜观察,这个男的已经死了,于是我收起东西,绕到后山,离开了那里。” 宁海洋说完,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心口的一块石头落了地。第二天一早,宁海洋就被送进了看守所,这个他以前经常“守卫”的地方,如今却成了他一生的牢笼。 第49节 十一 尾声 12月24日,平安夜。 我和叶茜肩并肩走在步行街上,街上人潮涌动,热闹非凡。人群如沙丁鱼群般在灯火辉煌的商店,在各色小吃摊位旁聚聚散散。街上闪烁的霓虹,映着人们欢愉的脸庞,更增添了节日的喜庆。 我和叶茜被拥挤的人潮推在了一起,这让我有些尴尬,叶茜却落落大方地对我说:“你说一个洋人的节日,要我们一帮中国青年趋之若鹜,整个一个崇洋媚外。” “我不是也被你拉来凑热闹了吗?”我冲她撇了撇嘴巴。 叶茜听后一本正经地说:“我不一样,我纯是闲着无聊,出来透透气。” “能不能别老往自己脸上贴金?节日只不过是我们这些肩负压力的年轻人给自己一个放松的理由,没必要上纲上线。”我不以为然道。 叶茜冲我噘了噘嘴。忽然,她眼睛一亮,朝街边的一个夜市摊位走去,只见她从一个木质的货架上拿出一顶小熊帽子戴在头上,然后双拳挤着脸颊做出可爱的表情对我说道:“小龙,这帽子怎么样?配我吗?” “配,配极了,你的脸跟帽子上的小熊简直一模一样。”我哈哈大笑。 叶西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把帽子一按,朝我挑了挑眉毛,神气地说:“哼,就它了,我买了!” 我笑嘻嘻地从口袋中掏出零钱,帮她把帽子的钱给付了,算是送给她的圣诞礼物。她嘴上不说谢字,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微笑。 当我们转身离开摊位的那一刻,天上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叶茜顺手把我送的帽子扣在了头上,然后挽住了我的胳膊。 我微微一愣,朝她看去,她低着头沉声道:“走啊,跟木头一样愣着干吗?” “去、去哪里?”我结结巴巴地问道。 “随你!” “要不要去看电影?”我试探性地问道。 “现在买不到票。”叶茜抬头看了我一眼,回答。 “那去喝咖啡?”我瞅见了街边的甜品店又建议道。 “容易失眠。”叶茜想都没想,回了一句。 “那接着逛街?”我皱着眉头问道。 “太累!”叶茜低头一边用脚踢着马路牙子,一边回答。 “那你究竟想去哪里?”我已经有些不耐烦。 “随你!”叶茜歪着头看了我一眼。 “……” 就在我们享受着节日带来的那种喜悦时,一只沾满鲜血的罪恶之手正悄悄地撕碎原本属于平安夜的那份宁静。 (全书完) 《尸案调查科2:重案捕手》 作者:九滴水 编辑推荐: ★公安刑事技术室痕迹检验师犯罪现场档案,我们不用枪,我们的武器是勘查箱! 晕开的血迹,模糊的指纹,零星的毛发和若隐若现的气味…… 死亡时每个人的痕迹都是独特的。 痕迹师犯罪现场猎捕死神踪影。 ★七个烧脑的谋杀故事,七段黑暗的死亡回忆! 血色婚礼、荒野白骨、暗井亡灵…… 每一案都有烧脑的技术推理,也有黑暗的人性故事。 ★法医秦明、雷米、蜘蛛、莲蓬起立推荐! “真实、诚恳、正气!” “透着技术男的严谨!” “与罪恶亲手搏斗的人容易写出好的悬疑小说!” “刑事科学与罪案推理全面结合!” 《尸语者》作者法医秦明作序推荐,《十宗罪》作者蜘蛛、《心理罪》作者雷米、天涯“莲蓬鬼话”版版主莲蓬起立推荐! 内容简介: 死亡时每个人的痕迹都是独特的。 公安刑事技术室痕迹检验师犯罪现场档案。 七个烧脑的谋杀故事,七段黑暗的死亡回忆。 血色婚礼:徘徊在女孩屋外的一双充满兽性的眼睛。是谁杀害了这个即将出嫁的新娘? 荒野白骨:村外荒地挖出一具无名白骨、邓丽君光碟,还有纸钱。 花季梦魇:十五岁女学生在上晚自习路上被人奸杀…… 暗井亡灵:废弃下水道,几袋尘封的尸块。尸体上的寄生虫与案件有什么关联? 烈焰悲情:室内两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一起伪装成**现场的密室谋杀案。 河滩冤魂:游走社会边缘的陪酒女被杀,乱麻一般的社会关系中,如何找到线索? 生死契约:宿命般的重逢。叶茜苦苦寻找的陈雨墨,因为一起毒品交易重回故地。一场风暴就此掀起! 作者简介: 九滴水,某公安局刑事技术室痕迹检验师。习于凶案现场调查,他人见血腥凶杀,我们解死亡密码。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坚信罪恶触物留痕,秋毫之末即是正义所在。 “尸案调查科”系列出场人物表 司元龙|男 尸案调查科痕迹检验员 尸案调查科痕检员,正从叛逆青年成长为可靠的痕迹检验师。最初排斥技术警察工作,不愿意接受其技术警察的父亲对自己专业和工作的安排,后来逐渐认识到技术警察的价值,开始在系列案件的侦破中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冷启阴|男 尸案调查科主任,法医 尸案调查科领导者。冷面法医,技能全满,师从司元龙的父亲。为人内敛,冷静理性,有担当。 焦磊|男 尸案调查科刑事照相员 身材似南瓜,人称“胖磊”。性格豁达,不修边幅,与司元龙私交很好。负责刑事照相和视频分析,全省摄影大赛的冠军获得者。 陈国贤|男 尸案调查科理化检验员 人称“老贤”,戴着“酒瓶底”眼镜,理工男。为人严谨,不苟言笑。负责理化生物检验,有一双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对检验有着狂热的痴迷。 叶茜|女 尸案调查科实习生,刑警队联络员 跟司元龙年龄相仿,暴力女,性格活泼要强,体能良好,格斗技能很强。背负着少女时期的黑暗过去,开始从事警务工作。主要负责尸案调查科与刑警队的联络工作。 自 序 《尸案调查科》系列第一季的出版在我看来其实是一种尝试,因为我不知道这种类型的悬疑小说是否会得到大家的认可。出版后的一个月,我的微博从冷冷清清变得热闹非凡,每天催稿的私信让我痛并快乐着。 写作对我来说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从幼年时的喜欢听故事,到青年时的尝试写故事,再到而立之年时的出版故事,这一路走来,是“故事”两个字一直伴我左右。我的理解,一则故事可以大到上千万字的恢宏之作,也可以小到十几个字的街边笑谈。 第50节 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考虑过这样一个问题,一个笑话会让你发笑,原因是什么?我们曾在电视节目上看过这样的场景,主持人拿一些我们平时都觉得很赞的笑话去逗外国人,而这些国外友人的反应,往往可以用一句话概括:“你说的是啥?” 产生这种分歧的原因是什么?我归结为文化的差异。罗伯特.麦基在《故事》一书中曾举过这样一个例子:在过去的西班牙习俗中,女儿出嫁必须以年龄长幼为序。在西班牙文化中,如果写一部关于嫁不出去的大姑娘和苦待闺中的小女儿的小说或许会有很多读者能产生共鸣,但在西班牙文化以外的读者,未必能够移情于此。 很多人向我推荐过国外的悬疑推理小说,在感叹故事精彩之余,却总有一些遗憾伴我左右,因为书中所描述的某些场景我根本理解不了,这是文化带来的隔阂。 我从上警校时起就是一个美剧的狂热爱好者,《犯罪现场调查》(csi)我曾一集不落地全部看过,有的精彩部分,我甚至能来回看上好几遍。但等我走上工作岗位,切实地参与到犯罪现场勘查工作中时,我才发现,影视剧只不过是艺术的深加工。 为了让读者读到没有文化隔阂感的故事,又能充分展现最真实的犯罪现场勘查,我开始了“尸案调查科”系列小说的创作。 这个系列在我的脑海中的构图就像是一部电影,第一季在我看来只是简单的“片头介绍”,而从第二季开始,电影才正式地拉开帷幕。很多读者在感叹第一季让人眼前一亮的同时,又觉得故事看得很不过瘾。我想没有任何一部电影的导演会在“片头介绍”上大费周折,而我也是一样,这一部由我亲自导演的“尸案调查科”系列罪案小说,将从这一季正式拉开序幕!你准备好了吗? 九滴水 照例申明 小说涉及的案例,人名,地名等均进行了大量的模糊处理,所有的故事均来源于真实案件,但做了大量的艺术改编。案件的分析和侦破手段均是在特定的案发环境中产生,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切勿对号入座,切勿断章取义,否则后果自负,与作者无关。 第一案 血色婚礼 一 平安夜,一阵寒风吹走了夜空中零星的几片云彩,月亮也不好意思地露出娇羞的面庞。在月光的映衬下,六角形的雪花抱成小团在空中摇摇曳曳;雪花抚摸着叶片,变成滋润万物的露珠;雪花轻落池塘,散开点点闪着波光的涟漪;雪花坠入人群,则变成这个节日最美丽的馈赠。 远离城市的喧嚣,云汐市翡翠园小区一套贴满喜字的套房内,两对年纪五十多岁的老年夫妇落座在客厅之中。 “我说亲家,这房子的装修您还满意吧?”一位穿着得体的老妇抬头望了一眼天花板上的欧式吊灯,接着笑眯眯地把目光对准了另外一个女人。 女人很不舍地把目光从一台价值不菲的立柜空调上移开,笑得合不拢嘴:“满意,满意,太满意了。要么说秦姐、黄哥都是会办事的人呢,是不是,老头子?”女人说完用胳膊肘戳了一下身旁抽着闷烟的男人。 “咳咳咳——”心不在焉的男人一口烟呛在嗓子里,涨红着脸咳了半天。 女人有些不满地对他翻了翻白眼。 秦姐很识时机地往男人面前推了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水:“只要两位亲家满意就行,为了两个孩子,这可是我特意买的新房,三室两厅的大居室。”说到“三室两厅”,她还故意加重了语气。 “还是秦姐有心,我们家乐乐以后跟着你们家冲冲,那生活肯定是幸福美满,说不定明年咱们就能抱上小小子了。”女人神气活现地拍着大腿,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我们这日盼夜盼,就是希望能早点抱上胖孙子,如果真能如愿,花多少钱我都愿意!” 男人一直没有说话,皱着眉头把手中的半截烟头使劲地掐在了烟灰缸内,正当其他几人相谈甚欢时,他忽然起身拍了拍散落在身上的烟灰,用沉闷的语气开口说道:“黄哥、秦姐,房子我们也看过了,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说完便迈着大步朝门口走去。 女人有些挂不住面子,收起了挤满皱纹的笑脸,接着从包中掏出手机假装看了一眼时间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时候确实也不早了,两位亲家早点休息吧,等过几天咱们婚礼上见。” “哎,好!”秦姐也不好出言挽留,起身将二人送至门口。 “嘭!”走廊里传来关门的声响,女人赶忙回头瞅了一眼,确定房门已经关实以后,她一把抓住男人的肩膀,恶狠狠地瞪着眼睛:“姓王的,你今天晚上给我甩什么脸子?有话给我当面说清楚!” 男人丝毫没有给女人留面子,站在走廊的尽头用质问的语气说道:“说清楚?我跟你说什么清楚?这就是你干的好事!我们就一个女儿,你以为这样的生活是女儿想要的?你考虑过女儿的感受没有?你是亲妈么?你把女儿当什么了!” 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女人铁青着脸,牙齿咬紧嘴唇,怒火带动的喘息声越来越重,空气中凝结着紧张的味道,大战一触即发。 男人仿佛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无所畏惧地等待暴风雨的来临。 可能是有所顾忌,女人的理智最终还是战胜了冲动,几次的喘息之后,她没有反驳,怒瞪了男人一眼,转身走入了等待已久的电梯。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男人习惯性地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支烟点燃。在黑暗的走廊之中,男人的每一次呼吸,都伴着忽明忽暗的亮光,烟头的每一次灼烧,都映着他忧郁的脸庞。 烟卷很快燃烧成了灰烬,他掏出手机,点开屏幕上的短信图标,熟练地输入了一串手机号码,接着他在拼音键盘中敲出了一行小字:“乐乐,爸爸对不起你。” 文字伴着叮咚的一声响,发送了出去。男人收起手机,继续倚在墙边,等待电话那边的回复。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已经将自己的最后一根烟掐灭了,可装在上衣口袋中的手机却依旧没有任何响动。 为了确定自己没有产生幻觉,男人再次查看,手机还是没有任何新短信。 男人抬头看了一眼那扇挂着“2101”门牌的防盗门,转身走进了电梯。 凌晨也不知道几点,男人躺在女人的身边,翻来覆去不是个滋味,他掀开带着体温的被子,径直走到桌前又拿起手机。 “乐乐今天怎么没有给我回信息呢?”男人皱着眉头,有些焦虑。 “难道睡着了没看见?” “不会呀,乐乐天天睡那么晚,而且睡觉前都会抱着手机玩上一通,不应该没看见我发给她的信息啊。” “难道手机没电了,在充电?” “应该也不会,她从上学那会儿就有二十四小时不关机的习惯,充电也会开机的。” 男人握着手机,在卧室里来回踱步,嘴里喃喃自语。 当各种猜测都被否定之后,男人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行,我得去看看。”男人下定决心,从床头抓起衣物,三两下穿好,快步朝外走去。当门锁咯噔一声被锁死,屋内的挂钟敲响了清晨五点的钟声。 男人骑着电瓶车一路狂奔,穿过十几个红绿灯后,他来到了一个名叫山城小区的楼宇间。 咕咚,咕咚……周围安静得有些诡异,这也让男人的心跳越来越快,他顾不得去扶起没有停好的电瓶车,一个箭步冲进了单元楼楼道内。 “乐乐,开门!” 男人拍打着房门,但没有任何应答。 “乐乐,开门!”男人提高了自己的嗓门,他已无心去考虑自己的叫喊是否会惊扰到楼内的住户,作为父亲的第六感已经让他觉察到,他的女儿可能发生了大事。 喊叫声依旧石沉大海,在寒冷的冬季,男人竟然惊出一身汗,他慌张地从腰间掏出一串钥匙,颤抖着双手一个个地找寻属于眼前这扇铁门的那一把。 叮叮当当的钥匙碰撞声骤然停止,男人手中紧紧地握住刻着“乐”字的十字花钥匙。他深吸一口气,将钥匙对准了房门上的黄铜色锁孔。 吧嗒,吧嗒。随着几圈钥匙扭动的声响,男人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锁舌离开了门框上的锁扣。 门被推开了,屋内潮湿浓烈的血腥味肆意地冲进男人的口鼻之中。 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有些瘫软地朝室内唯一的一间卧室走去。 吱呀,随着房门缓缓地被推开,眼前的一幕让男人彻底昏厥了过去。 二 “我说算你狠,善用无辜的眼神。”一首为明哥特殊定制的手机铃声在我耳边发疯似的响起。 铃声将我从熟睡中惊醒,我痛苦地把手从温暖的被窝中抽出,眯着眼睛在床头扒拉着手机的方位。就在音乐即将播放结束时,我的指尖传来一丝冰凉,在艰难的抉择间,手机被我一把握住。 屏幕的亮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我挣扎着在那块闪光的液晶屏上找寻那个绿色的接听图标。 屋内阵阵的凉意让我清醒了不少。而此时我手机上的接听键,也在转眼间变成了“未接来电”。 “我x,五点三十分,明哥的电话?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我已经清醒了七七八八,盯着手机上的电子时钟,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刚想给明哥回过去,电话又响了起来。这次我没有丝毫的犹豫,使劲地点了一下屏幕上那个绿色的圈圈。 “明哥!怎么了?” “给你五分钟,洗漱完毕在楼下等我,发命案了。”明哥焦急地催促道。 “知道了!”一听是“命案”,我不敢怠慢,手脚并用地把衣服穿好,冲向了卫生间。 我的名字叫司元龙,男,二十三岁,是云汐市公安局刑事技术室的一名初级痕迹检验员,由于受父亲的影响,在大学毕业时选择了这一行当。 在这里,我必须要介绍一下我的父亲,他曾是我们省在刑事技术上最有权威的专家,但无奈十几年前因为案件的原因,双腿残疾,终日卧床不起。 到目前为止,我已经工作有两年之久,在科室里也能勉强独当一面。 刚才给我打电话的人叫冷启明,四十多岁,我们科室的法医,也是我们科室的老大,平时我们都称呼他明哥。 他曾是我父亲最得意的门生,但性格有些古怪,在我的印象中,除了我父亲之外,他从来没有给过任何一个人笑脸,冷面法医说的就是他。 他说话做事一向不拖泥带水,说五分钟就五分钟,我前脚刚踏出单元楼门,后脚我们单位的现场勘查车已经吱呀一声停在了我的面前。 “小龙,赶紧上车。”坐在驾驶室的一个胖子在向我使劲地招着手。 我冲他做了一个“ok”的手势。 他叫焦磊,三十多岁,在我们科室负责刑事照相、视频分析以及图像处理工作。他也是我父亲的徒弟,由于他身材圆滚,私下里我都喊他胖磊,他是我们科室最逗的一个,由于脾气相投,我俩的关系十分铁。 昨晚的天气预报说,今天最低气温有零下五度,站在室外,我能感觉到一股钻心的寒冷在肆意地蹂躏着我。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嘴巴中呼出的水蒸气,刹那间变成了白色的雾气飘散在空中。 我几步走到印着“犯罪现场勘查”字样的江淮警车前,左手用力地抓住了车门把手使劲往外一拉,车门哗地一下被拉开了,一股暖流袭遍我整个身体,这是车里的空调给我带来的舒适感觉。 我搓了搓手,一头扎进了车中。 嘭!在我进入车内的那一刻,坐在后排的一个女孩用脚使劲地将车门从里面撞上了,这也是她练就的一项绝技。我微笑着瞟了一眼她那张颜值很高的脸蛋。 “臭流氓!”她从来都不认为我看她的眼神是在欣赏美女。 她叫叶茜,比我小两岁,是我们科室的实习生,刑警学院刑事侦查专业的女汉子,也是我的小师妹,但是她平时对我经常是没大没小,丝毫没有把我这个师兄放在眼里。由于刑警大队队长徐石是她的姑父,所以她在我们科室主要是起联系刑警队的纽带作用。 在我们科室最容易被忽略的一个人,就是现在这个戴着“酒瓶底”眼镜,沉睡在车厢尾部的科技男陈国贤。他在我们科室负责理化生物检验,有一双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平时上班的时候,他除了吃喝拉撒以外,基本都是泡在自己的实验室里,他对检验有着狂热的痴迷。 一般喜欢搞科研的男人长得都比较着急,贤哥也不例外,别看他只有三十多岁,但光看面相,比明哥还要苍老不少。所以私下里,我们都喊他老贤。 我们的科室学名叫刑事科学技术室,可兄弟单位更喜欢戏称我们为“尸案调查科”,因为在我们科室,除了日常的检验工作以外,最为重要的一项任务就是负责全市命案的现场勘查工作。也就是说,哪里有命案,我们就在哪里。我们平时不是在命案现场,就是在去命案现场的路上。 “什么情况?”我坐在柔软的汽车座椅上,对着副驾驶上的明哥问道。 明哥回了回神:“具体的情况我暂时还不清楚,只知道命案现场在山城小区,死者是一名女性,刑警队的人已经赶去保护现场了。” “哦!”我随口应和了一声。 明哥没有再浪费一个字,而是继续将头望向窗外,若有所思。 勘查车在胖磊熟练的操作下,一路向案发现场赶去。前后也就几十分钟的时间,车窗外便交替闪烁着红蓝色的警灯。 我摇开车窗伸头向外望去,在小区一栋六层楼房的北侧并排停着四辆警车,单元楼门前也被圈上了警戒带。 胖磊火速找了一块空地将车停放规整,刑警大队队长徐石夹着笔记本,一路小跑来到我们跟前。 “徐大队,情况怎么样?”明哥看到对方紧张的神情,眉头微微皱起。 “冷主任,你可来了。”徐大队咽了一口唾沫。 “赶快介绍一下!” 徐大队翻开笔记本:“我们是凌晨五点十五分接到的报警,说山城小区5号楼1单元202室有人被杀害。死者名叫王晓乐,女,二十九岁,是我们市中专学校的一名教师。报案的是她父亲王振,根据她父亲的介绍,昨天晚上九点钟左右,他给死者发了一条短信,可死者一直都没有回复,一开始他也没感觉什么不妥,可今天早上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就来到了女儿所住的小区,用钥匙打开门一看,女儿被人杀害在卧室之中。事情的大致情况就是这样。” 第51节 “现场勘查完毕我们再碰头。”明哥从后备厢中取出几件勘查服,给我们分发下去。 “冷主任!我觉得还是要提醒一下你们为好,根据死者家人的描述,现场可能有些惨。”徐大队合上笔记本随口说了一句。 “行,我知道了。”明哥不以为意。 趁着换勘查服的空隙,我环视了一下现场外围的情况。 三 案发现场山城小区在我们这里也算是一个比较出名的住宅小区。当年这个地方炒得那叫一个热,开发商曾要价八千一个平方,在大城市这个房价可能还不到一个零头,可在我们这个三线城市,已经算是高价,时至今日我们这边的均价才只有五千多一点。 山城小区最大的亮点,就是它依山而建,从它的宣传图册来看,景色那叫一个美不胜收。但开发商似乎并没有考虑到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安全问题,大约是在三年前,小区南侧山体滑坡,直接导致山脚下的一些房屋严重受损,致多人受伤,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小区的承建商以及开发商均被问责。 而这件事只是一个开端,后来因为这个小区,还牵出一件贪污贿赂的案件。这件事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小区业主纷纷低价抛售房屋。小区内除了一期的三十几栋多层楼房建起来以外,其他的房屋几乎全部烂尾,小区里随处可见工地的建房设备。这也是在小区里发生那么大的案件却没有一个居民围观的原因。 发生命案的5号楼是一栋坐南朝北的砖混式六层楼房,这栋楼还恰巧就是这个小区中最为危险的一排靠山楼房中的一栋。楼南侧五米处就是长满树木的倾斜山体,住宅楼跟山体之间只有一个象征性的铁丝网,根本起不到任何保护作用。尸体所在的位置,正是这栋楼的二楼东户。 我们五个人穿戴整齐之后,走进了警戒带。 案发现场的勘查,是有一定的顺序的。首先,是由我这个痕迹检验员进入室内,处理整个现场的指纹、鞋印等痕迹,防止后续的技术员无意间破坏案发现场。 胖磊作为刑事照相员,要拿着相机跟在我后面辅助我提取关键的物证。在这个数码时代,单反相机的成像照片,已经成为痕迹检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等我勘查结束,明哥会接着进入室内检验尸体。待案发现场的尸表检验结束之后,老贤会提取案发现场内需要分析检验的生物检材回实验室化验。当然,所有的勘验过程,都需要胖磊用相机辅助配合。 也就是几次呼吸的时间,我们各自带着勘验工具站在了案发现场的门前。胖磊在快速地组装照相设备,明哥和叶茜很自然地闪到一边给我腾出了一个空间。 我看了一眼朝北的房门,材质为铁皮防盗门,十字花锁芯,颜色为深红色。这种门也叫工程房门,是开发商集体配备的一种极为廉价的房门,这种房门的主要构造其实就是两层铁皮中夹了一层硬纸板,力气大的人,一脚就可以踹开,标准的防君子不防小人。 我从勘验箱内拿出了一根微型痕迹采集装备。这个装备由两个部分组成,一根细如电线的摄像装置和一个影像采集仪器,它的主要作用就是采集案发现场肉眼无法发现的痕迹物证,在这里就是观察门锁是否曾经被撬过。 装备调试好之后,我将摄像头对准了锁眼。随着几次咔嚓咔嚓的快门声,锁芯的内部构造被拍摄到了仪器内置的存储卡之上。 做完这一切,我拿出几瓶粉末,开始采集房门上的指纹。这种房门是最为常见的客体,对我来说整个采集的过程不会超过十分钟。 也就在胖磊刚刚组装完相机时,我收起采集指纹的毛刷,转头看了一眼,只见胖磊轻轻地在快门键上按了几下,举起右手对我做了一个“ok”的手势,我会意地推门走进了案发现场。 案发室内为一室一厅结构,目测面积不超过七十平方,进门右手边为客厅,在客厅之中摆放了一组沙发和一套家庭音响。进门的左手边为餐厅和厨房,透过一扇透明的玻璃移门能清楚地看到厨房有严重的翻动痕迹。客厅的南侧由东向西依次为卧室、卫生间和储藏室。根据报案人的描述,死者就在这间卧室之内。 我蹲下身子用手指使劲地敲击了几下铺着木地板的地面,地面上并没有传来明显的响声。 “强化木地板。”我很快判断出了我进入室内第一步要处理的客体。 一般强化木地板在装潢的过程中都是湿贴,它的工序就是先在室内抹一层水泥地坪,接着打上地槽,最后把木地板铺在上面就算完工。铺设完毕的木地板都是紧贴着地面,中间没有空隙,所以敲击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声音。 但如果是实木地板那就截然相反,因为实木地板在铺设的过程中会先打一层“龙骨”,接着再把木地板架在“龙骨”之上,也就是说实木地板和地面有一段空间,在敲击的过程中,会发出咚咚的回声。 判断地面的材质对提取现场足迹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拿强化木地板来说,由于这种地板大多都是使用工业用胶把碎木屑挤压在一起,所以这种地板有很强的硬度和光滑度,鞋子踩在上面可以留下清晰的鞋印。对于这种客体上的鞋印,我只需要使用足迹灯便能清楚地观察到。 而实木地板的难度就要高一些,因为它的表面有坑洼不平的纹理,鞋子踩上去有时候只能留下部分鞋底花纹,针对这样的地面,我必须要在室内找寻大量鞋印,把鞋印照片剪切拼接,才能凑成一个完整的鞋底花纹。 好在现场的地面属于那种直接就可以观察的客体,这让我长舒一口气。 可当我打开足迹灯开始搜索地面的时候,眼前的一幕,却仿佛在告诉我:“小样,你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 我惊讶的原因,是因为室内出现了我始料未及的一种鞋印。 我蹲在地上,小心地挪动到鞋印旁边。整个鞋印是由纵向排列的几处凹陷点状痕迹组成的,我皱着眉头仔细地观察眼前这些看似极不规律的白色点状凹陷。 胖磊看到我紧锁的眉头,走到我跟前:“怎么了,小龙?” “磊哥,我刚才进门前询问过,所有无关人员的鞋印我基本上都已经排除了,就目前来看,这种鞋印应该是嫌疑人所留下的。”我手指着地面。 “这是什么鞋印?”胖磊也盯着地面有些好奇。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钉鞋。” “钉鞋?跑步用的钉鞋?难道嫌疑人是运动员?”胖磊有些欣喜。 我摇了摇头:“也不是所有的运动员都穿钉鞋。在我们市面上流通的钉鞋分为很多种,光我知道的就有四种。” “四种?” “对!这第一种就是我们熟知的田径钉鞋,主要是参加跑步、跳高以及跳远的人所穿;第二种就是足球钉鞋,这个很好理解;第三种叫高尔夫钉鞋,因为在打高尔夫球的过程中,挥舞球杆需要用力,所以一般经常打高尔夫的球手也喜欢穿钉鞋;第四种也是一种比较常见的钉鞋,叫钓鱼钉鞋,一些钓鱼爱好者如果在河中钓到大鱼,需要脚底的抓地力来提供支撑,这种钉鞋在市面上也普遍存在。” 胖磊边听边点头:“原来还有这么多的种类,我还以为能用它来判断嫌疑人一些特征呢。” 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非但不能缩小嫌疑人的范围,相反还会增加分析的难度。” “哦?怎么说?” “从现场的鞋印我们不难看出,嫌疑人所穿的钉鞋鞋底带有很坚硬的鞋钉,否则也不会将室内坚硬的强化木地板都划出印子。现在可供我们分析的只有这几排不规律的点状痕迹,根本不能从鞋印上分析出嫌疑人的高矮胖瘦,所以它根本没有任何价值。” 胖磊看着我有些失望的表情,拍了拍我的肩膀:“也不要纠结,咱们先处理一下别的痕迹,万一嫌疑人没有戴手套作案,找到指纹岂不是更有针对性?” 我也只好站起身,朝被翻动得比较厉害的厨房走去。 四 厨房里的锅碗瓢盆以及调味料被打翻一地,显然,嫌疑人对厨房的摆设并不是很熟悉,否则也不会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凶手把厨房翻那么乱干什么?”胖磊说出了我的疑问。 “会不会死者将自己的财物藏在厨房里了?”我说出了一种可能性。 “嗯,或许有这个可能。” “我先把厨房的痕迹物证处理一下再说。”说完,我走到了一堆调料瓶前,开始了紧张的处理工作。 当最后一个调料瓶被我放在橱柜上时,我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 “怎么?没有情况?”胖磊站在一边拎着相机问道。 “基本上都是陈旧性的指纹,并没有发现新鲜的,而且通过指纹的大小可以判断为女性,有可能就是死者所留,换句话说,嫌疑人作案时戴着手套。” “奶奶的,都被一些警匪片影响的,现在屁大一点的小孩作案都知道戴手套。”胖磊有些气急败坏。 “磊哥,你别着急,咱们还没有进入尸体所在的重点部位,现在下结论还过早,明哥和老贤还没出场呢。”现在轮到我去安慰他。 磊哥“嗯”了一声,重新调整了相机的镜头,跟在我身后来到了卧室的门口。 卧室房门的处理工作对我来说就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五分钟后,整个房门被我处理完毕,结果依旧不容乐观,并没有发现可疑的指纹留在门上。 吱呀,白色的木门被推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朝我们这边扑来。虽然我跟胖磊都戴着厚厚的口罩,但依旧被这浓重的气味给顶了出来。 我们两个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几步,好给自己一个换口气的机会。 “阿嚏,什么味道?”胖磊打了一个喷嚏。 我隔着口罩捏了一下自己的鼻尖来缓解这种不适。 “进去看看再说。”胖磊用手推了我一下,示意我抓紧时间。 我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重新推开了房门。 “这……这……这……这……”胖磊只是扫了一眼卧室,舌头便如同打了结一般。 我也被现场的惨状给惊吓得说不出话来。 这几年命案现场没少见,多少有一些免疫力,可这个现场却让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卧室内的陈设很简单,进门靠左手边是一张白色的木质衣柜,衣柜紧贴墙体,靠卧室的东墙有一张双人床,床尾的墙面上挂着一台液晶电视,卧室的南侧,是一处通透的大阳台。 屋内的墙面,并没有太多的装饰,就是简单的乳胶漆白墙。 在白墙最醒目的位置上,写满了血字,“贱人”“婊子”“骚货”,一个个扎眼的汉字,挑逗着我的视觉神经。可能嫌疑人在写字时,蘸的血过多,每一个血字的下方都有几条流淌状的血痕。血字在白墙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惊悚,这个场景跟恐怖片上的经典片段如出一辙。 尸体被切割成了两截,它的上身只穿了一件黑色的文胸,下身赤裸,整颗头颅被砍下摆在了床的正中央,人头的南侧静静地摆放着一把沾着碎肉和血块的菜刀。 死者颈部的人体组织挂满了半固体状的殷红色血块。尸体的大腿两侧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线条状的锐器切割伤,伤口深至肌体,透过淡黄色的脂肪表皮,可以清晰地看到殷红色的肌肉组织裸露出来。 双人床上的白色被褥已经被血全部浸透。整个现场只能用“残忍”“血腥”“变态”去形容。 我和胖磊僵在尸体面前,额头上渗出大颗汗珠,在死寂的室内,我们可以清楚地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我不敢怠慢,抓紧一切时间处理室内的痕迹,幸好现在是冬天,被褥的吸收能力很强,室内地面并没有太多的血迹,这给我的痕迹检验工作没有增加太多的难度,胖磊则举起相机,认真记录现场的原始状态。 几十分钟后,我确定室内客体已被仔细地处理了一遍,对在门口焦急等待的明哥挥了挥手。 明哥抓起箱子,几步走到尸体的面前。我注意到他只是眉头微微挤了一下,便很快舒展开来。 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现场都这样了,他依旧如此淡定。我在心里不禁感叹明哥的魄力。 “啊!”我还没回过神来,叶茜的惊叫声传入了我的耳中。 我闪过正在仔细观察现场情况的老贤,快步走到她的跟前:“你没事吧?不行你在外面稍微等一会儿?” 叶茜虽然现在在我们科室工作,但怎么说她也就是一个实习生,而且还是一个女孩子,这种血腥的场面,不见为妙。 她用右手使劲地按了按太阳穴,倚着门框冲我摆摆手:“没事,我站在门外就行。” “现场有如此明显的泄愤行为,看来嫌疑人跟死者之间的仇恨不是一般的大。”明哥站在尸体的旁边,看了一眼被切开的死者颈部。 “泄愤行为”再好理解不过,在命案现场中,大多数发泄行为是通过损伤尸体来实现,当复仇行为达到目的后,若愤恨的情绪仍未了,就有了附加的行为动作,嫌疑人会接着在被害人身体或某个部位继续做一些与杀人无关的行为动作。这个现场的血字、尸体上的一条条锐器伤口,就是“泄愤行为”的最好写照。 明哥大致扫了一眼尸体之后,把目光集中在了墙面上的血字上。 “小龙,这上面有没有什么发现?”明哥问道。 我闻声再次走进房间,在墙面上找了两个我正好平视的血字仔细地观察起来。 “结合现场其他客体遗留的印记,血字应该是嫌疑人用手指蘸取死者血液直接写在墙面上的,墙面上没有留下指纹,很显然,他戴着手套,而如果我没有判断错误的话,他戴的还是一种比较特殊的手套。” “哦?什么手套?”明哥有些好奇。 “嫌疑人戴的应该是乳胶手套。”我很肯定地回答。 “你是怎么判断的?”在场的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了我的身上。 五 我再次确认了一下书写痕迹开口道:“一般市面上流通的手套有五种。第一种,棉纱类手套。这种手套是由纯棉纱或者棉纱、化纤混纺以及杂色纱制成的手套,多用于国企或者大型私企的员工,比如煤矿、钢厂等,包括我们勘查现场使用的手套也属于这一类,这种手套价格较贵,所以它的编织工艺、花纹、规格大小均是国家统一的标准,这种手套印,会反映出固定的花纹特征。” “第二种,化纤手套。这种手套是最常见的民用手套,由于造价便宜,建筑工地上的工人使用较多。而它经使用后,表面纤维容易积结成球,就算是新的手套也避免不了,这些特征也会反映在手套印上。” “第三种,布类手套。可以做布手套的材质很多,手套除本身制作的原材料有区别之外,都是经过半机械、半手工制作而成的,所以手工艺的制作过程给手套留下了一些工艺制作特点。打个比方,有的布类手套为了美观,会在手指尖的位置缝上图案,或者缝上一些拼花,这些特征表现在手套印上,都是截然不同的特征。” “第四种,皮革类手套。皮革类手套有纯皮、翻毛皮、人造革皮等几种,这种手套的工艺制作过程与布类的相同,也有布类手套存在的特点。而一般来说,皮革类手套比一般的手套都要肥大一些;如果你仔细观察,会发现翻毛皮手套指节与前手掌连接处有一不规则的切面突出边;有的皮手套还具有本身的皮革的花纹;人造革手套表面还有龟裂印迹;这些在现场之中,都是比较好识别的特点。” 第52节 “第五种,乳胶类手套。这种手套是一种烧制的专业工业手套。其特点就是弹性大,表面光滑,在手套没有破损的情况下,没有什么特定的特征。乳胶手套印,也最接近人手指的大小。” 我换了一种站姿接着分析:“我在整个室内的所有客体上发现的手套印,几乎都是接近人体的手指的大小,指印没有任何特征。从这一点基本可以确定为乳胶类手套。如果之前只是我大胆的猜测的话,那现场的血字就让我更加确定了我的猜想。” “这怎么说?”叶茜好像已经适应了案发现场血腥的场面。 我指了指墙面的空白处:“咱们来看看现场的血字,用血量很多,说明嫌疑人所戴的手套吸收性很差,否则不可能在字迹下方出现流柱状血痕。这就排除了吸收性很好的棉纱类、布类和化纤类手套,那么剩下的只有皮革手套和乳胶手套。” “我刚才也已经说过,一般皮革类手套比正常的手指都要肥大一些,如果嫌疑人戴的手套是这一类,在书写的过程中,由于手指的挤压,手套会有或多或少的变形,力度的大小决定了手套接触面积的粗与细,那么他不可能在墙壁上写出笔画如此均匀的字迹。因此只剩下最后一种与手指紧贴不变形的乳胶手套。”我一口气说完了我的分析结果。 “嗯,判断没有瑕疵,我同意你的观点。”明哥点了点头。 “另外,从笔迹上来看,嫌疑人应该是一个心思缜密、处事不惊的人。”我又补充了一句。 “哦?这又从何说起?” “我之前看过一些笔迹心理学的书籍,现场的犯罪笔迹其实就是犯罪分子心理痕迹的客观记录。比如写字笔迹潦草,可反映出犯罪分子平时脾气急躁;笔迹涂改较多,提示犯罪分子平时做事不果断,顾虑重重;笔迹停顿较多,文章断断续续,反映出犯罪分子平时做事没有毅力,拖拖拉拉,甚至会丢三落四。” 说完我用指尖点了一下墙面:“咱们来看看现场墙面的这些血字,字迹一气呵成,笔法沉稳,而且写的还是正楷。很显然,嫌疑人应该是杀人以后才在墙面上开始书写,从字迹上不难看出,他在书写的过程中十分沉着冷静。试想,一个如此血腥的现场,还能如此淡定,这说明他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冷面杀手。” “看来咱们接下来的勘查工作必须要细致地进行!” 明哥说完,便开始低头观察那个被嫌疑人砍下的死者头部。 “重度颅脑损伤,伤口足以致命。”明哥用手扒开挂满血块的头发看了一眼碎裂的伤口。观察结束,他开始在室内寻找致伤物。 明哥的目光如手电筒的光束一般,开始分析屋内的每一件物品。 最终,他把目标锁定在有些倾斜的床头柜上。 在柜子的尖角处有一小处干涸的血迹,血迹之上还粘着几根长发。因为棕红色的床头柜和血液颜色相近,在提取指纹时,这一重要的位置,我并没有察觉。 “死者的下体有性行为的迹象。”老贤扶了扶挂在鼻梁上的眼镜片。 明哥看了一眼死者红肿的阴部:“回头提取一下阴道擦拭物,看看能不能检验出dna。” “小龙,尸体现在交给我和老贤,你带着叶茜把室内再重新勘查一遍,不要漏掉任何一个细节。”明哥吩咐了一句。 我点了点头,提起自己的勘查箱和叶茜朝阳台走去。 虽然案发现场室内面积不大,但是涉及的痕迹物证却很多,我们足足用了三个小时,才完成勘查工作,把尸体送至殡仪馆进行解剖。 作为痕迹检验员,整个现场我只提取到了一个对案件侦办没有任何作用的钉鞋鞋印,鞋印没有研究价值,所以我跟明哥他们一道去殡仪馆搭把手。 按照我们市局的规定,涉及尸体的解剖,都必须在殡仪馆进行,一方面是因为殡仪馆有相关配套的尸体存储设备,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尸体冷冻柜;另一方面也是出于对死者的尊重。咱们中国人有一个传统的观念,死者要入土为安,在安葬之前,殡仪馆是尸体最好的归宿。 我们云汐市殡仪馆内建有配套完善的法医解剖室,因为市局对我们刑事技术室相当认可,所以解剖室的设备也比其他地市高出了不止一个档次。 半个小时后,尸体被从蓝色的装尸袋中取出,像胶水一样黏稠的条状血块随着尸体的移动牢牢地吸附在解剖床上。 明哥从一个印着“开颅电锯”的工具箱中拿出一把小号电锯,电源线被他快速地插在解剖床的三相插座上,电流接通的那一刻,伴着嗡的一声响,切割齿轮开始飞速地旋转起来。 明哥用拇指按住手柄上的红色按钮,电锯从“狂怒”变得“安静”了许多。 调试完毕,他把电锯放在一边备用,左手从一包排列有序的解剖工具中抽出一把“柳叶刀”,做着细致的消毒工作。 看来明哥准备先从死者的头部开始解剖。我站在一旁没有出声。 哗啦。明哥右手捏住刀片,左手稳住死者的头部,沿着太阳穴的位置快速地画了一个圈。 当啷!使用过的柳叶刀被明哥扔在了解剖床的凹槽里,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只见他双手扶住死者的头部,手指在切口处上下拨弄,找寻适合发力的切口。 刺啦,随着一阵头皮被掀开的声音,一个布满毛细血管的白色脑壳出现在我们的面前。脑壳上有一个很扎眼的三角形凹陷状骨裂。 嗡,嗡,开颅电锯的声响再次在解剖室内响起。 六 记得当年第一次见明哥开颅,我几乎把当天的饭菜都吐了出来。好在这些年已经有些麻木,可就这样,我依旧不敢正视眼前这一幕,站在我身边的叶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不声不响地走出了解剖室。 几分钟后,一个椰子壳似的头盖骨被轻轻地放在了解剖台上。明哥低头仔细地研究后开口说道:“这是第一致命伤,嫌疑人应该是抓着死者的头部,猛烈撞击床头柜的尖角将其杀害,然后才开始了下一步的分尸行为。” “明哥,你是说,嫌疑人把死者的头颅砍掉,也属于泄愤行为?”我问道。 “对,基本可以断定。而且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 “现场除了床上有大量的血迹以外,地面上很少有喷溅状血迹。要知道,死者可是整个脖子被砍掉,颈动脉是直接切断,在人体内,颈动脉的血压很高,如果活生生地把人的脖子切开,那现场肯定到处都是喷溅状血迹,不可能只留在床上。” 我在勘查地面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所以明哥的解释我很认同。 “按照我的分析,嫌疑人应该是先将死者杀害,中间停了一段时间,才开始用刀砍下死者的头颅,这时死者体内的血液循环停止,所以颈动脉的血才没有大量地喷溅。” “难怪床单上的血迹大多是流淌状。”我回忆着现场的场景。 “对了,国贤,你把现场提取的那把菜刀给我拿来一下。”明哥转头看了一眼放置在地面上的牛皮纸物证袋。 老贤应声,从口袋中拿出一把剪刀,沿着物证袋的虚线剪口将袋子剪开,那把沾满血迹的银白色金属菜刀再次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明哥用解剖床上的水管,将尸体颈部的血迹冲洗干净,颈椎骨的断面很快露了出来。他把菜刀上的豁口对准了骨切面,然后很确定地说道:“这基本上可以肯定是分尸的刀具。” 而这时,我注意到了一个细节:“明哥,你看尸体大腿内侧的线条状锐器伤,像不像手术刀造成的?” 明哥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他用手掰开伤口仔细地观察伤口的切面。 “嫌疑人使用的工具很锋利,不排除是手术刀。” 他说完又从工具箱中拿出一个物证软标尺贴在伤口之上。 “十厘米。” 一个伤口测量完,接着换另一个。 “十点一厘米。” “十点二厘米。” “十厘米。” …… 明哥将大腿上所有的伤口丈量一遍,放下软尺说道: “从伤口的切面来看,嫌疑人肯定不是使用菜刀完成这些切割伤,因为菜刀的锋利度达不到,这是其一。其二,从伤口处不难看出,嫌疑人在切割的过程中,有按压的习惯,这就排除了刀片的可能性,因为刀片的另外一侧也很锋利,使劲按压的话,会造成自伤。其三,嫌疑人的切割手法很熟练,伤口切割得如此精准,连我都自愧不如,这种手法或许只有优秀的医生才会有。结合伤口切面的特征,我个人也倾向于手术刀。” “明哥,嫌疑人会不会跟你是同行?”我很好奇这一点。 “凶手是法医的可能性不是太大,因为尸体解剖的伤口要比这大得多,嫌疑人能划出如此精确的切割伤口,可能是因为他经常做某种外科手术养成的习惯。” “乳胶手套、手术刀、娴熟的切割手法,那嫌疑人的职业不就是个医生吗?而且从现场不难看出,嫌疑人跟死者之间肯定有莫大的仇恨,否则不会用这种极端的手段作案,只要有仇恨,那就能说明是熟人作案。咱们只要查查在死者的生活圈中有没有医生,如果这个医生跟死者有矛盾,那就基本可以破案了。”我言辞激动地逐条分析道。 “但这只是我们的一种猜测,换一种思维,万一凶手有强迫症呢?他就喜欢将伤口切割成一样的大小,怎么办?而且乳胶手套也并非医生专用,是不是?” “这……”明哥一盆冷水泼下来,我有些语塞。 “所以,现场分析只能是一种辅助手段,不能先入为主,咱们还必须找到足够的定案证据才能准确地定性。” “嗯。”办案讲究的是证据,不是空想的推理,我很支持明哥的说法。 “要知道,咱们的每一个结论,都有可能让刑警队的弟兄们跑断腿,所以我们务必要找到现场的客观物证。”明哥生怕打击我的积极性,又补充了一句。 “明白。” “好,下一步咱们开始解剖尸体,在解剖之前,先看一下尸斑。”他说着翻了下尸体,对准死者背部的暗红色云状斑迹使劲地按压。 接连几次之后,明哥将尸体重新翻了过来: “结合现场血迹的凝结程度以及尸斑情况来分析,死者的确切死亡时间应该是在报警之前的四个小时之内,也就是深夜一点半前后。” “咦,明哥你看,尸体的会阴部以及腋下都有出血点。”在明哥分析死亡时间的同时,老贤正拿着长棉签提取死者的阴道内擦拭物,所以死者下体的情况,他看得一清二楚。 明哥蹲下身子,看了一眼老贤手指的地方。 “皮肤组织有刮擦痕迹,伤口新鲜。” 说完,他又举起了死者的胳膊,看了一眼腋下。 “也是皮肤组织刮擦痕迹,伤口新鲜。” “会不会是死者自己刮的?现在很多女子都有刮体毛的习惯。”我随口一说。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啊?”叶茜的话慢慢悠悠地飘进了我的耳朵里。 可能是我太投入,并没有注意到她其实早已经站在了我们的身后。我的脸有些涨红,毕竟这些“知识”都是我从火车上售卖的小版杂志上看来的,见不得光。 我正转动脑筋想找一个体面的理由搪塞一下,没想到叶茜低头看了一眼,落落大方地说道:“我可以肯定,死者腋下的伤口是嫌疑人造成的,绝对不是自己刮的。但死者下体的毛发是不是我就不清楚了,说不定,司元龙专家可以给我们解释一下。”叶茜不怀好意地瞟了我一眼。 “你是怎么判断的?”我赶忙岔开了话题。 “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种叫脱毛膏的东西?就算死者没钱买不起,几块钱的剃毛刀也应该买得起吧?但是在现场勘查时,我并没有发现与此相关的东西,说明死者并没有刮体毛的习惯,那她的腋毛只可能是嫌疑人刮掉的。”叶茜在解释的同时还不忘损我一把。 “照叶茜这么说,死者会阴部的毛发也应该是嫌疑人刮掉的,伤口基本一致。”老贤扶了扶眼镜。 “嫌疑人杀害死者之后,还用手术刀将她私处的体毛刮掉,他到底要干什么?”得知这个结论,我心里有些不适。 “难道你忘记了现场的惨状?你觉得还有什么是这个变态干不出来的?”叶茜说得合情合理。 “刑警队那边的调查访问情况进行得怎么样了?”明哥稍微冲洗了一下手中有些粘手的血迹,对站在我身边侃侃而谈的叶茜问道。 “我刚打过电话,正在进行,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好,那我们抓紧时间解剖尸体,好进行下一步的工作。”明哥说完拿起手术刀,在尸体的腹部划开了一个创口。 七 三个小时后,明哥带着我跟叶茜直奔刑警队,胖磊则跟着老贤回到科室开始理化生物检验工作。 刚走进刑警队的会议室,徐大队长便起身迎了过来。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线索?” “暂时还没有,死者有被性侵害的过程,不排除强奸泄愤杀人的可能,但还要等国贤的进一步检验结果。”明哥一屁股坐在了会议室的凳子上,有些疲惫。 我从口袋中掏出几支烟卷给在场的每一个人分发下去。明哥接过去,用火机点燃,深吸一口问道: “徐大队,你们那边的调查结果怎样?” “按照我们现在掌握的情况,死者王晓乐是一名教师,她这个人为人和善,孝敬父母,几乎没有跟任何人有过仇怨,而且她再过两天就要结婚了。” “将近三十岁才结婚,够晚的。” 第53节 “哦,不,是二婚,死者以前曾经结过一次婚,死者的母亲一直不同意她和前夫之间的婚事,所以她的第一次婚姻就维持了一年多。” “死者前夫的情况查清楚了没有?”明哥将手中的烟头按在眼前的烟灰缸里。 “查清楚了,他名叫吴达,三十一岁,本市人,无固定工作。” “这个人现在能不能联系上?” “手机关机,我们正在追查,我们分析他的嫌疑最大。” “难道是因为死者将要结婚,死者的前夫怀恨在心,所以奸杀死者?”我说出了我的猜测。 徐大队听后点了点头:“你说的这种可能性很大。” 明哥并没有对我的猜想做出任何回应,而是紧接着问道:“死者未婚夫的情况查实了没有?” “查清楚了,他叫黄冲,三十六岁,在我们市邮政银行淮滨支行做客户经理,也是二婚。” “这个黄冲对死者以前的感情经历是否了解?” “冷主任,你是怀疑死者有可能隐瞒了自己的第一段婚姻,而现在被未婚夫黄冲发现,所以因此生恨,将王晓乐杀害?”徐大队很平静地说道。 “这也是一种可能。”明哥并没有反驳。 “这一点我也曾怀疑过,但是根据我们的调查,黄冲的作案可能性基本被排除了。” “哦?” “第一,黄冲家里的条件很殷实,而且他自己也是年薪几十万。他之所以选择跟死者结婚,也是被父母所逼。” “第二,黄冲对死者是一点感情都没有,他不可能做出如此极端的行为。” “第三,黄冲这个人就是一个拈花惹草之人,案发时他正和一个女下属厮混在一起,一直到今天早上九点才出门,这一点已经得到了证实。根据我的猜测,黄冲不可能对死者之前的这段感情经历不知情。毕竟他们两人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媒人不可能对这么重要的情况闭口不谈吧,纸能包得住火吗?” “死者跟前夫之间有没有孩子?”未婚夫被否定,明哥又把注意力对准了前夫。 “没有。如果有孩子,可能就不会离婚了吧。” “杀人凶手是吴达,是吴达这个畜生。”正当我们在讨论案情时,刑警队的院子里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从音色上可以分辨出是一名女性。 察觉到了动静,我们全部起身出去查看情况。 院子中,一位五十多岁的女人瘫坐在地上,另一位和其年纪相仿的男人正努力地将她从地面上搀扶起来。 “是死者的父母。”徐大队在明哥的耳边小声提醒道。 “你说嫌疑人是吴达,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几步走上前去,帮忙将女人拉起。 “除了他,不可能有其他人。我女儿我知道,她从来不跟外人接触,他们两个刚离婚,我女儿就被害了,除了这个畜生,还会有谁?”女人不依不饶地大声叫喊。 “我不相信小吴能干出这种事情。”身边的男人理智地摇了摇头。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替那个畜生说话!现在女儿没有了,你这个王八蛋还帮别人说话,我跟你拼了。”女人发疯似的捶打着男人的胸口。 男人猛地将女人往后一推,眼中噙着泪水指着女人的额头:“你一口一个畜生,一口一个畜生,小吴对我们家乐乐怎么样,我这个老头子是看在眼里。再看看你这个做长辈的,人家小吴用自己拉三轮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给你买营养品,你看都没看一眼给人家扔在门外;你一不高兴,指着人家的鼻子就骂,你有什么资格?你硬逼着女儿跟他离婚,这就是你这个当妈的干的事。你看看你现在给我找的什么姑爷,到处玩女人,除了家里有钱,他哪一点比得上小吴?就算是离婚,小吴也把他买的房子过户到了乐乐的名下,他哪点对不起我们家乐乐?哪个孩子不是爹妈掉下的心头肉?在警察调查清楚之前,我不信是小吴干的。打死我也不信。” “你……好,好!你既然帮杀人犯说话,我明天就跟你离婚!”女人一屁股坐在院子中,号啕大哭起来。 “这里是公安局,不是你撒泼的地方,给我回家!”男人一把将女人从地上拽起。 女人可能被男人强大的气场给震慑住了,哭声戛然而止。 男人佝偻着身子走到我们面前,他带着悲伤和歉意对我们说道:“警察同志,我女儿的事情拜托你们了。” “您放心,我们绝对会给二老一个交代。”也许是被男人刚才的举动所感染,徐大队很诚恳地回答。 男人抬头用乞求的目光扫过我们在场每一个人的脸庞,之后他并没有过多地停留,迈着蹒跚的步子,走出了院外。 待老两口的身影消失在我视线之外时,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看来,嫌疑人真的有可能不是吴达。” “嗯?怎么说?”明哥问道。 “我仔细勘查过,死者家中的门锁没有被撬别的痕迹,更没有更换的迹象。而刚才死者的父亲提到一个细节,说这个房子是吴达购买的,那这套房子很有可能是他跟死者的婚房,那吴达不会没有屋子的钥匙。” “按理说,应该会有。” “那问题就来了。现场的鞋印很明显,凶手是从阳台翻窗进入室内,而不是从门进入。如果嫌疑人是吴达,他干吗不使用钥匙开门进入呢?” “那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吴达从案发到现在一直关机?如果他不是心里有鬼,他现在干吗不出现?”好不容易有了一条线索却被我否定掉,叶茜有些不乐意了。 “这个……”她还真把我给问住了。 “不管怎么说,这个吴达肯定有问题,我觉得死者的父亲之所以会帮吴达说话,很有可能是被吴达这个人使计给迷惑住了。” “我觉得不像,因为我仔细地观察了死者父亲的一系列动作和神态,如果这个吴达平时都是假心假意,他不会如此真情流露。”我摇了摇头,否定了叶茜的想法。 八 嘀铃铃,正当我跟叶茜在争论的时候,徐大队长口袋中的三星手机铃声响了。 在他的手机掏出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屏幕上显示出一串固话号码,“6385xx6”,在我们这里以“63”开头的固话,基本上都是我们市局的专号。 “喂,老赵,怎么了?” 一听徐大队称呼对方为老赵,我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我们市局行动技术支队的支队长赵保刚。行动技术支队作为我们公安局的高科技核心部门,想必他们带来的不是坏消息。 “什么?吴达找到了?” “果然是好消息。”我嘴角一扬。 “在哪里?什么?在路上?好,好,好,我就在院子里等着。” 徐大队长挂掉电话情绪高昂地对我们说道:“冷主任,吴达被行动队的人找到了,现在就在他们的车上,马上就给我们送过来。” “嗯,这个吴达现在还不是嫌疑人,不能进审讯室,叶茜,你去找一间询问室,一会儿我来问话。” “好的,冷主任。” “小龙,去拿一些采血卡,一会儿采集吴达的血液样本给国贤送过去,看看死者体内的精液是不是他的。” “明白。” 一切准备就绪,也就三两支烟的功夫,一辆顶部挂着天线的红色五菱宏光面包车驶入了刑警队的院子内。 呼啦!面包车的车门被拉开了,一位面容憔悴的男子从车上走下来。 我看过他的户籍照片,他就是吴达,一米八左右的个子,身材健硕,短发,国字脸,鹰钩鼻,穿着朴素。因为现在还无法确定他的嫌疑人身份,所以按照相关条例,并没有给他戴手铐。 “你叫吴达?” “到底怎么了?我问了车上两位警官一路,他们就是不说,现在又把我带到刑警队,我犯了什么法?”他的情绪有些激动。 “王晓乐死了。”明哥直截了当地说。 “什么?警官你说笑吧?昨天晚上我们还在一起,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死了呢?”吴达虽然嘴上反驳,但是我能感觉到他的精神正处在崩溃的边缘。 “我没有心思跟你说笑,我再说一遍,王晓乐死了,就在昨晚,被人杀死在家中。”明哥皱着眉头又说了一遍。 “不可能,这不是真的,这一定不是真的。”吴达双手抓着头发,额头的青筋暴起,对着明哥吼道。 “王晓乐真的死了!”明哥加重了自己的语调。 “乐乐死了?乐乐死了?乐乐死了?”吴达有些神经质地在院子里无助地踱步。 “冷主任,这……”徐大队害怕对方承受不了这种打击,有些担心。 明哥挥手打断了他,并没有给出任何解释。 或许也只有站在旁边的我知道这其中的缘由,毕竟我从小就知道明哥是个狠角色,他所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有他的道理。 他之所以在吴达一下车就直截了当地告诉其结果,其实有两个方面的考虑:第一,就是试探吴达对死者是否是真心,毕竟那种生离死别的痛苦是装不出来的。第二,就是先给他一些打击,然后让他在最短的时间恢复过来,目的就是能让下面的询问工作顺利进行。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来说,一个人手被割破,那他第一反应除了喊疼估计什么都听不进去,要想知道缘由,也只能等他的疼痛感稍微减轻一点他才会告诉你,其实就是这个道理。 而选择在院子里说出情况,也是有一定的考虑。因为接下来的询问,将只有我、明哥、叶茜三个人在场,如果在询问室说出王晓乐的死讯,万一吴达情绪过于激动做出什么不可预测的行为,我们几个人不一定能控制住场面。案件关系人因为受不了打击,自伤、自残的情况不在少数。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他在院子里好好地释放一下,毕竟院子里站着十几号人,安全性还相对要高一些。 “叶茜,给他倒杯水,然后带到询问室去。”明哥看了一眼情绪稍微有些平稳的吴达说道。 在吴达进入询问室之前,我拿出了采血针提取了他的血液样本,让队里的侦查员火速送到了我们科室老贤的手里。 没过多久,叶茜端坐在询问室的电脑旁准备记录,明哥和我点上了一支烟卷。坐在我们面前的吴达则表情木讷,一言不发。 明哥往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开口问道:“你跟死者王晓乐是什么关系?” 当吴达听到“死者”两个字,身体不听使唤地颤抖着,显然,他还没有完全从之前的打击中缓过劲来。 “你越是耽误时间,凶手就越有可能逃脱,如果你真的爱王晓乐,就请你在最短的时间里调整自己。”明哥劝说道。 “明白了,警官。”吴达使劲地点了点头。 “还是刚才的问题,你跟死者是什么关系?如实地回答我。” “我是乐乐的前夫。”吴达说到“前夫”两个字,言语里明显带着一些不甘心。 “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两个是同学。”吴达的语气稍微舒缓了一些。 “你们两个感情怎么样?” “我很爱她。” “那她对你的感情呢?” “她也很爱我。” “那你两个为什么离婚?” “这都是因为乐乐的母亲,不过也不能全部怪她,我自己也有责任。” “能不能说说你和王晓乐的事情?”为了不给他造成额外的刺激,明哥尽力用轻松的语气问话。 九 吴达点了点头,缓缓地张开嘴巴: “我跟乐乐从小学到大学都是同班同学,可以说是青梅竹马,我们正式恋爱的时间是初二,算一算到现在也有十多年了。” 说到这里,他长叹了一声: “我从小就属于不争气的孩子,学习成绩差,经常被叫家长。一直到高中我才想到要好好学习,但那时候已经晚了,不管怎么努力,也只上了一个体育的普通本科。” 第54节 “当年乐乐为了能跟我一个学校,放弃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华东师范大学,选择和我窝在本市的一个小小的二本学校里。” “大学四年,我开始疯狂地学习,锻炼自己的身体,就是为了能在毕业的时候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好不让乐乐跟在我的身边受苦。可等我真的走向社会,才知道找工作并不是你优秀人家就要你,还要讲究人脉关系。” “我的父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我上完大学四年,还背负着两万多的外债,哪里还有钱去疏通关系找工作?就这样,我一毕业就面临着失业。” “乐乐比我要走运得多,她的专业报考的人比较少,当年的冷门毕业后变成了热门,她一走出校门就被一所学校录用。” “这件事对我来说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我们两个终于解决掉一个,而忧的是,我自己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我知道,不管是哪个学校,体育老师招考的人数都限制得比较少,但是像我们学体育的,要么当老师,要么去当运动员或者是教练。后面两个对我来说,不太现实,也只有体育老师这一行我还有点希望。可就是这小小的希望,对我来说也是奢望。” 吴达苦笑着说:“既然找个稳定的工作这么难,那我干脆就放弃。只要我人勤快,不可能养活不起乐乐。当年乐乐也很支持我的做法。从那以后,我开始做小工,送快递,当销售,一个人干几个兼职,我只用了半年的时间便还清了所有的外账。” “账还完了,我就开始琢磨着跟乐乐之间的婚事,毕竟那时候我们都不小了。” “我没有钱、没有房、没有工作,还没走进乐乐的家门,就被她的母亲硬生生地给轰了出来。我并不怪他们,我能理解作为一个母亲的苦衷,她也想让乐乐过得好一些。” “从那以后,我开始玩命地工作,为的就是能给乐乐挣一个安身之所。可不管我怎么拼命,怎么不吃不喝,两年也只赚了不到十五万,根本连首付都付不起。而乐乐当时已经二十六岁了,女孩子这般年纪,早已到了出嫁的年龄。她的母亲这些年根本不承认我这个女婿的存在,有时候当着我的面,就要拉着乐乐去相亲,明摆着给我难堪,因为这个,她们母女已经不知道翻过多少次脸。”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想过要放弃,并不是我无力去坚持,而是我不想看着乐乐过得如此痛苦,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可当乐乐听到我说要放弃时,她只对我说了一句话:‘这辈子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这句话就像是一剂强心药注入了我的身体。” “又过了一年,我用我多年的积蓄,勉强在山城小区买了一套二手房。可买到手才知道是一套危房。但乐乐丝毫不在乎,还拿出自己省吃俭用的钱,把房子简单地装修了一番。” “房子的事情解决了,乐乐再次带着我找到了她的父母。她父亲还是个比较通情达理的长辈,但是唯独她的母亲十分介意我的身份。在她的眼里,我就是一个提不上台面的跳梁小丑。有车房、有体面的工作、有社会地位这三样才是她选女婿的最低标准。” “按照她母亲的要求,我这辈子不可能跟乐乐在一起。我们的年纪也已经不能再等下去,最后乐乐一狠心,没有经过她母亲的允许,我们两个便偷偷到民政局登了记,可这场婚姻在她母亲眼里连个屁都不是。” “你们两个举办酒席了没有?”明哥从烟盒里抽了一支烟卷。 “没有,我们两个只象征性地请了几个比较要好的朋友在一起坐了坐。” “你的朋友中有没有做医生这一行当的?”为了不打草惊蛇,明哥随口问了一句。 “没有,我们的圈子里几乎都是教师,不认识什么医生。” “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给人跑跑业务。自从跟乐乐离了婚,我也没有动力再拼命下去了,过一天算一天吧。”吴达抬头盯着房顶愣神。 “你接着刚才的说,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明哥正问着话,我瞥见吴达盯着桌子上的烟盒,有点想抽烟的意思。 我从烟盒中敲出一根,扔了过去。 吧嗒!晃动的火苗点燃了烟卷,一口白色烟雾被他带入肺中,顷刻间又从鼻腔中吐出。这一次次的循环,就是男人排解苦闷的一种方式。 待烟卷抽到一半时,吴达又开了口:“跟乐乐领证以后,她就私自从家里搬了出来跟我住在一起,但她母亲从我们这里偷偷地配了几把房门钥匙,三天两头跑过来闹,每次都把我轰出家门,说我骗了她的女儿,说我是豺狼虎豹。” “你有没有怨恨过乐乐的母亲?” 吴达摇头苦笑了一声:“说不恨是假,其实我真的搞不明白,我有一颗对乐乐的真心,有一双能给她带来幸福的手,为什么她老人家还要咄咄逼人?” “你们两个是怎么走到离婚的地步的?”明哥问出了关键所在。 “结婚一年,乐乐母亲闹了一年,也许是因为乐乐根本不吃她这一套,没想到有一天她放出狠话,如果我们不离婚,就死在我们面前,要变成厉鬼缠死我,让我不得好死。” “她真这么做了?” “对,在我们家喝农药了,要不是抢救及时,真的就没命了。” “也就是因为这件事,王晓乐才跟你离婚的?” 吴达摇了摇头:“不是乐乐跟我离的,是我自己要离的,我不想因为我没用,弄得乐乐跟她的妈妈生死相别。我退出是最好的选择。最终我以死相逼,乐乐才答应了我的恳求。” “你家里的钥匙,你还有吗?”我插了一句嘴。 “有。” “拿给我看看。”我走到他面前,伸出了右手。 吴达听了,从腰带上解下钥匙串递给我。 我拿起钥匙,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个钥匙,在确定有案发现场房门的钥匙后,又将它还了回去。 明哥见我已经闪到了一边,接着开口问道:“你昨天晚上有没有去过山城小区,你的家中?” “去过。”吴达回答得很爽快。 “什么时间去的,什么时间离开的?” “晚上九点多去的,十二点多离开的。” “去干什么?” “是乐乐喊我过去的,没、没、没干什么。”吴达对于这个问题回答得有些躲躲闪闪。 也就在明哥刚想接着往下问时,老贤的电话很凑巧地打了过来。 十 我站在明哥旁边,隐约地听到老贤很有磁性的嗓音: “血液样本比中了,死者体内的精液是吴达的。” 明哥挂掉电话来了底气: “是男人,做了就做了,没做就没做,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你们两个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 “现在人都死了,你还不想如实地交代?还要瞒到什么时候?你们两个有没有发生性关系?”明哥直截了当。 “发、发、发生了。”吴达涨红着脸,瞥了一眼正在电脑前敲打键盘的叶茜,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 “你们不是离婚了么?还有来往?”明哥眯着眼睛问道。 “我……” 明哥见他如此拖拖拉拉,一巴掌甩在了桌面之上,大声喊道:“把当晚的事情给我仔细地说一遍!” 吴达被这一举动吓得着实不轻,慌忙张口回答: “昨天晚上九点多,我接到乐乐的电话,她说身体不舒服,让我去看看她。我当时很担心,就跑了回去。可没想到我一推门进屋,乐乐就一把将我抱住,不停地吻我的嘴巴。我是个正常男人,面对我深爱的女人如此主动,我就一时没控制住,和她在屋里发生了关系。” “发生了几次关系?” “两……两次。” “接着说。” “发生关系后,我们先是洗了个澡,接着又像以前一样把屋子打扫了一遍,忙活完之后,乐乐说出了这次喊我过去的真正目的。” “真正目的?” “她说我们虽然离婚了,但是她的心永远在我这里,昨天晚上正好是她的排卵期,她要给我生一个孩子,等孩子瓜熟蒂落,那个叫黄冲的男人自然会离开她,她的母亲也不会忍心看着孩子没有爸爸,就再也不会拆散我们两个。” “我知道乐乐的一片良苦用心,可我是个男人,到头来需要自己最爱的人用如此手段去挽回这段感情,我真的感到自己活得很卑微。听她这么说,我没有在家里过多地逗留,因为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你几点钟从家里走的?” “大概是十二点钟。” “离开家后你去了哪里?” “我在小卖部买了两瓶白酒,去了泗水河边。” “你一晚上都在那里?” “我昨天晚上喝醉了,在河边的木椅上睡着了,一直睡到早上十一点多,警察就找到我,把我带到了这里。” 明哥听完,起身说道:“那好,今天我们就谈到这里。” “小龙,你去喊徐大队,把吴达带到侦查员办公室先看管一段时间,等国贤的结果分析结束后,再做决定。” “知道了,明哥。” “叶茜,你把问话材料打印两份,一份交给徐大队,另外一份我们带走。” “好的,冷主任。” 做完这一切,已是中午一点半,我们三人在刑警队简单地扒拉了两口午饭,便马不停蹄地往我们科室赶去。 明哥刚下车,就一头钻进了老贤的实验室。 “国贤,怎么样了?现场检材都分析完了没有?” “好了!”老贤的打印机在飞速地运转,一张张空白的a4纸被印上了许多标有数据的图案和文字。 “我在会议室等你。” 几分钟后,我们科室的所有成员全部落座。明哥示意叶茜将吴达的问话材料递给胖磊和老贤。等他们两人阅读完毕之后,他翻开了笔记本。 “下面我们都来分析一下这个吴达能不能排除嫌疑,小龙先说。” 按照现场勘查的顺序,我是第一个进入现场的技术员,所以通常情况下,明哥都喜欢让我先介绍痕迹检验的情况,我稍微捋了一下思路,然后开口道: “我先说说现场的指纹情况,当时我在室内也做了大量的分析,嫌疑人是带着乳胶手套进行作案,而我的确在案发现场的房门上找到了吴达的指纹,说明他在进入室内时并没有戴手套。” “其次便是鞋印,嫌疑人所穿的为钉鞋,我上网仔细地比对了一番,由于钉鞋的鞋钉并没有固定的安装方式,所以暂时无法确定钉鞋的种类。在询问吴达时,他的脚上穿的是运动鞋,我在案发现场外的走廊中发现了和他鞋底花纹一样的鞋印,这就说明吴达很有可能就是穿着脚上的运动鞋到达现场的,而不是钉鞋,这一点有很大的说服力。” “还有,就是室内的门锁锁芯,并没有撬别痕迹,吴达手中有室内的钥匙,但是嫌疑人是攀爬窗户入室,这一点不符合常理。所以我个人感觉,吴达应该不是凶手。” “嗯。”明哥点了点头。 “焦磊,你那儿有没有什么线索?现场周围有监控设备么?” 胖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山城小区就是一个无人居住的鬼区,案发的五号楼只住了三家,其中有两家还常年不见人回来,小区几乎没有任何配套的基础设施,更别说监控了。” “那国贤,你说说看吧。” 老贤听到明哥喊他的名字,把手中的问话材料放在桌面上:“我同意小龙的说法,根据我化验的结果来看,吴达应该不是嫌疑人。” “哦?”我竖起了耳朵。 “虽然死者体内的精液是吴达所留,但是根据检验结果,我能分析出死者是自愿跟其发生性关系,当晚两个人应该相处得很融洽。” “这都能分析出来?”胖磊瞪大了眼睛如同看怪物一样地盯着老贤。 “别打岔。”明哥教训道。 老贤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片:“根据吴达的材料来看,他跟死者是在卧室的床上发生了关系,但我在卫生间的马桶盖、淋浴区都提取到了吴达的精液样本。这说明他们两个在发生关系后,应该是洗过澡,而且我在尸表的擦拭样本上,检出了沐浴露的成分,这一点跟吴的口供吻合。” “还有,我在卧室的床下提取到了一条崭新的白色女士内裤,上面检测出了吴达的精液,接着我又在卫生间的洗衣机里,找到了一条沾满污渍的红色女士内裤,在这条内裤上,我只检出了死者的dna。整个屋子只有这一条脏内裤,我分析应该是死者当晚换下来的。” “试想,如果是吴达强迫死者和他发生性关系,死者怎么可能在自己被强奸之后还悠闲地洗了个澡换了一条干净的内裤?所以我判断,死者跟吴达发生关系,极有可能是自愿的。” 第55节 “贤哥,你的意思是说,吴达没有杀人的动机?”我反问道。 “如果按照问话材料上所说,那他真的没有任何杀人的动机。” 明哥的手指很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 “通过我的观察,我也觉得吴达并没有撒谎,他在刑警队院子中那种痛苦的表情,不可能是装出来的,这是其一。其二,吴达的口供基本上都有一些现场物证可以佐证,他根本不知道我们的现场勘查是什么情况,但是他的口供却跟我们现场勘查的一些情况吻合,那足以说明他的话有可能真的是实话。我觉得,吴达暂时可以排除嫌疑,大家有没有别的意见?” “其实,还有一点我忘了说。”我刚想说“没有”,老贤慌忙插了一句。 “哪一点?” “我们当时刚进现场时,是不是闻到了一股呛人的味道?” “是,有这么回事。”这股味道我记忆深刻,于是赶忙回道。 “经过我的检验,是胡椒粉。胡椒粉就出自死者家中。” “你的意思是说,嫌疑人将厨房翻得如此凌乱,就是为了找胡椒粉?”我很诧异。 “应该是这样。”老贤点头回答。 “在现场找胡椒粉,这就说明嫌疑人对死者家中的情况不了解,那以前就是吴达的家,他如果要找胡椒粉,应该不会把厨房弄得一片狼藉才是,所以从这一点也可以排除他的嫌疑。”我顺着老贤的思路得出了观点。 “对,我就是想表达这个意思。”老贤说完用夹子夹住了手中的鉴定报告。 十一 “可问题又来了,嫌疑人在案发现场撒胡椒粉干什么?难道是杀菌消毒?”说着,我把目光投到了明哥的脸上。 明哥跟我交换了一下眼神,双手一摊。 在许多案件中,嫌疑人的作案手法也是千奇百怪,有的看似琢磨不透的行为,有可能只是嫌疑人画蛇添足的附加动作,既然考虑不通,那也只能放一放。 “国贤,你还有没有其他什么发现?” “是这样的,我在钉鞋鞋印的周围采集到了大量的植物细胞组织,你们分析分析,对破案有没有什么帮助。”老贤说着又抽出一份报告。 “植物细胞组织?会不会是钉鞋带出的木屑?毕竟现场铺设的是强化木地板,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强化木地板上的木屑都是经过高温高压的产物,不可能有细胞组织液。而我在现场提取到的植物细胞有的有组织液。” “新鲜植物细胞?” “嗯。” “那也不奇怪,案发现场楼后面就是大片的树林,一阵风刮进来一些植物种子啥的,也属正常啊。”我没觉得这对破案有什么用。 “不正常。”老贤沉思道。 “贤哥,你能不能不要卖关子?”我催促着。 “这些植物细胞碎屑有一大部分都是嵌在钉鞋鞋印的凹陷里,换句话说,碎屑是嫌疑人鞋子带进来的,而非偶然刮进室内。而在这些植物碎屑里,我一共发现了两种细胞层,最外层的死细胞和最里层的活细胞。” “这能说明什么?” “如果想理解得更透彻,这里要解释一些关于植物学的知识。”老贤清了清嗓子,我们几个人也很识趣地没有插话。 “在树木的表面,我们会发现一种现象,其实树皮都是防水的。” 他刚说完,胖磊突然笑出了声,我歪头看了他一眼,也跟着笑了起来。 在科室里,我跟胖磊的关系最铁,他不张嘴我都知道他肯定是在脑补小狗尿尿的场景。 “你们两个,听国贤把话说完,笑什么笑。”明哥用笔敲打着桌面示意我们安静。 我和胖磊收敛笑容,一副认真听讲的好学生模样。 老贤接着解释:“树皮之所以防水,是因为树木的嫩枝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长出了木质部,随着木质部的分裂,细胞一层层地往外加厚,树枝也慢慢地变粗,最外层的细胞开始分裂,产生一种‘木栓’细胞,这种细胞里面有一种不透水的物质,它们变得硬了、厚了,就形成了树皮。其实树皮外面的细胞都是死的。” 听到最后,我忽然知道了老贤想表达的意思。 “你是说,嫌疑人在进入室内之前,曾经攀爬过某种树木,所以才会在现场留下这种表层是死细胞,内层是活细胞的植物组织?” “对,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这时,明哥开了口:“如果嫌疑人是在案发现场以外攀爬的树干,经过长时间的行走,粘连在鞋底的植物组织会脱落,不会大量地留在案发现场。这说明嫌疑人攀爬的这棵树距离案发现场很近。” “难道是单元楼后面的树林?”叶茜抢答道。 “对,只有那里符合条件。” “也就是说嫌疑人事先趴在树林里踩点,准备伺机作案?”我茅塞顿开。 明哥合上笔记本: “现在是一天之中光线最好的时候,抓紧时间去办公室拿工具,今天一定要找到嫌疑人踩点的那棵树,说不定在那里,嫌疑人给我们留下了至关重要的线索!” 几分钟后,我们整装出发,直奔山城小区的山脚下。小区没有保安,更没有大门阻拦,勘查车一路闪着警灯长驱直入。 小区内沿着山脚下建有九栋楼房,以案发现场五号楼为中点,东西各四栋。楼宇和山体之间有一排高约三米的绿色铁丝网阻隔,铁丝网分段相连,靠近小区的一面有数根倾斜的金属管支撑,造型很像大学校园的网球场护栏。 铁丝网的网眼很密集,经过测量,直径超过三厘米的碎石绝对可以阻拦,但这薄薄的一层细铁丝,估计很难拦住大块的山石,从一些被山石撞弯的地方不难看出这一点。 由于小区人口稀少,平时又无人管理,所以整排铁丝网都落着厚厚的浮灰。 “还好天气给力,没有积雪,否则还真给我出难题了。”我边说边将折叠梯从装备箱里取出来。 “焦磊、国贤,你俩去帮小龙扶一下。”明哥关心地说道。 我会心一笑,算是对他的感谢,看到明哥冲我点了点头,我笑嘻嘻地抽出梯子。 其实很多人可能不知道,我刚上班那一年,跟明哥就是死对头,三句话不对付,我就要上房揭瓦撂挑子不干,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发现明哥其实还是一个比较可爱的老男孩。 唰!在胖磊和老贤的合力下,梯子的两个腿克服阻力被抽了出来。我们使用的这种梯子虽然上面印着很高大上的“现场勘查”标志,其本质跟普通装潢用的八字梯没有任何区别。 梯子立好,我穿戴整齐爬到了顶端。 小区内的铁丝网和学校里的差不多,顶端是一根直径约五厘米的圆柱形金属管,这种金属管的设计主要是为了方便运输和安装。 嫌疑人曾蹲坐在铁丝网外的某棵树上踩点,那他要想到达命案现场,必须要翻越这铁丝网。根据痕迹学“触物留痕”的原理,那铁丝网顶端某一处浮灰肯定会因为嫌疑人的剐蹭露出原有的光滑漆面。 铁丝网一共有三米多高,一般人不可能触及到顶端,那剩下的只有嫌疑人。 果不其然,我刚放眼扫了一遍,就发现了一道金属反光。 “有了!这里。”我慌忙从梯子上下来,把八字梯又往西挪了三十多厘米。这次我带上了专业的勘查灯,再次爬上梯子。近距离地观察这两处痕迹时,我能明显地看到手指的印痕。 “明哥,乳胶手套印,这应该是嫌疑人的攀爬点,手印的五个指尖是朝案发现场方向弯曲的,说明他是从树林那边翻过来的。”我低头说了一句。 “好,这就证实了我们的想法,嫌疑人案发当晚确实在防护网的另外一侧,按照国贤的分析,他应该是在树林中的某棵树上蹲点。”明哥抬头对我说道。 “对了,你再看看嫌疑人有没有翻出的痕迹?” “看过了,没有。” “没有翻出痕迹……嫌疑人作案后没有再回到树林外……那他应该是从小区里直接离开。”明哥自言自语。 “焦磊,小区周围有没有监控设备?” “没有,我看过了。” “哦。”明哥有些失望。 我们目前根本不知道嫌疑人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是男是女,除非在确定的时间点有特殊的目标出现,视频才有分析的价值。拿这个案件来说,我们分析死者是在深夜一点半左右死亡,假如小区中有监控设备并且发现有人在这个时间点出没在小区内,那他就有可能是嫌疑人,而目前的窘境是“瞎子走路,一抹黑”。 “叶茜,你联系下刑警队,让他们沿着小区周边走访调查,看案发之后有没有可疑的人出现过,尤其是身上有血腥味的人,一有情况及时告诉我。” “好的,冷主任。”叶茜掏出了手机,飞快地按动了一串号码。 十二 一切安排妥当,我们几个人借助梯子成功地翻越了铁丝网。另一端是一片松树林,从地面上厚厚的落叶不难看出,这个地方鲜有人来。 我们脚刚落地,老贤就猫着腰举着放大镜开始研究每一棵树的树皮。正当他研究得入神时,斜坡上的一颗歪脖子树引起了我的注意。 其他树下除了落叶几乎没有任何垃圾,而这棵树下却散落着大量的紫色包装袋。 为了一探究竟,我迈开步子走了过去,我的举动也引起了胖磊的好奇。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包装袋上的字迹也逐渐清晰,当文字信息被我清楚地捕获之后,我脑袋中瞬间浮现一幕幕自带马赛克的场景。 “舒必滋安全套。”我还没开口,胖磊便大声把包装袋上的一串小字给读了出来。 “我靠,磊哥,你的视力可真好,这么小的字你都看得到,佩服,佩服。”我调侃道。 “我晕,这么多,最少也有百十个吧,而且都是同一个牌子,这人有瘾啊,跑到这没人来的地方打野战?”胖磊顺手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边扒拉边感叹。 “就是这棵树。”老贤的声音从我们的上方传来,我抬头一看,他正巧站在这棵歪脖子树的前方用手指着树皮,一副十分确定的模样。 “什么?有这么巧?”我不可思议地快步走到老贤面前,树皮上伤痕累累的钉鞋印让我震惊。 “你看,这几道印记应该是昨天晚上嫌疑人攀爬时留下的,还新鲜着呢。”老贤伸手把放大镜放在了痕迹的上方。 “而且,这附近的所有树木我都观察了一遍,能看到案发室内的只有这正对着的几棵树,别的树上都没有痕迹,所以我可以确定这就是嫌疑人踩点的树木。”老贤补充道。 “从树皮表面密密麻麻的新老痕迹看,嫌疑人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应该是经常过来。”我绕着树干走了一圈。 “小龙,嫌疑人作案时戴手套,但在攀爬树木时为了增加阻力,有可能不会戴,你有没有办法把这棵树的表面指纹痕迹给处理一下?”明哥对我寄予了希望。 “刚才我在单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说着,我走到勘查箱前,从里面拿出了一大瓶淡黄色的粉末。 “这是什么?”叶茜的好奇心永远是那么重。 “这是我从中药店买来的一种粉末,叫松花粉。” “松花粉?干吗用的?” “它是一种中药,是马尾松、油松等多种同属植物的干燥花粉,主要用途是消炎止血。” “中药也能用来提取指纹?”叶茜将信将疑地问道。 我很自信地一笑:“要么说痕迹学是一门需要不断深入研究的学科呢,只要你了解了松花粉的特殊功效,你就不会怀疑。” “洗耳恭听。”叶茜双手掐腰。 我把手中的罐子拧开:“我们知道,遗留在树皮表面的主要是手指皮肤的汗液手印。” “嗯,这是常识。” “而松花粉对植物表皮的汗液手印有很强的吸附作用。植物表皮留有汗液手印的部分相对潮湿,当松花粉颗粒接触时,花粉细胞壁的吸附力、透水性和指纹中含有的原生蛋白质的亲水性使得分子内聚力增加,从而将松花粉牢牢地粘于手印的纹线上。” 我看着叶茜听得糊里糊涂的样子,又补充道:“说得简单一些,就是松花粉对植物表皮上的指纹情有独钟,有一定的亲和力。” 第56节 叶茜哪里听不出来我在调侃她,“哼”了一声:“谁都会说,你有本事就把这棵歪脖子上的指纹给我处理出来,我倒要看看这松花粉有没有这么神奇。” 我微微一笑,没有回答,戴上口罩朝树干的方向走去。 我掏出温度计,测量了一下室外气温,六摄氏度。 看到这个数值,我很放心地把温度计又放了回去。测量温度的主要原因是要排除冷冻指纹的出现。 现在正值冬季,由于汗液指纹还含有无机盐成分,无机盐多少都有一定的吸水性,当温度降至冰点(零摄氏度)以下,指纹就会不同程度地结冰,而松花粉在显现指纹的时候,必须要保证指纹在液体状态下才可以进行,现在的温度很显然在冰点以上,这样就排除了我的顾虑。 松花粉显现指纹的方法很傻瓜,就是简单粗暴地撒上去即可,没有任何的技术含量,也就一支烟的工夫,整个树干被我撒满了粉末,接着我拿出勘验记录本充当“扇子”,将树干上多余的粉末清除,十几处附着黄色粉末的手印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这根本看不到手纹的纹线,怎么辨别?”叶茜说出了关键所在。因为指纹要想认定人身,靠的就是指纹上的一些细节特征,由于树皮坑洼不平,我处理出来的指纹根本看不到一点特征。 我眉毛一挑,丝毫没有因为这个而担心。接着我从工具箱里找了一把直尺,开始测量树皮上手掌印以及各个指节印的长度。 几人都好奇地看着我的举动,不知道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当丈量了全部手掌印的数据之后,我胸有成竹地得到了一个答案。 “明哥,这棵树上的所有指印全部为一人所留,通过综合分析,应该是嫌疑人没错。嫌疑人为男性,身高应该在一米七五左右,如果我们能找到这个嫌疑对象的话,我可以通过指节印的长度来分析他是不是嫌疑人。” “真的假的?”叶茜忽闪着大眼睛。 “判断这些其实很简单。首先就是用手印的大小来判断性别,男性的手掌宽大,手指比女性较粗,而且还有一个数值可以参考,我就是通过丈量这几处手掌印的全长,判断出嫌疑人为男性。” “其次,知道了手掌的长度,有一个公式可以计算出嫌疑人的大致身高,误差虽然存在,但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最后,就是我要说的指节印长度。按照正常的理解,我们应该是知道了嫌疑人的指纹的细小特征,才可以认定人身,但这也不是绝对的,你把手掌伸开。” 叶茜按照我的指示,把手套脱去,露出白皙纤细的右手掌。 “你有没有看到你的手指上有一条条横向指节纹线?” “嗯,有,怎么了?” “除了大拇指以外,我们的每根手指都被指节纹分成了三段。而这三段之间的长度,每个人几乎都不一样,是一个特定的数值。” “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现在虽然看不清楚手指的纹线,但我们可以先量出嫌疑人的指节印长度,只要咱们找到嫌疑对象,你再测量一下他的数值跟咱们掌握的数值是不是相近,这样就能确定他是不是嫌疑人了。”叶茜恍然大悟。 “我纠正一下,这只能确定这个人有很大的作案嫌疑,因为指节印的长度并不是像指纹纹线那样固定不变,它还有很大的变数在里面,比如说手指关节脱臼的情况,或者手指肌腱断裂,这都会影响数值,所以这只能作为一个辅佐破案的侧面证据,不能作为定罪的直接证据。” “好吧,算你厉害!”叶茜愿赌服输。 十三 “明哥,树干处理完了,我上去看看。” 我们五个人里,胖磊吃得肥头大耳,走路都费劲;老贤视力不好;叶茜是女生,今天还穿了一条包臀紧身裤;明哥怎么着也是我们的老大,爬树这活只有我干最合适,所以我自告奋勇。 还好树不高,树干直径大约也只有三十厘米,很好攀爬。 由于攀爬的难度不大,我一路顺着树干找寻钉鞋留下的擦划痕迹,最终,我在擦划痕迹最为密集的地方停了下来。 当我抬头朝案发现场望去时,眼前的场景让我顿时明白了这棵树的妙用所在。我蹲坐的这个地方,可以看见整个案发现场的所有景象。虽然死者的卧室和卫生间都安装上了窗帘,但是还有着不小的缝隙,而且由于死者所在楼层地势较洼,而按照我目前的平行距离测算,刚好是在三层半的位置,高度落差有四五米。 在夜间,如果室内开着灯,死者睡觉、上厕所,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可以说所有的隐私全部暴露在外。 我低头看了一眼正下方树根的位置,正是安全套包装最为集中的地方。 “这里有可能只有嫌疑人一个人来过,那么树下的安全套就有可能是嫌疑人留下的。这么多的安全套并不是跟他人发生性行为时使用的,会不会嫌疑人经常在这棵树上窥视死者,然后用安全套在这里手淫?”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我脑海中应运而生。 “磊哥,你看看地面上有没有用过的安全套?”我低头喊了一声。 胖磊听到我的召唤,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晃晃悠悠地朝包装袋走去。 在仔细检查之后,他给了我准确的答复:“没有,全部都是空包装。” “难道嫌疑人把使用过的安全套全部带走了?看来这个人不简单啊。”我蹲在树枝上捏着下巴琢磨着。 “怎么了小龙?”明哥抬头问道。 我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把看到的一切形容给在场的每一个人听。 “嗯,你说的很有可能,从树下如此多的安全套包装袋和树干上大量的攀爬痕迹来看,嫌疑人有可能是长期窥视死者。”明哥点头说道。 “如果是这样,那嫌疑人的犯罪动机,应该是专注于性,但是我们并没有发现死者有强迫性侵害的迹象啊!如果嫌疑人是长期窥视死者,并在这里手淫,那应该在作案时更倾向于强奸杀人才是。”老贤有些不解。 “关于犯罪动机方面,我们暂时还不好解释,根据我多年的经验,有的罪犯在作案中会发生动机转换的情况。拿这个案件来说,你们想想会不会有这样一种情形,嫌疑人本身是想强奸死者,可在作案的过程中失手将其杀害,使得嫌疑人失去了强奸的欲望,因为强奸的目的并没有得逞,怒而分尸?”明哥脑洞大开地分析出一种原因。 “不排除这种可能!”老贤心中的疑问,好像有了一个完美的解答。 “嫌疑人肯定是不止一次来到这里,根据我刚才对铁丝网的观察,嫌疑人也只有在作案当天才翻越了一次防护网。他之前的这么多次偷窥都是沿着山体下来,而不是从小区翻越。山体倾斜度比较大,为了防止脚底侧滑只有穿钉鞋最为安全。”我接着现场留下的钉鞋印记,做出了科学合理的推断。 “现在嫌疑人稍微清晰了一点,男性,一米七五的身高,有偷窥死者的前科。”叶茜在一旁做了总结发言。 “可就算掌握这么多,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可以帮助破案啊。”胖磊坐在石头上,把鞋子脱掉,敲了敲鞋中的细沙。 “小龙,你把树下的所有安全套包装都搜集起来,看看能不能处理出来指纹。” “明白!” “叶茜,把这些安全套的外包装提供给刑警队,让他们去查查,这些安全套的厂家在哪里,在我们云汐市有多少供货点。” “好的,冷主任。”叶茜说完,掏出手机,对准包装纸拍了一张清晰的照片发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我们直接返回了科室。 案件调查到这里,可以说是如履薄冰,目前就只有两条线索可以查下去,一个是调查安全套的来源,另外就是安全套包装上的指纹。 如果这两条线都断了,那这个案件到目前为止,只能说线索全无。 为了确保这一百多个包装袋上的指纹处理不出纰漏,明哥自告奋勇帮我打下手。我们两个经过一夜的奋战,一个我们不得不接受的残酷现实摆在了我们的面前,所有的安全套包装袋,都没有指纹。 无奈之下,我们只能带着忐忑的心情,等待另外一个线索的调查。 第二天中午,刚吃完午饭,叶茜的摩托车声便从院子外传来。 “怎么样了?有结果了没有?”我用餐巾纸简单地擦拭了一下嘴角的油渍着急地问道。 “查到了,这个品牌的安全套在市面上并没有售卖的。” “当真?”听到这个消息,我激动不已。如果是市面上的大众流通货,查起来相对较难,但是如果是通过特殊渠道才能搞来,那就有很强的针对性。 “别高兴得太早,先听我把话说完。”叶茜十分可气地说半句,留半句。 “根据调查,这些安全套全部是我们市计生部门采购的免费发放的安全套。各个区县的计生部门的仓库里都有,而且还发出去不少。” “我x,等于没说。全市发那么多,到哪里查?”我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椅子上。 “还有一个消息,很蹊跷,但不知道跟咱们这起案件有没有关系。”叶茜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什么消息?”我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他们刑警队在走访的过程中收到一条群众举报,昨天凌晨三点钟左右,有一名男子在山城小区南侧不到一公里的地方,抢走了一个拾荒者的棉袄。根据拾荒者反映,当时这个人全身湿透,头发都结成了冰,冻得打哆嗦。” “他们刑警队那边有没有深入调查这条线索?” “调查了,由于天色昏暗的原因,拾荒者根本没有注意到对方长什么样。” “案发时间段发生这种情况……”明哥喃喃自语。 “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明哥边说话边摇头。 “冷主任……”叶茜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明哥收起捏着下巴的右手,抬头对我们说道: “我不相信这是巧合,所以这条线必须要查下去。” “好!”我们异口同声。 “如果他是嫌疑人,那只有一种解释,他在作案的过程中身上沾染了血迹,为了不引起注意,选择在某个地方洗干净衣服上的血渍,因为全身湿漉漉的,再加上天气寒冷的原因,才会有此举动。”明哥开始猜测其中的原因。 “很有可能。” “叶茜,拾荒者的所在地你知道在哪里么?”明哥问。 “嗯,我知道。” “好,你带路,我们去现场看看。” 说完,我们五个人钻进勘查车,很快找到了拾荒者所居住的地方。 这是一条荒废的小巷道,巷道呈东西走向,入口在巷道西侧靠马路的地方,东侧则是一个死胡同,巷道的两边都是一些拆得半半拉拉的民房,拾荒者依着一块摇摇欲坠的楼板,搭建了一个临时的窝棚用来御寒。 “钉鞋印!”这两天我已经被案发现场的几排不规则的印记弄得焦头烂额,这种鞋印就像是扫描图像一样,存储在我的脑中,我刚一下车,就被地面上的这种鞋印给吸引了,涨红着脸失声喊了出来。 明哥走到一串鞋印旁边,俯下身子仔细地观察了一番:“看来,这个抢棉袄的真是嫌疑人。” 十四 “咦,点状鞋印外围有沟泥?”老贤用手捏取了一团青灰色的半固态泥土放在手中来回揉搓,一股骚臭味从他的指尖传来。 明哥也把鼻尖凑上前闻了闻。 “嗯,是沟泥。” 明哥没有做过多的解释,走到那位蓬头垢面的拾荒者跟前问道:“大爷,我问一下,昨天抢你衣服的那个人有没有穿外套?” “没有,他要穿外套,还抢我的棉袄弄啥?” “什么样的棉袄,你能形容一下么?”明哥压低了声音。 “红的,有白杠杠的那一种,我前几天刚从垃圾桶里捡的,自己还没舍得穿呢,就被这小王八羔子给我抢走了。”拾荒者很是气愤。 明哥听完转身对着胖磊说道:“你现在联系刑警队的人,根据这位老大爷形容的衣着,让他们沿着周边调取监控,应该可以找到嫌疑人的踪迹。” “明白。” 说完明哥打开手机,点击谷歌地图,地图上显示出一个闪着蓝色光点的小圆圈,圆圈标注的位置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地理坐标。 “这个巷子如此破旧不堪,平时不会有多少人过来,钉鞋鞋印上的沟泥很显然是嫌疑人带来的。跟我想的一样,凶手很可能在作案之后,跑到附近的某个池塘冲洗身上的血迹。”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顿了一会儿,接着他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在手机屏幕上做了一个拉大的手势,然后很确定地说道:“最近的一个池塘就在案发现场东南边六百米的地方,到我们这儿的直线距离不超过五十米,天气这么冷,嫌疑人浑身湿漉漉的,应该跑不了多远,咱们去看看。” 我们跳上车,发动机几乎还没转两下,就到达了预定目标。 池塘并不是很大,长宽也就十几米,是一个死水塘,池塘的周围是几块稀疏的农田,农田里看不到任何开垦的迹象。 在我们云汐市这种现象很普遍,这些土地基本上都是被开发商买走准备建小区之用,但由于资金链断裂等种种原因,只能荒在这里。 我们沿着池塘走了一圈,很快找到了一处泥土塌陷严重的地方。 第57节 老贤撸起袖子,把手伸进冰凉的水中,从池塘里抠出了一块青灰色塘泥,放在鼻尖嗅了嗅,接着很确定地说道: “明哥,就是这个味道,跟嫌疑人鞋印上的一样。” “什么?贤哥,这都能闻出来?”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光是闻,还要观察。”老贤把沾有泥土的手放入水中涮了几下,向我解释: “这里是死水,池塘中的矿物质成分很稳定,因此泥土的颜色不会有太大的变化,这是其一。其二,由于水质被污染的程度不同,泥土的气味也会有所不同。比如,建在化肥厂附近的池塘,它的泥土就有种刺鼻的硫化物气味,而不是正常的腐臭味。这里距离山区不远,平时没有什么人过来,所有我可以确定我的判断。”老贤甩干手中的水,将冻得通红的右手重新插在口袋之中。 “下一步怎么办?”我望了一眼正盯着池塘发呆的明哥。 他忽然回过神来,抬头环顾了一下空空如也的四周:“我们的推断没错,嫌疑人的外套上一定是沾上了血迹,我怀疑他把带血的衣服扔进了这个池塘中。所以,需要通知打捞队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说完,他掏出手机向市局的相关领导汇报,由他们出面抽调打捞队。我们科室作为全市办理命案的金字招牌,市局对我们那是有求必应,前后也就一个多小时的工夫,十几名全副武装的专业打捞人员带着设备站在了池塘的周围。 我们几个则蹲在一旁,紧紧地盯着一件件被打捞上来的物品。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打捞进行了半个小时以后,一件沾染有大片血迹的白色夹克衫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夹克中还裹着一块砖头。 老贤如获至宝,从自己的箱子中,拿出一个大号的物证袋,将衣物小心翼翼地装在袋子当中。 “现在分两步走,”明哥开始发话,“国贤,你抓紧时间将这件衣服上的dna提取出来。” “好!” “刚才刑警队那边来电话了,沿途的监控录像已经全部调去了,焦磊,你用最快的速度给我分析出结果。” “ok!”胖磊提了提裤子,很有信心地回答。 别看胖磊这个人邋邋遢遢有点好吃懒做的样子,就连他的qq签名都是“皮带已经是一种装饰品”,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可不是一个凡角。在整个的命案勘查中,他要用相机全程记录;而且每一个物证在提取之前,都需要拍照固定,这只是第一步;照片拍摄回去之后,他还要按照顺序排列、修剪,以及归类。 除了拍摄照片,他还要处理视频证据,要在极短的时间内,浏览海量的视频信息,在视频中找到对破案有关键性作用的那一小段。有时候看了几个小时,有用的地方可能就是一个零点一秒的闪影。所以光视频这项工作,没有极大的耐心,就肯定做不来。 最后一项富有技术含量的活就是图像的处理,比如在视频中看到某个车牌号码不清晰,胖磊就可以利用他的专业技能,把车牌上的数字显现出来。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像素太差的视频,神仙来了也无能为力。 回到单位,百感交集地等待了几个小时,老贤的结果最先反馈出来,我们从池塘中打捞上来的衣服中检出了两种dna,一种是死者的,另外一种dna信息不详,通过分析遗传物质,其基因型为xy型,也就是男性,如果不出意外,可以基本确定,这就是嫌疑人的dna。 这个陌生的dna我们并不掌握,但好就好在,现在已经有了抓手。 此时胖磊的电脑桌前摆放着几块黑色的移动硬盘,一段段带着时间和日期的视频片段被他拖入到了专门的播放器内。看着胖磊脸上凝重的表情,我没有去打搅他,只是时不时地往他的水杯中加点热水。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躺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睡了过去,当我醒来的时候,自己的身上盖上了厚厚的毛毯,而原本坐在电脑前的胖磊却不见踪影。 正当我要起身寻找时,胖磊风风火火地抓着一块硬盘走进了办公室。 “什么情况?”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视频调得不全,嫌疑人跟丢了,我刚才又去调了几处视频,看看能不能找出嫌疑人完整的轨迹。”胖磊一边说,一边将硬盘接到电脑上,电脑的音响里发出“叮咚”一声。 “你接着睡一会儿吧,一会儿开饭我喊你。”胖磊冲我笑了笑。 “算了吧,案件破不掉,睡也睡不安稳。”我从口袋中掏出两支烟,甩给胖磊一支,自己点了一支,盘坐在沙发上抽了起来。 胖磊的注意力很快又被监控视频吸引了过去,没有再理会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面前的烟灰缸内摆满了烟头。 “断了!”我刚想再续一根,便听见胖磊凄惨的一声喊叫。 十五 “什么?断了?”听他这么说,我根本顾不上穿鞋,赤脚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踩着冰凉的瓷砖地面,几步跨到了他的面前。 “怎么断的?” “我用视频跟踪了嫌疑人一路,最终发现他进了这个巷子,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胖磊用笔帽指着电脑屏幕上的一个模糊不清的画面对我说道。 “这是哪里?” “东苑村,一个城中村,村子里居住着几千人,四通八达,这周围的监控我都看了,没见嫌疑人出来过,说明他很有可能居住在此。但是这里的人员流动性很大,多为外来务工人员,排查起来的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如果咱们不知道情况,贸然前往,很容易打草惊蛇。”胖磊说出了他的顾虑。 “磊哥,不行咱俩先穿便装去探探底,在我们科室里,就咱俩长相最不像警察,应该不会引起怀疑。如果调查不出什么结果,就调人来封锁村子,一个一个验dna,我就不信他还能飞了。”我气得咬牙切齿。 “你就不怕给老贤累死,还一个一个验dna。不过你说得对,不去调查,想再多都没用,换衣服去一趟。”打定主意的胖磊从衣柜里拿出便服吃力地套在身上。 准备就绪,我们俩开着明哥的那辆破普桑,朝目的地奔去。 现在正是下午五点多钟,也是整个东苑村人口最为集中的时刻,白天上班的人已经下班,晚上上班的人才起床,整个巷子到处是人头攒动。 我跟胖磊仔细地观察着来往的每一张面孔,没有一个人可以纳入嫌疑范围。 就这样,我们两人一路向西走到了东苑村的腹地。城中村由于没有任何规划管理,所以走到哪里都是垃圾满天飞。随着越来越深入,空气中的酸臭味也跟着浓重了起来。 “这他奶奶已经不是用脏乱差可以形容的了!”胖磊捏着鼻子埋怨地说道。 “实在没头绪就要辛苦老贤了!”我的心里已经做了破釜沉舟的准备。 “别想那些没用的,不行咱们回去把情况先汇报给明哥再说!”胖磊已经失去了再走下去的耐心。 可能是因为空气中臭味过于浓重,当我和胖磊打算停下脚步时,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夹杂在其中有些刺鼻。 我循着味道找去,一个挂着“牛国青诊所”招牌的小型医院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磊哥,咱们这一路走来,有没有发现第二家医院?”我小声问道。 “你没看到牌子上方的一行小字么?” 在他的提醒下,我眯着眼睛扫视了一眼:东苑村社区卫生医疗服务站。 看到这一行字,我明白了胖磊的意思。像这种挂着正规牌子的卫生服务站,一个社区只给设一个,也就是说,整个东苑村,可能只有这一个医院。 “乳胶手套、手术刀、娴熟的刀功、计生部门免费的安全套包装袋。”这些名词在我的脑海中如同放电影般一一滑过。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绝对不是巧合,秘密估计就隐藏在这家诊所之中。 “磊哥,咱们两个进去目标有点大,我先进去‘打一头’(暗语,就是调查一下的意思)。” “嗯,去吧,小心点。”胖磊很自然地假装行人和我在诊所门口分开。 诊所由三间门面房组成,目测光楼下的面积就有两百多个平方,一进门是问诊间,一位年纪三十多岁的青年男子,穿着白大褂,手中戴着乳胶手套正在问诊。房间两侧墙面的椅子上,坐满了等待就诊的病人。 问诊间的左手边是注射室,有不少病人正在打点滴,问诊间的右手边是另外一间注射室,两间的区别在于一个放置的是椅子,而另一个放置的是床铺。 问诊间正对大门的位置,还有一个楼梯通向二楼,楼梯的正上方挂着一个亮灯的指示牌,牌子上写着“二楼手术室,闲人免进”。可以说这间社区医院是颇具规模。 看到前面最少还有十几人在排队,我假装胃疼,走到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妈身边坐了下来,这位大妈就是我选定的目标。 之所以选择大妈,是因为按照我们的工作经验,这类人最为热心肠,要想套话,几乎一套一个准,而且来这里看病的人大多都住在附近,年纪大的人对这里的情况掌握得肯定更为细致一些。 “阿姨好!”嘴甜到哪里都受用,坐在我身边的大妈笑嘻嘻地转过头来打量着我。 “小伙子,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阿姨,我胃疼。”我咬着牙关。 “是胃受凉了吧,你们这些年轻人,最喜欢乱吃,到老了,就知道厉害了。”大妈关心地拍着我的肩膀。 “嗯,阿姨,您说的是。”大妈正想开口,我话锋一转,“对了,阿姨,我是第一次来这里瞧病,这大夫行不行啊?他是不是就叫牛国青?”我朝正在问诊的大夫伸了伸下巴。 大妈用眼睛瞟了一眼,说道:“他不叫牛国青,他是牛国青的儿子,叫牛博生,正规的医科大学毕业,他可是我们市妇幼保健院的大夫,医术好着呢。” “妇幼保健院的大夫?” “对啊,这里平时都是他父亲在负责,有时候小牛在吃饭点替他一会儿。” 果不其然,大妈话音刚落,一个将近六十岁的男子,穿着白大褂走到了问诊桌里侧,他和牛博生简短地对话之后,牛博生起身让了座位。 我捂着肚子,一脸痛苦模样,眼睛的余光在牛博生的身上来回游走。 “三十多岁,男性,习惯戴乳胶手套,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保健院医生,全都对上了,难道这个长相憨厚的男子就是那个凶残的杀人犯?”这些问题在我的心中萦绕。 男子走到门口,伸了个懒腰,随口吐了一口唾沫。 “好机会!”我目光如炬地盯着地面上还冒着泡沫的唾液,有些喜出望外。 我慢慢地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干净的面纸,小心地握在手中。也就在这时,男子重新折回了门诊室,径直朝二楼的手术室走去。 我慌忙起身走出门外,将面巾纸盖在了刚才的那口唾液之上,然后快速地捡起。我和胖磊没有一丝停留,火速朝老贤的实验室急驶而去。 十六 午夜十二点,老贤淡定地拿着一份报告,将我们几个人喊醒。 “比中了!”老贤把报告放在明哥的枕头边,因为过度劳累,他直接瘫软在床上。 “比中了?嫌疑人真的是那个医生?”我闪着星星眼,对正在翻看报告的明哥问道。 “对,就是他。你给叶茜打电话,让她通知刑警队抓人。” 知道了目标,抓人对干练的侦查员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十二点通知抓人,十二点半,嫌疑人就被捆在了刑警队的审讯椅上。 别的地市我不清楚,在我们市有这样的规定,凡是由我们刑事技术室参与的案件,这第一遍的审讯工作必须由我们来进行。 因为我们的主要职责就是提取现场的物证,在技术员心中,哪些物证至关重要,哪些无关紧要,那都是一本清账,所以我们可以结合现场物证的情况有针对性地去讯问,这样不仅可以避免冤假错案的发生,还可以有效地防止嫌疑人在法院庭审期间出现翻供的情况。 当我们把第一遍口供拿下时,接下来的事情才会轮到刑警队的侦查员们插手,虽然规定有些奇怪,但是经过多年的实践,我们市的命案都被办成铁案。 有人要问了,你们搞技术的怎么还会审讯?其实这是一个误区,不管什么警种,他首先必须是执法者,审讯学是所有警察必须掌握的一门基础学科。 一般第一次讯问,都是明哥主持,叶茜记录,我们其他人有兴趣的可以在一边旁听,当然,这种场合,每次都少不了我。 明哥在讯问之前有个习惯,他喜欢针对我们所掌握的物证,列出详细的讯问计划,这样可以有效地开展讯问工作。 “牛博生跟死者王晓乐是同学?死者的前夫吴达不是说他的朋友里没有医生么?害我们兜那么大的圈子!”明哥看了一眼徐大队的调查结果,气愤地拍着桌子。 “这么大的案件,这个吴达还遮遮掩掩,小刘,你去把吴达给我带过来,我要问问清楚。”徐大队同样气愤地对身边的一个侦查员下令道。 侦查员领命出门,明哥继续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重点的问题,他会在标题的首行位置打上五角星的符号。 明哥的提纲列完没多久,吴达有些狼狈地被两名侦查员带进了会议室。 “牛博生你认不认识?”徐大队没有卖关子。 “牛博生?哪个牛博生?”吴达皱着眉头回忆。 “哪个牛博生?现在还跟我装糊涂?我们都调查过了,你们从小学到高中都在一个班,他目前在妇幼保健院工作,是一名妇产科医生,你还给我装?”徐大队气得把自己的笔记本使劲地往桌子上一摔,对着吴达吼道。 “我没装啊,你刚才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是有个同学叫牛博生没错,可那个人性格内向,我们上学的时候就不说话,这些年更是没有见过面,他根本不是我们生活圈子里面的人。”吴达一脸无辜。 “那王晓乐跟他的关系怎么样?”明哥的语气稍微平静了下来。 第58节 “乐乐跟他也不接触。怎么?难道他是凶手?”吴达瞪大眼睛,等着回答。 “小刘,你先把他带出去吧。”明哥没有说话,而是下了逐客令。 就在吴达刚走到门口的同时,另外一名侦查员一路小跑来到徐大队面前,把三张毕业照递到了他的手里。 我带着强烈的好奇心,把头歪了过去,这就是几张普通的毕业照,但每张照片最醒目的地方也一目了然。三张照片之上都被人用红色水彩笔画上了桃心的符号,而桃心里是两个人的头像,一个是牛博生,一个便是死者王晓乐。 徐大队看了一眼,便将照片递给了明哥。 “冷主任,这是我们在嫌疑人的床头搜到的他从小学到高中的毕业照。”侦查员在一旁介绍道。 “嗯,看来这个牛博生,一直都暗恋死者。”明哥看了一眼照片,把这一关键点记录在了讯问提纲之上。 “对了,你们有没有在嫌疑人的家里搜到毛发?”明哥停下笔。 “没有。”侦查员摇了摇头。 “那行,目前我们掌握的情况差不多了,小龙,你去喊叶茜,我们去会会这个牛博生。”明哥起身朝审讯室走去。 牛博生是在熟睡中被抓获的,此时他正光着脚丫穿着单薄的衬衣裤,在冰冷的“老虎凳”上瑟瑟发抖。 “小龙,把空调的温度再打高一些。”明哥抬头看了一眼。 “谢谢。”牛博生显得很有礼貌。 “我只对事,不对人,你知道我们今天找你是什么事了吧?”明哥习惯性地点上了一支烟卷。 一谈到关键问题,这家伙却不再言语。 也许是室内气温升高了的原因,牛博生挺直了腰杆,正襟危坐,冷静地看着我们。虽然他的年龄只有三十一岁,但给人的感觉,这个人城府很深。 “我们找到了你丢进水塘的血衣,在上面检出了你和死者王晓乐的dna,你跟我一样都是学医的,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明哥不紧不慢地吐出一口烟雾。 “那又怎么样?”牛博生满不在乎。 “你是一名产科大夫,常年做手术,手指的指节曾多次拉伤,我们在你经常蹲点的树干上找到了你的指节纹,经过比对,是你留下的。”明哥开始罗列我们所掌握的证据。 “指节纹?”牛博生听到这个名词,有些紧张。除非是专业的痕检员能知晓这其中的含义,普通人会很容易地把它理解成指纹。指纹具有唯一性,这是路人皆知的事情。作为嫌疑人,他哪里会知道警方掌握了多少证据。 “指节纹和树上的攀爬痕迹可以证明你经常窥视死者,树下使用过的安全套也是出自你们家的诊所,我们在水塘之中找到了你作案时所穿的衣物,东苑村附近的监控完整地记录了你案发前后的行动轨迹,你觉得这件事你还能赖掉吗?”明哥话说得不紧不慢。 冷汗,顺着牛博生的额头流了下来。 “说说吧,我们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明哥掐灭了烟头,有些不耐烦。 坐在审讯椅上的牛博生忽然颤抖了起来。 “你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医务工作者,警察和医生打交道的机会很多,你不会不知道拒供是什么下场吧?” “人是我杀的,别的我无可奉告。”牛博生已经失去了耐心。 “确实,按照目前的证据来看,不需要你说一句话,我们就可以给你定罪,但是你不觉得很亏吗?” “亏?我亏什么?”牛博生一时间没有搞清楚明哥想表达的意思。 “我这人喜欢开门说亮话,以你的作案手段,肯定是要判死刑的,你现在不说,难道要把它埋在心里,带进墓里?就算你不给自己一个交代,最起码也要给你的父亲一个交代吧?你们家是三代单传,你父亲一个人把你拉扯大,难道你还想让你父亲后半生都蒙在鼓里,你觉得这样对他公平吗?” 明哥的话字字诛心,这也是讯问技巧之一,打其软肋。我们事先调查过,这个牛博生母亲去世得早,从小跟他父亲长大,所以他跟父亲之间的感情很深厚,因此在讯问中打亲情牌,可以直击要害。 虽然明哥是个法医,说实在的,在我们市,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谁的讯问技巧比得上他,他的问话笔录几乎不需要后续的侦查员再做多少补充,这也是刑警队那么放心让我们参与讯问的另一个原因。 果然,牛博生听明哥这么一说,强势的态度瞬间软了许多。 十七 “当然,你如果真的想一直这样保持沉默,我可以给你这个权利,我没闲工夫浪费在你身上,这个案件百分之百可以零口供定案。” 牛博生轻叹了一口气,眼神里带着一些犹豫,他的余光瞟向了在一旁记录的叶茜,这一切没有逃过明哥的眼睛。 “小龙,你接着记。叶茜,麻烦你先回避一下。”明哥对叶茜一向很客气。 叶茜心领神会,走出了审讯室。 审讯室的铁门被牢牢地关上,明哥接着走到牛博生面前,帮他点燃了一支烟。 显然,这是他第一次吸烟,审讯室里回荡着他剧烈的咳嗽声。 “说说吧。”明哥回到了审讯桌前帮他开了个头。 牛博生低头冷静了一会儿,他的内心仿佛在做着极大的斗争。 “我已经给你留足了面子!我尊重你,希望你也能尊重我!”明哥言辞犀利地用手指着和他隔着铁栏杆的牛博生。 这句话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牛博生缓缓地抬起头,用正常的语速开口说道: “我和王晓乐是小学到高中的同学,如果不是我父亲要我子承父业,或许我们大学也会是同学。” 明哥坐在一旁认真地聆听,丝毫没有打搅的意思,我则是在键盘上飞快地记录着牛博生所说的每一句话。 “乐乐在我的眼中就像是天使一样,小学时她在班级里是班长、学习委员、生活委员,肩膀上扛着三道杠。她的学习成绩很好,一直是我的榜样。”牛博生提起这些往事,嘴角带着笑容。 “后来到了初中,我们刚好又分到了一个班,整个初中三年,我一直坐在她的身后,我很喜欢静静地趴在桌子上看着她的一笑一颦,她的每一个微笑,每一个细小的动作我都可以如数家珍。” 说到这里,牛博生稍微停顿了一会儿:“从初一那会儿,我就很迷恋她身上的那股沁人心脾的香味,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只属于她的味道。我在梦里无数次跟她牵手,无数次幻想着她跟我漫步在田野间,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女神,谁也无法替代。” 牛博生的脸上露出了痴迷的表情,而就在转眼间,他的脸忽然阴沉了起来,语速也渐渐放慢。 “到了初二,我发现乐乐谈恋爱了,对象是我们班里的吴达。我很看不起吴达这个人,父母都是农民,自己的学习也一塌糊涂,整天油嘴滑舌哄女生开心,他除了有一张长得还算过得去的脸,没有一点比得上我,我真不知道乐乐怎么能看上这样的男人。” “你当年那么喜欢她,为什么不去追?”明哥问的这句看似是题外话,其实却是引导审讯的点睛之笔。真正的审讯专家不光要注重嫌疑人的供词,还要能把握住嫌疑人在整个供述过程中的态度转变。很显然,问话问到这里,牛博生的情绪有些失控,嫌疑人在激愤情绪下的证词会存在一些偏差,而明哥的这句话对牛博生其实是一个引导。 果然,听明哥这么问,牛博生的态度平和了很多: “我母亲死得早,是父亲一个人把我拉扯大,在我上初中那会儿,早恋是学校绝对不允许的,被抓到了肯定会被请家长,我不想让父亲伤心,而且当年我还有些自卑。” “你是一个孝顺的儿子。”明哥点头夸赞。 牛博生微微一笑:“虽然我知道乐乐已经成了别人的女朋友,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她在我心里,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就这样,我默默地在她的身后,关注着她,喜欢着她,一直到高中毕业。” “高考那会儿,我本想和乐乐选择同一所大学,可我的父亲坚持要让我学医,看着父亲日渐憔悴的面庞,我带着无奈选择了咱们省的医科大学。” 听他这么说,我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我们的学校在省城,而乐乐的学校就在本市,我第一次离开她那么远,上学期间,我的心里开始不安,我每天做梦都会梦到乐乐的影子,走到哪里都似乎能闻到她的味道。”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简直都要抓狂了,我开始出现幻觉,一种让我失去自我的幻觉。这个幻觉是只属于我和乐乐两个人的世界,我们两个赤身裸体地在只有我们的世界里疯狂地做爱,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我能感觉到她已经融入到了我的身体中,渗入进我的骨血。” 我没有尝试过谈恋爱的滋味,无法去理解此刻牛博生所形容的那种场景,而明哥却屏息凝视,生怕漏掉了一个字眼。 “再后来,每当我对乐乐的思念无法抑制时,我便开始一边幻想着她的模样,一边手淫。久而久之,我养成了习惯。” 听牛博生说起这一段往事,我才知道明哥让叶茜出去是多么明智的选择。 我的心里在开小差,可牛博生的话却一直没停过:“好不容易熬到了大学毕业,我放弃了省城优越的条件,选择回到云汐市妇幼保健院做一名妇产科医生,为的就是能离乐乐近一些。我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剖腹产,最多的一天要做十几台手术,虽然很累,但是我很开心,因为每天晚上,我都会走到乐乐家的楼下,看着她关灯入睡,我觉得这对我来说真的是太幸福的事情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牛博生迷离的表情,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作为正常人的我,根本理解不了他的举动。 “这些年我一直没有勇气去追她,最终一个我不得不接受的残酷现实还是出现了,乐乐结婚了,新郎是吴达。得知这个消息,我失眠了整整三天,也就是在这三天的时间里,我也彻底想通了。现在不是流行一句话吗,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占有,能看到她快乐也是一种幸福。看到吴达对乐乐那么贴心,那么认真,我也算是认了。他比我更有资格拥有乐乐。” 牛博生咽了一口唾沫润了润喉咙:“吴达给乐乐在山城小区买了一套新房,那间房子的总价是三十万,而吴达只花了二十万。”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因为那套房子是我让熟人低价转给他的,我又私下里给他们俩补了十万元的差价。” “你为什么这么做?”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关注着乐乐的一举一动,我知道乐乐的父母不同意他们在一起,我就是想帮他们一把。” “王晓乐跟吴达不能在一起,你不正好可以追求她了?”明哥也问出了我的疑问。 十八 牛博生微笑着摇了摇头:“你这么说,因为你不了解乐乐,就算是他们两个不能在一起,她也不会选择我,因为我属于偏内向的男人,不是她喜欢的那种类型。” “这点,你倒是看得很透!那后来呢?” “我朋友的那间房子,我以前经常去,我知道站在她的楼后面的一颗歪脖子松树上,能看清楚整个房子的布局,所以从吴达和乐乐搬进去的那一天起,我几乎隔两天就会去那里一趟。” “去那里干什么?” “之前我趁他们不在家的时候,在卧室和卫生间的窗帘上做了手脚,这样我每天可以在树上看到乐乐的生活起居。” “是不是还包括她洗澡和上厕所?”明哥插了一句。 牛博生丝毫没有避讳:“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我也有性需求,为了乐乐,我这么多年没有接触过任何的女性,我看着她洗澡,看着她跟吴达在床上翻云覆雨,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然后你就在树上面手淫?” “对!”牛博生回答得很爽快。 “说说这方面的细节。” 牛博生点了点头:“我父亲开了一家社区医院,每年计划生育服务站都会送很多免费的安全套过来,但这种安全套质量太差,没人敢用,送都送不掉,在我们家的诊所堆了好几千个。所以我干脆拿来手淫,为的就是防止精液沾到裤子上。” “你每次使用完的安全套都扔在了哪里?” “我会把使用过的安全套打成结,装在口袋里带回来,我是学医的,有这方面的洁癖,不喜欢把这些东西乱扔,尤其是从我自己身上流出来的。” “你每次手淫之前,是不是都事先戴上乳胶手套?”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牛博生有些惊讶。 奶奶的,我当然知道,处理一夜的安全套包装袋,累得手都快得帕金森综合征了,一枚指纹都没有。我在心里小声暗骂了一句。 “接着往下说吧。”明哥没有正面回答。 “警官,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有这种习惯,因为我经常做手术,不管是接触患者还是接触自己的私密的地方,如果不戴乳胶手套,我会感觉很别扭。” “说说你每次的来回路线。” “我起先几次是直接从小区的铁丝网上翻过去,可翻护栏的动静太大,我怕时间长了会让乐乐产生警觉,所以只能每天从后山爬过去。” “你有穿钉鞋的习惯?” “算是吧,我平时不穿,只有晚上爬山的时候才穿,要不然脚底容易打滑。” “你把案发当晚的情况给我仔细地说一遍。” 牛博生听言,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吴达跟乐乐结婚才一年就离婚了,乐乐的母亲给她介绍了一个叫黄冲的家伙。这家伙的底子我查过,就是一个下三烂的坯子,嫖妓、乱搞男女关系,他还跟自己的下属有一腿。我本以为乐乐会拒绝,没想到她竟然同意跟这样的男人交往,这个叫黄冲的还不止一次去过她的家。” 讯问进行到这里,空气中紧张的分子开始活跃起来。 第59节 “我一直默默地喜欢她这么多年,她最后就是要找一个这样的烂货做老公?我为她付出多少,吴达为她付出多少?她这样做,对得起吴达吗?对得起我吗?” 牛博生已经开始咬牙切齿。 “自从这件事后,我对她已经失望透顶。可最让我气愤的是,前几天晚上,她竟然打电话给吴达,吴达刚进家门口,她就像一个婊子一样冲了上去,跟吴达在家里疯狂地做爱几个小时。难道她自己心里不清楚,再过三天就要跟黄冲结婚了?” “在我的眼里,王晓乐就是一个满足不了的荡妇,吴达都已经跟她离婚了,她还戏弄他的感情用来满足自己的私欲。她在我的心里从小就被奉为高高在上的女神,我曾经都有为她去死的冲动,她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我觉得我三分之一的人生都被这个女人给毁了,被她给骗了。我要杀掉她,我一定要杀掉她!” 牛博生像一只疯狗一样在审讯室内咆哮。站在门外的几个侦查员一把将门推开,却被明哥给挡了出去。 “我知道我忍不住了,我对她这么多年纯洁的爱,已经被她的举动染成了彻底的黑色。那晚,我从口袋中掏出随身携带的手术刀,翻越阳台来到了她的屋里,当时她正在沉睡,并没有注意到我站在她的床头。” “我抓起她的头发,使劲地朝床头柜的尖角撞了过去。我也不知道撞了多少下,一直到她停止了心跳。” “把她杀了以后,我依旧没有解气,我想到要奸尸,于是我把她的下半身衣服全部脱了下来,可后来一想,她这么肮脏的身体不值得我去这么做。” “为了解气,我开始用手术刀在她的大腿上使劲地划着刀口,一直到划累了才停手。” “我在喘息的过程中,又闻到了那种久别的香味,只属于王晓乐一个人的味道,香气夹杂着血腥,我觉得是那么恶心。于是我拿起手术刀,把她身上的所有体毛全部刮掉,扔进了马桶里冲走。” “做完这一切,我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一想到这房子还有我的十万块钱在里面,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到厨房里找来一把菜刀,把她的整个头切下来,摆在床的正中间,用她那肮脏的血在墙面上写满了污秽的词语。一直到我的手没了力气,我的怒火才稍微平息了一些。” “之后你又做了什么?” “我在卫生间里把乳胶手套上的血迹冲洗干净,便离开了房间。” “你漏掉了一个细节,你再仔细想想。”明哥提醒道。 “细节?”牛博生皱起了眉头,但也就在转瞬间,他的眉头舒展开来:“我在临走之前又在厨房里找了一些胡椒面,撒在了屋子里。” “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我经常看法制节目,因为我杀王晓乐的时候已经耗尽了体力,我怕我离开的时候,你们用警犬搜索我的气味,然后找到我,所以我就想当然地在现场撒了一点胡椒面。” “哼,你想得还挺周到,不过你多虑了。”明哥冷哼一声。 牛博生没有说话。 “说说你的逃跑路线,还有你穿的那双钉鞋扔在哪里了?” “我杀完人,从大门直接离开了王晓乐的住处,等我出门我才发现,我的上衣上都是血,于是我想先把血迹洗一洗再跑,要不然街面上巡逻的警察肯定会抓到我。” “我经常来这里,知道小区外不远有一处水塘,我趁着夜色跑到了那里,由于我当时有些紧张,我蹲在池塘边洗血迹时,一个趔趄掉进了水塘里。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了上来。既然带血的上衣已经湿透,我就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衣服扔进了池塘里,为了不让衣服漂浮在水面,我还在衣服里裹了块砖头。” “做完这些,我准备一路小跑回家,可我全身湿透,晚上的气温又太低,实在冻得受不了,我就想着找点东西御寒。我天天爬山路过这里,知道在一个巷子里住着一个拾荒者,我从他手里抢了一件棉衣,跑回了家里。” “你的钉鞋、乳胶手套、作案用的手术刀都在哪里?” “案发后全部被我销毁了。” 按照牛博生的口供,现场的所有物证全部都得到了印证,这起影响十分恶劣、作案手段令人发指的凶杀案件,只用了不到四天的时间,便成功告破。 十九 案件破获当晚,距离云汐市北两千公里的地方,雪夜。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一句词,把北方冬天的雪景形容得是恰如其分。 咯吱,咯吱。深夜,一座从外表看来极为普通的农家小院外,传来了一阵阵鞋底碾压积雪的声音。 借着皎洁的月光,一位身穿皮草的年轻女子轻盈盈地朝院子的铁门走去。女子在紧锁的红色大门前停下了脚步。她从口袋中抽出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右手,把挡住她清秀面庞的口罩掀开。女子的头抬起四十五度角,仰望着院墙的上方,视线正好落在了围墙顶部的红外摄像头上。 身份被确认,院子的红色铁门哐啷一声被打开,女子重新戴上口罩,伴着刀割似的冷风,走进了院子当中的一间平房之内。房间内只是象征性地摆着几件家具,从屋内落满的厚厚尘土来看,这里没有任何生活起居的痕迹。 “嫂子!”女子刚一进门,两名荷枪实弹的东北大汉恭敬地喊道。 女子把身上厚重的皮草随手脱掉,扔给了其中一名大汉。 “火哥在哪里?” “在小型会议室。” 女子走到衣柜旁,用手使劲地转动了一件看似不起眼的摆件。 伴着一阵嘎吱、嘎吱的齿轮声,一个led电子屏出现在了墙面上。她先将眼睛的瞳孔对准两个圆形镜面,在嘀的一声之后,她又把双手十指贴附在泛着蓝光的屏幕上,在一切确认无误后,一道隐藏在墙内的厚重金属门缓缓地打开。女子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门的另一边,是一个占地几千平方米的地下工厂,空气中飘散着刺鼻的味道。 她微微地皱起眉头,掏出一块手帕按压在那高挺的鼻梁上,然后加快了双脚的频率,走进了一间板房内。 屋里已经坐了三个男人。 “火哥。”她一进门,就冲着坐在会议桌主座上的男子喊道。“火哥”年纪四十五岁左右,圆脸、鹰钩鼻,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 “嗯。”火哥应了一声。 “嫂子。” “好,老三。”被她唤作“老三”的男人因为早年被仇家剁去四根手指,所以得了一个“六爪”的绰号,六爪三十多岁,体格健壮,脖子上有一处很惊悚的蝎子文身。 “知道有事,还来这么晚。”房间内另外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小声嘀咕了一句,从面相看,他比六爪大不了多少岁。 “老二,他妈说什么呢?这是你嫂子,没大没小的。”从说话的语气不难看出,火哥才是这里的老大。 “就是,疯子,你也太没大没小了。”六爪也跟着训斥道。 “你大爷,疯子是你叫的?”说着他一巴掌拍到了六爪的肩膀上。 “好了,不要闹了,现在丹青也到了,我们谈点正事。”火哥开了口。 一提到正事,屋内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上次湾南省最大的销售商‘鲍黑’,看得起咱们,从咱们这里拿了不少货,他现在有件事需要咱们去办,所以我才把你们几个这么晚召集过来。” “火哥,你是知道的,如果是谈那方面的生意,我是不参与的。”丹青点了一支女士烟,深吸了一口。 “你说得轻巧,不做这生意,我们上千号兄弟吃什么喝什么?”疯子小声地顶了一句。 “老二,你给我闭嘴,别以为咱三个以前是一个屯子出来的,我就不敢抽你,这是你嫂子,给我放尊敬点。”火哥有些怒了。 疯子被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老实了许多。 “丹青,你别往心里去啊。”火哥赔笑道。 “没有,火哥你多虑了。”丹青面无表情。 “没事就好,那咱们言归正传,这次鲍黑求我们的事情不是关于那个,而是一件小事,这件事必须要由丹青你去完成。” “难道他是想……”丹青好像明白了。 “对,就是这件事。如果这件事我们给办好了,以后整个湾南省一半的货,都是由我们来提供。” “什么,一半?这个鲍黑出手那么大方?”疯子兴奋得手舞足蹈。 “没有问题,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丹青没有丝毫的犹豫。 “鲍黑提出,要七套,有没有难度?”很显然这是行里的黑话。 “七套?”丹青听到这里,有些蹙眉。 “怎么,有难度?”火哥有点担心。 “没有,我可以提供七套,但是在哪里交接?”丹青似乎做了很大的妥协。 “湾南省,云汐市,你的家乡。” 听到这个地名,丹青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我知道……可是……”火哥看起来比丹青还要为难。 屋内三双眼睛盯着丹青,直到烟卷燃灭,她始终没有出声。 “要不……” “我去!”丹青打消了火哥的顾虑。 “当真?”火哥激动地双手抓住了丹青的手腕。 “嗯!”丹青平静地点了点头。 火哥兴奋地拍打着桌面,信誓旦旦地说:“你这么多年没有回去过,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回去一下,我让疯子和六爪陪你一起,这样可以绝对保证你的安全。通过我的接触,鲍黑这个人为人应该不错,也不会为难咱们。” “火哥放心,这件事既然交给了我,我就会给你办好!” “好!有你这句话我心就放肚子里了!”随着火哥很有穿透力的笑声在屋内响起,一个隐藏多年的秘密即将被揭开。 第二案 荒野白骨 二十 新一年的元旦,云汐市政府推出了一项惠民措施——由政府出资,兴建沟渠,引泗水河水入农田灌溉。对于以种植业为经济来源的土坝子村来说,这项政策绝对可以算得上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早年在这个村落,一到灌溉季节,用水就成了一个大问题。原先村民的做法是用抽水泵抽取沟塘之中的积水用来灌溉,但俗话说,远水解不了近渴,大批的农田指望降雨留下的蓄水肯定不现实,为了保证产量,许多村民只好以户为单位,几家相邻的种植户共同出资用水车拉水灌溉,这无疑增加了种植成本,对一些收入不高的村民来说,简直是苦不堪言。可想而知,这项政府的惠民措施为村民们实实在在地解决了多大的难题。 文件刚下到村里,村委会的所有成员就坐在一起对条文做了细致的研究,最终政策的精神被村支书剖析出来,在村子的大喇叭里滚动播放了三天。大致的内容就是说,政府出资兴建的沟渠只有一条贯穿整个村子的主渠,如果哪家的农田需要引流,现在就可以自己着手挖引流渠。 消息一出,村子里便炸开了锅。一月份,本身就不是农忙的季节,村里的劳动力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挖渠,傻子心里都清楚,在自己家的田边留一条蓄水的沟渠,那将来地里种植什么都会方便许多。 一月四日,朝霞劈开了晨雾,一位身材健壮的中年男子正拿着铁锹在地头忙活。粗布衣、防滑手套,这些是他干活时的标配行头。此时的他,正使劲地将铁锹插入有些松软的土中。脚踩锹面,用力下蹬,满满一锹黄土被甩在了田埂旁边,他就像一个微型的挖掘机,一锹一锹地重复着之前的动作,没过多久,面前的土层就被挖到半人多深。 而就在这时,一位跟他年纪相仿的村民,正哼着小曲晃晃悠悠地走到他的跟前。 “栓子,你起得够早的啊。”村民说着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根被压扁的红梅香烟扔了过去。 栓子双手接住烟卷叼在口中,接着把铁锹往土堆上一插,几步走到村民的跟前。村民会意地把自己已经抽了半截的烟卷递了过去,栓子麻流地接过,对准烟头使劲地咂巴着嘴巴。随着栓子吸气的声音越来越大,烟卷也很有节奏地被点燃了。 “俺家就一个劳力,不早点干完,万一政府修渠了,俺怕来不及。哪像你们家,四个庄稼佬,你当然不着急。” “得了吧,虽然村长这么说,修渠还不知道猴年马月的事呢,你那么着急干啥,慢慢干呗。” “慢慢干?我看你是不怕说话闪了舌头,俺家这几十亩地,够我挖到过年的,你别在这儿瞎扯淡了,俺要干活了。”栓子是个直性子,几句话说得不称心,就要犯毛病。 村民很显然知道栓子的性格,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蹲在田埂上慢慢悠悠地抽着香烟。 栓子把烟卷一掐,留了半截装在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接着从土中抽回铁锹继续挖坑。 咔嚓!一阵清脆的响声从铁锹的尖头传来。栓子放慢了手中的动作。 “咋的了?”村民把烟屁股按在了地上,赶忙起身问道。 “挖到东西了。”栓子老实地回答。 第60节 “听这声音,难不成是个宝贝?快挖出来看看。”村民来了劲头。 云汐市南边五十公里处就曾发掘出过战国时期最大的古墓群,所以当地的村民在耕种时有不少人曾挖到过陶片、古钱币之类的宝贝。 “就算是好东西,也被我挖坏了。”栓子有些沮丧地把手里的一锹土铲在了自己的面前。 村民也按捺不住心中激动的心情跳下坑去,用手帮栓子掰开黏土。 “我说栓子,这要是挖出个玉片啥的,你以后还种个庄稼。”村民一边说,一边加快了手中的速度。 “摸到了。”栓子如获至宝,抓着一根白花花的东西举到了村民面前。 “快,把土擦掉,看看是啥东西。”村民有些迫不及待。 栓子一把拽下搭在自己脖子上的毛巾,使劲地擦拭着东西上的泥土,当二人看清楚眼前东西的庐山真面目时,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骨、骨、骨头!” “栓子,你挖到人家的祖坟了。”村民大喊了一声。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村民这么一喊,周围忙活的其他人,纷纷围了过来。 “我,我,我……”栓子有些不知所措,将手中的白骨慌张地扔在了一边,仿佛在告诉大家,这件事不关我的事。 “栓子,你挖到谁家的地界了?”围观的人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在农村,一般过世的人不会像城里人那样都埋在公墓,农村人基本上都是把棺材埋在自家的地头,所以只要问清楚栓子有没有挖过界,基本上就能查出来这是谁家的先人。 栓子一脸沮丧:“我挖的这一小块是荒地,根本没有人种,我哪知道是谁家的。” “要不喊村长过来看看?” “对,喊村长过来,他一定知道。” “对,这是个好主意。” 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 栓子急得抓耳挠腮,手脚并用爬出了土坑,朝村长家跑去。 按照农村的习俗,如果挖到了别人家的祖坟,这块地的风水就基本上被破坏了,所以必须要出资给人迁坟。很多朴实的农村人都坚信,祖先的坟地关系着后辈的前程和运势,因此迁坟是一件天大的事情,谁摊上这事,谁都会火急火燎。 前后没有多久,一个年纪快六十岁的男子叼着烟卷蹬着自行车飞驰而来。栓子迈着双脚,快步地跟在车的后面。 “村长来了。”随着几声自行车清脆的响铃声,所有村民都很自觉地给他让出一条路。 哐哐两下,村长把车停好朝坑里望了望,然后转头对喘着粗气的栓子说道:“咱们村这些年都是响应政府的号召,施行火葬。你这下把人的骨头都给刨出来了,八成真是动了谁家的祖坟了。” “我是作的什么孽啊!”栓子听到这个结果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你们知不知道,这块地是谁家的?”村长环顾了一周问道。 听村长这么说,围在周围的村民都纷纷摇头。 “把‘地里仙’请来不就知道了,咱们村谁家下葬不都是他给看的坟?他不会不知道。”其中一位村民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虽然这些年施行火葬,但在我们这里,土葬的一些习俗依旧被沿用至今。村民口中的地里仙是我们当地的俗称,也就是大家所熟知的阴阳先生,专门以给人规划风水、算命测字为生的一类人。这种人在我们这里的农村可是相当吃香,而且地位是高得离谱。如果细心,你会发现,村民对地里仙用的是“请”字。 文化不高的村民,能用如此口吻去形容一个职业,可想而知人们对地里仙崇拜到了什么程度。 之所以崇拜,是因为这行并不是谁想干就能干,一般都是家传。也就是说,只有根正苗红的地里仙才被大家认可,别以为拿个木鱼剃个光头就能冒充和尚,这可是要讲究血统的。 别说在土坝子村,就是整个乡里也就那一个地里仙,乡里的村民只要有白事,都要花钱去请他帮忙看坟下葬。 如果栓子真的是挖了别人家的祖坟,那地里仙不可能没有印象,所以村民的这个提议,无疑是一条捷径。 “二癞子。” “在呢,村长!”一个满脸长着肉疙瘩的男子,弓着腰,几步走出了人群。 “你有摩托车,赶快把地里仙给请过来。” “好咧!村长。”二癞子不敢怠慢,在地上磕了磕自己的布鞋,往自己的铃木摩托车跑去。 嗡!伴着发动机的声响,一股呛鼻子的汽油味弥漫在空气中。 栓子像个犯错的孩子,蹲在一边一声不吭,估计他心里在盘算需要多少钱才能把人家的坟给安安稳稳地迁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村长的面前扔满了烟屁股,有红梅,有渡江,还有大前门,不用看都知道,这些烟卷都是周围围观的村民“孝敬”过来的。 “二癞子回来了!”一个声音刚落下,轰隆隆的摩托车声便由远及近地传入众人的耳朵里。 “村长,地里仙我给请回来了。”二癞子一边说,一边用手小心搀扶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从摩托车上下来。 男子身穿一套金黄色的“道袍”,脚踏祥云鞋,左手托着八卦轮盘,右手捋着下巴上的一绺长胡须,颇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 “仙人麻烦给看看,这是谁的坟。”村长恭敬地作揖。 地里仙微微一点头,朝土坑边走去。 只见他眉毛一挑,往土坑里瞟了一眼,接着眉头紧锁地说道: “不讲究啊,不讲究。” “这怎么说?”这里只有村长有资格和地里仙直接对话。 “我是说这人埋得不讲究,肯定不是我们谭家一脉看的坟,你们村是不是有人找了外人来看坟啊?”地里仙有些不悦。 “这怎么可能,我们村里祖祖辈辈入土都是你们谭仙家给看的,怎么可能会请外人过来?”村长发誓道。 地里仙瞥见村长一脸的诚恳,并没有为难下去,而是开口解释道:“且看这人埋的深度,根本不符合我仙法所记。按照我们谭家祖传的章法,这人一定要埋至三米五,这才符合‘三魂归五行’的轮回法则,你们看这副骸骨,还不到一米,这种葬法,定会毁万代子孙,这也不知是哪个误人子弟的冒牌货瞎指的迷津。” 村长并没有言语,因为他此时正在回忆有没有谁家的坟是他所不知道的。 地里仙并没有歇气,接着说:“人骨并未发黑,说明年限不超过五年,可坑里连块棺材板都看不见,哪有这样对待先人的?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地里仙越说越来气。 村长听到地里仙这么一说,赶忙回过神来。 “仙人,你说什么?没有棺材板?” “对,这人是直接被扔进坑里给埋掉的。”地里仙很肯定地回答。 “半仙”一般只会从自己的职业角度去考虑问题,可村长不是。再怎么他也是在村里比较有文化和威望的人,虽然有时候对民俗的东西也是深信不疑,但多少还是比一般的村民多一些敏感性。 “荒地,没放棺材板就埋人?”村长在一旁皱着眉头自言自语,来回踱步。 忽然,他停下脚步,瞪大眼睛看了一眼坑中的白骨,大喊了一声:“坏事了,赶紧打电话报警,这指不定是谁杀了人,埋咱们村里了!” 二十一 元旦假期刚结束,就传来噩耗,在距离市区五十公里的土坝子村发现了一具白骨,死者的任何信息不详,这一听就是一件极难侦办的案件。 我们沿着坑洼不平的乡村土路行驶了半个多小时才算找到地点。我们几个刚一下车,在一旁帮忙疏散围观群众的徐大队便跑了过来。还没等我们开口,他便直接开始介绍现场的情况,这早已是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事情。 “冷主任,报警的是土坝子村的村长,余光华,男,五十九岁。根据他的介绍,早上他们村的村民余栓柱在挖渠时,铲出了一根人骨,经过多方的考证,这具骸骨不是其村里人所埋,他怀疑有人杀人后将尸体埋在了他们村,所以报了案。” 明哥捏着下巴听着案件情况,我则透过人群,看了一眼现场。警戒带所包围的地方位于村里主干道的西侧十米的位置,现场目测是一个长三米、宽两米、高一米左右的土坑,土坑呈现东西长、南北窄的走向。土坑的周围堆放着刚挖出的黄色黏土,在土坑的中间位置摆放着一根长约二十厘米的灰白色断骨。从坑侧面的土层中不难看出,还有大量的骨头埋在土堆里没有挖出。 明哥简单地询问之后,便吩咐我们准备勘查现场。 由于整个现场是在室外,周围的地面已经被太多人踩踏过,再加上尸体已经白骨化,所以并没有分析足迹的必要。足迹没有必要,那指纹更是没指望。也就是说我这个痕迹检验员暂时失去功用,分析白骨化尸体,是考察法医功底的时候,因此这个案件必须由明哥打头阵。 明哥穿着防护服下入坑中,简单地观察了一下情况后,便指挥刑警队和派出所的民警开始挖掘其他的骸骨。整个的挖掘过程跟考古专家发掘文物一样细致。 众所周知,成人的骨头分为头颅骨、躯干骨、上肢骨、下肢骨四个部分,一共二百零六块。缺少了任何一块都会给下面的分析工作带来很大的影响。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来说,如果死者有断指,或者残疾,这将会给案件的调查带来指向性的作用,所以骸骨的挖掘必须要认真,不能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挖掘工作一共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当死者的头骨被取出摆在装尸袋中时,我的心里发凉。我之前还在幻想着这不是一起案件,可头骨上并排六个圆洞伤口让我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伤口的排列如同和尚头上的戒疤,一排三个,一共两排,伤口的直径约零点五厘米,十分规整。这种伤口绝非意外可以造成,那么死者的死因只能是他杀。 显然,明哥也注意到了这几个伤口,手中的动作变得更加小心翼翼。 整副骸骨已经被挖掘出来,随之被取出的还有死者所穿的衣物、少量的头发和一盘光碟。明哥首先将死者的衣物从骨架中取出,整齐地摆放在一边,由于衣物已经被严重腐蚀,只能大体上判断出死者死前上身穿的是一件军绿色的长袖衬衫,下身是一条灰黑色的西装裤,脚上穿的是一双千层底布鞋,这些衣服相当廉价,间接证明死者并非大富大贵之人。 死者衣服旁还静静地躺着一个印有邓丽君头像的光碟盒,光碟并未拆封,保存得相对完好。 为了能在包装盒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我从自己的勘查箱中翻出指纹灯对准光碟的外包装照了过去。 可能是深埋土中的原因,我并没有发现任何指纹遗留在上面,我略带失望地将它又放回了原处。 明哥在一旁紧张地做着骸骨拼接的工作,老贤带着胖磊和叶茜在土坑的周围提取土样。 整个现场一共分为十多个取样点,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起到参照和对比的作用。 有的人可能要问,取土样有何用处?其实里面的奥秘可大有说道。举个例子,如果土壤中某种重金属超标,在尸骨上也发现了这种重金属,那么就可以排除死者是因为中毒而死。但如果不取土样进行对比化验,就会导致侦查方向的偏失,给整个案件的侦破带来相当大的难度。 而就在这个时候,唯一有些闲工夫的我,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死者的千层底布鞋之上。一个细节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赶忙拿起死者的左鞋仔细地观察一番,接着换了右鞋。两个鞋子的鞋底不同的磨损特征,让我眼前一亮,我很兴奋地回头对着明哥说道:“死者有可能是一名出租车司机。” 二十二 空中,老贤他们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连在一旁负责保护现场的侦查员也伸着脑袋凑了过来。 “你是怎么判断的?”明哥将自己手中的一根指骨放在一边,几步走到了我的面前蹲下。叶茜更是一个矫健的跨步,站在了我的身边。 我看着一圈人都围了过来,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我们来看看死者所穿的鞋子,这种布鞋大家都应该见过,我们这里叫千层底,也叫老北京布鞋。真正的老北京布鞋鞋底是规规矩矩的手工缝制,价格相对要高,一双可能都要卖到好几百元。而死者脚上穿的是高仿千层底,也是在咱们农村集市上卖得最多的一种布鞋。这种鞋的工艺就是在模压的泡沫塑料鞋底上缝上布鞋面,所以这种鞋从外观上看与老北京布鞋没有差异,但鞋底的质量就相差甚远。” 我还没有说完,叶茜啪啪两巴掌甩在了我的肩膀之上,皱着眉头说道:“你能不能不磨叽?” 我假装生气地朝她瞅了一眼,接着拿起了死者左脚的鞋子说道:“这种泡沫塑料底鞋子的工艺很差,所以鞋底的磨损特征很明显。大家来看看死者的左脚鞋底。” 说着,我把鞋底亮出,好让周围的人看清楚。 “是不是在鞋底的前脚掌部位有很严重的磨损?” “对啊,你看,泡沫塑料都磨黑了。”其中一名侦查员说。 我点了点头,放下左脚鞋,拿起了右脚鞋,还是刚才的动作。 “这只鞋磨得更厉害!”几个人惊呼道。 “很明显,大家都发现了这个特征。” 我把死者的一双鞋底全部翻开,指着两只鞋子上不同的磨损特征接着说:“我们都观察到,这双布鞋鞋底的磨损比较严重,而且大部分集中在前掌部位,磨损的部位肯定是受力的部位,换句话说,死者的前脚掌经常受力,和某个地方长期接触,产生了摩擦,才会造成这样的情况。” 啪!这次叶茜没说话,直接给了我一巴掌。 我感受到了这巨大的冲击力,于是加快语速说道:“这种磨损特征不可能是正常行走造成的,除非死者长期踮脚走路。假如排除了这种可能,那我就有理由怀疑,这种磨损特征是由于某种职业习惯形成的。” “驾驶过车辆的人都知道,驾驶员在车辆行驶的过程中,会经常使用离合、刹车和油门,所以他们的鞋底磨损特征都集中在前脚掌部位,而又因为右脚需要同时踩刹车和油门,左脚则只需要踩离合,所以右脚比左脚的磨损严重。死者的两只鞋子刚好符合这个特征。” 第61节 “一次两次开车不可能会形成这么严重的磨损特征,这就表明死者可能是长期从事驾驶职业的人。” “开车的多了,政府领导的司机,大货车司机,小客车司机,你怎么能判断是出租车司机?”叶茜这一年没少受明哥的熏陶,这问问题的水准是越来越高。 我指着死者的左鞋说道:“这双鞋上有十分明显的磨损,说明死者的左脚是用来踩离合器,因此他驾驶的是手动挡的轿车。我们知道,手动挡轿车基本上都是属于同种车型里配置较低的一种,所以一些政府部门不会采购,这就排除了死者是领导司机的可能性。” “一般领导的司机也不会穿得那么寒酸。”作为我的好哥们,胖磊很适时地又补充了一句。 “那其他的情况怎么排除?”叶茜认可了这一点,接着问道。 “除此之外,长期从事驾驶工作的有各行各业的货车司机、巴士司机,还有三轮车拉货司机,等等,但每种车的离合器、油门、刹车踏板规格都是不一样的。货车、巴士由于车身较重,向前的惯性较大,刹车十分困难,所以踏板面都比较宽大,为的就是防止在紧急情况下出现脚底踩空的情况。一些小型的三轮车,由于驾驶室的操作空间有限,所以踏板面较小。也只有轿车的踏板面属于中等规格。”说着,我又低头看了一眼死者的两只鞋子,指着磨损特征说道: “从这上面我们不难看出,死者鞋底磨损最严重的地方呈长方形,规格大小跟小轿车的踏板面基本相符,所以我可以很确定死者驾驶的车辆为七座以下的轿车,我甚至可以连商务车和suv都排除。” “这又怎么说?”叶茜不依不饶。 “还是观察鞋底的磨损程度啊,不过这些只是经验之谈,看得多了,你自然可以总结出来。”不是我不想说,毕竟不管哪门学科都有它压箱底的东西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也不好说破。 叶茜见我敷衍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很自觉地没有继续问下去。 我冲她挤了挤眼,接着开口道:“从死者的穿着我们可以看出,他身上的衣服都很廉价,但是他又长期驾驶轿车,说明他很有可能是驾车讨生活的一类人。在我们市,也只有出租车司机符合我的推断。” “小龙分析得很在理,但是还忽略了一点。”明哥这时开了口。 “哪一点?”我竖起了耳朵。 “深埋在土壤中的尸体完全白骨化,除了特殊的情况外,一般时间在两年至四年之间。在我们市靠开车讨生活的人除了出租车司机,还有黑车司机。虽然我们市已经在两年前基本取缔了黑车司机,但死者的确切死亡时间没有确定,也不能排除他是黑车司机的可能。”明哥的思维果然很缜密,及时地帮我补充上了这一点疏漏。 由于现场是在室外,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明哥把所有的骨头拼接完成,在确定没有缺失的情况下,我们便带着现场检材回到科室,准备下一步的化验工作。 就目前的形势,最忙的莫过于明哥和老贤。他们一个要分析尸骨,一个要做大量的检验工作。在我们科室,老贤的“手艺”最为高端,一般人看不明白,因此我们几个全部扎堆在明哥的御用房间内。 这间房间是明哥平时做法医研究之用,里面整齐有序地摆放着各种人体组织的模型,另外在室内的中间位置还有一张解剖床,这张床平时并不解剖尸体,也只有在殡仪馆的法医解剖室无法正常使用的情况下,才会临时顶一下。但对于白骨案,这张床刚好派上用场。 “冷主任,咱们下一步要分析什么?”叶茜在我们科室求知欲望最为强烈。 “死者的身高,我们在现场经过测量已经确定。”说着明哥翻开了他的法医记录本,看了一个数值:“死者的身高是一米六五。知道了身高,咱们下面要分析的就是死者的性别和年龄。虽然现在尸体已经骨化,但是我们还是可以看到一些固有特征。” 明哥说到这里,用手指着面前的一堆白骨:“男性和女性由于生理机能不相同,从事体力劳动的情况不一,在骨骼上也反映出性别的差异。男性的骨骼一般比较粗壮、强大,在肌肉的附着处有明显的突起,骨密质比较厚,骨质较重;女性的骨骼则较纤细,突起不明显,骨质较轻,表面光滑,骨密质较男性薄。而且两者的骨盆、头骨、股骨的差异更为明显。其中辨别性别的第一位就是看盆骨,因为盆骨的男女性别差异在胎儿时期就已经呈现出来,而且终身不变,一般男性的骨盆高度、宽度、入口宽度、坐骨长度、骨盆角等都大于女性。所以单凭这一点就可以判断死者为男性。” “那死者的年龄如何判断?”叶茜看了一眼胸有成竹的明哥,接着问道。 “判断死者的年龄,咱们要根据人身体上最为特殊的一种骨骼来判断。” 二十三 明哥说着挑出死者的颅骨,指着他嘴巴的位置说道: “从死者的骨骼发育程度上,我们不难看出死者已经成年,判断成年人的年龄最为准确的就是观察牙齿的磨损特征。” “牙齿的磨损特征?”我听这个名词好像跟我们痕迹学有些关系,于是集中了注意力。 明哥瞟了我一眼,确定我的目光已经集中在他指尖的方向后,开口道:“人在吃食物的时候,由于咀嚼运动,牙齿与食物之间、牙齿与牙齿之间发生摩擦,因而造成牙齿咬合面和切端的磨耗,成年人的牙齿在发育完善之后,几乎不会再发生什么变化,因此成年人牙齿的磨耗程度会随年龄的增加而增加。我们通过牙齿的这种磨耗特征可以发现很多的线索。” “线索?”叶茜有些激动地喊出声来。 明哥点了点头,接着说:“我给你们举几个例子你们大致就了解了。比如鞋匠,他们经常用牙齿咬鞋钉,这样就会导致切牙的磨损比较严重。喜欢叼烟斗的人,侧切牙磨耗比较重。还有长期从事缝纫的人,因为他们经常用牙齿咬线头也会造成特有的磨损特征。其实最为形象的还是老电影里放的一些场景,如果你们观察够仔细,会发现那时候的地主都喜欢包金牙。” “周扒皮好像就有!”我回忆了一部老电影的场景。 明哥点了点头:“那时候农村人以粗糙、坚硬的粗粮为主食,牙齿磨损比较厉害,如果不提前包牙,到老了牙齿根本什么都嚼不动。” 没想到一个看似很容易让人忽略的磨损特征,竟能总结出这么多东西,我在心里不禁对明哥佩服得五体投地。 明哥没有停歇:“通常牙齿的磨耗特征可以分为零到五六个等级。零级为牙釉质稍有咬耗,一级为牙釉质磨平;二级为牙齿呈点状外露;三级为牙齿条状外露;四级为牙齿高度咬耗;五级为牙髓腔暴露。” “零级磨耗一般为二十岁以下才会出现,一级磨耗为二十一到三十岁之间的年纪,二级磨耗为三十一至四十岁,三级磨耗为四十一岁至五十岁,四级磨耗为五十一至六十五岁,五级磨耗则为六十五岁以上的老人。” “通过死者牙齿的磨耗综合分析,应该是属于三级磨耗,他的大致年龄应该在四十一至五十岁之间,再结合死者颅骨的发育特征,我可以断定,死者的具体年纪应该在四十五岁至五十岁之间。在刑警队调查之前,我也不好说得太具体。” 听他的口气,死者的准确年龄可能在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个数,但为了保守一点,明哥才说出了一个误差在五岁之内的估计值。 “冷主任,死者的死亡时间能看出来么?”依旧是叶茜提问。 “我只能分析个大概,但还是存在误差,要想得到确切的答案,要等国贤的检验结果。” 听明哥这么说,我很快知道了这里面的深层含义,他的意思是用dna比对技术来判断死亡时间。 假如死者有家人,被害这么长时间不可能不报案,在派出所报人口失踪案,按照一般的程序第一步就是要采集死者直系亲属的dna血样。 明哥的意思,假如死者的家属报案,我们只要采集死者的dna一比对,就可以查出死者家属的情况。接着再从死者家属那里就能问出确切的失踪时间,这样的准确率可以精准到日,绝对比盲目的推断要合理得多。 “对了,冷主任,死者的致命伤是如何造成的?为什么伤口那么奇怪?”叶茜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 明哥的眉头微微皱起,盯着这两排戒疤般的伤口陷入了思考之中。 “会不会是手刺?”我忽然想起了电影《古惑仔》。 “手刺是什么?”叶茜把目光转移到了我的身上,一脸疑惑。 “手刺就是套在手上的一种凶器,手环的顶端有尖刺,在打架的过程中,锋利的尖刺就像小刀一样,可以刺入对方的任何部位,如果在尖刺足够锋利的情况下,是否可以刺穿颅骨?”我试探性地问明哥。 “你说得很有可能,如果用力得当,刺穿颅骨很轻松。而且我刚才还观察到,死者的头骨上还有大量的点状痕迹,这种痕迹应该是用力不足形成的,因为没有刺穿颅骨,并未引起我们的注意。” 得到了明哥的确认,我心里那叫一个欢喜。 “难道是抢劫出租车杀人?”明哥的眉头拧在了一起。 “什么?抢劫出租车杀人?”叶茜大声问道。 “从死者头上的致命伤咱们不难看出,要形成这种伤,嫌疑人和死者之间要有一定的高度落差。而且死者的身上除了那一盘没有开封的光盘,并未发现任何财物,会不会嫌疑人就是死者的乘客,在杀死死者之后,抢走车和钱财,把尸体埋在了田地里?” 听了明哥的话,我的小心脏使劲地颤抖了一下,假如案件的性质真的是抢劫出租车杀人那就麻烦了。这种案件嫌疑人跟死者之间没有任何交集,就算我们查清楚了死者的身份,事情过去那么久,现场的证据都已经缺失,我们该如何下手去找寻那个情况不明的嫌疑人? 抢劫出租车杀人在接警的案件中属于临时起意的案件,这种案件嫌疑人选择的目标是随机的,说句难听话,是瞄到谁弄谁,因此这种案件的破案难度是相当大。 对死者的尸骨分析完没多久,老贤那边的检验工作也差不多告一段落了。 我们五个人用最快的速度坐在了一起,开始核对这起案件掌握的所有物证情况。 会议依旧由明哥主持。 “小龙,你那边还有什么要说的?” “我除了分析出了死者的职业特征以外,并没有什么好的线索。” “焦磊,你那边呢?” “暂时没有。” “叶茜,他们刑警队那边有没有查出死者身边那盘光碟的出处?” 叶茜听到明哥喊她的名字,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像这种带有专业性的讨论会,叶茜是很难插上话的,难得这次她能说上两句,以她的性子,不兴奋才怪。 二十四 叶茜把笔记本翻开,一排排粗狂的行书出现在纸上,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这字迹是出自一个长有萝莉面孔的女孩之手。 “这张邓丽君的歌曲光盘竟然是正版光碟。” “看来死者对音乐的追求跟我有一拼。”我随口插了一句。 叶茜翻着白眼瞪着我,接着往下说道:“虽然光碟上的条形码已经缺失,但我们通过发货渠道,找到了源头的音像公司,根据他们的介绍,这张碟片是邓丽君的限量版合集,包含了她的所有经典曲目,里面还配有邓丽君的独家海报,当时刚一发行就被抢购一空,而且这盘碟相当贵,一盘要卖到六十五元,比一般的正版碟片贵一倍还不止。” “碟片的销售日期是什么时候?” “前年的五月八日。” “时间那么精确?”我好奇地问道。 “因为邓丽君是在一九九五年五月八日去世,这盘光碟也是为了纪念她,所以才选择了在五月八日发售,而且只发售了一个星期就宣告售罄。”叶茜解释道。 “死者死前穿的是长袖衫和西装裤,按照我们云汐市的气温,五月份的平均气温在二十度左右,衣着特点能解释过去。假如死者是在第一时间购买的光盘的话,那准确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前年的五月八日至五月十五日之间。” “也不能这么肯定,如果这盘光碟是有人买后转赠给死者的,那你的推断就说明不了任何问题。”明哥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堵住我的任何一条漏洞。 “国贤,有没有查到相关的失踪人口报警记录?”明哥张口问道。 “没有。” “也就是说,死者被杀那么长时间,没有一个人报失踪人口?难道死者是光棍一条?”我说道。 “假如死者是光棍就好办了,那样调查起来还有点针对性,就怕出什么幺蛾子。”这些年胖磊已经勘查了太多怪异的命案现场,有些提心吊胆地说道。 “叶茜,你那边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明哥转头问道。 “没了,冷主任。” “那好,我来先说说我这边的情况,很简单,一句话就能概括。死者为男性,年纪四十五到五十岁之间,确切的年纪在四十八岁以上;身高一米六五,致命伤为颅骨穿刺伤,作案凶器疑似为手刺。国贤,下面重点介绍一下你的情况。”明哥简明扼要地说出了自己的结论,抬头看了一眼老贤面前厚厚的一沓报告。 老贤把所有的报告摊开,扫了一眼回答:“死者的基因型为xy,男性;通过检测死者的骨头,可以推测死者已经成年,但具体年龄不详,仪器检验只能得出比较死板的数值而不能得到精确的结论。通过分析土壤微生物以及死者骨头被侵蚀的程度,可以得出死者的死亡时间约为两年。” 明哥听到这里,分析道: “这一点根据死者的骸骨也能看出,再加上死者的穿着,应该是在两年前气温比较高的季节,按照我们这边的气候情况来看,我个人认为是在五月份到十月份之间的某个时间点。” 他的推理,一向以准确细致著称,我刚才结合叶茜反馈的结果已经得出了一个大致的结论,但在老贤的检验结果说出来之前,明哥一直没有发话。 之前的推断只是凭借个人的经验推理出来的,并没有科学依据作为支撑,当得知老贤那里也没有准确的结论时,明哥才依据自己平时的积累,说出了一个大致的时间段。这不能说是明哥的城府很深,而是恰巧展现了他对科学探案的那种认真的态度。 老贤已经合上了面前的三份报告,但还有一份报告摊开在桌面。 “这一份是什么报告?”明哥张口问道。 “死者头发的分析报告。” “哦?说说看。” “毛发的耐腐程度仅次于骨骼。它腐朽过程先是失去光泽,强度逐渐变弱,弹性变差,最后变脆断裂,一般约五十年才消失。毛发强度会随着入土时间的延长而变弱。正常头发的抗拉强度为四十八克到九十克之间;当埋入土中两年之后,抗拉强度就会变弱为二十五克到六十克;经过十年后强度会更小,仅仅只剩下十九克到二十七克;四十年以后下降为两克到三克之间。通过这个也能说明死者的死亡时间约为两年。” “嗯,看来多种学科领域都指向了同一个结果,说明我们得出的结论没有偏差。”明哥点头说道。 “我在死者的头发上,有了重大的发现。” 我们都没有料到老贤还留了一手,显然明哥也没想到,因为按照他的惯例,接下来就是总结陈述,我们听老贤这么一说,都齐刷刷地把注意力转移在他身上。 “经过我的检测,死者头发中的铜元素超标很严重。起先我认为,他可能是因为生活拮据,长期使用劣质瓷茶杯造成的,因为劣质瓷茶杯在烧制的过程中会过量添加氧化剂,最容易导致饮用者出现铜中毒的现象。” “使用劣质茶杯的多了去了,这好像并没有对案件有什么帮助啊。”我在心里小声嘀咕了一句。 “本来我以为这就算结束了,可没想到,我在死者的头发上又发现了大量的苯二胺的成分。它是一种强致癌物质,化学成分很稳定,所以在死者的头发上并没有消散。” “国贤老师,这能说明什么?”叶茜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第62节 老贤扶了扶眼镜框:“苯二胺这种化学物质广泛地存在于染发剂中。由于它的分子结构中存在苯环、氨基,所以成分稳定,在染发剂中它主要的用途就是长时间保证头发不掉色。” “一般染发剂会分为暂时性、半永久性和永久性三类。暂时性染发剂中的苯二胺含量最为稀少,永久性的最多,通过我对死者头发中苯二胺的定量分析,他头发上使用的应该是永久性的染发剂。” “而永久性的染发剂又分成三小种。” “第一种,叫植物永久性。它主要是利用植物的花茎叶提取的物质进行染色,价格相当昂贵,估计只有那些一线的明星用得起。” “第二种,叫氧化永久性。它是市面上的主流产品,这种染发剂会渗入头发的皮质,发生氧化反应,使得染料分子被封闭在头发的纤维内,最后使得头发变颜色。” “第三种,叫金属永久性。它也是比较廉价的一种,主要是以金属原料进行染色,染料直接沉积在发丝的表面,使得头发变色。这种染发剂就像是在头发上刷一层金属漆。” 老贤端起自己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我之前认为是死者自身铜中毒,但后来我检验死者的骨骼时,发现并没有这一特征,因此这一观点被我排除。结合目前我掌握的一些东西,死者头发中的铜元素大量超标,很有可能是其染发所致。而他使用的应该是金属永久性染发剂。铜作为金属,一般展现出的物理颜色是黄色或者棕红色。后来我又查询了这方面的信息,金属染发剂中如果含有铜元素,那往往是金黄色染料。” “那为什么我们在现场发现的头发就是正常的黑色?”我有些迷惑。 “这是由于土壤微生物的分解,使得附着在头发表面的染发剂脱离了头发纤维表面,所以我们看见的是黑色。但又因为铜元素的长期附着,会有大量的铜元素被锁在头发丝中,所以我才得到了以上的结论,而且从发现的头发量来看,死者的脑袋上的头发并不多,他有可能还是个‘稀毛’或者‘秃顶’” “四十八岁,男性,驾驶出租车或者黑车,一米六五,染着一头金发,可能还秃顶,这排查起来难度小得太多了。”叶茜做了总结性发言。 “我们刚才已经分析了,死者的具体死亡时间差不多在两年前,那时候我们市已经开始全面禁止黑车载客,路面上几乎见不到黑车,所以可以确定,死者是一名出租车司机,咱们先按照这个方向去查,如果没有结果,再换个思路。”明哥做了补充。 二十五 叶茜一边点头,一边记录。所有物证基本处理完毕,剩下的调查工作要交给刑警队的侦查员去处理,而叶茜作为我们科室联系刑警队的纽带,她必须要正确地传达所有的分析结论,当我们四个人都松一口气的时候,她却显得格外认真,生怕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在我们市,所有的出租车驾驶员都必须要到出租车运营公司登记注册,所以这么有针对性的调查工作并不困难。只需要调出我们全市这两年从事出租车行业的所有“的哥”的信息,看看有没有符合特征的就基本可以查明。 当然,这所有的一切都要建立在死者是我们本市人的前提下,如果死者是外地人,调查工作还要推倒重来。用我父亲的话来说,破案就是一个不断假设、不断推理的过程。 还好,事情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复杂,前后也就三个小时的时间,叶茜便风风火火地骑着她的红色公路赛摩托车赶回了科室。 “冷主任,查到了!”叶茜车还没有停稳,便激动地朝着科室的二层小楼喊道。 “姓名叫什么?”我在走廊里,第一时间把头探了出来。 “余……有……才……有才……才……”叶茜一边飞快地踩着楼梯,一边大声地喊叫。走廊的尽头飘荡着她的回声。 听到死者的名字,我立刻折回办公室在电脑上敲出了死者的信息,而明哥、老贤、胖磊也拥了进来。 当死者的户籍照片被打开时,我总算明白为什么调查工作会进行得如此顺利。这个叫余有才的男子,长得跟毕加索的画作似的,一般人根本看不懂,尤其是脑袋瓜上的头发,跟河童有一拼。在我们国家,是不允许染发拍户籍照片的,很显然,这是死者在很早以前的照片。我对着户籍照片又脑补了一下他染一头金毛的样子,简直跟《西游记》里巡山的小钻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死者登记的户籍地就是土坝子村?为什么村长说村里没有开出租车的?”明哥可没有我那么多歪心思,很快进入了状态。 “小龙,查一下,这个余有才的户口上有几个人。” 我赶忙收回了小心思,飞快地点击鼠标左键。 “明哥,只有他一个人。” “再看看他的户口有没有注销。” “没有,登记是正常状态。” “难道死者真的是一个光棍?”明哥捏着下巴,紧锁眉头自言自语地说道。 按照正常的程序,人一旦死亡,那么户口肯定是要注销,死者已经死了那么久,户籍信息依旧没有变更,就表明并没有人给他操办这件事,再加上死者的户籍只有他一个人,那么他还真的有可能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汉条。 “叶茜,你让刑警队的侦查员通知一下土坝子村的村长,说我们现在去找他一趟。” 叶茜点了点头,掏出了手机。 我有些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不口头传唤到我们公安局问话啊,还要我们亲自跑几十公里?” “农村人都很淳朴,到公安机关难免会紧张,这人一紧张思路就容易乱,还是给他营造一个熟悉的环境,这样询问起来对方的思路才会清晰,一会儿我们都穿便装去。”明哥毫不吝啬地跟我分享他的实战经验。 土坝子村在我们市,算得上是比较落后的农村,在村里也只有少许的青壮年会选择在家务农,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选择在发达地区扮演城市建设者的角色。 土坝子村的人均房屋面积肯定会让一些大城市人“望洋兴叹”,村民家家户户都是占地上千平方的四合院,每家每户的院子外面还自带一个天然的绿植园,虽然地里种的都是清一色的大白菜。 村长家位于村子的西头,房屋的构造与别家无异,由于事先已经打好了招呼,热情好客的村长已经早早地在院子里放置了一张八仙桌,桌上的菜篮子里堆满了翠绿的黄瓜和嫩红色的西红柿。 从蔬菜表皮上挂着的水珠不难看出,这些蔬菜已经被洗净。农村不像城市,招待人可以拿一些香甜可口的水果,在我们这里,朴实的村民几乎都是用自家园地里的果蔬来招待贵客,别看这一篮子可能还没有几个苹果值钱,这可已是农村人能拿得出手的最高待遇。看到眼前这一幕,我不禁心里一暖。 “余村长好。”明哥一进门就客气地把双手伸了过去。 村长并没有着急去接,而是慌忙地把自己的手在衣服上使劲蹭了蹭,才恭敬地伸到明哥手中: “你们几个是公安局的领导?” “对,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明哥把警官证亮了出来,我们几个也跟着掏出了各自的证件。 最搞笑的要属叶茜,她竟然把自己的“实习证”也给掏了出来。我看着她那张自己diy的照片,差点笑出声。叶茜哪里不知道我所笑为何,用恶狠狠的眼神活活地把我下面要说的话给瞪了回去。 “真是公安局的领导!婆子,赶紧给烧点水。”村长对正在院子里忙活着的老妇喊道。 “不客气!村长,我就简单地向你打听个人。”明哥接过村长递过来的马扎。 “不喝水,那吃黄瓜,来吃黄瓜,这都洗好的。”村长也是个直肠子,伸手从藤条编织的菜篮子里抓了几根黄瓜,往我们手里一人塞了一根。盛情难却,我们只好一人握着一根小黄瓜,尴尬地站在那里。 村长这才开口对明哥说道:“领导,你们想问啥?只要我知道的,我一定说。” “村长,不要喊我领导,我姓冷,您直接喊我小冷就可以。”说着,明哥从手提包中拿出笔记本准备记录。 “好的,冷领导,你们问吧。”村长习惯性地从腰带上掏出了烟杆。接着他又娴熟地从灰色布袋子里抓了一把烟丝按在了烟窝里。点燃后,村长嘬起嘴巴使劲地吧嗒了两口,院子中很快便传来种植烟草的特殊味道。 明哥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并没有打搅。 “好这口。”村长抬头看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没事,您抽您的。” “冷领导,你要问谁?”村长开始进入了正题。 “是这样,你们村以前有没有一个叫余有才的人?” “‘有’字辈,那应该快五十了吧?”村长张口反问。 在村落里聚居的人,大多都是一个姓的亲戚,同姓之间的论资排辈很是讲究。在农村新生儿取名字可不像城市那样可以随便乱来,你在城里,只要能入上户口,起个英文名都没人管你。 而在农村,婴儿一出生就要算辈分,这种辈分都是从族谱上排下来的。拿土坝子村举例,这里的人大多都姓“余”,如果婴儿出生时按照辈分排是“有”字辈,那小孩的名字就要取“余有x”。除非有那种一出生辈分就很高的婴儿,否则只要是族内的人,一听到名字,就能把对方的年纪猜得七七八八。 “对,有四十八九岁了。”明哥回答。 “我们村有两个人叫这个名字,不知道你们说的这个余有才……” “有可能是个秃子,身高只有一米六五,长得不是很好看。” “哦,你说的是三秃子这个王八羔子吧。”村长嘴一秃噜,说了句脏话。从他愤恨的语气中我们不难看出,这个“余有才”弄不好是个村里的害群之马。 二十六 “他的外号我不清楚,只要村长能对得上号就行。” 明哥选择在村里询问有关情况,现在看来真是明智之举,显然我们眼前的村长已经进入了状态,只见他又吧嗒了两口烟,确信地说道:“一定是他,肯定错不了。” “能不能跟我介绍介绍他的情况?”明哥做好了记录的准备。 “这个三秃子,在我们这十里八乡名声可坏着呢,整天游手好闲,吃喝嫖赌。他在家里排行老三,上面有两个姐,他俩姐出嫁以后就跟这个三秃子断绝了关系,据说他大姐嫁给了一个有钱人,三秃子的父母后来也被接到了城里养老。” “那这个三秃子还在不在村子里?”明哥见村长说得活灵活现,生怕弄错了人。 “不在了,我都有五六年没看见他了,他的地都荒了好多年没人种了。” “他两个姐姐是什么时候出嫁的?” “那早了,最少有十年了。” “这个三秃子有没有讨老婆?”根据我们的猜测,这个死者有可能是单身,所以这个问题很关键。 “怎么可能没讨过老婆?而且他还讨了两个,活活地把人家都给祸害了!”村长有些气愤地说道。 “这怎么说?”明哥微微皱起眉头,我们跟着也竖起了耳朵。从村长这说话的语气,很有可能这里面有我们不掌握的矛盾点。 村长眼睛微眯,抬头望了一下远方,陷入了回忆:“三秃子的第一个媳妇是咱们隔壁村的一个女娃,女娃生下来不会讲话,找不到人家,才嫁给了三秃子。三秃子他娘为了这门亲事,几乎卖掉了所有的值钱的东西,可这个不争气的货,刚把媳妇娶回来没多久,就天天折磨人家,一句话说不好就用棍子打,用缰绳抽。他自己在外面欠了赌账,还不上钱,竟然让他的债主轮流糟蹋他老婆还账,这种畜生事,这狗日的都能做得出来。” 如果不是亲耳所听,我真不敢相信竟然有人还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此时的叶茜铁青着脸坐在我的身边,不难看出她在强忍着心中的怒气。 村长说得正起劲,并没有注意到我们微妙的感情变化:“后来三秃子的老婆怀孕了,一直到临产那天这孽畜还在别的村打牌,女子羊水都破了,根本来不及去医院,只能找稳婆过来接生,可娃儿胎位不正,只得到大医院割肚子取出来。去大医院三秃子根本拿不出钱,硬是要在家生,结果给耽误了,娃娃跟女子都没保住。” 人命在某些人眼中竟然如此卑贱。这一刻,我竟然觉得这是老天开眼收了余有才这个祸害一方的孽畜。 村长没有察觉到我的变化,吐出一口烟雾接着说: “这第一个老婆结婚还没到两年,就被三秃子给祸害死了。人家女子的兄弟要把他的胳膊腿给卸掉,吓得三秃子一年没敢回家,后来听说去什么广州打工去了,还学会了开汽车。过年回来那是穿西装,打领带,搞得自己跟个老板似的。刚过完年没几天,他就从外面又领回来一个女子,有三十多岁,长得水灵,唯一不好的是,这个女子带了一个七八岁的男娃。三秃子后来就和这女子在村里过上了,俺们村人都以为这下三秃子能干点正事,没想到还是以前那屌样子,没事就去赌钱,欠的是一屁股债。” “难不成他又卖老婆还债?”叶茜终于忍不住了。 “这倒没有。可能是因为第一个女子的原因,三秃子很怕现在的这个女子再怀孕,而且他还指望那个男娃给他养老,孩儿都大了,他要是还干那畜生事,孩儿以后能放过他?”村长撇撇嘴。 听村长这么说,叶茜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 “那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要说这三秃子肯定是作孽太深,谁跟他谁倒霉,这个女子跟他只过了三年,就害了一场大病死了。据说三秃子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卖了,带着男娃出去打工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过,我们村余栓柱住的房子,就是当年从三秃子手里买的。” “余有才带着的那个男娃叫什么名字?” “这娃的名字好记,叫丁雨,跟他娘一姓,他娘好像叫什么丁茉莉。” “那这个丁茉莉死亡的时候是在哪里火葬的?” “我们村给出的证明,就是在咱们市的殡仪馆烧的。” 明哥针对这个问题做了认真的记录,接着他又问道:“您能不能仔细回忆一下,这个三秃子具体在什么时候离开的村子?” “这个好办,我打电话给栓柱,他当年买房子的时候,三秃子肯定立有字据。”村长说完转身朝堂屋走去。 明哥趁着这个工夫则掏出烟卷给我们分发下去,前后也就半支烟的工夫,村长一脚跨出了房门,张口对我们说道:“六年前的五月份。” 得到这个日期之后,我们一行人便起身告辞了。 回到单位,明哥开始结合村长的问话笔录一一核实,经过查询,我们得知这个死者余有才果然曾在广州考取了驾驶执照,而且还在四年前年审过一次。这就基本可以证实,村长口中的余有才就是我们发现的那具白骨。 可就算证实了这一点,我们依旧没有任何的抓手,而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老贤实验室特有的开门声。他的实验室必须时时刻刻保证无菌的状态,所以实验室的房门外还另外有一间消毒通道,通道上的那扇玻璃门在开启时,总会伴着嘀嘀的声响。 脚步声由远及近朝明哥的办公室走来,当皮鞋底敲击地面的啪嗒声逐渐清晰时,明哥抬头朝门外望去,老贤刚好站在了我们的面前。 “国贤,怎么了?”明哥问。 “我在分析土壤的过程中有些发现,但不知道对案件有没有帮助。”老贤说着把一张刚刚冲洗出来的照片放在了我们的面前。 照片里是一片片泛着金属光泽的小块片状物体,从形态上看,很像是纸片,有大拇指盖那么大。 第63节 “这个是……?”明哥有些好奇。 “这是我在土中发现的,可能是挖掘的时候没有注意,把它给弄碎了,我在土中找到了不少这个东西。经过分析,这些都是锡箔纸,按照成分分析,它们之前应该有两种颜色,一种是黄色,一种是白色。为了确定这些东西是跟死者埋在一起的,我又做了土壤微生物检验,基本可以证实,这些东西是跟死者一起被埋下的。”老贤说完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框。 “锡箔纸?这能说明什么?”我有些不解。 “难道嫌疑人在埋死者的时候还放了纸钱?我明白了!”明哥用力地一拍桌子,有点茅塞顿开的感觉。 “明哥你发现什么了?”我看他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自己也跟着兴奋起来。 “这么看,那张邓丽君的碟片可能不是死者买的。” “不是死者买的?那会是谁?”我还没搞懂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东西应该是嫌疑人送给死者的。” 二十七 “什么?明哥你的意思是,嫌疑人杀了人后,还好心地给死者买了一张限量版碟片埋在一起?”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因为如果明哥说的是真实情况,那这绝对不符合常理。 “别打岔,听明哥把话说完。”胖磊说着用他那只肥大的左手拍了一下我的脑门。 明哥低头看了一眼照片:“从国贤整理出来的锡箔纸残片我们不难看出,这个坑里应该埋了不少。在我们这个地方,一般这样的锡箔纸都是用来叠纸钱,我们常见的就是集市上卖的那种‘金元宝’‘银元宝’,所以我有理由推测,嫌疑人在杀死死者之后,在坑里放了一些纸钱,才把死者埋掉。” “会不会嫌疑人胆小,买纸钱求个安心啊?”叶茜张口问道。 “不会,下葬时纸钱可不是随便乱埋,这里面颇有讲究的。” “讲究?” “对,咱们从头来分析,死者已经离开村子六年了,而他死后还是被埋在了自己的村子里,这并不是巧合,估计是嫌疑人故意为之,说明这个嫌疑人对死者十分了解。在农村,讲究入土为安,不管你生前多飞黄腾达,死后也一定要埋在自己的村子里,这是农村人亘古不变的传统,嫌疑人显然熟知这方面的事情,这至少可以说明他或许也是个农村人。所以按照我的推断,这起案件绝非临时起意的抢劫杀人案件,而是故意杀人之后埋尸田地。” 明哥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现在在我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嫌疑人。” “啥?” “真的?” “我x!” 这么劲爆的结果,显然我们都没有意料到。 “冷主任,真的已经有嫌疑人目标了?”叶茜激动地一把拽住了明哥的袖子。 “对,就是国贤给我提供的这堆纸片让我找到的线索。” 明哥举起水杯,喝了一口,接着说: “既然我们已经分析出了嫌疑人熟知农村的风俗,他不会不知道在下葬时用纸钱的规矩,在我们这里只有晚辈给长辈安葬才会用这种锡箔纸叠的‘金银元宝’,根据村民的口口相传,‘金银元宝’到了地府死者是不能直接花的,它是用来买通地府阴差所用。人一死,到了地府都是下人,只有晚辈进供的‘金银元宝’才能被阴差接纳,这样才可以免除死者在地府的皮肉之苦,保证死去的人不为难后辈。” “这封建迷信你也懂?”我冲明哥竖起了大拇指。 “师父说,破案可是综合知识的运用,要想破案,就要啥都知道!”胖磊的意思很简单——“这都是你爹教的!” 明哥意味深长地朝我瞅了一眼:“所以我猜测,杀死死者的嫌疑人可能是他的晚辈,而和死者一起被埋的光碟,很有可能是祭品。按照我的估计,死者生前肯定喜欢听邓丽君的歌,嫌疑人知道他的这个喜好,专门买了一张限量版给他下葬。如果我猜测得没错的话,那这个嫌疑人对死者还是相当了解的。” “明哥,难道你是怀疑……”我已经知道了明哥心里的答案。 “我怀疑是跟死者一起离开村子的丁雨。会不会当年丁雨的妈妈受到了死者的虐待,丁雨一直怀恨在心,一直到长大了才开始报复?” “当年丁茉莉带着自己的小孩改嫁到土坝子村时丁雨已经有七八岁,他们在村子里生活了三年多,丁雨和死者离开村子那年已经十一二岁,如今过去了六年,那他早就已经成年了,完全有作案的能力。”我在一旁推算出了具体的年龄。 “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因为死者离开村子这六年的情况我们一无所知。叶茜你联系一下刑警队,让他们把死者这些年的情况摸清楚,尤其是跟哪个人关系好,跟哪个有仇,都要调查仔细。” “好的,冷主任,包在我身上。”叶茜领命走出了办公室。 “我们目前只知道丁雨的姓名,身份证号码、哪地方人这些信息则一概不知,而且这个名字很普通,估计全国叫这个名字的人有不少,我们如何才能核实这个丁雨的真实身份?”我张口问道。 “这个简单,村长不是说过,丁茉莉是在我们市殡仪馆火化的嘛。在那里一定会有她的火化记录,我们只要查实丁茉莉的身份,那她儿子的基本信息我们不就掌握了?”明哥的办案思维是异常敏捷。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调查工作分两步走:第一步,从刑警队抽出大量的人手开始围绕死者这几年的生活圈子展开调查;第二步,在行动技术支队的帮助下,在全国范围内开始找寻丁雨的下落。 相比第二步来说,这第一步反馈的时间要快上很多。 人与人交往都会有圈子,我们市的的哥也不例外,而且他们还有一个专门的对话平台方便的哥之间交流,比如哪儿哪儿人多有活干,再或者哪儿哪儿有交通事故需要绕行,在出租车上的对讲机里都会有这方面的信息。 人是群居动物,虽然是公众的对讲平台,但要聊的时间长了,就算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人,也多少能处几个交心的朋友,余有才也一样,刑警队在调查访问的过程中,就找到了他曾经的挚友——方起航。 这个方起航之前是一名出租车司机,后来转行干起了婚姻中介所的生意,他这个婚介所可跟别家的不同,正正规规干这种生意的人都喜欢找一些街边的门面房或者人气很旺的小区以便招揽生意,但他的婚介所却设在犄角旮旯的弄堂里。通过这一反常的举动,我们大致可以猜测到,方起航的婚介所肯定是大有名堂。 果然,根据刑警队的深入调查,方起航的婚介所经营的范围主要是跨国婚介,这乍一听感觉怪高大上的,但实际上就跟电视上经常报道的“越南新娘”黑中介的性质一样。 我们国家明文规定,买卖婚姻属于违法行为,可是现实中打击起来难度很大,男女双方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意娶一个愿意嫁,私底下就把事情给办掉了,这样的事情不会有人去报警。所以我们虽然知道这个叫方起航的人可能干着非法的勾当,但是无奈的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法治社会,没证据只能干瞪眼。 对于这种打法律擦边球的人,直接传唤到刑警队进行询问是最好的选择。 明哥特意选了一间挂着枪械照片的询问室。 “坐吧!” 方起航听言,小心翼翼地把询问室的木椅子拉在一边,好跟散发着强大气场的明哥保持一段距离。 “介绍一下你自己。”明哥这次并没有使用电脑,而是拿出了纸和笔。 “我叫方起航,男,四十九岁,开了几家婚介所,良民一个。” “抗日剧看多了吧?” 像他这种人我们平时接触得很多,别看一个个金表金链子穿得人五人六,但他们一见到警察比孙子都,因为这种人活得没底气,不敢抬起头来做人。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余有才的人?秃顶,还染着黄毛。”明哥开门见山地问。 “三秃子?”方起航试探性地问道。 “对,就是他。” “他犯事了?” 明哥没有吱声。 方起航以为自己猜中了,手摆得跟犯了羊角风似的解释道: “警官,我可是跟他有好几年没见了,他犯事了你找他去,找我干什么呀。” “问你什么说什么,哪儿那么多废话。”明哥有些不耐烦。 “没错,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不错,但是那是以前的事情了,我们这两年都没接触过,连电话都没通过一次,不信你们可以去查啊!”方起航直接来了招“王母娘娘划银河”,这关系撇得是一清二楚。 二十八 “方老板,你估计也经常跟我们公安局打交道,有些事咱还是不要挑明了说比较好,你要是不给我面子,那咱今天这梁子算是结下了。”明哥的语气中带有威胁的味道。 干“耗子”勾当的人最怕有“猫”天天盯着,方起航哪里听不出来明哥的弦外之音。 “警官,我明白,你问吧,我什么都说。”他的态度也变得诚恳了许多。 “标准的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我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你是什么时候跟余有才接触上的?”明哥切入了正题。 方起航回忆了一会儿:“我跟他认识大概是在五年前,当时我们都开出租车,经常在一起趴台子(等活的意思),这一来二去就熟悉了,而且我们两个都喜欢玩牌,有共同语言,后来这关系就处得相当不错。” “这出租车是余有才自己的?” “怎么可能?一辆出租车多少钱?那时候谁能买得起?我们都是给老板干活。”方起航说着从口袋中掏出一包软中华。 各行各业都有垄断,当然出租车行业也不例外,在我们市就有很多有钱人专门投资出租车。有些人可能会简单地认为干出租车生意还不简单,买辆车不就成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市区里的出租车还不乱套?现实情况中,只有配备营运证的出租车才能在路上拉客载人。 出租车不值钱,值钱的是证。我记得十年前,我们市的出租车营运证花个千把块钱就能办下来,而现在一张出租车营运证的转让价格最少需要四十万,如果是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估计都要上百万,而且是供不应求。 所以很多有钱的大老板就看中了这个商机,大量地购车办理出租车营运证,等着坐地起价。每个城市的出租车总量是固定的,只要市场饱和,政府就不会再批,这个政策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便形成了垄断,那价格自然是噌噌地往上涨。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在云汐市有一个叫康桥的男子,他手底下的出租车竟多达一百多辆。 出租车买来了必须要营运,否则营运证会被吊销,因此拥有大量出租车的老板就会把自己手中的出租车租给驾驶员跑活,云汐市的行情是除去加油、维修这些成本,驾驶员和老板四六开。从方起航的嘴里,我们不难得知,死者余有才就是一个被车老板雇佣的的哥。 “接着说。”明哥点燃了烟卷。 “虽然同行对三秃子的评价都不怎么样,但是我个人觉得他还是挺仗义的一个人。我有一次赌牌借了‘爪子钱’(高利贷)还不上来,差点被债主砍了手,要不是三秃子把自己身上的钱拿给我,我肯定躲不过那一劫。” “哦?还有这事?” “对别人不知道,这三秃子对我绝对是交心交底。”方起航拍着胸脯说道。 “三秃子身边是不是有个男孩?”明哥吐了一口烟雾。 “有,他儿子丁雨,说是他死去的老婆带过来的,我们刚认识那会儿小孩都十三四岁了,有时候我跟三秃子去打牌,他就让他儿子给他顶班。” “没有驾照能开出租车,而且还是个小孩?”我觉着有些不可思议。 “三秃子的那儿子长得显老,别看当时只有十来岁,但看面相绝对有二十出头。而且开车简单得很,个把星期就能学会。再说交警也不经常查出租车,没多大事。”方起航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明哥懒得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缠下去,赶忙催促道:“抓紧时间,接着往下说。” 方起航掐灭了烟头:“再后来我就不干出租车了,因为这行太辛苦,尤其是在晚上,年纪稍大一点根本熬不住。当年我从朋友那里摸了一条路子,给人介绍对象,我觉得这活能来钱,就跟他合伙开了一家婚介所。这活既能赚钱,又能积德,一举两得的事情,所以我就一直干到了现在。”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你干的什么勾当我们心里是一清二楚。”明哥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打断道。 “是是是,抽烟,抽烟。”方起航被明哥这么一顶,羞愧地低着头从口袋中掏出烟卷递了过来。 “不要耽误时间。”明哥看着方起航举在半空中的烟卷,没有丝毫要去接的意思。 方起航有些尴尬地把烟卷又重新放回烟盒中,开口说道:“我当时虽然离开了出租车这一行,但是我平时跟三秃子都有联系。我也是场面人,受人滴水之恩,定是涌泉相报。我看三秃子自己一个光汉条带个孩子也怪不容易的,就琢磨着给他找一个女人好能照顾这爷俩的生活起居。可三秃子长得确实难看了点,而且还秃顶,很多人一看他这长相连面都不愿意见。实在没办法,最后我托熟人,从外面给他找了一个。” “从哪里?说清楚一点。” “越、越、越南。” “哦,你本事蛮大的嘛。”明哥冷哼了一声。 方起航明知道明哥在讥讽他,但依旧是脸上挂着笑容。 “这越南新娘是自愿嫁给三秃子的?”明哥用手敲了敲桌子问道。 “那绝对是自愿的,我们可不敢干那拐骗妇女的事,当年三秃子还亲自去了一趟越南边境线,对方家里人都见了面,而且新娘的家人可都是收了彩礼的。我们一切都是按照正规程序走的。” “新娘的基本情况你给我说说。” “她来这边是我亲自给她办的户口什么的,她的中文名字还是我给起的,跟三秃子一姓,叫余玫瑰。” “余玫瑰的其他信息你说说。” “她当时嫁过来的时候十六岁,跟三秃子的儿子差不多大。” 明哥把这一信息画上了一个圈,表示重点关注。 第64节 “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媳妇娶回家的时候,他还请了我一顿酒。后来日子就像以前一样过,我跟三秃子平时没事就出来喝喝酒,有时候他儿子也参与参与,不过因为我平时业务太多,我们见面的次数是越来越少。” “他跟越南小媳妇结婚还没半年时间,就有了种,我见着的时候,那肚子已经挺不小了,不过这三秃子也怪不够意思的,说好了要请我喝满月酒的,可自打见了那次之后,连个人影我都摸不着了,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应该是前年的‘六一’,我当时带我们家老二在公园玩,看到他和他挺着大肚子的媳妇在散步,自打那次就再也没见过。我后来还去他租的房子那里找过,可听房东说,他们一家子都搬走了。” “反正我该还的情都已经还了,我俩两不相欠,他既然走都不说一声,我也没必要觍着脸再去找,警官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方起航的语气里多少透着一些遗憾,看来他还是比较看重余有才这个朋友的。 “行,今天的问话就到这里吧,有什么事情我再打电话通知你。”明哥停止了记录。 “只要我能帮上忙,一个电话就行,这是我的名片。”方起航起身把一张印着“聚喜堂婚介”的红色卡片双手递到了明哥的面前。明哥这次并没有驳他的面子,伸手接过来,装在了口袋之中。 我们干警察的,肯定要接触形形色色的人,像这种专门靠走夜路发家的人,你要是对他们太客气,他们就蹬鼻子上脸,甚至把你拉下水;但你要对这种人过于严厉,他以后见到你都躲得远远的,指望他们提供什么线索想都别想。所以要学会把握好与他们之间的微妙关系,才能为自己所用,很显然,明哥这一点做得相当到位。 二十九 通过询问方起航,我们又掌握了死者的生活圈里另外一个重要的关系人——余玫瑰。而且余玫瑰还怀上了死者的孩子,这就表明死者是有家室的,可死者失踪了这么长时间,这个余玫瑰为什么没有报案?这里面定有蹊跷。 消息也在第一时间反馈给了刑警队。也就在第二天,一个让人大跌眼镜的结果,摆在了我们的面前。 刑警队的侦查员在广州找到了死者的儿子丁雨,还有死者的老婆余玫瑰以及一个快两岁的小男孩。而丁雨跟余玫瑰现在的关系竟然是夫妻,这个结果让我们参与调查的所有人都傻了眼,这一家还真是什么奇葩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当叶茜把调查结果告诉我之后,我第一时间冲进了明哥的办公室:“难道咱们真的分析对了?这个丁雨爱上了自己的后妈,然后把自己的后爸给杀掉了?” “只是有这种可能,我们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万一这个越南媳妇是三秃子自愿让给丁雨的呢?要知道对于死者这样的家庭,想正儿八经地给丁雨讨个老婆很不容易。”明哥总是能想出多种假设。 “这……” “他们一家三口已经被侦查员带回来了,估计再过三四个小时就到了,一会儿冷主任挨个问不就清楚了?”叶茜在一旁补充道。 明哥捏着下巴沉默不语,眉头稍稍隆起,又很快地舒展,很显然他又在分析这其中可能出现的其他情况。过了几分钟,明哥再次开口:“小龙,一会儿他们人到了,给他们一家三口全部采集一下血液样本,让国贤化验一下。” “明白。” 丁雨一家三口赶到时,我们刚吃完晚饭,时间在晚上六点四十分,明哥拿出早已经列好的问话提纲,把丁雨喊进了询问室。 按照丁雨身份证上的信息,他今年才十九周岁,可看他那长满胡须的脸,活脱脱的三十四五岁老男人的模样。丁雨长相并不出众,和死者余有才有几分神似,身高顶天了一米七,全身上下唯一的亮点就是那健硕的身材,虽然隔着厚厚的冬衣,我依旧能感觉到他板实的体格。 “你认不认识余有才?”明哥点了一支烟,问道。 “我后爸。”丁雨回答得简单明了。 “那他现在人呢?” “不知道。” “哦?他是你后爸,你竟然不知道他在哪里?这不符合逻辑啊!” “警官,你也知道,他是我后爸,不是我爸,我们两个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我怎么会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丁雨想都没想就说出了嘴。 “余玫瑰是你什么人?” “我老婆。” “她是哪里人?” “越南人。” “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 “是余有才托熟人从越南娶回来的。” “给你娶的吗?” “不是,是给他自己娶的。” “那她现在怎么是你的老婆了?” “我后爸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她的家还在越南,而且她跟我之间的年纪也差不了多少,所以我们两个就凑合在一起过了。” “小孩子是谁的?”明哥问出了一个特别犀利的问题。 “是余有才的。”丁雨对于这个问题好像早有准备一样,脱口而出。 “余有才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离开的时候有没有跟你说什么?”连在一旁旁听的我都能感觉出来这个丁雨有问题,可明哥好像很有耐心,依旧在慢条斯理地提问。 “我不知道,他经常在外面赌博,要不是因为他赌博,我妈也不会死。”丁雨有些怨恨地说道。 “怎么回事?”明哥换了一种问话的语气。 “我亲爸死得早,我妈是在打工的时候认识的余有才。我当时虽然还小,但是我能感觉到余有才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人,可我妈就是被他的花言巧语给迷惑了,硬是要跟他回村过日子,可到头来呢?余有才在家里就知道赌钱、喝酒,连我妈生病都没钱治,说来都是笑话,我妈竟然是得破伤风死的。”丁雨自嘲地笑了笑。 “难道你不恨余有才?” “恨?我为什么要恨?就因为他不给我妈治病?”丁雨的语气很冰冷。 “难道不是?”明哥眉毛一挑。 “她虽然是我的亲妈,但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妈,整天当着我的面跟一群男人鬼混,别以为我小就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她死不死我没有一点感觉,一个人而已。”丁雨显得十分冷血,而且从他说话的神态上看,不像是在说谎。 “根据我们的调查,你是在六年前跟余有才离开的村子,之后你们两个以什么为生?” “余有才以前在广州考过驾照,所以找了一份开出租车的活。我当年虽然只有十来岁,可也被他硬逼着学了驾驶,其实为的就是能给他顶班,好让他去赌钱。到后来出租车几乎就是我一个人在开,他去领工资。”丁雨再怎么也不到二十岁,虽然表面上假装镇定,但是说到某些地方,表情动作还会表露无遗。 “你最后一次见余有才是什么时候?” “前年六月十号。” “记得这么清楚?” “他、他、他不回家,我记得当然清楚。”丁雨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不是说余有才天天在外赌博?按正常人理解,他不回家你应该不会太在意才是。”明哥笑着说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记得那么清楚,反正就是记住了。”丁雨通红着脸,狡辩道。 “行,你先回去吧,这两天暂时不要回广州,我有事还会再找你。”话音刚落,丁雨就被侦查员送了出去。 “余玫瑰还问不问了?”我在明哥身边小声提醒了一句。 “你难道还听不出来吗?估计这小两口在来之前都对好口供了,咱们现在没有证据,问也是白问。” 说着明哥掏出手机,拨通了老贤的电话:“你那边有结果了没有?” “有了,那小孩不是余有才的,是丁雨的。”老贤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明哥的手机听筒里传了出来,可这句话在我的耳朵中,却有极强的穿透力。 “什么?小孩子是丁雨的?”叶茜显然也听见了这个结果。 “小孩子现在快两岁,刚好跟死者失踪的时间相符,看来这个丁雨是给自己的老子戴了顶绿帽子。”我在一旁说道。 “难怪要杀人灭口,原来是怕小孩子出生,把这件丑事给抖出去。”叶茜很适时地给我做了补充。 “明哥,我们好像漏了一点并没有调查。”我灵光一现,瞪大眼睛说道。 正在一旁思考的明哥,被我这么一说,抬头问道:“小龙,你说什么?” 我清了清嗓子:“咱们再回头来分析一下这个案件,如果这起案件的性质是抢劫杀人,只要嫌疑人的脑袋没有问题,他作案之后肯定是弃车逃逸,否则目标太大,被抓到的风险很高,那死者曾经驾驶的那一辆出租车就有可能不会再正常营运;如果是死者的儿子丁雨作的案,那他的目标在于杀人,而不是车,说不定这辆车到现在为止还在营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叶茜兴奋得蹦了起来。 明哥的反应并没有像叶茜那样强烈,而是转身走出门外:“走,查车。” 三十 我们通过方起航得知了死者曾经驾驶的那辆出租车的车牌号码,按照车牌号找车,是再简单不过的事。这辆牌照为湾dt2211的出租车是属于一个名叫郝涛的小老板,他手底下有三辆出租车,每个月靠驾驶员的分红也有个万把块的收入,日子过得还算优哉。 前后也就一个小时,我们便在一家茶馆找到了郝涛,简单地亮明身份以后,郝涛客气地把我们领进了雅间,并给我们一人上了一杯上好的铁观音。 “郝老板真是客气,我们这次来就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明哥寒暄了一句。 “冷主任,您这是说哪里话,我家里有亲戚在公安局工作,冷主任的大名那可是如雷贯耳,您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小弟一定如实相告。”这做生意的人就是会来事,这话说得我都有点飘了。 “不知道余有才你认不认识?” “余……有……才……”郝涛皱起了眉头,放慢了语速。 “他外号叫三秃子,染个黄毛,以前给你开过车。”我在一旁提醒了一句。 郝涛听我这么说,笑呵呵地说道:“你说三秃子啊!我怎么可能不认识,给我开了好几年车。” “你还记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不干的?” “这具体日期我还真不记得了,不过我能给你问到。三秃子不干之后,我又找了一个司机,人家一直干到现在,所以我打电话给他,他准知道。”说着,郝涛掏出了土豪金的苹果手机,按动了一串号码。 电话很快便被接通了,简单的对话之后,郝涛开口说道:“前年的六月十二号。” “这个日期跟丁雨所说的日期就差两天,这根本不是巧合。”我心里更加确信了我们的推测。 “对了,当时三秃子有没有事前跟你打招呼说要不干?”明哥思考了一番之后,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没有,当时还给我气得不行,你说这么短的时间,让我去哪里找驾驶员?还好我关系广,要不然这车停一天,就少赚一天钱啊!” “你的车是谁还回来的?”明哥问到了重点。 “他儿子,好像叫什么丁雨。要说这三秃子不是个玩意,但他的儿子可真懂事。” “哦?这怎么说?” “那件事我记得特别清楚,他儿子来还车的时候,把车前前后后刷得干干净净,给整个车换了新的坐垫不说,还喷了八四消毒液。我干了这么多年出租车生意,从来没有见过像他儿子这么会来事的孩子,我平时一有空就把这事当正面教材说给我手底下的那些师傅听。”郝涛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那丁雨有没有说余有才干吗去了?” “好像是说因为赌博跑了,别的我就不清楚了。”郝涛仔细地回忆了一下。 “那好,这次麻烦郝老板了,我们就问这么多。”明哥客气地起身,把右手伸了过去。 “哎呀,哪里话,我也算是你们公安的亲属,还是那句话,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一句话。” 和郝涛说了一通客套话之后,我们赶到了刑警队,明哥把郝涛的问话笔录递给了徐大队长。 “这么看这个丁雨基本上可以确定是凶手了?” “不能这么说。咱们现在手里没有足够的证据可以批捕丁雨,虽然他有作案嫌疑,但还需要找出实质性的证据来。”明哥直截了当地说道。 “那下一步怎么办?”徐大队有些焦急。 “把丁雨、余玫瑰再带回来。现在丁雨撒了谎,有作案嫌疑,我们可以先把他给拘留一段时间,敲山震虎,这次我要从余玫瑰那里打开突破口。”明哥仿佛早有准备地回答。 “行,就按冷主任你说的办。”徐大队赶忙吩咐侦查员把刚走没多久的丁雨一家三口,又带了回来。 第65节 这次抓丁雨可没有像上次那样客气,直接给他戴上了一副冰冷的手铐,余玫瑰可能没有见过这个阵势,浑身打着哆嗦,蜷缩在丁雨的身边。 “警官,我犯了什么法了?”丁雨一见到明哥,张口大声问道。 “把他送进看守所!”明哥没有跟他废话,直接下令关人。 得令的两个侦查员一人架着一边,把奋力咆哮的丁雨抬上了安装有“老虎笼子”的警车。 “叶茜,你帮余玫瑰照看一下小孩,我带她进屋问话。” “好的,冷主任。” 话音刚落,余玫瑰战战兢兢地跟在我们身后走进了询问室。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无法证明余玫瑰参与到这起案件当中,也就是说,她暂时还没有作案嫌疑,所以对她的问话只能在询问室里进行。 “会说汉语么?”明哥起了个头。 “会!”余玫瑰用呆滞的目光盯着明哥,木讷地点了点头。 “你认不认识余有才这个人?”明哥问道。 “认识。” “怎么认识的?” “是……他……从……我们那里……把我……带到……这里来的。”余玫瑰显然对中文还不是很熟练,结结巴巴地说道。 “下面在回答我的问题时,你尽量不要紧张,说话语速放慢一些。” “嗯!” “你是不是自愿过来的?” “是他拿了两万元钱给我家人,我家人才愿意让我过来的。”余玫瑰的语速已经跟上了节奏。 “你过来之后,是跟谁生活在一起?” “余有才。” “你跟丁雨是什么关系?” “他……”余玫瑰目光闪烁,突然没了下文。 “我告诉你,丁雨现在犯了法,如果你再包庇他,那你也就犯了法,按照我们国家的法律,你们两个都要坐牢,到时候你的小孩就没人照看了,你想看到这样的结果么?” 要不怎么说,母爱是最无私最伟大的一种爱呢。余玫瑰一听小孩没人照顾,顿时慌了神,她十分惊恐地望向我们每一个人,眼神中饱含着不舍与哀求。 “所以,我还是希望你能配合我们。”明哥趁热打铁地补充了一句。 “我……”余玫瑰还是有些犹豫。 我们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屋内的气氛有些紧张。 “我……我……我说……” “呼——”听她这么说,我心里提起的石头算是落下了。 “那开始吧。”明哥拿起了笔。 “我刚被余有才买来的时候,说是嫁给他当老婆,说真的,余有才长得很丑,要不是因为我家里吃不上饭急需要这笔钱,打死我也不会跟这样的男人,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跟他生活在一起。” 余玫瑰说到这儿突然没了声音,低头用手不停地摆弄着自己的衣角,皱起的眉头表明她在做很激烈的心理斗争,几分钟后,眉头凸起的褶皱平坦了下来,她再次抬起头说: “余有才当时有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儿子,叫丁雨,比余有才长得要好看得多,而且身体也很壮。我虽然不懂你们当地人的风俗,但是我能感觉出丁雨对我有想法,我经常在他的被窝里找到我的内衣裤。也就在余有才把我娶回家一个月后,丁雨趁着他出去开出租车的空子,把我拉进了他的房间里。” 余玫瑰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后面,直接没声了。 三十一 “你们两个发生关系了?”明哥直接帮她说出了后面的事情。 “嗯。”余玫瑰通红着脸点了点头。 “接着发生了什么?” 余玫瑰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说道:“有了第一次,后面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大概是和丁雨年纪差不多的原因,我们在一起的感觉很奇妙,就像是在谈恋爱,再后来,我发现我喜欢上了丁雨。” “日久生情,这很正常。” “噗——”明哥话音刚落,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屋子的人都用怪异的眼神盯着我,显然他们并没有觉得这个对话哪里好笑。也就在几秒钟之后,胖磊反应了过来,冲明哥竖起了大拇指。 “要笑,你俩出去笑去。”明哥阴着脸,指着我和胖磊。估计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用词不妥。 作为越南人的余玫瑰,当然不知道中国汉字的博大精深,只是用疑问的眼光打量着我们几个。 “司元龙,你!”叶茜最后一个悟到这里面的玄机,红着脸刚想爆发,被我的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好了,都别说了,还问不问话了?”明哥使劲地敲了敲桌子。 我和胖磊的笑声戛然而止。 “你接着说。” 余玫瑰“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那个月余有才几乎天天都要出车,我和丁雨就趁空在家里疯狂地做爱,一个月之后,我发现我怀孕了。我第一时间就猜到,这个孩子有可能是丁雨的。”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丁雨,问他怎么办,他要我骗余有才,说这孩子是他的,我就照做了,余有才还高兴得不得了,给我买了好多的补品。” “也就是在孩子还有几个月就要生的一天,丁雨跟余有才一起出车,可晚上回来的时候只有丁雨一个人,我问他余有才呢,他说余有才欠了别人的赌债,被人追杀,我们必须要离开这里。” “我当时被吓得不得了,因为余有才以前因为欠赌债被人追到家里打得浑身是血。所以听丁雨这么说,我们两个就连夜收拾东西,准备尽快离开这里。” “丁雨当天晚上回来的时候,有没有带什么东西回家?你仔细想想再回答我。” 余玫瑰摇了摇头:“没有,就是身上沾了点血,他告诉我有个乘客因为跟人打架流了血,他给人送医院的时候沾上去的。” “嗯,接着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二天,我陪他一起把车里的坐垫全部都换掉,然后把车还给老板,我们两个就去广州了。” “当时换坐垫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到坐垫上有血?”明哥问道。 “嗯,有。”余玫瑰点头回答道。 “那这换下来的坐垫在哪里?”明哥有当无地问了一句。 “这坐垫本来丁雨是要扔掉的,我看扔了怪可惜的,就洗了洗,给带到广州了。” “那现在汽车坐垫在哪里?”明哥说话的语气都有些急促了,很显然,如果能找到这个坐垫,让老贤处理一下,一定可以找到死者的dna,那这个案件就算是破了。 “坐垫在我们广州的家里。我把它缝在了椅子上当沙发用。”余玫瑰很给力地说出了这句话。 “是不是从那以后你再也没有见过余有才?”明哥的记录稍微停顿了一下,便又开始了询问。 “对,没有见过。” “那余有才死了,丁雨有没有跟你说过?” “什么?余有才死了?”余玫瑰惊得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种惊恐的反应,不可能装得出来,很显然,余玫瑰对余有才的死不知情。当然,这也是我们想看到的结果,否则,她和丁雨都进去了,那对孩子来说,就太残忍了。 明哥让余玫瑰在问话笔录上签字按手印之后,便把这一利好消息跟徐大队做了沟通。徐大队当机立断,定了最近一班飞往广州的飞机,因为涉及dna提取的问题,所以这次广州之行由老贤带队。 也就是在第二天中午,老贤那边传来捷报,在丁雨的租住处,不光是找到了汽车坐垫,连嫌疑人的作案工具——手刺都一并找到了。 老贤一从广州回来,便开始了紧张的检验工作,好在汽车坐垫吸收性很好,这对老贤来说根本没有一点难度。也就几个小时的工夫,死者的dna便被检了出来。这个案件,终于找到了完整的证据链。 这边一有结果,丁雨就被从看守所里带了出来接受讯问。 “我们在你广州的家里找到了作案凶器,在汽车坐垫上找到了余有才的血迹,你这次不用再跟我们兜圈子了,痛快点吧。”明哥说着把一份还带有温度的dna报告甩在了丁雨的面前。 “人穷志短,如果我当初要把这坐垫扔掉,估计你们就不会这么轻松地给我定案了吧。”丁雨很冷静地说道。 “做事讲究因果报应,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当初’!” “这个老鬼,死都死了,竟然还要拉我去垫背!”丁雨有些不甘心。 “开始吧,痛快点!”明哥给他点上了一支烟,塞进了他的嘴巴里。 丁雨使劲地吧嗒了两口: “警官,让我说可以,我相信你们能就事论事,不要把余玫瑰牵扯进来,她对这件事不知情。” “这你放心,于情于理我们都不会找她的麻烦,这点我向你保证。” “得嘞!要么怎么说还是咱家里的警察好说话。” “等你把这支烟抽完,咱们就开始。” “嗯。”丁雨点了点头。 我在一旁很有耐性地盯着丁雨嘴巴上的烟卷一点一点地烧到烟屁股。 “呸!”随着丁雨吐出的烟头掉落在地上,正式的讯问拉开了序幕。 “说实话,我本来不想杀了他,都是他逼我的。” “哦?这怎么说?” “他不给我妈看病,我不怪他,他让我给他开车我也没有怨言,我跟在他后面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我就是想正儿八经地把玫瑰给娶了,可他就是不答应,要知道,他从他朋友手里买玫瑰的钱,可都是我挣的,他凭什么不答应?” “就是因为这个,你把他给杀了?” “妈的,要不是我,指望余有才能养活得起玫瑰?他天天在外面滥赌,都是我给他还账,玫瑰要是跟了他,到头来还不是被他卖给别人还赌债!” 明哥看丁雨的怒气并没有消散,所以没有打断他。 “刚开始玫瑰怀孕的时候,我还有点害怕,怕余有才知道我们两个之间的事,可后来我一想,这他妈的钱是我挣的,他就从中间过了一手,这人就是他的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眼看孩子就要出生,我一想到我的孩子要管余有才这个烂人喊爸,我心里就不舒服。后来我实在憋不过,就找他坦白了这件事,我告诉他玫瑰肚里的孩子是我的,我让他把玫瑰嫁给我,我答应补偿他两万块钱。” “余有才什么反应?” “能有什么反应?不答应呗,说我大逆不道,把自己的后妈给糟蹋了。他怎么有脸说这话,这些年开出租车,我见他糟蹋的人还少吗?老子赚钱给他去嫖娼,他还好意思教训我。” “这个余有才可能是上年纪了,天天在我耳朵旁唠叨个没完,我觉得既然他这样没完没了,干脆弄死他,一了百了。反正他除了我又没有任何亲人。有了这个打算,我就从市场上买了一对手刺。” “你为什么选择手刺?用刀岂不是更方便?”明哥针对作案工具开始展开详细的问话。 “用刀没有技术水平,我在电影里看到人家用手刺杀人特别酷,所以我也想试试。”丁雨冷血、麻木地说了这么一句。 “你接着往下说吧。” “我记得那是六月十号的晚上,我买了些卤菜,开车带他去了一个以前他经常赌钱的地方,这个地方没有赌局的时候就是一个烂尾楼。他以为我是给他赔罪的,可他哪里知道,我当天晚上是给他送行的。” “我见他吃得七七八八喝得醉醺醺的样子就知道他的死期已到。” 第66节 “我戴好手刺,使劲地朝他头上戳,连戳了几下都没有像电影里那样戳进头里,后来我趁他不省人事的时候,又戳了两次,这两下直接把他的脑子给戳通了,脑浆喷了我一脸。” “我看他已经死透,就开着车拉着尸体满城转悠,我本来想把他扔进泗水河里冲走算了,可后来一想,再怎么着我们爷俩也在一起生活了好几年,这做人要讲一点道义不是,后来想想,我还是把他葬在土坝子村,也算是落叶归根了,也不枉他在这世上走一遭。” “我开车往土坝子村去的路上经过了一家音像店,看见门头上贴了一张邓丽君的海报,余有才最喜欢听邓丽君的歌,可这他一辈子也没听过正版,在老板的推荐下,我花高价买了一盘限量版的专辑,接着我又在土坝子集市上买了些元宝纸钱。有了这些,余有才好快点上路。” “农村人睡得都比较早,虽然那时候才晚上十点,可村里到处黑灯瞎火。我坐在车上想了好一阵子要把尸体埋在哪里,当然,肯定是不能埋在人家的田地里,否则来年翻地肯定会被挖出来。” “好在我以前在村子里生活过,知道有几块荒地没人种,于是我就找了一块车能开进去的荒地,把尸体给埋在了那里。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丁雨的话音刚落,叶茜敲打键盘的声音也随之消失了,经过不断的努力,这起看似没有丝毫头绪的白骨案成功告破。 三十二 嫌疑人被送进看守所后,勘查车从刑警队大院一路西行往科室驶去,可谁也没曾想,在这条必经之路上,紫苑山庄饭店的顶级包间里,两男一女正在坐在沙发上互不出声。 女人面前的一杯红酒已下去了一半,高高的水晶酒杯边缘重叠着女人粉色的唇印。两个男人面前的烟灰缸里,也堆满了烟头。 “嫂子,几点了,怎么还不来,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哎,我说六爪,你能不能说点吉利话,搞得我现在心都慌得很。” “疯子,咱现在是在人家的地头,我们一共就来了五个兄弟,我有点担心啊!” 疯子和六爪已经开始坐不住了,也只有女人依旧冷静地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酒店六楼的监控室内,一个梳着背头的男子,正通过监控录像,观察着屋里的一举一动。 “多长时间了?”男子看了一眼站得笔挺的小弟。 “老大,两个小时了。” “嗯,看来这个叫丹青的女子不简单啊,疯子和六爪都坐不住了,她还这么淡定,我非常喜欢跟这样的人合作。”男子的言语毫不掩饰对女人的赞许。 “走,不能怠慢了客人,我们下去会会这三位远道而来的合作伙伴!”说完,男子很有派头地起身朝楼下走去。 吱呀!一扇散发着淡雅清香的红木房门被推开,屋内众人的目光纷纷朝门口望去。 随着门缝渐渐扩大,一位身着西装,皮肤黝黑,年纪四十五六岁的男子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男子的体格很精壮,一米八五左右的身高,标准的国字脸,最让人过目不忘的应该要属他那双浓重的剑眉。自古至今在面相学中,浓眉都是吉兆,从男子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夺人的气势不难看出,他应该就是今天这场宴会的主角——鲍黑。 “哎呀,不好意思,各位,有事情耽搁了,还请各位谅解!”鲍黑抱拳客气道。 “鲍黑哥不要那么客气,您作为整个湾南省的领头人,忙也是应该的。” “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就是阿火现在的老婆丹青,是不是?”鲍黑微微一笑。 “鲍黑哥果然好眼力。”丹青八面玲珑地应和道。 “你是阿火的二弟疯子,你是三弟六爪!”鲍黑看着丹青身边的两人直接说出了身份。 别看疯子和六爪在背地里经常是叽哇乱叫,一到正规场合是一个屁都冒不出来,只会一个劲地赔笑。 “这样,咱们先坐下再说!”鲍黑用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丹青三人很自然地落座沙发之上。 “阿火估计也跟你说了我的情况,按照你们的行话我准备要七套。”鲍黑直奔主题。 “嗯,这个火哥跟我交代过了,没有问题。”丹青笑着回答。 “还有,我想自己挑,不知道行不行。你也知道,这关系到以后脸面的问题,所以……”鲍黑用商量的口气问道。 丹青稍微有些迟疑,但考虑到这次交易之后能带来的好处,她紧接着开口道:“没问题。” “那好,我就喜欢跟你们合作,爽快。”鲍黑说完举起空酒杯,丹青很识趣地往杯子里倒入了红酒,接着把自己的酒杯举在半空中。 鲍黑嘴角上扬和丹青碰了碰杯壁,把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丹青看到鲍黑如此给面子,也毫不犹豫地满饮了一杯。 “好,痛快。我们这里的规矩,碰了杯,饮了酒,那咱们就是好朋友。如果这件事你能给我办好,我绝对言出必行,湾南省以后一半的供货就交给你们了。”鲍黑相当爽快。 丹青慌忙放下空酒杯,从身边的女士背包里拿出了一个ipad mini递到了鲍黑的面前。 “所有的都在这个平板电脑里,鲍黑哥可以慢慢地选。” “哦?这倒方便!”鲍黑饶有兴趣地接了过来,点开了平板电脑上一个红色的应用图标。 丹青主动地在一旁帮着操作,不一会儿,鲍黑就掌握了要领。 “嗯,这里面的质量都不错啊!” 鲍黑一边划拉,一边赞誉道。 丹青只是在一旁赔笑,并没有接话。 墙上的石英钟不时地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当分针刚好走了一圈时,鲍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2号、8号、16号、22号、34号、37号、41号,就她们了。” 丹青飞快地在脑子里记住这些数字。 “放心吧,鲍黑哥,我一定会尽快安排!” “不用那么急,这也不是着急的事,你按照你们的步骤来就行。”鲍黑笑眯眯地说道。 “多谢鲍黑哥理解!” “行,事情既然定下来了,咱们双方就按部就班地开始,我等你电话。”鲍黑伸出右手,做了一个“六”的手势,放在耳边。 “好,我们一定尽快给你答复,那我们就先告辞!”丹青雷厉风行地起身道别。鲍黑没有挽留,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丹青曲线形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 “嫂子,你走这么快干吗?”六爪跟在后面问道。 “就是,跟要火烧大腚似的。”疯子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给我闭嘴,虽然嫂子之前做过一些让你不爽的事情,你也不至于天天在背地里嚼舌根子吧?再说,要不是嫂子现在想出来做这种生意,咱们能靠上鲍黑这棵大树?你想想湾南省一半的供货量是什么概念?如果真是这样,咱们要比以前多赚多少钱?”六爪有些怒意。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种目中无人的态度!”疯子听六爪这么一说,说话的口气也变得软了许多。 “你们两个,有什么事情到车上说!给我快点!”丹青回头朝二人喊一句。 “你看看,你看看,这什么态度?”疯子指着丹青消失的方向,对六爪说道。 “好了,赶紧的吧,别磨磨叽叽的!”六爪看劝不动疯子,摇摇头朝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走去。 “砰砰!”随着两声关门声,丹青掏出了电话,临时插入了一张黄色的电话卡,按了一串十分怪异的号码。 “喂,丹青,那边事情办好了?” “遇到了点麻烦,鲍黑选的那七个,有六个都沾过‘水’,我怕有问题。” “鲍黑知不知道这事?” “我当他的面没有提。” “那就没事,你回头告诉我哪几个,我现在就让人给她们‘放水’,问题应该不大!”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丹青长舒了一口气。 “嗯,这次辛苦你了,我这边安排好以后,就派人过去。”电话那边传来嘟嘟的声音,对方已经挂断了。 “开车!”丹青收起电话,对坐在驾驶位上的六爪说了一句。 “突突突——”车里传来了发动机打火的声响,丹青百无聊赖地朝车窗外望去,忽然车窗外的一处建筑物吸引了她全部的目光。 她望着那挂着庄严国徽的云汐市公安局大门,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当年的那个我。” 第三案 花季梦魇 三十三 春节将至,云汐市的大小生活社区内,流行起了一种新奇的麻将玩法——“换换麻将”。玩法的最大特点是自摸之后就能下桌,另外一个麻友可以接手。新的玩法直接打破了常规麻将一坐半天的弊端,你甚至可以趁着午休时间玩两把,然后下午再接着上班,这都不是个事。既然玩法短平快,那下注肯定要比以往大才刺激。在时间短、回报快的刺激下,很多人对这种“换换麻将”不能自拔。 二月一日晚九点半,云汐市韩城小区内的麻将馆那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麻将馆的占地面积约一百个平方,透过明晃晃的灯光望去,十几张四四方方的电动麻将桌座无虚席,不仅如此,每台麻将的周围还都排起了长龙,这些排队的男男女女可不是为了观战,看他们一个个摩拳擦掌的样子,几乎能猜个大概。 “世杰在不在?”一个老妇的声音从麻将馆外传来,坐在门口的老板娘起身朝声音的源头望去。店外的天色已晚,她眯着眼四处探望,并没有发现一个人影。 “大妹子,我们家世杰在不在?”麻将馆里射出的灯光打在了老妇的脸上,老妇若隐若现的面容出现在老板娘的视线之内。 显然,老板娘对眼前这位步履蹒跚的老妇并不陌生,她放下手中的瓜子,起身朝老妇走去:“郭大姐,你们家世杰在屋里呢,有事我帮你喊他。” “那媛媛在不在里面?”老妇几步走到麻将馆的玻璃门外,一边探出脑袋往里面张望,一边问道。 “在呢,在呢。那个穿红袄子的不就是你儿媳妇吗?”老板娘热心地用手指了指。 “大妹子,我这腿脚不好,你帮我把他们两个给喊出来。” “哎,我这就去给你喊。” “吃!” “碰!” “自摸!” 老板娘穿过嘈杂的人群,径直走到了一个叼着烟卷在台面上摸牌的男子跟前。 “世杰,你妈来了,在门口。” “她又来干什么?”世杰有些不耐烦,但他并没有停下手中抓牌的动作。 “我也不知道,你去看看吧,我看郭大姐怪着急的。” “媛媛!”世杰转身朝一位穿着棉睡衣的女子喊道。 “干什么?”女子头也没回地大声吼了一句。 “你别打了,妈来找咱们了,去看看。”世杰催促了一句。 媛媛一听,立马不乐意了,耷拉着脸回头说道:“那是你妈,又不是我妈,我这一手好牌马上就要自摸了,让我出去?我刚才输的钱你给我啊?” “得得得!我去,我去!”世杰气急败坏地把手中的牌一扔,起身就要离开。 “就是,就是,还是赶紧去看看郭阿姨的好。”世杰还没有完全离开座位,站在旁边男子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硬生生地把世杰给挤了出去。 “我说二蛋,你先给我玩几把,我一会儿还回来。”世杰有些警告的意思。 “去吧,去吧!最好别回来!”男子敷衍地回道。 世杰抬头看了一眼门外,愤愤地朝那个左顾右盼的老妇走去。 “妈,你不在家好好待着,过来干吗?” 第67节 “我来干吗?你看看你跟媛媛两个天天还沾不沾家?”老妇一改刚才和善的面庞,用手指着世杰喊道。 “我们两个都成年人了,你有必要走哪里都跟到哪里吗?”世杰见老妇发火,态度软了许多。 “成年人?你还好意思说,哪回来找你们两口子,我不是给你们留足了面子,可你们两个哪次不是当耳旁风?你也不看看这都几点了?” 世杰听言,抬头看了一眼麻将馆内的电子钟:“这不还没到十点嘛。” “十点?你两个就知道天天玩牌,冰冰到底是不是你们两个的孩子?你是管还是不管了?” 当母子俩正在争吵时,麻将馆的玻璃移门被推开了,一位身材丰腴的女子用怪异的腔调说道:“我说妈,冰冰不也是你的孙女吗?有你管不就行了?” “媛媛,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老妇压住怒火,喘着大气问道。 “这麻将馆里都是小区的邻居,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在这门口训儿子,我脸上就有光了?”媛媛对着老妇翻了翻白眼。 “我现在没心思跟你们吵。” “没心思吵,还跑到这里来?”媛媛剔着指甲缝冷哼了一句。 “冰冰到现在还没回来。”老妇焦急地跺着脚说道。 “他们晚上有晚自习,九点才放学,估计在学校跟同学玩了一会儿也说不定!”媛媛不以为意。 “刚才老师打电话过来了,冰冰晚上没有去上晚自习!”老妇恨不得自己能飞去找自己的孙女,脚跺得啪啪直响。 “什么?没去上晚自习?她不是六点半从家里走的吗?怎么能没去上晚自习?”世杰听自己的母亲这么说,心里有些慌了。 “人家小女孩都是自己父母亲自送去,你们两个倒好,那么远的路,让冰冰一个人去,要不是她爷爷死得早、我腿脚不好,我至于天天来这个地方找你们?” “妈,冰冰没往家里打电话?”媛媛听到这里,心里也有些不祥的预感。 “没有,要是打了电话,我还能着急成这个样子?” “老公,这怎么办啊?”媛媛可能已经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慌了神。 “还能怎么办?报警!”世杰说着掏出手机,拨通了110。 好就好在他们所居住的小区属于人口比较密集的生活区。一般这种地方,公安局都会在周围设一至两辆巡逻车,为的就是预防突发事件的发生。 郭世杰刚挂掉电话没两分钟,一辆印着“巡警”标志的江淮suv就驶到了他们的面前。两名手持冲锋枪的警察在简单地询问情况之后,便载着这一家子人沿着他们所提供的路线一路找寻。 公安巡逻车主要的任务就是在夜间巡逻,所以在车顶装有一排光照强度很高的照明灯,当七盏灯同时开启时,眼前的景象如同白昼一般。 在沿路找寻了大概半小时后,一辆倒伏在路边的粉色自行车引起了巡逻民警的注意。 “那是冰冰的车!”老妇虽然年事已高,但还是一眼就望见了自己孙女的单车。 “快下去看看!”巡警将车停稳,按亮胸口的便携式照明灯,朝前方走去。 五人向西步行了约两百米,眼前无法让人接受的一幕,让老妇直接昏死了过去。 三十四 晚上十一点,我冰冷的被窝还没焐热,明哥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一看到来电显示,我心里就跟明镜一样,一般这个点除了案件,明哥是不会给我打电话的。 “发命案了?”我拿起电话着急地问道。 “对,一个学生被杀死在了路边。” “好,我马上下楼。”挂掉电话,我飞快地套上衣服直奔楼下。上班的两年里,这种情况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了。 时间刚好是五分钟,他每次都很准时。 “什么情况?”我屁股还没坐稳,就赶忙问道。 “徐大队他们在现场,电话打得比较急,我只知道死者是咱们市二中的学生,具体案情到现场再说。”明哥简明扼要地回道。 一听到死者的身份是学生,我还没到达现场就已经感受到了空前的压力。学生是国家的未来和希望,他们也是法律最为关注的一群人,所以在我们市,只要是案件涉及学生,就会引起各方领导的高度重视,因为这样的案件很容易激起民愤。 车里的气氛异常紧张,连一向喜欢讲荤段子的胖磊也露出严肃的表情。我们的勘查车不停地闪烁着红蓝警灯,在漆黑的夜幕下,朝那片罪恶之地快速地驶去。 云汐市第二中学,是我们市的重点中学,里面涵盖初中和高中两个学阶,这所学校也算得上是我们市的顶尖学府。二中的旧校区原先是在老城区,可随着教育质量的提升,学校逐年的扩建,最终使得老校区资源饱和,也就是在三年前,经市政府批准,在新城区圈了一片地,专门留给二中建新校园。 新校园的搬迁让许多房地产开发商看到了商机,纷纷在学校周围兴建小区,打出“学区房”的口号出售房屋,开发商要想房子卖得好,这学校必须要先一步建起来,否则也就没了宣传的资本。经过多家房地产公司的大力支持,二中的新校园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便全部竣工,并在去年的下半年正式投入使用。 新校园只考虑到学校自身的招生问题,但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交通。我们市所谓的新城区,其实就是曾经的荒地开发而成,距离人口密集的老城区有五公里的距离,由于新城区还在修建,所以相关的配套设施很不完善,连接新老城区的只有一条临时修建的双向四车道水泥路,夜幕降临,除了公路之上零星的路灯以外,到处是黑压压的一片。这条路也只有学生上下学时还有点人气,其他时间常常连个人影都没有。 我们的勘查车沿着这条水泥路行驶了约十分钟,便看到了路边闪烁着的警灯。 “徐大队,赶紧说说情况。”我能感觉到明哥也有些着急。 徐大队动作麻利地打开笔记本:“冷主任,死者名叫郭冰冰,女,十五岁,市二中高一(三)班的学生。报警人是死者的父亲郭世杰,根据他的介绍,死者是傍晚六点半骑车离开家到学校去上晚自习,一直到晚上九点半左右,郭冰冰的班主任打电话到家里,询问死者的去向,这才引起了其家人的怀疑。郭世杰在发现女儿可能失踪以后,便打电话报警,最后在巡警支队民警的帮助下,一家人一路寻找,最终在路边发现了死者的自行车,而死者的尸体也在不久后被发现。” 明哥听完简要案情之后,抬头看了一眼路边:“小龙,你抓紧时间先把死者的自行车处理一下,其他人跟我去尸体现场。” 我提起自己的勘查箱朝那辆倒伏在地上的自行车走去。 自行车的轮毂只有二十寸,弯梁直把,车前方还带着一个黑色的车篮子,车子最显眼的地方,都被贴上了韩国明星的大头贴。 自行车直接倒在路边还未修建完成的花池内,从车把手完整的泥渍上看,这辆自行车在倒地之后,并没有人触碰过。自行车车头的朝向,正是学校的方向。 嫌疑人的大致作案手段基本可以分析出来,他应该是趁死者在骑车上学的过程中将其拉至路边的黑暗处实施作案,当然,案件的性质是怎样,单从这一辆自行车上还看不出来,必须结合现场所有的物证之后才会有个定论。但不管怎么说,车子上很有可能留下嫌疑人的指纹,所以我的工作很关键。 自行车的材质大多为金属,再加上室外光线不强,使用荧光粉处理指纹是最好的选择,根据荧光粉在紫外线灯的照射下会发出荧光这一特性,它可以在光线不足的条件下,在客体上找出清晰的指纹。 按照我的处理速度,前后也就二十分钟的时间,整个车身被我刷上了一层绿色的荧光粉,这种颜色有点像夜晚交警穿的反光背心。 吧嗒,粉末刷好以后,我按开了散发着冷光的紫外线灯。 当灯光在车上扫视了一圈后,我很失望,整个车身并没有发现任何新鲜的指纹,可能是因为是在冬季,骑车出门都戴手套吧,我在心里猜测着原因。 自行车处理完毕之后,我起身朝西方的亮光处走去。 “没有指纹。”我走到站在警戒带外的明哥身边说道。 “嗯。我们几个还没有进现场,你和焦磊先去勘查一下地面再说。”明哥抬手指了指警戒带里的一栋在建楼房说道。 “走,磊哥。” “好!”胖磊端起单反相机,跟在了我的后面。 从现场外围看,这应该是某小区的建筑工地,由于小区还在建设,所以周围并没有拉围墙,从主干道下来,沿着一片平坦的荒地向西步行几分钟就可以到达这里。 尸体所在的位置,是在建楼房的一层,楼房只盖了一个由红砖搭起的框架,四通八达,从哪里都可以进入室内。 我蹲在地上,用足迹灯一点一点地向前推进,很快,一串鞋印进入了我的视线。 “磊哥,小心,别踩到了,我再往前看看。”为了确保这串鞋印是嫌疑人所留,我决定去尸体周围的地面再观察一次。 有了确定的目标,我加快了双脚移动的频率。 果然,我在楼房的地面上又找到了一大片鞋底花纹相同的凌乱足迹,这基本就能证明,我之前发现的成串足迹是嫌疑人所留。 “什么味道,那么臭?”我可能之前把所有的精力全部集中在了勘查鞋印之上,胖磊这么一说,我也闻到了一股难闻的气味。 循着味道,我把勘查灯的光线对准了房内的东南角。 “尸体脸上、脸上那是什么?”胖磊用手指了指,有些结巴。 “难道是粪便?”我看着黄黄的一片,猜测道。 “什么?嫌疑人在杀人之后,还在死者的面部拉了一泡大便?这个禽兽!”胖磊很气愤。 “妈的,我看你还往哪里跑。”我也跟着骂了一句。因为我们心里都清楚,人的粪便是可以检测出dna的,这点难不倒老贤,知道了嫌疑人的dna信息,那就好办多了。 看清楚面部之后,我们又把灯光朝死者的下半身照去。 死者赤裸的下身让我和胖磊给这个案件初步下了一个定性: “强奸杀人!” 现场地面处理好,我快步把这一情况告诉了在现场外围等待的明哥和老贤。两人听完,同时掀开了警戒带走了进去。 此时,我一把拦住刚要抬脚的叶茜。 “你干吗?” “是强奸杀人。”我在她的耳旁小声地提醒了一句。在我们五个人中,只有我知道在叶茜身上曾经发生的事情(详见第一季第六案)。 “现在没事了。”叶茜牙关紧咬,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挤出这么几个字。 “没事就好。” 叶茜有些感激地朝我看了一眼,转身走进了警戒带。 当我再次来到尸体旁时,老贤正在使用专门的工具提取死者面部的黄色粪便。随着粪便被一勺一勺地放进老贤的物证盒里,女孩的面容也逐渐清晰起来。 “口鼻发紫,窒息死亡?”我跟着明哥勘查了不少的现场,法医学的知识我多少还是懂一些,窒息是人体在呼吸的过程中由于某种原因受阻或异常,产生的全身各器官组织缺氧的一种现象。口鼻作为人体呼吸的重要面部器官,在缺氧的情况下,会产生发紫的现象,这也是常识。 “符合窒息死的特征。”明哥认可了我的推断。 “这是什么?”老贤把死者的面部清理干净之后,把提取的重点转移到了死者的下体。死者受到了性侵害,在她的大腿内侧可以看到明显的乳白色精斑。精斑并不会让见多识广的老贤惊讶,最让人不解的还是死者会阴部的灰白色的灰尘颗粒。 “是不是建筑工地上的水泥灰?”我假设道。 “应该不是,水泥遇水之后会变硬,而你们看,这些灰尘颗粒虽然从外观上看跟水泥有些相似,但反映出来的特性,完全不同。”明哥看出了端倪。 “还有这个!”我们正在思索之前的一个问题,老贤又用镊子从尸体的上衣处夹起了几片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东西,它在灯光的照射下,散发着彩虹色的反光。 “这不是鱼鳞吗?”我一眼便认出了这个东西。 “国贤老师,死者的屁股下方还有米!”叶茜又发现了一个细节。 “大米、鱼鳞、死者会阴部的粉尘。”我在脑子里思考着目前在死者身上发现的一些不符合常理的物证。 由于这个案发现场是在室外,尸体身上又有那么多检材需要提取,所以只有等老贤忙完,明哥才能进行尸体检验。 “叶茜,从目前案件现场的情况来看,嫌疑人很有可能是拦路强奸,所以我怀疑他在作案之前有过蹲点,你让刑警队的侦查员沿着公路仔细地寻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嫌疑人可能蹲点的地方。”明哥转头吩咐道。 “好的,冷主任。”叶茜领命走出了现场。 老贤用了整整一个小时,才把整个尸体表面的检材提取完毕,由于光线的问题,明哥准备直接将尸体拉回殡仪馆进行解剖。也就在我们将要离开之时,叶茜那边找到了几处可疑的地点。我通过现场足迹的比对,最终确定了嫌疑人真正蹲点的地方。而老贤也在那附近提取了大量的烟头。 三十五 因为死者的身份比较特殊,我们正在勘查现场时,市局的领导就给我们下了限期破案的指示,要求在过年之前,这个案件务必要告破。也就是说,他只给了我们十七天的时间。 为了最大限度地节省办案时间,明哥把整个后期的分析工作进行了分流,老贤直接带着检材回实验室化验,其他人跟着他一起到殡仪馆做尸体解剖。 午夜十二点,建立在罗山脚下的殡仪馆显得格外阴森,我和明哥坐在收尸车上,沿着一条翻新的公路晃晃悠悠地朝殡仪馆驶去。这条公路还有一个相当应景的名字“黄泉路”。每次看到这个路牌,我都不禁会打个冷战。 我们市局专门的法医解剖室就建在停尸房的正对面,收尸车停在了解剖室的门口。由于车子并未熄火,车灯正好打在了停尸房的玻璃窗之上,一排排张贴着死者姓名的尸体冷藏柜在黄色灯光的照射下,给人一种将要被打开的诡异感觉。 第68节 “过来搭把手!”明哥拖住了尸体的头部。 叶茜则提前进入解剖室内将照明设备打开。 听见明哥的召唤,我回了回神,帮忙把尸体抬到了解剖床之上。 在充足光线的照射下,死者窒息死亡的特征更加明显。明哥戴上乳胶手套,掰开了死者的双眼。 “双眼球睑结膜下点状出血。” 说完,明哥开始观察尸斑。 “尸斑呈暗紫红色。” 接着,他又掰开了死者的嘴巴。 “因为缺氧,死者的唇部黏膜和牙齿摩擦出现破损。有这三个特征,基本可以确定是窒息。” “难道跟去年的一个案件一样,是掐死的?”和我一样,叶茜也回忆起了去年我们办理的一起医科大家属楼的谋杀案。 明哥没有回答,而是在一丝不苟地观察死者的颈部。看见他有些疑惑的眼神,我们也朝死者的脖子围了过去。 这是一条纤细的勒痕,而且痕迹十分完整,一直延伸到死者脖子的颈椎处。 明哥从工具箱内拿出标尺,贴在了这条痕迹之上。 “宽零点五厘米,创口有水平向后的带状表皮脱落,皮下出血锁沟左侧损伤程度较重,创面可见左高右低的平行梳状皮肤褶皱,末端呈‘y’字形至于项部,‘y’字尾部伤痕有挤压伤,伤口有点状血迹;项部及其右侧有间断提空的现象。” 明哥一边测量,一边在嘴巴中喃喃自语。 我跟叶茜则站在一旁听得是云里雾里。 他又仔细地观察了一圈伤痕以后,对我们说道:“嫌疑人应该用的是某种特制的工具。” 明哥说着从工具箱子里拿出了一根缝合伤口的缝尸线给我们做示范。只见他把绳子打了一个圈,这个造型有点像数字“9”。 “小龙,把手指伸出来!” 我照着指令伸出了食指。 明哥把绳圈套在我的手指之上,用力一拉绳子的末端,绳圈忽然缩小,紧紧地套住了我的手指,一丝疼痛感,从我的指尖传来。 明哥松掉绳子的末端,开口道:“这就是嫌疑人勒死死者的作案手法。” “能不能判断出,嫌疑人具体用的是什么绳索?”我把缝尸线从我的手指上解开问道。 “单纯可以造成这种窒息现象的工具很多,比如电线、铁丝、钢丝甚至稍微结实一点的绳子都可以。” “唉!”明哥还没说完,我就叹了一口气,因为这些东西随手都能找到,根本没有任何的指向性。 “可根据我对伤口的观察,基本排除了这些东西。” “什么?”听明哥峰回路转地说了这么一句,我兴奋地喊道。 他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到了死者的脖子上,开口道:“你们看,死者的伤口,是不是有平行梳状皮肤褶皱?” 这种皮肤褶皱有点像“麻花”按压在皮肤上留下来的印记,螺纹图案整齐,所以很好辨认。 “嗯,是有。” “这说明嫌疑人使用的绳索带有螺纹,我们常用的电线、铁丝,还有普通钢丝表面基本都是光滑的,不具备这种特点。” “会不会是麻绳?”我忽然想起了麻绳是用两根较细的绳子搓在一起而成,很符合这个特征。 “根据伤口的深度,以及死者脖子后方的挤压出血点来分析,嫌疑人使用的这个东西材质很坚韧,而且你们发现没有,死者脖子上的伤口是一次性形成,如果使用的是柔软的绳索,死者在挣扎的时候,很容易形成重叠伤,从这一点基本就可以排除是麻绳。” “那会是什么东西呢?” “我觉得有点像高碳钢丝,这种钢丝质地坚硬,而且基本上符合死者伤口的特征。”明哥推断道。 “高碳钢丝?”叶茜好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 “这种钢丝运用很广泛,比如自行车的刹车线,还有摩托车上的闸线,用的基本上都是这种钢丝。”我在一旁解释道。 “建筑工地用得也比较多。”明哥又补充了一句。 “可这种钢丝质地相当坚硬,柔韧性不是很好,嫌疑人是怎么把它绑成‘9’字形的呢?”它的厉害我可是领教过,以前小时候自己修过车闸,至今我还能记得被它弹在身上的疼痛感。 “所以我猜测嫌疑人使用的是自制的专门工具。” “你是说,嫌疑人有可能还会作案?”我忽然明白了明哥的意思。 嫌疑人竟然连专门的作案工具都制作出来了,怎么可能作案一次就善罢甘休?而且凶手还胆大包天地在现场留下粪便、精液,这就表明他很有可能是一个藐视法律的杀人恶魔,万一嫌疑人破罐子破摔,那他再次作案的可能性非常大。 “不排除这个可能!”明哥也给了我肯定的回答。 听到这个结果,我心里一紧,叶茜也紧张地咬着嘴唇。 “小龙,你在嫌疑人来去的路线上找到了几种鞋印?有没有死者的?”明哥急迫地问道。 “只有嫌疑人的一种鞋印。”我好像已经知道明哥想表达什么意思。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嫌疑人很有可能是在路边就已经把死者杀害,接着在楼房里奸尸。” “奸尸?”叶茜喊叫了出来。 “死者的处女膜呈新鲜破损,但几乎无任何出血症状,这表明嫌疑人在实施强奸行为时,女孩已经被杀死,血液循环停止,所以才没有大量的血流出。” “小龙没有发现死者的鞋印,可以证实死者到楼房这段距离是双脚离地,这种情况下应该是嫌疑人抱着或者扛着死者造成的。” “嗯,比照嫌疑人蹲点时的鞋印和在行走至楼房途中的立体鞋印的深度,可以看出嫌疑人在之后的步行过程中,有明显的负重。而且嫌疑人的成趟足迹很规整,呈直线行走状态,这说明死者并没有挣扎,否则嫌疑人的成趟足迹会呈不规则的弯曲。因此我也支持明哥的说法,女孩在路边就被杀死了!”我从痕迹学的角度上给明哥做了补充。 “这个畜生!”叶茜一拳打在了解剖台上,屋里传来一声极具穿透力的闷响。 我走到叶茜身边,把她那只通红的右手慢慢地从解剖台的铁板上移开:“不行你去外面休息一会儿?” “没事!”叶茜抽回右手,活动了一下关节,把自己调整到最佳的状态。 她的性格我再了解不过,耿直、刚烈、疾恶如仇。既然她说没事,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为了防止嫌疑人再次作案,我们必须要抓紧时间。 凌晨三点,罗山的树林中传来了刺耳的鸡鸣声,解剖完的尸体被推进了一个标有“66”数字的尸体冷柜之中,“6”在中国的民间代表顺利的意思,我看着柜门上郭冰冰的名字,仿佛能感觉到她在祝愿我们顺利结案。 在冷藏柜合上之前,我们参与尸体解剖的所有人对死者深鞠一躬之后才将身上沾有血渍的解剖衣脱去。这是明哥每次解剖之后必做的一件事,一来是对死者的尊敬,二来是为了给死者一个承诺,一个不让他们含冤而死的承诺。 三十六 从殡仪馆回到单位,老贤已经早早地在会议室内等候着了。 “怎么了,国贤?检材你都做完了?”明哥问道。 “没有!” “没有做完你在这儿干吗,中场休息啊?”胖磊拍着桌子催促道。 “我刚把嫌疑人的dna做出来,就比中了案件。” “什么,嫌疑人有犯罪前科?”在公安局,只要犯过事的人,都会采集血液样本,所以我才给出了这样的假设。 “不是前科,是案件。‘1.16’卫岗街道猥亵案、‘1.24’田棚街道拦路强奸案加上我们的‘2.1’二中大道强奸杀人案,这个嫌疑人在二十多天的时间里,已经疯狂作案三起。”老贤说着把三份案件的简要情况摆放在我们的面前。 听到这个结果,我们都感觉到了空前的压力,三起案件可以说是接连发生,如果案件调查不及时的话,嫌疑人肯定还会作案。 “猥亵、强奸、杀人奸尸。可以看出,嫌疑人的犯罪行为随着作案次数增多正在加重,如果他再次犯案,肯定会用更残忍的手法去折磨受害人,而且受害人必死无疑!” “叶茜,抓紧时间让刑警队的人把两起案件的受害人通知过来,再让两个分局的技术室把提取的物证汇总一下,并案!”明哥表情严肃地吩咐道。 我们科室主要的任务是勘查命案现场,除此以外的现场勘查都是各分县局的技术室去完成,所以猥亵和强奸都不属于我们勘查的范围,既然案件已经串并,那只有联系当地的技术室调取整个系列案件的相关物证,这样才能做一个综合的分析。这就是老贤没有着急对我们这起案件的检材进行检验的原因。 明哥言语间透露的信息再简单不过,他要见到受害人,还要见到物证。虽然只要是报案就会有报案材料,但是目前几起案件已经串为系列案件,受害人他必须要亲自见面询问,才会有一个最直接的判断。 之前两起案件的案发地点一个在云汐市的西边五十公里处,一个在云汐市的东边七十公里处,所以没有个把小时,人肯定带不过来,我们几个人也抓紧这唯一的休息时间,在会议室里打起了盹。这也是在侦办命案的过程中,我们仅有的休息方式。 凌晨五点,技术室的院子里响起了警笛声,我们几个人都被这刺耳的声音吵醒了。 来的是刑警大队长徐石以及两个分县局的技术室主任,这三个人对我们来说再熟悉不过,所以我们之间并没有寒暄,直奔主题。 “国贤,你跟顾主任、陈主任把两个案件的物证进行交接。” “好的,明哥。” “徐大队,两个案件的受害人都带来了?” “带来了,在车里。” “有没有父母陪同?” “有!” 前两起案件的受害人一个十五岁,另外一个只有十一岁,她们都属于未成年人。按照我们国家法律的规定,给未成年人做笔录(不管是询问还是讯问)都必须要有法定监护人到场,否则问话笔录没有任何法律效力(特殊情况通知不到的除外)。 “叶茜,把他们带到会议室,我一会儿挨个问一些情况。” “好的,冷主任。” “徐大队,你留下一辆车,一会儿送这两个受害人回去,剩下的,等我消息。” 徐大队皱着眉头走到明哥身边,小声说了一句:“这事情现在闹得很大,抓紧点时间!” 明哥重重地点了点头。 安排完一切之后,我们折回了会议室。来的一共有六个人,两个三口之家。受害人有一定的年龄差,从面相可以很清晰地分辨。 坐在会议桌西侧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应该是猥亵案的受害者,十五岁的陈萌萌,卫岗中学高一(一)班的学生。 坐在会议桌北侧留着短发的小姑娘,应该是强奸案件的受害人,十一岁的李瑛,市五中初二(五)班的学生。 而站在她们身边的,应该是双方的父母。 明哥走到一个距离两家人比较近的位置坐了下来,态度诚恳地说道: “很抱歉这么早打搅你们,原因我估计刑警队的人已经告诉你们了。” “你们警察是怎么办案的?我们家女儿的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噢,现在终于闹出人命了,你才把我们喊过来了,你们不去抓人,喊我们过来有什么用!”陈萌萌的母亲大声喊叫道。 “这位大姐,您这话说得就不中听了!我们也是本着对案件负责的态度才把你们喊过来。我刚才看了您女儿那起案件的现场情况,乌七八黑,根本没有任何侦办的条件,要不是分局的技术员足够细心,在距离案发现场两百米开外的地方找到了烟头,我估计这个案件没有任何抓手,您现在数落我们,这就是您的不是了。办案也是要讲究证据的!”胖磊在我们科室的脾气最为火暴,再加上熬了一天一夜没合眼,直接跟陈萌萌的妈妈吵了起来。 “哦,照你们这么说,你们就是想推卸责任了?我们纳税人拿钱是白养你们的?你们作为人民的公仆,是怎么对待人民的?”陈萌萌的母亲得理不饶人,双手掐腰喊了起来。从陈萌萌的父亲低头不语的表情来看,这家伙在家里肯定是个“妻管严”。 “大姐,这点我可以向您保证,我绝对对得起人民给我的每月那两千七百块的工资。”胖磊拍着胸脯说道。 “磊哥,你少说两句!”我看两个人拉开架势就要吵起来,赶忙把胖磊往门外推。 老贤在科室是闷葫芦,叶茜估计也没经历过这种情况,大睁两眼,不知所措。但最让我们奇怪的是明哥,他竟然对胖磊的争吵视而不见,只是在低头看着刑警队先期的问话材料。 第69节 “好了,磊哥,办案要紧,别置气,你先回办公室休息一会儿,这里交给我。”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胖磊推进了他的办公室。 等我回来时,陈萌萌的母亲还在喋喋不休地吵个没完。 “好了,夏女士!”明哥张了嘴。 听明哥这么喊她,她直接把目光对准了明哥,看她那意思,估计是想把这把火烧到明哥身上。 “怎么,小兵子走了,领导要上了?”陈萌萌的母亲瞥了一眼明哥制服上的肩章,刻薄地说道。 “在这里,我只负责办案,但我今天就破例告诉你一个做人的道理,有时候别得理不饶人,对你的家人尤其是你的女儿好一点,争吵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你……” 本来还气势汹汹的她,被明哥的这一句话说得是半天吐不出一个字。看着陈萌萌母亲服软的态度,我很疑惑明哥的这句话到底戳到了她的哪根软肋。 三十七 “夏女士,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李瑛和李瑛的家长到我办公室一下。”明哥转头对有些受到惊吓的另一家人说道。 这一家人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从他们的面相不难看出都是有涵养的知识分子。 “不好意思,打搅你们了!”明哥略带歉意地给李瑛的父母倒了一杯热水放在面前。 “没有关系,我们只希望你们能早点破案,不要再让小孩们受到伤害。”李瑛的母亲一开口就能让人感觉到是受过高等教育。 “嗯,我们这么早把你们找来,也就是这个目的。”明哥给叶茜让了一个座,为保证询问能在短时间内进行,所以他准备让叶茜用电脑记录。当然,询问小女生,有一个漂亮的女警察在场,也可以给受害人减少不小的压力。 “李瑛,我可以开始吗?” 可能由于年纪太小,李瑛有些胆怯地看着我们。 “瑛瑛,警察叔叔问你话呢,能不能把那天的事情再说一遍?”李瑛的母亲做了很激烈的心理斗争,红着眼眶劝说道。 可怜天下父母心,作为父母,没有一个人愿意看到自己的子女遭到这样的侵害,虽然李瑛的父母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举动,但站在他们身边的我,能清楚地感受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一种伤疤再被撕开的钻心感觉。 “可以!”李瑛甜甜的童音纯洁得像是一首钢琴曲传入我的耳蜗。 从她脸上还泛着童真的表情看,她估计还不知道罪恶的嫌疑人对她做的事情意味着什么。 “好,那你跟叔叔说一下事情的经过好吗?”明哥一改往日的冷酷,破天荒地微笑着说道。 “嗯!好!” 明哥转头看了一眼有些看呆了的叶茜,示意她可以开始记录了。我很理解此刻叶茜的心情,她在科室实习一年多了,估计是第一次看到明哥的笑脸,要不是明哥定期每个月去给我父亲推拿,我也会感到惊诧。估计叶茜肯定在心里嘀咕:“冷主任,居然会笑!” “叶茜,记录啊!”明哥用眼神交流未果,直接开口提醒道。 “哦!哦!”叶茜木讷地把双手搭在了键盘之上,这才算回过神来。 “李瑛,你可以开始了!”明哥又笑了笑。 “嗯。我记得是上个星期二,妈妈在加班,爸爸的车坏了。”李瑛刚张嘴,她的父母就懊悔地相视了一眼。 “我就自己骑着自行车去上晚自习,从家里到学校要经过一条很黑的水泥路,因为当天我在家里等爸爸修车,一直没有修好,所以时间有点晚了,路上都没有什么同学。当我骑到半路的时候,有一个人从路边冲过来,把我抱住,用一截很硬的东西套在我的脖子上,让我不要说话。” “很硬的东西是不是这个?”明哥拿出了一根高碳钢丝的打印照片问道。 “嗯,很像。” “你看清楚那个人的长相了没有?能不能形容一下?” “长相?”李瑛有些迷惑。 “那个人有多高啊?” “跟爸爸差不多高!”听李瑛这么说,我们都把目光对准了她的父亲。 “一米七五,跟我推算的身高一致。”我瞟了一眼,得出了一个数据。 “那他上身穿的是什么衣服?”明哥开始逐条询问。 “是一件绿色的袄子,很脏,都是灰!” “那下半身穿的是什么?” “一条黑色的裤子,还有一双绿色的鞋子,那双鞋子还有迷彩的图案。” 李瑛描述的都是一些比较关键的点,所以明哥有些不放心地又问:“你可以确定吗?” “可以确定。”开口的是李瑛的母亲。 “哦?” “我们从她小时候就有意地训练她的记忆力,她的记忆力比正常的孩子强很多,要不然她也不会在上学的时候连跳两级。”李瑛的母亲略显憔悴地解释道。 既然有这方面的因素在里面,明哥便可以放心大胆地记下这些特征,然后他接着问:“对方的脸,你看见长什么样了么?” “看不见,戴了口罩。” “是长头发,短头发?” “短头发,头发上都是灰蒙蒙的。” “胖还是瘦?” “不胖不瘦。” “他用东西套住你的脖子之后做了什么?” “他说让我跟他走,不要说话,要不然就勒死我!我当时很害怕,就没有说话。他见我很听话就没有再勒我,后来他从身上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套在我的头上,接着就开始脱我的裤子,后来我感觉到我的下面很疼。” “呜呜呜呜……”李瑛的母亲再也控制不住心里的委屈,哭出声来。 “妈妈不哭!”李瑛很懂事地用手去擦拭她脸上的泪水。我赶忙抽出几张面巾纸递了过去。 许久之后,李瑛母亲的痛哭声变成了小声的抽泣。 明哥抓紧时间:“是什么样子的塑料袋,你能形容一下吗?” “就是普通的塑料袋,不过袋子里有腥味。” “腥味?鱼腥味?鱼鳞?难道嫌疑人是从事渔业的人?”我结合命案现场的物证开始分析。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明哥继续问。 “没过一会儿,我就感觉我的下面有东西在戳我,后来就停下了。那个人把塑料袋从我头上取下,让我不要告诉家里人,否则就要杀了我。说完,那个男的就跑开了,我提起裤子就往学校赶,可因为迟到,我被老师叫到了办公室。班主任看我裤子上都是血,打电话让我爸爸妈妈到学校来,我实在没办法,才把事情说了出来。”李瑛低着头说道。 虽然从李瑛父母的描述中,她的智商高于同龄人,但从跟她的对话来看,她的心智最多只能达到八九岁儿童的水平。这也是我们国家独生子女普遍存在的问题,家长为了能让自己的儿女长大有出息,在应试教育的强压之下,过多地剥夺了孩子与外界接触的机会,使得他们除了学习,对外界的事物一概不知,连自己受到了性侵害,都表现得那么无知,不得不说这是中国某些父母的悲哀。 当几个关键的点问清楚以后,明哥把猥亵案的受害人陈萌萌连同她的家长喊了进来。可能是因为刚才的一些不愉快,陈萌萌的母亲并没有参与问话,而是留在了会议室内。 按照法律规定,询问未成年人,法定监护人一方到场即可,所以她不来,也是符合规定的。 陈萌萌因为年纪比李瑛大了四岁多,所以对事情的反应也表现得很淡定。 “陈萌萌,我想问一下两个星期之前的那件事,你还能不能回忆得起来?”明哥在开始问话之前,试探性地问道。 “可以,警察叔叔!”她的回答很简练,相对于李瑛来说,她要成熟得多。 “好,那你跟我说一下全部的经过,越仔细越好!” “那是两个星期前的星期二晚上,我步行去上晚自习,当快到我们学校门口时,有一个人从背后用东西套住了我的脖子,把我使劲地往后拉,那时候我很想喊叫,可是他手里的那东西把我勒得很紧,喊不出来。” “是什么东西,你能形容一下吗?” “是金属的,但是比铁丝要硬,摸上去很粗糙,很刮手。” “是不是有螺纹形?” “嗯,摸上去的感觉有。”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后来他用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套住我的头部,把手伸进了我的上衣内,开始摸我。”从她的语气中,我并没有发现她对这件事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好像在叙述一件很平常的事。 “后来呢?” “他摸了一通之后,我告诉他,我快被勒死了,让他松一点。没想到他听我这么说,把我脖子上的东西直接去掉,拿着塑料袋跑了!我看他跑远之后,就报了警。” “对方长什么样?” “身高跟我对象差不多高,一米七五左右,面相没看清楚,戴着口罩,一身脏兮兮的,满身的灰,穿的都是便宜货。” 三十八 听到陈萌萌说出“对象”两个字,我才知道为什么她对待这件事如此冷淡。相比李瑛来说,陈萌萌是另外一种极端,李瑛是受到家长的太多溺爱,导致自我意识缺失。而陈萌萌则截然相反,她的这种对什么事情都无所谓的态度,估计是缺乏父母的关爱所造成的。尤其是她敢当着自己父亲的面说自己有对象,而她的父亲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这就更加证实了我的想法。 中国人现在的生活压力很大,在我们市有很多父母,为了家庭的生计奔波却疏忽了对子女的管教,从而导致我们市的青少年犯罪率居高不下。我们国家的刑法规定,未满十四周岁的人,就算是杀了人也不用负刑事责任。可想而知,如果青少年犯罪不得到及时的遏制,会出现多么难以估量的后果。而遏制这种犯罪,除了学校的教育,家庭教育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看到陈萌萌的表情,我只能在心里为她的父母捏把汗。 “你能不能形容一下他的穿着,从头到脚。”明哥继续问道。 “绿棉袄,黑裤子,劳保鞋。” “发型呢?” “短发。” “身材呢?” “中等体型。” “你有没有闻到袋子上有什么味道?”“味道?” “有没有腥味?”明哥提醒了一下。 “好像有一点。” “他是怎么离开现场的,你看见了没有?” “跑步离开的。” “他没有交通工具?” “没有!” 询问陈萌萌的时间要比询问李瑛快得多。通过两个人的笔录,基本上可以得出以下的结论: “嫌疑人为男性,身高一米七五,中等身材,作案时使用自己随身携带的作案工具,还有一个带有腥味的黑色塑料袋,上身穿绿色袄子,下身是一条黑色裤子,劳保鞋,作案后步行离开现场。” 送走了两家人,老贤的物证处理工作也基本进行完毕,一份份印有物证照片的检验报告,沉甸甸地握在老贤的手中。 第70节 明哥特意在老贤的身边坐下,因为下面的案件分析工作全部都需要他的检验结果作为支撑。 “小龙,说说你的情况。”明哥看我们都已经坐好,开口道。 “我在现场提取了多处立体鞋印,根据鞋印的全长分析,嫌疑人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中等身材,成趟足迹呈直线,排除作案时候饮酒或者其自身残疾的可能,说明嫌疑人在作案时的意识清醒。根据他的步幅特征分析,嫌疑人为男性。这些都与之前两起案件的受害人口供吻合。我的只有这么多。” “焦磊,你那儿呢?” “我从分局的刑警队拷贝了这两起案件的路面监控,由于光线太弱,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出现。我们这起命案的监控录像徐大队那边还在派人调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反馈。” “好,叶茜说说看。” “针对命案,刑警队那边还在调查,还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东西。另外,我联系了其他两起案件的分县局刑警队,他们也只掌握了嫌疑人的dna物证,其他的都没有进展。” 明哥听了一圈,抽出几根烟卷给我们分发下去,开口说道:“从嫌疑人的作案手段上看,很显然是一起临时起意的案件,如果国贤这里没有太大的发现的话,我就准备启动复勘现场的方案,复勘要结合这三起案件,扩大范围。所以最近这几天,除了叶茜以外,大家都不要回家,留在单位加班。” “明白!”我们异口同声。选择了警察,就意味着奉献,加班对我们来说已是家常便饭,所以我们回答得很爽快。 “国贤,下面介绍一下你的情况。”明哥抱着很大希望看了老贤一眼。 老贤很沉重地点了点头:“首先,我们来说说我们这起案件中,死者面部的粪便。经过分离,我在粪便里提取到了嫌疑人的dna细胞,性染色体为xy,男性,这个dna数据跟死者下体的精斑吻合,跟前两起案件也吻合。” “dna提取出来以后,剩下的便是粪便的分离物,我发现大便成分中有未完全消化的芹菜、鱼肉、花生米。最值得一提的是,粪便中竟然有百分之五十五的成分是朝天椒的碎片,而且我在粪便中还发现了乙醇的成分,但含量不高,表明嫌疑人在中午时,可能饮用了少量的白酒。” “朝天椒是出了名的辣,一般上年纪的人不会那么重口味,再结合两起案件受害人对嫌疑人逃跑方式的描述,我偏向于是青壮年!”明哥开始针对这条信息进行分析。因为嫌疑人在作案时,戴着口罩,又加上冬天穿着棉衣,所以受害人很难分辨出凶手的年龄,粪便的检验报告正好弥补了这个空缺。 老贤等明哥说完,接着道:“我检验的第二件检材,是死者下体的灰尘颗粒,这种灰尘在李瑛被强奸案的现场也出现了,嫌疑人都是用它堵在死者的下体之上,这说明他有这种习惯。而且在强奸案中,分局的技术员也发现了少量的大米。” “大米?灰尘?这里面有联系?”我有些好奇地问道。 “这个我也不是太清楚,等我把下面的检验结果读完,你们分析一下。” “嗯,贤哥你接着读。” “现场遗留的大米就是普通的水稻,因为我没有数据对比,所以也不知道这种大米产自何处。剩下的就是灰尘颗粒,通过我的检验,我发现现场遗留的是香灰,而且是最便宜的那种。” “寺庙里烧的那种香?” “这个不好确定,因为按照我的掌握,香也分为很多种。” “有哪些?” “按照我查询到的信息,香可以分为上、中、下三种品质。” “上等香是用檀香、沉香木的细末制成,它主要的用途是香薰,在古代宫廷里,用的就是这一种。” “中等香是我们最常见的香,它是以榆树皮为主料,经粉碎、研磨后,加入少量的农作物秸秆粉碎、研磨出来的细粉,然后加入适量的水搅拌,装入管型模具经挤压后出来细条,经剪切、风干后制成香。这种香的用途很广泛,一般拜佛、求道、祭祀等等,用的都是这种香。” “下等香是最为廉价的一种,它就是用普通木屑粉末加化学香精等制成。由于这种香比较容易折断,所以买的人很少,几乎走的都是低端市场,但在一些农村流通很广泛。” “这就不难解释为何在现场会出现大米了!”明哥的一句话,把我们的注意力从老贤身上吸引了过去。 “什么意思?”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嫌疑人留在现场的香灰应该是从香炉中直接抓出来的。而为了保证香在燃烧的过程中不倒伏,有些人的做法是在香炉中事先放置一些米,好让香能立起来燃烧。” “明哥,我打断一下。”胖磊把手举起。 “你说。” “你刚才说到燃香我想到了我奶奶曾经告诉过我一件事情。” “哦?什么事情?” “我奶奶是一个信佛之人,她们在燃香的时候不会放米在香炉,因为米是粮食,佛家不主张铺张浪费,所以她们都是用沙子。而且很多拜祭神灵的人也不会用米,因为米容易招老鼠,会对神灵不敬,因此他们大多数也都是选择在香炉中放置细沙。但有一种情况是必须要在香炉里放置谷物。” “什么情况?” “按照我们这里的风俗,就是父母、爷奶这种长辈去世拜祭灵位时,香炉里必须用谷物,或是大米,或麦子等,为的就是报答养育之恩,所以我怀疑嫌疑人的家庭不健全。” “这种说法我也听过。”老贤点头说道。 “我就是插一句,贤哥你接着说。”胖磊摊开双手,示意自己已经说完。 三十九 老贤把手中的检验报告递给明哥,准备打开另外一份。 明哥瞅了一眼报告上的大米照片,趁老贤还没开口,又补充道: “从大米的状态看,嫌疑人或许自己种植有田地。” “从米上看出来的?” “对,你们仔细看这两起案件现场遗留的大米,有没有发现异常的情况?” 说着,我们把头全部都凑了过去。 “是不是有大量的碎米?”明哥提醒了一下。 “对。这能说明什么问题?” “现在联合收割机在农村已经相当普遍,我们吃的大米几乎都是经过机械收割、脱壳而成。水稻在机械收割的过程中,被收割机快速斩断秸秆,然后进入脱粒仓进行脱粒,机械化的设定不会使水稻有被挤压的事情发生,所以这种水稻脱壳出来的米,几乎没有碎米。” “但人工收割的稻米则不一样,首先需要庄稼人用镰刀割掉水稻,接着再用手动脱粒机进行脱粒。这种手动的脱粒机其实就是一个插满弯钢丝的滚轮,庄稼人在脱粒时,用脚使劲地踩动踏板使得滚轮飞速地运动,接着再把水稻放在滚轮上,飞速旋转的铁丝弯头会把水稻从秸秆上打下来。用的全是蛮力,所以这种手工打下来的水稻,脱壳之后会有一大半是碎米。” “这种碎米在十几年前市场上还有人购买,由于这几年农村机械化的普及,这种米在市面上根本不会有人买,因为种植成本都差不多,一斤米最多差个几毛钱,现在的人不会那么斤斤计较,所以嫌疑人留在现场的碎米,只能是自己种植。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从亲戚朋友那儿拿来的。”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嫌疑人关系圈中的人并不是很富裕,我个人偏向他居住在农村。”一把碎米都能被分析成这样,明哥这推理能力,不能不让人佩服。 “国贤,我说完了,你继续。”明哥示意道。 老贤点了点头,翻开了手中的报告:“下一份是在死者身上发现的鳞片,这个鳞片只有我们这起案件上有,而且量还不少,有十八片之多。” “是什么鱼的鳞片?” “通过分析是鲤鱼,而且这些鳞片是出自四条以上鲤鱼的身上。” “结合前两起案件受害人的问话,嫌疑人有使用黑色塑料袋套头作案的习惯,而且黑色袋子里有鱼腥味,咱们这起案件尸体上的鱼鳞,很有可能是从那塑料袋子内脱落下来的。按照我的猜测,嫌疑人或许会从事跟渔业有关的工作,据我所知,有很多农村人下沟摸鱼然后到集市上贩卖。”明哥接着分析。 “但我发现所有鱼鳞,都是一鳞鱼。”老贤打断道。 “什么?一鳞鱼?”明哥听到这个名词反应很强烈,而我们却一头雾水。 “冷主任,什么是一鳞鱼?”叶茜没忍住,代表我们问了出来。 “如果咱们仔细观察鱼鳞会发现,其实它们跟树的年轮差不多,有一圈一圈的波纹状条纹,有一条纹线的叫‘一鳞鱼’,两条纹线的叫‘二鳞鱼’,以此类推。”明哥解释道。 “那这能说明什么?” “拿鲤鱼为例,生长一年在鱼鳞上就会有一条纹线,这种鱼叫‘一鳞鲤鱼’。按照鲤鱼的生长周期,只有长到二鳞以上才会在市场上售卖,所以一般市场上是不会有‘一鳞鲤鱼’卖的,这是其一。” “其二,现在正值冬季,天气冷,水温低,鲤鱼的新陈代谢变缓慢,食欲没有秋季旺盛,活动范围缩小,一般它们都会沉入水底,有点像冬眠,所以钓鱼是肯定钓不上来。” “如果钓不上来,那只能有一种办法——用渔网捕捞,但一般稍微有些年头的池塘塘底的鲤鱼不可能只有‘一鳞鱼’,按照正常情况应该是‘一鳞’‘二鳞’‘三鳞’都有才对。出现现场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嫌疑人抓鱼的鱼塘是刚建成,里面只有‘一鳞鱼’,所以才会在现场上留下清一色的‘一鳞鱼’鳞片。” “一鳞鱼个头小,抓来不能卖,只能自己吃。一般新建的鱼塘,刚养了一年的鱼苗肯定是不会让外人去捞,除非这个鱼塘是自己的,所以我觉得,嫌疑人可能在一年前刚承包了一个鱼塘。” “终于有指向性的结论了!”我在一旁有些兴奋。 当我们所有人的表情都稍微舒缓时,老贤的面部神经却一直紧绷着。 “国贤,有什么问题?”明哥看出了端倪。 “别的都还正常,唯独现场遗留的烟头让我有些困扰。” “烟头?” “对,刚才按照你的分析,包括前两个案件的受害人的供述,都可以说明嫌疑人的生活层次并不是太高,可咱们来看看这三起案件的现场烟头。” “第一起,猥亵案,现场遗留的有三元钱一包的‘渡江’、七元一包的‘红塔山’、四十五元一包的‘硬中华’。” “第二起,强奸案,现场遗留的有三元钱一包的‘渡江’、四十五元一包的‘苏烟’。” “第三起,也就是我们这起强奸杀人的案件,现场遗留的是清一色的中华,而且还是软中华,这一包要卖到七八十,所以我怀疑嫌疑人是不是扮猪吃老虎,本身很有钱,但为了作案而故意穿得很寒酸来混淆我们的侦查视线?” 老贤的这一番话,让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有点猝不及防,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前面分析了这么多,都有可能是在浪费时间,好不容易得出的结论也会有很大的偏差。 明哥只是稍微诧异之后,便拿起了老贤的检验报告,仔细地观察起来。 也就半支烟的工夫,明哥开口道:“我觉得你说的情况不可能存在。” “有问题?” “咱们来看看第一起猥亵案,现场一共发现了十四枚烟头,其中十枚为三元钱的‘渡江’;第二起强奸案,一共十一枚烟头,有八枚为‘渡江’。很显然,前两次的烟头中,低档香烟占了一半以上的比例,而且从烟头的数量看,嫌疑人还是一个老烟鬼。” “常年抽烟的心理我最清楚,假如我抽习惯了某个档次的香烟,并不会轻易地更换,除非是比这个更高档的好烟。” “举个例子来说明,我平时抽的是二十元的香烟,就算我身上没钱,我也不会买三元钱的凑合,毕竟档次降得太多。对于老烟民来说,抽烟可不像是吃饭,吃习惯了山珍海味可以偶尔来点咸菜调剂一下胃口。烟草的口感对于烟民来说太重要了,假如我抽习惯了二十元的,就算过得再窘迫,也只会去买稍微低一个档次的将就一下,比如十五元到二十元之间的烟。” “因此从这点我可以判断,嫌疑人虽然在现场遗留的烟头中有高档香烟,但其实他平时经常购买的只是三元一包的‘渡江’,至于其他的高档香烟,很有可能是其从某个人或者某个地方获取而来,比如红白喜事上拿的,亲戚朋友给的,这都有可能。” 被明哥这么一说,我们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 “现在嫌疑人的体貌特征基本上可以判断出来,再结合刚才我们的分析,其家中有父母祖辈的人去世,自己种植农田,而且很有可能家里有人工脱粒机,在去年刚承包了鱼塘,经济水平不高。虽然我们市有那么多自然村,但这些结论还是有一些指向性,我们现在只能依靠拉网式调查,把符合条件的人全部给筛选出来,如果数量不多的话,再逐一进行dna检验,目前只有这个侦破思路最为可行。”明哥做了总结性的发言。 “明白,冷主任。”叶茜在笔记本上唰唰地记录。 “命案现场嫌疑人在死者的面部遗留一泡粪便,这是侮辱尸体的表现,说明嫌疑人可能受到了某方面的刺激,所以他应该不会选择除了女学生以外的其他人作为作案目标。让刑警队联系全市的所有辖区派出所,在嫌疑人抓获归案之前务必要做好全市中小学生的安全防范工作,不能让嫌疑人再次作案。”明哥又着重地强调了这一点。 “好的,冷主任。”叶茜点了点头。 “对了,必要时可以让媒体介入,这样宣传力度要大一些,但一定要保证办案的具体内容不要曝光。虽然这样做可能会对以后的办案不利,但在短时间内一定可以起到震慑犯罪的作用。” 一般我们在办理案件的过程中最害怕的是媒体介入,并不是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主要是因为媒体为了吸引大众的眼球,添油加醋地报道的不在少数,这样一方面会泄露案情,另外一方面会造成民众的恐慌。有些人不解,有民众的舆论压力不是可以更好地督促办案吗?其实不然。 就拿我刚上班那会儿发生的一起拦路抢劫杀人案来说,嫌疑人在抢夺皮包的过程中,由于受害人过于激烈的反抗,嫌疑人失手将其杀害。 这件事经过媒体曝光之后,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什么“变态杀人魔”“夜行者”的传说被口口相传得神乎其神,那段时间110报警平台几乎是从早到晚都被询问案情的民众打爆,一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根本打不进报警电话,造成很多人对警方怨声载道。 当然这只是一个很小的方面,我还曾经在派出所见过一群老妇为了几句口舌之争,集体静坐不让民警出警的情况。而且这种事情不在少数,有些时候不得不吐槽一下,很多人可能只片面地考虑到了自己的私欲,而忽略了大多数人的共同利益,如果我们人与人之间都多一份信任,多一份理解,现在警察也不会受到这么多指责。 听明哥说要让媒体介入,我知道这起案件他准备破釜沉舟,跟嫌疑人死磕到底了。 四十 案件的侦办已经过去了两天,由于调查工作不需要我们科室的参加,多少给了我们一点喘息的机会。虽然手头没活,可我们的心里一点也不轻松。明哥跟老贤为了确保案件勘查做到细致入微,这几天他们两个反复对现场进行小面积的复勘。胖磊则整天钻在办公室里对三起案件现场的两百多个g的视频进行海量的梳理、甄别。 现在真正两手空空,一身轻松的人只有我和叶茜。 案发后的第五天,一大早叶茜便耷拉着脑袋走进了办公室。 “怎么了?有人惹你了?”我撸起袖子佯装要为她打抱不平。 第71节 “钱包丢了!”叶茜沮丧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我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衣服。 “你天天穿这紧身的小夹克,口袋那么浅,车又骑得那么快,不掉才怪呢。” 叶茜白眼一翻: “找打是不是?” “好了,不开玩笑了,你钱包里装的什么?有没有贵重物品?在哪里丢的?” “也就几百块钱和一张身份证。” “我晕,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呢,我看钱你是别想找回来了,也就是补办一张身份证的事,二十块钱搞定!” “那办身份证最少需要两个月吧?本来想放年假还能出去玩一玩呢,这哪里来得及?” “那没事,你先去办个临时的身份证,然后再去派出所弄个正式的,两不耽误。” “当真?”叶茜的心情转阴为晴。 “反正我现在也闲着没事,我陪你一起去!” “算你有点良心!”叶茜从铁皮柜里拿出一个摩托车头盔扔给我。 我俩一前一后还没走到楼梯间,就和刚从实验室出来的老贤撞了个满怀。 “小龙、叶茜正好你俩在,搭把手。” “怎么了,贤哥?” “帮我把剩余检材放在物证室,现在用不上了!” 老贤嘴巴中的剩余检材再好理解不过,就是做完检验后剩下的物证。例如我们在现场提取的血迹,为了能得到比较充足的dna信息,在现场我们往往都会提取很大的量,而真正检验时有可能只需要一点点,剩下的那些就叫剩余检材,这些东西就算是案件侦办结束也不能丢弃,必须要长期保存,其他的随案物证也是一样。 而专门存放这些东西的地方,我们叫物证室,一般物证室分为几个功能区,物证架、冷藏区、枪支弹药存放区。 物证架有点像超市的货架,上面摆放的就是一些比较常规的物证,比如现场的土壤、嫌疑人所穿的鞋子等等,只要物证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发生变质,都可以直接放在物证架上。 冷藏区主要是存放一些容易变质的物证,比如血液样本、人体组织、精斑、唾液斑等等。 有些案件还会涉及枪支弹药,这些物证必须要经过特殊的保存,防止时间一长出现枪支上锈、走火的情况,所以在我们这里还专门设置了枪支弹药存放区。 一听老贤有活要忙,我只好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叶茜。 “反正又不着急这一会儿,帮国贤老师弄完咱们再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乐呵呵地跟在老贤后面走进了实验室。 老贤把我们领到一个铺着黑色大理石台面的长条柜子前,这柜子有点像家里的橱柜,只不过橱柜上摆的是碗筷,而这里摆放的全是一些长长圆圆的化学试管。 “精斑、粪便、烟头冷藏,香灰、大米直接上架子。”老贤指着桌子上的一堆物证袋对我说道。 “放心吧,贤哥,这都轻车熟路,不会弄错的。”我从桌子上拿起硅胶手套笑着说道。 “对了,三起案件现场的烟头要分装,你知道吧?” “单包还是多包?” “单!” 叶茜站在我跟老贤中间,一会儿瞅瞅我,一会儿瞅瞅老贤,从她满脸的疑问,我便可以猜出,她根本没有听懂我们在说什么。 我来从头给大家解释解释。老贤嘴巴里的“分装”是分开包装的意思,也就是每个案件的现场烟头分开登记包装,不能因为这三起案件为一个人所为,就把烟头全部放在一块,否则若干年后,谁还能记清楚哪个案件提取的哪几种烟头?这点很好理解。 “多包”和“单包”其实理解起来也不难,“多包”的意思是,把带有同种性质的物证放在一个物证袋子里,比如嫌疑人所穿的衣物和鞋子,一般都是“多包”(特殊情况除外)。而“单包”就是要把物证给分开来包装。拿这个案件的烟头来说,虽然过滤嘴上遗留的都是嫌疑人的唾液斑,但如果你把这些烟头全部存放在一起之后,就会造成dna物质之间的转移,时间一长,全部烟头都会被污染,导致只能检出一种dna。 我们在办案的过程中不乏重新鉴定的情况,有的时候这种重新鉴定都会延续到一年甚至几年以后,因为命案嫌疑人的庭审时间跨度都很长。假如若干年后,人家提出要重新鉴定,可咱们的物证因为保存不当发生了污染,那人家就会对之前的检验鉴定产生怀疑,这就会给一些居心叵测之人钻了空子。 所以,为了杜绝这样的事情发生,老贤对许多物证都是采取“单包”的办法,也就是一个烟头一个物证袋,标上序号,归类保存。 得到老贤的确切答案,我开始张罗叶茜去拿小号的物证袋,我则戴上口罩和手套把剪掉一小节的烟头用镊子夹起。 老贤的检验报告我并没有翻看,所以我只知道现场提取了烟头,但是在之前我并没有见过这些烟头的庐山真面目。当我夹起第一枚烟头时,开始有些疑惑,因为我在烟头上发现了我的学科领域的痕迹——牙齿咬痕。 第一枚烟头被我放在物证袋里以后,我开始夹取第二枚、第三枚、第四枚……我的心跳也随着手中的动作越跳越快,因为我发现了大家都忽略的一个问题,而这个问题很有可能直接关系着破案。 “贤哥,这些烟头的完整照片有没有?拿给我看看。” “有,在我电脑里。” 嘀嘀嘀——,照片被我飞快地从电脑里打印出来。我瞪大了眼睛来回交替地看着手中的几张照片。当一切被确定之后,我兴奋无比。 “叶茜、贤哥,到会议室,我有重大发现。”我此时已经顾不上去整理物证,而是把明哥和胖磊也喊了过来。 “怎么了,小龙?有什么发现?”胖磊打着哈欠。 “你们看看这个!”说着我把墨迹还没有完全干的照片放在了他们四个面前。 “这不就是烟头照片吗,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叶茜瞥了一眼。 “我们之前只注意到了烟头上的dna信息,但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哪一点?”明哥表情严肃。 “烟头上的牙齿咬痕。” 四十一 “牙齿咬痕?”叶茜习惯性地问道。 “对。”我从烟盒中掏出烟卷,分发下去。 吧嗒!我点燃了自己手中的烟卷,使劲地抽了一口作为示范。 “你们刚才也注意到了我的动作,正常人抽烟的动作,是用手指夹住烟卷往嘴巴里送,一般情况下我们是用嘴唇夹住烟卷,吸一口然后再用手指把烟卷从嘴巴里拿出来。” “嗯,是这个动作没错。”胖磊照着我的动作比画了一下。 “也就是说,大多数人不会用牙齿去咬住烟头,这样也不会在烟头上留下咬痕。但是你看看这三起案件,所有的现场烟头都有比较严重的牙齿咬痕,这就反映了嫌疑人的习惯性动作。他在抽烟的过程中不会用手去接烟,而是选择用牙齿咬住烟头来唤气。” “这能说明什么?”叶茜还没理解我的意思。 “咱们从现场遗留的烟头的量不难看出,他的烟瘾应该很大。他在蹲点的过程中,只需要用眼睛寻找目标即可,他完全可以用手去接烟,可他并没有这么做,这说明嫌疑人有这种吸烟的习惯。那咱们来分析一下,哪些人有这种吸烟的习惯?” 明哥听到这里,眉头已经完全舒展开来,看来他已经知道我接下来要说什么,而其他三人还依旧一副啥也不知道的表情。 我接着说道:“在我们痕迹学上,对有这种习惯的人有专门的列举。比如,鞋匠,他们的双手需要不停地钉鞋掌、缝鞋面,如果在工作的过程中犯烟瘾,他们没有工夫去用手夹烟,所以只能用牙齿咬着唤气,因此会在烟头上留下咬痕。” “还有木匠,他们在锯木桩、刨木头时,都离不开双手,他们如果要抽烟也只能靠牙咬。” “最后是泥瓦匠,他们平时需要跟水泥打交道,只要干活,手上、衣服上基本上都能沾满水泥,而且我们都知道,水泥遇水会凝固,遇到唾液也一样,所以泥瓦匠一般也喜欢用牙齿咬着烟屁股抽烟。当然还有其他的情况会养成这种习惯,但这三种职业是主流。” “也就是说嫌疑人要么是鞋匠,要么是木匠,再或者是泥瓦匠,这也太宽泛了!”叶茜对我的推理没有买账。 “我还没有说完。” 我把手里的烟屁股按在烟灰缸里接着说:“咱们来看看这三起案件的案发地点,一个在咱们市的西边,一个在咱们市的东边,最后一起命案在咱们市的南边,而且之间相隔有几十公里,他为什么要选择这几个地点作案?如果他只针对女学生,我们市中心的学校多了去了,他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难道他有三个家?”叶茜很无脑地说道。 “他有三个家还穿得那么寒酸?” “那你说是为什么?” “很简单,我怀疑他作案时正好在附近干活!” “干活?”叶茜瞪大了眼睛。 “对,而且我的推理有依据,并不是空穴来风。咱们来看看三起案件的间隔时间,第一起猥亵案是1月16日,第二起强奸案是1月24日,我们这起命案是2月1日。” 叶茜一边听我报日期,一边掰着手指数了起来。 “三起案件之间都间隔正好七天?” “对,七天。这个数字我怀疑并非嫌疑人故意而为之,很有可能就是他的工期。” “工期?” “你听我把话说完,你就会明白。”我换了一种坐姿,接着说道: “如果嫌疑人只是有针对性地作案,他不会选择如此分散的距离去作案,唯一能解释的就是,他是来这边干活,顺带作案。” “嗯,有这种可能性!”明哥点了点头。 “咱们再来看看作案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在学生上学的点,因为我们知道,学生放学都是在同一时间点,所以会出现在很多人拥在一起的现象,不好下手,也只有上学的时候,学生容易落单。而根据现场访问的材料,这三所学校一个属于省重点,一个是市重点,还有一个区重点,三所学校的晚自习上学时间点完全不同,他为什么能把握得如此精准?” “他事先多次踩点?” “对,我也怀疑这一点,这就表明嫌疑人在作案期间不止一次来过案发现场,知道了学生上学的时间点,在工期的最后一天选择作案,然后离开这里,转战另外一个地方继续这种作案模式,所以才会出现目前这种局面。” “嗯,有道理!”明哥赞许地说道。 “既然我的假设成立,那么嫌疑人就不可能是鞋匠,因为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鞋匠是到处跑的,他们大多都是在固定地点从事劳动。而且我仔细地对比过,这三个案发地点周围都有大量的工地,嫌疑人很有可能是在工地上从事劳动的人员,这一点也基本上可以排除是鞋匠,除此以外就只有木匠和泥瓦匠这两种主流职业。” 说到这里,我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他们四个已经听得入了神,我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最核心的地方:“嫌疑人七天转战一个地方,如果是大型的工地工期不可能那么短,而且那么固定。那么除了大型的工地,还有哪些会用到木匠或者泥瓦匠呢?” “装修?”叶茜的脑子总算灵光了一次。 “对,装修!一般在家装的过程中会有几个工种的参与,泥瓦工、水电工、木工,还有油漆工。咱们来逐条地分析。” “水电工在工作的过程中主要是切割墙体铺设电线和管道,他们在工作的过程中会溅起大量的灰尘,所以他们不会在工作中抽烟,因此他们不会养成用牙咬烟头的习惯。油漆工也是一样,他们的主要工作就是用专业的喷漆设备喷洒油漆,他们在工作的过程中一般都会戴着口罩,更不可能吸烟,所以也可以排除。” “木工,他们在工作的过程中倒有可能会养成牙咬吸烟的习惯,但是我们仔细回忆一下前两起案件受害人的描述,她们都曾提到说看到嫌疑人身上灰蒙蒙的。注意,受害人要表达的意思是灰尘太多,而如果是木工的话,那他身上应该是木屑才是,这是其一。其二,木工在整个装潢的过程中占有很大的比例,他们要做吊顶,做家具,有的甚至要做浴室柜,当然这些都要根据雇主的要求来做,所以工期基本都是在半个月至一个月之间,有的甚至会超过两个月,因此他们的工期是最不固定的,基本上可以排除。” “那剩下的只有泥瓦工最有可能,他们在工作的过程中,只有和水泥的过程中会有一些粉尘,其他的情况下工作环境还是相对干净的,用嘴叼着抽烟问题不大,而受害人所描述的灰尘,有可能就是水泥灰。” 说到这里,我起身从会议室的饮水机上接了一杯清水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还有一点能证明嫌疑人是做装修的,那就是现场遗留下的高档香烟的烟头。在大型的建筑工地干活,泥瓦工基本上都是跟着包工头干活,他们可不舍得给手底下的民工发好烟。也只有做装修,雇主想让工人把活做细致一点,给工人发点好烟,也是正常现象。这刚好可以解释为什么现场会留下高档烟头。” 啪啪啪!明哥听完后,冲我使劲地鼓了鼓掌。 “师父的基因果然没有遗传错!”胖磊一巴掌拍在了我的肩膀上,笑着说道。 老贤冲我竖起了大拇指,就连一向跟我顶着来的叶茜也对我佩服得是五体投地。 我很享受这种氛围,笑眯眯地接着说道:“所以下面的调查工作就十分有针对性了,嫌疑人步行作案,说明他距离案发现场不是很远,咱们只要以现场为圆心进行调查,看看周围有没有人在装修,而且从案发时间点往前推七天都是在干瓦工,如果有,把三个案发现场一交叉,找出重复出现的装修队,那嫌疑人就在他们其中!” “这个比在村子里找鱼塘靠谱多了!”胖磊拍打着桌子,兴奋地喊叫道。 “叶茜,下面就交给刑警队了!”我把笔记本一合,说道。 “我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叶茜一脸愉悦。 第72节 四十二 正当我以为,我的推理很快能找到嫌疑人时,一天之后,叶茜带来了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通过调查,符合条件的只有云汐市一个叫“美度概念”的家装公司。这个公司在我们市是家装行业的领头者,分公司遍布全市,他们的家装理念以“最好,最快”著称。 曾经装修过房子的都知道,有些散工为了揽活,通常是一个人干几家的活,这就会导致装修时间无限地往后顺延。而选择美度概念则不需要担心这一点,每个工种都有严格的工作时间,这都会写在装修合同之中,如果工人在装修的过程中延误工期,则会赔偿损失。而根据我们的调查,他们公司的瓦工工期正好为一周。 坏消息是,他们的公司太大,几乎吃掉了整个云汐市百分之四十的市场,而在他们公司符合条件的瓦工加上小工有上百人,假如都到老贤那里做dna检验,一方面办案成本太高,另外一方面怕打草惊蛇,所以我们只能在暗地里调查,把符合条件的人找出来。 走访的结果反馈,一般情况下瓦工的收入还好,按照云汐市的行情,一天两百元,他们这个收入就算是家里种植有土地,也不至于自己动手收割,毕竟收割一亩地的费用才几十元,他们可不会丢了西瓜抓芝麻。 瓦工里还有一种人,叫小工,这也是我之前没有掌握到的一类人。要想详细地了解小工这一工种,咱们首先还要谈谈瓦工。一般在家装的过程中,砌墙、铺贴墙面瓷砖和地板都是属于瓦工的范畴。这可是一个极为考验技术的活,没个几年的练习,是不可能上手就干的,你万一把人家的墙给砌歪了,人家不给你钱不说,还砸了自己的招牌。所以别拿村长不当干部,其实瓦工是人员很紧缺的一种职业,这也是他们工资如此之高的原因。如果给装修公司干活,瓦工每个月加上奖金能有个七千多元,要知道我们市的警察一个月辛辛苦苦也只有不到三千块钱,这一对比就知道了差距。 而要想成为一名合格的瓦工,前几年必须要从小工做起,小工平时的主要工作就是给瓦工和水泥、拎泥兜子,干一些出体力的活,他们的工资一天每人三十元。虽然工资很少,但是能学到技术,还是有不少人愿意干的。但这种小工一般城里人干得少,毕竟这种活在我们当地名声不是很好听,平时一说谁谁谁在哪里哪里拎泥兜子,往往都会觉得这个人没有出息。(仅代表本地观点,切勿上纲上线。) 根据之前的推理,目标直接缩小至小工这一类人上,按照我们市的情况,基本上是一个瓦工带两个小工,所以通过又一层的梳理,依旧有六十几人列在嫌疑范围内。 也就在我跟叶茜一筹莫展的时候,明哥有些兴奋地把我们又喊到了会议室。 当我们落座之后,明哥直接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工具扔在了桌面上,整个工具由螺纹形的高碳钢丝组成,形状有点像数字“9”,工具在节点的位置有一个卡扣。 “这个难道是……”我瞪大了眼睛。 “对,这个就是嫌疑人的作案工具!”明哥直截了当。 “知道嫌疑人是谁了?” “还不确定!” “这作案工具都找到了,怎么还不确定?”我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这工具是我买来的!” “什么?买来的?从哪里买的?”这个结果让我有些傻了,因为按照我们之前的分析,嫌疑人有可能是自制的作案工具,现在这种工具竟然能在市面上买到,我当然很诧异。 “我也是受到法医论坛上的老前辈指点,才得知这个东西的真正用途。”明哥坦言道。 在公安局,我们都属于技术警察,既然都是搞技术的,那我们这些警察在一起肯定都有交流,在我们的内部有专门的这种交流平台,法医、痕迹检验、理化生物检验、刑事照相、文件检验,只要是刑事技术涉及的领域都涵盖在内,那里面可是集中了全国的精英,像明哥这样的高手,那真是举不胜举。比如我们痕迹检验平台的掌门人,也是公安部的痕迹检验专家,当我们还在钻研指纹和足迹时,他已经开始研究唇纹和声纹了。换句话说,我们现在掌握的知识,都是他们总结下来的东西。 “这东西究竟是干吗用的?”叶茜的一句话,把我的注意力重新拉回了这个奇怪的东西之上。 “牲畜脚套!我们一般人不会用到它,但兽医对这个一点也不陌生。在农村,当家里的猪、牛、驴子等大型的牲畜生病打针时,需要人先把牲畜的后蹄子套上,防止兽医在治疗的过程中受到伤害,一般人不会去购买这种东西,也只有给兽医打下手的人才会有。” “我们市这些年因为开发的原因,很多耕地被建成小区,可供给牲畜食用的草地越来越少,所以我们这里的大多数农村人几乎都不会再圈养大型的牲畜,而给牲畜治疗的兽医,在我们市也屈指可数。” “这个牲畜脚套我费了很大的劲才买到,从出售老板那里我得知,在我们整个云汐市,也就两个村子还在养殖大型的牲畜,一个是我们市西边的桃花村,另外一个是西南边的牛兰岗村,两个村子相差五十公里,都靠近塌陷区,而且每个村子有一名兼职的兽医。” “按照我的推断,兽医找帮手,不可能找距离太远的人,找同村人的可能性比较大。我按照户籍地查找,发现这可疑的六十六名小工中,有四个人的户籍地址登记的是牛兰岗村,如果我们的推理完全正确的话,嫌疑人就应该是他们四个之中的一个。” “他奶奶的,这孙子终于要浮出水面了!”我激动得双拳紧握,爆了一句粗口。 “叶茜,你去把江同海、江同军、江连宏,还有江依民这四个人带过来。国贤,你那边需要多久?” “最多两个小时!”老贤的眼镜片上闪过一道白光。 四个人中午十二点被传唤至我们科室,下午两点钟,随着老贤实验室房门打开,嫌疑人江连宏被锁定。 dna比中以后,江连宏第一时间被控制,我们科室在明哥的带领下,开始对嫌疑人的住处进行搜查,我们在其家中发现了其供奉父母遗像的香炉,脚踩式手动脱粒机,作案时使用的牲畜脚套以及其住处南侧二十米的一块四四方方的鱼塘。这边搜查结束,我们一行人快速回到刑警队,结合目前掌握的物证情况,准备讯问。 四十三 明哥在隔壁的办公室准备讯问计划,我则跟叶茜在审讯室里暂时看管嫌疑人江连宏,此时的他已经被五花大绑在审讯椅上一动不动。 他的穿着很朴素,上身是一件军绿色的大棉袄,这种袄子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背景的电视剧中经常会出现,下身是一条黑色的条纹裤子,脚上踏着一双沾满水泥灰的劳保鞋。 从他的面相看,最多只有三十冒头一点点,皮肤黝黑,长得老实本分,活脱脱的庄稼人。我很难想象他会是那个把魔爪伸向女学生的罪犯。 砰!房门被推开了。 江连宏恐慌地抬头朝门口望了一眼。 “别装作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把头给我抬起来!”明哥把笔记本往桌面上一摔,大声地喊道。 江连宏被惊得立马直起上身,哆嗦着盯着站在他面前的明哥。 “十六岁因为猥亵未成年少女,被劳动教养两年,你痞得很早嘛!”明哥讽刺道。 江连宏一听到他这么说,好像很委屈地把头一横。 “怎么?这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我还冤枉你了?” 江连宏牙关紧咬,泪水顺着眼角不住地往下流。 明哥盯着他没有出声,许久之后,他语气稍微舒缓地说道: “看来,我还真是冤枉你了?” 江连宏似乎也感觉到了明哥的变化,用眼皮使劲地挤掉眼眶中的泪水。 “能不能跟我说说?”明哥这次的语气中带有一丝商量的口吻。 江连宏盯着明哥有一分钟的时间,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小时候那事根本不关我的事,我是被他们陷害的!” “哦?” “当年我跟着我们村村长家的小儿子江海波一起去地里割草喂牛,走到半路遇到了隔壁村的一个小姑娘,我们平时割草都能看到她,长得很漂亮。我知道江海波喜欢那个小姑娘,有时候他都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跟很远的路。” “起先我也没有在意这件事,可过了没多久,我家里来了一群警察,把我给抓了起来,说我在晚上脱了人家小女孩的衣服,要强奸人家。我当时被弄得是一头雾水。让我没想到的是,那个女孩竟然当面指着我说这件事是我干的。我是百口莫辩,就这样,我被公安局关在劳教所里,关了两年。我第一个怀疑自己给江海波顶了包,从劳教所出来时,我拿着砍刀去找他,他说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我蹲号子也蹲过了,没有必要再纠缠下去,他当时提出给我拿两万块钱作为补偿,我也就应了下来。” “他承认跟那小女孩串供来指认你这事了?” “他没承认,但如果事情不是他干的,他干什么给我拿两万块钱?” “如果这么说,那你真的有可能是帮江海波顶了黑锅。”明哥表情认真地说道。 “绝对是!我就是被这孙子给害了!” “这就是你接二连三针对女学生作案的原因?”明哥开始拐到正题之上。 “唉!”没想到江连宏竟然长叹一口气。 看到他这个动作,明哥冲坐在电脑前的叶茜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开始记录。 “说说吧,我们已经在你的家中找到了作案工具,也在死者的身上找到了你的精子,在精子中检出了dna,你赖不掉的!”明哥很平静地说道。 “啥?你们检出了dna?” “怎么?不相信?这对我们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明哥说完起身,把那份dna检验报告摊开放在了他的面前。 “我还以为香灰……” “你还以为香灰能杀死精子是吧!”明哥仿佛已经猜透了他的想法。 “这……” “无知!”明哥收起了检验报告,重新回到了审讯桌前。 “说说吧,你以前被劳动教养过,应该学习过一些法律知识,有些话不需要我教,老实交代,还能落个好的态度,到时候我跟法院说说,尽量给你注射死刑,好让你走得不是那么痛苦。” “唉,杀人偿命,我就知道我会走到这一天,但没想到这么快。” “别浪费时间,从头开始说。” 江连宏点了点头,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当年公安局给我定的是猥亵幼女,这在我们农村,简直是奇耻大辱,丢祖宗脸面的事情。我上面两个哥哥,还有一个姐姐全部都因为这件事,在村里抬不起头,后来他们选择离开村子出去打工。我父母已经上了年纪,因为受不了别人在背后的闲话,我还没有出狱,就过世在家里。我连他们最后一眼都没有见到。” “小龙。”明哥把烟盒递到我的手中。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很显然,嫌疑人目前正处于供述的间歇期,在这个时间点上给他点上一支烟,可以让他保持清醒,从而更为仔细地回忆整个犯罪过程。 吧嗒!随着烟卷被点燃,江连宏这个老烟枪很销魂地使劲抽了一口。 “在供述的过程中如果需要抽烟,直接告诉我!” “谢谢警官!”江连宏很感激地说道。 他抽烟的速度很快,最多也就一分钟的时间,烟卷就烧到了烟屁股。 “警官,我还想来一支。” “小龙,给他点上。” 就这样,我站在他的身边,被烟熏火燎了整整四支烟,江连宏才算罢休。 “好了,不要耽误正事,说吧。” 江连宏抖擞了一下精神,接着说道:“我出狱后除了从江海波那里要了两万块钱,是一无所有。哥哥姐姐全部都跟我断绝了联系,爹娘也死了。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我一定要靠自己混出个人样来。” “那时候,只要能挣钱的活,我都愿意去干,种田、给人当小工、养鱼、捡垃圾等等。别人都在村里打麻将,我在干活,别人聚在一起喝酒,我还在干活,我用了三年的时间把我爹娘给我留的土坯房换成了大瓦房。可不管我怎么努力,我发现以前那件事就像是瘟神一样跟着我,赶都赶不走。” “当年我从劳改农场出来都已经十八岁了,同村跟我年纪差不多大的人都已结婚生娃,我本想努力个几年,挣了钱,也能找个媳妇生个娃,这辈子就算是过去了。可没想到,人家一打听,我以前猥亵过幼女,不管我人再咋样,人家都不愿意,都怕名声不好。我现在都已经三十了,还是没有找到媳妇,我在村里走到哪里被人戳脊梁戳到哪里,我心里有恨,我恨当年那个小女孩为什么不说实话,她为什么要合起伙来陷害我。” 江连宏的声音越来越大。 “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被那个小女孩害的,我想到要找她报仇,可事隔那么多年,我已经忘了她长什么样子,这个恨只能深埋在我的心里,心里就好像有东西抵住一样难受。” “我记得是上个月十二号,我去小区干活,瓦工让我把楼下的水泥扛上楼,在楼梯间里我无意间碰到了一个背着书包的女学生,她被我碰了一身水泥灰。我当时确实是没有看见,我也很诚恳地跟她说了对不起,可这个女学生张口就骂,骂我不长眼睛,说我是下贱人。” “‘下贱人!’她说我是‘下贱人’!”江连宏的双手愤怒地晃动着审讯椅上的铁环,接着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当时我因为要干活,所以我只能忍,但是我发誓,我一定要报复这个女学生。” “从那天以后,我就开始跟踪她,我发现只有晚上上学的时候,人最少,也最好下手。就在我工期结束,要离开这个小区的时候,我从家里拿上了畜生圈和塑料袋,在路边等着她,准备把她拖到黑巷子里给强奸了。” “可能是因为我第一次做这事,心里还是没底,当我用畜生圈勒住她,才摸了两下时,她告诉我她快死了。我当时一听,吓坏了,慌忙松开她跑走了。” 说到这里,我又给他点上了两支烟卷,数次吞云吐雾之后,江连宏又说道:“那女学生身上喷了香水,我是走一路香一路,而且手上也滑溜溜的。尤其是我摸到她奶子的时候,那种感觉真的挺爽,说来不怕笑话,我活了三十几年,还从来没碰过女人。回到家里,我一遍又一遍地责骂自己,为啥不把她强奸了。” “我当时真的有一种上瘾的感觉。我躺在家里想到蹲劳改时一个人教给我的方法,说把女的强奸之后,用香灰塞到她下面,警察查不出来,于是我赶下一个工地时,就提前在我们家的香炉里抓了一把香灰放在口袋里。” “现在小区,都流行啥学区房子,所以我下一个干活的小区距离学校也不远,于是我就天天下工之后去路上串,看看哪里适合下手。也就在第二个工期快结束的时候,我用同样的办法抓了一个女学生,把她给强奸了。” “那天晚上我回家之后,兴奋得一夜没睡觉,满脑子都在想强奸那个女娃娃的场景。” 江连宏是越说越来劲,叶茜的脸色已经变得相当难看。 “那天晚上之后,我第一次尝到了女人的滋味,说不出来的快感,但让我不爽的是,时间太短了,我根本没有过瘾。但是现实情况不允许,如果我搞的时间长了,学生肯定会喊叫,所以只有不让她叫唤,我才能过瘾。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把人给勒死,这样我就能想玩多久,就玩多久。” “打定了主意,第三个工地上,我还是先去踩点,也是在工期干完的时候,我发现一个骑自行车的小姑娘,我直接上去把她勒死,扛到了路西边的一栋还没有盖好的楼房里。” “我在那里前前后后弄了四回才算是泻火。我本来想把小女孩的尸体扛回家的,可我没有车子,实在不好扛。”江连宏叙述整个作案经过时表现得很轻松。 啪嗒,啪嗒!审讯室里传来叶茜用力敲打键盘的声响。看着她因为愤怒而颤抖的身体,如果杀人不犯法,我敢打包票,这个江连宏能被叶茜分分钟撕成碎片。 “你为什么要在死者脸上拉一泡粪便?”明哥开始针对细节进行提问。 第73节 “因为我恨她们,是她们让我变成了这个样子!让我真的变成了强奸犯,变成了杀人犯。”江连宏强词夺理地说道。 “你作案的时候,是不是喜欢用黑色的塑料袋把受害人的头部套住?” “嗯!” “什么样的黑色塑料袋?” “就是那种很厚的硬质塑料袋。” “你使用的黑色塑料袋平时是干什么用的?” “我去年新挖了一个鱼塘,我平时不舍得买肉吃,馋了我就从塘里捞点鱼吃,那塑料袋我是用来装鱼的。” 几个细节提问完以后,我和叶茜跟在明哥后面走出了讯问室。 “江连宏当年那事真的是被冤枉的?”我想听听明哥的看法,所以问出了口。 “案件有旁证又有受害人的指证,在当时基本就可以定案。” “那现在能不能追诉那个江海波,还有那个女学生的刑事责任?”我就事论事地说道。 “很难。根据口供,那个江海波很聪明,他没有承认这件事,而且那个女学生也不知下落,单凭江连宏一人之词,根本不可能给他们两个人定罪。事情过去那么久了,物证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到哪里去找?” “那你相信江连宏说的是真话吗?” “人之初,性本善。没有天生的罪犯,每一起罪行背后,其实都有着一些让人深思的故事。只有讲证据,不轻信口供,才不会制造冤假错案,这也是你我这些刑事技术员这辈子的责任!” 四十四 高速公路上,一辆崭新的豪华快客以每小时一百二十迈的速度一路南下,向云汐市方向快速行驶。车厢十分宽敞,一条宽约一米的走道两边分别安装了五张舒适整洁的单人床。靠走道左手边的三张床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行李箱,而剩下的七个床位之上,则躺着七位长相标志、身材婀娜的妙龄少女,她们都在静静地享受着窗外阳光带来的舒适感。 “马上就要过年了,没想到又来活了!”一个穿着吊带的女子边修指甲边说道。 “就是,人家民工过年还有个假期呢,你看看我们。”另外一个女子插话道。 “民工放假有家回,我们有吗?你们的家在哪里?在哪里啊?”这句话就像是导火线,引爆了车厢内本来安宁的气氛。 “妈的,老娘混成这样,还有脸回家?” “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人家的赚钱工具。你们还瞧不见吗,火哥为了奉承那个什么叫鲍黑的老大,一口答应给他提供七套,他妈的,他还真以为这跟动画片里放的一样,集齐七颗龙珠能召唤神龙啊!”一个烫着卷发的女子张口调侃。 “哈哈哈哈!”这句话引来了车厢里的一阵哄笑声。 车厢里一共七位女子,只有一人从开始到现在,阴着脸没有张口说一句话。 卷发女子看其他人笑得花枝乱颤,相当得意地接着说道:“姐妹们,想想我们这些年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年轻的时候让疯子那个杂碎玩,好不容熬过来,又被弄来干这个活,本以为火哥够狠毒的了,没想他老婆丹青更是蛇蝎心肠。” 卷发女本以为这番话能迎来其他人的共鸣,可话音刚落,车厢里却鸦雀无声。 女子自作聪明,以为自己没有说到点子上,又口无遮拦地说道:“明知道我们里面有人沾了‘水’,没想到还让我们接活,这一个月我的身体快被火哥‘放水’给放虚脱了。老娘的半条命都让这两口子给玩掉了,我看啊,这两口子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腾!”卷发女刚想接着往下说,一把匕首顶住了她的喉管,拿刀的这个人,正是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女子。 “你、你、你干什么?” “你说火哥,我不管,但是别在我面前说一句丹姐的坏话。” “你……” 卷发女刚想反驳一句,女子手中的匕首已经刺破了她的脖颈,玫瑰色的鲜血顺着刀刃慢慢地流淌在了女子紧握的拳头之上。 “小辣椒,你疯了?快把刀放下,要不然会出人命的!”其他人尖叫了起来。 因为这辆车上都是女人,所以大巴的驾驶室跟车厢之间被一块厚厚的消音玻璃隔开,两个驾驶大巴的司机并没有察觉到车厢里的这一幕。 被叫作小辣椒的持刀女子并没有理会其他人,而是狠狠地盯着眼前的卷发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这条命是丹青姐救下的,如果以后有谁敢在背后说她的坏话,我不介意跟她同归于尽,听明白了没有?” 小辣椒的脾气果然跟她的名字很相配,卷发女听后,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她,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看到卷发女服软的表情,小辣椒将那把沾染了血迹的匕首从她的脖子上拿开,卷发女惊吓得眼泪都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小辣椒看着她懦弱的样子,冷哼一声,接着她把匕首上的血渍故意在床上的那件貂皮大衣上使劲地蹭了蹭。 卷发女心疼地瞅着眼前的一幕,敢怒不敢言。 她把擦拭干净的匕首重新装在自己的裤子口袋里,用手使劲地拍了拍女子因为害怕变得通红的脸蛋,恶狠狠地说:“给!老!娘!记!住!了!” 说完,她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床铺之上。 第四案 暗井亡灵 四十五 云汐市朝阳社区会议室,一群社区骨干人员团坐在椭圆形的会议桌周围。 “今天请大家过来,就是要研究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坐在会议室正位上的中年男子开口说道。 “吴主任,有什么事您指示!”坐在副位上的一位梳着“八字头”的眼镜男奉承地说道。 吴主任环视一周,待所有人都翻开笔记本准备完毕之后,他起身打开了墙角的电视机,点击“回放”按钮。 屏幕一闪,一男一女两位主持人身着笔挺的西装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云汐市晚间新闻,欢迎大家收看。……下面播放一条关于儿童安全问题的报道。” 主持人简短地说了一句引语,画面切换到了一段非常模糊的监控录像之上。录像中三名不到一米高的孩童正围在一个下水井盖的周围,你追我赶玩得是不亦乐乎。 忽然,其中一名男孩掏出一盒四四方方的东西,双手交替快速地摩擦了几下,手中很快冒出一丝白色烟雾,说时迟那时快,小男孩把东西使劲塞在了井盖之内。转瞬间,画面中的井盖被喷出十数米之高,一团蘑菇云从窨井中冒出,刚才的孩童则被飞出的井盖撞到一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顾主任此时按动了遥控器上的暂停键,触目惊心的一幕,被定格在了那里,让在场的每一位都面露痛苦的表情。 “我相信大家都已经看了这则报道,这是两天前惠利社区发生的一幕,现在小孩经抢救无效已经死亡,这件事引起了市里领导的高度重视。现在距离年关满打满算只有九天的时间,为了防止在过年期间再发生这样的惨剧,市政管理处的领导已经拍板,要在一周内把全市所有不合格的金属井盖全部更换。按照领导的指示精神,每个社区必须要自查自纠,统计辖区内有多少不合格的井盖,我们要把这些数据在明天之前汇报上去,大家都清楚了没有?” “明白!”所有参会人员异口同声。 “今天会议的主要内容就是传达这方面的精神,既然大家都明白,那就抓紧时间下社区排查,记住,千万不要有任何疏漏,万一在我们社区再发生一起这样的事,我估计大家以后的奖金就别想了!”说了这么多,估计就这句话最具有威慑力。 只要涉及奖金,工作的速度就是惊人,所有社区的工作人员只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便把数据报了上去,可能是有前车之鉴,市政部门在得到反馈的第二天,就派了专门的师傅过来更换和安装。 “老舅,这一片还有多少需要换的?”一位身穿灰色工作服的年轻小伙问向他身边的中年男子。 “等等,我来看看图纸。”男子掏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图纸展开。 “不多,十几个,快的话,今天一天绝对能换完。” “咱先从哪里开始?” “前面街口就有一个,你去拿撬棍,我把板车推过来。” 更换井盖的过程并不是很复杂,先是用撬棍将原先的金属井盖撬开,静置一段时间,将窨井内的甲烷等可燃性气体排空,然后在周围一圈用电钻钻眼,用粗螺丝把新的井盖固定起来便可。如果是熟练工人,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绝对可以轻松地完成。 我们国家在早年使用的都是一些金属井盖,这种井盖的弊端是经常遭到盗窃,更容易发生事故。在一些大城市,很早以前就已经在使用一种安全性能更高的复合井盖。 这种井盖是采用最新的高分子复合材料,以钢筋为主要的内部骨架,经过高温模压生产而成,从外观看有点像用树脂制成。别看它外表很像是塑料,但它的强度相当高,抗压、抗弯、抗冲击力,耐酸碱、耐腐蚀、耐磨、耐车辆碾压,重量轻,使用寿命长,而且没有回收价值,更加防盗。最主要的是,它比以往的金属井盖便宜了不知道多少倍。有时候咱们不得不佩服人们的创造能力,这种“神器”都研究得出来。 舅爷俩从天蒙蒙亮一直忙活到夕阳西下。 “老舅,都换完了吧?”小伙子把上衣脱下来披在自己的肩头,用袖口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问道。 中年男子掏出画满红色圈圈的图纸看了看。 “还有一个,在保安室的后面。” “啥?还有一个?我还以为干完了呢。”小伙子有点累过头的意思。 “趁着现在天还没有黑,咱们抓点紧,一会儿干完了,老舅带你喝酒去。”中年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伙子一听到有酒喝,脸上转阴为晴,笑嘻嘻地点了点头。 步行了五六分钟,舅爷俩来到了最后一处需要更换的井盖之前。 “这里不就一个垃圾池嘛,井盖在哪里?” 中年男子也有些疑惑。 “你等等,我去问问保安室的人知不知道。”说完,他来到了一个挂着“小区保安”招牌的房门前,屋内一个带着老花镜的老年男子正跷着二郎腿听着收音机内的豫剧,惬意之时手指还伴着戏曲在椅把上很有节奏地打着节拍。 “大爷,问个事情。” “嗯?怎的了?”大爷随手关上了收音机往门外瞅了瞅。 “您知道这附近有一个井盖吗?我们是来换井盖的,可来了发现并没有啊!”男子客气地说道。 “哦,井盖啊!在垃圾池里。” “啥?在垃圾池里?”男子有些诧异。 “对啊,那是废弃的窨井,都荒了十来年了。” “不用的?” “以前那是一条路,后来这里不是盖小区了嘛,就重新铺了一条下水道,那个窨井就给堵起来了,一直没人处理。也就是在半年前,小区的物业在那附近修了个垃圾池,就把那个不用的窨井给圈在了里面。” “是这样啊!” “对了,你刚才说,你是干啥的?” “我是换井盖的。” “哦,我们领导跟我说了,让你们来了之后务必要把所有的井盖全部换掉,不行你把那个也给换了吧!” “您放心,我们这都是按数来的,一定给换了!”中年男子憨厚地回答道。 大爷扶着老花眼镜框,仔细地看了一眼垃圾池:“哎呀,都堆满了,估计你要把垃圾先铲掉一些,我这里有铁锹。” “我还正愁没工具呢,那我就先用用,一会给您冲干净。” “没事,没事,你只管用,一会儿我自己冲就行。” 两人简单地客套了几句,中年男子从保安室里拿了两把铁锹朝垃圾池走去。 “老舅,这是啥情况?” “井盖在这堆垃圾下面,咱们先把上面的垃圾给清理一下。” “啥?在垃圾下面?” “对,这是一个不用的窨井。” “不用的咱们还换它干啥?” 第74节 “那不行,咱做事要讲究诚信,人家给了咱钱,咱必须得办事。” “嗯,我知道了,老舅。”小伙子听他这么说,也没有再反驳,抄起铁锹朝那堆臭气冲天的垃圾铲去。 两人一刻不停,一直干到天蒙蒙黑才算是把垃圾清理干净。 小伙子沿着井盖步行了一圈,张口说道:“老舅,井盖上的排气孔封死了,下不了撬棍咋办?” 中年男子用小铁棍朝井盖上的小窟窿使劲地戳了戳。 “被垃圾堵住了,慢慢凿应该可以凿开。” 中年男子边说,边用铁棍使劲地把排气孔里面的垃圾慢慢地挖了出来。 “好了,撬吧!” 小伙子听言,把一根一人多长的撬棍,插入了孔中。中年男子见状,也上前帮忙。 “嗨,嗨!”随着舅爷俩几句吆喝声,笨重的金属井盖被撬开,一个黑乎乎的圆形洞口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先歇一会儿,放一会儿气咱们再动手。”中年男子递给小伙子一支烟。 由于窨井深埋在垃圾池内,舅爷俩并没有闻到什么特别的气味。 一支烟很快抽完。“动手吧,差不多了。”中年男子把烟卷掐灭,起身说道。 “天黑了,我去拿灯!”小伙子很贴心地朝工具箱的位置一路小跑。 不一会儿,一个手提式的大瓦数照明灯被放在了井口的位置,强光赶走了井内的黑暗,使得舅爷俩一眼便望到了井底。 “老舅,下面有东西。” “啥?有东西?” “好像是个编织袋,鼓鼓的,里面可能装着东西。” “谁能在这里藏东西?掏出来看看是啥!”一股好奇心涌上了舅爷俩的心头。 “嗯,我绑上绳子下去,老舅一会儿你把我拉上来!” “哎,好!注意安全!” 小伙子动作麻利地把一圈绳子围在自己的腰间,在他老舅的帮助下,下到了井底。 “老舅,给我打个光!” “嗯,知道了!” “这里不止一个袋子,有好几个呢!”井内传来了小伙子略带回音的说话声。 “抓到了没有,要不要我拉你?” “老舅,老舅!救命,救命!”中年男子的话语刚落,窨井里就传来小伙子凄惨的喊叫声。 四十六 人生最大的悲剧是什么?那就是快过年了,发命案了!前一个案件嫌疑人刚刚送进看守所还没二十四小时,我们又接到报警,在团结巷湖滨小区发现了情况。接到明哥电话时,我正在陪父亲聊天,话题刚开始,就要匆匆地结束。 可能是因为这两个月加班有些频繁,明哥这次还特意来我家,跟他最敬爱的师父,我的老爸打了声招呼,才往案发现场赶去。 好在这次案件是发生在城区,且距离我们单位并不是很远,前后也就半个小时的时间,我们一行人便赶到了现场。 滨湖小区在我们市可是有一段历史,早年这一大片地方是第一批建设起来的城中村,房屋盖得乱七八糟,乱搭乱建的情况相当严重,可以说,只要是有空地,全部都被盖上了房屋。听人说,十几年前,我们云汐市发生了一起五点一级的地震,震级虽然不是很强,可这却给这里根基不稳的自建楼房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很多房屋出现裂缝。这引起了住户的恐慌,最终在市里领导的协商解决下,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把这里重新规划,建成规范的小区,按照标准赔偿给住户。虽然赔偿款不多,但不用居住危房,这里的居民举双手赞成这个方案,后来开发商在这片城中村上兴建了四个小区,湖滨小区就是其中一个面积最大的小区。 小区建成之后,这里的居民依旧延续以往的风格,住在一楼的,就把门外的绿化带用围墙围起来,给自己弄个小院,住在顶楼的便给自己盖个空中花园,还有一些居民的做法更为奇葩,把花池里面的花花草草全部挖掉,种点蔬菜给自己下个面条啥的。前后也就两年的时间,小区已经被弄得面目全非。 听到这里,有人就要问了,物业不出来管管吗?能提出这种问题的人,根本不懂我们这里的行情,你们是不知道这些老大妈的厉害,管她们?分分钟躺在地上给你看,所以最好离她们远点。 很快,我们的勘查车停在了小区大门口的一块空地之上,徐大队见到我们的车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跑过来介绍案件情况。正当我抱着侥幸心理,怀疑这不是命案的同时,几位公安局的领导朝我们这儿走了过来。 走在正前方的是穿着深蓝色警服,内穿白衬衫,挂着“麦穗”肩章的刘局长,他同时还是我们市市委常委,分管政法委的市委副书记。 很多人对警服并不是很陌生,但在一个三线城市,还是很少能见到身穿白衬衫的警察。因为这种制服只有达到一定的级别才会配发,在我们这里能穿白色制服的也只有刘局长一人。 在刘局长身边的是市局的几个副局长、党委成员,徐大队长则小心地跟在他们几个人的屁股后面。 除非是发生大案件,否则是不会出现这种阵势的,这些平时走到哪里都受人敬仰的领导,现在在我的眼里就是一群“瘟神”。 “小冷啊!”刘局长走到了我们的面前。 “请说。” “这次案件影响十分恶劣,后果十分严重,给人民造成了恐慌,你们科室在咱们市办理案件的能力我们是有目共睹,但如果有困难,我可以请省厅专家过来协助你们破案。” 刘局长的弦外之音再简单不过,你们行不行,如果不行不要浪费时间,我请外面的人过来。 我们这刚到现场,案件情况还一概不知,就闹出这么多“花花烙”,明哥没有回答刘局长,而是用询问的眼光看了一眼站在他对面的徐大队长。 二人的眼神短暂地交接之后,徐大队长开了口。 “刘局长,冷主任他们刚过来,还不了解现场的情况,我先来给他们介绍一下。” 刘局长双手后背,点了点头。 “冷主任,是这样的,今天下午六点四十五分,我们接到在这里更换井盖的工人报案,说在湖滨小区门口的窨井里发现了一个大号的编织袋,其中一个工人就下去一探究竟,在编织袋中发现了一颗人头。根据报案人的描述,里面一共有四个编织袋,我到达现场之后为了确定死亡人数,先对井内的情况进行了初步的查看,一共发现四具尸体,其中三具尸体已经白骨化,还有一具尸体几乎分辨不清楚面貌,但估计死亡时间也很长了。” 四具尸体?难怪这些领导都纷纷到场!我心里这种复杂的心情真是笔墨难以形容。 “刘局,各位领导,我先去看看现场再说。” “好的,但是小冷,一定要抓紧时间,这年关将至,千万要消除影响。” 明哥点了点头,我们穿戴整齐朝现场走去。 中心现场位于一个湖滨小区大门西侧垃圾池的窨井内,垃圾池北侧不到十米的位置就是小区门口的保安室。垃圾池的南侧是一条东西向的水泥路,水泥路宽约四米,呈倒“u”形,路的两端连接的是双向四车道的朝阳路。 发现尸体的位置是一口废弃的窨井,井口到井底的位置约有两米,井内最宽处约有三米,整个井内的空间轮廓,有点像平放的鸡蛋。 明哥简单地观察了一下井口,便穿上防护服下到了井内。 可能因为时间过长,井内有三个塑料编织袋轻轻一碰,便变成了碎片。 “尸体是被分尸以后装入编织袋的!”明哥蹲在井底观察了一下尸骨。 “不行把这些全部清理出来,再作打算?” “行!小龙,你去通知徐大队,多找几个侦查员过来帮忙。” 由于案发现场正处于人口密集区,围观的人把整条路堵得水泄不通,一个小时后,所有的尸骨被火速运往殡仪馆,等待下一步的分析工作。 这起案件涉及四条人命,尸骨过多,一张解剖床根本放不下,我们只能在地面上铺上装尸袋,蹲在地上拼接尸体。 四具尸体,有三具已经完全白骨化,剩下一具尸体身上的水分也已经完全蒸发,可能是因为隔绝空气的原因,尸体的状态仿佛是真空包装的熟食,已经鞣尸化。 三具白骨尸体的外包装已经破碎,所以只能全部混在一起,剩下的这具“鞣尸尸体”则单独装在一个还算完整的编织袋内。 拼接工作肯定是从最简单的“鞣尸”开始,明哥先是从编织袋中取出那颗可以清晰地看到颅骨凹陷的人头,从长相上可以勉强分辨出为女性。 人头被明哥摆在了装尸袋的最顶端,接下来是像“风干羊肉”似的躯干和四肢。 就在拼接的过程中,我发现了第一个突破口。 四十七 “嫌疑人是使用电动切割机分割的尸体。” “嗯?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明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记不记得去年咱们侦办的那起高速公路碎尸案?” “嗯,那会儿我刚来。”叶茜回答道。 “从那起案件之后,我专门翻看了这方面的资料。”说着我拿起了几根腿骨,把断面平行地摆在解剖台上,解释道,“在我们痕迹学上,有专门的课题去研究骨质客体痕迹。我们都知道,骨质中含有水、有机质(骨胶)和无机盐等成分。无机盐决定骨头的硬度,而有机质则决定骨的弹性和韧性。我们知道了骨头的这些物理特征,就可以进一步去分析在骨断面上的一些痕迹是用何种工具造成的。” 说着,我蹲下身子,指着我刚从四具尸体上拿出的四根腿骨断面说道:“根据痕迹学的研究,在分尸案件中,嫌疑人一般会用到五种工具:菜刀、斧子、钢锯、刀锯、电锯。前四种工具形成的痕迹我就不在这里赘述了,我想重点介绍一下电锯。电锯肢解尸体形成的痕迹有一个最为明显的特点,即两端有黑色摩擦灼烧痕迹,在锯新鲜尸体时,会伴有烧焦蛋白质的味道。因电锯转速较大,旋转过程中与人体组织摩擦生热而产生黑色灼烧痕迹。” “骨头断面上这黑色的东西就是灼烧痕迹?”叶茜已经领会到了我说这么多的真正含义。 “对,这就是嫌疑人使用电锯分尸的最好证据。” “难道这个嫌疑人家里也有那种大的电动切割工具?”叶茜用手比画了一下,我知道她在说之前那起碎尸案中嫌疑人的分尸工具。 “这个嫌疑人使用的切割工具没有那么大,越大的切割工具,切割的速度越快,那它跟骨头的接触时间就越短,这样骨头的灼烧痕迹就不会很明显。咱来看看这起案件,每根骨头的上下左右四面都有很严重的灼烧痕迹。” “对啊!怎么会造成这种情况?”叶茜按照我的提示,发现了这个特征。 “只有嫌疑人分多次切割才会造成这种情况,这就表明嫌疑人使用的切割机切割面并不是很大,而且切割的速度也很慢,所以切割片长时间跟骨头接触,才造成了严重的灼烧痕迹。按照痕迹的特点来分析,他使用的应该是手持式切割工具。” “手持式切割工具?” “对,这种工具很常用,可以切割瓷砖、木地板等等,所以没有办法确定更为细致的职业特征。” “说了半天等于没说!”叶茜有些失望地起身。 “不过用不到这种切割机的人也不会购买,你们刑警队在后期的调查访问中可以留意这一方面。”我说出了我推理的主要目的。 “嗯,我记下了!”叶茜点头回答。 “小龙,你那儿还有什么发现?”明哥问道。 “暂时只有这么多。” “那好,接下来我们先把尸骨拼接起来。国贤,你在这四具尸体上取样,抓紧时间回去化验。”明哥吩咐道。 老贤动作很娴熟地从自己的工具箱中拿出了一捆专门给尸骨取样的工具,开始忙活起来。 这起案件的拼接工作可不像一个月前的白骨案那样简单。除了那具还带有人体组织的尸体稍微好处理外,其他的三具白骨是完全混在一起的,不懂行的人,根本分不清哪儿跟哪儿。 这些当然难不倒对法医学浸淫已久的明哥。四个小时后,四具完整的尸体便已整齐地摆放在地面之上,胖磊拿着单反相机360度无死角地记录下它们的完整特征。 “都是女性?”由于之前曾听明哥介绍过这方面的专业知识,我扫了一眼它们的盆骨说道。 “嗯,年龄段均在20至25岁之间。”明哥点头说道。 “别的还发现了什么信息?” “发现尸体的现场环境很特殊,根据调查,窨井可能是长期处于缺氧封闭的状态,在这种情况下尸体腐败得很缓慢,所以我不能像上起案件那样推测她们的具体死亡时间。就目前看来,只能先尽力查清楚尸源,如果尸源查不清楚,这个案件暂时没有什么好的线索。”我从来没有看过明哥的脸色如此难看,可想而知这个案件的侦办难度有多大。 简单来说,我们连死的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能弄清楚谁杀了她们,因为什么杀了她们? “也不要太沮丧,事在人为,只要咱们足够认真细致,不可能发现不了破案的线索。”明哥给我们加油打气地说道。 “嗯!” 第75节 “我们先回单位,看看国贤那边有什么进展。”明哥准备转移战场了。 四十八 刚走进单位大门,就看见老贤端着茶杯在门口“迎接”。 “有结果了?” “结果不是很理想,也可以说是没结果。”老贤有些失望地回答。 “什么结果都没有?”明哥已经等不及去会议室,站在单位门口就问了起来。 老贤点点头回答:“由于现场是封闭式环境,很多参考的数值都不能用,目前根据我的检验,只能判定四人为女性,这四个人的dna信息都不在我们的掌握之中。而且我查阅了我们市十年以内所有的失踪人口的报案记录,没有符合条件的报案。” “那具腐败不严重的尸体也没有发现?” “没有,我没有发现她有遭受性侵害的迹象,也没有在她的身上提取到除她自身dna以外的信息。” “这……”明哥面露苦色,眉毛已经拧在了一起。 “这个是什么?”此时我注意到了老贤手里的一份印着许多“虫”形图案的报告。 “这是那具还有人体组织的死者的一份关于人体寄生虫的报告。” “寄生虫的报告?” “对,我在观察死者的人体组织时,发现在她的身上有很多寄生虫,所以就特意做了一个检验,不过这些寄生虫都是些常规的虫子,死者的身上只是比一般人的含量大而已,我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都是什么虫子?” “有两种,蛔虫和牛肉绦虫。” “国贤,你下次能不能改掉说半句留半句的毛病?”明哥板着脸从他手中拿过了那份报告仔细地翻阅起来。 “蛔虫还好,牛肉绦虫高那么多!”明哥自言自语地说道。 “难道有发现?”我小心地问道。 “在我们法医的领域,有专门一门学科介绍寄生虫,叫法医寄生虫学。就目前来看,我们至少有了一点抓手。” “真的?”我的眼睛瞪得老大。 “但只是一个方向,我不敢确定。” “快说来听听!” “根据人体寄生虫感染的地理分布及流行特点,蛔虫是我国感染率最高、分布最广的一种寄生虫,可以说人人身上都有,这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地方。我接下来要重点说的是牛肉绦虫。它又叫牛带绦虫,比我们熟知的猪肉绦虫要大,而且长。人是其唯一终宿主,感染这种寄生虫主要是因为食用了半生或者未熟的牛肉。比如说去吃西餐,点个半生的牛排,就很容易感染这种寄生虫。但少量的食用,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咱们来看看这个死者的报告,体内的牛肉绦虫的含量远远高于正常的数值,这说明死者有生吃牛肉的习惯,否则不会造成这种情况。” “生吃牛肉?这个习惯好特别!”叶茜面露疑色。 “不特别,根据我的了解,广西、贵州的苗族、侗族和傣族的某些山寨有的还保留着食用新鲜生牛肉的民俗。” “冷主任,你是说死者是那边的人?那距离我们这里也太远了吧!” “广西、贵州那边距离我们这里有将近两千公里,如果我们这里是‘北上广’那样的一线城市,那里的人还有可能来我们这里务工,但现实情况是,我们这里就是一个三线的小城市,外来人口仅限于周围的几个地市,连外省的人都很少过来,别说还是那么远的地方。”明哥直接否定道。 “难道是来走亲戚的?”叶茜问道。 “来我们这里走亲戚,人都没有了,还不报案?”我紧接着回答。 “亲戚就是凶手?” “死者来投奔亲戚,结果被亲戚给杀掉了,那死者的家里人不会报案?” “死者是孤儿?” “你说的这种可能性有,但是太刻意了,从尸体的切割痕迹上看,这四个人的分尸手法应该出自一个人之手,也就是说,杀害这四个人的是同一个或者同一群人(目前还判断不了嫌疑人的数量),按照你说的,难道这四个死者都是孤儿?” “这……” “外省的可能性不大,我怀疑这名死者是我们省的洞山市人。” “什么?”明哥的一句话把我们在场的人都惊住了。 明哥放下手中的报告回忆道: “早年我在办案的时候,知道洞山市有个很小的村落,里面都是苗族人,他们称之为苗乡。在苗乡肯定保留着一些属于他们自己的风俗习惯,生吃牛肉或许就是其中的一种。你们想想会不会有这种情况,死者来我们云汐市打工,后来失踪,家里人联系不上,那他们会怎么样?” “肯定会报警啊!”我张口便来。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会选择在哪里报警?” “肯定是在当地报警啊!” “我知道怎么做了!”老贤恍然大悟,转身朝自己的实验室走去。 我跟老贤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明白了过来,死者有生吃牛肉的习惯,这种习惯对于我们云汐市当地人来说,可能很少有人会去尝试,除非偶尔奢侈一下吃个牛排啥的。从这一点就能分析出死者很有可能是有某种风俗习惯的少数民族。 根据明哥的推测,死者是苗族人的可能性很大。而洞山市距离我们这里就百十公里,她来我们这三线城市打工,也能说得通。死者失踪,家人联系不上,所以他们不可能来我们市报案,唯一的情况就是选择在当地报案,所以在我们市并不会出现死者家人的报案记录。但如果去联系洞山市公安局寻找,那结果可能就不一样了! “但愿我的想法没有错!”明哥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有些孤注一掷的味道。 除了他以外,我们其他三个人都焦急地在老贤的实验室外等待结果。半盒烟已经被我跟胖磊消灭光了,实验室里响起了嘀嘀嘀的打印机的声响。 “在打报告,真的有情况了?”我无比兴奋地把站在我身边的胖磊和叶茜一把搂在了怀里。 “流氓!”叶茜本能地一个勾拳打在了我的肋骨之上,这一拳差点把我的晚饭给顶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老贤捏着一份报告走了出来。 “贤哥,什么情况?”我涨红着脸,忍着疼痛问道。 “死者叫石玉花,二十四岁,洞山市太平街道人,户籍地址就是在苗乡,是去年七月十号失踪的。” “什么?真的比上了?” “嗯!” “那其他三个人呢?她们有没有情况?” “这次我吸取了教训,我把这几人的dna在全省都查了一遍,只发现了这一个信息。” “你是说,其他三个人不是我们湾南省的人?” “对!要么就是她们三个人的家人都没有报人口失踪!” “怎么说已经有了一个突破口,先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明哥再说!” 我们四个人带着还有温度的检验报告,拥入了明哥的办公室。 “比上了?”明哥瞟了一眼报告。 “给!”老贤直接递了过去。 “嗯,看来我的分析没有错!其他三个人没有比中?” “没有,全省的都找了,都没有发现。” 明哥点了点头,接着他把目光对着叶茜:“告诉徐大队,连夜把石玉花的家人给带回来,我要问清楚事情的原委。” “明白!”叶茜潇洒地一个转身,掏出了手机。 四十九 目前已经是深夜一点多,路面上的车辆比较少,在拉开警报无视红绿灯的情况下,从我们这里到洞山市最多只需要四十分钟。我们只是稍微眯了一小会儿,死者的丈夫和父母就焦急地赶了过来。 这一行人中,估计也只有死者的丈夫最了解情况,所以明哥直接把他带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按照他自己所提供的身份证,他的名字叫郑翔,二十八岁,身高有一米八左右,身材较胖,汉族人,身上穿了一件脏兮兮的黑色棉袄。 “警官,玉花怎么了?”郑翔结结巴巴地问道。很显然他们还不知道真实的情况。 “我先问你几个问题,然后再回答你!”明哥生怕他知道结果以后,会情绪失控,这样对下面的问话十分不利。 “嗯。你问吧!”他依旧是结结巴巴地说道。 “原来不是因为紧张,可能有些口吃!”我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你老婆石玉花在云汐市是做什么的?” “是这样的,警官,我从头把事情说一遍!”郑翔很不见外地自己搬了一个板凳,坐在了明哥的面前,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明哥的脸。 “这家伙不光有口吃,难道智商也有问题?”我在心里泛起了疑惑。 吱——,明哥也被他盯得有些别扭,用脚蹬地,把自己连人带椅子往后推了推。 没想到这个郑翔紧跟着又把自己的板凳往前搬了搬,始终保持着跟明哥之间只有两拳的距离。 “这家伙脑子绝对有问题!”我在心里给出了结论。 “嗯,那你说吧!”明哥彻底妥协了。 “我老婆是我大姨给介绍的,我们去年过年的时候刚结的婚,结婚之后她总是嫌我这,嫌我那,还说我傻,要跟我离婚。当时结婚的时候,我们家可是给了彩礼的,她哪能说离婚就离婚!后来我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我爸,我爸就给我买了条链子把她拴在家里,不要让她跑了!可拴了没有一个月,她就趁我不注意偷了我的钥匙,自己跑了。走的时候,她还给我留了个字条,说自己去打工了,以后自己单过,不会回来了,如果我要找她父母的麻烦,就跟我没完。” “后来你就报警了?” “不是我报的警,是她父母报的警。” “她走的时候,身上有没有带钱?” “我妈说了,一定不能给她钱,她怎么可能带钱!钱都让我给藏起来了!” 明哥听到这里,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而是转身朝会议室走去,那里正坐着一对老年夫妇,他们正是死者的亲生父母。 “石玉花从家里出走之后,有没有跟你们联系过?”明哥直截了当地问道。 “联系过。” “她有没有告诉你们她在哪里?” “只说是电子厂,并没有说在哪里,她估计是怕郑翔家里找到她,所以打电话只报平安。” “电子厂叫什么名字,她跟你们说了没有?” “没有。” “她是用什么跟你们联系的?” “手机,可现在怎么都打不通。” “什么时候联系不上的?” “我们平时打都还能打通,我记得是从去年七月十日开始打就联系不上了,我一直连续拨了十几天,怎么都联系不上,我担心出什么事,就到派出所报了警。警官,我女儿怎么了?她出什么事了?” 第76节 “徐大队,这里留给你解释吧!” 明哥说完转身出门,我们的脚刚踏出门框,就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送走了一行人,我们五个人又坐在一起开了一个小型的碰头会。 “死者是因为受不了丈夫的虐待而匆忙离家出走的,身上不会带多少钱,她极有可能会选择我们这里为暂时的落脚点,因为从洞山市到我们这里只需要五块钱的车票。从死者父母嘴里得知,她是在电子厂工作,可我好像并没有听说我们市有电子厂啊!”明哥有些疑惑。 “电子厂很有可能是受害人自己的泛指,你比如生产电子元件的厂、生产数码芯片的厂,一些务工人员都称之为‘电子厂’。”胖磊在一边解释道。 “众泰数码芯片有限公司!”听胖磊这么说,我跟明哥忽然异口同声说出了这个名字。 如果按照胖磊的说法,我们市只有这一家符合这个条件,这家公司在我们市也算是有一定的知名度。原因很简单,我们这里是能源城市,整个城市的主要经济来源就是靠深埋在地下的煤炭,城市的很多企业都是围着“煤炭”在打转,很少有其他的企业在我们这里建厂。 众泰数码芯片有限公司就是一个另类,据说这家公司是我们市招商引资的重点建设项目。有了政府的支持,这个公司的规模自然不小,公司主要生产的是各种高科技芯片,里面招聘的都是一些流水线工人。每天的基本工作时间在十个小时以上,中午无休息,一周工作六天,月薪只有一千五百元。说白了,这个厂就是在过度地压榨人的劳动价值。 可就算是这种工作环境,还是有不少人在这个公司的厂房里工作,根据我的估算,这个厂最少也有两三千名工人。 我之所以能一下子就说出这个厂的名字,主要还是因为这几年在这里员工跳楼事件频发!光我跟明哥帮助排疑的跳楼现场就应该有五起以上,真是想不记住都难。 “明哥,你说会不会有这种可能?” “你是说其他三名死者也是这公司的员工?”很显然,明哥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那还不简单,去厂里调查一下不就知道了?”叶茜打了一个响指。 为了节省时间,我们驾车直奔那里而去。 “各位警官好。”接待我们的是他们公司的人力资源部副部长,姓姚,曾经因为员工跳楼事件,我们可没少打过交道。 “不知道你们公司有没有这个人的信息?”明哥把一张印着石玉华身份信息的a4纸递到了他的手中。 姚部长并没有浏览死者的信息,而是直接按动了桌子上固定电话的免提键。 “文娟,你进来一下!” 趁着这个工夫,姚部长很客气地向我们解释道:“只要是曾经在我们公司务工的人员,在公司的电脑中都有记录,我让文主任带你们去查。” 没过一会儿,一个穿着标准ol装的女士推门走进了房间。 “他们是公安局的同志,你帮他们查一下我们公司以前是否有这个员工!”姚部长把那张a4纸又递到了她的手里。 “请随我来!”文主任侧身闪开一个空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们一行人随着她进入了隔壁的房间。 啪嗒,啪嗒。随着死者的身份证号码被输入到一个他们公司专用的软件中,一张用人单位职工表的扫描件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 五十 职工表上包含了死者的所有个人信息,另外还有一张两寸的半身照片。 “真的有!”叶茜惊呼道。 “这标记是什么意思?”明哥指着一个像邮戳似的红色标记问道。 “这说明这个员工临走时并没有跟我们打招呼,也没有办理离职手续,对于这样的员工,我们都会打上这种标记,永不录用!” “你们公司这种情况的员工是不是很多?” “确实有不少,最少有上千人,我们公司建厂到现在已经有十年的时间,这也属于正常现象。”文主任并不否认。 听到“上千人”,我心里咯噔一下,如果其他的三名死者也是他们公司的员工的话,被杀害后肯定也是被盖上了这种红色的戳,也就是说,我们要在这“上千人”里把这三名我们什么情况都不掌握的人给翻出来,这简直比大海捞针还困难。 “对了,你们公司有没有招聘过外省的工人?”明哥又问道。 听到他问这个问题,我眼前一亮,其他三名死者的dna信息在我们省没有,不能说明在别的省没有,如果这个公司招聘过外省的务工人员,我们只要知道是哪几个省,那么带着dna信息直接去这几个省查询,就很有可能查明其他几人的真实身份。 那有的人会问,干吗不把这几个人的dna信息铺到全国查询,这岂不是效果来得更快?其实不然。大家可能在一些侦探影视剧中常常看到这样的场景,随便输入一个嫌疑人的信息,电脑屏幕上就唰唰地出现关于这个人的所有信息。其实在现实中,这种情况不存在。咱们来换个思维想想,如果都像电影里面的那样,那还有什么秘密可言?任何队伍都有“老鼠屎”,公安队伍也不例外。如果这种终端被这些“老鼠屎”利用来做违法的事,又该怎么办? 所以,别看是一个小小的dna信息查询,这里面要经过层层审批,同省的查询还好说一些,但如果牵涉到外省,从分县局一把手,到市局相关领导的签字,一个都不能少。 “我们从来不招外省的人,因为家住得远的员工容易跳槽。再说,我们这三线的小城市,工资待遇那么低,也不会有外省的人来这里,在我们这边务工的人员,都是周围距离比较近的几个城市的人。” 文主任的一番话,就像是一盆透心凉的冰水,把我从幻想中浇醒。其他三名死者的dna信息,我们已经在本省比对过,没有找到相关的失踪报案,说明她们三个很有可能是外省的人。而这家公司只招聘本省的员工,这就表明,其他三名死者不是他们公司的人,那她们的信息,自然也就不清楚。 “你们公司有没有员工宿舍?”明哥没有迟疑,接着问道。 “有。” “这个石玉花住在哪里?” 对啊,如果知道石玉花住在哪个员工宿舍,直接找她的室友询问一下,说不定能问出一点情况。 “住在滨湖小区3号楼102室!” “什么?住在滨湖小区?”我失声喊了出来! “对,我们公司的大多数员工都住在那里,那个小区的很多空房子,我们是常年租的。” “她住的是几人间?” “十二人间!” “一个屋子里住十二个人?” “对,小的住十二个人,大一点的还有二十多人的!毕竟她们只回去睡一觉,吃饭什么的都在厂里。”文主任很平静地回答道。 “跟石玉华同住的室友现在还在不在你们的厂里务工?” 文主任听言,把住址复制下来,输入到了另外一个系统之中,点击回车,一串人员信息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在,她们在厂里上工。” “叶茜,现在给刑警队打电话,让他们给这十一个人做细致的询问,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叶茜点了点头,便开始记录这十一个人的身份信息。除了她以外,我们四人则回到科室等待调查的结果。由于案情重大,所以信息反馈的时间也相当迅速,很快,叶茜便拿着一叠问话笔录回到了我们科室的会议室内。 明哥迫不及待地接过仔细阅读起来。 “事情经过不清楚。” “下班晚,没注意。” “不知道,跟她不熟悉。” 明哥边看边摇头,叶茜则耷拉着脑袋趴在了桌子上,很显然,她已经知道了结果。 我们其他人都屏息凝视,看着明哥的一举一动。 啪!最后一份问话笔录被他拍在了桌子上。 “没有头绪。”这是他对这些材料的总结性发言。 此时距离年关还有几天的时间,面对这种结果,我真的是心急如焚。 “目前已经查实了一名死者的身份,我们对她职业的分析也没有偏差。” 很显然,明哥准备对这起案件抽丝剥笋,我们纷纷翻开了笔记本。 明哥接着说:“根据死者的上班考勤记录,她在去年七月九日还正常上班,她的下班时间是晚上二十二时整。可她在七月十日往后就没有任何的上班记录,说明她已经在这个时间段被害。” “发现尸体的地方就是滨湖小区门口的窨井里,嫌疑人能把尸体扔在那么隐蔽的位置,这就表明他对周围的环境很熟悉。如果是正常使用的窨井,把尸体扔在里面,定会造成下水道的堵塞,这样尸体很快就会被发现。从这一点说明,嫌疑人很显然知道那个窨井是废弃的,不会出现问题,才放心地把尸体扔在了里面。” “根据调查,窨井已经废弃了很久,流动住户可能不会知道得那么清楚,所以我怀疑嫌疑人是周围的固定住户。” “死者住的是集体宿舍,室友有十几个人,而且上下班的时间点都差不多,通过询问材料不难看出,她们的口供很一致,对死者并不是很熟悉,而且她失踪的那天也没有引起室友的注意,所以她与室友之间的矛盾点不明显,这就基本上排除了室友作案的可能性。” 明哥点了一支烟卷,接着说道:“嫌疑人分尸,不会在大街上进行,他应该有一个住所,所以我怀疑,他很有可能就居住在案发现场附近。” “完蛋了,我们出警时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嫌疑人会不会打草惊蛇跑了?”叶茜有些担心地说道。 “如果跑了反而好了,那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如果我是嫌疑人,我肯定不会跑!你多虑了!”我解释道。 “对了,我记得在发现尸体的窨井盖北边不远不是有一个保安室么。他们之间距离那么近,而且嫌疑人在掀开金属井盖的时候肯定会发出响声,他难道没有听到一点动静?”明哥看向叶茜。 “那个保安室已经调查过了,里面居住了一个老大爷,从小区建成到现在,他一直在那里当保安,根据他的介绍,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叶茜简明扼要地回答。 “不行,为了稳妥起见,这个保安咱们最好还是亲自见见他。”明哥打定了主意。 再次回到案发现场时,那个发现尸体的窨井周围已经被警戒带围成了一个圈,在警戒圈的周围,还立了一个写有“禁止入内”的警示牌,辖区派出所派驻了一辆警车看守在窨井附近。 我们几人先是跟战斗在一线的兄弟们打了声招呼,接着便来到了滨湖小区门口的这间保安室。 五十一 当距离这间保安室还有五六米的距离时,一阵收音机播放的劣质音效便传到我们的耳中。 “小二黑,去县城,小芹站在村口去相送。” 因为我们这里距离河南省并不是很远,所以河南豫剧在我们这里是相当流行,一些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听,当然,这里面也包括我的父亲。 刚才收音机里的这段,我已经记不得听过多少遍,它是豫剧中的经典曲目《小二黑结婚》,它在豫剧中的地位,相当于《泰坦尼克号》在电影中的地位。 伴着豫剧的唱腔,我们走到了保安室的门口。屋内的摇椅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穿着保安制服的老大爷。老大爷眯着眼睛,右手跟着唱段在很有节奏地打着节拍,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味道。 “大爷!”我被这收音机嘈杂的声音吵得有点受不了,大声喊道。 大爷面对我如此大的喊叫声竟没有任何反应。 啪嗒!叶茜直接走到收音机前,按下了开关按钮,我的耳朵终于得到了一丝安宁。 “嗯!”没有了豫剧的唱段,大爷这才从沉醉中惊醒过来。 “你们是……?”大爷看到我们几个全部都穿着制服,有些警惕地问道。 “我们是市局的,来问您几个问题。”明哥主动介绍道。 “前几天不都问过了嘛,怎么还要问啊?”大爷把眼眶上的老花镜去掉,揉了揉眼睛说道。 “您也知道,这个案件很大,所以我们必须要再问一遍。”明哥很有耐心地解释。 “你是公安,我是保安,也算是半个同行,行,你问吧!”大爷起身给我们找了几个塑料凳。我坐在凳子上,开始观看周围的环境,这是我平时养成的习惯。 这间保安室不是很大,四十几个平方,呈东西走向,被一道水泥墙分割成内外两间,东边房间是正规的保安室,保安室正对大门的一堵墙上安装有一个视野很宽阔的玻璃窗,通过它,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进出小区大门的人员情况。 西边的房间里摆放了一张床铺,还有简单的家具,从陈列来看,这应该是卧室。 “你们这小区有几个保安啊?”明哥开始了问话。 “就我一个!” “这么大的小区,就您一个保安?” “刚建小区的时候还有正规的物业公司在这里,我也是那时候被招聘过来的,当时跟我一起的有四个保安,现在就只剩下了我一个。” 第77节 “这个小区现在还有没有物业?” “早就没了,你看看小区被弄成这样就知道了!”大爷撇撇嘴巴回答。 “那您的工资是谁开?” “本来是物业公司开,可后来物业公司走了,这里被街道给接手过来了,我的工资就是街道给!” “街道接手过来?”这还真是一个新鲜事,因为一般情况下小区没有物业,直接就会变成无人管理的情况,街道接管的事情我还从来没有听过。 “其实你们不知道。”大爷打开了话匣子,拍着大腿说道,“别看我们这小区有百十栋楼,可根本不能跟其他的正规小区比。我们这里全部都是回迁房,政府按照原先的面积赔偿,有的一家都赔一栋楼,居民哪里能住下那么多?所以有很多的房子闲置。这些没人住的房子都被房东给租了出去,渐渐地咱们这个小区全部都是外来人口。这‘出租小区’的名声也就传出去了!后来我们这里就被一些大公司常年租下当员工宿舍。” “有哪些公司?” 大爷掰着手指头说道:“也不多,一个众泰就有一两千人,剩下的还有富工食品厂、山水食品厂、霞光机床厂、美体服装厂,另外还有几家小型的鞋厂。” 这还不多!我在心里苦笑。 “嗯,大爷,您接着说。” “那个,我说到哪儿了?” “说到‘出租小区’。”明哥帮他回忆道。 “对,对,对。咱们这个小区基本都被一些公司给长期租用了,街道就感觉,这么大的小区没有一个保安确实不合适,所以就给我在这里象征性地安了一个位置,最起码有个保安室在,也能有点威慑作用,治安也能好点。” “那您平时在不在小区里巡逻?”明哥好奇地问道。 “他们一个月就给我一千块钱,从早看到晚,要不是街道让我在保安室里住,还给我办了‘五保户’,他这点工资,根本招不来人。你想想,就那么点工资,我还去巡什么逻,就算是遇到小偷,我这老胳膊老腿也打不过人家啊!”大爷的话说得倒是实诚。 “您是五保户?”明哥好像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早年当兵,回家的时候年纪大了,就给耽误了,光了一辈子!”大爷有些无奈地回答。 “五保户”是咱们国家的一项政策,主要针对的是一些无儿无女的老年人,另外还包括一些残疾人和未成年人。“五保”的涵盖内容包括,供给粮油和燃料;供给服装、被褥;提供符合条件的住房;对生活不能自理者提供照料和医疗;还有妥善办理丧葬事宜。 前四点可以说都是虚的,对于“五保”老人来说,最后一项才是他们最为看中的一点。中国人都讲究“养老送终”,为的就是在死后有一个能够安心长眠的地方,这个政策着实解决了一些孤寡老人的心头大事。 “那您无儿无女喽?”明哥对这个问题又着重问了一遍。 “那肯定没有啊,要不然怎么能办‘五保户’?”大爷提高嗓门回答道。 “这里平时就您一个人住?” “那还能有谁?” 明哥在问话期间,我注意到大爷的手一直在哆嗦。 “您的手……”我张口问道。 “哦,早年打仗的时候落下的病根!” “您参加过战争?”我开始对大爷有些崇拜。 “对啊,七九年的对越自卫反击战,我的胳膊当时被子弹击中,落下的这个毛病。”大爷说完还把上衣领口往下一扒,露出了一个一元硬币大小的伤疤。 从嫌疑人分解尸体的手法上看,他的双手应该很强壮有力,否则切面不会那么均匀,像大爷这种右手晃个不停的情况,他肯定是被排除在嫌疑之外。 明哥肯定也注意到了这种情况,所以问话到了这里,便匆匆结束了。 五十二 “接下来怎么办?”我已经没了主意,从目前的情况分析,除了查清楚一个受害人,其他没有任何的抓手。 “通过看门的老大爷,我们知道,这个滨湖小区里居住的都是一些公司的员工,所以我怀疑,其他那三名死者是不是另外几家公司居住在这里的员工。” 明哥的猜测不无道理。首先,我们可以肯定,这另外三名死者不是我们云汐市当地人,要不然肯定会有报案。 其次,也可以排除是本省的人,理由一样。那外省的人来我们这里,要么是走亲戚,要么就是来务工。这三个人的尸体被扔在了同一个地方,这就说明她们都曾来过这里。按照正常情况,也只有来这里务工的可能性,所以她们在这里居住的可能性最大。 “不行我们把整个小区全部调查一遍,看看有没有符合条件的?”叶茜准备破釜沉舟。 “这几家公司都是私企,务工人员的流动性很大,会出现很多员工今天来了,明天不干了的情况,我们现在不知道这三名死者的任何信息,调查起来很难有抓手。”明哥直接道出了目前的窘境。 “那实在不行,跟领导汇报,在全国范围内发布dna比对?”老贤也有些坐不住了。 “暂时还不需要那么麻烦,还有一条路可以走!”明哥的一句话,又给我们燃起了希望。 “什么路?什么路?”我使劲地晃了晃明哥的肩膀。 “颅骨复原!” “颅骨复原?” “颅骨复原!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我兴奋地叫出了声。 颅骨复原技术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陌生,我的父亲就曾经在参加工作的时候提出过这方面的观点,现如今,这项技术中国可是处于国际领先水平。 颅骨复原技术又叫三维颅面鉴定技术,它是通过系统对颅骨进行三维立体扫描,测量软组织的厚度,接着再进行三维重建,从而达到相貌复原的效果。 这项技术是以人体头面部软组织以及五官的形态特征与颅骨形态特征之间的关系来作为依据。虽然人体的面部软组织厚度参数会由于性别、年龄、种族等不同而各有差异,但测量的标志点是统一的。 简单一点来说,你头骨决定了你的面相,这里面有必然的联系,属于法医人类学的学科领域,要不然韩国整形医院也不会动不动就削骨。 颅骨复原的专家可以根据头骨来恢复人死前的面貌,就算是时隔百万年的古人类,也不在话下。 “什么没有想到?”叶茜还没有转过弯来。 “其他三名白骨化的死者,虽然被分尸,但是头骨都保存得十分完好,咱们可以请专家帮助咱们把三名死者的长相给复原出来,有了照片再找,你说是不是要容易得多?”我赶忙解释道。 “照片?对啊!那还等什么?赶紧去啊!”叶茜激动得紧握双手。 “这样,国贤和叶茜在家,我们三个赶最近的一班高铁去申阳。”明哥说完扭动了汽车的点火钥匙。 在公安体系内只有刑警学院有这项技术,而那里也是我和叶茜的母校,也是各种公安领域专家的摇篮。 当晚九点,我们三个人一人拎着一个塑料检验箱站在了云汐市高铁站的门口。检验箱四四方方,外刷银白色的金属漆,是老贤经常用来在现场提取大块人体组织(尸块、内脏等)所使用的一种专门的工具箱。这箱子从外表看有点像银行装钱的密码箱,我们三个人一人拎着一个,颇有点成功人士的味道。如果让周围的旅客知道,我们一人提着一颗人头,也不知道他们做何感想。这也是我们虽然时间很赶,却不坐飞机的原因。因为咱们市自己的高铁站要比省城的机场好沟通得多。 九个小时的高铁,再加上一个小时的大巴,我们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自从毕业,就没有回过母校,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给我十分亲切的感觉。真应了那句话:“母校虐我千百遍,我待母校如初恋。” 学院里研究颅骨复原的赵教授,是这个领域的领军人物,也是我父亲的挚友,这次人家肯抽出宝贵的时间帮忙,也多亏了我父亲的一个电话。不得不说,我父亲在刑事技术领域,还是有很高的威望的。 穿过校园,我们来到了一栋小红楼的门前。这小红楼在我上学的时候就很出名,因为这里是法医实验楼,一楼就是解剖室,一些胆大的学生,经常趴在窗外观看尸体解剖,在我们学生之间,它还有一个比较灵异的外号——“血楼”。 赵教授的实验室位于“血楼”的二层最东边,解剖室的正上方,按照房门上的指示牌,我们很快找到了这个地方。 咚咚咚!明哥很有礼貌地敲了敲门。 “请进!”一个略带磁性的中年男子声音从门里传来。 吱呀!双开木门被推开。视野随着门缝扩大,一位身穿白大褂,跟我父亲年纪差不了多少的男子站在了我们的面前。不用猜,他肯定就是我们朝思暮想的赵教授。 赵教授长得浓眉大眼,个子不是很高,可能是长年做研究的原因,额头上爬满了皱纹。在他的实验室里,只有一种摆设:清一色的骷髅头。要是给赵教授换一身巫师装,那活脱脱就是翻版的“邓布利多”。 “你们就是司鸿章的徒弟?” “赵伯伯,我是他儿子,司元龙。” “哈哈,我认得你,你上学那会儿我是天天关注你,我可是老司的间谍!”赵教授亲昵地摸了摸我的头。 “老师,我叫冷启明,这位是我的同事焦磊!”明哥的言语间充满了崇敬之情,能让明哥如此崇拜的人,那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嗯,小伙子,我听老司介绍过你,你是一名优秀的法医!不错不错!”赵教授乐呵呵地拍了拍明哥的肩膀。 我此时注意到明哥的嘴角微微地翘起,还有点害羞的味道。 “这样,把头骨拿给我看看!”赵教授很快转到了正题。 嘭,嘭,嘭。我们三人迅速地把检验箱放在了桌面之上。 赵教授把三颗头骨取出,仔细地观察了一段时间说道:“保存比较完整,这样,四个小时后,我给你们答复!” “就四个小时?”我本以为会要很长时间,没想到那么快。 “对,一般半个小时一颗颅骨就差不多了,但你们市这起案件的情况老司在电话里也跟我沟通了一下,你们是需要我复原的照片去核对尸源,所以我尽力给你们做得精细一些!基本上可以达到百分之九十左右的精准度。” “太好了!”我高兴得在实验室里蹦了起来。 四盒烟、三瓶矿泉水陪我们度过了漫长的四个小时,确切地说是三个小时五十分钟。要不说是父亲的挚友,一般颅骨复原出的只是死者的面部特征,为了方便我们辨认,赵教授还在每张复原的面孔上另外配上了几种女子最常见的发型,这对我们接下来的尸源比对工作简直就是画龙点睛之笔。 五十三 处理好的清晰照片,我们在第一时间传给了叶茜。在我们坐车回家的同时,刑警队那边已经展开了调查工作。 刑警队拿着照片直接按图索骥,很快便核实了其他三名死者的真实身份,我们刚到单位,叶茜便把三份人员资料递到了明哥的手中。 “冷主任,我们推测得没错,另外的三名死者也是居住在湖滨小区的外来务工人员,她们三个人分别来自不同的省份,工作在不同的公司里面。” “胡鑫,女,二十二岁,浙江人,四年前七月二十二日失踪。” “李雪梅,女,二十三岁,江苏人,三年前八月二日失踪。” “李丽珍,女,二十四岁,山东人,两年前八月十五日失踪。” “加上我们第一步核实的石玉花,女,二十五岁,湾南省洞山市人,去年七月九日失踪。” “嫌疑人一年杀死一个?”听了叶茜的话,我有些诧异。 “而且都是七八月份。”胖磊做了补充。 “七八月份正值盛夏,女性穿得都比较少,很容易勾起人的性欲,难道嫌疑人是拦路强奸杀人,然后肢解抛尸窨井?”我想到了刚发生的那起案件,推测道。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只能说嫌疑人的口味比较重。”胖磊把四名受害人的照片摊开摆在了我的面前。 仔细看了一眼死者的真实照片,我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我绝对没有侮辱死者的意思,就事论事来说,四名死者长得都很不好看,而且她们四个人中最高的也就一米五八,连她们的身材都没有给人任何想象的空间。 “叶茜,这四人有没有共同的矛盾点?比如有共同的仇人之类的。”明哥问道。 “刑警队调查得很仔细,这四个人完全是互不相干的几个人,就像是四条平行线一样,没有任何交集。” “嗯,看来结果不容乐观。” “什么叫不容乐观,现在就没线索可查了!”我十分沮丧地说道。 “或许我们还漏掉了一点!”老贤很淡定地推了推眼镜片说道。 “哪一点?” “编织袋。” “编织袋?” “对,在市面上流通的很多化学产品都是用编织袋包装的,比如化肥、农药、池塘里的消毒粉、食品添加剂等等,你们不搞实验或许对编织袋不是很了解,我们是经常跟它们打交道,其实编织袋上也有一些可以识别的信息。”老贤慢条斯理地说道。 第78节 “你为什么不早说?”明哥有些责怪的意思。 “我还以为颅骨复原可以给案件带来进展,所以……” “好了,好了,先不说那些,你先把你掌握的说一下!”明哥有些焦急地催促道。 老贤点了点头,转身从实验室里拿出了一张编织袋的打印照片。从照片上看,案件中的编织袋就是那种最普通的白色袋子,上面只印着两个红色的宋体字“王氏肥料”,大字下面是一行阿拉伯数字加字母。只有九位数,肯定不是电话号码。 “难道你是说这上面的数字有隐含的信息?”明哥问道。 “对,只有有正规生产手续的肥料厂,才会获得这种销售代号,这里有九个数字,前四位数字代表的是肥料的种类,一般有化学肥料、人工肥料等等,中间两位字母代表的是生产序号,后面三位数字则是限定销售区域。” “这种号码,属工商行政管理局审批,所以每个地市的代码都不一样,也就在你们去刑警学院的空当,我查了一下,现场装尸体的编织袋就是我们省富阳市的特有代码。” “老贤,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在一座城市里去找一个叫‘王氏肥料’的生产厂?你知道一个市姓王的有多少么?而且你怎么确定这个编织袋不是嫌疑人随手捡来的?”我以为老贤会给我们带来什么令人精神一振的消息,没想到还是个不确定的因素,我有些坐不住了,张口反驳道。 “其实找这个肥料厂不难,因为按照编号,我能看出这家肥料厂主要生产腐殖肥料。这种厂家很少,而且根据他们厂家的销售区域代码,我已经查到了他们的电话和地址。不过小龙说得对,万一是嫌疑人捡的编织袋,那就一点分析的余地都没有了。”老贤点头说道。 “腐殖肥料是什么?” “就是人工肥料,是生产者从野外采集普通的土,然后掺和枯叶、秸秆、家畜或者人的粪便、杂草等多种类的有机物,在一起慢慢发酵成的一种肥料。这种肥料大多是用来养花或者栽培果树。从肥料的成分就能想象出生产的过程有多么肮脏不堪,所以我说这种厂家很少。这也是这个‘王氏肥料’外包装明显不符合规定,也能获得销售代号的原因。”老贤很有耐心地解释道。 “富阳市距离我们这里也就两个小时的车程,这条线一定要见底,不能有任何猜测的成分在里面。小龙说的情况虽然可能存在,但是我们必须要确定排除,心里才能踏实。”紧盯不放的“蚂蟥精神”开始在明哥的身上散发开来。 为了这条线索能见底,两个小时后,我们五个人全部赶到了位于富阳市西南端的这家“王氏肥料厂”。我本以为这家肥料厂会有很大的规模,可到了地点才发现,我想多了。 所谓的肥料厂其实就是几个露天的大坑再加上几间小平房,站在坑外可以看到黑乎乎的一片,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臭气冲天的味道。因为快要过年的原因,厂里显得很冷清,用我们的土话来形容,就是“扔棍子都砸不到人”。 “有人吗?”明哥喊道。 “汪汪汪!”坑东边的平房内响起了犬吠声。 “谁呀?”一位身穿黑棉袄的老汉从平房中探出头来问道。 “你们这肥料……。” “我们这肥料都预订掉了,不往外卖!”明哥还没有说完,老汉便打断道。 “哦?预订掉了?这是什么情况?”明哥有些诧异。 “你们到底是干吗的?我看你们不像是买肥料的。”老汉几步走到了我们面前,用警惕的眼神打量着我们。 “你们这都是有正规批号的,还怕我们是暗访的不成?”明哥笑嘻嘻地递上一支中华烟。 “乖乖,大中华呢!”老汉咂巴着嘴从明哥手中接过烟卷,夹在了耳朵上,憨厚地笑着说:“好烟,我留着晚上抽!” 明哥二话没说,直接从手提包中掏出一包没有拆封的中华烟,塞在了老汉的手里:“大爷,这个你拿着!” “这、这、这、这怎么合适!”老汉虽然嘴上这么说,手里却攥得死死的,丝毫没有要拒绝的意思。 “跟您透个实底,我们是搞果林生意的,我们在老远的地方就闻到这味了,我们一闻啊,就知道这里是人工肥料厂,这跟着味道就过来瞅瞅!”明哥这理由编得是合情合理。我们出门调查情况,最怕亮出身份,能旁敲侧击绝对不掏警官证。这也是被逼无奈,现在的执法环境不像以前,你要是直截了当地说,我们是公安局的,保证你一句话都问不出来。 “听你们的口音,是云汐市的人吧!”老汉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香烟装进了兜里。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只要他收下烟卷,就不愁套不出话。 “大爷好耳力啊!”明哥竖起了大拇指。 “我以前在你们云汐市打过工,这离得又不远!”老汉笑眯眯地把我们领进了屋里。 “你们这肥料真的不卖?我可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这个地方!”明哥是拐着弯地把话题往这上面引。 老汉面露为难之色:“大兄弟,真的不是骗你,咱们这厂里的人工肥这几年根本不往外卖,你们看见没,我们老板都没敢在包装袋上印电话号码。” “这是为啥?”明哥有些不解,“哪里有开门不做生意的?” “老板不想干了!这厂怕是也撑不了几年!”老汉叹气地说道。 “能说说么?我们正好也赶路赶累了,借您的地儿歇歇脚!”说着明哥又递上一支中华香烟,亲自给老汉点燃。 老汉咂巴了两口香烟,开口说道: “这厂建了有十几年了,以前干得相当大,那时候我们市种果树的人特别多,肥料是供不应求。最近这几年,农村人外出打工的比较多,种果树的人越来越少,我记得是五年前,我们的肥料有好大一部分卖不出去。而且你也看到了,干这个又寒碜人,天天要运屎运尿。以前都是茅房,这粪还好收一点,现在都是公厕,大便直接冲到下水道里,收都收不到。你也知道,这人工肥不加大粪根本不行,料不足,这要是施到地里,还不被人骂死!这一来没原料,二来没市场,我是眼睁睁地看着肥料厂一天比一天小,以前有几十个肥料池,现在只剩下这三个了!” “怎么不好卖,我们不是来买的么?”我插了一句。 “你来买,我们老板也不会卖的,因为这三坑肥料他只供应给一个村!” “为啥?” “我们老板做肥料生意赚了不少钱,现在转行做房地产了。这三坑肥料对他来说不算啥,所以他每年就半卖半送地供应给他老家的果园。我这把老骨头也跟着他干了十几年,这村子每年结的钱,他会拿一大部分给我做工资。可我听说再过几年这里就要被拆迁,到时候我也不知道咋办呢!”老汉越说越伤感。 “你老板人怪不错的!”明哥夸赞道。 “对别人不知道,对我绝对可以!”老汉点了点头。 “你们老板叫王守运?”我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企业法人营业执照问道。 “对!”老汉点了点头。 “他现在住在哪里?”我随口一问。 “以前就住在咱们富阳市颍尚区果园小王庄,现在赚到钱了,都搬到市里住了!” “你们这三坑肥料年年都只供应到那里?”明哥接着问。 “对啊,每年七月份果树需要加壮肥,要不然结的果子小,每年都是那时候,村里派车过来拉。” “既然都直接供应了,干吗还用编织袋那么麻烦?”我看着满屋子的编织袋,有些不解。 “用袋子装好算钱啊,要不然用车直接装,你说一车是多少袋?”老汉给了一个完美的解释。 “那行,既然你们这肥料不往外卖,那我们再找找看!”明哥起身准备告辞。 “我们富阳市东北边还有一个比我们这里大的厂,就是离你们云汐市太远了,运输费有点高。如果你们的种植面积小的话,直接用化肥其实也一样,不外乎果子小点,你卖便宜点也有人买!”老汉开始帮我们指点迷津。 “哎,那谢谢你了大爷,我们去瞅瞅再说!” “那好,那我就不送了!” “回吧!” 明哥冲着老汉一挥手,我们一行人又回到了车旁。 五十四 “你干吗呢?”从开始到现在,叶茜都一直眉头紧锁,好像在努力思索什么东西,于是我张嘴问道。 “你别打岔!”叶茜不耐烦地用胳膊顶了我一下。 “明哥,你看见那一屋子的编织袋了吗,哪里有一点抓手!”我开始转移话题。 明哥给我们几个烟枪各发了一支烟,接着我们四个人靠着车身开始吞云吐雾,只留着叶茜坐在车里。从明哥一言不发的表情来看,这个案件可能就要走进死胡同了。 “对了!我想起来了!”叶茜在车里大声地喊叫起来! 我被她这一声吼叫吓得着实不轻,于是我低头往车里望了望,开口说道:“你想起来什么了?” “富阳市颍尚区果园小王庄!” “啥?你倒是说啊!小王庄怎么了!”我都有一种想把叶茜从车里直接薅出来的冲动。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滨湖小区看门大爷的户口就是从这里迁到我们市的,换句话说,那里应该是看门大爷的老家!” 刑警队的所有问话材料都要详细记录被问话人的所有身份信息,包括现住地、户籍地,如果涉及命案,还要记录被问话人是否有户口迁入迁出的情况,因此我们这里只有叶茜能回忆起这个细节。 “你的意思是说,嫌疑人用来装尸块的编织袋,有可能是从看门老大爷那里拿的?”我很快知道了叶茜想表达什么意思。 “对,你想想,老大爷虽然现在户口已经迁入到我们市,假如他在老家还种植有果树,就有可能会有这种编织袋。” “咱们只要问问是谁从他那里借的编织袋,那这个人就是嫌疑人?”胖磊做了总结性的发言。 “走,趁亮回家!”明哥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使劲地踩了踩,有些激动地说道。 当我们再次赶到保安室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半钟,冬季这个时候,室外已经是夜幕降临,保安室内也亮起了刺眼的灯光,和白天相比,此时屋内的陈设看得更加一目了然。 “大爷,我们又来了!”明哥一脚踏进屋内。 “还有什么要问的?” “这个袋子不知道您是否熟悉?”明哥把一张编织袋的彩色照片放在了大爷的面前。 只见大爷把挂在脖子上的老花镜架在鼻梁之上,他只是简单地瞄了一眼,便说道:“哦!这不是土肥袋子嘛!” “袋子上只写着是肥料,大爷您能一眼就看出这是土肥(富阳市对人工肥料的俗称)?”明哥微微一笑。 “这是我们老家产的肥料,我怎么可能不认得!” “您最近几年回去过?” “没有,没有,我一直都没回去过。”大爷一听明哥这么问,有些紧张地回答道。 “根据我们的调查,这种包装袋肥料厂也就这几年才用的,您既然没有回去过,怎么会认识?”明哥紧追不舍。 “我……”大爷顿时语塞,脸上是一阵红,一阵白,不用问他肯定是对我们撒了谎。 “请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明哥逼问道。 大爷一咬牙,一跺脚,张口回道: “没错,我是回去过,我在老家还种了十几亩果树。” “那你为什么要撒谎?” “我……” “你什么?” “我……唉!”大爷语顿之后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也知道,我是个‘五保户’,这万一让街道知道我还有经济来源,肯定不会给我办‘五保证’,所以我对外从来不敢提这件事!”大爷给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现在果树还种吗?” “不种了,我是从别人那里承包的,就种了四季(四年的意思)。” “那平时农忙的时候,你怎么办?”因为他给了我们一个还将就着说得过去的理由,所以明哥的语气也变得平缓了很多。 “随便编个理由,请个假还不容易?反正街道的人几个月都不下来一次,我走个十来天也没人发现!”大爷解释道。 明哥听后,点了点头,接着问:“这种编织袋,你有没有借给过别人?” “我从家里带来好多这种编织袋,床底下还有,这玩意又不值钱,借不借,我也不会放在心上,你让我说具体借给过谁,我还真不一定能想起来!”大爷很诚实地回答。 “是在屋里的那个双人床下面吗?”明哥朝屋里望了望。 “对,就是那个床底下,你们要需要的话,我去给你们拿!”大爷很客气。 第79节 “是这样的,大爷,我们需要拍几张你的保安室的照片……” “没事的,你们拍,尽管拍!”还没等明哥说完,大爷爽快地答应道。 因为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嫌疑人装尸的编织袋极有可能是从门口保安室借来的,按照物证提取的规定,编织袋作为作案工具的一种,一定要查明它的出处,这也就是我们要给整个保安室拍照的原因。 胖磊走到勘查车里,拿出了单反相机,快速地调整好,我们其他人则全部都走出室外。 咔嚓,咔嚓!屋内响了相机快门的声响。 “小龙,你进来搭把手,把床底下的编织袋给我拿出来,我弯不下腰。” 按照规定,这剩下的编织袋要拍细目照片(俗称特写),所以必须要从床底下把袋子给取出来。 听到胖磊的召唤,我转身跑回到屋里,趴在沾满污渍的水泥地上,把床下那十几个编织袋抽了出来。 咔嚓,咔嚓!胖磊变换角度,对着编织袋就是一顿狂拍。 “哦了,放回去吧!” 听胖磊学着赵本山的东北腔调指挥我干活,我心里气就不打一处来。我朝他翻了翻白眼,蹲下身子把编织袋放回床下。 当最后一个编织袋被放回原处时,一大片伤痕累累的水泥地面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切割痕迹!”我一眼便认出了这一道道线条状痕迹的成痕原理。 “你说……” 胖磊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我便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 “磊哥,别说话,我怀疑这门卫老大爷没跟咱们说实话,我先观察观察再说,不要打草惊蛇!”我小声提醒道。 “嗯嗯嗯。”胖磊头点得跟小鸡吃米似的。 “先把里屋的门关上,我们在屋里找找看!” 胖磊蹑手蹑脚地轻轻把房门关上。 我从口袋中掏出随身携带的白手套,开始小心翼翼地在屋内寻找。 很快,我便发现了疑点。 “磊哥,你看,床底下有几双运动鞋,码号四十一,这肯定不是老大爷的鞋子。” “你的意思是说,这屋子里除了他,还有人在这里居住?”胖磊虽然人长得蠢了点,但脑子却相当灵活。 “没错,而且还是一个年轻人!” “那万一他说鞋子是他捡来的呢?” “这个好办,我回头把这间屋子的指纹全部给处理一下,看看床边、衣柜这些比较隐蔽的部位有没有其他人的指纹,如果有,这绝对可以证明他在撒谎,而那个居住在屋子里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嫌疑人!”我又低头看了一眼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切割痕迹,小声说道。 “说不定这老头还是共犯!”胖磊咬牙切齿地说道。 “磊哥,你就借故说你相机没电了,去车上把我的勘查箱里的荧光粉给我拿过来!” 胖磊对我做了一个“ok”的手势,便转身朝屋外走去。 几分钟以后,我便着手处理屋内的所有家具客体,一枚枚清晰的指纹被我扫了出来。 “老头子对我们撒了谎,这些指纹一看就是年轻人的指纹。” “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我看都一样啊!”胖磊眯起小眼睛,瞅了瞅问道。 我在床沿上找了一处比较清晰的手指印说道:“人一生中指纹的花纹特征是不会改变的,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从小手长为大手,指纹还是有一些细微的变化。” “生长期(十八岁以前)指头轮廓较小,纹线密度较大,边沿较光滑完整,纹线比较清晰和均匀,皱纹少而短小,形态多呈长圆形;” “成熟期(十九到四十岁)指头丰满有弹性,中心花纹部位相对突起,纹线密度微小,由光滑逐步变为粗糙,乳突纹线和小犁沟(指纹纹线之间的间隙)较均匀,皱纹逐渐增多,而且长和粗;” “衰老期(四十一岁以上)指头弹性逐渐减弱,纹线变浅、变粗糙,间断点增多,小犁沟变宽,脱皮增多,皱纹增多,指节褶纹向两侧延伸,而且分支增多。你看这些指纹,全部都是成熟期指纹,这些虽然都是陈旧性的指纹,但还是能看出来。” “嗯,照你这么说,是有一点!”胖磊点了点头。 “我刚才观察过,这些指纹成熟期的粗糙特征并不明显,所以我推测,这个指纹的主人年纪应该跟我差不多大,二十三四岁。” “高手!”胖磊冲我竖起了拇指。 “我还发现了至关重要的一点!”我表情严肃地说道。 “要不要搞得跟名侦探柯南似的!”胖磊在我面前就正经不起来。 “我没有心思开玩笑,我发现,这些指纹反映了它的主人属于极端性格者!” 五十五 “极端性格者?什么意思?”胖磊看我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要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就要先说说指纹的分类。在手印学中,我们通常把指纹分为四大类:弓形纹,箕形纹,斗形纹,还有杂形纹。” “这弓形纹,就是指纹的中心纹线是由几条像小山丘的波浪线组成,很像是睡倒在地上的弓箭,所以叫弓形纹。” “箕形纹,这种指纹的中心纹线就像是簸箕,因此而得名。” “斗形纹,这种指纹最常见,也就是人常说的‘螺’,中心纹线是一圈一圈的圆形,也有螺旋状的圆形看上去像水中的旋涡。” “杂形纹,这种纹线是不属于以上三种的其他种类,简单点说,就是比较杂乱的指纹,这种纹线出现的概率比较少。” “照你怎么说,这家伙手上好多弓形纹啊!”胖磊看出了其中的奥秘。 “你说得不准确,也怪我介绍得不清楚,我仔细观察了这个人的十指指纹,发现了他手上有八个帐形纹!” “帐形纹又是什么?”胖磊已经听入了迷。 “我刚才说的指纹分类是四大主流分类,下面还有细分。弓形纹下面还分为弧形纹和帐形纹。弧形纹很好理解,就是单纯的几条‘约等于号’组成。帐形纹其实也比较容易识别,就是在‘约等于号’下面有两个立起来的‘等于号’,就像是几根棍子撑起一个帐篷似的,所以叫帐形纹。”为了胖磊能很好地理解,我用了几个符号去形容。 “嗯,我懂了,这家伙手上真的有很多帐形纹!”胖磊盯着我处理出来的指纹点头说道。 “既然你理解了这一点,那我们就来谈一点深层次的东西!” “还有深层次的东西?” “对,从指纹看一个人的性格!” “我x,那么高端?”胖磊爆了一句粗口。 “在指纹学里有详细的介绍,人的指纹可不是随便乱长的,而是由基因决定的,性染色体x、y是影响指纹的关键基因。而生物的遗传信息由染色体携带,染色体上核苷酸的排列顺序不同,某些核苷酸细节会发生变异,变异后经过结合,造成了指纹的变化不一。坊间还流传着这样一首关于指纹的民谣:‘一斗穷二斗富,三斗四斗卖豆腐,五斗六斗开当铺,七斗八斗把官做,九斗十斗享清福。’这个民谣就是在说指纹对人的前程的影响,其实深层次的含义,是指纹反映了一个人的性格,而性格决定了人以后的命运。” “果然够深层次!”胖磊感叹道。 我咽了一口唾沫,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从民谣里我们也能看出,如果人的十指指纹中含的‘斗’越多,越好。其实根据科学的研究,得出的结论跟它差不多。指纹中‘斗’越多的人,越好相处。而在研究中,我们还发现了一种极端性格的人,这种人手指上的帐形纹就比较密集,达到五个朝上的人就有非常严重的暴力倾向。这个人的十个手指上,竟然有多达八个这种纹线!根据指纹学的分析,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他应该是属于极端性格者的范畴,也就是说,这种人只要生下来,就有可能会犯罪。” “那他岂不是就是凶手了?”胖磊有些兴奋。 “现在还没有十足的证据,但他绝对脱不了干系!”我很确信地说道。 胖磊一撸袖子,一把将屋内的房门拉开,扯着嗓子冲门外喊道:“老头,你给我进来!” 看门的大爷,被胖磊一个“老头”给叫蒙了,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试探地问道:“你在喊我?” “就是你,赶紧给我进来,别磨叽!”胖磊使劲地拍着桌面说道。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大爷有些不解。 “我们的态度好不好,那也要看你对我们有没有说实话!”我把从屋内床下找到的一纸箱东西抱了出来。 “这些东西是不是你的?”我问道。 “这……” 我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绿色的电动切割机在老贤的面前晃了晃,老贤一见到这个东西,眼睛就完全拔不出来了。 “还不说实话,这个东西,包括屋里的运动鞋,都是谁的?”对这个百般撒谎糊弄我们的老头,我再也没有给他留一点面子。 “我……” “你不是说,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住吗,为什么我在屋里发现了另外一个人的指纹?你还不说实话!”我放大了自己的声音。 “小龙,别跟他废话,先以妨碍公务罪把他关几天再说!”胖磊气得是上气不接下气。 “我说!但我希望你们别向街道说这事!” “你……”一听这老头还跟我们谈起了条件,我差点骂街。 “好,我答应你,你说吧!”明哥把我跟胖磊拦在了他的身后,说道。 “当真?” “我是他们的领导,我可以向你保证!”明哥平静地说道。 老头看事情已经败露,再遮遮掩掩也没有什么意思,于是很艰难地开口说道: “我其实不是无儿无女!” 老头此言一出,我们都觉得这个案件就快要破了! “我以前打仗回来,落下残疾,不能干活,所以没人愿意嫁给我,我害怕我老了没人管我,就讨了一个男娃养,一直养了二十几年!” “叫什么名字,多大?” “叫王继承,二十四岁。” “他现在人呢?” “在省城上班!” “接着说!” “我从别家把继承讨回来时,才发现他跟别人家的小孩都不一样,不会说话,我以为他是个哑巴,可到后来才知道,这娃只是不喜欢跟人沟通,平时没事的时候,也能跟我说两句。这些年我是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养大,还供养他上了大学!这也是我这辈子干的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他的脸上写满了幸福。 “你一直带着一个小孩,街道的人能不知道?” “他小的时候,这里还不是街道管,等稍微长大一点,继承就住校了,又不住在我这里,他们当然不知道!” “你们两个的户口不在一起?”因为办理“五保”手续,肯定要查户籍信息,所以明哥才问了这一块。 “没有,继承本来就是超生的小孩,他亲生父母超生太多,交不起罚款,入不了户口,我才有机会把他讨过来!所以他是自己一个户!” “这几年他有没有在保安室住过?” “以前继承上初中、高中,我手里的余钱还够,可这一上大学,我哪里还供得起,于是我就回老家,承包了几十亩果树,这样勉强可以交得起学费。每年果树要在七八月份加肥,那时候正好也是继承放暑假的时候,他就过来给我看看大门,我回老家干活,寒假的时候,他会出去打工,平常也就过年的时候回来过两天。” “他大学是在哪里上的,什么专业?” “在省城的理工大学,是啥机电工程专业。” 第80节 “这些东西都是他的?” “对!” “你隐瞒你有养子的事情,就是为了办‘五保’?” “继承现在虽然有出息了,我也不想以后拖累他。” “国贤,把这些东西拿回去,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明白!”老贤如饿虎扑食般,把那箱子东西抱在怀中,生怕别人会抢走。 “你们……” “大爷,没事,就借用一会儿,马上就还给你,我们几个人在这里陪你唠唠嗑!” 明哥的意思很简单,现在还不能确定这个工具是不是分尸工具,只能等老贤化验过才知道。这起案件不能像以前那样,提了检材就走,万一在我们走之后,这个老头给他的养子打电话,这事情就算是败露了,所以说得好听点,我们是陪他唠嗑,其实主要的目的就是在拖延时间等待结果。 根据这个看门老头的供述,我们不难看出,他的养子有充足的作案时间,而且时间段都非常吻合,他是七八月份回老家干农活,而四名死者的失踪时间都是在七八月份,在此期间,是他的养子在看守保安室,那嫌疑人不是他还有谁! 明哥陪他抽了整整三包烟,老贤那边传来佳音,虽然切割工具被仔细地清理过,他还是在切割机的机芯内发现了其中两名死者的dna。这个案件我们兜了一个大圈,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 当晚,嫌疑人王继承就被抓获归案。 五十六 如果你是第一次见到他,绝对不会对他的面相太在意,因为他的那双犀利的眼睛,已经足够让你不寒而栗。 从他的眼睛里,我嗅到了“凶狠”“残忍”的味道。 “知道我们抓你是因为什么吧?”明哥问道。 大家对这句话肯定特熟悉,因为电视剧里只要涉及审讯,开场的第一句肯定是这个。这句话可不是随口一说的口头禅,其实有它的深层含义在里面。如果咱心里没鬼,那听了这句话肯定不以为意,可你要是干了亏心事,你再听这句话的感觉就会截然不同,它可以使人形成固定的条件反射。比如突然注意力集中,眼球斜视。这些细微的动作可以让审讯人员在先期有个判断。如果嫌疑人反应比较强烈,说明这个人的心理素质并不是很好,审讯时就不必考虑太多,直奔主题即可;如果嫌疑人的反应相当淡定,那审讯人员就要好好地下一番功夫,跟嫌疑人斗智斗勇。 王继承听了这句话,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把他本来就没有超过一米七的身板挺了挺。 “我们找到了你的作案工具,在上面检验到了死者的dna,你是一名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下面的话不需要我说了吧!”明哥点上了一支烟卷。 王继承凝视着空气中袅袅的青烟,依旧没有出声。 “根据我们的勘查,你就是在门口的保安室作的案,我现在怀疑门口看门的大爷会不会跟你是同案犯!” “他不是!”王继承突然对着明哥咆哮道。 这个王继承从小被门口的保安大爷带大,那感情肯定不一般,就算他是个“天生犯罪人”,也不可能没有一点感情。根据我们的调查,案发时,门口的大爷均有不在场的证明,完全可以排除嫌疑,明哥说这句话,无非是想打感情牌,撬开嫌疑人的嘴。 “你说不是就不是?我觉得是!” “都是我干的,都是我干的,跟我爸无关!”王继承声嘶力竭地喊道。 “行,那你就说服我,让我相信这件事就是你一个人所为!” “我说了,人全是我杀的!全是我杀的!我是个魔鬼,我是魔鬼!”王继承在审讯椅上使劲地晃动着自己的身躯,他努力地想挣脱捆绑在他身上的那根警绳的束缚。 “你杀了几个人?”明哥没有理会王继承的歇斯底里,提高嗓门问道。 “四个!” “男的,女的?” “女的!” “你的动机是什么?” “没有动机,我就是想杀她们,就是想杀她们!”王继承越叫越大声。 明哥转头示意叶茜暂停记录,起身用一次性塑料杯到审讯室的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温开水。 我以为明哥要给王继承倒杯水润润嗓子,通常这种活都是我来,于是我开口道:“要不要我……” 啪!我话还没说完,明哥一杯水泼在了王继承的脸上。 我之前已经告诉了明哥王继承可能是骨子里就有犯罪欲望,有这种表现属于情有可原,我实在没想到明哥会有这种举动。 “清醒了没有!不行再来点?”明哥冷冰冰地说道。 被泼的王继承老实了很多,低着头,佝偻着身子,散发着雾气的水珠,从他的发尖一颗一颗地滴落,水珠敲打在审讯椅的铁板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此时的屋内鸦雀无声。 “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对于他,明哥没有留一丝情面,多长时间了,我从来没有见过明哥如此愤怒。 “能说你就说,不能说就永远给我闭嘴!”明哥的额头青筋暴起。 嘭!他一脚踢在了审讯室的铁网之上,屋内发出巨大的声响。 “这不是明哥的性格啊!他为什么这样做?”我好奇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不管明哥怎么做,王继承始终低着头,一声不吭。 啪!这次是一杯冷水! 啪!又是一杯。 啪!明哥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被连泼了几次的王继承,忽然抬起头来盯着明哥,我竟然在他的脸上发现了一丝“服软”的意思。 也正是捕捉到了这个表情,我心里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都是明哥故意为之。先前,我已经告诉了明哥王继承可能会有暴戾的性格,而通过前几句的审讯,我们不难看出,我的推断没有偏差。 明哥的这种做法的精髓就四个字“以暴制暴”,这就好比“文争武斗”,你跟一个武夫说道理,没用,除非你能在功夫上压倒他,他才会服你。像王继承这样的人,你跟他走心,一点用没有,要想让他服,你必须要表现出凶狠的一面。 有人可能要问,这难道不涉及刑讯逼供吗?在这里我必须要解释一下,刑讯逼供是用肉刑或者变相肉刑折磨被讯问人的肉体,获取供述的一种极为恶劣的审讯方法。明哥这种做法最多就是有些不合适,但绝对不是刑讯逼供。 “小龙,给他擦擦!”明哥把放在桌子上的抹布扔给了我。 我点了点头,将王继承脸上的水渍擦拭干净。 “你可以说了!”估计明哥也感觉到了他的态度有些变化,点了一支烟,站在他身边,说道。 王继承甩了甩头,冷笑一声,缓缓地张了口: “我觉得我说出来,你们一定会觉得不可思议!” “哼!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也不缺你这一只!”明哥比喻得恰到好处。 王继承翻眼瞅了明哥一眼,自嘲地说了声:“我确实是个另类。” “别给我扯远了!”明哥警告道。 王继承的喉结上下蠕动,用眼睛瞟了瞟明哥拿着纸杯的右手,接着缓缓地说道: “从我记事起,在我的心里就有一种冲动,小时候不明白,等稍微长大了一些,我才知道那是一种犯罪的冲动!说起来你们可能不相信,别人心里都在幻想着有钱、有地位,可在我的心里,我就是想杀一次人。”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这个念头一直埋在我的心里,埋了好多年。我很崇拜《电锯惊魂》里的那个杀手,可以肆无忌惮地肢解人的身体,我无数次地幻想,如果我能那样一次该多好!” “一直到了上大学,接触了形形色色的人,我的这种欲望越来越强烈,为了能抑制住这种欲望,我每天在半夜里用钢锯锯树枝来缓解。可这个办法并没有让我的欲望有任何消失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强烈。” “我的养父为了给我挣钱交学费,在老家包了果园,每年放暑假,我都会给他看两个月的保安室,也就是在那里,我的梦想终于能够实现!” 王继承说到这里,脸上竟然露出了幸福满足的笑容,我只能说,他的世界,我们不理解。 “我记得是四年前的七月份,我在保安室里坐着,有一个女的来到保安室,想让我给她倒杯热水吃药,我看她面色苍白,嘴唇发紫,就知道这就是老天送给我的礼物。” “我把她骗到屋里,用枕头直接把她捂死。那个小区里住的都是外来打工的人,所以我知道不会有人找过来,我就放心地把尸体在屋里放了一夜。第二天,我去买了一个新的切割机,还有一大块塑料布,准备晚上开始分尸,实现我多年的梦想。”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我把尸体的衣服脱掉,开始用菜刀切开她身上的肉,用洗脸盆放掉她身上的血,我打开切割机,一点一点地锯开她的骨头。一具尸体,我整整分割了三个晚上,做完这一切,我有着前所未有的满足。” “我以前听我养父说过,门口的窨井是废弃的,那里面刚好可以藏尸,所以我就把肢解后的尸体用编织袋一装,趁着晚上没人,扔到了井里。接下来的三年暑假,我每年都会杀一个。” “你对作案目标有没有选择性?”明哥问道。 “因为我个子不高,所以我都会选择那些身材矮小的人!” “你为什么只选择女性?” “因为女的普遍反抗力小,成功率高!” “你难道没想过,藏在窨井里的尸体会被发现?”明哥问了一个很刁钻的问题。 “我养父说了,那个地方废弃了很多年了,而且在去年暑假时,上面还盖了垃圾池,更不会有人碰。” “哼,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吧!”明哥有些轻蔑地瞅了他一眼。 王继承仿佛有种被看透心思的恐慌,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一抖,很显然,明哥的话好像戳中了他内心的某个阴暗面。 “跟我就别耍什么滑头了,快说!” 王继承看着明哥的目光,忽然透着狼群捕食前的那种嗜血,他缓缓地张口说道: “我准备把窨井填满。” 五十七 云汐市郊区的某个村庄的私人别墅内,黑压压的十几人正在客厅中焦急地等待。 吱呀!室内三楼的一扇房门被推开,三名身穿白大褂的男子沿着屋内的木质楼梯快步走了下来。 屋内的所有人听到动静,慌忙起身,朝楼梯口围了过去。 “郝大夫,是否成功?”说话的是丹青。 “对啊,怎么样?”同样精神高度紧张的人是这次交易的受益者,鲍黑。 “七名受体的身体素质相当不错,手术很成功!”郝大夫拽掉口罩,乐呵呵地说道。 “这次辛苦你了,这是一点心意!”丹青从包中掏出了厚厚的三沓百元面值的美元塞在了大夫的手中。 郝大夫欣然接受,很显然,这种交易在他们之间肯定不是第一次。 鲍黑趁着这个空当,用询问的眼神看了一眼站在郝大夫身边的另外两名男子。其中一名男子对他微微地点了点头。 得到答复的鲍黑,这才露出了笑容。 “石头!”鲍黑冲他身边的一个男子打了一个响指。 “老大,您说。”石头走到鲍黑面前,恭敬地弯下腰。 “马上快过年了,给郝医生拿点盘缠,十个!” 石头很快会意,从口袋中直接掏出一张画着一串“零”的支票,整整一百万元。 “鲍黑哥,这……”郝医生有些受宠若惊。 第81节 “给你你就拿着!”鲍黑乐呵呵地摆摆手。 “郝大夫,你就拿着吧,这也是鲍黑哥的一点心意!”丹青也出言相劝。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一百万元绝对只是九牛一毛的小钱。 “那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郝大夫将支票贴身装在了内衬衣服的口袋里。 “石头,送一送!” 像他这种专干黑活的医生,哪里听不出鲍黑已经有了送客的打算,于是他抱拳对屋内的所有人客气道:“鲍黑哥、丹青姐、疯子哥、六爪哥,其他各位兄弟,我先行一步,告辞。” 说完,他毫不拖泥带水地走出门去,石头也跟在他的身后离开了别墅。 “这次要多谢你了!”鲍黑客气地对着丹青伸出了右手。 “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哈哈哈,这话说得我真得劲!” “既然接种成功,那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鲍黑哥您就等着瓜熟蒂落的那天就行啦!” “好,好,好!”鲍黑使劲地拍着巴掌。 丹青没有接话,而是微笑地站在一旁。 “这样,这栋别墅你们先住着,这里是我的老家,有什么需要直接告诉我,我绝对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 “没问题!”丹青没有客气。 “不过千万不可节外生枝!”鲍黑警惕地说道。 “您放心,咱都是过着刀口上舔血的生活,这点规矩还是懂的!” “哈哈哈,这就好,我就喜欢跟聪明人合作,那好,那我们就不打搅你们了,我们走!”鲍黑一挥手,屋内只剩下丹青一行人。 看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丹青把别墅的房门轻轻地合上,走到沙发前开口说道: “疯子、六爪,事情办妥了,你们先回去过年吧,这里交给我。” “嫂子,你不回家过年了?”六爪问道。 丹青没有言语,而是透过玻璃窗望了一眼窗外,许久之后,她眼神有些迷离地回了一句:“其实……这里才是我的家。” 第五案 烈焰悲情 五十八 春节刚过,一切归于平静。商贩们都纷纷打开店门,迎着朝霞伴着日落为新的一年而努力地奋斗着。不管在哪个城市,在清晨外出吃早餐的人群都占有很大的比例,我们云汐市也不例外。 要说在我们云汐市,最为流行的早餐莫过于牛肉汤。它可是我们云汐市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个我们云汐市民口口相传的小故事。相传汉朝时候,云汐王府御厨刘道厨艺高超,刘府上下均称呼其为“老刘头”。云汐王于八公山上炼制仙丹,可佳肴送至山上时早已凉而无味。老刘头看到云汐王用凉膳充饥,日渐消瘦,经过苦思冥想,终出一策。老刘头率众家丁杀牛取骨,甄选十余种滋补草药以及卤料熬制成醇香美味的汤汁,并备好牛肉、粉丝等配菜与汤汁一同担上山去。由于油履汤面,久热不散,云汐王尝后赞不绝口,从此以后,牛肉汤便成为王府秘膳。后流入民间,相传至今。 现如今,牛肉汤经过我们云汐人的代代改善,汤里的内容变得十分丰富,每碗汤除了牛肉以外,还会配有粉丝、香菜、千张皮和豆饼(我们云汐市特有的一种食物,用黄豆加面磨成糊糊,把糊糊点在烧热的铁板上制成的一种圆饼状食物),每天一碗牛肉汤,已经变成我们云汐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 牛肉汤虽然好吃,但它还必须要配上另外一种主食这早餐才算完美。它就是香喷喷的“锅贴馍”。锅贴馍的做法很讲究,发酵好的面团要来回揉搓很多遍待用,接着要在大铁锅中加入少量的热水,将揉好的面团紧贴在锅边一圈,铁锅下用劈柴加旺火赶烧,锅内的水蒸气将馍馍的表面蒸熟,滚烫的铁锅把馍馍的底部烤制得香脆可口。馍馍揭锅后一定要晾干水蒸气再装袋,否则好不容易烤制的焦香的馍底就会失去它最精华的口感。 按照牛肉汤的习惯吃法,我们会先把牛肉汤里面的牛肉、粉丝、千张皮什么的全部吃完,接着把锅贴馍揪成小块,扔进汤里,等馍把富含营养的肉汤全部吸干,接着再把两者的完美结合体送入嘴中,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美味。“一汤两吃”流露着我们质朴的云汐市民对食物的那种滴滴难舍的情怀。 人们常说,为商者,奸也。但在我们这里,卖牛肉汤的商贩从不做锅贴馍,这仿佛已经成为他们之间的一种默契,为的就是能给别人多留一条生活的出路,每每想起这一点,我都有一丝莫名的感动。 在我们这里,吃不到隔夜的锅贴馍,所有在早晨六点钟准时出现在我们餐桌上的馍馍,都是当天凌晨精心烤制出锅,这也是在我们这里锅贴馍那么受欢迎的重要原因。 深夜两点,云汐市福泉村的一家农家小院里,一对中年夫妇正在围着一口大铁锅忙活着。 “快揉面啊!”女人显然是个急性子。 “哦!”男人无精打采地走到面板之前,晃晃悠悠地揪起面团在手中毫无规律地揉搓。 “一早我们要赶着送十锅馍,马上要来不及了,你还在这儿打盹!”女人心急火燎地对着男人责骂道。 “奶奶的,要不是马猴子给我灌那么多酒,我哪能弄那么乏?”男人把气全部撒在了别人的身上。 “别拉不下来屎,怪茅坑!你自己也不是什么好鸟,人家让你喝你就喝了?人家让你杀人放火你怎么不去呢?”女人显然很了解自己的男人,一边帮他揉面,一边冷嘲热讽。 “老娘们家家,你懂个屁!”男人借着酒劲,对着女人骂了一句。 “哎,你个驴熊,你骂谁呢?”女人把手中的面团使劲地往面板上一摔,掐着腰问道。 男人可能是因为酒还没有完全醒透,加上骨子里透着的一点自尊心在作祟,对着女人喊道:“妈的,老子就是在说你,怎么了?一个老娘们,整天叽叽歪歪的,你懂个屁,你懂个屁!” 女人听他这么一说,拽掉手中的围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摆好了姿势,开始用双腿使劲地蹬着院子中的泥土地,然后撒泼地喊道:“我跟了你二十几年,你就是这么对我,人家女的都穿金戴银,我跟你有没有享过一天福?天天起早贪黑地做锅贴馍,弄得灰头土脸,你还骂我,这日子没法过了!” 男人被女人这么一喊,仿佛清醒了许多,想去上前搀扶,但还是拉不下来脸子。 “这日子没法过了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啊……”女人嘴中来回重复着这一句话,脸上却是“干打雷没下雨”。 “唉!”男人一声叹息,从口袋中掏出烟卷,蹲在了墙根底下抽起了闷烟。 “我告诉你,我明天就回娘家。这日子没法过了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啊……”女人其实在无病呻吟,只是在看男人能不能给她一个台阶下。 男人也是个实心人,一根接着一根地抽起了闷烟。 “这日子没法过了啊……”女人喊叫的声音是越来越小,男人面前的烟头却是越来越多。 “嗯?这是啥味道?”女人使劲地吸了吸鼻子。 男人把嘴巴中的烟卷使劲地按在了地上,借着昏黄的灯光,观察着女人的一举一动。 “你闻见没有,这到底是什么味道?”女人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刚才与男人的不快,瞬间忘得一干二净。 男人此时仿佛也闻到了一些异样:“这不是烧焦的味道吗?” “馍馍!”女人的第一个反应便是朝着自家用来糊口的那个大铁锅跑去。 “你瞎跑个啥,咱家的锅根本没点火!”男人咧着嘴巴说道。 “那从哪里传来的烟味?那么呛人!”此时院子中那盏散发着微弱光芒的灯泡下,已经清晰可见厚厚的一层浓烟飘浮在空中。 “咱家失火了?”男人抬脚就往自家的柴房跑去。 “我就在柴房旁边,失火不失火我还不知道?”可能是烟雾的浓度越来越高的原因,女人用手捂着鼻子说道。 “那从哪里来的烟?”男人绕着院子仔细地找寻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一点异样。 也就在这时,女人瞪大眼睛,张着嘴巴抬手指着大门的方向。 “你干啥,看到啥了?”男人好奇地顺着女人的目光望了过去,透着两指宽的门缝,一片火光映在了两人的瞳孔之上。 “失火啦!”两人异口同声地喊叫了起来。 五十九 接连两个月的时间,发了四起比较棘手的命案,虽然中间经历了一些坎坷,但最终的结果还是很让我欣慰,而且上一起案件在大年二十八时成功告破,年假终于没有泡汤。 虽然说正月里面都是年,但对于我来说,一年能休个七天已经很满足了。 正月二十八,距离上一个案件整整一个月,长时间的休整之后,早上刚一到单位就看见明哥在帮我们收拾勘查工具,不用猜,肯定是有事。 “明哥,什么情况?”我把手里的杂粮卷饼放在办公桌上问道。 “早上下面分局的技术室打来电话,说在福泉村发生了一起火灾,两人遇难,现场破坏严重,想让我们去给甄别一下!” “是不是案件?”我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没有做进一步的检验,暂时还不好判断。你先吃饭,也不急这一会儿,我把你的勘查工具拿上车再说!”明哥刚一出门,叶茜便风风火火地跑进了单位。 “给你的!”叶茜从她的棕色大挎包中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 “这是啥?”我使劲地把嘴巴中的煎饼咽下肚,张口问道。 “过年出去玩,带的礼物!” “你怎么现在才给我?貌似你出去玩都是二十多天前的事了吧!”我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说道。 “我给忘记了!今天早上刚好看见。”叶茜不好意思地冲我吐了吐舌头。 “其他人有没有?”我冲叶茜挤眉弄眼地说道。 “废话,这一碗水当然要端平了!” “那我就是第一个拿到了喽?”我嘴角挂着葱花,冲她挑了挑眉毛。 “你是最后一个,其他人的我早就给了!”叶茜一句话,差点把我刚咽下肚的卷饼给气喷出来。 “算了,不要了,没诚意!” “那正好,你不要我吃了它!”叶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吃的?” “是啊!” “快拿来!” “小龙、叶茜,赶紧的。”正当我要打开包装盒时,门外响起了胖磊的喊叫声。 “哎,来了!”很显然,叶茜在进办公室门之前应该知道今天早上有警要出,跑到更衣室麻流地换上制服,转身朝楼下走去。 我把最后一口卷饼使劲地塞进嘴里,用桌子上的抽纸快速擦拭了一下手中的油渍,满怀好奇地打开了包装盒。 一块四四方方、金灿灿的东西静静地躺在包装盒里。也就在我的视觉刚刚得到满足时,鼻尖传来的芬芳气息,让我止不住地流出了口水。 咕咚。我咽了一口唾沫,把这块东西从盒子中取了出来。包装袋背后的一串标注“配料”的小字更加确定了我的猜想。为了搞清楚这是哪种美味,我顺着标签往下望去。 看到中间位置时,我忽然放弃了往下看的欲望。 “叶茜,你丫是上帝派来惩罚我的吧!”我盯着那一行“保质期十五天”的小字对着门外大声喊道。 这次我们需要去的现场依旧是在郊区,车程有一个小时,坐在车上我气鼓鼓地盯着叶茜,人家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态度。 “过期了!”我还是没忍住。 “哦!”叶茜低头回了一个字。 “哦个屁啊!” “我送出去的时候才想起来,这可不能怪我!”叶茜狡辩道。 “算你狠!”我一向是好男不跟女斗,说完身子一侧,没有再搭腔。 胖磊开车一路狂奔,提前了二十分钟赶到了现场。从村子的面貌看,这里应该是一个发展不错的新农村,家家户户是四合院的小平房。 失火的现场是建在村东边的一间平房,面积最多也就二十个平方,房子没有窗户,屋内换气全部要靠墙面上掏出的几个镂空十字花形的小孔。 第82节 小孔的大小,最多容得下一个人的拳头,这种花型设计在新疆晾晒葡萄干的葡萄房里倒是运用得很广泛。平房只有一个朝东的单开门入口,入口的房门已经被大火吞噬殆尽。 站在门口望去,屋内不时地有掺杂着黑色炭灰的液体流出,很显然,消防队的人已经来过。在室内靠南边的地面上,躺着两具被烧焦的尸体,尸体的面部已经无法识别,尸体的皮肤已经被火烤得炸裂开来,一条条皮肤裂纹的下方,是泛着油光的人体脂肪,可能是因为火势太大,我站在门口都能闻到一股烤肉的味道。 站在现场环视了一圈,只看到几个派出所的民警和分局技术室的胡主任。 “刑警队的没来,难道不是案件?”我在心里有一丝窃喜,毕竟命案的那种工作节奏,非一般人可以扛下来。 “胡主任!” “冷主任!” 作为刑事技术战线上的战友,他们两个是老相识了,两人相互寒暄了几句,便进入了正题。 “我把现场的情况跟你介绍一下。” “嗯!”明哥认真地点了点头。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胡主任在这里开头的两个字用的是“事情”而不是“案件”,这就说明这次火灾在他们心中或许已经有了一个结论,让我们过来估计也就是为了确认这个结论,一听到这里,我长舒了一口气。 我在开小差,可胡主任没有任何停顿:“今天凌晨三点钟,住在火灾现场正对面的村民正在家里赶烧锅贴馍,前后也就半个小时的工夫,他们就发现这里烧了起来,随后他们就报了火警,可能是路程比较远的原因,消防队在赶到现场时,这里的火势已经不是太大,在消防员救火的过程中,发现屋南侧地面上有两具烧焦的尸体,于是他们就打了110,110指令辖区的派出所赶到现场做现场保护,接着我们分局的技术室又接到派出所的出警通知,于是我们就赶到了现场。” “嗯,你们到现场做了哪些工作?” “我们先期做了调查,这间房屋是村里一个叫苗小兰的村民的柴房,里面堆积的都是一些柴火。” “现在这个苗小兰能不能联系上?” “联系不上。” “她们家有几口人?” “根据民政局婚姻系统中登记的信息,苗小兰有一个丈夫叫廖光永,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独子,叫廖华胜,廖华胜几年前就跟村里的其他人出去到深圳打工去了,所以我怀疑这两个死者会不会是苗小兰夫妇。” “他们的小孩现在还在深圳?” “对,我已经让人通知他回来了!” “好。”明哥点了点头。 都是搞技术的人,有些话只要点到即可,要想证明胡主任的猜想,最简单的方法就是dna比对检验,死者是不是两夫妇,用他小孩子的dna对比便知。 “现场进出口勘查了没有?” “嗯,我们也就是在进出口的位置发现了端倪,所以才没有通知刑警队到场。” “哦?” “冷主任,你也看到了,这间小平房没有窗户,墙上的‘采光洞’别说人,就是个猫钻进去都费劲,所以要想进入这间屋子,只能从门进入,我们在现场找到了房门的内锁,通过内锁我们可以判断失火时,房门里面的插销内锁是插上的。” “你是说这有可能是一场意外?” “胡主任,能不能把你们找到的锁给我看看?”我站在旁边插了一句。 “当然可以,小郭,把锁拿给小龙。”胡主任对远处一个跟我年纪差不多大的男青年说道。他叫郭涛,跟我一样,是分局的痕迹检验员,不过他是半路出家,而我是科班出身,在年纪上他比我小几个月份,我们私下里的关系很不错。 “龙哥,给你!”郭涛笑眯眯地把一个物证袋递到了我的手中。 我点了点头,带上白手套将里面的锁具取了出来。这种锁具是最为原始也是使用最普遍的一种插销内锁,所有人都应该见过,它由两部分组成,一端是钉在房门上的“l”形金属插杆,另外一端是钉在门框上的“Ω”形金属销。当“l”插入“Ω”内,房门就可以从里面锁死。因为早年的门锁不带内销的功能,门锁很容易被小偷从外面撬开,这种内锁,正好可以弥补这种漏洞,所以在以前的住户家里,几乎是家家一把,十分常见。 六十 “淬火痕迹明显,马氏体完整,可以肯定,失火时内锁是插上的。”我看了一眼,张口说道。 “你说什么?马什么体?”叶茜迈着小碎步走了过来。 “对啊,龙哥,你说的我怎么没有听说过?”郭涛也在一旁好奇地问道。 “这个只是学术上的称呼,我一说你肯定明白,不过某些人就不一定了!”我一把将郭涛的肩膀搂住,佯装要避开叶茜解释这个问题。 “司元龙,要不要这么小气?”叶茜在我身边跺着脚说道。 可能是因为我们对现场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它不是案件,所以我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张口回道:“我就是这么小气,怎么着?” “那块‘手工巧克力’我买的时候是刚刚加工出来的,本来想一回来就给你的,我哪里知道我忘记了,直接过了期?大不了回头再补一个给你,至于么!”叶茜就是一个倔强的霸王花,平时想让她放低姿态跟我解释这么多,门都没有。正所谓一物降一物,也只有捏着她的小辫子,她才会如此乖乖听话。 “得了,我也大人不记小人过,就给你解释解释这里面的缘由。”说着,我把内锁的插杆和金属销分离开来,因为火烧,锁具表面的漆面已经被完全剥离,只剩下最为原始的金属颜色。 “你们有没有什么发现?”我问道。 “锁杆上有两种不一样的颜色!”叶茜抢着说道。 “对,这就是最好的证明,要想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必须要先给你们解释另外一个知识。” “什么知识?”叶茜来了兴趣。 “锻造!”我很有深度地说出了两个词。 “快点说啊。” 我把那根呈“l”形锁杆放在地上,然后蹲了下来解释道:“我们都曾经看过电影里面的铸剑师铸剑的场景。” “嗯。”郭涛跟叶茜动作一致地点了点头。 “铸剑师先是把钢铁放在炉火中煅烧,然后再用锤子使劲地敲打,等剑体成型以后,再把烧红的剑体快速地放入准备好的冷水中冷却,最后再抛光,一把普通的剑就做好了。” “嗯,现在的锻造师还是沿用这种手法。”郭涛补充了一句。 “注意,我刚才说的只是一般程序,剑也有品质之分,上好的剑可以削铁如泥,吹毛断发,差的剑连木头都砍不断,同样的锻造程序为什么会产生这么大的差异?” “为什么?”叶茜双手撑着下巴问道,郭涛也听得是聚精会神。 “这就是我要说的重点。如果你足够细心,你会发现电影里很多铸剑高手倾其一生,最终只能铸得一把绝世好剑,虽然电影的表达方式有些夸张,但这也不无道理。下面我就跟你们说说这里面的真实原因。” “龙哥,您就别卖关子了,求科普啊!”郭涛一脸崇拜地对我说道。 “好,那我就直接进入重点。被锻造的合金剑体在炉火中煅烧,当温度高于七百二十七度时,合金剑体上会形成稳定的‘奥氏体’组织,‘奥氏体’没有磁性,有了这种组织,被锻造的剑体就不会吸附细小的颗粒,这样可以保证纯度。我们都知道,如果剑体掺杂的杂质太多,很容易断裂。” “‘奥氏体’的可塑性好,是绝大多数钢种在高温下进行压力加工时所要求的组织。铸剑师敲打烧红的剑体,其实就是一个提纯和塑形的过程,只有反复地敲打,不断地提纯,才能得到一把纯净的剑体。” 我歇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剑体敲好后,下面的一步就是把它放置在事前准备好的液体中,这种液体多为碱水或者盐水,当然白水也行,就是效果要差一点。我们把这个过程叫作淬火。” “在淬火的过程中,急速冷却的‘奥氏体’便会形成‘马氏体’,‘马氏体’其实是黑色金属材料的一种组织名称,可以大幅度提高金属的强度和韧性,物理颜色表现为黑褐色。” “在铸剑的过程中反复不断地重复这个程序,最终绝对可以得到一把绝世好剑。当然我说的只是整个工艺的流程,铸剑大师日积月累的经验,也是不可或缺的点睛之笔。”我很有自豪感地把上面一段话说完。 “嗯,说得很有道理,但是这个跟案件有什么关系?”叶茜一盆冷水泼了过来。 “怎么会没有关系?敢情我刚才说了半天,你全当笑话听了?”我有些怀疑叶茜的智商。 “反正我是没明白,你明白了吗?”叶茜转头问向郭涛。 “明白了一点。”郭涛有些害羞地说道。 “被你们两个给打败了,你们刚才不也看见了嘛!”我指着内锁的插杆,“插杆外伸部分与插体颜色有明显的差异,外伸部分颜色明显较浅。火灾发生时门是由插销插着的,当温度达到一定高度时,消防队员用水灭火,使插销温度瞬间降低,与铸剑淬火程序相同。插销外伸部分位于插节内,虽然经过高温,但灭火时由于外层插销的保护未受到水的喷洒或受到的喷洒较少,从而没有形成淬火,所以没形成黑色的马氏体组织,因此颜色有差异。有了这种颜色差异不就正好说明发生火灾时内锁是从里面插上的吗?如果这起火灾是起案件,除非嫌疑人会像孙悟空一样变成苍蝇飞出去,否则他肯定也只能被烧死在里面。” “哦!明白了!”叶茜这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小龙,过来把着火点分析出来!”明哥抛给我一个任务。他干了那么多年的刑事技术,而且还是我父亲的得意门生,在火灾现场找着火点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他不会看不出来,目的很明确,他是在考验我。 在火灾现场,大火几乎毁掉了全部的物证,我们熟知的指纹(由汗液、油脂等成分组成)在高温下,汗液会蒸发,油脂会融化,所以指纹不会存在。而且百分之九十九的火灾现场,消防官兵会到场救火,足迹在水压枪的冲击下也基本上会消失殆尽。 没了指纹和足迹,痕迹检验员是不是在火灾现场就没有用武之地了呢?其实不然,其中判断着火点就是最为关键的一步。 “着火点”也叫“起火点”,从字面上就很好理解,就是犯罪分子选择纵火或者火灾最先起火的地方,也是物质最早燃烧的地点。判断好这个点,以它为圆心找寻相关的物证或者提取有价值的检材回去化验即可。 举个例子可能会更加直观,假如这个案子是纵火,那在着火点或许会留下助燃物(酒精、汽油等),也有可能会留下打火机的防风帽等等,这样对整个案件的定性都会有很大的帮助。 那有人要问了,汽油什么的不都烧没了吗,怎么还可以找到?其实凡事不是绝对的,因为汽油分子很小,在嫌疑人倾倒的一瞬间会很快地渗入至地表以下,这样还是可以提取到微量的汽油分子。当然具体情况还要具体对待。 而这起案件的地面就直接是泥土地,连个水泥地面都没有打,很显然,在这个地面上要想提取到助燃物一点都不难,至少对于老贤来说,是小菜一碟。 既然我们知道了找着火点的特殊用处,那么怎么在黑黢黢的一堆废渣中找哪个是着火点呢?只要你懂得了窍门,其实很简单。一般物体在燃烧时,会冒出大量的黑色烟雾,它们其实是一些烟灰的固体颗粒(特殊的化学制品除外)。气体在高温下会膨胀并产生热对流,受到热气流膨胀的影响,烟尘颗粒向上漂浮,最终黏附在墙顶之上,所以一般室内火灾现场的着火点上方的烟尘厚度比较厚,燃烧得也最为厉害。 通过观察,我很快找到了这起现场的着火点。 “着火点竟然在尸体的正上方?”明哥刚才只顾跟胡主任叙旧,这才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烧得黑黢黢的屋内。 “怎么了,明哥?”我有些不解地问道。 “这不符合常理,如果是放火自杀,或者意外着火导致人死亡,着火点不会在死者的正上方,通常会有偏差。”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直接在尸体上放了助燃物,然后焚尸?”我猜到了明哥的意思。 “很有这个可能!”明哥点了点头。 “可是着火时内锁是锁上的啊,如果是纵火,嫌疑人是怎么出去的?”我刚才还在为我的“铸剑理论”沾沾自喜,可现在完全被明哥给推翻,我多少有点疑问。 “像那种插销锁,从外面上锁也不是不可能,所以不能作为判断的依据。”明哥直截了当地否定了我的结论。 “难道是案件?”叶茜瞪大了眼睛。 “不行,这件事非同小可,一定要做尸体解剖!”明哥皱起了眉头。 刚才我们之间那种轻松的氛围也渐渐变得紧张起来。 “胡主任,通知派出所保护现场,我们要把尸体拉到殡仪馆。” 六十一 两个小时之后,两具高度炭化的尸体被分别摆放在了两张解剖床上。 死者的皮肤因为高温的原因,已经形成了一层硬脆的薄壳,明哥没有迟疑地掏出了解剖刀,沿着其中一具尸体的腹部切去。 咔嚓,咔嚓。随着皮肤炸裂的声响,一股令人作呕的内脏气味扑面而来。死者的人体组织已被烤成半熟,原本可以到处流动的血液,就像是果冻一样,随着明哥柳叶刀的刀起刀落在体内左右晃动着。 “国贤,抽心血。”明哥在死者的心脏位置划开了一个小口对着站在一边的老贤说道。 抽心血化验是给火灾现场定性的最准确的手段。 我们知道含碳物质在不完全燃烧的过程中会产生一氧化碳,现场是柴房,通过燃烧残留物可以判断起火时屋内的柴火还不少,所以它们在燃烧时,可以产生大量的一氧化碳。 一氧化碳与人体内的血红蛋白的亲和力比氧气与血红蛋白的亲和力高出数百倍,所以一氧化碳极容易与血红蛋白结合,形成碳氧血红蛋白,从而使得血红蛋白丧失携带氧气的能力,造成组织窒息,最后中毒死亡。 一般火灾现场的尸体会分为两种情况:第一,被人杀害后焚尸;第二,失火前人并未死亡。 咱们来看第一种情况,焚尸前,人已经死亡,停止呼吸后一氧化碳进入不了体内,所以在其心血中不会检验出碳氧血红蛋白。 这么一说,那第二种情况就相当好理解。有了这个检验的结果,会给现场的定性提供重要的依据。 老贤当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只见他快速拿出一根细长的玻璃管插入了明哥剪开的小孔之内,在大气压的作用下,殷红色的血液被快速地挤进了玻璃管内。 第83节 也就在老贤刚把检材装进特制的检验箱里时,明哥发现了一丝异常。他皱着眉头把手术刀对准了死者手腕的位置。 哗啦!明哥一刀下去,死者手腕的人体组织被快速地切开了。 通常情况下,尸体解剖是不会划开死者手腕的,我的注意力被他的这个不寻常的举动吸引了过去。 “小龙,把你的放大镜给我。” 我听言没敢耽搁,飞快地把放大镜递到明哥的手中。 他头也没抬地接过去,对准刚才的切口仔细地观察了起来。死者的左手观察完毕,他又切开了死者的右手,最后连死者的双脚也均被切开。 “命案!”明哥放下放大镜说出了这两个字。 “命案?”我们在场的所有人全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先检验这具尸体,是因为她有一点本能反应。” “什么本能反应?”叶茜好奇地瞅了一眼尸体。 “你们仔细回忆一下,这具尸体在现场是不是呈现蜷缩状?” “对!是蜷缩在一起!”胖磊翻开了相机中的照片。 明哥点了点头:“我们都知道,火灾现场的尸体有两种情况:第一种,焚尸;第二种,被烧死。” “我们先来说说死者被烧死的一些现场表现,因为这个时候人还没有死,所以被烧死的人从尸体状态上看,一般都会有逃生的迹象和挣扎的过程,比如尸体的位置在墙角、桌下、床下,或者爬行到门口处、窗户下、楼梯间且呈抱头的保护姿势;又由于死者的挣扎,导致全身都可能被烧伤,因此在尸体与地面接触部位的衣服和皮肤上也会留下烧灼的痕迹。就算是死者死亡之前处于昏迷状态,在燃烧的过程中,还会有本能的挣扎反应,而这具尸体呈蜷缩状,就是挣扎反应的最好诠释。” “说明她被烧死的时候还活着?” “虽然国贤的检验结果还没有出来,我通过尸体解剖也能判断个大概,被烧尸体的口腔、呼吸道内,特别是支气管和肺泡内,有烟灰、炭末进入,由于死者死前吸入一氧化碳,尸体的血液、内脏及尸斑均呈樱桃红色。而死后焚尸的尸体,可能在其口腔内会发现烟灰,但气管、支气管内无烟尘,黏膜呈苍白色,无充血、水肿现象。所以我根据这个也可以判断出这具女性尸体是被烧死的。” “那怎么判断是命案呢?”我还是不明白。 “你们看看这具尸体的四肢位置。” 在明哥的提示下,我们全部都望了过去。 他指着死者的切口内的人体组织对我们说道:“从外面我们看不出来什么异常,但是切开以后,你会发现尸体的四肢外侧烧伤严重,有的组织已经严重炭化,但唯独有一圈人体组织的烧伤不是很严重,而且这一圈组织分布均匀,所以我断定,她的四肢之前肯定是被捆绑过,在燃烧的时候,这个捆绑物起到了一层保护作用,才让这层组织并没有烧伤得那么严重。这也是死者会处于蜷缩状的原因,因为她的双手双脚被束缚住,否则按照人的本能反应,应该是逃生反应才对。” “两具尸体都被绑住了手脚?”我好奇地看了一眼另外一具还没有被解剖的尸体。 “那具不用解剖,因为他在失火前就已经死了!”明哥瞟了一眼说道。 “什么!”我们有些惊讶。 “焦磊,你看看那具尸体的原始照片!” 胖磊听言,打开照相机仔细翻找,终于,一个呈现“大”字形,安详地躺在地面上的尸体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 “从焦磊拍的照片我们不难看出,这具尸体没有任何逃生迹象,尸体接触地面部位的皮肤表面也没有留下烧灼痕迹,这就说明这具尸体在失火前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特征,虽然我还没有解剖,但是我的判断不会错。” “当我第一眼看到这两具尸体时,我还有一丝幻想,有可能是两人在室内发生争执,其中一人将另外一人杀死,然后凶手点火自焚。可现在看,绝对不是那么一回事。一个人事先被杀,另外一个人的双手双脚还被捆上。所以还有第三个人在场,那个人就是凶手!” 明哥的最后一句话,就像是一记勾拳打在了我们的心口。 “现场被破坏成这个样子,一丝线索都没有,我们该如何下手?”这是我的第一个反应。 六十二 老贤在采集完所有检验样本以后,匆匆赶回单位,明哥带着我们剩下的几个人开始了细致的解剖工作,其间我们所有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和出警之前放松的心情相比,现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都纠在了一起。 因为基本可以确定,这是一起性质恶劣的杀人焚尸案件,叶茜也在第一时间把案件的情况跟刑警队做了一个细致的通报。当然,也只能是一个通报。 案发现场是在农村,周围没有任何监控设备。根据报案者的描述,案发时间是在凌晨三点钟前后,农村人这个点几乎都在睡觉,而且这个时间点还是褪黑素分泌最旺盛的熟睡期,所以很难有人能提供有价值的情况。 两个死者身份还没有最终确定。案发现场无任何痕迹物证。嫌疑人的作案动机不明。这个案件就目前来看,简直就是一团乱麻。我们到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你让刑警队能怎么办?所以我说,这只能是一个通报。 尸体检验工作比我想象的要慢很多,又过了整整四个小时,我们才收拾工具回到科室。站在院子里,能隐约地听到一阵阵嗡嗡的声响,这是老贤实验室换气机特有的声音。很显然,他的检验工作还在进行。 从出勘现场到现在,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那就是嫌疑人是用何种办法在作案后把内锁重新插上,造成“密室焚尸”的现场。 要想弄明白这一切,必须要从那个已经烧黑了的内插锁下手。带着困惑,我走进了自己的那间痕迹检验室,要想知道嫌疑人用了什么办法,以我的经验来看,必须要观察细微痕迹。什么是细微痕迹?举个例子就好理解了,比如锁芯的撬别痕迹、弹壳上的擦划痕迹等等,这些用肉眼无法分辨的痕迹都属于细微痕迹的范畴。 观察细微痕迹必须要使用的一种工具,就是比对显微镜,这种显微镜比一般的显微镜要大得多,含有两个物镜,它通常的用处是将两个标本成像在同一视场中进行比较观察。 比对显微镜也分为很多种,而我们所使用的是中等偏上的改良版,它的妙处就是自带一台计算机,可以很方便地在观察中测量微量痕迹的数据。微量痕迹的长宽比例,是鉴别其是否为同种痕迹的重要依据。 我拿着绑着棉花球的自制镊子夹起从现场提取的内锁,然后将它轻轻地放在置物盘上。接着我快速地把眼睛紧紧贴在了目镜之上。 咯咯咯。随着显微镜上旋钮的慢慢转动,一条条肉眼根本发现不了的细小条状痕迹在我的眼前越来越清晰。 哗啦!我双脚蹬地,带有滑轮的方椅连同我快速地移动到计算机的面前,此时的液晶显示屏上出现了一张放大了数百倍的照片。接下来的时间,我要在这些看似凌乱的线条痕迹中找到我认为可疑的地方。 通过计算机自带的软件,一些小数点后有四位的数据密密麻麻地标注在图片之上,三个小时后,五个数据被我记录在笔记本上。明哥他们已经焦急地等了我近两个小时,我刚从检验室里走出来,叶茜就急匆匆地把我拉进了会议室。 “你那边弄完了?”明哥把手中的烟卷按在烟灰缸里,抬头对我说道。 “嗯!”我点了点头。 “行,那咱们开始吧!”会议室里传来哗哗的笔记本翻页声。我们每个人脸上都露出凝重的表情,就连一向嘻嘻哈哈的胖磊,脸上也挂满了焦虑。 “小龙,你先说说吧!”明哥的声音略显疲惫。 “嗯,我这里就一点。”为了不耽误时间,我加快了语速,“我刚才在检验室内发现现场的这把内销锁上有几条线条状凹陷痕迹,从该痕迹的痕起缘、痕止缘、痕迹壁和痕迹底的测量数据来分析,这几条凹陷痕迹是同一种工具造成的。几条痕迹并排出现锁具之上,由于它们在嫌疑人纵火的过程中,被插入在插孔之中,所以并没有受到很大的影响,只是表面有一些烟熏痕迹。在对比显微镜的观察下,我基本可以判断,这几条痕迹应该是嫌疑人站在门外使用刀片,透过门缝将锁杆一点一点拨弄至插孔之内所留下的。这也从侧面解释了嫌疑人制造密室焚尸的方式。” “焦磊,你那里有没有要说的?”明哥接着问道。 “暂时没有!” “那我来说说我的情况!”明哥翻开了自己的笔记本,“通过解剖我得知,死者为一男一女,两人的年龄均在五十岁左右,男性死者的心脏位置有锐器穿刺伤,一刀毙命。接着我又在焦磊拍摄的照片中,找到了大量的血迹炭化痕迹,这说明男性死者应该是在平房之中被杀害。女性死者的头部有钝器伤,死亡原因是一氧化碳中毒。” “根据尸体解剖,再结合小龙刚才的描述,我推测嫌疑人的作案经过应该是这样的:他先是用刀将男性死者杀害,接着用钝器将女性死者敲昏,然后用布条之类的东西,捆住女性死者的四肢,接着点火焚尸,最后从门离开现场,最后透过门缝将门从里反锁,误导我们的侦查方向。” “国贤,你那边是什么情况?” 六十三 老贤看了一眼面前的报告: “男性死者心血没有检出碳氧血红蛋白,说明嫌疑人点火之前,他已经死亡。女性为一氧化碳中毒后被烧死。我在着火点位置的地表之下,提取到了汽油的成分,表明嫌疑人使用的助燃物是汽油。另外,通过男性死者的dna比对信息来看,他的基本情况已经查实,他就是苗小兰的丈夫,廖光永,四十九岁,而且他有犯罪前科。” “犯罪前科?涉嫌什么罪名?”明哥皱起了眉头。 “盗窃摩托车。” “有没有更为详细的资料?” “有,我打印出来了!”老贤说着把一张a4纸递到了明哥的手中。 “廖光永伙同孟浩因涉嫌盗窃摩托车二十五起,被判处有期徒刑八年,释放日期……”明哥读到这里,突然加重了音量,“今年一月三日才刚刚释放。” “刚释放就被杀害?”我好像也理出了一些思路。 “还有!”正当我们还在思索时,老贤又张开了嘴。 “还有什么?”明哥问道。 “廖光永还是一名逃犯!” “什么?逃犯?”叶茜跟我异口同声地喊出了声。 “嗯,也就是一个星期之前的事情,这个廖光永因为盗窃摩托车被分局刑警大队列为网上逃犯,当时街边的视频监控拍摄到了他盗窃摩托车的整个过程。” “刚出来就偷?这个人还真是贼心不改!”胖磊愤愤地说道。 “男性死者现在已经查实,那个女性死者的情况知不知道?”明哥向老贤问道。 “根据当时反馈回来的情况,这名女性死者很有可能是廖光永的妻子,但他的小孩还没有到,无法比对dna,所以暂时还不能确定。”老贤很严谨地回答。 “叶茜,廖光永的妻子能不能联系到?” “不行,家里的大门锁着,手机也处于关机状态。” “那估计女性死者十有八九就是她。” “明哥,下一步咱们怎么办?”每当案件无法开展下去的时候,明哥总是可以另辟蹊径,现在连老贤那里都没有任何可以直接破案的线索,我只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我有了一个怀疑对象!” 高手一张口,就知有没有,每次听到这样的话,我都感觉特别带劲,我想这也是叶茜如此崇拜明哥的重要原因。听到这话,我闪着星星眼问道:“谁?” “是谁我先卖个关子,咱们来分析一下嫌疑人的整个作案经过。他是先杀死男性死者,再敲晕女性死者,接着在屋内使用汽油,点火焚尸。最后还能从容不迫地把木门反锁,迷惑我们的侦查视线。” “我们都见过汽油燃烧,速度相当快,而且通过现场的燃烧残留物不难判断,当时屋子里堆放了不少木材,汽油被点燃之后,整个屋子肯定是在短时间内就燃烧了起来,火势肯定还不小。在这万分紧急的时刻他还能想到把门给反锁,这就表明这个人作案后很淡定,思路异常清晰,如果不是跟公安机关打过交道,是不可能有如此的定力的。嫌疑人夜间来到死者家附近的柴房作案,这说明嫌疑人对死者的情况很了解,基本可以断定是熟人作案。” 明哥说到这里,又看了一眼老贤给他的a4纸接着道:“男性死者是因盗窃罪被判刑八年,这八年里几乎是跟外界隔绝,他不会跟人有深仇大恨,但他刚被放出来不久就在家中被杀害,如果女性死者是他的老婆的话,那嫌疑人就是杀死了他一家两口,我们试想,如果他的小孩在家,估计也难逃一死!” “难道嫌疑人的目的是灭门?”听到这里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很有这个可能,这就说明嫌疑人跟死者之间有很大的仇恨,死者刚一出来就忙着重操旧业,你说他能跟谁有如此大的仇恨?” “明哥,你是说以前跟他一起盗窃的同伙孟浩?”我已经猜出了答案。 “对。我刚才看了国贤给我的资料,死者当时在盗窃时是主犯,孟浩负责望风,所以死者被判了八年,而孟浩只被判了六年,他比死者早出来两年,他绝对有作案的时间。” “而且两个人能合伙在一起盗窃,那他们之间的关系肯定是不一般。我在现场也听分局技术室的胡主任介绍过了,死者廖光永几乎是常年不在家,估计苗小兰为了保护自己的名声,没有把她丈夫被判刑八年的事情往外说,否则我们不可能从村民口中调查不出来这个情况。这也就表明,这个廖光永极有可能跟周围的人不来往,没有来往就不会存在什么仇恨。而孟浩作为死者熟悉的人,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矛盾,这种矛盾成为他的作案动机?” “冷主任,这种情况有很多,尤其是团伙作案,经常会出现相互揭发检举的情况,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叶茜提出了一种假设。 “嗯,不排除这个可能!” “那接下来只要找到这个孟浩问题不就解决了?”叶茜打了一个响指。 “暂时还不能找他,因为我们现在手里还没有任何证据指证他,抓来也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我们现在有几个比这重要得多的任务要开展。” 明哥话音一落,我们都心照不宣地握紧了手中的笔,准备记录。 “焦磊,你回头把死者廖光永盗窃摩托车的现场监控拷贝过来,然后沿着盗窃案的中心现场周围延展,争取把沿途的所有监控全部调取过来,看看他在盗窃摩托车的过程中有没有同伙,重点看看孟浩在不在。” “嗯!” “国贤,再催一下死者的儿子,看看他到哪里了,如果他到了抓紧时间比对他的dna,看看女性死者是不是死者廖光永的老婆苗小兰。” “明白。” “叶茜,通知刑警队,先在外围调查孟浩的情况,所有的调查结果作为情况掌握,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等我们这边有了结果,再做甄别,刚才只是我们的推断,这个孟浩也不一定就是嫌疑人。” “明白,冷主任!” “等所有消息有了反馈,小龙我们一起再去勘查死者家的关联现场。” 明哥口中的关联现场,就是与案件有关的其他现场。当我们怀疑在其他的场所会留下与案件相关的信息时,那这个“其他场所”也需要勘查,我们称之为关联现场。在比较大的恶性案件中,很有可能存在多个关联现场,比如嫌疑人的居住地、嫌疑人作案工具的丢弃地,等等。 第84节 针对这起案件,明哥的思路是异常清晰,他在一团乱麻中给我们捋出了头,接下来我们只要按部就班地进行就一定会有结果。这一点我始终都坚信,刚才的郁闷心情,也在此时一扫而空。 六十四 第二天一大早,死者的儿子廖华胜被送到了我们科室,老贤给他采集完血液样本之后,便回到了他的实验室去忙了。此时的胖磊正在办公室内分析视频,叶茜也在刑警队调查孟浩的情况没有回来。 办公室里只剩下我跟明哥、廖华胜三个人。从面相来看,这个廖华胜跟我的年纪不相上下,一米七五的个子,圆脸,五官端正,从穿衣打扮上看,不像是社会青年。 “警官,你们找我来干什么?是不是我妈出事了?”从开始到现在,他始终在办公室里坐立不安,在屋内一直重复着这句话,但奇怪的是,他似乎只关心自己的母亲,对自己的父亲却只字未提。 “你稍等,等我们的检验结果出来,我们再告诉你。” 在老贤的结果出来之前,我们也无法确定那名女性死者就是他的母亲,所以只能一个劲地劝说,不能正面回答。 一个小时后,吱呀一声,老贤推门走了进来。 “是不是?”明哥问道。 老贤“嗯”了一声,把手中的报告交到了明哥手上。 我还没反应过来,廖华胜“腾”地从沙发上起身,把头伸了过去。 “你不能……” “死者苗小兰!我妈死了?”我的话还没讲完,廖华胜错愕地看着我,大声地问道。 “对,你母亲和你的父亲都死了!”既然已经看到了结果,明哥也没有再隐瞒。 “廖光永,你个王八蛋,你个畜生!你害死了我妈!是你害死了我妈!” 廖华胜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般从眼眶中涌出,胖磊听到他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也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怎么了?”胖磊刚想询问,明哥将手举在半空中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你很恨你的父亲?”明哥看着跪在地上抱头痛哭的廖华胜问道。 “他就是一个王八蛋,有手有脚,干什么不好,就知道去偷,就知道打我妈,他是个畜生,他是个畜生……”廖华胜紧闭双眼,他似乎还没有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你父母是被人关进你家的柴房里烧死的,目前案件的形势不容乐观,所以我希望你能尽快振作起来。”明哥从桌子上抽出几张面巾纸递到了他的手上。 “呜呜呜——”听明哥这么说,刚才的痛哭声,变成了小声的呜咽。 “小龙,把他扶到沙发上!”明哥对我使了个眼色。 “来吧,兄弟,振作起来!”我走到他的面前,抓住了他的肩膀。 “谢谢。”廖华胜感激地朝我看了一眼。 “抽烟吗?”看他已经重新坐在了沙发之上,我把烟盒举在了他的面前。 “嗯!” 吧嗒!我按动了打火机,房间里响起嗞嗞的烟卷燃烧声。 “呼——”他使劲地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在肺里循环一圈后,又被吐了出来,这让他冷静了很多。 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说话,直到他把烟屁股按在了身旁的烟灰缸内。 “好点了没有?”明哥问道。 “嗯!”廖华胜点了点头。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结果,我想知道你的家庭情况,这可能对案件的侦破有帮助,所以我希望你能如实述说。”明哥摆明了自己的观点。 虽然我们分析认为嫌疑人有可能是死者廖光永以前的同案犯,但那只是建立在主观上的推理,假如两个死者在生活中跟某个人有很深的矛盾,这也不能排除在外,作为两名死者的独子,他的笔录至关重要。 “我知道,警官,为了我妈,我也会如实说的。”廖华胜的态度很诚恳。 “那好,我现在要知道你父母之间的事,把你知道的从头说一遍。” 廖华胜顿了顿,张口说道: “廖光永跟我妈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听我奶奶说,他从小就游手好闲,我爷爷就是被他活活给气死的,以前我小的时候,警察是三天两头来我们家抓他,我们一家人在村里都抬不起头。” “根据我们的调查,你们村子里的人好像对你父亲盗窃的事都不知情。”明哥有些疑问。 “我们家以前不住福泉村,福泉村的房子是我姥姥姥爷去世后留下来的,因为受不了以前村子里人的闲言碎语,所以才在我上初中的时候搬过来的。” “你们搬过来多久了?” “有七八年了!” “你父亲刚被抓进去的时候?” “对。他被判了八年,我们也想过个清静一点的日子,我当时年纪也大了,我妈怕名声不好听,担心我找不到媳妇,所以才决定搬回来的。” “嗯,你接着说。” “廖光永这个人是活了一辈子,偷了一辈子,我真不知道我妈当初怎么能选择他。以前每次回来,几句话说不好,伸手就打我妈,打完了,气消了,然后就跑到外面,几个月不回来。在他进去之前的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我心里真的是恨透了他,要不是我妈拦着,我早就打110举报了。”廖华胜说到这里,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你父亲进去这几年,你和你母亲是依靠什么生活?” “因为廖光永当时涉嫌盗窃,为了能让他判得轻一点,我妈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掉了,连他们结婚时我姥姥给的金戒指金耳环也给卖掉了,当时我家里真的是一贫如洗。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我在第二年就辍学回家,跟着村子里几个同龄的伙伴去深圳工地上出苦力。” “福泉村做锅贴馍的比较多,后来我妈就把我姥姥留下的老房子改成了柴房,她平时会到村子附近的山上去砍树枝,然后堆在柴房里晾干,再卖给做馍的人。起早贪黑,累死累活,一个月也就挣个千把块钱糊口。” “你多久回一次家?” “因为车票太贵,我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来。” “你母亲平时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她就一老实本分的人,能得罪什么人?” “那你父亲在入狱以前有没有仇家?” “这个我不太清楚,我平时几乎都不跟他说话。” “这个人你见过没有?”明哥把廖光永同案犯孟浩的照片递到他的面前。 “他是不是姓孟?” “对,你认识?”我能感觉到明哥说话的语气都有些兴奋。 “是不是叫孟浩?” “对!”明哥还没开口,我就激动地抢答道。 “那就对了,当年就是他检举的廖光永,警察来家里抓廖光永的时候,就是带着他来的,也是多亏了他,廖光永才被抓到,我还真的要好好感谢他!” 听到这个结果,我简直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差点都有想蹦起来的冲动。这就充分证明了死者廖光永跟孟浩之间有矛盾点,廖被孟举报,入狱时廖肯定是放不过孟,如果两个人在狱中有仇恨,孟在廖出来的时候报复,那完全有这个可能。 而且根据死者儿子的介绍,廖光永被抓入狱的时候,他们家才刚搬到福泉村,而廖光永的老婆在村里几乎没有跟任何人发生过矛盾,所以嫌疑人杀人的动机只能是从廖光永的身上引出的,那这个人不是孟浩,还能是谁? “你父亲在被判入狱的时候,你有没有去探视过?”事情都如此清楚了,我不明白明哥为什么还要继续问下去。 “我没去过,我妈去过几次,后来在我的阻止下,就再也没有去过。” “你母亲是什么时候去的?” “就是廖光永被关进去之后的前几年。” “你有没有听你母亲说过什么关于廖光永的事情?” “没有。” 明哥问到这里,拿出了烟卷,给我们在场的每一位发了一支,点燃后抽了一口说道:“是这样的,我们下一步还需要到你家里勘查一下,希望你能配合。” “可以。”廖华胜答应得很爽快。 “嗯,家里的钥匙你有吧?” “有。” “那好,因为这不是案发现场,所以勘查现场的时候,需要你在场。” “好!” 一般情况下,我们勘查案件的关联现场时,都会要求相关人员到场,当然,联系不到相关人员,情况又紧急的时候除外。 我们并没有任何的耽搁,笔录一问完,便驱车前往死者的住处。 六十五 这是一间坐西朝东的四合院,距离案发现场的直线距离有五百米左右,院子大门为红色的铁皮门,进门是一个二十平方米左右的椭圆形院子,院子的地面为平坦的泥土地,由于土质松软,所以在地面上留下了清晰的足迹。 站在门口,可以清楚地看到呈“l”形的房屋布局,大门的正西方是并排的三间平房,院子的南侧是一间厨房。 仔细地处理过院子的大门和院子地面之后,我推门走进了堂屋。 在堂屋内只摆放了一张方桌和两条靠墙的长椅。 堂屋的北侧是两间卧室,根据廖华胜的描述,其中靠近堂屋的一间为他母亲的卧室,最北边的是他的卧室。 在苗小兰的卧室内,靠北墙摆放了几组衣柜,靠南墙是一张双人床,屋内的其他地方零星地散落着一些杂物,房间没有任何翻动痕迹。 推开廖华胜的卧室,地面浮灰层完整,并没有任何人进入的迹象。 现场的布局很简单,我只用了一个多小时便全部勘查完毕。因为廖华胜在场,为了保密,我并没有着急跟明哥细说我的勘验结果。 “警官,我能不能进屋看看家里的东西有没有少?”就在我勘查结束之后,廖华胜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嗯,可以!”明哥表示应许。 廖华胜得到许可以后,直奔其母亲的卧室而去,出于好奇,我也跟了进去。 只见他蹲下身子,把衣柜的抽屉使劲地拽出来翻了个个,原来在这个抽屉的背面还暗藏玄机,一个自制的小木盒被铁钉钉在了上面。 呼啦!廖华胜把木盒上面的一块三合板抽掉。 “没了?”他望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木盒有些惊慌失措。 “什么没了?”我赶忙问道。 “我这些年给我妈买的金手镯、金项链,还有我买的用来保值的金条,全部都没了!” “一共价值多少钱?” “光我的金条就值七八万,这可是我这些年的血汗钱啊!”廖华胜欲哭无泪。 “你藏得这么隐蔽,谁会知道?” “平时只有我妈知道,别的人谁会知道!” 第85节 “你的金条从哪里买的?” “中国银行的,都是五十克一块的,有六块,我当时去银行存钱的时候,他们推荐我买的,说这个比存定期的收益要高,现在全没了。”廖华胜哭丧着脸说道。 “有没有可能是你的母亲把它们卖掉了,你不知道?” “不可能,上个月我回家过年的时候还在,而且她知道这是留着我以后娶老婆用的,她不会动。” “你母亲有没有银行卡?”假如他母亲的银行卡上在短期有大额的资金流,这就说明他母亲有可能动了金条,所以我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没有,我们家里也只有我有银行卡,我妈赚的钱每个月会定期打在我的卡上,她平时身上装的钱只够她的生活开销。” “那就有可能是被嫌疑人拿走了!”我眯起眼睛,开始琢磨这里面蕴藏的潜在信息。 为了不拖延时间,明哥简单地告知廖华胜要遵守的一些须知后(比如短时间内不要离开案发地,随传随到接受询问等等),我们便重新回到了科室。 “小龙,把你勘查的情况说一遍。”我屁股刚坐下,明哥就催促道。 “我在现场发现了两种痕迹。第一种,鞋印。院子内一共有三种花纹的鞋印,一个是苗小兰的,另外两种鞋印均为男性所留。一个是圆点状鞋印,另外一个是线条状鞋印。这两种鞋印都很新鲜,应该是刚踩不久。其中圆点状鞋印码号为四十二码,我在屋内找到了同码号的鞋子,所以这个鞋印应该是死者廖光永所留。线条状鞋印为四十码,初步判定应该是嫌疑人所留,以此判断,嫌疑人为一人。” “第二种,轮胎痕迹。” “轮胎痕迹?”明哥显然没有料到这一点,有些诧异。 “对,就是轮胎痕迹,而且从痕迹面的宽度来看,应该是摩托车。” “你说嫌疑人偷走了死者家中的摩托车?” “不是,我在摩托车轮胎痕迹周围只提取到了廖光永的鞋印,嫌疑人压根就没有往摩托车旁边靠。而且通过现场鞋印的方向,我可以很清楚地判断两件事情。” “什么事情?” “嫌疑人曾多次往返死者的住处,这是一;廖光永曾骑摩托车出去过,而这辆摩托车现在不知下落,这是二。” “还有什么发现?” “还有一处疑点现在解释不清楚。” “说来听听。” “我在现场没有发现一处指纹,而且根据廖华胜的介绍,他的家中有大量的财物损失,可在室内,我并没有发现任何翻动的痕迹,而且死者家中被盗的财物藏得相当隐蔽,不熟悉情况的人,很难找得到。” “有哪些财物损失?” “廖华胜在衣柜抽屉背面做了一个暗盒,他在里面放了六根从中国银行购买的保值金条,还有他母亲的金戒指和金项链。” “按照你刚才的意思,嫌疑人在杀人之后又到死者的家中实施了盗窃,然后又把整个屋子的指纹全部擦拭了一遍才离开现场?” “对。” “看来这个嫌疑人的反侦查能力还不是一般的强。” “明哥,通过现场勘查,我已经大致猜出了嫌疑人的作案手段。” “哦?” “根据死者儿子的口供,我们知道,廖光永被抓进去后,他和他母亲才搬的家,廖光永对新家的情况估计是一无所知,这是一。” “死者家中的财物是廖华胜这些年打工赚来的血汗钱,它藏在什么地方只有廖华胜和他的母亲知道,而且这些钱是留着给廖华胜娶妻之用,我相信苗小兰不会傻到把这件事告诉廖光永,这是二。” “我刚才打电话问了叶茜,苗小兰在村子中没跟谁红过脸,所以嫌疑人应该不是她生活圈里的人。但是,为什么嫌疑人还是找到了藏得那么隐蔽的财物?而且根据我的勘查结论,嫌疑人是直奔这些东西去的,廖华胜的卧室他连进都没进,这就说明嫌疑人知道哪里有钱,哪里没钱。” “嗯,是这个理。”胖磊表示赞同。 “再结合火灾现场的情况,我大致可以分析出嫌疑人的整个作案过程。案发之前,死者廖光永和苗小兰肯定都在家,否则不会两个人都遇害。嫌疑人估计是怕只身一人没有十足的把握作案,就使用了某种计策将廖光永引开,廖光永骑着摩托车离家去找嫌疑人,最后在柴房被害。” “接着嫌疑人又拐回到其家中开始逼迫苗小兰说出家中财物藏在何处,苗小兰可能经不住嫌疑人的威逼,直接说了出来,嫌疑人得手后,便把她敲晕绑进柴房,一不做二不休用汽油焚尸。这样正好解释了为什么廖光永先被杀害,而苗小兰最后被杀,也能说明为什么嫌疑人能找到藏得如此隐蔽的财物。”我一口气说完了我的推测。 “就目前来看,你的这种说法基本可以说得通。”明哥点头道。 “咱们现在掌握了嫌疑人的鞋印,不如让叶茜把那个孟浩带来。只要鞋印能对得上,咱们不就有了抓手?”我小心提醒道。 “行,我现在就给叶茜打电话。” “对了,焦磊,你的视频分析得怎么样了?在监控中有没有发现孟浩?”明哥在掏出手机的瞬间,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没有,整个盗窃的过程,只有廖光永一个人。” “估计两个人已经闹翻,肯定是不可能在一起作案了,这也正好证实了我们的猜测。”我补充道。 “那行,等叶茜把孟浩带来,我亲自审问审问!” 六十六 要么都说雷厉风行是刑警的一贯作风,从明哥打电话到现在,最多也就一个小时,叶茜乘坐的那辆印有“刑事警察”的警车便很快驶入了院子内。 听到动静的我们几个人,赶忙下楼朝院子里跑去。 呼啦!随着车门被推开,一个骨瘦如柴的五十多岁男子从车上走了下来。 “冷主任,孟浩我带来了!” “嗯,把他带到我办公室。” “好的。” 孟浩刚一迈开步子,我的心就已经凉了半截。 “你的腿怎么了?”我看他走路一瘸一拐的样子,慌忙问道。 “哦,小时候调皮爬墙把腿给摔断了,治疗的时候耽误了一点时间,最后留下了这个毛病。”孟浩老实地回答。 “多少长时间了?” “那长了,最少都有四十年了。” 听他这么说,我一把将他的鞋子脱掉,当我看到他的鞋底时,我的心已经凉透了。 我耷拉着脸,快步走到明哥面前,小声说道:“孟浩的鞋子是四十二码的,跟现场嫌疑人的鞋印大小不符,另外从现场的成趟足迹分析,嫌疑人的腿脚很好,但你看孟浩的右腿,有明显的残疾,他不可能是嫌疑人。” 明哥扭头看了一眼孟浩那只站都站不稳的右脚,语气有些沉重地回答道:“行,我知道了,人都来了,问问再说。” “唉!”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廖光永你认识不认识?”明哥对孟浩开门见山地问道。 “认识,以前我的同案。”孟浩从刚进入院子到现在,态度都相当端正,几乎是问什么答什么,而且从他说话的表情来看,似乎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老猴”。(劳改的释放人员,由于在监狱中受到很多罪犯的“熏陶”,基本上都是偷奸耍滑,嘴里没一句实话,对于这样的人,我们都称呼为“老猴”。) “说说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情,怎么认识的,怎么在一起作案的等等,能说多详细,就说多详细。”可能明哥也感觉到了这个孟浩跟一般的释放人员有些不同,在说话时,他很客气地扔过去一支烟卷。 香烟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孟浩双手接住直接夹在了耳朵上,丝毫没有停顿地开口说道:“十几年前,我们两个是在同一个摩托车修理店打杂的小工,廖光永的脑子比较快,还没到一年就基本把老师傅的活全学去了。因为我俩是一起进来的,他对我也知根知底,有一天他就拉着我说,要挣快钱。” 孟浩把夹在耳朵上的香烟拿下来点燃,使劲地吸了一口接着说道:“我以为他要拉着我开一家摩托车修理店,可我后来才知道,他想去‘溜车’。” “溜车?” “这是我们的行话,因为那时候我们打工的那家摩托车修理店也回收二手摩托车,可真正的二手摩托能有几辆?我们心里都门清,回收来的二手车几乎都是小路车,‘溜车’就是偷车的意思。” “嗯,接着说。” “听他这么说,我哪里有这个胆子,我是一万个不愿意,而且你们也能看到,我的腿脚不好,万一被人抓到了,跑都跑不掉。廖光永当时就告诉我,不让我偷,我只要站在门口望风就行了,事成之后分我一半,我那时候正赶上家里最困难的时候,也没禁得住劝,就跟他去了。” “我记得那是在‘五一宾馆’的门口,时间是在晚上八九点钟,他盯上了一辆铃木大架,当时宾馆的大门正对着这辆摩托车,里面的吧台小姐还时不时地往外瞅,廖光永让我去开个钟点房,扰乱吧台小姐的视线他好下手。结果,我这边住房手续还没办好,他那边就已经把摩托车给偷走了。后来我才知道,他以前就经常出去偷,所以手法娴熟得不得了。” “那辆摩托车我们卖了四千多块钱,廖光永也怪够义气,直接拿出两千给我,剩下的零头他也没藏着掖着,都让我们俩喝酒花了。那时候,我们给人家当小工,一个月才几百块钱,这一下就弄到快半年的工资,我们俩都尝到了甜头,就合计着再干一票就收手。” “也就是在一个星期以后,我们两个又用同样的办法偷了一辆雅马哈,卖了三千多。从那以后,我们两个每次偷都说是最后一次,但每次都有下回,在没到两年的时间里,我们两个偷了有好几十辆摩托车。” “当时摩托车可不像现在这么普遍,那时家里要有一辆摩托车都跟现在家里有小轿车一样拉风,这偷得多了,报案的肯定就多,警察后来就盯上了我们。我腿脚不好,跑不远,所以是第一个被抓住。” “这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被警察抓住以后,吓得把所有盗窃摩托车的事情全部招了,最后警察带着我,在廖光永的家里把他给逮住了。就是因为这件事,我俩这沟算是划清楚了。” 孟浩说到这里,长叹了一口气,言语中对这份情谊充满了不舍。 “你们两个之间没有因为这件事产生矛盾?” “没有。其实在我心里,廖光永这个人很够义气,我俩干了两年多,每次都是他顶风去偷,可每次卖了钱都是五五分成,他从来没因为我腿脚不好就少分我一分。前几年要不是因为他,我也没钱给我娃治病,估计现在我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所以在我心里一直念着他的恩。虽然我俩干的是犯法的事情,可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真怪对不起他的。” “你们两个被判刑时,是不是关在一个监狱?” “是一个监狱,在监区的时候,我单独去找过他,可他始终没有理过我,我知道他心里对我有恨,所以这些年,我俩都形同陌路。” “廖光永在监狱里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没有。他这个人心眼多得很,监狱里啥人没有?万一得罪了,人家出去报复咋办?” “那照你这么说,这个廖光永在监狱里表现还算不错喽?” “他人挺仗义,跟狱友处得都很不错。” “很不错?”明哥捏着下巴反复地琢磨这几个字,忽然他眼前一亮,张口问道,“对了,他在监狱里有没有关系特别好的狱友?” “有,在监狱里放风时,我经常能看到他跟一个男的在一起,那个男的我在监狱里也打听过,好像跟廖光永在看守所是一个号房的。” 六十七 “那个男的叫什么名字?因为什么进的监狱?”明哥接着问。 “叫耿天仇,四十多岁,因为故意伤害罪进的班房,蹲了五年。” 明哥听到这里,飞快地在电脑上调取了这个耿天仇的相关信息。没过多久,放在办公桌面上的打印机便嘀嘀嘀地开始工作起来。 “是不是这个人?”明哥把刚从打印机里出来的照片递给了孟浩。 “对,就是他!”孟浩一眼便认出了照片上的人。 这个耿天仇从面相上看并不出众,可他的眼神又让我觉着这个人的气质很不错。 “耿天仇,男,三十八岁,服过兵役,因为吃饭问题跟人发生口角,将人打成重伤,构成故意伤害罪,判刑五年零六个月。”叶茜拿着那张刚打印出的判决书,小声地把主要的内容给读了出来。 “原来如此,当过兵,难怪。”我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你跟廖光永这些年都没有联系过?”明哥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又接着问。 “我倒是想联系呢,毕竟我心里有愧于他,我出狱后想拿一笔钱给他的家人,可听他村里的人说,他老婆孩子搬家了,具体搬到哪里我也打听不出来,所以这些年我们俩再没见过面。” “那好,咱们今天的问话就到这里吧,需要你配合时我再联系你。” “警官,我能不能问一下廖光永犯了什么事?”孟浩憋了半天,终于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他和他老婆前几天被人烧死了!” “什么!”孟浩猛地从沙发上蹦起,大睁双眼,仿佛他并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第86节 “他两口子都被人烧死了?”孟浩再次问道。 “对!” “这,这,这……”孟浩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跟我们公安局打过交道,规矩应该懂。” “我懂,我懂,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这点您放心。” “那是最好。你跟廖光永接触的时间也不短,你回去好好想想他身边有谁可能是犯罪嫌疑人,想到了请及时告诉我们。” “知道了,警官。”孟浩点了点头。 送走了他,我们五个人全部回到了会议室内。 “这条线索断了,咱们只剩下两条路还可以走。”明哥张口说道。 “什么?还有两条路?”因为在我看来这个案件已经到了死胡同,没想到在明哥那里还有可以查下去的线索,我怎么能不惊讶。 “焦磊,你把从死者家院子中拍到的摩托车轮胎印打在投影仪上。” “好的!”胖磊麻利地调试着仪器。我们都不知道明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把目光对准了那个从墙顶缓缓降下的白色投影布。 吧嗒!随着一声按钮的声响,一张被放大的轮胎印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之中。 “我刚刚查了一下死者廖光永的基本情况,他虽然盗窃了那么多辆摩托车,可他这个人花钱也是大手大脚,根本没有积蓄,而他在刚释放不久就再次作案,还因此被追逃,这就更加说明他身上没有钱,所以我有理由怀疑他们家院子里的那辆摩托车应该就是他刚刚盗窃得手的那辆,他还没有来得及销赃。” “因此我调取了失窃摩托车车主的报案材料,根据他提供的摩托车购买证明以及摩托车驾驶证上的照片,他丢的这辆摩托车为铃木125型摩托车,车轮印跟死者家中的一模一样,这就证实了我的猜测。” “现在这辆摩托车不知去向,可以肯定是被嫌疑人骑走。而且我怀疑,现场的助燃物汽油都有可能都是从这辆摩托车里放出来的。” “嗯,绝对有这个可能。”我们都表示认同。 “从嫌疑人的作案手法不难判断,他有一定的反侦查经验,摩托车这么大的物件很显眼,所以如果我是嫌疑人我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把摩托车给处理掉。” “有道理。”我点了点头。 “还有,根据死者儿子提供的情况,在他们的家中丢失了大量首饰和金条,一般首饰的特征很难辨认,但金条的特征很明显,它是由中国银行发售的理财金条,这种金条都有统一的规格,所以很有针对性。” “叶茜!” “在!” “这两条线索就交给刑警队了,典当行业和摩托车回收行业,都是咱们下一步要重点调查的目标。” “好的,冷主任。” “散会。” 一回到办公室,叶茜就忙着给徐大队打电话,我则是从电脑中把那辆失窃摩托车的信息打印了出来。因为打印机放在叶茜的办公桌上,所以机器打印的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打印这个干什么?”叶茜挂掉电话,有些好奇地问道。 “我准备找刘哥帮着打听打听。” “你现在跟刘哥走得倒热乎!”叶茜可能没有想到这层关系,听我这么说,她的嘴角也扬起了一丝笑容。 我口中的刘哥就是在我们省专门经营公路赛摩托车生意的有为青年,在去年的一起案件中,多亏了他才找到了嫌疑人,我跟他这一来二去也就熟络起来,我们两个是相当投脾气,每次他来云汐市我俩都会在一起喝两杯。(详见第一季第四案) “那是,我们男人之间的友情哪里是你们女人能理解的?我找他帮忙,那不就一句话!”我拍着胸脯说道。 “那这就好办了,只要嫌疑人没把车骑出省,找他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叶茜也相当认可刘哥这方面的能力。 我没有耽误一点时间,直接把报案人提供的摩托车的相关资料拍成照片用微信发了过去。为了保密,我并没有告诉他任何案件的情况,只是让他帮忙查一下这辆车的下落。 刘哥为人很爽快,我这边刚发过去不久,就收到了回复。 就目前这个案件来看,也只有把希望寄托在这两条线索上面了。 假如嫌疑人前去销赃,我们就能调取相关的视频资料,有了视频,那这个案件才不至于再次钻进死胡同,如果连这个都调查不到,案件就真的要黄了。 也就在第四天,两条线索很快有结果了。 “冷主任,目前我们全市的典当行近期都没有收过类似的金条,金银加工业我们也做了调查,没有任何关于这方面的线索。” “嗯。摩托车查得怎么样?” “摩托车是小龙托刘哥帮着查的。”因为刘哥曾经协助我们办过案件,所以明哥对他并不陌生。 “小刘调查的结果怎样?” “这辆摩托车在案发的第二天便被卖到了我们市一个二手车收购行里。” “有没有监控?”胖磊慌忙问道。 “有,监控我也调来了。”说着叶茜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红色的u盘递给了胖磊,然后她接着说道,“嫌疑人去卖车的时候戴着口罩、帽子和手套,基本上是武装到了牙齿,从监控中根本看不出来他的长相。” “嫌疑人来去路线的街面监控调取了没有?” “调了,都在里面,但是根据刑警队侦查员的反映,这个人一路上始终都是这身打扮。” “行,那我看看再说。”胖磊有些失望地把u盘装在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 “虽然摩托车的监控看不出来什么,但是至少证明了嫌疑人有销赃的行为,咱们不是还有一个金条的线索吗,他没有在咱们市销赃,不代表不在别的市销赃,所以磊哥咱也不能太沮丧。”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金条这个不用再查下去了,估计这些东西还在嫌疑人手里。”明哥吐出一口烟雾说道。 “什么?还在他手里?冷主任,你是怎么分析出来的?”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嫌疑人销售摩托车完全是为了防止我们以车找人,把他给抓住,否则他也不会在案发的第二天就急于把摩托车给处理掉。而金条则不一样,昨天我查过,这种银行发行的金条会开有收据,如果要兑换成现金,都是在银行操作。要是他拿着印有‘中国银行’的金条去典当行,很容易会被人猜测是偷来的,我觉得他不会冒这个风险。” “典当行业属于特种行业,我们公安局对他们的监管力度也比较大,任何典当物在典当的过程中都需要登记,经过这些年的宣传,这都是路人皆知的事情,我想嫌疑人不会不知道。” “从案发到现在才十几天的时间,按照黑话来说,正是风头最紧的时候,所以我有理由怀疑,嫌疑人很可能现在不会把金条出手,估计他会等风声过去后,才着手处理这些东西。” “明哥,你的意思是,咱们的线索又断了?”我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希望他还能再次创造奇迹。 “唉!目前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明哥叹了一口气。 “完了!”这两个字足以概括我现在的心情。 “我去看视频,我不信他能做得天衣无缝!”胖磊咬牙切齿地一拍桌子,起身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磊哥,我陪你。” “我也去!” 我跟叶茜一前一后走出了会议室。 六十八 随着几段监控视频的打开,果真跟叶茜介绍的基本相符,这名嫌疑人真的是武装到了牙齿,鸭舌帽、口罩、手套一样不少,再加上视频并不是很清楚,根本没有分析的价值。 吧嗒!胖磊双击鼠标左键,点开了一个文件名称为“十字路口”的视频文件。很显然,这是一段记录嫌疑人来去路线的延展视频。 从屏幕上我们能看到嫌疑人正在沿着十字路口的方向一直朝南走,看走路的姿势,比之前卖车的时候要放松许多。 吧嗒!这段视频看完,胖磊又点开了另外一个。 几十分钟后,十几段视频播放完毕,嫌疑人也彻底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之内。 “磊哥,你把这些有嫌疑人出现的视频全部剪成一段,我好像看出了一点苗头。”我皱着眉头说道。 “什么?你看出嫌疑人是谁了?”胖磊和叶茜同时惊呼道。 “没有,你先剪再说,我还需要再仔细地研究一下!”我表情严肃地回答道。 “好,给我二十分钟!”胖磊动作迅速地把所有的视频文件排列整齐,开始用软件进行剪切。 前后也就三支烟的工夫,他便把一段只有嫌疑人影像的新视频放在了电脑的桌面上。 “小龙,可以了!”胖磊起身给我让了位置。 吧嗒!这段长十分钟的视频被我打开了。叶茜跟胖磊都好奇地站在我的身后,想看看我究竟要研究什么。 视频被我反反复复地看了五遍,胖磊和叶茜在我身边连大气都没敢出一下。 “磊哥,你把嫌疑人在人行道步行的这段给我单独剪下来!” “没问题。” 等他剪好之后,我又把所有的精力集中在了这段视频上,叶茜已经熬不住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之上,胖磊也揉着微红的眼圈在我身边硬撑。 吧嗒!就在此时,我按下了视频的暂停键对他们两个说道:“我想我知道嫌疑人是谁了!” “什么?”胖磊和叶茜直接叫了出来。 “对,如果我观察得没错的话,这个嫌疑人应该就是那个跟死者廖光永关系不错的狱友,耿天仇。” “什么,就根据这一段只有嫌疑人背影的录像,你就看出来了?你没搞错吧?”胖磊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 “我不是看他的背影,我是在看他走路的姿态!” “你怎么越说我越糊涂了?” “别磨叽,赶紧说!”胖磊的话还没说完,叶茜一脚踢在了我的板凳腿上催促道。 “着什么急啊?” “你倒是说还是不说?”叶茜瞪了我一眼,开始撸袖子。 “好,我说,为让你们听得明白,我必须要给你们解释一下几个名词。” 说完,我从打印机里抽出一张空白的a4纸,在上面随手画了一个横向的x坐标轴和一个纵向的y坐标轴,接着我又在y轴的左右两端画了两枚鞋印,做完这一切,我开口说道:“人的神经系统应对环境刺激变化做出的必然反应,会在足迹形成的各个环节中产生作用,最终表现为足迹的特征反应。在我们研究这些特征反应之前,要搞清楚三个名词,步长、步角,还有步宽。” 说到这里,我指着我刚才画的图解释道:“假设这是我们自己走的几枚鞋印,我把它们放在x轴和y轴的区域内来分析,这步长很好理解,就是一个步子的长度。步角就是你的鞋印的中垂线跟y轴的夹角,因为我们正常人在走路的过程中脚尖基本上都会外展,尤其是外八字的人步角最为明显。当然还有一些特殊的情况,比如‘x’型腿和‘o’型腿的患者,他们的步角就要区别对待。步宽,也很好理解,就是鞋印到y轴之间的宽度。” “一般人在正常的行走过程中(醉酒、生病等一系列特殊情况除外),这三个数值会有一定的规律可循。举个简单的例子来说,女性通常步长较短,步宽较宽,步角小。这是由女性的生理结构特点决定的,但也受后天动作形成过程的影响。比如学习舞蹈的女性步角明显大于普通人群。” 说着,我又把他们两个的注意力引到了电脑屏幕之上。 “我们光了解这些还不行,还要知道观察一个人的行走姿态。人的行走运动是人体全身协调性的复杂运动。在行走过程中,人的头、躯干、四肢等部位器官,均以一定的方式相互协调,反复、有规律地运动,共同完成步行运动。这其中,各环节相互影响,相互制约。”接下来,我们逐一分析: “头是人体的首脑、中枢。常言道,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行走时头的姿势必然会影响到足迹的形成。当步速加快时,身体重心也会随头的摆动而转移,这可以直接影响到双脚的迈步动作,从而使步子特征发生改变。” “躯干是人体的支柱。由于个人生理习惯的千差万别,构成了每个人行走中的平衡条件不同,因而每个人在行走过程中会出现各自具有的低头、点头、摇头等定型的姿势和动作。” “四肢在人体行走过程中,主要是配合着躯干做相应的摆动,起到加速和增加移动性,即协调平衡的作用。上肢的摆动幅度直接影响到步长、步宽、步角的大小。” “当人体的行走姿势发生改变的时候,人体器官的摆动幅度也随之变化,步速变快或者变慢,步子特征也相应变化。例如,犯罪现场中,当犯罪嫌疑人害怕某种危险出现时,就会产生一种小心谨慎的状态。在行走过程中就会减慢速度,反应在足迹上,就是步长变短、步宽变宽、步角变小。当犯罪嫌疑人由于害怕被发现,恐惧感增强时,在行走过程中就会加快速度,表现在足迹上就是步长变长、步宽变窄、步角变小。” 胖磊跟叶茜一边听,一边盯着桌面上的图形,我趁着这个工夫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说道:“整段视频,从嫌疑人行走的姿态上分析,他的心理状态是这样的:刚开始的时候因为要销赃,所以表现得比较紧张。当车子卖掉以后,他整个人的心情放松了很多,他走在人行道上的这段录像就有了研究的价值。从这段视频我们不难看出,这个嫌疑人抬脚和落足都十分有力,而且你们看这里。” 我从桌子上拿出一支笔指着人行道上四四方方的拼花说道:“这是人行道上最为常见的水泥拼花,它的规格基本上都是一致的,我可以通过这个来测量嫌疑人每跨一步的步子长度。经过我的观察,我发现他这一百多步的长度都惊人地一致。” 第87节 “这能说明什么?”叶茜还没有听明白。 “拿我们普通人举例,我们走路因为没有受过严格的训练,所以步子的长度,还有摆臂的动作都会显得很随意,虽然有一定的规律可循,但是绝对不会像他这样精确。” “你是说他受过训练?” “对,而且是长时间的训练,像他这样的步态特征,只有军人或者经常参训的特警才会出现。我们上大学参加过短暂军训的都知道,在军训的过程中,不管是齐步走还是正步走,都需要标齐排面,所以就算是你的脚再长,也要收得恰到好处才行。长期的这种训练,会导致人的步态特征产生一定的定式,他走的每一步都恰到好处。我以前在大学里就听痕迹学老师讲过这方面的知识,很多的退伍军人就算是在生活中,也会保持这种习惯。为什么有些人当过兵以后,整个人的气质都会发生变化,步子的特征也是其中的一方面原因。这就跟模特在t台上走猫步会显得很有气场的道理是一样的。” “难怪俗语都说,行得正、坐得端。”叶茜边点头,边说道。 “不光是这个,你看他走路摆臂的动作,也能看出来他曾经接受过长期的军事训练。” “死者廖光永的关系圈子里只有耿天仇这一个人曾经在部队里服过役,难怪你会说嫌疑人是他!”叶茜恍然大悟。 “但这只是推测,我们总不能拿着这段背影录像去跟检察院解释这些吧!你信不信检察院真的能把我们给轰出来?”我有些无奈地说道。 “我有一个辅助的办法。”胖磊慢慢悠悠地插了一句。 六十九 “什么办法?”我好奇地问道。 “我刚才听你这么一说,觉得可以做一个图像重叠。” “啥?图像重叠?这是什么高端的东西?” 胖磊点上一支烟卷:“这个耿天仇以前蹲过监狱,监狱中也是视频监控覆盖最为密集的地方,我们可以调取监狱中的视频,在其中截取一段耿天仇步行时的视频,我再用处理软件,把两个监控中人物的头部、四肢、躯干等位置标注成特征点,做出3d模拟图像,如果两个监控中的模拟图像在行走的过程中能够重合,这就说明嫌疑人可以确定是他。如果真的可以确定,那咱们剩下的工作就是围绕着这个人找证据,目标都这么明确了,你认为还能难倒我们这些专业人才吗?” “我天,磊哥,你真厉害,这么高端的东西你都会?”我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那是,你磊哥我可是搞图像的天才,这点哪能难倒我?”胖磊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谦虚两个字。 “可是耿天仇都已经出狱好几年了,监狱里的监控能保存这么长时间吗?”叶茜的一句话把我刚刚点燃的小火苗浇得连火星子都不剩。 “对啊,磊哥,一般的监控不只能保存一个月吗,这都几年了,还到哪里调?”我的脸上是一会儿阴一会儿雨。 “监狱的监控存储量那么大,肯定不可能长期保存,否则他们要多少硬盘才能装下?监控基本上都是定期就删的!” “磊哥,你玩我?” “但是!”我刚捋起袖子,胖磊便把手举起,做了一个打住的动作,嘴里蹦出了这两个字。 “但是什么?你说啊!”我在一旁催促道。 “普通的监控肯定是要删除的,但是有些特殊的监控会保存很长的时间,比如在监狱里看个病,违反监规等等,要是想找,那么大的一个视频网络系统,找到他的画面一点问题都没有。” “我去,你现在说话咋跟老贤一样,就喜欢大喘气,那咱还等什么,赶紧去啊!” “行,跟明哥把这件事汇报一下,我们就动身过去,反正监狱是二十四小时都有人。” 明哥在得知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之后,当即决定跟我们一道去,科室留老贤看家。 在我们省,被判刑的罪犯基本上就两个去处,一个是果湖市的白湖农场监狱,另外就是省城的六合市柴油机场监狱。 有些人可能说,这监狱名字咋起得那么奇怪?这主要是因为在监狱服刑的罪犯平时都需要干活,所谓劳动改造,不劳动怎么改造? 以我们省的白湖农场监狱来说,以前的犯人在服刑期间的劳动改造就是种地,因为这些年可耕种的土地越来越少,白湖农场已经转型为以手工业为主了。而这柴油机场监狱从字面上就可以很好地理解了。我们省有个规定,重刑犯(十年以上、无期、死缓)基本上都是投送到柴油机场,剩下的罪犯则在白湖农场服刑,而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白湖农场。 我们的车直接开往监区外的行政大楼,在递交相关的手续之后,值班的干警把我们领进了一间超高配置的视频监控室。监控室正对大门的一面墙上被分割成了无数的视频画面,真的不是我在夸大,这数目,反正我是数不过来。 室内更是摆放着十几排上百张长条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整整齐齐地摆放了两台电脑,几十名工作人员正在戴着耳机来回切换监区的画面。 胖磊好像对这种场面一点都不陌生,他很自来熟地跑到了一位肩扛一杠三星的干警跟前,简单地沟通了两句之后,男子起身给胖磊让出了位置。 我们几个见状也都围了过去。 胖磊那两只肥嘟嘟的手很娴熟地操作着键盘和鼠标,没过多久,几段清晰的影像就被他备份了下来。 “行了,这么多就够了!”胖磊把u盘从电脑上一拔,很自信地说道。 我们跟监狱系统的同行告别之后,便马不停蹄地折回单位。 胖磊一踏进科室的院子,就一头钻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这种技术活我们本来就帮不上什么忙,本打算趁着这个工夫休息一会儿,没想到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的明哥又给堵上了一个线索上的漏洞——那辆失窃的铃木摩托车。 胖磊的视频就算是比对得再好,也只能是一条侧面证据,而那辆摩托车曾和嫌疑人长时间接触过,如果能从它上面提取到指纹或者dna信息,那这个案件就可以直接宣布破案。有时候想想,我真的是丢了西瓜抓芝麻,哪头重哪头轻都搞不清楚,还好有明哥给我把着大方向。 也就在胖磊钻进办公室的半个小时后,一辆小货车载着那辆摩托车来到了院子中,我和老贤已经早早地准备了自己的专业工具时刻准备着。 摩托车这种最为常见的交通工具处理起来并不是很困难,老贤和我的整个提取和处理工作,前后也就一个多小时。 在我们处理痕迹期间,胖磊那边已经传来利好消息,嫌疑人的3d模拟行走姿态跟耿天仇的相似度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从侧面我们基本可以证明,他很有可能就是嫌疑人。 因为耿天仇曾经被公安机关处理过,所以他的指纹、足迹,还有dna样本在我们这里都有存档,剩下的工作再简单不过,只要我跟老贤能在摩托车上处理出来一点能跟他挂上钩的物证,那我们就可以直接收网。 可事情并没有像我们想象的那样顺利,摩托车上的指纹全部都被排除了,老贤检出的dna也完全跟耿天仇不匹配。 因为有了胖磊的视频重叠技术做支撑,明哥当即决定,先把这个耿天仇传唤到刑警队,然后对他的家展开搜查。这是最为立竿见影的办法,试想,如果我们在他的家中找到了被盗的金条和首饰,或者发现他在死者家中穿的那双鞋,这其中的任何一样都可以直接给他定罪。 但这种方法有一个相当大的弊端,如果能找到证据,那皆大欢喜;如果找不到,这个耿天仇肯定会警觉,以后再想找到足够的证据破案难度就会更大。 不过,就这起案件来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因为我们事先已经判断认为,那些金条嫌疑人很有可能没有销赃,所以明哥做出这个决定也并非鲁莽之举。 像耿天仇这样的劳改释放人员,辖区派出所会不定期地对其进行普法教育,所以也就几个电话的事,耿天仇的住处就被我们摸得一清二楚。 为了防止搜查有疏漏,我们选在第二天光线最强的时候赶到耿天仇的住处。而在我们到来的前一分钟,他已经被刑警队的侦查员先行带走了。 七十 低矮的院墙围着一间摇摇欲坠的瓦房,院子里堆满了废旧的纸箱,这是我站在院外就能看到的景象。很显然,这耿天仇的日子过得不是很好。 距离案件发生到现在已经有将近二十天的时间,所以现场勘查的意义已经不大,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要找寻死者家中失窃的金条以及嫌疑人作案时所穿的那双鞋。 叶茜带头冲进了那间瓦房之内。 “哎哟。”我刚想追着叶茜的身影也冲进去,哪知道一头撞到了院子外搭着的铁丝之上,铁丝上晾晒的衣物随着它左右的摇摆全部掉落在地。 “他奶奶的!”我暗骂了一句,蹲在地上把那几件缝着补丁的秋裤捡了起来。 可能是因为现在很少有人穿打补丁的衣服,所以这个特征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说小龙,你盯着人家秋裤的裤裆看什么?”胖磊晃晃悠悠地走到我的面前问道。 “不对,这种针法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我眯起眼睛开始仔细回忆起来。 “针法?” “我想起来了,我在死者家中也看到了这种针法,当时死者的儿子打开衣柜时,我留意了一下。” “这上面有什么问题?”胖磊好像更关心这个问题。 “因为在某些案件中,缝补特征可以起到很大的辨识作用,比如嫌疑人戴的手套有补丁,他现场留下的手套印就会有缝补特征,所以在痕迹学上有专门的研究。” “快说来听听!” “一般缝制衣服,会有六种基础的针法。第一种,叫平针。这是最常用最简单的一种手缝方法,通常是用来做一些不需要很牢固的缝合。它的方法就是把被缝制的衣服叠成波浪形,然后一针穿过去。第二种,疏针、假针。和平针的针法一样,但是距离比较大,这种手缝的方法通常是用来做正式缝合钱的粗略固定,为的就是方便下一步的缝合。第三种,回针、倒针。它是类似于缝纫机的缝合方法,这种缝纫的手法最为牢固,常用来缝合拉链、裤裆等牢固度要求很高的地方。第四种,锁边针。这种方法一般用来缝制织物的毛边,防止织物的毛边散开。在一些毛线衣的锁扣处用得比较多。第五种,包边针。在锁边针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一道装饰性的缝合工序,其实用性和锁边针差不多。第六种,藏针。顾名思义,就是能够将线迹完美地隐藏起来的一种针法,它在布艺制作的过程中用得比较多。” “这里面这么多讲究?”胖磊有些惊讶。 我没有过多在意他的表情变化,而是指着那条秋裤的裤裆说道:“我刚才说的缝补方法是最基础的六种,经常做针线活的人基本上都会。拿这条秋裤来说,因为裆部破损严重,缝合的人是在裤子的内侧找了一块颜色相近的布料给缝上去的,这就涉及多种针法的组合。比如,这缝边的时候一般用得最多的是平针或者回针,为了使得这块补丁紧贴原先的秋裤,还需要用到包边针和藏针。对于这些具体情况,每个做针线活的人都有自己的习惯方法。” 这时明哥、老贤,还有叶茜也围了过来。我简单地把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接着说:“我们看这条秋裤的裆部正中间位置,为了使得这块补丁紧贴秋裤,缝补者用了多种针法之外,还选用了不同的图案。一般这样紧贴的处理,很多人选用的是‘回’形缝补法,就是在破洞的周围用线缝一个‘回’字,用来加固补丁不掉落。但这条秋裤上用的却是‘田’字缝补法,这种缝合的方法一般人很少用,虽然这种缝合的方法比‘回’字法牢固,但是它很考验缝合者的技巧,假如‘田’字缝歪了,会很难看。从这条秋裤上,我们不难看出,这个缝合者的手工活做得很漂亮。” “你是说……” “对!”我没有给叶茜抢答的机会,接着道,“我们之前调查过,这个耿天仇就是一个光棍,派出所的管片民警也能证实,他从牢里出来就一直一个人以收废纸箱为生。所以他的家里不可能会有女人给他缝补衣物,而且这么细腻的手法也不会出自一个男人之手,这是第一。” “第二,我刚才也说过,我在勘查死者家中时发现了几件衣服上有一模一样的缝补手法,所以我怀疑这件衣服上的缝补痕迹应该是出自女性死者苗小兰之手。” “第三,苗小兰给耿天仇缝补的是裆部,如果两个人关系一般,肯定不会有如此举动,尤其农村人,都很保守,两人如果没有关系,更不会有如此亲昵之举。试想,一个是廖光永的好友,一个是廖光永的老婆,你说他们有没有可能……” “你是说他们两个有一腿?”胖磊做了十分精辟的总结。 “对!” “要想证实这一点不困难。”明哥也开了口。 “什么?这还能证实?”我有些诧异。 “通过尸体解剖我发现,苗小兰做了结扎手术,如果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曾发生性行为,应该不会戴安全套,这样耿天仇的精液就有可能会留在苗小兰的内裤之上,咱们只要去她家里多找一些她穿过的内裤,就一定会有发现。” “明哥,这你都能想到!”老贤差点就要尖叫出来。 “在屋里找到东西了没有?”我转而问道。 “没有,屋里空空如也,啥也没有!”叶茜对我摊开双手说道。 “我进去看看。” 耿天仇所住的屋子站在门口就能“一览众山小”。 一张木板车、一个老式的衣柜、几个小木凳,就是屋里的所有家当。 “看来真的没有搜查的必要!”我摇了摇头准备离开。 “咦,这是什么?”木门上的一排小字引起了我的注意。 “yh026,这是什么?好像是用刀刚刻上去的!”因为木门上布满了污垢,所以这两个字母加数字显得格外扎眼。我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答案,所以只能放弃。 “叶茜,屋里没有,回头多找几个刑警队的兄弟,把院子全部掀开找一找啊!” “那是自然,光我们几个要找到猴年马月。我已经打电话了!”叶茜冲我摇了摇手机。 “你办事,我放心!”我对着她竖起了大拇指。 “既然在这里没有发现,咱们就去死者的家一趟,证实一下小龙的假设对不对!”明哥朝我们招了招手,示意抓紧时间上车。 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老贤怀里抱着七条花花绿绿的内裤走进了实验室。 我们其他人则拐到刑警队,去会会这个疑似嫌疑人——耿天仇。 七十一 因为现在还不能确定他为犯罪嫌疑人,所以对他的问话,暂时只能在询问室展开。 耿天仇的长相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不少,一件灰白色的夹克配黑色的裤子,脚穿一双圆头皮鞋,虽然衣服看起来很廉价,但看起来很干净、整洁,此时他端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 “知道我们找你来是为了什么事吗?”在老贤的检验结果出来之前,明哥又开始了兜圈子战术。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明哥的眉毛一挑。 第88节 “真的不知道!” “认识廖光永么?”我注意到明哥说出这句话之前,已经把目光全部集中在了他的脸上。 “认识!”耿天仇回答得很从容。 “怎么认识的?” “一起蹲过大牢。” “这些年你们之间有没有联系过?” “跟他没有联系过,跟他的老婆有联系。” “哦?”我们在场的每个人都没有想到他会主动交代这一点。 “我出来的时候,廖光永还没有出来,他在牢里托我好好照顾他的老婆,所以这几年我跟他的老婆一直都有联系。”耿天仇的答案算是合情合理。 “廖光永出狱的时候,你们有没有联系过?” “通过电话,但没见过面。” “你们两个关系那么好,你兄弟出狱了,你难道都不去看一看?”明哥眯着眼睛问道。 “我是做废纸箱收购的,他出来的那会儿刚好是过年期间,超市每天都会扔出来很多纸箱子,我就指望那时候多挣点呢,所以根本没时间去见他,我就想着忙完这段时间给他打电话的,可前几天老打不通他电话。”耿天仇对于明哥的每一个问题都对答如流。 “你跟他老婆是什么关系?”明哥很刁钻地问道。 耿天仇听到这个问题,忽然不自觉地把眼睛向上方斜视,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没、没、没什么关系啊!能有什么关系!”虽然表情看不出什么异样,但说话却有些结巴,很显然,他没有说实话。 “不对吧!我怎么觉得你们两个有关系呢?”明哥边说,眼睛边往桌子上的手机瞟去,他在等老贤的消息。 “我……” “怎么了?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好吧,我承认,我跟他老婆好上了!”耿天仇说完,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果然没错!”我在心里暗自兴奋。 也就在此时,明哥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是老贤的电话,他拿起手机短暂地接听之后,对我们做了一个“ok”的手势,很显然,dna也做出了结果。明哥很有底气地问道:“你两个怎么好上的?” “她老公常年不在家,我又是一个光棍,很自然就好上了!”耿天仇回答得很平静。 “那你现在还跟不跟他老婆联系?” “没了,她丈夫都回来了,我再联系,不是找不快活嘛。” “他们两个被人烧死的事情,你知不知道?”明哥的眼神中泛着寒光,冷冰冰地问道。 “烧?烧死了?”耿天仇似乎不敢正视明哥的眼睛,躲躲闪闪地回答道。 “行了,你可以回去了!有情况再联系你吧!”明哥直接起身下了逐客令。 “哎,哎!”耿天仇如释重负,使劲点了点头,离开了询问室。 “嫌疑人就是他。”明哥望着他的背影,说出了一个相当给力的结论。 “什么?真的是他?”我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对。我问的问题他都没有丝毫的遮掩,尤其是他跟死者老婆通奸的事情,回答得很爽快,这不符合常理。当我告诉两人的死讯时,他竟然没有惊讶,而是躲躲闪闪。很显然,他早就知道两个人已死,所以嫌疑人一定是他。” “我们手头没有证据,现在人也已经惊了!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我没有被短暂的喜悦冲昏头脑,问出了最为关键的问题。 “这个案件已经走到了最坏的地步,咱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盯死他,一定要把失窃的那些财物找出来。另外,我准备启动复勘计划,我就不信,他能把案子做得那么天衣无缝!” “看来,我们遇到了根难啃的骨头啊!” 回到办公室,我有些沮丧地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 “要以我看,还不如把他给关起来,然后慢慢地搜,肯定能发现线索!明知道他是嫌疑人,还要把他给放掉,真不甘心!”叶茜也气鼓鼓地说道。 “一听你这话,就是外行,没有证据把他抓起来一点用处都没有,单人单案最多就只能关七天,七天以后不还得放人?” “关他七天也好,最起码能解解气。这个案件都已经缠我们快一个月了,最终还是没有证据!”叶茜有些气急败坏。 “把他放了也好,咱们在暗中观察,我就不信他的狐狸尾巴不露出来!” “您有新短消息,请注意查收!”正当我们两个相谈甚欢时,叶茜的手机响了起来。 “陌生号码?都这么晚了,谁还给我发信息?”叶茜盯着自己的手机皱起了眉头。 “嗨,你是不是当警察当得有些太小心谨慎了,陌生电话可以不接,短信又没啥,点开看看呗。”我跷着二郎腿随口说道。 “对哦,好像你说的也有道理!”她嘴角微微一笑,点开了信息。可两秒钟之后,叶茜突然起身,由于她的动作太大,身后的椅子直接被她蹬倒在地,发出咚的一声响。 我看着她有些惊慌失措的表情,赶忙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可能,难道……?”我能感觉到叶茜的呼吸在明显加速。 “到底怎么了?找到金条了?”我有些小激动地问道。 “不是案件的事,跟冷主任说我先回去了!”叶茜慌里慌张地抓起头盔夺门而出。 “整天跟小疯婆似的!”我摇摇头,对着她离去的背影说道。 七十二 嗡,嗡!一辆红色的公路赛摩托像疯马一样在公路上狂奔,叶茜已经不知道闯了多少个红灯,此刻在她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尽快赶到短信上说的那个地点——泗水河岸,凉亭。 吱呀!冷清的河岸边传来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响。 叶茜把那辆价值不菲的摩托车往地上一扔,她不想浪费一秒的时间,冲着紧靠河边的凉亭飞奔而去。 夜,静得出奇,月光像朦胧的银纱织出的雾一般,闪出圣洁的色彩,缓缓流动的河水折射出粼粼的波光。 一位长发妖娆的年轻女子正静静地站在河边的护栏外盯着河面出神。斑点状的微光映着她精致的脸庞,忧郁的眼神、洁白的皮肤在墨色苍穹的映衬下,颇有点“倩女幽魂”的味道。 叶茜急促的步伐在距离女子还有几米的距离忽然停下。 “你来了?”女子没有回头,背对着叶茜轻轻地问出了声,她的语气平淡无味,让人感觉没有掺杂一丝情感。 “你、你、你、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我和她之间的暗号?”叶茜的声音有些颤抖。 “因为,我就是她!”女子说完,轻轻地转身,两人的眼神在一瞬间交接在了一起。 叶茜愣了几秒,接着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颊,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双脚也因为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当她终于看清楚这一切时,泪水毫无征兆地从眼眶中流出:“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是我,我现在的名字叫丹青。”女子看到叶茜如此伤心的表情,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丹青,丹青。”叶茜一直重复着她的名字,一连串泪珠从她悲伤的脸上无声地流了下来,她没有一点的哭声,任凭眼泪不停地往下流淌,泪珠在她的脸庞上串成了线。 “嗯!”丹青轻轻地应了一声。 强烈的感情如泰山压顶般地向叶茜袭来,这是一种撕心裂肺的喜悦,在这一刻,所有的所有都被她抛在脑后,压抑在内心的那种情感,像火山一样爆发,她一把将丹青揽入怀中,泣下如雨,声嘶力竭:“你这么多年在哪里?你怎么不联系我,我找得你好苦,真的好苦。” “不用担心,我回来了!”丹青的脸上似乎多了一丝愁容,她轻轻地将叶茜揽入怀中,拍打着她的肩膀。 许久之后,叶茜的痛哭声变成了抽泣。 “你这些年都好吗?”叶茜泪眼婆娑地看着丹青问道。 “嗯!”丹青点了点头。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想再提那件事。”丹青的眉头挤出了一道皱纹。 “好,不提,我们不提。”叶茜像个生怕被抛弃的孩子,诚惶诚恐地说道。 “嗯!”丹青轻言一声。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叶茜轻轻地抚摸着丹青的脸庞,言语中充满了愧疚。 “既然我们都好好的,就不要再提那些事了,就让它过去吧。”丹青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巾帮她擦拭脸上的泪水。 叶茜紧紧地抱住丹青,学着忘记曾经的那些悲伤,她也慢慢地释然了。 “你这次来云汐市就是单纯为了找我?”良久之后,叶茜问出了这个问题,她很期待丹青的回答。 “嗯,主要的目的就是来找你!”丹青点了点头。 听她这么说,叶茜把抱着丹青的手又紧了紧,嘴角露出甜甜的笑容。 “你这次来还走吗?” “嗯,一会儿就走,可能好几个月后才会回来!” “到哪里去?”叶茜很不舍地问道。 “有点事情。”丹青用纤细洁白的手指慢慢地撩起鬓角的长发,神情恍惚地回了一句。 “嗯,你去忙你的,我等你回来!”叶茜很贴心地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嗯!”丹青看着她深情注视自己的眼睛,点了点头。 “我……” “能不能陪我坐一会儿?”叶茜刚想说下去,丹青言语轻淡地打断道。 “嗯!好!”叶茜乖巧地没有出声。 丹青坐在凉亭中间,望着河面又陷入了沉思,叶茜则依偎在她的身边,看着那张久违的面庞渐渐地出了神。 七十三 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春风夹杂着花草的芳香袭入鼻孔,我走在上班的路上,感受着大自然给我们的滴滴恩赐。只可惜我根本没有心思去细细品味。焚尸案已经快要进入死胡同了,今天一天明哥已经安排了案发现场复勘方案,与美好的景色相比,我不得不接受案件破不掉别想休息的残酷现实。 “阳光下的泡沫是彩色的……”还没走到办公室门口,便听见一首《泡沫》从房间里传来,这首歌也是叶茜的最爱,她的手机铃声、短信提示音全是它。 吱呀!我推开木门,她正拿着抹布打扫桌面的卫生。 “案件有头绪了?”我看她满脸堆笑,赶忙问道。 “没有,还是老样子!”叶茜连摇头都挂着笑脸。 “我晕,你是哪根筋搭错了?案件没破你干吗那么开心!”我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因为……” “因为什么?”我好奇地问道。 “因为我开心,你管得着?”叶茜很潇洒地把抹布扔进红色的塑料水盆中,转身朝卫生间走去。 第89节 “嘁,你管得着。”我学着她说话的强调,对着她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 刚换好制服,明哥就把我们一行人喊在一起,开始了最为残酷的复勘现场工作,这次复勘现场的主要任务就是块状勘验。何为块状勘验?它其实是明哥自己发明的一个词,就是把整个案发现场分割成一块一块的区域,每一块区域都要全力攻破,确保无任何疏漏。 一个几十平米的焚尸现场,我们几人一共勘查了整整十个小时,这次复勘只证明了一个地方,嫌疑人使用的助燃物汽油并非自身携带,极有可能是从那辆失窃的摩托车中抽取而来,因为在案发现场的周围,我们发现了大量滴落状汽油成分。可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唉!看来这个耿天仇不简单啊!”我拖着疲惫的身躯,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叹气道。 “就是,勘查得这么仔细,竟然一点发现都没有!”叶茜也喘着大气回答道,这一天高强度的勘查让她的体力有些吃不消。 “都快八点了,回家又没饭吃了!”我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说道。 “走,我请客!”一提到吃饭,叶茜瞬间“满血满魔”地原地复活。 “你想干什么?有什么阴谋?”因为在我的印象中,她从来没有这么主动过。 “阴谋个屁,你到底去不去啊?”叶茜说着一把将我从椅子上拉起来。 “我去,力气够大的!” “去就行。” “我去,我说去了吗?” “我去,你到底去不去?” “我去,我去与不去有的选吗?” “没的选!” “我去!” “青木餐厅,接着!”说着,叶茜把头盔扔在了我的怀中。 她嘴巴里的餐厅,在我们这里相当有名,它主要以环境优雅、食材新鲜、价格实惠著称,是很多青年人聚餐的最佳选择。 “哎,餐厅在那边,你往超市去干吗?”我冲着叶茜的背影喊道。 “饭店里饮料卖得贵,我去超市买点,你在楼下等着我就成!”叶茜潇洒地转身对我喊道。 因为叶茜的长相也算是女神级别,她这一喊,很快引起了周围行人的注意,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从一些“外貌协会资深会员”的唇语中可以翻译出以下几句话:“好白菜都让猪拱了!”“鲜花插在牛粪上!”“这小子走的什么狗屎运!” “真是的,还能不能快乐地在一起吃个饭了!”我看着她那有些没心没肺的背影,小声嘀咕了一句。 青木餐厅所在的位置正好位于闹市区,它的旁边是一家全国连锁的大型超市,也就是叶茜钻进去的这一家。超市占地规模相当大,在一楼大厅里还设有专门的休息等候区。 经常去大型超市买东西的人都知道,拿东西很快,排队结账时简直要人亲命。 我抬手看了看表,估计叶茜没个半小时出不来,所以我干脆坐在休息区等候。 所谓的休息区,也就是几套组合桌椅,说白了就是把快餐店的桌椅挪了一个地方。休息区不乏走走停停的人,本身就不大的桌面上堆满了垃圾。 “唉,现在有些国人的素质堪忧啊!”看到这个场面,我长叹一口气。 “反正闲着也没事,我就帮清洁阿姨减轻一点负担吧!”拿定主意的我起身开始收拾桌面,坐在我对面的大姐,可能是被我的举动所感染,笑呵呵地对我说:“小伙子,好样的,我来帮你!” 听了她的话,我忽然心头一暖,其实给人方便,也可以那么快乐。 “嗯!”我冲她笑了笑。 “这是……”刚才还喜笑颜开的我,突然表情变得僵硬了起来。 “小伙子,你怎么了?” “这个是……”我从桌子上捡起一张白色的纸条,紧紧地抓在手中。 “这是超市柜子的条码纸啊,怎么了?”大姐看了一眼我手中印着字母和数字的纸条解释道。 “没事,谢谢你,大姐。”我欣喜若狂。 “小龙!”此时叶茜也从休息区旁边的铝带电梯上下来,冲我卖力地挥手。 “叶茜,快下来,我有重大发现。” “什么?重大发现?”叶茜听我这么说,在电梯上一路狂奔,因为脚下打滑,正好跟我撞个满怀。 “我晕,你也慢点!”我揉了揉被她撞得生疼的额头。 “给你来瓶奶补补!”叶茜从购物袋中掏出一瓶娃哈哈递给我,抱歉地说道。 我摆摆手:“晚饭不要吃了,咱们抓紧时间回去,我有重要线索要查。” “什么线索要查?” “你看这个是什么?”我把刚才从桌面上捡到的条码纸在叶茜眼前晃了晃。 “晕死,你要这个干吗?超市柜子那儿多的是。” “就是因为太常见,我才没有留意,你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叶茜听言,眯起眼睛低头看了一眼,接着她读出声来:“yh035,不就是‘永辉超市35号柜子’的意思吗?” “我在耿天仇家的门上也发现了一串类似的数字‘yh026’。” 叶茜恍然大悟地说道:“你是说耿天仇把东西藏在了超市的货柜中?” “对!” “时隔那么多天,东西还会在吗?”叶茜眉头紧锁。 “肯定不在!因为超市每天关门之后,都会清理柜子。” “啊?那还到哪里找?” “到超市去找!我以前陪我妈去超市购物时就发生过这种事情,我妈当时把包落在了超市的柜子中,第二天我们去取时,超市还向我们索要了两元钱的保管费,就因为这个,我专门上网查了一下关于这方面的规定,后来证实这属于乱收费的现象。” “你是说,我们死也找不到的金条就有可能在这家超市里?” “对。按照超市的相关规定,一般柜子里的遗忘物,除过期或者不易保存的物品以外,其他的东西超市方面都会帮助客人保存半年,对于贵重物品会保存一年以上。一年以后无人领取,则会交给相关的部门去处理。有的超市保管物品是免费的,有的超市则会收取相应的费用。耿天仇经常在超市收购废纸盒,他很有可能知道这种情况,把东西藏在这里,就算是我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到!” “他也太狡猾了!” “我去领过东西我知道,超市方面会核对储物柜的号码、储物日期以及物品数量和特征,当这些全部都核对无误后,领取人再提供自己的身份证原件和复印件就可以领回。嫌疑人为了防止我们追查到赃物,肯定是杀人之后就把东西藏了起来,对于嫌疑人来说,杀人的日期肯定是刻骨铭心,自己拿了哪些赃物他也不会忘记,那最容易忘记的一点就是这些赃物被他放在了哪个柜子里,所以耿天仇才把‘yh026’刻在了自己的门上,为的就是防止哪一天自己会遗忘。” “这只老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叶茜双手捏得嘎巴响,牙关紧咬地说道。 这条线索在第一时间传到了明哥和徐大队那里,果真跟我想的一样,我们在超市五楼找到了我们日盼夜盼的那包金条和首饰。超市的管理人员也发现了这包东西的贵重性,他还特意备份了当天的监控视频。 从视频上我们可以清晰地分辨,这个物品的存放人就是耿天仇。除此之外,我还在金条上找到了耿天仇清晰的指纹信息,所有的这些,就像是一条线,把全部的证据穿成一条锁链,将耿天仇牢牢地锁在其中。 七十四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们竟然连这都能发现。”此时的耿天仇坐在老虎凳上摇了摇头说道。 “咱也不卖关子了,你也是受过法律处理的人,说说吧!”明哥一脸轻松。 “反正这辈子也到头了,我索性就来个痛快的,说完了,我今晚还能在看守所睡个好觉!”耿天仇满不在乎地说道。 “嗯,回头我跟看守所的人说说,给你安排个人少的房间。” “谢谢警官!” “你可以开始说了!” 耿天仇问我要了一支烟卷,咬在嘴里吸了一口,很爽快地说道:“我跟廖光永是在看守所认识的,我俩关一个号房,他比我要早进去几个月。那时候不管是谁,去看守所都要‘过号子’。” 他嘴里的“过号子”是黑话,在这里解释一下。在我们这里,看守所的监室,也叫号房,过号子是以前号房里曾出现过的陋习。每个因为犯罪进入号房的嫌疑人,头天晚上就要让号子里的所有人挨个打一遍,你只有被打过之后,才有资格跟号房里的其他人和谐相处。 那时候,凡是被抓住的嫌疑人都称自己是落难之人,他们自发地用这种方式来警醒自己,这在当时也是每个嫌疑人必须经历的过程。但这种陋习跟我们国家的法治观念完全背道而驰,所以现在的监区,不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 耿天仇的供述声,让我回过神来。 “我是因为伤害罪被送进去的,当时我自己的身上也有伤,如果当晚要过号子,我肯定扛不住,最后是廖光永帮我出的头,自从那次以后,我们两个就成了哥们。没过多久,我们两个的判决都下来了,他被判了八年,我被判了五年半,说来我俩还真有缘,不但被分在了一个监狱,还被分到了一个宿舍,因为有之前的那层关系在,这五年多,我们处得像亲兄弟似的。” 问话进行到这里,在明哥的示意下,我又给他续了一支烟,他吸了几口之后,接着说道:“在一起处久了,难免会说一些掏心窝的话。他告诉我,他一辈子好吃懒做,一心只想过快活日子,从来没考虑过自己的家庭,感觉自己对不起老婆孩子。听他这么说,我也很伤感,因为我之前结过一次婚,也是因为自己的原因离了。” “一想到他跟我是同病相怜,我当时就多了句嘴。我对他说,等我出去了,我替他照看嫂子,还有小孩。廖光永听了这话,对我是感恩戴德,自打那以后,我有什么事,他都是第一个出头。” “这男子汉大丈夫,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一出狱就按照他给的地址,找到了他老婆苗小兰的住处,可她是个实诚人,很怕人家的闲言碎语,不肯接受我的帮助。但我也不能坐视不管,毕竟我已经答应了廖光永,看在他这些年对我不错的分上,我在心里打定主意要帮他老婆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廖光永的孩子常年在外打工,苗小兰就靠去山里砍点柴火卖钱糊口,这日子过得真的很辛苦。我当过兵,要说别的不行,这出苦力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为了不让她村里人说闲话,从那以后,我每天晚上都会上山帮她砍柴火堆进柴房里,这日子一久,苗小兰也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就时不时地在晚上给我做点面条稀饭啥的。” “说说你和苗小兰之间的事情。”明哥说道。 耿天仇长叹了一口气,头微微地抬起,回忆起来: “我记得是前年的一个晚上,刚下完雨,我去山上砍柴,一不小心把裤裆给扯开了,当我把柴火挑到柴房准备回自己家的时候,苗小兰发现裤子破了一个大洞,她执意要给我补上,我也不好拒绝。当天,她给我炒了两个菜,白天还特意给我买了瓶白酒,可能是因为喝了两盅,头脑有些昏昏沉沉。” “我在外屋吃饭,她在里屋给我缝衣服,我真觉得我俩是在过日子,也许是常年没有碰过女人的原因,我借着酒劲就把苗小兰按在了床上,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没怎么反抗,就这样,我们两个当天晚上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 “自打那以后,白天我去收我的破烂,晚上我们就在一起过起了小日子,和她在一起的这几年,我真的感觉很满足。苗小兰虽然长得不是很漂亮,但是绝对属于那种很贴心的女人,方方面面都想得很周全。” “可廖光永将要出狱,这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残酷事实,也就是在年前,苗小兰找到我,说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要跟我断了。我也能体会她的心情,在认识我之前,她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妇女,你让她去背着她丈夫跟我偷情,估计要不了两天就得穿帮。” “常言也说,朋友妻不可欺,廖光永在监狱里对我不薄,我既然已经做错了事,就不应该再错下去,所以苗小兰提出要分开,我也就答应了。”耿天仇仿佛在回忆自己初恋一样,脸上露出了些许的悲伤。 “接着又发生了什么?”明哥看耿天仇有些停顿,张口问道。 耿天仇抬头看了一眼远处,长出了一口气:“廖光永出狱后给我打过好几个电话,让我去他家吃饭,他老婆都被我睡了,我哪里还有脸去见他,所以就一直借口有事不敢去见他。我以为这件事就会这样过去,可没想到后来苗小兰给我打电话,说她说漏了嘴,把我们在一起的事情告诉了廖光永。我一听,脑子都炸开了锅,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但既然事情已经出了,那肯定是要解决的,以廖光永的脾气,他还指不定怎么折磨苗小兰呢。再怎么说苗小兰也跟了我几年,说不心疼是假。” “这男人就要敢作敢当,后来我主动联系廖光永,想约他出来谈谈,是赔钱还是赔礼道歉,咱要把这事情给解决了。当时廖光永说他不要我的臭钱,他自己有手有脚能弄,他要我给他一个交代。我告诉他说,行,既然你要一个交代,我就给你一个交代,后来我们两个就约在晚上在他们家的柴房把事情讲清楚。” “为什么要约在柴房,不约在其他的地方?”明哥对作案地点这一细节做了单独的提问。 “我也不想在那里。我主动跟廖光永说,村里都是人,如果在村里闹开,他拍拍屁股走人了,苗小兰在村子里还怎么做人?但不管我怎么劝说,他就是不愿意,他要我当着他,还有苗小兰的面给个交代,那时候我哪里有脸再去见苗小兰,后来在我的恳求下,他才答应约在他们家的那间柴房。” “你接着说!” “在电话里听廖光永说话的口气就知道,我晚上去肯定免不了要挨一顿,虽然我是做好挨打的准备去的,但是我怕廖光永下狠手,于是从家里拿了一把匕首藏在身上防身。” “我刚到柴房没多久,廖光永就骑着一辆摩托车赶过来,他见到我二话没说就给了我一拳头。我看他还要打,就很自然地闪到了一边,我以前当过兵,要是论打架,他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没想到廖光永红了眼,他明知道打不过我,还要跟我干。” “情急之下,我从口袋中掏出了匕首,想威胁他停手,为的就是能心平气和地把这件事情给解决了,可廖光永就是不听,说今天晚上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这话说得一点旧情也不念。我一听他这是要下死手,要是再不还手,吃亏的肯定是我。如果论真格的,打他根本不需要用刀,于是我把拿刀的手收了回来。” “当我刚想把匕首收进口袋准备好好跟他打一架时,廖光永冲过来想偷袭我,也不知怎的,他竟然被脚底下的一根圆木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扑在了我的怀里。这时我感觉到一股很热的液体从我的右手不停地往下流,当我准备把他推开时,我发现自己手里的匕首正好刺到了他心口的位置。前后没有一分钟,他的身子就凉了。” “我用力把匕首从他的胸口抽出,尸体也瘫倒在地上,杀了人的我,心里有种说不好的感觉,有些害怕,又有些激动。我觉得这是老天在帮我,这都是天意,要不然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发生?” “捋清楚这一切,我慌忙跑到苗小兰那里,把这件事告诉了她。我跟她说,我会把尸体处理掉,以后我们可以堂堂正正地在一起。我本幻想着苗小兰会满口答应,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说我是杀人犯,要去报案。” “听她这么说,我整个心都寒透了。这几年,我是天天给她出苦力,哪怕身上只有一毛钱都花在她身上,我本以为我们两个之间的感情很深,可跟廖光永比起来,连个屁都不算。” “俗话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我那时也看明白了。既然苗小兰已经知道了我杀人的事情,那肯定不能留活口。我先是用匕首把她给敲晕,然后把她扛进了柴房,想一把火把他们两个给烧掉。” “你为什么会选择焚尸?” 第90节 “如果我在他们家里把苗小兰杀掉,那她儿子回来肯定要报案,我把他们弄进柴房烧成灰再把门从里面反锁上,你们警察或许还会认为这是一起意外。”耿天仇说出自己的如意算盘。 “你接着说吧。”明哥用手敲了敲桌面。 “我把苗小兰扛进柴房以后,本想一刀把她给杀掉,然后再点火,可我怎么也下不去这个手,想来想去,还是直接烧死算了。为了防止火烧到一半她从柴房里跑出来,我把她的鞋带解掉,捆住了她的手脚。” “做好这一切以后,我从摩托车里放了点汽油泼在廖光永的身上,点燃火后,我又用刀片从门外把里面的插销给插上,我觉得这样你们公安局的人就不会认为这是一起命案。” “杀人之后你又做了哪些事?” “既然人已经杀了,我自己也过得紧巴巴的,我就打起了苗小兰家里的钱的主意。我曾经偷偷地在门外看过苗小兰藏钱,知道她家衣柜抽屉底下有个暗格,我便回头拐回苗小兰的家里,把她藏在暗格里的首饰,还有金条什么的全部拿走了。” “我听牢里的人说过,案发之后,会有人来勘查现场,为了防止留下指纹,我把他们家里所有的家具全部擦了一遍,后来我把他们家的房门一锁,骑着廖光永的摩托车便离开了。” “离开之后呢?”因为整个案件的证据链条要全部能印证上才可以,所以明哥继续问道。 “我当晚没敢把摩托车骑回家,因为摩托车不好藏,万一你们警察通过摩托车找到我,那我肯定完蛋,所以我把摩托车停在了一个停车场里。我本来想就直接停在那里算了,但后来又想了想,还是不行,时间长了也不是个事,只有卖掉最稳妥。因为廖光永的原因,我对回收摩托车这个行业很了解,一般二手摩托车,只要一转手,肯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被转卖到外地或者给拆掉,所以把摩托车卖掉最保险。” “打听好地点以后,我便把车骑了过去。车子卖掉了,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就落了地,唯一剩下的就是苗小兰家里的首饰和几根金条,‘中国银行’,我要是卖到当铺肯定就露馅了。我想过去把金子熔掉,可手工费有点高,我觉得不划算,但这东西放在家里就是一个烫手山芋。” “我苦思冥想,忽然想到藏在超市的储物柜里最保险。我常年去永辉超市收纸箱,知道那里面的规矩,东西放在那里一年之内去拿都可以,而且我跟他们超市的人也熟悉,我说是我的东西,他们绝对不会说不给。” “第二天一早,我就把金条,还有金项链都存进了超市的货柜中,条码纸我不敢带在身上,就给撕碎了扔进了垃圾桶。但我又害怕时间一长,记不住在哪个柜子里,于是我就在自家的门上用刀刻上了储物柜的号码。接着没过多久,就被你们全部发现了。” 随着耿天仇的最后一声叹息,这起焚尸案终于真相大白。 第六案 河滩冤魂 七十五 七月,骄阳似火,湛蓝的天上,太阳无情地释放着它的愤怒,云汐市的上空仿佛被一个巨大的蒸笼牢牢地罩着。烈日炎炎之下,走在路上都是一种莫大的煎熬。可就是在这样的天气中,我们云汐市有一个行业却最为繁忙——采沙。 夏季,对建筑业和装修业来说是一个黄金季节。因为气温高,水泥、混凝土等建筑材料在短时间内就可以发挥它们的功用,这样可以很好地缩短工期。加之热胀冷缩,室内甲醛消散迅速,对于业主来说,夏季装修更是个很明智的选择。而不管是哪一样,黄沙都是不能缺少的一项基础材料。 云汐市北靠泗水河,有得天独厚的采沙环境,虽然市政府对非法采沙的打击力度很大,但依旧有人会铤而走险。 七月三十日凌晨,月黑风高,一艘水泥采沙船摸着黑朝河中央驶去。 “‘大鼻子’,你的消息可不可靠?你确定今天晚上没有稽查队?”船上的驾驶舱里,一个男子略微担心地问道。 “我说‘水炮’,你能不能好好开你的船,这马无夜草不肥,我们这就是在捞钱啊!你还能嫌钱烫手?”被唤作大鼻子的男人打气道。 “他娘的,你说得对,捞一船卖一船,风险越大,回报就越大!”水炮牙关一咬,飞快地转舵朝上游驶去。 像他们这样长期从事非法采沙的人,对河床黄沙的分布是了如指掌,由于水流的冲刷,品质好的黄沙基本上都是堆积在河床的上游。 当然,这种过度开采,最终倒霉的还是我们云汐市的普通老百姓。上游采沙,最显而易见的就是水土流失导致泥沙淤积,长期的开采会导致河岸坍塌,水体污染。从我们云汐市居高不下的结石病患病率不难看到它的危害。 “停,我测一下水位!”大鼻子对水炮做了一个暂停的动作。 “得嘞!”水炮按动了船上的开关,使得船能在逆流的情况下保持平稳。 待船停稳,大鼻子往河水里扔下一个肥皂大小的椭圆形物体,物体的中间是一条绝缘的导线,导线的末端连接一块电子显示屏。随着物体的下沉,电子屏上的数字在飞快地跳动着,没过多久,数字在小数点一位前后来回地变化。 “怎么样了?”水炮有些焦急地问道。 “不行,这里的水位太高,抽沙管不够长,再往前开一点。”大鼻子挥了挥手说道。 “得嘞!” 像他们这种两人的采沙船是最为低档的一种。一个驾驶室、一个储沙的船舱,再加一个采沙的机器就是全部的家当。这种采沙船的售价最多跟一辆中档轿车的价格差不多。 由于售价低廉,它的采沙原理也相当简单粗暴。一根直通河底的圆柱形抽沙管,在发动机的带动下,将河床底部细小的黄沙经过多层过滤抽至船上的沙舱之中。如果你还理解不了,可以脑补一下你喝奶茶时吸果肉的情景,两个原理如出一辙,只不过前者加了个过滤功能。 “停下,这里差不多了!”船向前行驶了大约五十米,大鼻子喊道。 吧嗒!船舱里的那个停止按钮再次被按下了。 “水位够不够?”这次水炮直接跑了过去。 “嗯,差不多,今天就在这里干活!”大鼻子满意地瞅了一眼手中的电子屏幕说道。 “那行,我去杀鸡,敬完河神,咱就动手。”水炮说完转身朝驾驶舱走去。 在我们这里,很多靠河吃饭的人都有这个传统习惯,这也是他们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因为在他们看来,采沙是在向河神索取,杀鸡敬神的意思就是“礼尚往来”,否则会遭到河神无情地诅咒。这种习惯是早年劳动人民一种质朴精神的表达,可传到现在,最多就是一个心理安慰。 没一会儿,水炮左手拎着一只公鸡,右手拿着一把明晃晃的西瓜刀从驾驶舱里走了出来。他手中的公鸡时不时地发出咯咯咯的叫声。 “开不开?”水炮咬紧牙关问道。 大鼻子深吸了一口气,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皱着眉头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按照他们的规矩,只要是杀了鸡,那就要打开抽沙机干活,但又因为他们是非法采沙,这万一一开动,嘈杂的机器声引来了稽查大队,就可能要面临巨额罚款甚至没收船只的风险。 “到底开不开啊?”水炮已经把刀架在了公鸡的脖子上,只要大鼻子一句话,立马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他妈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开!”大鼻子一脚跺在甲板上说道。 “嗨!”水炮面目狰狞地将手中的西瓜刀狠狠地切入公鸡的脖颈。 “咯咯!”两声惨痛的鸡叫之后,鲜血顺着公鸡的喉管快速流出。 “你快去映船,我去放锚!”大鼻子口中的“映船”是我们当地的一种俗语,就是要把鸡血沿着船洒上一圈,意思在说:“河神,这只鸡是我们这艘船孝敬您的。” 开弓没有回头箭,水炮左手捏着鸡脖子,右手将鸡的下半身翘起,好让更多的血从喉管里流出。 “河神,河神,保佑我们晚上平平安安,千万不要来稽查队的人,只要咱平安返航,回头一定给您烧两个童男童女。”水炮边走边念叨。 “行了,别神神道道的,赶紧干活!”大鼻子拍了拍手中的灰尘,催促道。 “知道了!”水炮把那只已经失血过多的公鸡随手往船舱里一扔,快步走到抽沙机跟前。 “我的奥迪,老婆的迪奥,孩子的奥利奥,都来吧!”水炮嘴里甩出了一句押韵的流行语,接着他按动了抽沙机的开关按钮。 嘭嘭嘭嘭,发动机传来阵阵的轰鸣声。 “怎么不出沙?”机器开了半天没有任何反应,大鼻子有些纳闷地自言自语道。 “难道是咱们的管子够不到河底?”水炮也有些疑问。 “不会啊!你再把档位往上开一开试试!”大鼻子吩咐道。 “得嘞!”水炮应声按动了机器中间的那个绿色按钮。 咚!两人能明显地感觉到,抽沙管的下端有很剧烈的晃动。 啪!水炮本能地关掉了机器。 “什么情况?刚才是什么动静?”水炮有些担心地问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再开一下试试!”大鼻子朝水炮使了个眼色。 咚!随着机器的再次发动,水下又传来剧烈的声响。 啪!水炮生怕机器被这不明的东西给弄坏,慌忙又关掉了开关。 “估计是水下有东西碰到了抽沙管,咱们换个地方!” “可咱就带了一只鸡,都映过船了咋办?” “他奶奶的,你还能信这个?现在有钱才是王道!”可能是因为这次出师不利,大鼻子有些气愤。 “得得得,换换换,听你的还不成么?”水炮生怕大鼻子动怒,跟在后面应和道。 “你去开船,我在船头测水位!”大鼻子摆了摆手。 水炮点了点头,朝驾驶舱走去,就在他前脚刚踏进舱时,一阵尖叫声便从船头传到他的耳朵里。 “怎么搞的?”水炮几步回到了船头。 大鼻子显然是被刚才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他咽了一口唾沫说道:“妈的,今天晚上真的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撞上‘河飘’了。” “河飘”是民间对浮尸的传统叫法,对于长期在水上作业的人来说,河飘一点也不陌生。 “不吉利,不吉利啊!”水炮显然没有大鼻子心理素质那么好。 “什么不吉利,用竹竿顶到下游去不得了?”大鼻子不以为然地说道。 “不行,绝对不行,这万一要是冤死在河中的咱们就麻烦了!”水炮冲着水中的那具浮尸边作揖边说道。 “这难道还有讲究?”大鼻子刚才不屑一顾的表情,有些收敛。 水炮行完大礼之后转头说道:“我听我爷爷说过,在河里遇到河漂,说明它可能是有事相求,如果咱不闻不问的话,会被它缠身的。” “真的假的?”大鼻子将信将疑地问道。 “你还记不记得跟咱一个村子的疙瘩头?他怎么死的?”水炮神秘地说道。 “他不是出车祸给撞死的吗?” “我听说他就是被水鬼上了身,你说他那么机灵一个人,怎么说撞死就撞死了?我告诉你,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水炮说得活灵活现。 “那怎么办?”大鼻子的人生观和价值观被水炮说得瞬间崩塌,有些担心地问道。 “还能怎么办?我看咱们晚上采不成沙都是它闹的!这肯定是个冤死鬼,赶紧报案!” 七十六 七月三十日一大早,我刚把单位的空调打开,明哥便推门走了进来。 “小龙、叶茜,收拾东西出现场。” “啥?发命案了?” “是不是案件还不知道,在泗水河里发现了一具女性浮尸。” 一听到“泗水河浮尸”这几个字眼,我的心里猛地一抽。我的父亲之所以常年卧病在床,就是因为十几年前泗水河的浮尸案,所以我对这样的案件特别敏感。 “无法定性的浮尸,不是分局的技术室先期勘查吗?”叶茜在我们科室待久了,对分级勘查制度已是了如指掌。 “按理说应该是分局勘查,可辖区分局的法医到外地学习去了,他们分局的领导特意跟我沟通,想让我们帮着去勘查一下!”明哥对叶茜是相当有耐心。 “都是兄弟单位,必须要去架像(帮忙撑场面的意思)!” “嗯,收拾东西,赶快,尸体已经捞上来了,现在气温高,我怕一会儿太阳一暴晒,会加速腐败!” “马上!” 发现尸体的地方位于泗水河的上游,要想到达事发现场有两种方式,第一种就是驾车沿着河坝行驶,因为河坝至今还“原汁原味”地保留着几十年前的模样,所以像我们这种底盘很低的勘查车根本无法在这高低起伏的土坯路上行驶。而另外一种方式就是穿过河坝下的涵洞,踩着河滩一路向西。 “车是开不过去了!走吧!”胖磊把车停在了涵洞旁。 “行,都把装备带上,我们先去看看!”明哥吩咐道。 第91节 我们一行人穿过涵洞来到堆满鹅卵石的河岸边,接着又向西步行了约一公里,看到几位穿着制服的民警正在跟两名男子询问情况。 “冷主任来了!”其中一位肩扛一杠三星的民警远远见到我们,就热情地招起了手。 “小刘,现场什么情况?” 这位刘警官可是明哥忠实崇拜者(他自称是“冷面”),水上派出所的民警,明哥之所以跟他这么熟悉,主要还是因为两个人有共同的爱好——钓鱼。 “尸体是今天凌晨两点钟被发现的,根据报案者称,他们晚上开船出来捕鱼,正好碰见的,所以就报了警。” “是你们两个发现的?”明哥停下脚步,眼睛一斜,冲着恭恭敬敬站在一边的两个男子问道。 “对,对,是我们发现的!”两人慌里慌张地回答。 “乖乖,你们两个够前卫的,开着采沙船晚上出来捕鱼?” “这……”两个人脸上唰地泛起了红晕。 “这两年泗水河污染得如此严重,我还真没听说在河里还能捕到鱼!”明哥的身上开启了“嘲讽buff”。 “我……” “采沙就是采沙,我们是公安局的,又不是海事局的,而且就目前看来,你们也没采到沙子,干吗遮遮掩掩的?”明哥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是,是,警官说的是。”两人头点得像小鸡吃米似的。 “你们发现尸体的经过对事情的定性很重要,你们必须要说清楚!” “警官,我们说了,你们保证不会处罚我们?” “你哪儿那么多废话,赶紧说!”刘警官催促道。 “哎哎,水炮,你说吧!” “我说?你不能说?” “报警电话是你打的,不是你说是谁说?” “晚上采沙是你喊的,应该你说。” “喂,是海事局吧!”刘警官拿起手机,佯装拨打电话。 “我说,我说!”两名男子中一个鼻子稍大的人慌忙举起了手。接着他用十分生动的语言把发现尸体的经过详细地描述了一遍。 明哥边听边点头。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对,保证没落下一个字!” “小刘,你一会儿找人给他们两个做份笔录,我们去看看尸体再说!”明哥说完冲我们手一挥。 尸体从水里捞出后裹着一条花色的床单,被头朝东脚朝西地平放在有些倾斜的河滩之上。 唰!明哥把遮盖的床单掀开,一具沾满泥渍的女性尸体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女子二十五六岁,长发过肩,面部因为河水冲刷泛着青紫色,她的面部轮廓还很清晰,并没有出现巨人观,因此可判断死亡时间不长。从她的长相上来看,绝对属于颜值偏上等的养眼美女范畴。 她上身穿一件白色吊带,下身是一条包臀修身牛仔裤,脚上只剩下两只有些发黑的白袜子。从衣服的款式和材质看,基本上属于地摊货。 “口鼻腔有大量的泥沙!”明哥戴着乳胶手套,使劲地掰开死者紧咬的嘴巴,一边检查一边说道。 “口鼻腔有泥沙,说明死者在落水之前还有呼吸,会不会是失足落水,或者自杀?”我在一旁猜测道。 “嗯,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才没有通知刑警队的人过来,估计不是案件!”刘警官在一旁补充道。 “我们不能那么武断,造成口鼻腔有泥沙的可能性很多,这不是判断他杀与自杀的科学方法!”没想到这次开口的是老贤。 “我知道,是不是要解剖死者的肺部,看看内脏和器官中有没有泥沙?”我忽然想起了父亲曾经跟我说过的只言片语。 “那都是以前科技不发达的时候的老说法,现在就是解剖内脏也不一定准确,最准确的就是检验死者的内脏血液。”老贤推了推眼镜片很认真地说道。 “啥?检验内脏血液?那能检验出来个啥?难不成泥沙能跑进血液里?”我有些不解。 “不是检验泥沙,而是硅藻!” “硅藻?”叶茜露出疑惑的表情。 估计老贤心里清楚,如果今天不把这硅藻的问题解释清楚了,叶茜肯定不会放过他,老贤看着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解释道:“生前入水,尚能呼吸,硅藻最小的只有三微米左右,它能随河水通过呼吸道经过肺泡壁破裂的毛细血管进入肺循环,然后从左心房到左心室,再经过主动脉到全身内脏,所以她的肺部、肾脏、心脏和骨髓中都可以检测出硅藻。如果是死后入水,死者的呼吸已经停止,硅藻至多能够到达肺部,其他内脏则不可能到达。” “就算是生前入水也有被推下去的可能啊?我们怎么去判断这是不是一起案件呢?”叶茜的好奇心永远比我们任何人的都强。 我瞥了一眼叶茜,说道:“从尸体的腐败程度来看,最多也就一两天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肯定是在我们云汐市辖区落的水,这是其一。第二,根据报案人的描述,尸体是在上游被发现的,如果不是自杀,谁会来这荒郊野外?” “这就是你的推断?”叶茜撇撇嘴。 “当然不是。你可能不知道,这个河岸一到晚上会有很多船只在停泊休整,所以这一段距离晚上也能算得上灯火通明,如果是嫌疑人逼迫受害人来到这里,肯定有人会发现。” “万一嫌疑人开车过来的呢?” “这种可能有,除非死者被灌了迷药,否则不可能不反抗,这样一来,尸表会有相应的抵抗伤或者是瘀伤。虽然死者的皮肤很黑,但是我们并没有在她的身上发现类似的伤口。” “尸体背部的一条条擦划伤口怎么解释?” “因为人体自身重力,死者在落水后会沉入水底,这擦划伤有可能是在尸体深入水中后,受到河水暗流的带动,导致尸体背部摩擦河底的碎石或者泥沙造成的,这属于正常现象。” “从简单的尸表特征来看,很有可能不是一起命案,但是我们不能那么武断,一切还需要大量的检验工作去佐证,毕竟这是一条人命。”明哥十分严谨地补充了一句。 七十七 “通过尸表特征的分析,死者入水的时间不超过二十四个小时,尸体被发现时是七月三十日凌晨两点钟,那死者落水的时间就应该是七月二十九日凌晨两点之后。小刘,你有没有联系110指挥中心,这两天咱们市有没有失踪人口的报案?”明哥转身问道。 “没有,问过了!”刘警官摇摇头。 “国贤,你现在提取死者的血液样本,一来看看能不能通过dna查出来死者的身份信息,二来,证明一下是否为生前入水。” “好的。” “国贤这边的工作结束后,尸体先送殡仪馆,实在查实不了身份,我们再考虑解剖尸体。”说完,明哥拽掉了手上的乳胶手套。 有些时候,解剖尸体并不是必要的步骤。假如这是起命案,解剖尸体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如果这不是案件,那尸体解剖就不一定是必要的程序。 打个比方来说,眼前这位死者的身份我们查实后联系上了她的家人,家人提供了一些她有自杀倾向的证明或者其他可能导致自杀的情况,再加上我们对现场的综合判断,能证明确实为自杀,那尸体就不需要解剖了。 毕竟中国人的传统观念就是人死后有个全尸,如果不是案件,你不经过家人的同意就把尸体开膛破肚,一般家属都接受不了。 但如果长时间核查不了身份,又急需用解剖结果来给事件定性,则可以先将情况汇报至相关的领导,然后实施解剖。 所以明哥的意思很明确,先查明死者的身份,给它一个准确的定性,如果实在没有头绪,再考虑解剖的事情。 dna检验对于老贤来说是一项入门级的检验,我们回到单位没有多久,死者dna样本的比对结果就已经被打印出来了。 “明哥,我在全省范围内都没找到能跟死者比对上的失踪人员报案。”老贤看着检验报告上稀稀拉拉的几行字说道。 “嗯,根据死者的长相来看,应该是南方人,估计是来我们这里务工的人员。”明哥仔细回忆了一下说道。 “冷主任,这从长相还可以判断出是哪里人?”叶茜的老毛病又开始犯了。 “法医学上专门有这方面的分类。” “分类?” 明哥看了一眼叶茜,嘴角一扬,开口解释道: “因为我们国家地大物博,所以南北方的人种差异很大。第一点是在身高方面。北方人比较高大,南方人较矮小。第二点就是体型上的差异。因为饮食结构不同,所以北方人偏胖,而南方人较瘦。第三点就是在肤色方面。由于光照时长的原因,北方人的肤色一般都比较浅,南方人肤色较深。这三点都比较好理解,但比较泛泛,要想看出本质区别,还是要观察五官。” 听明哥这么说,我们都竖起了耳朵。 “南北方人五官长相上的不同,主要表现在眼睛、鼻子和嘴唇上。” “南方气候湿润,风沙少,眼睛的开度大,外形显得大而圆;北方气候干燥,降水量少,多风沙天气,眼裂较狭长,上眼皮不显横纹,双眼皮少。” “北方人的鼻梁直而长,鼻孔比较狭窄。南方人鼻梁没有北方人直,短而宽的鼻孔,有利于散热驱湿。” “南方人的嘴唇比较厚,而愈往北,厚度愈薄,同时越往南方,嘴唇越向前凸,有向外翻的趋势。这与南方湿热的气候特征是分不开的,厚而向前凸的嘴唇,具有促进水汽蒸发、加快散热的作用。这也是非洲人都是厚嘴唇的原因。” “但这些也不是绝对的,还有一些特殊的情况。比如我们云汐市,地处南北的过渡地带,这里的男子既有北方的高大剽悍,也有南方的精瘦刚强;女子既有南方姑娘纤细婀娜的身姿,又有北方姑娘白皙红润的皮肤。男的咱们就不说了,女孩你们看看叶茜就知道了!”明哥破天荒地开起了玩笑。 “谢谢冷主任!”叶茜美滋滋地说道。 “不管是从死者的肤色上看,还是从面相上来看,她都是典型的南方人,这一点可以确定。对了,死者的血液硅藻检验有没有什么结果?”明哥话锋一转,看了看老贤手里的报告问道。 “有,但含量不是太多。”老贤把报告递到了他的手中。 “只要她血液里含有硅藻,就说明她是生前入水,那基本上可以排除他杀的可能性,咱们只要把尸体给冷冻起来,接下来让派出所的兄弟去查找尸源不就行了!”听到这个结果,我一脸轻松。 可明哥则没有吱声,而是皱着眉头观察老贤提供的数据。 “怎么了,冷主任,有情况?”叶茜也发现了明哥的表情有些严肃,张口问道。 “硅藻的含量过低,如果是生前入水,人在呛水的过程中会喝入大量的河水,再加上人本能的求生反应加速新陈代谢,正常情况下硅藻含量不会这么低。” “难道另有隐情?”叶茜捏着下巴做思考状。 “不行,尸体需要解剖!” 明哥突然的这一句话,让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七十八 “什么?尸体要解剖?”我有些纳闷。因为就目前来看,他杀的可能性根本不大。 明哥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拿起了两个采沙人的笔录仔细地看了起来。 看着明哥越来越难看的表情,我有不好的预感。 啪。明哥把那份笔录扔在了桌子上。 “冷主任?”叶茜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就目前来看,不排除死者是死后落水的可能!” “什么?”明哥的一句话,让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震惊。 “死者的口鼻有泥沙,血液中含有硅藻,怎么可能是死后落水?难道人都死了在水里还能呼吸?”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死者很有可能在水中产生了‘被动呼吸’的情况。”明哥皱着眉头说道。 “被动呼吸?”显然,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的不光是我。 明哥点了点头,回答道:“根据笔录我发现,这两名采沙者是在采沙的过程中听到了抽沙管有动静,接着才发现了尸体。” “对,我在现场的时候听他们也是这么说的!”在他们叙述发现尸体的过程中,我们都在场,这个细节我记得很清楚。 第92节 “因为死者的死亡时间不长,落水之后,最先沉入水底,而抽沙管的工作原理就是靠大气压强差来把沙子抽进采沙船之上,我现在怀疑,是因为抽沙管的吸力把尸体给吸附了过去,由于吸力,尸体猛烈地撞击抽沙管才会发生报案人说的那种情况。” “要是这么说,还真有可能。” “我们假设尸体是死后落水,这种冲击力会挤压死者的胸腔,当抽沙机停止工作的时候,因为压强差,河水会通过死者的口鼻进入呼吸道,这就是被动呼吸(挤压吸水的原理)。而且从笔录上我们不难看出,机器的开关动作采沙者重复了好几次,这就造成了尸体多次被动呼吸的情况,所以我们在她的口鼻之中发现的泥沙也有可能会是这种情况造成的。” “照这么说,那这起溺水事件还真不好说了!”我认真地说道。 明哥接着补充道:“从死者体内硅藻含量过低上看,只有她死后落水可以解释得通。产生这种情况可能是因为死者被动呼吸把含有硅藻的河水吸入体内,但她自身的体内循环已经停止,所以她血液中的硅藻其实是一些微小颗粒通过毛细血管渗入的,因此含量才会那么低。国贤的报告上也标注得很清楚,所有检验出的硅藻都属于极为微小的颗粒。”说着,明哥把报告摊开,放在了我们的面前。 “我去准备解剖提取箱!”老贤作为检验员瞬间就明白了明哥这些话的含义,他第一个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明哥把整个事件的情况跟上级相关领导做了汇报。他的话一向都很受上面人的重视,一听到有可能是他杀,领导很快便同意解剖尸体。 吃完午饭,我们五人驱车前往殡仪馆的解剖室,明哥没有耽搁一点时间地抽出解剖刀,随着柳叶刀的刀起刀落,尸体被快速划开了。 “这是……” 明哥的表情变得相当难看。 “怎么了,明哥?”我也跟着担心起来。 “小龙,去把开颅工具给我拿来。” “这尸体内脏器官还没有检查,为什么要开颅?”在一旁负责用相机记录解剖过程的胖磊也有些纳闷。 “因为这可能真的是一起命案!” 明哥的一句话,让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嗡嗡!随着开颅电锯在死者头部匀速地做着切割,我们屏息凝视着等待结果。 当整个颅腔被打开时,他很确信地说道:“死者颈项皮下有瘀血,舌骨左侧部断折,颅腔内有出血,可能是因为死者皮肤黝黑,所以在尸表检查时,我们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尸体一解剖就很明显了,死者是死后落水,死亡原因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嘣!听到这个结论,我的脑子瞬间炸开了。因为一旦被确定为命案,我们的处境就相当被动。 第一,尸源没有查清楚,我们根本不知道死者姓甚名谁。 第二,抛尸的具体地点没办法确定。 第三,泗水河上游几乎不会有人去,更别谈能调取到监控之类的视频资料。 “现在别想那么多,先把尸体解剖做完再说!”明哥作为我们的主心骨,看着我们都有些沮丧,给我们加油打气道。 “小龙,你去看看从死者的衣服上能不能找到一点线索,这个案件能否找到尸源是破案的关键。”一般尸体解剖不需要我这个痕迹检验员参与,我只是负责在一旁打打下手,所以明哥给我安排了一个解剖以外的活。 我点了点头,朝刚从尸体身上脱下来的一堆衣物走去。在我戴上橡胶手套的同时,叶茜也走了过来。 “能不能在死者的衣服上发现油脂指纹?”叶茜想起了去年办的一起案件,问道。 “不行,衣服上的指纹提取难度极大,专家级的痕检前辈都需要耗费很大的精力,而且还得是具体情况具体对待,就算是勉强能提取出来,也不一定有指纹特征供我们比对。而且死者的尸体已经在水中浸泡过,衣服上有大量的污染物附着,李峰老师(我的痕迹检验老师,详见第一季第二案)过来也没有办法,所以从死者的衣物上提取痕迹物证的概率为零,咱们目前只能从死者的衣物标识下手,看看能否找到一些线索。”说着我把衣服全部摊开在地面上。 “这都是一些很便宜的衣服,私人小作坊生产的,标识也说明不了什么啊!”叶茜瞅了一眼,说道。 “你说得没错,衣服确实反映不出来什么线索。”我很失望。 “这起案件死者的衣物是不是也要封存?”叶茜问了句题外话。 “对,如果可以确定没有提痕的价值,我一会儿把它们上面的泥沙清洗一下,直接装入物证袋。” “明哥,没有发现!”我起身垂头丧气地说道。 “国贤,死者的衣服那边你还需不需要检验?”明哥转头问道。 “不需要,基本上没有检验的价值。”老贤瞅了一眼回答。 “那行,你把它封装起来吧!”明哥对我说道。 “我来帮你!”闲着没事干的叶茜,也戴上了乳胶手套,跟着我来到水池边。 死者身上的衣服并不是很多,一些女性的私密衣服我交给了叶茜,剩下的上衣、裤子和袜子则放在了我这边。 “死者生前有性交史,国贤,提取阴道擦拭物!”明哥边检验边说道。 “什么?性交史?难道是强奸杀人?”听到这句话,我边洗衣物边在心里琢磨了起来。 “死者患有很严重的淋病!”明哥的话再次传来。 “淋病?”叶茜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性病的一种。”我对着有些大惊小怪的叶茜解释道。 “我知道,要你说!”叶茜脸颊绯红地回了一句。 “得得得,怪我多嘴,就剩下一双袜子了,很快就好!”说着,我拎起了那双沾满泥渍的袜子,在水龙头下方冲洗起来。在袜子上的泥沙被水流冲下之下,它的本来面目也逐渐清晰起来,忽然,一个隐藏的细节引起了我的注意。 七十九 “怎么?有发现?”叶茜发现了我的表情变化。 “或许我能通过这双袜子找到一点尸源的线索!”我仔细地研究了一下袜子的顶端位置,开口说道。 “什么?你确定?”叶茜有些小激动。 “因为有的嫌疑人为了不留下脚印,在案发现场经常会出现脱鞋进入室内的情况,所以穿袜足迹也是我们研究的一个很重要的方向。” “但这是双袜子,又不是穿袜足迹!” “研究穿袜足迹的前提就是研究袜子。这不跟研究鞋印之前研究鞋子是一个道理嘛!” “哦,那你跟我说说,这袜子上有什么线索?” 看着叶茜有些呆萌的表情,正常人都不忍拒绝她的提问,于是我张嘴说道:“我们痕迹学上,根据袜子成痕原理,把它们分为七大种类。” “什么?有七种?”叶茜有些惊讶。 “对,按照我们的分类有普通棉袜、精梳棉袜、丝光棉袜、氨纶纤维袜、尼龙袜、竹纤维袜、涤纶袜,而我重点要说的就是最后一种。” “涤纶是不是我们父辈说的‘的确良’?” “对。它是合成纤维中的一个重要品种。涤纶和天然纤维相比,具有良好的弹性和蓬松度,织成的袜子较为轻盈。然而,涤纶含水率低、透气性差、染色性差、容易起球、易沾污。用它制作的袜子一般价格都相当低廉,而且这种袜子是相当臭脚。” “穿的确良袜子臭脚,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事情。”叶茜引经据典地补充道。 “所以很少有人去购买这种袜子,因为没有销路,市面上卖的也不多。” “难道死者的这双袜子就是的确良的?”叶茜好像已经猜到我要说什么。 “对!” “虽然这种袜子市面上卖的不多,但还是有不少的存在量,这怎么查?”叶茜开始从刑侦的角度帮我分析。 “不需要从市面上查,因为这双袜子是赠送的,市面上买不到!” “什么?赠送的?” “小龙,你们两个在分析什么?” 此时明哥的尸体解剖工作已经差不多完成,几个人全部都围在水池边缘,准备洗手。 “我从死者的袜子上发现了一些线索!” “哦?说来听听!”明哥有些好奇地问道。 这里除了叶茜以外,都是在刑事技术领域摸爬滚打了很多年,所以一些科普性的东西,我没有必要再班门弄斧,所以我直接说出了重点: “明哥,这双袜子的材质是涤纶!” “嗯,从袜子的厚度看,那基本上可以确定是一次性袜子!” 明哥一下子就说出了精髓所在,因为涤纶的袜子臭脚,冬天穿的涤纶厚袜子或许还能多穿几次,但是像死者穿的这种超薄款袜子,基本上没有再穿的必要。尤其是在夏天,脚底出汗比较严重的情况下,那种臭味往往洗都洗不掉,很多人基本上都是穿了一次就直接扔掉,所以我才说明哥说出了关键所在。 “对,这就是我想表达的意思,死者穿的袜子很有可能是赠送的一次性袜子。”我点头回答道。 “嗯,一般桑拿浴、足浴店以及一些养生会所,惯用这种营销手段。”明哥已经开始筛选符合特征的场所。 “你们看这袜子的顶端是什么?”我把袜子举起,好让他们看得更清楚。 “是个汉字?”人家都说眼睛小聚光,在我们一群人中,小眼睛胖磊的视力最好,所以只是瞄了一眼,便发现了这个不容易发现的特征。 “对,这个汉字是用红色的染料直接印上去的,因为河水的冲刷,所以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通过印痕我能发现,这上面写的是一个字。” “什么字?” “大唐的‘唐’字!” “唐?” “对,这个字应该是某个店的招牌。” “你是说,死者曾经在某个招牌中带有‘唐’字的店里消费过?”叶茜问道。 “嗯。死者穿的是一次性袜子,一般这种袜子不可能穿很长的时间,就算是邋遢一点,也就三四天顶天了!咱们只要查出死者消费的这个店,就能调出她的消费记录,说不定就能知道死者的真实身份。” “好主意!”叶茜有些兴奋。 “嗯,我们在死者的背后也发现了轻微的拔火罐痕迹,叶茜,你把这个也传达给刑警队,让他们抓紧时间去调查!”明哥对线索进行了补充。 “知道了,冷主任!” “等一下!我们在尸体解剖中还有一些发现,你听完了一并传达给刑警队!”叶茜刚想拨通手机,便被明哥给制止住了。 “还有发现?”我比叶茜还激动。 八十 明哥把我们领到解剖台前,开口说道:“你们看,死者的面部不沾水,用棉签擦拭口、眼角有大量的蜡状固体——国贤,这是你的专业领域,你来介绍。” 老贤点了点头,开口说道:“从这种蜡状固体基本的物理形态我能看出来,这是一种矿物油,也叫液体石蜡。它是由石油中提炼出来的一种产物。我简单描述一下提炼过程,它先是从石油中提取出沥青,沥青经过再次提炼的产物便是矿物油。矿物油是一些化妆品的添加剂,因为有极差的渗透性和很好的封闭性,所以它的主要功能在于锁住皮肤表面的水分。但凡事都不能过量,一些大牌的化妆品会把这种剂量控制得很好,但是一些劣质的化妆品就不会讲究这么多。我们从死者的面部不难看出,她的脸上有很多细小的黑斑以及毛孔堵塞的情况,这就是使用劣质化妆品最为显著的特征。” “女人使用化妆品不是很正常吗?”我看叶茜也有这方面的疑问,直接帮她问出了口。 “尸体在水中已经浸泡了一天的时间,加上河水暗流的冲刷,我们还能在她的脸上提取到如此多的矿物油,这就说明死者有化浓妆的习惯。”老贤说完把眼神转向了明哥。 明哥会意,接着说道:“我在解剖的过程中,发现死者有过于频繁的性交史,而且患有很严重的淋病,这是第一。第二,国贤分析出,死者有化浓妆的习惯。第三,死者经常使用劣质的化妆品,再加上她的穿着,说明她的生活层次并不是很高。最后一点,我们分析死者是外地人,如果是来我们这里做正当行业,应该不会有这种打扮,所以我们怀疑……” “是小……” “小个屁,一点文化都没有,叫失足妇女。”在我还没有说出口时,胖磊直接给我顶了回去。 “磊哥说得对,失足妇女!”我咬牙斜视地回答。 “叶茜,你通知刑警队,结合这两点排查,难度要稍微小一点!”明哥总结性地说道。 第93节 “好的,冷主任,我这就打电话!” 趁着叶茜打电话的时候,我们把缝合好的尸体推进了冷柜之中。接下的时间,就是等待刑警队那边反馈过来的结果。 有了针对性,调查起来难度就不是很大了,在第二天上午,叶茜就收到了信息。 “调查清楚了?”明哥坐在会议室里问道。 “对,死者叫詹秋嫚,二十四岁,福建人,魅力花都ktv里的陪酒‘小姐’。”叶茜回答道。 “怎么查出来的?” “我们市带有‘唐’字又可以拔罐的地方,就只有一个叫‘唐韵足疗’的店,它在我们市属中等偏下档次。通过店内的监控,刑警队发现死者曾在七月二十八日晚二十三时许在店内消费,好就好在她办理的是会员卡,上面有她的身份信息。” “她来云汐市多久了?” “有两年时间!” “跟谁一起来的?” “根据我们的调查,是跟一个叫庞向蓝的女子过来的。” “老鸨?” “对,这个庞向蓝今年有五十多岁,也是福建人,据说她手底下有十几个夜场陪酒‘小姐’,她专门以从她们身上抽取提成为生。”叶茜介绍道。 “这不是组织卖淫么?干吗不抓起来!”我有些义愤填膺。 “要是卖淫早就抓起来过了,现在这些ktv的‘小姐’都是只卖艺不卖身,最多就是陪客人喝喝酒,不会在ktv里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所以根本没有办法去打击。” “磊哥,你这么了解?”听他这么说,我不怀好意地问道。 “你小子,就知道你没往好处想。” “那你说说,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像ktv这种娱乐性行业,我们市公安局对他们有严格的规定,尤其是监控视频的安装,必须要覆盖整个ktv的主要地方才可以。你也知道,这些娱乐性场所是最容易出乱子的,为了防患于未然,我们市一些颇具规模的ktv里的视频监控,都是我去指导专业的人员调试的,你说我怎么不知道?”胖磊喘了好几口气,才把这一段话说完。 “解释得很清楚!我听得很明白!”我笑了笑。 “你两个别开玩笑了,开会呢!”明哥敲了敲桌子提醒道。 胖磊冲我翻了翻白眼,不再说话。 “按照我们的分析,死亡时间不超过二十四小时,尸体是七月三十日凌晨被发现的,也就是说她有可能是在七月二十九日凌晨被杀害的,而她七月二十八日晚二十三时还在足浴店里消费,如果按照这个来推断的话,她在离开足浴店的几个小时里就被杀害了。熟人作案的可能性较大。她是老鸨庞向蓝带来的,庞的嫌疑最大!”明哥开始分析案情。 “说不定她就是凶手。” “下面有三个事情要去办。”明哥话音刚落,我们都拿起了笔,准备记录。 “焦磊,你去延展视频监控,看看能不能发现死者离开足浴店去了哪些地方!” “明白!” “叶茜,你让刑警队把庞向蓝带过来,我要亲自问一问。还有,调查她的外围情况,看看她跟死者有没有仇怨。” “好的,冷主任。” “现在很显然,死者是被人杀死以后抛尸泗水河的,虽然案发是在晚上,也不可能直接扛着尸体去抛尸,嫌疑人或许会使用交通工具。小龙、国贤!” “在!”我们两个答应道。 “你们两个准备准备,等我这边问话一结束,咱们就动身沿着整个泗水河上游全面勘查。” “明白!” 八十一 散会后没多久,刑警队的同事便把传说中的那位老鸨——庞向蓝给带了过来。我本以为这个当代的“妈妈桑”会像电影里那样风情万种,边扭屁股边挥舞着手绢顺带再喊一句“大爷,进来玩玩啊”,可看到她的长相,着实让我有些失望。 庞向蓝个子不高,还不到一米六,身材有些富态,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皱纹、色斑在她的脸上一样也不少。可能是因为长期使用劣质化妆品,在她的眼皮和眉毛上墨绿色的化妆痕迹清晰可见。 “坐吧!”明哥把她带进了办公室。 庞向蓝显得有些紧张,坐在板凳上不敢直视我们,低着头,双手在两腿之间不停地揉搓。 “庞向蓝!”明哥大声喊出了她的名字。 “在,警官!”庞向蓝偷偷地瞄了我一眼。 “你认识詹秋嫚吗?” “小嫚,我认识,她是我从家乡里带出来的。” “你带她出来干什么?” “就是做……”庞向蓝有些吞吞吐吐。 “做陪酒‘小姐’?”明哥直接帮她说出了答案。 “嗯!”庞向蓝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你带她出来多长时间了?” “从她十六岁我就把她带出来了!”庞向蓝老实地回答。 “这些年她一直跟在你身边?” “嗯!” “她的家人呢?” “在福建老家。” “她家里有几口人?” “小嫚是农村人,家里人比较多,除了父母之外,她兄弟姊妹八个,她在家里排行老二,上面有一个哥哥。” “她是不是自愿跟你出来的?”明哥绕来绕去,就是不往重点上说。 “肯定是自愿的,在我们那里跟小嫚情况差不多的人有很多,都是因为子女多,而且家里又重男轻女,所以很多小女孩一成年就会出来打工。”庞向蓝解释道。 “詹秋嫚这些年有没有回过家?” “回过,我们的家都在一起,一到过年的时候,我会带着她们一道回家!”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们为什么老问你詹秋嫚的情况么?”明哥忽然的这一句话,让我佩服得是五体投地。 你肯定会纳闷,我为什么有这么高的评价,这不就是普通的一个问题吗?我至于大惊小怪成这样吗?如果你仔细回味,你会发现这是明哥在跟她玩心理战术,她已经不知不觉地掉进了明哥挖的坑里。 死者到现在已经失踪三天了,庞向蓝作为老鸨不可能这么长时间都不联系她,如果她真的不知道詹秋嫚的下落,那明哥说出死者名字时,她的第一心理反应应该是“詹秋嫚怎么了?”“詹秋嫚犯了什么事?”,她问出这样的问题才属正常现象。 咱们再来看看现在的庞向蓝,很淡定,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她的表情给我们的感觉就好像她已经知道了詹秋嫚的死讯。所以明哥刚才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就是要证明一个问题,这个庞向蓝到底对这件事知不知情。从她目前的表现来看,很显然,她要么是凶手,要么就是知道内幕。 “唉!”庞向蓝面对明哥如此犀利的问题,竟然长叹了一口气。 明哥微眯起眼睛听着。 “既然都已经说到这个分上了,我也不想再隐瞒了!”如果说进门之前庞向蓝给我们的感觉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那此时此刻的她仿佛已经回过气来了。 “说说看!” 庞向蓝提了提嗓门: “其实你们不知道,我手里有十四个姑娘,小嫚算是里面长得最漂亮的一个,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而且肤色也特别健康,不管走到哪里都受人欢迎。我不给姑娘们开工资,我把她们带入夜场,全部都是凭自己的长相混小费,这个小嫚平时陪客人吃吃饭、喝喝酒,一个月最少也有一万多的收入,也算我手里的头牌了。” 庞向蓝说到这里,从背包里掏出一包红塔山给我们在场的所有人分发下去。红塔山如果放在二十年前,那绝对能跟中华烟媲美,可现在因为售价只有七元钱,它已经被列为低档香烟的范畴。接过她递过来的烟卷,又注意到了她手中的那个连高仿都算不上的lv挎包,从这些不难看出,她的经济水平并不怎么样。 吧嗒!随着打火机的火苗蹿出,庞向蓝使劲地吸了一口接着说道:“小嫚是我手里的红人,我对她也是掏心掏肺,平时我手里只要有暴发户客人,第一个推荐的就是她,就因为我偏心,弄得其他姑娘都对我是怨声载道。我本以为小嫚能体会到我的良苦用心,可最近两年来到你们云汐市,我发现她整个人都变了!” “怎么说?” “你们是公安,我们是干娱乐行业的,有些事咱们都心照不宣,我也不用藏着掖着。我手里的姑娘虽然是陪酒‘小姐’,但是我们只卖笑,不卖身。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手里的姑娘没有一个跟客人有皮肉生意,但唯独这个小嫚除外。”庞向蓝说话的语气显得很无奈。 “你是说这个詹秋嫚不遵守规矩,去卖淫?”明哥问道。 庞向蓝摇头说道:“卖淫倒没有,主要是你们云汐市属于能源城市,有钱的煤老板多得数不过来,小嫚整天跟这些人接触,为了能从煤老板身上捞到好处,她经常跟一群男的出去鬼混。你说一个除了脸蛋和身材什么都没有的女人,这些有钱人图她什么?说白了不就是为了睡她嘛!我已经跟她说过不知道多少次,让她不要跟这些人接触,可她就是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 “也就是说,你是经常联系不到詹小嫚?”明哥的眉头微微皱起。 “她是翅膀硬了,我也管不了,看在她这些年也给我赚了不少钱的分上,我也懒得去管了,寒心了!”庞向蓝说到这里,眼眶竟然微微湿润起来。 这到底是不是鳄鱼的眼泪,我是傻傻分不清楚,也只有思想很单纯的叶茜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面巾纸递了过去。 “谢谢!”庞向蓝接过纸巾,小声地抽泣着。 人家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虽说话粗但理不粗。干我们这行,见过了太多的社会黑暗面,时间长了我们都会有一个毛病,对什么事都会持一种怀疑态度,我对庞向蓝的种种表现也同样持这种态度。 庞向蓝把面巾纸攥在手中: “我今年都已经五十多岁了,算起来跟她们的母亲年纪都差不多,她们从小就跟在我后面,都是苦孩子,因为我们出身卑微,只能做这些下三烂的工作,但我们也有感情在。” “我手里的姑娘哪个不是要一个人扛起一个家?有人会说,你们有手有脚干吗要干这不要脸的事情?可他们哪里知道,现在一份正经工作能赚多少钱?每月去掉自己的吃喝花销,连买件像样衣服的钱都没有,指望那点工资能养活谁?有时候连自己都养活不了,家里人怎么办?看着他们活活饿死?我们这些人生来贫贱,你说我们能拿什么来换钱?除了身子我们还能拿出来什么?哪个女人心中没有一个白马王子?谁他妈生出来想当个婊子?” 庞向蓝含泪说完的这段话,让我震惊不已,我甚至都有一种想当面给她赔礼道歉的冲动。她说得没错,但凡一个女孩能有一条出路,都不会选择这条道。 正常人在大街上看到那些赤裸上身、脖挂金链子的莽夫都会感到一丝厌恶,而这些暴发户却是ktv消费的主力军。试想,我们连看一眼都会觉得恶心的人,这些ktv‘小姐’却要围着他们赔笑一晚上,为的就是赚他们身上的那几百块钱,换位思考,她们确实也不容易。 听了这些话,作为一名人民警察的我,竟然对那些失足少女的立场从鄙视变成了同情。 庞向蓝哽咽了一会儿,接着说:“我对我手里的每一个姑娘都是尽职尽责,只要她们有任何问题,一个电话我全部都给她们弄得好好的。就拿小嫚来说,其他姑娘住的房子都是六人间,我给她租的却是单间。别的姑娘一个星期只能休息一天,她现在是随便休,高兴了就去上上班,不高兴就连影子都见不到,你觉得她这样做对得起我么?我现在是把她领上了路,她却对我忘恩负义。她这么做我也不怪她,也许不跟着我,她会有更好的将来。早在半个月前我就跟她划清了界限。” 庞向蓝说到这里,把手中早已熄灭的烟卷按在了烟灰缸里,有些黯然神伤地说道:“所以警官,詹秋嫚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跟我无关,你们也不用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 明哥沉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道:“好吧,你可以回去了!” 庞向蓝没有说话,疲惫地用手指使劲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坐在椅子上深吸了一口气,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明哥,你觉得她是不是凶手?”胖磊问道。 “从死者舌骨断裂的情况来看,嫌疑人的手劲相当大,我刚才注意到庞向蓝的双手,手指短而且肥,她是不可能造成死者那么严重的舌骨断裂的。按照我解剖的情况分析,掐死死者的应该是一个手掌很大而且很有力气的人,我个人偏向是男性,她应该不是凶手。” “那这么说,她刚才所说的有可能是实话了?”我好奇地问道。 “这个我也不清楚,我看她说话的表情很自然,不像是在撒谎。” “死者是外地人,如果庞向蓝说的属实的话,那嫌疑人就有可能是她经常接触的一些人。会不会是这样一种情况,死者跟嫌疑人出去鬼混,嫌疑人想强行跟死者发生性关系,死者不愿意,嫌疑人失手将其杀害,然后抛尸泗水河?”我开始了假设性的提问。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明哥认可道。 “如果这样就麻烦了,连跟死者走得最近的庞向蓝都不知道她整天跟谁混在一起,我们到哪里去摸清楚头绪?”我的脸拉得跟驴脸一样长。 “叶茜,你现在联系刑警队,让他们围绕庞向蓝的口供进行调查,看看她说的是不是实话。” “好的,冷主任。” 第94节 “接下来就动身去勘查泗水河岸的外围现场。”明哥一声令下,我们纷纷去准备各自的勘验装备。 八十二 这起案件的外围现场就是河滩上方那条平时无人问津的土坝子。现在证据已经证实,嫌疑人是杀人抛尸,就算是在夜晚,他也不会胆大到直接扛着尸体抛尸河中,所以嫌疑人应该使用了交通工具,这是其一。 其二,根据尸体的漂流距离来看,嫌疑人抛尸的地点应该在泗水河上游很远的位置,如果没有交通工具也不可能。 河滩上都是软土,步行都会陷入很深的土坑,除了飞行器,别的交通工具根本无法在上面行驶,所以要想抛尸,河滩上方为了防洪修建的土坝子是唯一的必经之路。 坝子呈东西走向,宽约四米,两边无任何护栏,因为早年堆砌时就没怎么上心,整条路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条波浪线。 勘查车因为自带很多勘验器材,负重高、底盘低,想在这上面行驶,比登天还难,所以整条坝子的勘查,必须徒步完成。 我们其他人还好,但对走路都喘大气的胖磊来说,绝对是一种煎熬。 “这么烂的路,还有人在上面跑车?也不怕刮到底盘。”我们刚从斜坡爬上坝子就发现了眼前让我们吃惊的一幕。 “你看看,还不少呢。”叶茜拉了拉我的衣袖,指着地面说道。 “我想起来一件事,我以前跟小刘在这附近钓过鱼,前面有一个地方风景还算不错,有很多人在那里弄户外烧烤。”明哥用手指着远处对我说道。 在来之前,我本以为这个地方除了嫌疑人几乎没什么人来,现场破坏得不会太严重,可现在看来,我想得太好了。 复勘现场,痕迹检验员都是处于主导的地位,因为这个时候该解剖的尸体已经解剖完毕,该检验的检材也几乎都做得差不多了,要想找到突破口,只能从痕迹物证上想办法,所以每次复勘现场,我都倍感压力。 虽然我心里暗自叫苦,可也不能让大家灰心,于是我张口说道:“没事,虽然现场有可能被破坏,但也不是没有规律可循。” 说完,我俯下身子开始观察路面上的轮胎痕迹。 “小龙,你可要看仔细了啊,我动一动脚都难受。”胖磊看了看头顶的烈日,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说道。 “知道了!”我本来就心急如焚,没想到胖磊还在一旁泼冷水。 因为我们之前分析出嫌疑人可能使用交通工具抛尸,所以这路面上横七竖八的轮胎痕迹就是我下一步研究的重点,我要从这些密密麻麻看似不规律的轮胎印中,找出嫌疑最大的一条。 有人要问,这轮胎印能发现什么?其实这里面的学问可大着呢,轮胎印在痕迹学上是一个非常大的研究课题。 第一,我们可以根据轮胎印的数量来分析现场的车辆类型。 轮胎痕迹为一轮的话,可以判断为独轮车,这种车又分人力推车和牲畜拉车,因为独轮车保持不了平衡,所以在车轮印记的周围会伴随有人的足迹或者牲畜的蹄印。 轮胎痕迹是二轮的话,则可确定为两轮摩托、电动车、自行车等等,这个很好理解。 轮胎痕迹是三轮的话,多为人力三轮车、三轮电动车、三轮摩托车等。 轮胎痕迹是四轮或者四轮以上,则多为七座以下汽车、小型客车和微型载重汽车。 轮胎痕迹是六轮以上,则多为三轴或多轴的载重汽车。 这是比较直观的一方面,此外还有比较实用的方面,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刹车印,这种轮胎痕迹在交通事故中相当常见。 车辆与车辆碰撞之前,一般车辆都会有一个制动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轮胎相对于地面就会由滚动变为滑动的状态,地面的轮胎痕迹会由清晰的轮胎花纹变成一道黑色拖印。 在紧急制动时,由于驾驶员会出现恐惧或者慌张的情况,往往会本能地转动方向盘或者持续不断地踩住刹车,这样常常会导致车轮轮轴上下振动,表现在痕迹上会出现弯曲状或者间断状刹车痕迹,严重一点的,会在制动过程中发生偏差,从而导致车辆侧滑,形成单边刹车痕迹。 我们通过这些痕迹,可以判断到底是真正的交通事故,还是有人故意伪装事故杀人。 另外刹车痕迹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就判断车辆行驶的方向。车辆刹车痕迹是轮胎与地面之间摩擦产生制动力所形成的印痕。在柏油路、水泥路及较硬的土路上急刹车时,轮胎花纹由清晰逐渐模糊,最后变得无法辨认;刹车拖痕由轻到重。地面上的花纹由清晰到模糊的方向就是可以定为车辆的行驶方向。 当汽车在松软的土路或者夏季的柏油路上急刹车时,在停止处会形成凹陷。当汽车急速启动时,沙土会在轮胎下方产生隆起,形成启动痕迹。利用这些痕迹也可以很容易地判断行驶方向。 当然这只是其中的很小一部分知识,在我的办公室中有一本五百多页的专业书籍,全部都是在介绍轮胎痕迹,其实痕迹学的研究领域比大家想象的要复杂太多。 “小龙,你发现什么了?”叶茜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豆粒大小的汗珠。 我在沿路勘查轮胎痕迹的过程中,也只有她是全程跟随。明哥他们在胖磊的建议下,正躲在一个树荫下乘凉。 “我再往前看一下才能确定。”我身上的警服已经出现了汗斑,虽然是酷暑,但是我必须保证集中我所有的注意力,否则很容易判断失误。 “知了——知了——”河岸边传来阵阵蝉鸣声,我被它们叫唤得心烦意乱。 地面上的树荫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倾斜,这是太阳即将西下的前奏。 “就是它了!”此时我指着地面上的一截轮胎印记说道。 “什么?你能确定?” “对,我来回观察了好多遍,就是它!嫌疑人是驾驶汽车抛尸。”我相当肯定地回答。 叶茜眯着眼睛,朝地上瞅了瞅:“这不就是一条普通的轮胎印嘛,能看出什么玄机?” “我能通过轮胎的花纹去判断这辆车的整个行驶方向和行驶状态。” “这花纹我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之处啊。” “坝子上全部都是泥土地,因为天气炎热,很多泥土颗粒膨胀后脱离了地表,在路面形成了泥土层,车辆碾压后会留下很清晰的轮胎痕迹。” “嗯,这个我知道,说重点。”这天气一热,人的心情也会因为环境变得急躁起来,叶茜就是一个典型的代表。 我擦了一把脸颊上的汗水解释道:“这种在尘土表面留下的轮胎痕迹,我们一般都叫作尘土花纹。花纹形态会因车速不同而变化。车辆在行进过程中,轮胎连续向前滚动,在轮胎后方产生空气涡流。车速慢空气涡流小,尘土所受到的作用小,此时尘土的花纹形态呈弧状,并从轮胎痕迹两侧向中心汇聚,汇聚点的指向为行车方向。相反,车速快时,尘土花纹在轮胎痕迹上呈现树枝状,树枝展开的方向为行驶方向。通过这两点,我判断出这条轮胎痕迹先是从坝子东面上来,然后往西行驶,在行驶的过程中时快时慢,最后在西边不远的地方掉头离开。离开的过程是一直加速,没有任何停顿。” “你是说,嫌疑人驾车上坝子后的这一段路因为要选抛尸的地点,所以才时快时慢?等抛尸结束以后,就一溜烟地逃离了现场?” “看来你的分析能力有了长足的进步。”我冲她竖起了大拇指。 “那是!”叶茜跟我从来就没个正形,噘着嘴巴很自豪地回答。 “如果说刚才你说的有可能是猜测的话,我下面的分析才是压箱底的东西。”我冲她一脸坏笑。 “我晕,你还有保留曲目?” “sure(当然)!” “快说来听听。” “通过这个车轮印,我能看出驾驶车辆的人在坝子上由东向西行驶的这一段距离,相当紧张。” “哦?” “如果他心里没有鬼,形成的轮胎痕迹会比较均匀、清晰。但是你看看这段痕迹,弯曲幅度大,有大量的拖印和滑移的情形,而且还有大量的紧急刹车痕迹,这说明这个驾驶人当时在驾车的时候很紧张,你说他在紧张什么?” “因为后备厢有具尸体!”叶茜假装打了一个冷战,露出很害怕的表情,配合我说道。 “边儿去!懒得理你,我喊明哥他们。”看着她扮出来的鬼脸,我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明哥在听了我的介绍以后,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观察了嫌疑人的整条来去路线。 “从车轮的宽度来看,应该是中高档的越野车!” 明哥给出的结论,跟我的判断如出一辙。轮胎宽度取决于轮胎的规格和形式,同种规格的轮胎充气之后其断面宽度是一定的,虽然相同的轮胎在不同的气压和负载下,其轮胎痕迹的宽度会发生变化,但就这个现场来说,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一般情况下,轮胎越宽,能提供的抓地力就越大,相同条件下可以提供更高的摩擦力,这摩擦力一大驱动力就越大,如果大家留心观察的话,会发现很多赛车的轮胎都比较宽,其实就是这个原因。当然轮胎宽了,行驶的阻力增大,会导致油耗增高,所以家庭用车的轮胎都不是很宽。 就这个现场而言,车能行驶在这崎岖不平的坝子上,说明它的底盘很高,再加上现场留下的轮胎印记的宽度,判断出是一个中高档越野车并不是什么难事。 “走,咱们去看看汽车转弯的方向!”明哥手一挥对我们说道。 八十三 目前嫌疑车辆的轮胎印记已经确定,那么车辆的转弯方向就有可能是凶手的抛尸点,在这里或许能找到与案件有关的物证,比如最常见的烟头、唾液斑等等。 在明哥的召唤下,我们一路小跑,找到了河坝上一处塌陷比较严重的位置,碎土向北延伸,形成一个斜坡可直达河面。 看着眼前这长满枯草的斜坡,我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因为在这种环境下,根本留不下任何足迹。我本想着能从鞋印上分析出作案人的一些特征,看来这个想法只能泡汤。 “贤哥,你有没有找到烟头什么的?”我把希望寄托在了老贤身上。 老贤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估计嫌疑人从这个地方扔下尸体就直接离开了,这里除了草,什么都没有。” “啊!”叶茜忽然在这个时候叫出声来。 “什么情况?”我第一个跑到她面前问道。 “蚂蚁!好多蚂蚁!”叶茜站在地上使劲地跺着双脚,一副担惊受怕的小女生模样。 “哎哟我去,你还能怕这个?而且你知道我们是在户外勘查现场,你还穿凉鞋,你不是找刺激呢么?”我乐呵呵地说起了风凉话。 “你!”叶茜涨红着脸用手指指着我。 “蚂蚁?”老贤没有心思看我们耍宝,他拿起放大镜蹲在地上对着那一堆黑乎乎的蚂蚁团研究起来。 “贤哥,你不会童心未泯,准备用放大镜烤蚂蚁玩吧?”胖磊热得在一旁把手当成扇子,不停地给自己扇风。 “对啊,贤哥,你这能观察出来啥?夏天不到处都是蚂蚁?”我走到他身旁蹲了下来。 夏天气温高,食物分子会在空气中扩散,这会对蚂蚁产生刺激,再加上蚂蚁对温度很敏感,所以夏天是蚂蚁活动最为频繁的季节,在路边看到一团一团的蚁群,属于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实在不明白老贤为什么对这一团蚂蚁这么感兴趣。 “你们看,这些蚂蚁在搬运地上的沙土!”老贤把放大镜放在了我的面前,说道。 “你还有心思研究这个?赶紧回去了,这都热死了,我的监控录像还没看完呢。”胖磊脸上的汗水唰唰地往下流,在一旁痛苦地催促道。 “不对!按照正常情况,蚂蚁是不会搬运沙土的,因为在夏天,工蚁出来主要的目的就是觅食,不能吃的东西它们不会搬运。”明哥看出了猫腻。 “明哥,你是说这沙土里有蚂蚁认为能吃的东西?”我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这时,老贤做了一个很怪异的举动,他直接趴在地上,屁股撅得老高,鼻子紧贴地面,使劲地嗅了嗅。 “什么味道?”我好奇地问道。 “是尿!”老贤的一句话,让我们惊讶无比。 “尿?” “是不是人尿?”我话音还没落,胖磊就问出了这个很刁钻的问题。 对啊,如果这真的是尿,那就有可能是嫌疑人留下的,因为这个斜坡很陡,从周围的环境看不会有人来这里。而且我们发现这个地点已经快到河面了,一般人尿尿不会选择这里。 如果这尿液真的是嫌疑人留下的,那就有可能检测到嫌疑人的dna,正常人每毫升尿液中通常含有四百多个细胞,包括红细胞、白细胞及上皮细胞,有时会混有精子,所以尿液中可以检测出dna,但是前提是,这必须是人尿,如果是小狗小猫留下的,那就没有任何提取的价值。 “这些蚂蚁就能告诉你是不是人尿。”老贤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仿佛胖磊的话侮辱了他的研究领域。 “什么?蚂蚁能告诉我?”胖磊没心没肺地问道。 “蚂蚁喜欢甜食,对甜的味道很敏感。同时,蚂蚁的视力很差,有的蚂蚁甚至就是全盲,它们觅食全部是靠触角以及气体分子。它们搬运这些沙土,说明这些沙土中含有某种它们认为可以食用的东西。刚才国贤分析出这里很有可能之前是一摊尿液,能让蚂蚁有这种举动的,只有一种可能。”明哥说到这儿,竖起了自己的食指。 “撒尿者有糖尿病?”从小就被父亲灌输这些知识,所以我第一个反应过来。 “对!这个人是糖尿病患者!”明哥对我微微地扬起了嘴角,很是赞赏。 “猫狗得糖尿病的也有,但是比例极少。虽然案件已经过去了几天,但我还是能闻到一股人尿的味道。”老贤又趴在地上嗅了嗅。 “你赢了!”胖磊对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第95节 “这都过去那么多天了,尿液都渗入地下,还能不能检验到嫌疑人的dna?”我有些担心地问道。 “这周边都是草,草根本身就有吸水性,它能把周围的水分都囤积起来,我倒不担心找不到尿液,我就怕尿液中的蛋白质变性。”老贤果然很专业,这说得是头头是道。 “蛋白质变性?”叶茜终于憋不住了。 “对。尿液中含有的细胞说白了就是生命体蛋白质,高温会使蛋白质变性,也就是理化性质和生物活性丧失,如果蛋白质变性,那它里面含有的dna信息就检测不出来了。现在室外温度那么高,而地面的比热容又小(比热容是单位物质的热容量,也就是单位质量物体改变单位温度时吸收或者释放的内能),在太阳直射的情况下,地面升温很快,我很害怕这些细胞会因为温度过高而变性。”老贤担心地说道。 “尽量多取一点土回去,就算提取不到dna,我们也大致掌握了一个方向。如果尿是嫌疑人留下的,只要我们在死者的圈子中找到糖尿病患者,那他就有可能是嫌疑人,这总比一点抓手都没有要强得多。”明哥拍了拍老贤的肩膀,安慰道。 老贤点了点头,开始围着那群蚂蚁采集土样。 八十四 刚一回到单位,老贤便着急忙慌地提着一大包碎土跑进实验室;胖磊也摆好架势,准备潜心研究刑警队送来的监控录像。明哥则带着我和叶茜抓紧时间赶往另外一个关联现场——死者的住处。 百园南村,是我们云汐市居住人群比较杂的一个小区,也是唯一一处还保留着筒子楼的小区。所谓的筒子楼在早些年比较常见,又叫兵营楼,是一条长走廊串着多个单间,家家户户做饭晾衣服全部都在走廊中,因为长长的走廊两端通风,状如筒子,所以被戏称为筒子楼。 这种建筑多见于九十年代,一般为三到六层,房间紧密地排在楼道的两边,房间面积只有二三十个平方,因为居住面积很小,所以每一层的所有住户都只能共用一个厕所,居住环境“脏乱差”往往是筒子楼给人的第一印象。 百园南村小区由并排的五栋六层筒子楼组成,原先这里的房东早已不知去向,因为房租便宜,如今这里成了外来务工人员的聚集地。 三号楼三楼五室,根据老鸨庞向蓝提供的地址,我们很快找到了这个地方。 吱呀,房门被推开。死者的住处最多也就二十个平方,屋内的摆设也很简单,一张单人床、一个梳妆台外加一个红色的行李箱,屋内再无他物。 我站在门口,简单地观察了一下室内情况后,便开始了勘查工作,房门、地面、家具摆设全部被我细致地处理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 “小龙,你在勘查室内时有没有发现现金?” “没有。”我仔细地回忆了一下说道。 “那在她家中有没有找到银行卡?” “也没有!”我好像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八十五 也就在我们刚回到单位的同时,老贤和胖磊也忙完了手中的活,明哥便召集我们来到了会议室。 “我们来把后期掌握的情况碰一下。”明哥起了一个头。 “小龙你说说。”明哥扔给了我一支烟卷。 “我目前掌握的就是一个轮胎痕迹,分析认为,嫌疑人抛尸使用的工具应该是底盘较高的越野轿车。” “焦磊,你那里呢?” “我查阅了死者从足浴店出来之后的所有监控视频,但因为监控覆盖面太小,并没有找到她完整的行动轨迹,也就是说,监控跟丢了。” “国贤说说。” “我检出了尿液中的dna,男性,其他信息不详。”老贤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 “厉害!”要知道这种微量物证的检验比登蜀道还难,我兴奋地对老贤竖起了大拇指。 “如果这是嫌疑人撒的尿,咱们就有一个抓手了。”老贤嘴角上扬,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嗯,看来终于有点破案的苗头了!”明哥表情舒展地点了点头。 “如果他真的是嫌疑人,那他还患有比较严重的糖尿病,这也是线索!”我又补充了一句。 明哥此时把目光望向了正在记录的叶茜。 “叶茜。” “冷主任,请说。” “通知刑警队,查一下死者的资金流,顺便把庞向蓝的资金流也查一下。如果发现有异常情况,通知焦磊,让他一起去现场调取所有的监控视频。” “明白!” 明哥的思维每次都很在点上,我们在勘查死者住处时,没有发现任何的现金以及银行卡,这很显然不符合逻辑。而且我们在死者的身上也没有发现任何财物。那她的钱都到哪里去了呢?最终的去向只有一个,被嫌疑人拿走。 死者是“小姐”,比一般人来钱来得快,应该不会太缺钱。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大额的现金肯定是放在银行里最保险,如今哪个人手里没有几张银行卡?但我们在死者的住处竟然没有发现一张,这样看,嫌疑人有可能还拿走了死者的银行卡。银行卡没有密码取不了钱,这就证明嫌疑人跟死者很有可能熟识,否则一个看似普通的失足妇女,谁会知道她身上有多少钱? 说到熟人,那庞向蓝跟死者的关系肯定是摆在第一位的,如果我们发现死者的钱少了,而庞的钱恰好又多了,那就算她说得天花乱坠,也逃脱不了雇凶杀人的嫌疑。 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性,因为嫌疑人使用的抛尸工具是中高档的野越车,按照庞向蓝的经济水平,估计很难买得起。我们云汐市属于矿区,因为煤矿内的路面坑洼不平,一些煤老板最喜欢买的就是跟坦克似的越野车,其中悍马、路虎这些,都是土豪的首选。所以从这一方面来分析,跟死者经常混在一起的那些未知的煤老板也有很大的作案嫌疑。 嫌疑人到底是谁?这个问题一直困扰了我两天。其间刑警队那边最先反馈了消息,死者银行卡里的二十万元现金被人分别从多个网点取走。通过视频监控,取钱的是一名男性,身高约一米八,嫌疑人取钱时做了大量的伪装,从监控中发现不了他任何的体貌特征。 胖磊这几天就两样活,调监控,看监控。作为好兄弟的我,则是全程陪同。第一天叶茜还能坚持坚持,一天以后,她就被我们两个老烟枪给活活地熏了出去。高强度的分析工作,没有尼古丁的提神,真的很难集中精力。监控中任何一个细节的忽略,都可能导致侦查方向的缺失。所以我跟胖磊痛并快乐地享受着。 “应该就是这辆车没错了!”胖磊把我从睡梦中喊醒。 “什么?哪辆?”我用手擦了一下嘴角的哈喇子,眯着眼睛问道。 “这辆保时捷卡宴。”胖磊把视频定格在屏幕上,对我说道。 “你怎么分析出来的?”我伸了个懒腰,这才回过神来。 胖磊点上了一支烟卷:“你不是在现场分析嫌疑人驾驶的是一辆中高档的越野车吗?” “对!”我对自己的判断结果很有信心。 “抛尸地点附近没有监控设备,方圆几公里内,只有土坝子南边两百米的路口安装了一个城市监控,我分析,嫌疑人有可能是在夜晚抛尸。” “嗯!” “我按照明哥梳理出来的时间,在这个拐弯处一共发现了四辆符合条件的越野车,两辆悍马、一辆吉普,还有一辆保时捷卡宴。这四辆车,只有这辆保时捷卡宴折返回来,所以这辆车引起了我的注意。” “有没有车牌号码?” “没有,这辆车没有挂车牌。” “那嫌疑就更大了!” “对。死者卡里的钱是分了十个网点取走的,每个网点两万。嫌疑人在每次取款之后我都在路口发现了这辆车,所以我可以确定这辆保时捷卡宴就是抛尸的交通工具。” “可夜晚的监控设备都是黑白的,这辆车又没有挂牌照,我们怎么找?” “嘿嘿,就是因为监控都是黑白的,才让我发现了这辆车子上的细节特征。” “什么?怎么发现的?” “你看这张近景的监控。”胖磊从一堆视频截图中,迅速找到了一张包括了整个车身的图片。 “这有什么不同?”我瞅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奇特的地方。 “这个监控画面正好是车行驶在路灯下拍摄到的,因为车身是光滑的漆面,油漆对灯光的反射性很高,在黑白照片里,反光则表现为整个车身的荧光白色,但你有没有发现这辆车的屁股后面有几块凹面?” “凹面?”我眯着眼睛仔细地瞅了瞅。 “对,这几处的凹面周围没有反光点,表现在监控中是黑色,那么明显你没看到?”胖磊用手指了指。 “你说是这还没有指甲盖大的黑点?” “在监控中看起来不大,但是实际上应该不小!”胖磊点了点头。 “难怪都说你的眼睛是聚光灯,这点不一样的地方你都能看见。” “这是常识好不好,有反光的是亮白色,没有反光的是黑色!”胖磊的话一下把我的智商拉到最低。 “咱能不能讨论点有营养的话题?”看着胖磊略带鄙视的小眼神,我假装生气地催促道。 “这辆车价值一百多万,假如它是在我们市登记上牌的,也不会有多少辆。” “你是不是小看我们市的土豪?我估计都不下百辆!”我撇撇嘴巴。 “通过这辆车的反光度看,这辆车应该是刚买不久。”胖磊继续缩小范围。 “我x,刚买不久?你还能总结得再水一点吗?”我对胖磊这种没有营养的分析结果嗤之以鼻。 “我话还没说完呢,这辆新车其他地方的反光度很强,但唯独尾部的反光度不够,你说这是为什么?” “我去睡觉了,您老人家自己在这儿琢磨吧!”看着胖磊在我面前卖关子,我已经失去了耐性。 “得得得,我直接告诉你结果。”胖磊一把将我按在椅子上,接着开口说道,“我怀疑这辆车不久前发生过碰撞,你说这么贵的车,出了交通事故,他不会不报警吧!” 听到这个结果,我瞬间“多云转晴”,兴奋地一把抱住他的“猪头”使劲亲了一口。 “我去,你什么毛病?”胖磊赶忙用袖子擦了擦他脸上的“唇印”。 “磊哥,你太牛了!这简直就能直接找到那辆车了!” “我猜也是,死者虽然是外地人,但关系网全部都在我们云汐市,嫌疑人是云汐市人的可能性很大。人是本市人,那车十有八九也是本市车,再结合最近可能出过交通事故这条线索,不出意外,基本可以锁定!”胖磊眯着小眼睛乐呵呵地说道。 “漂亮!”我高兴得手舞足蹈。 根据我们提供的线索,刑警队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便把那辆可疑的保时捷卡宴连同车主带到了我们的科室。 经过检验,老贤在汽车后备厢内提取到了跟死者脸上成分相同的化妆品残留物,该车的车轮印记也跟现场的吻合。唯一有出入的地方,就是车主的dna跟现场尿液中的dna不符,而且这位车主也没有糖尿病史,最重要的是他的身高和身材都跟监控录像上不符,所以他不是嫌疑人。 可能是因为刑警队在抓车主时并没有告诉其原因,这家伙现在在我们科室是怒火中烧。 “你们警察是不是能乱抓人?” 谨慎的明哥在老贤的检验结果出来之前,并没有回答他任何问题。当他的嫌疑被排除之后,明哥才把他领进办公室。 车主叫黄子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煤老板,小土豪一个。从他脖子上的大金链子,还有肚子上的文身,不难看出他暴发户的气质。 “你的车最近借给谁开了?”明哥扔给他一支中华,问道。 “我又没犯法,借给谁开,我干吗告诉你们?”黄子丹翻着眼睛看着明哥。 “行,你没犯法,但是你的车犯法了,我们要暂扣你的车留做化验,我们这化验时间比较长,按照正常程序,需要三十个工作日,你一个半月以后再来领车。” “国贤。”明哥冲他使了一个眼色。 “在呢,明哥。” “你去给他开个法律手续,然后让他回家。” “好的。” 两人的对话,直接让黄子丹的脸上是青一块紫一块。我和叶茜都在暗自偷乐。 “哎,警官,警官,别急,别急,我说,我说。”黄子丹见老贤要推门而出,慌忙起身阻拦。 “哦?现在能想起来了?”明哥抬头问道。 “警官,实话跟您说吧,说出来我主要是怕面子上过不去。”黄子丹哪里听不出来明哥是在故意为难他,所以认地说道。 第96节 “这还能跟面子扯上关系?”我很纳闷地问道。 “唉!”黄子丹叹了一口气,“我们做的是煤炭生意,属于能源经济,受国家调控的影响很厉害。你们别看我从上到下穿的都是名牌,走到哪里都是一副成功人士的样子……” 我直接被他这句话给逗乐了,我除了能看出他是个土包子以外,还真没发现他是一个“成功人士”。 黄子丹不以为意,接着说:“我们做生意的,就是好要个面子,让别人觉得你很有钱,这样人家才敢跟你玩。要不然一副穷酸样,谁还敢把钱借给你?但现实情况呢?像我们这样的小老板,哪个不是欠一屁股账?” “那还有钱买卡宴?”叶茜有些疑惑。 “不买谁带你玩呢!我买车也就平时见大老板用用,其他的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 “哦?借给朋友撑场面?”我问道。 “没有。我平时没事的时候,会把车放在朋友的租赁公司里,跑跑红白喜事,赚点油钱。”黄子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这几天你的车都在租赁公司?”明哥问。 “嗯,放了一个星期了,所以这车犯的什么事情,我真的不知道!警官,我该说的也都说了,你也别难为我了!”黄子丹态度诚恳地说道。 啪!明哥把车钥匙扔在了他的面前。 “租赁公司的名字叫什么?” “国庆路车博士汽车租赁。” 八十六 得到具体的地址,我们一行人在第一时间赶到了地点,通过调查租赁协议和公司大厅的监控视频,我们查实了这名租车人的真实身份。 “庞星华,男,三十五岁,福建人。跟庞向蓝一姓,而且还是同一个地方人?看来这件事情不简单啊!”我看了一眼嫌疑人的身份信息,在心里推测道。 得到此人的信息后,刑警队经过多方查证,发现这个庞星华跟老鸨庞向蓝为情人关系。原来,他是老鸨包养的男人。 很快,两人被全部抓获归案,庞星华的dna跟现场提取的完全吻合,而且其果真患有十分严重的糖尿病。根据他的交代,这起案件庞向蓝也参与其中。 “庞向蓝,不得不说你的演技真的很好!”明哥上下打量了一眼坐在审讯椅上的她说。 “呜呜呜……”庞向蓝没有说话,只顾得低头痛哭。 “你满口的仁义道德,到头来还是露出了狐狸尾巴,你比那些逼良为娼的老鸨更可耻!”不光是明哥相当气愤,就连我也控制不住,骂起了人。想想几天前她说的那些让我动容的话,我真想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 “呜呜呜……”她的哭声越来越大。 明哥愤怒地一拳砸在了桌子之上,审讯室里发出巨大的响声:“别哭了,哭得再多我也看不出你有什么后悔之心!” 庞向蓝的哭声戛然而止。 “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我说一遍!”明哥已经懒得再纠缠下去。 像她这种烟花场所的女子,最善于察言观色,她看明哥是真的动了怒,忙战战兢兢地点头说道:“我跟詹秋嫚是老乡,她从十几岁时就开始跟我在一起了。” “以前的事情不用说了,直接说你和庞星华的作案经过!”明哥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说道。 庞向蓝点了点头:“我和庞星华是同乡,我俩是五年前经朋友介绍认识的。因为我常年在外带姑娘,经常会接触一些夜场里面的小混混,当时星华在家里也没有事干,就提出跟我一起出去,帮我压场子。我看他怪壮实,就答应了他。” 庞向蓝说到这里,低头沉吟了一会儿:“我是一个单身女人,他也刚离婚,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时间长了,就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和他在一起,让我尝到了久别的爱情味道。为了能让这段感情维持下去,我对他是百依百顺。” “星华刚跟我出来的第一年,还知道收敛,可到了后来,他基本上就是靠我赚的钱过日子。每到一个城市,我晚上带姑娘去夜场坐台,他就在外面跟人家打牌、赌钱。” “在你们云汐市的这两年,他欠下了十几万的高利贷,虽然我带姑娘每月也有一万多收入,但这利滚利,实在是还不上。” 庞向蓝咽了一口唾沫,表情呆滞地接着说道:“小嫚是我手里脑子最为活络的一个丫头,她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当陪酒‘小姐’赚不了多少钱,就打起了那些小老板的主意。她每次跟那些小老板搞完之后,都能赚到不少的钱,有的大款,玩一次都给万把块小费。我想这是个不错的赚钱路子,我就提出让她不要在夜场混了,没事就去陪陪那些老板。” “她起初还有些不愿意,我就告诉她,在夜场一天拿酒水提成加小费,最多也就四百块,如果把那些老板伺候好了,最低也是一千起步。我跟她商定三七开,另外我再给她重新租一个单间。这个条件已经是我的极限,她心里也明白,所以没有拒绝。” “我害怕小嫚使诈,就让星华去盯着她,结果果然跟我想的一样,这个詹秋嫚背着我在银行里多次存钱,这些账都没有分给我一毛。我一直忍着,就想看看她能干得多过分。” “过完清明到现在,三四个月的时间,我查到她银行卡里竟然有二十万,但是我从她身上拿到的提成才不到两万块,可以说小嫚做事一点都不厚道。” “星华的那些高利贷债主天天来催账,我们两个实在拿不出一毛钱,星华就建议我去找小嫚把我们应得的钱给要回来。那些钱本来就有我们的份,因为那是我们唯一来钱的路子,所以我就没反对。” “星华之前跟踪小嫚有很长的时间,对她的生活习惯摸得是一清二楚,我记得当天她刚从足疗店出来,还没到家就被星华给带了过来。” “用什么带的?”明哥开始提问重点问题。 “星华之前从他朋友的租赁公司里租了一辆轿车。” “什么轿车?” “保时捷卡宴。” “租那么贵……你先接着往下说!”明哥本来是想问第一个问题,可说了一半又改变了主意。 “小嫚被带过来时,根本不承认自己黑了我的钱,那时候星华已经被高利贷给逼红了眼,当晚就发狠话,要是晚上不给钱,就把她给弄死!小嫚被星华这句话一下子给吓住了,最后在我们的威逼之下,说出了自己银行卡的密码。得到密码后,星华提出他去取钱,让我看着小嫚,我也没多想就答应了。前后也就半个小时,星华两手空空地回了家。” “我以为小嫚告诉我的是假密码,就问星华是不是这么回事。星华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把小嫚带进了里屋,让我在外面等着。打死我也没想到,我电视机还没打开,星华就把小嫚的尸体从里屋拖了出来。” 庞向蓝说到这里,泣不成声,明哥耐心地叼着烟卷等着她平复心情,两支烟抽完,她哽咽着张了口:“星华告诉我他把小嫚杀了,我当时真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我问他为什么这样做,星华告诉我,我们这次逼小嫚要钱,这梁子已经结下,以后小嫚也不会再跟着我们干。如果今天晚上把小嫚给放掉,那以后我们就不可能再从她身上赚到钱。” “我听他这么一说,觉得似乎有些道理,心情也稍微好了一些。小嫚的家庭情况我很了解,她家里人都认为小嫚是个‘小姐’,给家里人丢脸,所以就算是她死在外面,她家里人也不会管。而且星华也急等着这笔钱救命,那些放高利贷的可只认钱不认人。人反正都已经死了,与其担惊受怕,还不如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后来星华告诉我,他准备把小嫚的尸体扔到河里,她一个外地人,在这里无亲无故,谁知道是我们干的?既然他这么说,我也就点头答应了。” “这个庞星华是不是一开始就想着谋财害命?” 听明哥这么说,我立刻反应过来他刚才那个没有问出口的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从庞向蓝的笔录中我们不难看出,这个庞星华有很多异常的举动。 第一,他为什么要租那么贵的越野车?很显然,他可能已经想到要抛尸泗水河,因为坝子上的路崎岖不平,一般的小轿车开不过去,只有这种越野车才可以攀爬。 第二,他为什么拿着银行卡并没有取钱?这说明他的目标不是老鸨庞向蓝该得的那部分,而是卡里的所有二十万元存款。一个银行的atm机,最多只能取两万元,这二十万元要分十次才能取完,很显然,这很耽误时间,而且万一银行卡上有短信提醒,他把钱取掉,定会引起死者的怀疑,现场就只有庞向蓝一个人在场,他担心场面不能控制。 有了这两点的考虑,他在尝试密码正确之后,便直接回到自己的住处把詹秋嫚掐死,这样他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取走那二十万元。所以,这一切全部都在庞星华的计划之中。 听了明哥的问题,庞向蓝沉默不语,很显然,明哥是一语中的。 “到底是还是不是?”明哥大声问道。 “是!” “你们去哪里抛的尸?” “是星华开的车,去的是泗水河那段平时没人的土坝子。” “你有没有去?” “我没有去。” “你为什么没去?” “因为我在云汐市也待了不短的时间,怕被别人认出来。” 有了庞向蓝的口供,庞星华的审查自然很顺利,一对落水鸳鸯,被送到了他们该去的地方。 第七案 生死契约 八十七 午夜的村庄是恐怖电影不能缺少的镜头,一阵夹杂落叶的秋风吹过,四处发出令人胆寒的声响。村子中一栋栋四四方方的别墅在月光的照射下,很容易让人产生忽明忽暗的错觉。 吱呀——,其中一栋别墅内的木门被推开,一位披头散发的女子身裹白色床单站在了门框的正中。 “起——来——了!”女子对着屋内轻音长拖,让人不寒而栗。 女子话音刚落,屋内出现了些许的响动。 “起——来——了!”同样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听到声音,躺在被窝里的人忽然睁开眼睛,眼珠在眼眶中很快转了一圈,用很期待的语气问道:“谁?” “我,快点,老地方等你。”门口的女子说完,又朝下一个房间蹑手蹑脚地走去。 十几分钟后,凌乱的脚步声随着短促的关门声消失了。 吧嗒!屋内的夜灯亮起,弧形的亮光打在六位女子的脸上,她们的五官被黑暗一分为二,六双眼睛射出祈盼的目光,好似教徒般虔诚。 啪!一个凹形的玻璃器皿摆放在了她们的正中间,两包拇指盖大小的晶体状物体被放在了玻璃器皿的两边。 “今天怎么就两包?”一个女子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很显然,她不是第一次参与这种活动。 “还两包?过几天连两包都没有!”裹床单的女子有些不悦。 “别说话,防止小辣椒醒了!”另外一名女子用手指了指天花板。 “知道,我们开始吧!”说话的人,言语中充满了兴奋。 屋内瞬间静了下来,摇摆不定的火苗在房间里照出一小片晃动的人影。 在六人的注视中,火苗点燃了凹形器皿内的白色晶体,挥发出刺鼻的烟雾。 嗞——,屋内的吮吸声此起彼伏。随着晶体慢慢升华殆尽,六人露出如痴如醉的模样。 嘭!忽然房门被踹开,一个彪形大汉出现在众人面前,屋内的白炽灯接着被按亮,眼前的一幕让男子脸颊上的肌肉在不停地颤抖。他不是别人,正是丹青一伙人中的老二,绰号“疯子”。 “妈的,怪不得老子的冰天天少,你们这些骚婊子竟然偷我的冰吸。”疯子一把抓起了一名女子的头发直接将她的上半身拎起,女子可能是因为刚吸食完毒品,神智还不是很清醒。 “疯子,你大半夜喊什么?”排行老三,绰号“六爪”的男人提着衣服跑了进来。 “这几个小婊子偷我的冰吸,他奶奶的!”疯子大声地喊叫道。 “你喊什么喊?这周围都是人,让人听到了打电话报警怎么办?”六爪赶忙制止。 “妈的!”疯子把手里的女人的头往床边使劲一磕,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疯子,你搞什么?”六爪慌忙上前把女子扶起。 “我干什么?她们偷吸我的冰,你还问我干什么?你知道在这地方搞点冰多难么?”疯子掐着腰喊道。 “你别忘了,这六个女人可是怀着鲍黑的种,你要是把她们弄流产了,你担得起吗?”六爪一把将疯子推开。 “狗日的,丹青那娘们倒好,当甩手掌柜,头三个月还在,这半年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就留咱们兄弟俩在这儿活受罪!”疯子把这一切全部怪罪在别人身上。 “嫂子肯定有嫂子的事情,你别在这里抱怨了,还有两个月,熬过去就得了,想想以后整个湾南省一半的交易量,怎么算都值。” 就在两人正在争论时,楼上的小辣椒拨通了一串电话号码。 时隔一天,丹青带着四名中年男子准时出现在了别墅内。 “疯子,你给我出来!”丹青额头的青筋暴起。 “你喊什么?”疯子赤裸上身露出两块胸肌,几步走到了丹青的面前,一副挑衅的模样。 “我喊什么?你他妈是不是不知道这七个是给谁下的种?”丹青从来没有感到如此愤怒。 第97节 “这能怪我?是她们偷我的冰,又不是我给的。”一听丹青这么说,疯子也有些认。 “你知道她们六个沾过‘水’,火哥为了给她们几个戒毒你知道用了多少办法?你要不当她们的面吸,她们怎么会想起来偷你的?” 两人的争吵声把所有人引到了客厅之中。 “嫂子,这几个小孩都不在嘛,又没流掉,你也不要动那么大肝火。”六爪在一旁帮腔。 “你们六个,吸过几次?”丹青没有理会六爪,直接对着六名有些恐慌的女子问道。 “五六次。” “七八次。” “三四次。” …… 六个人的回答均不相同,很明显,她们在说谎。 丹青黑着脸对几名女子说道: “我给你们带来了最好的大夫,你们六个人的孩子都不能要,今天晚上就准备引产!” “姓丹的,你疯了吧?我们在这儿前前后后待了七八个月,你告诉我要把小孩做掉?”疯子有些抓狂了。 “就是啊,嫂子,我们在这地方憋了那么久,这好不容易孩子就要生了,这样做掉是不是太可惜了?”六爪也劝说道。 “你们知道对方是谁么?鲍黑!整个湾南省毒品交易的头号人物,他做了这么多年的毒品生意,一次事没出过,这说明什么?你们怎么不动脑子想想?” “这能说明什么?”疯子撇撇嘴。 “说明他身后有靠山,咱们刚起步,在东北都只能算是三流的供货商,我们拿什么跟人家比?你当人家是傻子是不是?如果这几个小孩生下来有毛病,你觉得我们能出这个湾南省?” “这……”丹青的话,一时间让疯子脊背发凉。 “嫂子,那这怎么办?”六爪也坐不住了。 “这六个孩子一个不能留,现在好就好在小辣椒肚子里的还算健康,我们好歹有一个能交差。我回头找鲍黑负荆请罪,这次我自己亲自盯,再给他补六个!”丹青双手交叉放于胸前,气势汹汹地说道。 “妈的,还不动手!你们几个站着干什么呢?”疯子对着客厅中丹青带来的四名男子大声吼道。 被他这么一吼,几人慌慌张张地换上白大褂将几名女子带上了三楼的一个房间内。 因为胎儿已经成形,引产的风险很大,所以六名女子的全部手术做完一共用了将近两天的时间。 “所有胎儿全部都有缺陷,还好没有生下来。”主刀的大夫做完了最后一例手术,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对丹青说道。 “嗯,辛苦你了,几名孕妇没事吧?” “全部都按照丹姐您的吩咐,用的都是最好的药物,基本上休息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小辣椒肚子里的孩子情况怎么样?” “我们对她的胎儿做了详细的检查,很健康。” “好,我知道了,回头钱打在你们的卡上。” “这婴儿的尸体……” 丹青看眼前这位医生面露难色,摆摆手说道:“你们去把,我来处理。” “那是最好!丹姐我们走了!”医生眉头舒展转身离开。 丹青看着面前那六具只有巴掌大小的胎儿尸体,使劲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有些懊恼又有些疲惫。 “嫂子,下一步怎么办?”六爪凑了过来问道。 “你去找个地方把尸体埋掉,一定要处理好。我上楼休息一会儿,晚上我们再商量怎么办。”丹青说完走进了其中一间卧室。 “疯子,交给你了!”六爪瞅了瞅那些沾满血块的胎儿尸体说道。 “姓丹的让你弄,你凭什么交给我?” “这事是你惹出来的,你不弄谁弄?” “谁爱弄谁弄,反正我不弄。” “行,以后火哥那里别让我去帮你求情。” “唉,好好好,我去,我去,我去还不行吗?”疯子很快换了一副态度。 “现在正好天黑,你赶紧去!”六爪催促道。 疯子很不情愿地走了过来:“妈的,那些医生连个手套都不给我留。”他骂骂咧咧地在桌子上寻找可以包住尸体的东西,一个沾满油渍的牛皮纸包装袋变成了他的临时“手套”。 “x,真他妈的恶心。”随着婴儿尸体被拎起,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 “啪,啪,啪,啪……”六具尸体全部被他一股脑地装在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中后,他抓起袋子朝屋外走去。 呼——,夜晚清冷的秋风吹过,疯子裹了裹自己的夹克。 “他妈的,这鬼城市湿冷得不行。” “根本没有我们东北好,到处都有暖气。” 疯子边走边念叨。步行十几分钟,他站在马路前拦了一辆出租车,在他的指引下,司机一路向西。 车行驶了大约二十分钟,“停车!”疯子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兴奋地喊叫道。 付了钱,越过护栏,他走到一处干涸见底的阴沟前。 “死孩子没骨头,化得快。而且都走了那么远,估计也没人发现,就这儿吧!”疯子环视一周,看四处无人,便扒开松软的黑土,把装有六具婴儿尸体的黑塑料袋扔了进去。 八十八 九月一日,叶茜结束了她的实习生活,返回母校准备为最后的毕业而冲刺。习惯了她整天在我面前叽叽喳喳,忽然消失了快一个月,我还真有点不适应。 “小龙,怎么,想叶茜了?”胖磊拎着自己的照相设备站在门前说道。 “边儿去!”我对这种话已经免疫了。 “得得得,跟哥也开不起玩笑了是不是?其实按我说,叶茜这丫头真的不错,你这近水楼台……” “我说磊哥,咱能不能谈点正经事?你拿三脚架干吗?”在科室,我跟叶茜一直是他撮合的对象,这种话听得我耳朵都快出茧子了,所以我不耐烦地转移话题。 “哦对,差点把正经事忘掉了,明哥让我来喊你,出现场,你赶紧收拾东西。”胖磊刚才还嬉皮笑脸,这时忽然表情就严肃起来。 “命案?”我心里一凉。 “刚才我听明哥说,分局技术室发现了一包胎儿尸体,让我们帮着看看!”“一包?” “对,你赶紧的,明哥在下面等着我们呢!” “闲也是你,急也是你!”我对着胖磊的“虎背熊腰”嘟哝了一句。 “明哥,什么情况?”我屁股刚坐上车,便着急问道。 “早上分局的技术室打来电话,说在我们市西边的田潘公路的北侧发现了一包胎儿尸体,他们不敢轻易处理,需要我们去支援一下,其他的情况我没有仔细问。” “会不会是某个做人流的私立医院干的?”我说出了一种猜测。 “不会,不管什么医院都不会那么不负责任,对于人流下来的胎儿有严格的处理方法。” “嗯,到了现场看看再说。” 事发地点离我们这里也就二十多分钟的车程,很快我们四人便跟分局技术室的技术员接上了头。 “胡主任,什么情况?”因为这不一定是案件,所以刑警队的人并没有来。 “冷主任,是这样的,早上派出所接到110的指令,一个私家车主开车从这里经过的时候,发现一只黑狗嘴里叼着一个东西,这个车主正好是一名医生,一眼就看出来狗的嘴里是一个未成形的胎儿,于是他就下车把黑狗给撵走,接着报了警。派出所的民警到达现场之后,发现除了狗嘴巴里的那具胎儿尸体以外,另外还有五具尸体在路北边的阴沟里被黑狗给扒了出来。派出所随后打电话通知我们出勘现场。” “你们到现场做了哪些工作?” 分局技术室的职能跟我们差不多,只不过我们主要勘查的是命案现场,而分县局的勘查范围是除命案以外的其他现场(比如盗窃、故意伤害等等),所以他们到达现场后,必需的勘查步骤一样都不会少。 “我们赶到时,现场的情况是这样的,胎儿的尸体一共有六具,经过我们分局痕检员的初步勘查,在阴沟里发现了一串可疑鞋印,分析为男性,身高在一米八以上,走路有明显的外八字。通过鞋底特征,这个人穿的是一双耐克气垫运动鞋。” “随后我们又使用了特种光源对包装尸体的黑色塑料袋进行了勘查,发现了明显的汗潜手印,通过手印的大小,还有指纹边缘的轮廓看,抛尸的人应该是一名男性青壮年,具体的指纹信息,我们还没有来得及比对。” 这些全部都是我的学科领域的线索,我在一旁听得是格外认真。 胡主任接着说:“如果是一具胎儿尸体或许还能说得过去,但是这么多的胎儿尸体集中在一起,我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所以需要冷主任帮我们勘查一下。” “嗯,大致情况我知道了,我们先去看看胎儿尸体。” “好,随我来。” 在胡主任的带领下,我们直接跨过栏杆来到了事发现场。因为现场痕迹检验已经基本上结束,所以我们径直来到了那包胎儿尸体面前。 明哥戴上乳胶手套从袋子中拿起一具尸体放在手中仔细观察,几分钟后又换了另外一具,直到所有的胎儿尸体全部观察完毕,他张口说道: “胎儿的面部已经成形,眼睑张开,手脚发育完全,胎儿平均长度约二十六厘米,重三斤左右,这些胎儿在母体中已经有二十八周以上。从尸体表面的组织液的挥发程度看,这些胎儿应该是刚被取出不久,最多也就两三天的时间,而且其中一名胎儿很有可能就是在昨天刚刚取出的。” “人流?”我脱口而出一个名词。 “不是人流,是引产。”明哥纠正道。 “引产?” “对。一般妊娠三个月内采用人工或者药物的方法终止妊娠的方法叫作人流,而引产是错过了人流的最佳时间,或者由于胎儿在发育中出现异常,采取的一种必要的手术措施。它先用药物使胎儿在宫颈内死亡,然后给孕妇实施麻醉,接着再把死亡的胎儿排出体外,不管哪个手术,对孕妇的伤害都非常大。” “明哥,那按照你的意思,这些胎儿都是有缺陷,然后被引产的?” “嗯,这六具胎儿都有缺陷,根据我的分析,全部都是大脑发育畸形,这也是这起事件蹊跷的地方。”明哥皱着眉头说道。 “蹊跷?” “对。六名胎儿病症相似,而且几乎都是在同一时间被取出,就目前来看,它们没有经过正规的医院,否则也不会被埋在这里,这里面或许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咱们一定要小心对待。” 我们三人听明哥这么说,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作为警察一定要时时刻刻保持警惕,否则一个判断失误很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事情不查清楚不能定性,这是明哥的一贯作风。 “国贤,提取胎儿组织化验,看它们的性染色体是哪些人提供的。” “明白。” “焦磊,你现在就联系刑警队,让他们过来帮助把周围的视频监控全部调取,看看能不能发现是谁抛的尸。” “知道!” “小龙,你回去把包装尸体的塑料袋上的指纹比对一下,看看抛尸的这个人是不是咱们市的。” “收到!” 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意识到,这件事情并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所以我们都不敢松懈。时间如沙漏般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经过一天的焦急等待,检验结果全部被打印了出来。 第98节 八十九 因为这起事件我们暂时无法定性,再加上叶茜不在的原因,所以刑警队的徐大队长参加了我们的这次会议。 “小龙,你先说说!”明哥开口道。 我点了点头,翻开了笔记本: “我在包装尸体的黑色塑料袋上提取到了三枚清晰的指纹,经过比对,这个人的身份信息不详。通过对鞋印和指纹的综合分析,抛尸者身高一米八左右,年龄三十岁左右,中等身材,走路外八字,其所穿的鞋子为耐克老款气垫鞋,市场铺货率很高,没有比对价值,我的只有这么多。” “嗯,焦磊,你来说说。” “我调取了事发地点前后公路上的所有视频,抛尸点刚好位于两个监控视频的中间位置。因为这段公路十分平坦,并不是拐弯口,车辆经过这两个监控点时,基本上都保持着一定的速度驶过,所以每一辆车经过这两个视频点的时间基本上差不多。但是经过我一天的比对计算,有两辆车在这两个监控点有时间延迟,也就是说,这两辆车在这段公路上有停留,其中一辆是报警人所驾驶的福特轿车,另外一辆是牌照为湾dt2355的黄蓝桑塔纳出租车。报警人的车我们可以排除,那么这辆出租车就有很大的嫌疑。” “我联系了这辆出租车的驾驶员,根据他的回忆,在事发前一天晚上八点多,有一名操东北口音的男人手里拎着个塑料袋,在我们市国庆东路上了他的车,刚好在事发地点下的车。” 说到这里,胖磊从纸质的物证袋中掏出几张打印照片分发给我们说道:“我掌握这个情况之后,在出租车师傅的配合下,调取了这名男子在上车点附近的监控,并截取了男子的视频影像,但是因为视频比较模糊,男子衣着方面的特征还比较明显,可面部轮廓根本看不清楚。” “嗯,看穿着,应该还是一个经济条件不错的人。”徐大队捏着照片仔细研究了一番说道。 “视频监控只能处理成这样,所以下面还需要靠刑警队的兄弟们去调查。”胖磊张口说道。 徐大队把照片小心翼翼地夹在笔记本的第一页,开口道:“男子从这里上车,说明他居住在离这里不远的位置。路呈东西走向,他上车后是一直朝西走,他到底是住在路的北面,还是路的南面呢?” 看着徐大队琢磨不透的表情,胖磊补充道:“根据出租车师傅的介绍,男子是从路的北端上的车,然后一直向西走。” “那么这名男子居住在路北端村子里的可能性就比较大喽?”徐大队作为刑警队大队长,这逻辑思维能力还是比一般人要强,但在我们面前,我能明显感觉到他有一些担心,这说话的语气都带着一种试探性的口吻,估计是怕自己分析错误。 “徐大队!”此时我开了口。 “嗯,小龙你说!” “在磊哥调取这段视频监控时,我也实地去现场勘查过,我在公路北侧村庄的土路上发现了男子的成趟鞋印,而路的南侧并没有,因此从这点分析,他应该是居住在路北边的村庄里。” “足迹有没有延展(继续追踪的意思)?”这次问话的是明哥。 “延展了,因为他走的那条路是几个村子交汇的主干道,走的人很多,我沿着公路往北走了十几米,鞋印基本上就无法辨认了。” 明哥听后打开了手机里的电子地图:“国庆东路北侧有三个村子,呈并排弧线分布,三个村子到公路的距离都差不多,也就是说,抛尸男子有可能居住在这三个村子中的一个。根据胎儿尸体的新鲜程度,有一名胎儿应该是在这名男子上车前不久从母体中引产出来的,所以这三个村子中的某一个地方,可能存在着我们不掌握的肮脏交易。” 徐大队点了点头:“居住在村子里的人跟居住在小区里的人不同,他们之间要么是亲戚,要么彼此熟悉。如果照片上的人是常年居住在村子里,应该会有人认识,假如是外地人临时居住在村子里的那就更好办了,我们调查同村人,村民还会有些顾忌,如果是调查外地人,那绝对一个个都是热心肠。”从徐大队说话的语气看,他相当有信心。 在我们仔细地分析形势时,老贤竟一言不发,脸色很难看。 因为他的检验结果一般情况下都会给案件带来指导性的侦破方向,所以他在每次开会时基本上都是压轴登场。 明哥也注意到了老贤严肃的表情:“国贤,说说你的检验结果。” “六具婴儿尸体都有同一条性染色体!” “什么?”我跟胖磊同时喊了出来,明哥的脸色也不好看了起来。 会议室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徐大队环视一周,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这说明什么?” 老贤推了推眼镜框说道:“在对六具胎儿组织检验的过程中,我发现了在它们身上有共同的性染色体,但它们之间的x染色体不重合,也就是说,这六个胎儿在受精卵的初期,选用的是不同的卵子与相同的精子结合。” “六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结合?”徐大队这才明白过来。 老贤点了点头,接着说:“从这几名胎儿的成长发育来看,它们受精的时间都差不多,一般情况下女性的排卵期因人而异,能达到如此精准的时间,我怀疑这几名女子服用了促使排卵的药物,并且,能让卵子如此精准地受精,只有人工干预才可以做到。” “人工授精?婴儿加工厂?”忽然两个名词在我的脑子中浮现。 “难道是非法代孕?”明哥比我总结得要更接地气一点。 “非法代孕?”徐大队的脸上变得难看起来。 代孕从字面解释再好理解不过,说得直白一些,就是代别人怀孕。这种行为看似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但是大家可能忽略了一点,那就是遗产继承,还有财产分割方面的问题。举个例子,某对富人夫妇无法生育,找了一个代孕妈妈生下一个小孩,如果这个代孕妈妈要霸占这名富商的家产,一个dna鉴定就能让原配夫人毫无还手余地,就算砍不掉一半,那怎么也会刮点油下来。 我国法律规定,人身体的器官不能成为商品,不能出租,而实际上代孕女子就是出租自己的子宫,很显然这是不合法的行为。在我们国家,非法代孕属于卫生行政部门的管辖范围,这种“不合法”最多触犯的是行政法规,不触犯刑法。徐大队之所以会皱眉头,主要还是因为这方面的考虑。如果真如明哥所说,他们所从事的是非法代孕交易,那就不属于刑警队管辖的范围,别说触犯刑法,如果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双方是“周瑜打黄盖”,这种事情只能移交给相关的卫生行政部门处罚,公安局并没有相应的管辖权。 “还有!”老贤拿出了第二份报告。 九十 “嗯?”他的声音把我们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去。 “几名婴儿全部脑部发育畸形,我在胎儿的内脏血液里提取到了甲基苯丙胺的成分。” “冰毒?”徐大队惊呼道。 “对,胎儿脑组织发育严重畸形是六名女子长期吸食冰毒所致。” “能一下找出这么多代孕母亲,而且还有涉毒的情况,那这个事情就一定要查下去!”徐大队把我们提供的线索,全部都工工整整地记录在了自己的笔记本中。 “国贤,你那儿还有没有?”明哥停下笔,抬头问道。 “暂时就这么多!” “行,徐大队,那接下来的工作就交给你们刑警队了,如果需要我们配合,直接给我打电话。” “一定!” 就算是涉毒案件,也不是我们科室管辖的范围,这件事我也没怎么上心,最近几天除了日常的研究工作,就是偶尔跟叶茜在qq上聊天,日子过得也还算悠闲。 但好景不长,也就在徐大队离开我们科室的第四天下午,明哥接到了他的电话。徐大队在电话里说,他们已经找到了那间可疑的房屋,准备晚上前去抓捕,希望我们能给予配合支持。 虽然我们科室主要的工作是对命案以及特重大现场的勘查,但有些时候,我们还会参与到刑警队的抓捕任务之中。有人不禁要问,我们去抓捕现场主要干什么?抓人当然不用我们上手,但是人抓完之后的抓捕现场是必须要勘查的。 拿这个案件来说,刑警队那边已经确定抓捕是在室内进行,而且还涉及毒品,人抓走以后,现场如果发现毒品,则需要检验鉴定。另外室内的指纹、鞋印也需要细致处理,这有利于判断这起案件到底涉及多少人。 通常,这种勘查任务都是分县局技术室参与,但这起案件从开始到现在都是我们科室全程勘查,用胖磊的一句话“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所以只要刑警队提出需要我们帮助,我们基本不会拒绝。 抓捕时间定在晚上九点钟,吃完晚饭,我、胖磊、老贤都早早地把自己的勘验工具准备妥当,等待明哥一声令下赶赴现场。看了看墙上的电子钟,晚上八点,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整整一个小时,我百无聊赖地掏出手机准备打发时间。 “咦?叶茜这丫头片子在线。”突然一个坏主意从我脑子中蹦了出来,我飞快地从网站上下载了一个恐怖的gif动态图片发了过去。 没过多久我的手机传来嗡的一声,是一段语音。 “司元龙,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等‘十一’放假,看老娘怎么回去收拾你!” 我咧着嘴地听叶茜把这段话吼完,然后按住了手机的语音键:“这都晚上八点了,我们还给刑警队擦皮鞋呢,我表示一下愤怒怎么了?” “又发命案了?” “不是命案,目前还不知道是不是案件呢!” “不是案件也需要你们上?” “可不是,前几天我们在路边发现了六具胎儿的尸体,怀疑有人在我们云汐市搞非法代孕。” “什么?非法代孕?”叶茜那边好像受到了惊吓似的。 “而且他们好像还……” “你们晚上去哪里抓捕?”我“涉毒”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叶茜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她在电话那边紧张地问道。 “晚上九点,达西村一个别墅里,你难不成还要飞回来?那么兴奋?”我在电话里调侃道。 嘟嘟嘟…… “这小妮子,什么毛病!”叶茜突然挂断了我的电话,我对着电话愤愤地说道。 “小龙,走了。”胖磊的喊叫声在院子里响起。 “知道了!”我对着房门扯着嗓子回道。 涉毒案件不管在哪个地市都会引起公安局的高度重视,一方面是因为它危及一方,另一方面还因为打击这样的犯罪难度很大。瘾君子之间的交易往往都见不得阳光。 根据徐大队猜测,他们怀疑这起案件可能是某集团用毒品控制妇女,让妇女实施代孕,然后非法敛财。如果他的猜测属实,那这个案件的性质不比命案的影响要小,难怪他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我们科室参与勘查现场。 在涉毒案件中,武装反抗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负责抓捕的刑警基本上都会配备枪支,而作为刑事技术民警的我们可没有这种待遇,所以明哥在路上一再强调安全问题。 距离抓捕时间晚上九点还有十分钟,所有抓捕人员全部到位,就等着徐大队一声令下。有人不禁要问,抓捕时间为什么要定在晚上九点,为什么不趁着嫌疑人在夜晚熟睡的时候实施抓捕,这样成功率岂不是很高?如果有人有这样的疑问,那是因为你们没有考虑到现场的实际情况。 我们这次抓捕的目标是在农村,而且出动了四十几人,可以说是规模不小的一次行动。在我们这里的农村,村民基本上是一到晚上十点钟便会熄灯睡觉。看家护院的中华田园犬(土狗)在农村几乎是一家一条。如果我们在深夜行动,陌生人的气味会引起狗的骚动,此起彼伏的犬吠肯定会让嫌疑人有所警觉。 九点钟刚好是村民准备睡觉的时间,一方面这个点很少有村民出来溜达,所以我们一下子来了这么多陌生人不会引起怀疑,另一方面因为狗主人都还没睡觉,我们的气味不会引起狗太大的骚动,所以只有这个点是最适合抓捕的点。 电视里经常播的警匪片,都是警察接到指令,很快抓起枪械到达指定地点一拥而上便把嫌疑人给抓获。在现实情况下,这种场景几乎不存在。真实的抓捕都要制订严密的计划,确定抓捕细节,如果遇到突发情况怎么处置,如果遇到人员伤亡怎么处置,这都需要在先期进行大量的安排。一个合格的公安局领导,一定要把民警的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很显然,徐大队这方面做得相当到位。 嘀,嘀,嘀,对讲机里传来了十秒倒计时的声音。虽然我不直接参与行动,但我还是为刑警队的兄弟们捏了一把汗。 “千万不要有枪声,千万不要有枪声。”我在心中默念。 一旦在抓捕的过程中发生枪战,那就意味着会有人员伤亡,我上班两年,身边一共五个跟我同龄的兄弟牺牲,我实在不想再经历这种生离死别,不想再看到他们家人那种痛苦绝望的眼神。对面穷凶极恶的犯罪嫌疑人,我也只能用这种默默祷告的方式去保佑战友们的安全。 “行动!” 随着徐大队的一声令下,几十人快速占领最有利的地形,包围了那栋三层别墅。两名手持圆柱形破门器的刑警,正在手形一致地倒数三个数。 “三,二,一,嘭!”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破门声,手持冲锋枪的特警最先冲进了屋子,其他人火速将所有的出口封死,准备来个里应外合、瓮中捉鳖。 “徐大队,徐大队。” 对讲机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 “收到,收到,请说。” “屋内没人,屋内没人。” “什么?屋子里没人?”徐大队有些诧异。 “对,全部都搜查过了,没人。” “行,我知道了,收队。” 徐大队按掉对讲机,眉毛已经拧在了一起:“怎么会没人呢?根据我们的调查,嫌疑人确实在这个屋子里啊!” “会不会是走漏了风声?”胖磊在一旁猜测道。 “不可能,所有抓捕行动都是在现场进行的,除了你们科室,其他行动人员的手机全部都已经上交封存。” “哎,徐大队,您该不会是怀疑我们吧?”胖磊开始为我们打抱不平。 “焦磊,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们科室帮助我们破过多少命案,全市的公安都知道你们科室只讲科学和证据,怎么会干这种事,我就是怀疑我自己,也不可能怀疑你们啊!” “这话说得我爱听。”胖磊笑眯眯地回答。 “抓捕失败也是常事,估计是这次我的部署有问题。打草惊蛇,看来这起案件要黄了!”徐大队长叹了一口气。 “你也别那么早下定论,我们勘查一下现场再说。”明哥看着有些沮丧的徐大队张口劝道。 “小龙。”胖磊戳了戳我的胳膊。 第99节 “嗯?”我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 “没,没,没什么。” “你紧张什么?难不成是你通风报信的?”胖磊开玩笑地说道。 从抓捕失败到现在,我的脸色都相当难看,因为我一直在怀疑一件事,而且我的心头那种不祥的预感始终挥之不去。 “千万不要是她,希望我多想了!”我心里一紧,提着自己的勘查箱朝屋内走去。 九十一 别墅坐西朝东,一共分为三层,总面积在六百平方以上。在我们这里,这种别墅很常见,农村的地很便宜,一些暴发户买个几亩地建个别墅给自己养老,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别墅一进门是一个圆形的大客厅,在客厅西侧一排为四间卧室,从一层到三层的建筑方式大体差不多,也就是说,这栋别墅至少可以容纳十二个人在此居住。 屋内的摆设很整齐,没有翻动的痕迹,地面的脚印很凌乱,我打开足迹灯,开始对鞋印进行勘查。 “这些是特警的鞋印(警用装备都有特定的设计,包括鞋底花纹),除此之外这屋子里有不少人来过啊!”胖磊低头看了一眼地面说道。 “嗯,先把这些有用的鞋印全部提取,我回科室再分析。” “好咧!”胖磊听言,举起相机把镜头对准了每一枚鞋印,咔嚓、咔嚓地按动了快门。 客厅勘查完毕,剩下的便是卧室。 “被子还热乎呢,看来没走多久!”我们一进屋,胖磊便发现了异常。 “难道真的是有人通风报信?”此时我跟胖磊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小龙,我们先勘查完再说,回头把情况汇报给徐大队。”胖磊捏着下巴说道。 “嗯!”我点了点头,没吱声。 我们沿着楼梯一层一层地细致勘查,直到三层。 “这间屋子怎么是铁门?”胖磊戴着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推开。 “我晕,够专业啊,搞得跟手术室一样,看来这里面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胖磊对着屋内的一些医疗设备说道。 “说再多也没用了,人都跑了!”我阴沉着脸。 “唉!如果咱们手里掌握证据还好,现在人跑了,以后还真难处理!”胖磊面露苦涩地摇了摇头。 “鞋印提取完了,我去刷指纹。”说完我便起身朝楼下走去。 “这孩子今天怎么了?怎么说话这种口气?”胖磊对着我的背影小声嘀咕了一句,对于听力高于常人的我来说,这句话没有逃过我的耳朵。 走到指纹提取箱前,我深吸一口气,仔细观察室内的所有客体之后,戴上口罩拿出粉刷朝楼梯的扶手走去。整整四个小时,我生怕漏掉一丝一毫的地方。十四种鞋印,上百枚指纹。我带着这些提取的痕迹物证,返回科室准备开始连夜分析。 因为鞋印的变量很大,每个人一生不可能只穿一双鞋子,所以通过鞋印一般只能分析出人的一些基础的体貌特征,比如说身高、性别等等。 但是指纹不一样,世界上没有两个人的指纹是完全相同的,只要这些人的指纹信息被我们掌握,就可以很快锁定这个人的真实身份。 用鞋印去分析人员数量,用指纹去确定身份,这就是我接下来分析工作的核心。 “一共有八名女性、六名男性曾在短期内出现在这栋别墅里。”我对着标注鞋印的电脑屏幕,记下了这一数据。 “鞋印分析完毕,开始指纹。”接着我打开了另外一个仪器。耐心地等待了几十分钟的时间,所有指纹样本被我扫描进了电脑之中。 嘀嘀嘀。指纹刚一进入系统,便传来刺耳的报警声。 “什么?这么快就比中了?”我激动地把光标移动到了那个标注有红色感叹号的位置。 啪嗒!我单击鼠标左键,一页详细记录指纹所有者信息的网页被缓缓地打开了。 当我看到姓名两个字时,猜测变成了肯定,我此刻的心情如五雷轰顶一般,我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盯着电脑屏幕上那张清纯可爱的笑脸,她的嘴角还挂着两个甜甜的酒窝,我就是死也想不到她能跟“背叛”两个字扯上任何关系。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我的右手紧紧握住鼠标,飞快地把所有的弹出窗口关闭。 “重新比对,重新比对。”为了确保精确,我把“自动比对系统”关闭,切换到“人工比对”。 那枚报警的现场指纹跟样本指纹把电脑屏幕一分为二,我颤抖着双手在两枚指纹上标注着相同的特征点,这种“大家来找茬”的比对模式,对我来说属于最最基础的一个操作。 “小沟,对上。”(一般指纹有九个细节特征点,起点、终点、小点、短棒、小眼、小桥、小沟、分歧、结合,它们是指纹比对最基础的参照。) “起点,对上。” “小眼,对上。” “小点,对上。” “对上,对上,对上……” 因为指纹的清晰度很高,我就是再想拖延时间,也只用了十几分钟。 我看着满屏幕的红色圆圈,心头有种说不出的痛楚。 三十六处,整整三十六处相同,这枚楼梯扶手上的指纹铁定是她留下的,我就是再怎么不信,也找不出任何说服自己的理由。 面对这个结果,我所有的假设被击得粉碎,回想着几个小时以前发生的事情,这一切变得清晰起来,我一句口误,成了她的帮凶。 我不否认在这个社会上,人与人相处会有尔虞我诈,会有背信弃义,甚至会有忘恩负义。但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人竟然是她,那个整天跟我拌嘴,跟我分享喜怒哀乐的叶茜。 吧嗒!火苗灼烧着烟卷,我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把辛辣的尼古丁吸入肺中,这样或许会让我麻木,会让我暂时忘记那种难以形容的伤感。 和她在一起的一幕幕就像是定格在胶片中那样令人难忘,真的是有喜有忧,有笑还有泪。回想着去年在山包上,看着她憔悴的面庞,在星空里听她诉说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我本以为我是最了解她的人,可现在呢?我真的看不透,我也不敢看透,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甚至都开始怀疑她当警察的目的是否真如她所说的那么正义凛然。 欺骗,赤裸裸的欺骗;利用,毫无遮掩的利用。这一年,我感觉我就像一个小丑一样被她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我是真心认为她是一个值得去交的朋友,可如今呢,我对她的信任被践踏得体无完肤。 一切的一切,已经不敢去想,我抬头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夜空,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云汐市的秋总会给人一种颓废,一种凄凉,我现在总算懂了。 一人,一夜,一盒烟,也许对于我来说痛定思痛是最好的选择,看着朝霞从天际撕开一丝光亮,心中压抑的痛苦也稍微淡了一些。 十月一日,是她说好会回来的日子,也许所有的事情,今天晚上就会有个了结,我拿起手机写了一条短信:“晚上,河边老地方等你!” 看着短信已成功投递,我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已经做好了准备,等待夜晚暴风雨的来临。 或许是因为想通了某些东西,白天我很平静,依旧做着和往常一样的工作,明哥偶尔会到痕迹检验室询问一下工作,胖磊则时不时地过来跟我说几句黄段子,听到好笑之处,我也会跟着露出笑脸。我觉得现在的状态就像是受过伤后刚打完麻药,不是感觉不到痛,而是痛的时候没有到来。 九十二 “淋过雨的空气,疲倦了的伤心。”我记忆里的片段已经慢慢融化,变得模糊不清,这是内心准备忘记一个人的前奏。夜幕总是在人们不经意间遮住了城市的上空,我早早地站在和她曾经不止一次来过的地方,抽烟,不停地抽烟,也只有这种方法可以暂时排解心中的苦闷。 吧嗒,吧嗒!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这个脚步声我再熟悉不过,她来了。 “你知道我找你想说什么!”我没有转身去看她,眼睛紧紧地盯着河面,没有任何感情。 可能她也感觉到了我的异样,有些惶恐:“小龙,你……” “我叫司元龙,喊我的名字!”我大声打断了她。 “你能不能听我解释?” 我心头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使劲甩掉手中的烟卷,转身对着我眼前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喊道:“解释?你捅了我一刀,我还要听你的解释?叶茜!你把我当什么?” “我……”叶茜不敢正视。 “你什么?昨天,那么严密的抓捕行动,几十人策划了几天时间,结果扑了个空。我以为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巧合,我打死也没有敢往你身上想,可你做了什么?”我的声音在颤抖。 “我……” “说不出话了?心虚了?你丢过身份证,我陪你一起去补办的,现在补办身份证都需要采集指纹,如果不是这样你的指纹样本也不可能跟那栋别墅楼梯扶手上的比中。如果不是这样,昨天的那件事我可能就会一笑而过,因为我相信,我认识的那个叶茜不可能会出卖我。如果不是这样,我们还会像以前一样,一起办案件,一起玩赛车,一起帮你找寻那个失散多年的雨墨。可现在呢?你做了什么?你把这份对我来说最真挚的情感当成什么?你把我当成狗一样地戏耍,你究竟为的什么?你能不能对得起你身上的警服!叶茜,你回答我!” 说到这里,我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小龙,对不起,我不知道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伤害,我只希望你能听我解释!”叶茜从口袋中掏出纸巾,试图去擦拭我的眼角。 “别碰我,除非你给我一个说服我的理由,否则我司元龙,从今天开始,没有你这个朋友!” 叶茜双手紧握发出咯咯的响声,她低着头仿佛在抉择,过了很长时间,她抬头看向我:“好,我今天就把事情告诉你!因为那栋别墅里住的是雨墨!” “什么?”我很震惊,“雨墨?雨墨找到了?你确定没有搞错?”我两手抓住叶茜的双臂使劲地晃动。 “对,早在半年前我们就联系上了!”叶茜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埋怨着一把将她推开。 “因为雨墨不让我对任何人说。” “这……”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我亏欠她的,我这辈子都欠她,我知道我今天晚上可能做错了,但是我别无选择!” “你是怎么找到她的?”我知道她们两个之间的故事,我也很能体会叶茜的心情,听她这么说,我的态度转变了很多。 “不是,是她找我的!”叶茜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来云汐市干什么?” “起先她什么都没说,后来在我的逼迫下,她说出了隐情,她失踪那年被人拐走,好不容易才从别人的手中逃了出来,没有知识、没有文化的她在这个社会根本没有办法立足。” “那她为什么不回家?” “这个我也问过她,她告诉我,这些年在外漂泊,她早就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干净、纯洁的雨墨,她不想让她的父母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所以她改名叫丹青,用自己的方式在这个社会存活了下来。” “自己的方式?” “对,帮人代孕,我查过,这虽然有违道德,但是这并不触犯刑法。” “那个别墅你去过几次?” “去过一次!” “雨墨还告诉你什么?” “没了!” “真的就只有这些?” “嗯!”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只是代孕为什么会惊动刑警队?还要出动那么多人去抓捕?” “你的意思是雨墨骗了我?” “你觉得呢?” “不可能,她不会骗我的!”这是叶茜第一个反应。 “不会骗你?我怀疑你是被她给利用了!” 第100节 “不可能!”叶茜大声打断了我。 “叶茜!”我试图用最大的喊声让她冷静下来。 “我不听,我不听!”叶茜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我告诉你,我们查出来丹青那伙人涉毒,她很有可能是在用毒品控制女性做非法代孕的生意!” “涉毒?这怎么可能?我那么信任她,她怎么会骗我?难道这半年她对我说的都是谎话?小龙,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告诉我……”叶茜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无助地往后退了几步。 “好,这个案件我会一直查下去,看看到最后真相站在谁这边!”我已经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了。 “小龙!”叶茜喊停了我的脚步。 “说!” “在查清楚之前,你能不能先暂时帮我保守这个秘密?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可以吗?” 我转过身去,看着她憔悴苍白的脸,有些心疼,但我时刻谨记我的责任,我是一名执法者,不是我无情,是法律的尊严容不得任何一个人侵犯。 “叶茜,你作为一名警察,就要对得起它赋予你的使命。你告诉丹青,我一定会用证据,将她绳之以法。” 九十三 与此同时,云汐市田集区的一间村屋之中。 “嫂子,这个鲍黑也太不是玩意了吧,给我们安排到这里!”六爪气得一脚把屋里的小木凳踢飞了。 “怎么会有警察来抓我们?到底是谁搞的鬼?”疯子掏出手中的匕首,对着面前的七名女子喊道。 “啊!”这个举动引来了一阵骚动。 “疯子,把刀给我放下!”丹青大声训斥。 “妈的,真他妈窝囊!”疯子一把将匕首刺入了面前的木桌之中。 “如果我们只是非法代孕,是不会引来刑警队的,我怀疑要么是火哥那边出了问题,要么就是鲍黑这边出了问题!” “姓丹的,你能不能说点吉利话,如果老大那边出了问题,我们全部都得枪毙!” “疯子,都什么时候了,能不能别吵了!”六抓怒吼道。 “六爪,联系上火哥了没有?”丹青十分疲倦地问道。 “打了,电话打不通!” “我们这些人在一起,目标太大,小辣椒现在有孕在身,我跟她一路,六爪、疯子,你们带着其他人趁晚上分两路离开这里,火哥那边一有消息抓紧时间通知我!” “这……”六爪有些语塞。 “老三,你还在纠结什么,你带个孕妇还跑个屁,就按姓丹的说的办!”疯子将桌子上的匕首抽出,不耐烦地说道。 丹青现在没有时间去理会,开口说道:“这次抓捕,估计鲍黑已经对我们失去了信心,否则不会像躲瘟神一样躲着我们,咱们只能自生自灭。疯子,不管咱们以前有什么恩怨,我希望你能看清楚形势,我们十个人,无论哪个落在警察的手中,火哥都吃不了兜着走。火哥是咱们的大哥,更是我的恩人,别的我不想再多说,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疯子显然没有料到丹青会说出这番话,表情有些木讷地看着她。 “愣什么愣?还不照嫂子说的办?”六爪一巴掌拍在了疯子的头上。 “哎,哎,放心,嫂子!”疯子此时此刻看丹青的眼神也有了一丝的尊敬。 “晚上八点,疯子带三个人先走,八点半六爪带另外三个人,我跟小辣椒最后离开。记住只能坐汽车,不管费多长时间,一定要确保不能使用自己的身份证件。我们三个谁先联系上火哥,一定要在第一时间通知其他人,明白了没有?”丹青仿佛一个干练的首领在吩咐任务。 “明白!” 夜色染黑了天空,在丹青的指挥下,八人分两批鱼贯而出。她看了看手腕上的浪琴手表,转头对身边挺着大肚子的女孩温柔地说道:“小辣椒,姐对不住你。” “丹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的命都是你救的,要不是你,我早就被疯子给卖了!”小辣椒对着疯子离去的背影,啐了一口唾沫。 “有姐在,没人敢欺负你,我带着你慢慢走,等到了东北再想办法!” “丹姐,你还是走吧,你带着我负担太重了,你要是被抓到,可性命不保啊!”小辣椒使劲地把丹青往门外推。 “你给我闭嘴,既然你喊我一声姐,我就要对你负责任,以后少跟我说这种话,你要是跑不掉,咱姐俩一起死!”丹青的话不容拒绝。 “姐,我知道了!”小辣椒眼眶湿润地点了点头。 “火哥那边联系不上,很有可能是出了大事,否则今天晚上也不会惊动那么多的警察。” “那怎么办?”小辣椒擦拭了一下眼角,有些惊慌失措。 “云汐市的出租车都有对讲平台,你挺着个大肚子,目标太明显。我们的事情如果已经败露,只要一上出租车,我们就有可能会被抓个正着,所以出租车坚决不能坐。” 听丹青这么一说,小辣椒的脸色已经变得极其难看。 “不过我们也不用担心,据我所知,火车站附近的晚上可能会有黑车,我们可以去碰碰运气,包一辆黑车出云汐市,只不过从这里到火车站还有不短的一段距离,这段距离我们只能徒步,我怕你吃不消。”丹青关心地看了一眼小辣椒。 “丹姐,不用担心我,我可以!”小辣椒使劲地点了点头。 “真的可以?”丹青的眉头微微皱起。 “可以,没问题!”小辣椒毅然说道。 “那好吧。”看到小辣椒神情如此坚定,丹青轻叹一口气只能依了她。 夜幕中,村屋的房门被再次打开,两个黑影蹒跚着朝远处的公路走去。 “肚子还疼不疼?”丹青看着小辣椒额头上的汗珠,关心地问道。 “不疼了!”小辣椒咬着牙齿回道。 “还是先歇一会儿,歇一会儿再走。”丹青望了望远处的一张长椅。 “嗯!”小辣椒眉头舒展,点了点头。 丹青坐在木椅上打开了手机,她低着头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叶茜”两个字,冷哼了一声。 “姐,我们走吧!”小辣椒的声音把丹青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好,我们走!”丹青深吸一口气,把手机装进了口袋。 两人沿着乌七八黑的小路左拐右拐,最终站在了洒满路灯灯光的马路边缘。 “前面就是火车站,你先忍忍!”丹青搀扶着脸色苍白的小辣椒说道。 “姐,你自己走吧,我真的走不动了!”小辣椒的脸色如草纸般黄,额头上汗水串成了线。 “听话,你坐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找车!”丹青小心翼翼地把她搀扶到花池边坐稳。 “坐在这里千万不要乱动,等我回来!”丹青一再嘱咐。 “嗯!”小辣椒吃力地点了点头。 安顿好之后,丹青转身走入车流之中。 腹中的阵阵疼痛,让小辣椒五官都拧在了一起。夜幕下,一辆辆来回穿梭于火车站广场前的巡逻警车,让她看不到一点逃的希望。她吃力地站在了铺满花岗岩的花池上朝远处望去。她望着丹青急躁、焦虑的身躯嘴中喃喃自语: “我这条命是丹姐给的,我不能再拖累她……我不能再拖累她,我不能……” 嘈杂的汽笛声在她的耳边一次次响起,她多么希望能有一辆车载着她们离开这座城市,可她知道,这可能只是一种奢求。有人说,人生是一次赌博,可她不敢用两条命去赌,因为她输不起。 小辣椒抬头望了一眼身后那栋高楼,脸上露出解脱般的笑容。 她擦了擦汗水,紧咬牙关,迈着蹒跚的步子朝楼内走去。 叮!电梯直达顶楼,二十四层高空中呼啸的狂风,让她的身体有些摇曳不定。她晃动着负重的身躯,用尽最后一丝力量站在了楼顶的边缘。 在她迷离的眼神中,繁华的街景,拥挤的人群,这些已经不再让她留恋,她此刻双手扶住嘴边,额头的青筋也随之暴起,她用尽生命对着丹青离去的方向呐喊:“姐,来世我还要当你的妹妹!” 纵身一跃,她是那么决绝,那么坚定。 “不要!”人群中传来一阵凄惨的叫声。 九十四 晚上十点,我的手机铃声响起。 “怎么了,明哥?”我拿起电话。 “五分钟到楼下!”明哥没有说出原因便将电话挂断了。 我不敢怠慢,披上衣服冲到了往常的指定地点。 胖磊驾驶的勘查车,一路警报冲到了我们家楼下。 “什么情况?发命案了?”我拉开车门。 “刚才在火车站东北侧的高层建筑上,发生了一起坠楼事件,死者是一名孕妇,胎儿被摔出母体,现场很血腥。因为是在闹市区,带来了很不好的负面影响,市局领导希望我们去处理一下。”明哥快速解释道。 “孕妇?”这两天,我对这个词相当抵触。 “对!别的我还不是很清楚,咱们到了现场再说!” “嗯!”之后我没再作声。 到达现场时,整个现场外围已经拉起了警戒圈,黑压压的一群人围在圈外东张西望,在人群之中,时不时有闪光灯亮起。 “请尊重一下死者,不准拍照!”维持秩序的派出所民警对着人群喊道,但不管多么声嘶力竭地喊叫,都无济于事。 咔嚓,咔嚓!依旧有不和谐的声音。 穿过警戒带,辖区派出所所长一路小跑了过来。 “冷主任,根据大楼内的视频监控,死者是今天晚上二十一时四十分自己乘坐电梯上的顶楼,接着没过多久就跳了下来。” “监控能不能拍到顶楼她跳下去的情况?” “没有,这栋楼除了电梯间其他地方没有监控,所以我们也无法分辨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还请冷主任你们给辨别一下。” “死者的情况知不知道?” “不清楚。” “我们先去看看尸体再说。”明哥点了点头。 事发现场是一栋坐北朝南的独立高层住宅,楼的南侧是一条人行横道,楼的西侧是一所驾校,东侧与北侧则是一个新建的购物广场。 尸体由于下落的冲击力,被驾校的院墙拦腰截断,发育成型的胎儿被钉在了院墙顶部的三角形玻璃片上,死者的内脏溅得到处都是,在院墙的另一端,死者的脑组织洒在地上,坚硬的颅骨也已经完全粉碎。 殷红的鲜血、蜡黄色的碎肉、附着油脂的内脏、烂泥一般的躯体,现场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皮肤、骨骼、内脏多种组织器官损伤,体表损伤轻微而体内损伤严重,完全符合高坠伤的特点。小龙!” “在!” 第101节 “你去看看死者坠落的位置有什么异常。” “好!” “焦磊,你去把这事发点周围的所有监控全部调取。” “明白。” “国贤,咱们两个检查尸体。” “嗯。” 在明哥分工之后,我带着工具,在楼内保安的带领下,来到了死者所到达的楼层。 因为顶层的位置平时很少有人上,所以地面浮灰相当完整,人走在这样的浮灰层上,鞋底会将灰层沾走,留下减层鞋印。所以我只要打开足迹灯便可以很容易地观察到到底有几个人曾上过楼顶。 如果只发现了死者一个人的足迹,那这起事件就可以偏向是自杀,如果有两个人的足迹,那说不定就是一起案件。所以我的勘查结果对案件的定性极为重要。 吧嗒!我按亮了足迹灯。 “两种鞋印?”一看到这个结果,我心凉了半截。 “哦,我刚才上去过!”站在我身后的保安有些不好意思地张口说道。 “呼!”我长舒了一口气。 “就你一个人上去的?” “对,就我一个人。” “把你的脚抬起来,我看看鞋底花纹!” “好!” 在现场勘查中遇到“被破坏的现场”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尤其是在盗窃案件中最为明显,有的人发现自己家中被盗,时常第一反应就是这儿找找,那儿摸摸,看看自己有没有丢什么东西,但殊不知,这种行为已经给案发现场造成了相当严重的破坏,一些最关键的指纹物证,只要一碰,基本上就失去了比对的价值。东西丢已经丢了,你再怎么翻也找不回来,遇到这种情况,应该先保护现场,拨打报警电话,等专业的勘查人员到场勘查完毕之后,你再去核对自己丢失的财物也不迟。 我拿着足迹灯,仔细地观察了保安的鞋底之后说道:“嗯,这是你的鞋印!” 现场两种鞋印,一种已经被我排除,接着我顺着另一种鞋印行走的方向一直向前,很快我便找到了女子跳楼的位置。 “坠落点附近,没有反抗痕迹,没有其他人的足迹,结合其他因素应该是自杀无误!”我坚信我的分析结果。当然,这个结果也让我紧绷的神经得以放松。 我把结果跟明哥做了简单的通报,他得知事件的性质以后,拨通了殡仪馆收尸队的电话。 “还好不是命案!”胖磊回到单位伸了一个懒腰。 “明哥回家了?”我问道。 “对。” “老贤呢?” “他还在做dna比对,希望能通过这种方法查出来死者的身份。”胖磊打着哈欠回答。 “你晚上不回去睡了?” “这都十二点了,你嫂子和豆豆都睡觉了,我就不回家吵他们了,今天晚上在单位凑合一夜算了。你呢?难不成你要回家?”胖磊揉了揉眼角问道。 “我也不回去了!你先睡吧,我去实验室帮贤哥搭把手!” “好。我睡觉打呼噜,这天也不冷,我就凑合在办公室沙发上解决一下得了,我要是在休息室睡,晚上你跟老贤都别想睡安稳觉。”胖磊很善解人意地说道。 “还是磊哥够处!”我俩习惯性地在空中击拳后,转身朝老贤的实验室走去。 透过厚厚的玻璃门,他正在无菌房里对现场提取的胎儿和死者的人体组织做最后的检验。 嗡——,实验室内嘈杂的机器声让我的耳朵有些不适。 “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我边做着无菌消毒工作,边自言自语道。 “小龙,还没睡?”老贤的话从口罩的另一边传来。 “嗯,我看看能不能帮你什么忙!” “检验不复杂,现在都是自动化检验,我们只要耐心等结果就行了!”老贤拽掉口罩回答道。 “贤哥,不知道怎么的,我总感觉心里慌慌的。” “哦?你不是判断这是一起自杀事情了吗?”老贤永远都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肯定是自杀没错,但是我心里就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会不会是最近熬夜的原因,多调养几天就行了!”老贤拍了拍我的肩膀。 “嗯!” 简单的几句对话之后,老贤又开始忙碌起来。对于理化生物检验员来说,各种台账、报告比检验还要耗费时间,拿这起自杀事件来说,从现场哪里提取的什么东西,做的什么检验,都需要有详细的文字和照片记录,只有这样,检验结果才能被法院认可。案件的证据,都要有它的出处,而且要程序合法。 九十五 嘀嘀!dna室传来报警声。 “什么?比中了?”我有些兴奋。 “我看看!”老贤放下手中的记录台账,几步走到电脑前打开了比中信息。 吧嗒,吧嗒!两次鼠标右键,一个页面被点开。 “怎么是空的?”我有些纳闷。 “是系统内的比中信息,说明这其中的一份检材,我之前做过。”老贤简短地对我解释了一句。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什么!”当老贤把网页拉到底端,忽然叫了出来。 “y染色体基因比中是什么意思?”我眯起眼睛把那一行小字读了出来。 “这事情果然比我们想的要复杂!”老贤表情很严肃。 “到底怎么回事?”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前天检验的那六具胎儿尸体?” 听老贤这么说,我忽然在心里打了一个冷战,“记得!”我木讷地点了点头。 “今天晚上死者肚子里的胎儿,有跟那六具胎儿一样的性染色体,他们之间有血缘关系!” “什么?”虽然我已经有了准备,但这个结果还是让我惊愕万分。 “抓捕时突然消失,现在又有人为此而跳楼,看来这一群人并非我们想的那么简单!”连一向不怎么开窍的老贤都能想到,我怎么可能还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些人到底是干什么的?”老贤眉头紧锁,自言自语。 “贤哥,我出去一下!”我推开实验室的玻璃门,掏出自己的电话飞快地按下了一串数字。 砰!办公室的房门被我用力地关上了。 “喂!小龙!什么事?”不难听出,电话里的声音正被阵阵的困意笼罩着。 “你现在给我打电话问问这个丹青到底想干什么!”我对着话筒大声吼叫道。 “我现在联系不上她!”叶茜此时清醒了不少。 “晚上十点,有人在火车站附近的高层上跳楼,一尸两命,死者也跟他们有关,现在已经有人死了!你觉得这件事情还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吗?” “什么?”叶茜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嘭!随着一声响,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了。 “谁是丹青?你在跟谁说话!”我刚想接着往下说,胖磊已经进来,阴着脸看着我。 “我……”我脑袋里忽然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 “真的是你通风报信的?”胖磊的脸色已经变得相当难看。 “磊……哥……” “不要喊我磊哥,我不是你哥!” “怎么了,胖磊,你喊什么?”老贤也闻声前来。 “你给我问问他,他到底干了什么事!”胖磊红着眼圈盯着我。 “贤哥!” “我办公室就在你隔壁,你刚才打电话的声音我听得清清楚楚。老师怎么养了你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 “胖磊,你怎么这么说话!冷静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老贤大声制止住了他。 “我刚才亲耳听到他在跟别人说这起案件,抓捕扑空,就是这小子放的消息!”胖磊一向疾恶如仇,不出卖朋友和兄弟这是他做人的底线。 “对,是我报的信,对不起。”我噙着泪水对着他们两个深鞠了一躬,叶茜的电话也在这个时候被我挂断了,错了就是错了,我不想解释。 “你报的信?真的是你报的信?”老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我点了点头。 “你,你,你,你,唉!”老贤急得在走廊上直跺脚。 “好,敢作敢当,够爷们,但小龙,你应该知道通风报信是什么罪,你心里也应该清楚,我们科室在整个云汐市公安局受同行的兄弟们尊重是因为什么!你竟然在外面给我们抹黑,以后我没你这个弟!”胖磊涨红着脸对我喊叫道。 我心里虽然委屈,但事实上这件事确实是我说漏了嘴,如果不是我的原因,也许就不会发生后面这些事情。男人,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事已至此,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叶茜说过会给我一个交代,我相信她在这件事上肯定也是被人利用了,所以我选择再给她一次机会。 和胖磊、老贤僵持了二十分钟后,明哥短促有力的皮鞋声越来越清晰。他用最快的速度走到我的面前。 “真的是你报的信?”明哥低沉地问道。 “是!” “告诉我为什么?”失望、愤怒挂满了他整个脸庞。 我牙关紧咬,没有说一句话。 “啪!”明哥一巴掌甩在了我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痛感直钻我的心窝。 明哥红着眼圈: “这是我替师父打的!” “啪!” 我还没有站稳,明哥又是一巴掌。 第102节 “这是我替科室兄弟几个打的。” “啪!” “这是我替你自己打的!” 三巴掌下来,我的脸上已经浮现了巴掌印,我能感觉到嘴巴里有股淡淡的咸味,那是鲜血的味道。我知道明哥对我寄予了很大的希望,他是我父亲的关门弟子,父亲瘫痪在床,他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守护着我,虽然他的巴掌扇在我的脸上,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心里比我还要痛。 明哥指着我的额头:“今天,你必须要把所有的事情全部说出来,一个字不能落!”他的语气不允许我拒绝。 咕咚!我的喉咙上下蠕动,口中的鲜血被我咽下。 “冷主任!冷主任!”院子里传来了叶茜的嘶喊声。 我循着声音,抬头看了一眼只穿着睡衣有些狼狈的叶茜。 “你来干什么?” “冷主任,不怪小龙,不怪小龙!”叶茜张开上臂把我挡在身后。 “叶茜,这件事你也有份?”明哥的表情更加难看起来。 “报信电话是我打的,他是无意间说漏了嘴,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叶茜噙着泪水摸了摸我那被明哥打肿的左脸。 “你两个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明哥再也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怒火,大声喊道。 “对,有什么你们两个倒是说啊!”老贤焦急万分。 “我说,我什么都说!” 屋内死一般寂静,三人的目光全部都集中在了叶茜身上。 几次深呼吸之后,叶茜把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听完事情的原委,屋内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那个丹青只告诉你她是在搞代孕?” “对。小龙后来告诉我她涉毒,可、可是我……” “她的真实信息你知不知道?”明哥打断了叶茜。 “我看过她的身份证号码,她现在的名字叫丹青。”叶茜老实回答。 “你现在还能不能联系到她?” “电话打不通。” “我估计这个丹青不可能走多远,你把你知道的所有信息全部告诉我,我现在联系刑警队去查,我感觉,这绝对是一起大案子。”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叶茜再也没有任何隐瞒,把所有关于丹青的信息全部写在了白纸之上。 “小龙,你没事吧?”叶茜眼眶湿润地看着我。 “没事!”我摇了摇头。 “你怎么这么傻?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我能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难道我能对她说“这一切都是为了你”?那也太丢人了。 “你小子就是茅坑里的石头。”胖磊气急败坏地指着我说道。 “国贤,去到物证室的冰箱里,给小龙拿一块冰敷脸!”明哥有些歉意地看了我一眼。 “明哥!”我喊住了他。 “怎么了?” “这次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保证!”我用坚定的眼神,扫过他们每一个人。 “我相信你!”明哥撂下这句话,离开了办公室。 九十六 一大七小,八条人命,而且还涉毒,虽然现在还搞不清楚这里面有多少玄机,但单冲着其中一点,就足够引起整个云汐市公安局的重视了。与此同时,这件案子也被上传至省公安厅的大案要案中心,作为一个挂牌案件进行追查。胖磊在跳楼现场截取了丹青清晰的影像。我在别墅中提取的指纹,还有鞋印,也被上传至省公安厅作为比对信息。 抓捕行动在整个湾南省展开,一张天罗地网已经把所有的退路全部封死,除非这个丹青可以上天入地,否则被抓到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 十月七日,国庆节放假的最后一天,捷报传来,丹青在省城被抓获,要想搞清楚他们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一方面要围绕我们提供的痕迹物证追查下去,另一方面就是丹青的口供,如果她什么都愿意说,这当然是一条捷径。 因为叶茜跟丹青的关系,在讯问时她应该回避,可在叶茜的一再要求下,明哥还是答应了她旁听的要求。 随着审讯室的铁门被推开,端坐在审讯椅上的丹青抬起头望向我们。 唰!叶茜的泪水没有任何预兆地夺眶而出。 “你为什么要骗我?” “因为我恨你!”丹青刺耳的喊叫声在审讯室内久久不能散去。 听她这么说,就算是作为旁观者的我,也压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怒火,我侧身站在她们中间对着她喊道: “陈雨墨,你恨她?你凭什么恨她?你知道叶茜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自从你失踪以后,她无时无刻不在找寻你的下落,几万张寻人启事,得到的每一条回复她都认真地去核查,生怕漏掉任何一个找你的机会。” “为了你,她选择了上警校,选择当一名可以跟穷凶极恶的歹徒搏杀的刑警,为的就是将来有一天有能力把你从坏人手里解救出来。” “为了你,她无数次地找过当年的办案单位,厚厚一本卷宗她能倒背如流。在我们科室的这一年多,光我们两个在一起排查的线索就有几十条,每一次的否定她都会失落很长一段时间。” “这次,叶茜为了你,连自己坚持了多年的警察梦都可以放弃,你凭什么去恨她?” 呜呜呜——,叶茜蹲在地上,已经泣不成声。 “陈雨墨,如果当年换成我,我也会走,并不是叶茜背信弃义离你而去,她留下来,只会多一个受害者。如果你真的把叶茜当成自己的姐姐,你不应该去恨她,而是应该给她更多的理解和包容。遇到危险,自卫是人的本能反应,那时候你们才十几岁,如果换成你,你会怎么办?” 陈雨墨听到这儿,瞪大眼睛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叶茜,估计她也没有想到,叶茜这些年会为她做这么多。 “况且,叶茜并没有逃走,她只是下山去找了老师,我觉得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就算你还认为她做错了,那她这些年的努力也不应该换来你这样的态度!” “雨墨,雨墨。”叶茜哭喊着朝着她扑了过去。 叶茜紧紧地把坐在审讯椅上的陈雨墨抱住,撕心裂肺的痛哭声让我们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不好受。还带着温度的眼泪渐渐融化了雨墨那颗冰冷的心。 “小龙,把她的审讯椅解开。我们出去一会儿。”明哥说完带着老贤和胖磊最先离开了审讯室。 我把叶茜搀扶在一边,用钥匙打开了审讯椅上的铁锁。脱离了椅子的束缚,陈雨墨站在我的面前,有些感激地看了我一眼。 “你们聊。”说完,我转身离开。 “雨墨,姐姐对不起你!”叶茜已经泣不成声。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陈雨墨的眼眶也有些湿润。 “你这些年都在哪里?我找得你好苦,你能不能告诉我?” 她没有说话,起身朝审讯桌走去,她从明哥留下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卷,吧嗒!火机的火苗蹿出,她倚着墙根坐在地上点燃了烟卷。 “滋啦”,审讯室内传来阵阵的烟草灼烧的声响。 深吸一口之后,雨墨静静地盯着手中的烟卷,烟头上一缕缕青烟在屋内飘起。再吸一口,火星闪现,紧接着又归于平静,青烟依然袅袅,直到它彻底燃完才渐渐消散,烟头在她手中熄灭。雨墨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陷入了痛苦的回忆: “当年在山上,那两个陌生人企图强奸我,我的内裤都已经被扒了下来,但由于我激烈的反抗,他们并没有得逞。气急败坏的两个人把我的手脚捆上带到了山下的车里。后来我才知道,这两个人专门干拐卖妇女儿童的勾当。自从上了他们的车之后,我便踏上了不归路。我不知道我的下一站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们要对我做什么。” 陈雨墨按动火机又续上一支,叶茜也席地而坐,在她的对面看着那张有些颓废和憔悴的面庞。 “一路上,这两个男人不停地强奸我,我几度昏厥过去。” “王八蛋!”愤怒的叶茜一拳砸在地上,鲜血流满了她的手指关节。 听陈雨墨的语气,她仿佛在叙述着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这两个人不光用我满足他们的性欲,他们还用我去诈骗,把我当成了他们的摇钱树。我第一站被卖到北方的一个小山村里,是卖给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当媳妇,他们一共拿到了三万块的彩礼,等钱到手后,我又被他们偷偷地带走,再转手卖到下一个地方。从那以后,我就像一件商品被卖了无数次,被无数个男人强奸,甚至到最后连我自己都麻木了,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连个妓女都不如。” “明哥!”我看着监控录像上怒火已经快到临界点的叶茜有些担心。 “不用管,这是她们两个之间的事情!”明哥拍了拍我的肩膀。 陈雨墨把手中的烟头掐灭:“我就一路向北,最后被卖到了东北的一个叫火家屯的地方。那段时间我一直想办法自救,也可能是因为我帮他们两个赚了不少钱的原因,他们对我放松了警惕,我趁着两个人在屯子里吃饭的工夫,用扳手砸破车窗,逃了出去。” “当时刚好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从我身边经过,他看我是外地人就上来问我怎么回事,我情急之下就把我被拐卖的事情告诉了他。没想到他二话没说,带着他的两个兄弟把我救了下来。” “这个男人叫刘炎,外号叫‘火哥’。他的两个兄弟一个叫刘义,绰号疯子,还有一个叫刘善,绰号六爪。他们兄弟在当地属于混社会的人,所以那两个人贩子不敢惹,也惹不起。” “他们三兄弟,我最感激的要属火哥,如果我当时愿意,他绝对会送我回家。但是回想这两年的遭遇,我真的没有脸再去面对我的父母,他们都是知识分子,肯定接受不了我现在的样子。所以我就主动提出来,要跟着火哥。” 陈雨墨说到这里,嘴角挂着一丝笑容: “火哥当年曾经有一个老婆,就是因为受不了他那种生活,所以跟他分开了,火哥一直对此耿耿于怀。但是我不一样,我本来就是一个没有家的人,火哥想怎么样,我都可以陪在他的身边,做他的小女人。他是我心中的英雄,所以我们很自然就在一起了。” “这混社会的,手里必须要有钱,火家屯那一带,冰毒交易相当泛滥,要想捞快钱,贩毒是最好的办法。我当时的想法很简单,我是火哥的女人,他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凭着火哥的号召力,我们的毒品生意是越做越大,我们用卖毒品赚来的钱开酒吧,开桑拿浴,开迪厅。开这些场子肯定都少不了女人,娱乐场所的女人流动性非常大,为了保证客源,疯子提出用毒品控制女人卖淫的方法。我心里对疯子的提议是一万个不愿意,可没办法,火哥同意了。” 陈雨墨歪头看着叶茜继续说:“对待这件事上,我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但是这个疯子越来越过分,他根本不把那些女孩当人,强奸、轮奸拍成电影卖。他绝对对得起他疯子的外号,做任何事情从来不考虑后果,我知道这样下去时间长了肯定会出事。” “幸好在那段时间正赶上公安局扫黄,场子里的女孩不能出台。我借着这个机会跟火哥提议,让这些女孩做代孕生意。我觉得,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让她们脱离苦海。” 叶茜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因为任何一个词语都无法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陈雨墨接着说:“我当时给火哥算了一笔账,一个女人卖淫一次的价格是二百,一个月也就六千元,就算是一年不停,每人最多也就可以赚七万多,但当时代孕的市场价是十万到三十万一次,我就是用这个数字说服了火哥。当然因为这件事,疯子也跟我彻底结下了梁子。” “我知道,我做代孕是剥夺她们作为女人的生育权,说是帮助她们,其实也就是‘五十步笑百步’之举。也有姑娘反对我这种做法,但是我没办法做得每一个人都满意,只要大多数人支持我,我就知足了。” “代孕做了两年,我无任何风险地赚了好几百万,而且在圈子里也积累了自己的知名度,间接地给火哥也带来了不少的毒品生意。也就是在前年,火哥开始建造自己的地下冰工厂。所以我在火哥的心里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这名声打出去了,自然有人找到我们。湾南省的贩毒集团老大——鲍刚,绰号鲍黑,他就是其中一个。我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到家乡,可就是因为他,我才选择了回来。” “他当时提出用湾南省一半的供货渠道,让我给他做七个代孕,而且代孕的整个过程还要在他提供的别墅中进行。权衡利弊怎么都是我们赚,所以火哥当然是一千个愿意,我作为他的女人,肯定是站在他这边。” “前期的发展很顺利,可眼看交易就要结束,我发现有六个人在怀孕期间吸毒,我生怕生出的胎儿畸形,就决定把这六个胎儿给引产下来。” “我们也就是因为这六个死胎,才找到你们的!”叶茜在这个时候开了口。 陈雨墨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问题出在这里,你们刑警队来抓我,也是因为这个?” “对!”叶茜没有隐瞒,又问道,“你当时为什么要把我带到那个别墅里?” 陈雨墨干笑了一声:“因为我想把你拉下水,甚至连用毒品控制你的心思都有过。”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注射毒品?” “因为我下不去手!” 叶茜死死地盯着陈雨墨的脸颊,眼眶湿润,没有说话。 “当时我还以为,事情败露是因为火哥或者鲍黑在毒品上出了问题。我手里那个唯一没有引产的姑娘为了不拖累我,趁我不注意从楼上跳了下来,也是因为她我才彻底想明白了。” “时间如果能够倒流,我肯定会让火哥送我回家。这些年因为我,难产而死的,伤口感染落下残疾的,终身不育的,不知道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