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之孽》 第1章 《花之孽》 作者:皇甫一飞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第一章静谧中的玉泉村 这里是山西、河北、河南的交界处。玉泉村就处在这太行山的深处。 “玉泉村”这个名字,据说是因为村里至今仍使用的一眼泉水。这泉水,不知道养活了多少代的人,然而推算出来,也能找到村里的历史记录:据村里人说,他们是在明朝的时候,从山西洪洞移民过来的后人。而周围的村庄好象也是。 传说明朝的时候,将军胡大海在年幼的时候,和母亲出来讨饭,这里的人不给他饭吃。后来跟了朱元璋,打下了大明的天下,于是有一天,他向朱元璋请求说,他有一次,立下一个毒誓:要杀这里一箭远的人们,替他娘报仇。朱元璋最终同意了。于是,他就拿起了箭,一箭射了出去,不想,一只正飞过的大雁被射中了!它带着箭直飞了几百里,于是,胡大海就杀光了这方圆几百里的人。后来,这里土地荒芜了,于是,朱元璋下令,让从山西迁移过来很多人。这些人就在这里落户生根,繁衍生息,到了今天。 这泉水最是神奇:早晨有人起得很早,来到井边,看到正在打水的主顾,便舀上一瓢,“咕咚咕咚”地一口起喝下,说是对身体有好处;也有人用来洗眼睛的,尤其那些患了眼疾的人,常年没有钱买药,便要自己想些偏方,又极其省钱的,来治疗一下。而这井水似乎是天生的良药,冰凉冰凉的,味道也与河水不一样,没有一丝的杂质。后来有知道的人说,水里面有什么矿物质,很稀有的,对人身体有好处。夏天的时候,从这里走过的人们,渴了,就顺势从刚刚打出来的水桶里舀上一瓢,一仰脖子,“好甜!好凉快!”接着一摸拉嘴巴,继续赶路。 也有弱老的,膝下又无子女的,就有人帮衬着,给帮忙担几担子水,把家里的缸盛得满满的,够老人吃上十天半月了。也有邻居临时借水的,说挑了回来就还。然而那家似乎也不在乎还不还的,甚至忘记了这件事情。 这个早晨,大约六点多钟,便有人起来挑水,大约图个方便,不用排队,否则,到了十来点钟,便需要排队了! “吕叔,挑水啊?” “哈哈,你也挑啊?”说话的这个叫吕树人,是玉泉村里的知名人士。 “今天去盘村看大戏吗?” “看大戏?盘村唱大戏了?今儿是啥日子?咋唱大戏了?” “你忘记了?今儿是三月十五,盘村每年都在三月十五赶集啊!” “哈哈,好长时候没有听大戏了,真想去瞧瞧去!”吕树人突然觉得有些谗了!他咂了咂嘴。 “吕叔,今天可是唱‘王宝川和薛平贵’啊!” “是啊?那该多好啊!该去,该去!可是,贵涛家请我去给他家到山上起石头,你要是有机会啊,就赶紧去,回来到俺家,跟俺讲讲。”吕树人一边摇着轱辘,一边搭讪着。 吕树人上了山,手里拿着钢钻,铁锤,顺便嘴里叼了根自己卷的旱烟,那青烟儿,正从嘴角一股一股冒出来…… “来了啊?老吕!”王德生已经来了,正蹲到地上吸烟呢! “来了!又是一天!不过,今儿风不大,天儿也不冷。”吕树人朝四周看了看,猛抽了一口。 “是啊!见天儿暖和了,你看,这山上的小野花都开了!春耕要开始了!”王德生悠闲地抽着烟儿,头也不抬地说。这山上的花儿争着怒放,树木生机勃勃,草儿显示出了强大的生命力,推开了挤压自己的大石头,努力地向外探着头。路边杨树的叶子随风“哗哗”地响。 “你说,咱们起了石头,来卖,行吗?”吕树人看着高高的山,对王德生说。 “卖?那能卖几个钱儿?村里人盖房子,都是自己起石头,哪儿有钱买啊?” 王德生若有所思地说,“不过,如果要是刻墓碑啥的,没准有人要!” “哈哈哈,德生,你可真会想啊,是不是天天盼着村里死人?”吕树人突然笑了起来,手指着德生说。 “老吕。算我没说,算我没说!”王德生一听,脸有些红了,就赶紧打断了吕树人的话。 “不过,老吕……”王德生一句话没有说完。 “啥?你这个人,从来就是没一句完整的话!” “俺说出来,怕你伤心。” “伤啥心?说1” “你看你吧,虽说雪莲都这么大了,可你还年轻着呢,是不是考虑再续弦儿啊?” “哈哈,原来是这个事儿啊!俺考虑过,可是总是没有合适的茬儿啊!”吕树人说。 “那东村的不是刚有个寡妇吗?你也没有请人去问问去?” “问个啥?人家才二十多岁,来了做雪莲的姐姐还差不到哪里去!俺问个鸟儿啊!你巴不得让我去找挨骂不成!一看你德生,今天没有按好心!” “不是,不是,吕哥,你错怪俺了!俺这不是也看着你天天辛苦,要是有个女人在家里给你帮衬着,你有该享福了!” 吕树人一时沉默了,他拿出一张白纸来,掏出些烟叶儿,默默地卷起烟来。 “又想雪莲儿她妈了?” “可不是!”吕树人沉闷地说了一句,就不再说话了。 “干活儿?”吕树人看着王德生,装作笑了笑。 “干活儿!”王德生猛抽几口,然后,就把烟头丢地上了。 玉泉村身在巍峨的山峦下,却没有什么资源可以挖掘。除了山,还是山! 山在这里陪伴着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的人们。他们上山上放羊,砍柴,捉蝎子,种地, 闲着的时候,坐在山地里,抽上半袋烟,然后,锄一会儿地,日落时分回到家里。由于山高,所以,太阳出来的时候迟,而落得早。每天早晨,太阳从一个远远的老人头一样的山顶处升起,然后慢慢地移动着,直到落在西面那面高耸的山峰下。 山谷中不停地吹着风,四季不停,在山里采石头的人们也不停。“叮——当,叮当当……”的声音顺着整个山谷,传得很远。他们祖祖辈辈在这山里采石头,憨厚的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憨厚的微笑,手上都是厚厚的茧,有时候不小心,砸手上了,好象不觉得疼,他们依旧的砸,其实,那里的神经已经被磨得麻木了。而开采出来的石头,盖房子,或者给先人做个墓碑,所以,这里的石匠特别的多。 山上有放羊的,脚上穿的是厚实耐磨的布鞋,腰里用一条绳子系住肥厚而不称体的衣服,头上箍着挡山风用的白头巾,胳肢窝里夹着个棍子,不时地弯腰拾上两块石头,扔向了走远的羊的前面,惊吓一下,提醒它回来。 “你奶奶的,快给我回来!”放羊的老头儿骂着一些粗野的话,给羊听,但羊依旧的低头吃草,不理会他。 有时候能听到他大声地唱着自己编的小曲,在山的顶峰,肆无忌惮地唱着。 “爹,回来了?”雪莲一看吕树人回来了,就赶紧迎上前去。 “累坏了!”吕树人手也不洗,就一屁股蹲在了凳子上。 “爹,今天我婶子来过咱们家,说有事儿跟你说。” “啥事儿?” “她没有说,要不夜里你去我叔家一趟?” “再说吧。” 吃过晚饭,吕树人又歇了一会儿,才起身去了弟弟家。 “哥,吃过了吗?”弟妹一看,赶紧凑过来问。 “吃过了,吃过了,现在是雪莲管做饭。” “可不是吗,这孩子真长大了,啥也能替你干点儿。”弟妹说着,吃了一口饭,接着说,“哥,你也该考虑着找一个了,雪莲他们还小……” 吕树人沉默了,“吧嗒吧嗒”地抽着烟儿。 “俺最近吧,回了一趟娘家,正好家里有个邻居,刚死了丈夫,家里头跟你一样,也是一个闺女,一个儿子,你看,你要是同意,俺就去给你说说,这个姐姐,挺好的,人实在,又能吃苦,要是跟着你,保证把家里给你弄得井井有条的,你也就能少操心了。” “不知道人家开个啥条件吗。” “条件?俺倒是没有问人家,俺当时害怕你不同意,弄得不好看吗。” “行,那你抽空再去给俺看看,嘿嘿,不瞒你说,这家里还真得有个女人。”吕树人不好意思笑了笑。 “行,那你等我信儿吧。” “好。” 雪莲的这个婶子,就是河对岸盘村的,属于河南管。 尽管玉泉村跟盘村人虽然只隔一条河,但说话口音却不一样。譬如说,河南人答应别人的时候,总是说“中,中”,而玉泉村的人却说“行,行。”好象一条河,真的可以把人们的差距拉开。 每到赶集的时候,玉泉村的人都要背些红薯等土特产到集市上卖,或者有人专门支个摊位,然后卖油条,卖稀饭,或者把自己家的牲口,还有刚满月的小猪带到集会上卖,赚些零花钱回来供家里使用。 到盘村去,他们需要经过一条宽约一百米宽的小河,河面上有个用三根大柳树做的“小桥”。 河的南面是河南,河的北面是河北,顺着河水往西走,弯弯曲曲的,四周高山峻岭,树木葱郁,河的两边山腰上点缀着两条纽带,随着这河流,也弯弯曲曲地,往西走,大约绕了四、五十里,两条路便被一座大桥连接在一起,而北边的路除了往南连接外,又继续顺着山腰往西走了,便进了山西界内了。 第2章 由于有了河,玉泉村才得以旱涝保收;由于有了河,这里的人们从小便要学习游泳——先是向别人请教如何做动作,接着开始在浅一点的小渠里光着身子,戏水,熟练了,慢慢地发展到了到大河里游泳。 他们最拿手的便是“狗刨”。由于有了河,他们淘菜,洗衣,也乐意来到河边。也由于有河,他们才有机会在雨后看到横跨整条河的彩虹。总之,他们的生生息息都离不开这条河…… 自从雪莲她婶子答应了吕树人的婚事儿,就忙活开了。她连忙返回娘家,专门为这门亲事忙去了。 没有过一天,便回来了。她一回来,就跑到吕树人家里去了。 “我说哥呀,好事,好事儿啊!” “她答应了?” “答应了!答应了!” “那真是太好了!” “不过,她说她孩子还小,没有人照料,要等孩子大大再说。” “那就让她带过来,不就是再添两张嘴吗,努力一下,也就养住了。” “可是……哎呀,是那边的本家不同意孩子过来,说要给那家留个后啊!” “说的也是,要是俺,俺也会那样儿想。”吕树人听着听着,眉头皱了起来。 “你说这,她……关键是她孩子还小,这样的话,你要等多少年呢!” “是啊!总不能到老了才过来吧!”吕树人也感叹着。 “行了,哥,这事儿吧,也不能太放在心上,啊,等咱们碰到合适的了,就赶紧办了不是!” “是是是,她婶子说的对啊!”吕树人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还是想着那个女人,这女人到底长怎么个模样呢? 好几年了,“女人”这个词,在吕树人的脑海里似乎消失了,而如今突然冒出个愿意的女人来,他自然睡不着。 第二天,吕树人早早地就起来了,把正要上地的雪莲婶子给堵到了家里。 “她婶儿,俺思来想去,觉得碰到这样的女人也不容易,这在人堆里,也算是缘分不是”吕树人害羞地笑着。 “哥,有啥话你就直说!”雪莲婶子有点听不懂吕树人的话。 “啊,是这样儿的,她婶儿,我昨夜想了一晚上,你说这个女人吧,俺觉得还挺贤惠!将来是个操持家的好手。” “哈哈哈,哥,是不是想女人了?”雪莲婶子跟吕树人开着玩笑,用眼瞟了他一眼。 “啊……嘿嘿嘿,倒也不全是,就是雪莲他们还小,真是需要有个人来操持这个家了!”吕树人赶紧辩解。 “那,哥,你的意思是?” “既然人家都说了,咱们总得去还礼吧?俺想,让你领着,到她家去看看去!” “中,我看中!师傅领进门,修行在自己。哥,见面以后,就靠你自己去交往了,交往得好坏,都是你的,埋怨不得俺!” “那自然是,那自然是!”吕树人有些激动地说。 这天,他们俩起得很早,很快就来到了河边儿,茂密的野草和芦苇随风起舞。在野草和芦苇的空闲地方,藏着一个静瑟的水潭,夏天的时候,是许多鸟儿的栖身地,甚至引来了会飞的野鸭。 河上有座木桥,由两三根粗大的柳树做成,便成了河两边的人们的便筏。你站在河边,不时的看到南往北来的人们,有串亲戚的,有上小镇上买东西的,有东家的闺女出嫁到河对面西家的,也有西家的闺女嫁到东家的,过年的时候,最是热闹,河北边的人们结队的到河南边拜年,河南面的人们也成群结队地往河的北边走。过庙会的时候,夜里对面村子里唱大戏,也有人跨过小桥,到对面看大戏,看完了,再映着月光回去。 虽然有河,水却是不太大,故不能行船,只有到鱼儿长肥的时候,才有人划着小船,穿着宽大的皮裤,带着鱼鹰,来这里捕鱼。鱼鹰在水底拼命地追逐着鱼儿,一下咬住了,跳上船来,那渔夫显得残忍,一把抓住它的脖子,把在喉咙里的鱼硬是挤了出来,又一下把它投到了深潭里。那鱼鹰似乎并没有发怒,也没有埋怨,依旧卖命地在深深的水底,追逐着鱼儿。老人说,那是它的本性。 他们走不了三十步,就过了独木桥,就来到了盘村地面。 “她婶子,你看我穿得还行吧?” “中,我看中!中山装,正合适!配你的个子!” “咱手里的东西,是不是太少了点?” “不少,不少了!都是村里人,有点就中了,瞧你急的,俺可跟你说,到了,你说话啥的奇-書∧網,都得在行点,别让人家瞧不起!” “她婶子,那就多靠你在旁边指点着。” 他们很快就到了村边上,村里上地的人都跟雪莲婶子打招呼。 “这就是她家的门儿,以后你就一个人来,多跑跑,讨她家孩子喜欢,她自然就没有说的了!” “是,是!”吕树人赶紧拉了一下衣角儿,又上下看了看。 “哎呀,大姐,在家呢?” “是美英回来了?”那女人说着,抽空看了吕树人一眼。 “啊,大姐,这就是俺跟你说的,俺哥!” 吕树人赶紧笑了笑,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来,快进屋子吧!”那女人把他们让进了屋子。 “既然来了,咱们就开门见山吧,也甭客气了,都把话挑明了,孩子,俺得带大了,这说起来,也就是十多年的事儿了!” “不怕,不怕,俺等,俺等!”吕树人不失时机地表决心。 那女人点了点头。 吕树人赶紧把礼物给放桌子上,“都是些孩子吃的东西——孩子去哪里了?” “上学去了,也快放学了!”那女人似乎倒并不拘束,有什么说什么。 “我也有俩孩子……”吕树人尽量找着话题跟女人说话。 “你也有两个啊?” “对,跟你一样,一个是男孩儿,一个是女孩儿。”吕树人说话的时候,脸上泛起了红晕!显然他有点拘束。 “那你是喜欢男孩呢,还是喜欢女孩儿?”那女人也是找着话题。 “我?我……我都喜欢。”吕树人果然放聪明了,弟妹总算是放松了些。因为不仅吕树人,就连他的弟弟也都是喜欢男孩子的。这一天,他弟妹是知道的。 “对,现在都是新社会了,男孩子和女孩子都一样!”那女人似乎对吕树人的回答很满意,“妹子给我讲过你,说你挺实在的,俺才说要考虑考虑的。” “可不是吗,我这个哥哥啊,是个榆木疙瘩,老实得不行,总也不开窍,这以后啊,还得你帮着开窍啊!”说着,弟妹自顾着笑了起来。 中午留着吃了饭,下午的时候,过桥来,就回到了家。 事情也就是这么一个事情,只是需要等待。这倒令吕树人有些惊喜,又有些失落,就好象你看到了满树的涩柿子,是那么的诱惑人,却不能吃一样。 又过了十多天,大约那女人知道要还礼的,就自己跑过来,到吕树人家看了看。雪莲也赶紧凑上去,拉着女人的手。那女人似乎很招孩子的喜欢。吕树人自然也乐得合不上嘴!是啊,这个飘摇的家庭,太需要一个女人来照顾了! 从此,吕树人就在这个看似有希望,但是又在遥遥无期的等待中过日子了。每当他困难的时候,他就想想对面的她,心里也多少有点好受了。 第二章吕大少爷 吕树人的出身并不好,早年的时候,爷爷是个大财主,到了他爹这一辈儿,已经有些衰落了。 吕家大院在村里已经经历了上百年的风雨,院子里的厅台楼阁,很是气派:整座庄子处的方位是坐北朝南,并且高出了周围建筑许多,占地面积很大,建筑相对也显得很复杂。单不说巍峨的大门,庞然大物的石狮子威武地蹲在大门前,单是房间也有上百间。 大门的门楼上悬挂着一块硕大的扁牌,上面书写着四个大字:感恩戴德,据说是这家财主当年资助了一位上京赶考的举子,后来举子高中之后上门答谢写的,也显示了主人的威信。 走进高危的大门,前厅算是会客厅,便看到东西两厢的陪房也是很气派,走廊全部是用青色的砖铺设的,走廊边粗大的柱子特别的显眼,柱子从古代到现在,都是权利和地位的象征,是很威严的。 然而柱子上的大红颜色已经变得淡了许多,许多碎片的漆块或掉了下来,或者卷了起来,但是仍旧让人有一种威严的感觉。房屋一律采用中国传统的瓦房式建筑,高约五米。 到主房,须上五个石头做的台阶,那台阶的表面已经被磨得发亮,也知道有些年景了。主房是两层的,窗户依旧是古老的模式,发灰的大木窗由无数个小窗格组成,上面粘着模糊的发灰的纸,所以里面的光线很是暗淡。整座庄子,这便是前面的会客厅。从会客厅置于北面的主房中间的通道穿过去,后面便是楼院区,是专门给人居住的,不过已没有多少的生机,没有昔日花草树木的衬托,只留下一颗古老的槐树,四周用石头围着,树上也只是住了几只灰麻雀,树下的石凳子上满了灰白的鸟屎和灰尘,几个孩子正在上面嬉戏追逐。 不过,这房子虽然有些破旧了,但是仍旧住着十来家,都是财主的后人,很是杂乱,没有了当年阴森的规矩,夜里也没有了准确的掌灯时间,没有了前厅后院通亮的情景了,也没有大红灯笼高高挂的节日气氛,所剩下的只是各家点着微弱的煤油灯,昏暗到几乎没有察觉的地步。 大家只是相安无事地过日子。 第3章 虽然是一家,但平时见面打个招呼就足够了,财主是他们共同的先人,然而他们的娘却不止有一个,据说财主当时有四个小老婆,到了新时代了,彼此也觉得尴尬,又不是一个娘生的,所以,也便觉得关系无所谓。因为谁也帮不上谁的忙,贫困使他们各自料理自己家的生计。 这样的建筑,很是显眼的,然而村民似乎早已忘记了它在悠久年代所发生的事情,也懒得去问,忘记了过去的那个年代,也有人因为好奇而问到建筑的,继而问到这里发生的事情的,村里人也有知道详情的,这必是早年压迫村民的地主住的地方,而且很是气派。具体压迫谁了,谁的先辈来这里当长工了,谁家的女儿来这里当丫鬟婆子了,也无从谈起了。 但是在“打土豪,分田地”的斗争年代,这家的地主是被拖到台子上斗过的,台子下面的人愤怒的喊着口号,台上的地主五花大绑,耷拉着脑袋,任凭群众唾骂,打斗,这个财主的儿子实在看不下父亲受的苦楚了,便抡起镢头,一下子把父亲打死了!但是后来也没有落下个“不孝顺”的名字。大院原先住着几十口人,很是热闹,后来新中国成立了,地主被打倒了,再也没有巨大的财力来维持这里奢侈的生活和装饰,从此也便逐渐的衰落了。这些人中辈分大点的,上七十岁的,在小的时候或许还是少爷,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第三章水里的桃花运 后人中有个叫吕树人的,便是这后人中其中的一位。吕树人他娘,据说是吕家的一个使女,嫁给了吕树人他爹,一共生了五个。前四个都是女的,吕树人的爹叫吕德财,满脸的不高兴,总是埋怨他娘不是生儿子的料,又没有接香火的,偌大的产业没有人继承,于是,没有风险意识,在三十八岁的时候,幸好地又怀上了吕树人,这回吕树人他爹可高兴了,吕树人满月的时候,家里举行了好大的欢庆会,左右邻居和远方的亲戚都来祝贺。但是在吕树人还没有长大的时候,父亲得了重病,每天好好的养着,又因为当时斗财主,抄家的时候,大部分产业都归公了,所以到吕树人他爹这一代,已经是所剩无几了。房子当时被当做了斗争的前沿阵地,自然而然被没收了。后来过了那个时期,政府又把房子给了他们,于是他们依旧的住进来了。又和村里人逐渐的通婚,又没有什么身份了,于是和村里人来往也多了起来,人们也时常的到这个院子里看看,聊天;土地早被没收了,他们也都成了贫民按人头分给了他们家二亩田地,从此便与村民无异!那时候讲究“人多力量大”,讲究“众人拾柴火焰高”,虽然国家为了尽快地恢复经济而鼓励生育,无奈家里早已贫困得揭不开锅了,有的即使生多了,怕养不活,只好送人的大有人在。 在“大锅饭”时代,吕家的人感谢政府,也加入了其中,每天靠工分吃饭。再后来,政府给了他们两亩田地,也就这样平静地过日子了。吕家这时候生活穷得叮当地响,怕养不活,无奈,只好把两个闺女送了人,但是从此成了亲戚。吕树人对于自己家族的兴衰,也不是追根纠底地问,也懒得问。慢慢地长大了,在家里排在最小,又是男孩,便生得一身的懒散,地也很少上了,又不想吃赖的;读了几天书,每次都是趴到桌子上睡觉,或者到山上玩,捉弄老师,把老师的夜壶给烫破了,结果夜里可想而知。老师气愤的自然想要揍他,他却拿出“红宝书”来对付老师,“毛主席教导我们……”然后老师也只好忍气腾声了。那时候,学生是可以斗老师的。毕竟孩子还是很天真的,看到年纪大了的老师被捉弄的面耳赤红的,大乐了一场,慢慢的老师不说什么了,他自己倒觉得对不住老师的,老师又是外村过来的,走的时候要翻山越岭的,骑着一个小毛驴,他便送老师翻过了那座大山。 正因为顽皮,时常在大人不注意的时候上树上掏鸟窝,或者爬到柿子树上摘柿子,或者上树上打些干柴,总之,树成了他童年最大的乐趣。然而悲剧也是从树开始的。一次,他从一个柿子树上跌下来,脚正好跳到了一个尖利的树叉上,一下子给扎了进去,回去取出来,又不注意消毒,左脚便渐渐的化脓了,继而烂了,等好好治疗的时候,也完了,只能用脚掌点地,从此便成了“路不平”。有不怀好意的人便喊他“吕瘸子”,也有人反过来叫他“瘸子吕”,再后来,有点小聪明的人偶然机灵一动,改叫他“瘸子驴”了。也不知道是因为两个字的发音相同,还是因为他家里还喂着一头母驴。 但是也有人另外称呼他的:吕半仙。据说他娘就是因为说是某某神仙的代言人,是个神婆,布道使者,很是吃香,每逢过年过节,村里好多的人把平时舍不得吃的白面馒头,或者还有油条了,供奉给神仙,神仙当然是不吃的,最后都落在了他娘的手里了,为此,他从小在五、六十年代全国饥荒的时候,他却没有受到冲击,依旧能填饱肚子的。时不时的,还总是爱敲打人,背着手,斜着眼睛看人,说话趾高气扬的。他娘为了让他有点出息,先是让他跟着本村的一个老木匠学习做木工活,但是,无论木匠如何的点拨他,无奈他不是那块料子,也只好放弃;而正好老木匠也不再愿意教,便退了回去。吕父也是愁眉不展,最后决定让他学“算卦”,看风水,没有想到他还真的喜欢上了这一行。不久,便也再村子里宣扬,说自己也是某某神的代言人,人们虽然将信将疑的,但还是去他家供奉了,自然,供品又归他调度了。 他也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原来,几十里路外有个村子叫白郊沟的一对年轻的夫妻,已经有两个女儿了,按照村子里的传统,又想要个儿子,便请吕树人给看看。吕爽快的接过了对方送来的好处,满口答应给看看。通过手相,又是面相,还抽了签,问了平安福,最后他一本正经地说: “男孩,大胆的生了吧,你命中有男孩命啊,要是没有,你想要送子观音也不会给你的。”但是,熬过十个月后,出来的,又是个不带把的!夫妻俩上门好一顿臭骂, “你就吃吧,啊,不怕咽死你,你就吃吧!——不会看,瞎他娘的看!”骂完了还不解恨,临出门的时候,一脚把本来破旧的木门子给揣了个大洞! 于是,后来,有人看到他,便立即的挺起肚子朝他走来, “吕半仙,过来看看,是男孩还是女孩?”随后,“扑哧”一声笑了。吕树人红着脸,一声不吭地,想绕过去,专找没有人的偏僻的小路走,嘴里不停地骂着, “娘娘的,一个男的,挺啥肚子;想怀孕,来世变成你娘的性子!” 以上的名字,不管人们怎么称呼他,他都觉得是在玷污他做人的清白,不符合他自己高尚的神汉威仪。他还有个名字,却是他十分愿意接受的,那便是“吕不孝”。当年吕树人年轻气盛,曾有一次因为一时的气恼,丧失理智,竟动手打了他娘一巴掌,却永远的在他娘的心中留下了阴影。第二天,老娘找不到了,一个山里人,路又不熟悉,能走到那里去呢?无非是躲到亲戚家里去了,于是心里也就没有放到心里,直到十五天过去了,仍旧没有回来, 于是到处去找,也没有找到;又害怕寻了短见,便到山沟里,坟地里,野外,仍旧是没有,从此也便真的没有里踪迹。村里人很快就知道了,上了年纪的,也敢当面指责他几句,大部分人或在饭后谈论,或者,见到他的时候,议论纷纷。大约过了三年,村里一个从山西探亲回来的人说见过他老娘,并在那里吃了饭。听到消息后,吕树人马上去找。母亲的头发已是花白了,脸越发的瘦了,牙也掉了几颗,见了吕树人,却死活不认,后来得知母亲又嫁给了当地一个农民,见母亲已经安顿,并且再三的推脱,也只好作罢。;一年后再去,那个年老的男人已经死了,只剩下母亲形影相吊。经吕树人再三的苦苦哀求,这么多年了,年纪也到了,一种落叶归根的伤触感油然而生。于是也就同意了。回到村里,村里人也感慨了多日。 吕树人给人的印象是爱吹嘘浮夸。他说他早年的时候看过飞机,说象一只大的老鹰,也有两个翅膀,直愣愣的吹着大风,吹倒了田地里的麦子。众人看到他这个样子,也有信的,毕竟他说得无可挑剔,也有不相信的。象一阵风一样,又扫过了整个村子,引起了一片轰动。后来便有人出来澄清了:确实有此事,说当年修红旗渠的时候,有一次,一个人受伤了,那天好象是有架飞机降落在河对面的麦田里,把人给接走了。于是,他走到大街上,感觉到大家都向他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然而吕树人又是个不发脾气的人,所以让人觉得他很是亲切,连孩子见到他,都不躲着走,硬是拐到他面前,喊一声:“吕树人!”但是,吕树人并不答应,或者瞅那小孩子一眼,或者赶紧走开了,生怕大人看到,脸上发烧。 吕树人天生的一副懒脾气。如果碰到了栽种的季节,又刚下了雨,正是种植的好时候,别人忙的时候,他却闲着,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看我,谁在乎呢——你们都忙去吧。 然而种上了,又不去管理,好象就等着秋天的时候来收获就可以了。又于是,看到地里的草有一人高的时候,村里人十有八九知道是谁家的。到了年底,大家都有的吃的时候,却是吕树人借粮食的时候了。 “今年借了,明年一定还上!” 第4章 “明年还?——害怕明年也还不上,地里都是草,哪儿有啥庄稼毛?” 于是,吕树人便夹着个脑袋,红着脸,低着个头,顺着偏僻的小道回到家里。 吕树人年轻的时候,又不成气候,到了结婚的年龄,便着急了,四处的托媒人去上门说,光是他一厢情愿,姑娘却看不上他。他脸也厚,一见到熟悉的人,便要人家给他介绍。有爱管闲事的,也答应了帮他找,无奈被家里人痛骂了一回,也就不在做声了。 后来,等他娶了媳妇,便开始笑话别人了。这是后话。 小河一年之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平静的,但是到了夏天雷雨天气,也经常引发洪水。这些水从山沟的四面八方汇集到河里,形成了二百米宽的河面,洪水滔天。 洪水来得凶猛,于是村里人筹集劳力,就地取材,建了一个大坝,生生地把洪水给挡住了,这样村子才免遭祸害。洪水一下来,村里的很多人都跑到大坝上看,有时候可以顺手捞起些很好的东西,如南瓜了,苹果了,被洪水呛死的鱼了,还有杨树,甚至农家的死小猪子。杂七乱八的,搀杂在一起,飘飘荡荡的。 “老四,你不去吗?河水涨得很大,说不上能捞很多好东西呢!”吕树人向来是不忌讳什么礼节的,便扯着嗓门在院子里大声的喊。 “去。去年俺捞了很多南瓜,吃了好长时间呢。”老四名字叫吕树旺,是吕树人二叔吕德宫的儿子,在本族中排行老四,和吕树人有同样的癖好,因此两个人很说得来。边回答着,边吃着一块糠窝头出来了。 于是,一大早的,两个人就来到了河边。河边已经是站满了人,有拿镰刀的,有拿锄头的,有拿镢头了,有拿长棍子的,而他们似乎并不害怕洪水,都站得很近,眼睛看着汹涌的洪水,一起一伏的,不时的有如南瓜了,苹果了,筐子了,大树了漂流而过,还没有等到人们顺手捞起。 “死孩子!”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了出来。 “在哪儿?在哪儿?”人们都惊慌着跑了过来。大家都一起把目光聚集到一个被洪水侵蚀了的污浊的东西身上。有人害怕的便要往后退。但是;也有胆子大的,用镰刀钩了过来,拖上岸来,一看,乐了, “啥死孩子,是一条大的鲤鱼!!!” 众人方才放心上前看,都说发财了。看那鱼时,足足有三十多斤! “长这么大了,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鱼!” “哪长这么大的鱼——是这河里的么?” “一定是上头的,那儿有深水。” 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眼馋着,咽着口水,每看到别人捞了些树枝了,烂苹果了,老南瓜了,无不投来羡慕的眼光。 “啊,大箱子,大箱子!”有人指着不远出从上游飘来的大箱子,惊声尖叫着。 “人?还有个人在里面!” “我的妈啊,是个女的!” “人咋会被冲出来了?” “唉,谁也救不了她。” “人命关天!快想法救人啊!”众人都一时间乱了。 望着滔滔的河水,众人一阵胆寒。 “快往下跑!到下面看能不能截住它。”于是,众人都狂奔到下游。 下游河面宽了很多,又有一大片树林在那里,水流平缓,没有大的波浪。吕树人等人都顺着河流旁边的树林趟了过去。接近河边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紧紧地抓住树枝,等着箱子。 “来了,俺看见了。” 众人心里更是紧张得要命。 “看样儿,水不能把它冲进咱们这里来,咋办?” “听天由命吧,咱们可不能把命搭上去啊。” “能冲进这树林里,算是她命大!” 众人已经被冰冷的洪水冻得发抖,头发和脸上都粘满了污泥。 箱子从第一个人面前飘过,还没有等他出手,箱子已经过去了。他们只看到女子招手,象是哭喊着,但是,她的哭喊声被滔滔的洪水声湮没了。 第二个人也稍微的向前探了一下身,没有敢把手离开树枝,还差一米,这个时候,箱子已经被冲下了。 第三个,没有捞到。 第四个,也没有捞到…… 那姑娘看到了这么多的人,越发的惊恐地哭喊着,试图站起来,却又赶紧地蹲了下去。 人们都哀叹着,似乎,这就是一个人的命,此时显得是多么的脆弱! 吕树人排在队伍的倒数第四个。 那箱子似乎在和众人作对,有越来越离他们远的苗头! “啊!”的一声大吼,众人还没有看清楚是怎么回事情,便看到一个人,直向前扑进三米远! “二哥,你不要命了!”老四吕树旺喊了起来。大家才知道是吕树人。 吕树人拼命地往前游,但是很快便被洪水冲走七八米远。前进是困难的。 “够着了!”大家看到吕树人一只手把住了箱子,心里有了一线希望。很快,他和箱子一起往前冲,大家顿时又紧张得心到了嗓子眼上:要不得救,要不,两个人全完蛋! 吕树人吃力地往岸边用头顶箱子,可喜的是,箱子在向下漂流的同时,也向岸边靠拢了一些。他甩一把头,甩掉了脸上的污泥,深吸一口气,又拼命地顶。 箱子终于冲进了树林,姑娘得救了!吕树人也累得要死。 “你不怕死吗?”有人爱怜地责怪吕树人。 “当时也没有多想,只觉得只要向前几米,人就救下了,谁知道冲了这么远!” 看那姑娘时,已经没有了动静。 “怕不是……”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要紧,只是吓晕了。” “哈,今年可奇怪了,还冲下个大活人来!” 只有老四了解哥哥。别看哥哥平时看起来不怎么正经,但是,脾气上来的时候,谁也拦不住,又好逞强。 “好样的,好样的!”众人把吕树人围了起来。 吕树人从来没有的英雄感在一时间都具有了,所有的龌龊历史,似乎在这一时间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不过,这个时候,他也开始感到了一丝后怕,脚有些站不住了。 那姑娘被救到了吕家大院救治,又找了医生。她昏睡了一天,第二天慢慢地醒来,要水喝。神志又不清楚,讲不清家是哪里的,只好暂时居住在吕家大院。 乡政府也是很惊奇,派人下来慰问了一番,众人又讲了一遍整个事情的惊险经过,满足地走了。不久,发下一个奖状来,上面书着: 奖给: 玉泉村吕树人同志。此同志冒着生命安全,奋力救护落水人员,精神值得表扬,特发此状,以资嘉奖。 和佳乡人民政府 x年x月x日 吕树人把它贴到了正屋里,每天要看上三遍,又向村里四处的炫耀,于是众人越发的敬重。说他攀上了政府,以后办事方便多了。 “玉泉村救了一个姑娘!”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四邻八乡。一天,寻访走来一对老夫妻,说那姑娘是他们的女儿,发洪水那天夜里,在危机时刻,那老婆婆让女儿坐到了一个大箱子里,后来以为被大水冲走,肯定是活不了了,哪里知道还能活下来。二老要给吕树人跪下来,吕树人也慌张地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幸亏众人劝说了好久,方才安静了下来。又和吕家叙了好些情,千恩万谢,方才走了。 吕树人突然有些失落,这么些天来,他反倒是害怕有人来认领这姑娘。平时也和她谈心,一起干活,都很开心。现在突然走了,他反倒觉得有些不习惯。 时间大约也过去了三个月之久,这事情也渐渐地被淡忘了。正当人们忘记的时候,那姑娘却又回来了,说当时只是思念家里,没有多留就走了,现在回来,是要帮吕家多干些活,算做是报答。 吕树人也高兴了,干什么都勤快了许多。有说有笑的,开朗了许多,人也随之热情了许多。 “是不是要给你做媳妇?”村里人是最善于猜忌的。 “不要瞎说!”然而,吕树人的脸却也红了。 原来这姑娘家是离这里越四十里的西平村的,叫竹喜。日子长了,两个人也便逐渐的开起了玩笑。 “咋不见嫂子呢?” “竹喜,你也开大哥的玩笑?别看大哥家也是厅台楼阁的,却是贫困的很,哪家的姑娘愿意跟俺?”说到这里,吕树人总要忍不住看上竹喜一眼。 竹喜也羞涩地忙转过头去,“哧哧”地笑。有时候也窃窃地喊吕树人“哥”,每当听到喊声,吕树人总是假装听不到,然后就是脸红脖子粗的,结结巴巴的,半天说不上话来。每当看到吕树人这个样子,竹喜就“咯咯”地笑个不停。吕树人也开始裂开了嘴,摸着后脑栓,笑了。 “哥,哥,跟俺讲个故事吧。” “俺不会。” “不会也得讲,谁让你是俺哥呢!” “你就别为难俺了。” “不成。胡编一个也得讲,不然,不让你吃饭。” “好,好。俺讲,俺讲。讲啥哩?就讲俺种地的故事吧。” “俺不要听,俺不要听。” “那你听啥子哩?” “就是,你看天上,你看天上,看到那些明亮的星星了吗?就讲它们的故事吧。” “它们?它们不就是星星吗?明晃晃的……” “恩……”竹喜散着娇说,“人家要吗,你讲吗,你讲吗,哥,哥,快点吗。” “好,好,那你提示一下,俺真的不知道讲啥好。” “你看到天上的牛郎星和织女星了吗?” 第5章 “哪个是啊?” “真笨!看那边!”她努起了小嘴,不满地说。 “好,好。我讲,我讲。牛郎啊,家里很穷很穷的,是家里的老二。哥哥对他很好,可是嫂子对他不好,总是嫌他吃饭多,是家里的个累赘。有一天呐,嫂子在饭里下了毒药,让他吃,一不留神,一条狗蹿上来,抢先吃了,没过多大会儿,就死了!” “好恶毒!他嫂子真狠心!” “是啊。有一天,他家养的那头牛啊,突然说话了,他对牛郎说啊,牛郎啊,中午的时候啊,你到小河边,见到那个穿紫色衣服的女孩,她将来就是你的妻子。他不信,就去看了,果真有很多女孩子在洗澡。他忙把那件紫色衣服拿回了家。后来,其他的仙女都找到了各自的衣服,惟独那个穿紫衣服的女孩没有找到。牛郎出来,给了她衣服。后来,他们就成亲了。过上了好日子。” “真的?那还有没有后来?” “后来?有。后来,才知道,这个女孩就是王母娘娘的织女,管织出五彩缤纷的布,在傍晚的时候,散到天空,你不见天边的云彩吗?” “见到了,好多好多很好看的布,她的手真巧!” “可惜啊,他们后来被王母娘娘拆散了……” “真可恶!人家好好的……” 她的头竟然靠拢在他的身上,他感到心口跳动得厉害,脸上的汗水也直往下淌,但是他不敢动,他喜欢这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深怕惊动了她。他们就这么坐着,坐到了很晚。闲的时候,她总是这样缠着他讲故事。 这婚事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她家里又有哥哥照料,因此,双方都有心思成了这事情。吕家便托媒人去说媒。那边自然也答应了,说这是他们两个人前世修来的福。竹喜的哥哥也同意妹妹的意见。竹喜也没有要什么嫁妆,直接人过来过日子,算是嫁到了吕家。而吕家自然欢喜得不得了,但是又爱面子,还是硬给了竹喜家一些彩礼,又给了竹喜一副银手镯,这才算完了。后来,村里人对外谈起此事,也都觉得有些邪乎,大不可能的事情,竟然真的成了。 “要怪只能怪人家有这份福气!”村里人咂咂嘴,有些痒痒地说。 然而谈到靠命拣来的媳妇,谁也不敢苟同,似乎天下的艳福都集中到了吕树人身上。 吕树人和竹喜过到一起倒也和睦,吕树人那散慢惯了的脾气也稍微的有所收敛。 结婚第二年,竹喜给他生了个闺女。那孩子白白胖胖的,很招人喜欢。谁知道,起初,吕树人也是不高兴,但是,看着孩子是那么的可爱,心里也就慢慢地接受了。等到给孩子起名字的时候,竹喜却抢先要给孩子起名字,说一旦以后又有个男孩,就让吕树人起,吕树人答应了。 竹喜老早的时候,就听老人说过天山雪莲的故事,那神奇的花似乎只是一个在梦想里遥不可及的神秘的花,而它只有开在天山里,开在冰雪覆盖的天地里,只有这样,才能有它那独特的冷艳,铁骨铮铮的精神,她希望女儿以后也象天山雪莲一样,做一个有骨气且不失魅力风范的人。于是,在女儿满月的那一天,她给女儿取名叫“雪莲”。 又过了两年,竹喜又给他生了一个儿子,这令吕树人欣喜若狂。他给孩子取名字叫“永刚”。谁知道这竹喜一时的高兴,又不注意保养,一下子得了月间病,落下了个根,身体有虚弱,在永刚半周的时候,便英年早逝了。那时候雪莲渐渐地有了记忆,嗷嗷地哭了一顿,过后也就慢慢地淡忘了。 这永刚渐渐地长大了,面黄肌瘦的,又没有人很好地照顾,吃饭便是饿一顿,饱一顿的。性格又内向,不爱跟别人说话,经不起笑话,别人于是也离他很远。 然而问题很快就发现了。在永刚两周岁的时候,一次,他突然晕倒在地,家里人都慌了,忙拉到了乡医院,医生一看,知道是“羊倌疯”病。这病好象治不好,只能一直有人陪护着。 第四章村凤 你说这个玉泉村的人怪也不怪:家里那么穷,也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吃些肉,平时能吃上白馒头就不错了。可偏偏这河里的大鱼,他们也不上心! 只是玉泉村的孩子们却忍受不了这个“谗劲儿”,于是,到了夏天的时候,稻田里的青蛙便成了孩子们的目标。 他们私自从家里带些油,还有盐,找个小的铁盖子,当作锅,在中午大人睡觉的时候,便偷偷地溜出来。寻摸着一根棍子,当作武器,便开始在稻田里抓青蛙,有时候,打得准了,一棍子下去,就把青蛙给打住了。那青蛙躺在地上,颤抖着,已然不能再跳动了。 孩子们却也残忍,把腿给卸了,皮给剥了,然后往‘锅’里倒上一点点油,找上些柴火,笼着火,开始做起美味来。熟了的时候,有孩子就开始迫不及待地拿起吃了起来。 雪莲也是这其中的一员。但是雪莲是不吃的,但是觉得好玩,看到男孩子们那么的残忍,有时候也觉得恶心得想吐。 令童年的雪莲最难以忘记的一次,是抓鱼。河里水比较深,鱼是难以抓住的。一般就是到渠沟里面,先从源头把水给堵死了,剩下的事情似乎就不那么棘手了,渠道里的水没有多少了,丰富的水草依然不能掩盖了鱼的身子。从傍边走过去,鱼惊动得四处乱跳。呼唤上几个小伙伴,正好来了个“瓮中捉鳖”。一个人从水源的上头,一个从水源的下头,然后开始‘收网’。结果,那次,足足捉了二十斤鱼。然后,晚上回去了,叫了左右的邻居,亲戚朋友,都到家里来吃鱼,正是欢聚一堂啊! 村的边上,只有一条公路,还是在十多年前,当时上任的一位想有成就的县委书记给修的,到现在也破旧不堪了。主要是马车、人力车、自行车在路上行走,平时也没有几辆车开过。 说着话的时候,已经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了。 村里的人口是刚统计过的,一共有一千八百人。但是有人提出异议,说有的家里想要个儿子,但是偏偏每次都是个“不带把的”,要不隐瞒起来,要不就送人。他们甚至有一次攻击搞计划生育工作的人,敌视他们,说生育是个人的事情,想生多少就生多少。 但是,大多时候,这个村子是静的。那么安静祥和地躺在山脚下,犹如一幅静止的。人爱静,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又害怕滋事,很少有伤和气的事情,能过去就过去。 村子静,车也没有多少,况且,通车也是最近刚开始的,以前是大土路,一下雨,便没有办法走了。 大山也安静,“叮当“的声音衬托出了它的静谧。 河水也安静,常年悄无声息地流着,一年当中,它几乎很少发脾气。 他们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生活着,男人跟女人住到一起,生了一个又一个,但是,令人不安的是,这些娃娃又开始重复着村里半饥半饱的生活。在村里,谁家生儿子了,亲戚拿上一升麦子祝贺一下。谁家搬新房子了,也拿上一升麦子去祝贺。谁家婚娶了,还是拿上一升麦子,赶去祝贺一番。 原来,老一辈的人一辈子都呆在山里的,最远也只到过大山的那一边,赶个庙会,或者走个亲戚家。而后来,风气也渐渐地好了,改革的风吹进来了,开始有人来这里招工:到大城市盖大楼,垒房基地,管吃住,一天五块。于是,山民也都乐意出去看看,车票也都报销,钱又不少挣,于是,他们把深山的“叮当”声带到了大城市里来。他们只有到五月或者秋收的时候才回家,有的干脆过年的时候才回到深山里,带点外面的好东西,回家哄孩子。 男人们走了,种地的负担便要女人来挑,又要照看婆婆和孩子,她们的负担也不轻松。男人们回来了,想哭鼻子,可是又有孩子,也只好忍一忍,给丈夫做上一碗鸡蛋面,多浇点油花,拍点蒜,蘸点大葱吃,也算是犒劳一下。而孩子则围在周围,讨父亲的欢喜。 玉泉村里的人,在春夏交叉口的时候,上山上捉蝎子,回来可以卖点钱。他们就到山上狂跑着,也不知道什么叫劳累。衣服免不了要被挂破,脸被吹得脏脏的,但是,什么都不在乎,这就是童年最美好的记忆。 吕树人的闺女雪莲,是个可爱的小女孩。 到了入学的年龄了,吕树人用碎花布给她拼凑了一个小书包,把她送到了学校,指望她以后能认识自己的名字,会算个账,让别人哄骗不了,就可以了。 吕树人的学问没有多少,所以教起上小学的雪莲颇感到吃力,譬如教数学的时候,他总是扳起指头来计算,年幼的雪莲觉得想笑,可又不敢笑。然而他却是要面子的,学问上竟然比不上女儿,也只好在其他事情上严厉一下,也算作是做父亲的威严罢了。 在他心目中,作为一个父亲应该具备的,是坚决地让孩子服从自己的命令。犹如一个统治者可以随意的处决下属一样,“父权”在他的脑海中烙下了可怕的印记。 “你得让孩子怕你,”他常对其他人说,“不然,以后就更没有办法管了。” 于是,他总是喜欢逮一些不成理由的事情,譬如说雪莲写作业忘记了打猪草,他就一边脱鞋,一边追打骂着“小兔崽子,啊,这么小就不听话!”,把鞋给远远的抛出去,然后又一只脚点地,一跳一跳地去拣鞋。雪莲却是跑得快。 “夜里回来了,不让你吃饭,不让你上炕睡觉。看你还听话不?” 大院子里的自家人有的探出头来看,有的则见怪不怪了,依旧稳坐着吃饭,有的则要劝几句,此时,他觉得长了脸,找了个台阶,知趣地下去了,嘴却是不软的,依旧骂着: “你说这个小兔崽子,啊,这么小,就不听话! 第6章 你还吃饭不了?就知道死叩在个书上,啥也忘记做,俺让你不长个记性!” 但是在学校里,雪莲却是受到了老师的喜爱,大家都觉得自己为什么没有这样的闺女呢,偏偏老天给了吕树人,又不珍惜。雪莲的学习成绩都是考全学校第一的,奇*書$网收集整理自己的奖状也给自己家里发灰的墙壁上添辉不少,真乃“篷壁生辉”啊!去雪莲家的人都要忍不住看个够,都不住地点头说不错,啊,不错!为此,吕树人有时候却又鼓励雪莲好好学习。 虽然是个女孩子,却渐渐地在整个大杂院里树立了威信,许多人家的大人也乐意让自己的孩子跟雪莲玩,让雪莲教育他们,由于大人的承认和支持,无疑,雪莲就成了“孩子王”了。 平时,村里的孩子很少上学的,穿着破旧的衣服和露脚指头的鞋,照样疯一样地上山上摘野果子,跟着放羊的溜山,或者上大树上掏鸟窝的,什么有趣的东西都干。稍微大了些,有的便拜了师傅,学木匠,有的则进入深山里,继承祖业,做了石匠,有的煮起了油条,专门在庙会的地方叫卖,也有的用石磨磨豆浆,做豆腐,每天拉着个车,沿街叫卖。 说是学校,其实只是在一座较大的空闲的庙房里开课,讲课的大都是以前小学毕业的上了年纪的人,也有几个年龄在二十左右的女孩子,不知道从那里受到一丝新思维的熏陶,给这个沉闷的学校带来一丝新鲜空气。 学生是没有课本的,只有老师一个人有,每次讲课,都是老师先用粉笔写到黑板上,再让下面的学生抄写,孩子们低着头,映照着从破旧的用塑料薄膜糊住的窗户外照射进来的微弱的光线,歪着头,用小手紧紧地纂着铅笔,认真地写着。也有顽皮的孩子,开始用懵懂的眼光来评判老师的意向和态度。 学生用的本子没有统一的规格,有的是用灰黑的包草药用的废纸,先割成小片,然后自己用针线缝到一起用。笔自然是铅笔好,又便宜,而且容易擦掉,然后再在擦过的纸上写其他的知识。 老师从掉了牙的口中发出了不怎么标准的发音,态度却很认真地看着下面的学生发音,直到自认为很“标准”了,才继续下一个。这些老师一上完课,就忙着上地去了,微薄的工资不能让这些男人养家糊口。 孩子们似乎很贪玩,没有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也没有人告诉他们大学的样子,因为这些老师从来没有见过大学,在脑海中只知道是很神圣的地方,建筑也一定巍峨、严肃,面积也一定很大,学生又多,肯定都带着眼镜。老师把他们想象得到的,都讲给学生听了。提到“大学”,这些老师也是极少讲的,看着下面这些土里土气的孩子,老师固然想让他们出几个大学生,但是,现实中的环境似乎不适合有这种想法存在。于是,孩子们玩,老师也没有太多的约束和管教。 雪莲却不一样。上完小学后,雪莲以优异的成绩考试上了本镇唯一的重点中学,本来吕树人是不准备让她继续上的,但是,院子里的人都劝他,说几代人了,都是没有文化的,可不能耽误了这一代,再说,如果真的将来有出息了,大家都可以沾光,祖先也有德啊! 吕树人在强烈的荣辱观刺激下,也为了在村里混个面子,想着,一旦雪莲真的能有个出息,也是在给自己争光,给祖先争光。而且自己将来老了,也能有个依靠! 既然自己没有能力在祖宗的脸上增辉,那么,下一代如果可以的话,也是自己的光荣。于是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痛快地让她去上了,并作出承诺,说以后要好好的干,来供雪莲上学。 雪莲所在的中学叫西大中学,离家约莫三十里,平时上学一般都是给拦住一辆过路的车,好说歹说的,才上坐上去,捎一程,到了这个镇边,那司机也就顺着路走了,雪莲的学校却是在一座山脚下的,只好再徒步走三里地。 每次回家,她都是从家里带些干粮,在学校里打些玉米面粥,就着吃,即使在冬天的时候,也是这样,把干粮泡到滚烫的可以照影子的汤里,再翻两次,凑合着吃点。一次多带的干粮约莫能吃十几天,就再回去一趟,再带了,所以,吃饭钱剩下了,一个月也花不了多少。但是,雪莲的身体是吃不消的,渐渐地,感觉到了胃不舒服,她的胃病就在这个时候落下的。 这里很有学习的氛围,位置也好,后面是山,前面是河,又远离村庄,很安宁。老师的水平很专业,大多都从正规的学校毕业的。又有很多的报纸和杂志,这与村里相比,简直是个求学的天堂! 雪莲的基础是扎实的,但是,由于各个村的教育水平不一样,雪莲所在的村是落后的一个,所以,相比,她的成绩是排在中间的,一下子,她觉得很难受,从来没有排名这么靠后。毕竟,到了这里,又是一个新环境,一切都是从新开始。虽然才十三岁,但是她是最善于观察别人的学习方法的,不断地跟老师和同学交流,找到别人的弱点,通过弥补自己的不足,马上把这种弱点改变成自己的长处,又拼命地学习,成绩渐渐地有了气色,在年终考试的时候,她又是第一! 老师对她很重视,有次老师要到乡开个会,正巧没有时间,就让雪莲代替去,雪莲却忸怩半天不愿意去,一问,才知道,雪莲害怕自己的衣服破,到那里不好看,老师微笑着,把自己的大衣给雪莲披上,让她放心地去吧。 这里的教育机制显得要比村里正规多了,至少老师是专门住在这里的,又不用种地来占学生的时间。他们每天都是勤勤恳恳地教书育人。雪莲就这样坚持了三年。又考试上了高中。 上高中,就意味着三年后可以考大学了。本来村里上高中的人很少,曾听父亲说过,本村一个姓周的,早年在破庙里上过临时开办的高小,也算是高才生了。就这样的人才,在村里也没有几个,算是稀有动物了。既然都到这一步了,吕树人也只好咬咬牙,让雪莲再上下去。况且听村里人说大学毕业后一旦得个一官半职的,以后也算是有了靠山。高中三年,雪莲都是咬牙拼命地学习的,即使有时间回家,为了省车费,为了更好地利用时间,她都不回去。 一九八九年七月七日,她怀着紧张的心情,但是表面装做冷静地走进了高考的考场,这是改变一个人人生的最关键的机会!她深深地知道这一点,以前她的老师也是这么言传身教的,她们也只是点头,但是,真正的体会,今天终于到了! “我要冷静,我要冷静。”她自我暗示着,深呼吸了好几次,心才算安定了些。考试了三天,已经是感觉到累得要晕倒,接着又是估分,填报志愿, “雪莲,郑老师找你。”雪莲的班长对她说。郑老师是她的班主任,平时对她很照顾。 “雪莲啊,你估计了多少分?” “大概是四百三十分。” “啊?是吗?那太好了,你打算报考什么学校?” “我…我还没有考虑好。” “啊,是这样,老师呢,觉得你这样的人,应该向高处走,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吗,比如到北京上大学,将来就在北京了。”说着,老师面带笑容,看着她回话。 “啊,那个,我在好好考虑考虑吧。” “好,那你再考虑一下。这孩子,这还用考虑吗?不上北京,上哪里?” 但是填报志愿的时候,她没有同家里商量,她知道,父亲也是不懂的,他只是觉得给他长脸了,但是,具体祖国的大好河山,他却数不上来几个。 接下来,她思考了两天。按照她估计的分数,上一所北京的大学是不成问题的。老师的意思不但是为了她,也是为了给老师妆脸,给学校争光。可是,雪莲知道,上大学,对于那个偏僻而贫困的村庄,对于举步维艰的家庭,都是个山一样的压力。父亲已然知道了她考得很好,高兴了还不到半天,竟也愁眉苦脸了:从那里弄这么多钱呢?这个村里,一年的人均收入也没有三百块,上大学一年少说也得三千块!那就是说,不吃不喝的,也要等十年。雪莲躲在无人的地方流泪了…… “要不,放弃?”她突然想到了这一点,自己不禁也打了个冷战, “那这么多年的努力不就付诸东流了吗?”她提醒自己。 她自己地阅读着各个大学的招生简章,她突然眼前一亮, “包头大学?”包头大学在招生简章上说,它可以给贫困的学生提供就业岗位, “那样,我不是就可以养活自己了吗?”她一阵欣喜。于是,她违背了老师的好意,填报了包头大学。 她感到累极了,好在可以好好地在家歇息了。 二十三,是个难以忘记的日子。自从高考后,她总是忐忑不安地在等待着结果。向古代公布皇榜一样,学校门口贴出大学录取结果来了: 吕雪莲,439分,包头大学计算机系 她一阵眩晕,呼吸也急促起来。这是真的吗?真的是我吗?啊,对,当时我是报考的包头大学,应该是我。她定了定神,又看了一遍。三年的埋头苦干,不知有多少的无奈,忍受了多少的委屈,而今却又是这么的喜人,这么多感情搀杂在一起,她突然恍惚起来,有一种想到另一个精神境界的想法——疯!这种精神在她的身体里疯狂地膨胀,想要突破出来。她想对着围观的人群大声地喊叫一通,想在大雨中狂奔,想一口气爬到山顶,又唱又跳…… 她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静下来,心里渐渐地平稳下来,脸色也好多了。 第7章 “雪莲,包头大学也不错——其实,你应该报考北京师范大学!不过,既然考试上了,就好好的上,啊,记住常跟老师联系啊,哈哈……”班主任郑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身后。 “郑老师,”说了一句,雪莲泪便流出来, “谢谢你。”突然,她想多对老师,想对以前帮助过她的很多人都说上一千遍“谢谢”。 “不用客气。好好努力吧,你的前程一片光明啊,雪莲,哈哈哈。” “也应该告诉爹他们。”雪莲想,没有象其他同学一样,开始请人吃饭,开庆祝会,也就没有在县城停留,就回到了家里。 古人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雪莲回到村里,立即便有人前来打探,贺喜。 “中了,考中了,这在古代就是中了状元!”吕树人被众人围在中间,已经乐开了花。 “俺说中了吧,你还不相信,俺昨天晚上,梦到一只大鸟,模样也真怪,俺从来没有见过的,落到到咱们的大院子里,就再也没有走。俺还纳闷呢,这是怎么了,原来雪莲中了。哈啊,好啊,中了好啊,以后也不用种地了。”雪莲的二叔说。 “是啊,雪莲,以后,你可得多帮帮你的弟弟妹妹们啊。”大姑也赶过来了,忙插话说。 “是啊,是啊,大家都住一个院子里,平时也相互照顾着,又都是自己人,你说不是吗,雪莲……”雪莲的三大爷老大不小了,竟也看着雪莲的眼色说。 “啊,哈哈,雪莲,俺可是从小看到你大的,你可不能忘记俺啊,哈哈哈……”邻居王妈也来了,头发已经花白了, “盼呀盼,也能盼着见到一个大学生!;要不是雪莲,俺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大学生了。这孩子,就是争气,老吕啊,你可得好好照顾这孩子,将来你不指望,俺还指望着呢。” “放心吧,王妈,都不是外人,再咋说也不能忘记了你。”雪莲突然发现他们的心原来是这么的幼稚,而自己一下子可以洞穿他们的全部心思,又不好打断,只好耐心地听着。 “还有俺,还有俺……”被挤在外面的二大爷也努力地伸着头,往里看着。 于是,和雪莲有点关系的,或者自以为有点关系的,一个个的比平日里抬的头更高了,直得腰更直了。 接下来依然是忙。同学来访的,邻居和本家,还有亲戚,在这个时候便忙活起来,忙着巩固关系,拉拢雪莲的,也都有。雪莲却觉得很无聊,又很可笑。能推则推了,推多了,又觉得让别人觉得自己心高气傲的,忍不住又去回访一次,也渐渐地觉得累了。 “雪莲,哈哈,你可争气啊,给咱祖宗争光了。”一天,一个七十上下的老头来访。 “快叫爷爷。” “啊,好孩子,大概你不认识俺,俺可认识你。” “爹,这是?” “这是你更存爷爷,他爹和你老爷爷都是兄弟啊。” “啊,是这样。”雪莲很纳梦,这人平时也几乎不来往啊。 “侄子,不是俺瞎说,咱这坟上早有出人才的脉气,啊,你看,这不雪莲都中了吗?”那更存爷爷吹着胡须,在居高临下地教育吕树人, “啊,咱这祖坟是块宝地,啊,沾着皇家的光呢!多少年了,也该出个这样的人才了,到现在究竟也来了。这脉气啊,都让你们这一股给占了,啊,瞧俺那孙子,一个个不争气的,没出息!”语气里夹带着一丝生气,接着回过头来,笑眯眯地对雪莲说, “雪莲啊,可不能忘本啊,咱都是一家人啊,有时间到俺家坐坐,啊,究竟是考上了,不要嫌弃家破啊。”说完,摇摇摆摆地走了。 第五章村干部问候 雪莲不但为吕树人争光了,而且,也为玉泉村争了光!于是,村里的干部也来了,一个个都拘谨地坐下来,指名要找雪莲谈。吕树人也知道,如果不是雪莲的话,这些人是不会来的。他们坐下来,显得很紧张,满脸笑容,对着雪莲又说了许多客套的话,并拿出村里的一些钱来,对雪莲说, “这是俺们的一点心意,啊,拿着,别嫌少。”村支书陈书旺说,其他几个干部也附和着说。 “陈支书,那能啊,来喝点水吧。”吕树人怯生生地上前倒水。 “是啊,是啊,人家雪莲将来发达了,那在乎这么点钱,是不是雪莲?”雪莲也只是微笑着,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啊,哈哈哈,雪莲,将来到大城市去找你,可不能不帮啊!”大队会计陈国营由于头秃了,戴着帽子,身体略微前倾,也满脸堆笑地奉承雪莲。 “那是那是,人家雪莲可是个好姑娘,一个村的,去了,不方便了,她总能帮上你,你就不用说了。”村计划生育组的张大妞忙用胳膊肘子顶了一下陈国营,打圆场说。 “这些人,真是事故圆滑啊!”雪莲见到这些人,心里觉得很不舒服,但是毕竟人家来祝贺,不管是好意还是歹意,总之,来了,都是客人,这样,雪莲也只好陪坐着。 “要不,咱们村请人来演几场电影?乡亲们也好久没有看到电影了!”陈书旺提议。诸位干部赶紧拍手赞成。 “光演电影可不行,有点不隆重,咱们再请外地的剧团来唱上几场,干脆好好解一下村民的渴!这些年啊,光去外地看大戏了,自己村里穷,唱不起!网今天,咱们就借着雪莲考上大学的事情,来个乐翻天!怎么样?” “好!” “好!” 陈书旺果然是书记,一看就会煽动气氛! “对了,雪莲,我还带来了乡党委书记刘植树的话,还有他给你写的信呢!”陈书旺说着,赶紧掏出一封信来。 雪莲拆开看时,上面写着: 今玉泉村村雪莲同学,在今年的高考中被大学录取,值得庆贺,特委托玉泉村党支部书记陈书旺同志代我问候!并付上二百元整。 刘植树 x年x月x日 雪莲感动得泪水就要下来了。 “太谢谢你们了,太谢谢了!你们真的……太谢谢了!”雪莲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直坐了半天,没有话了,他们才起身要走。 吕树人竟不敢多问什么,也殷勤起来,问雪莲吃这不吃,喝那不喝的,象在敬奉神仙一样,雪莲觉得很不自在。 “我终于可以飞出去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睡不着,躺在床上想, “小时候的梦想,终于变成了现实。我要让爹过上好日子,让弟弟也过上好日子。亲戚、本家、朋友,都帮上一把,让他们也过得好好的。”她想到这里,倒觉得将来很累,想着想着,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村里正忙着收割玉米棒子,八月十五也快要到了的时候,她却要走了。她几乎是被拥簇着出来的,大杂院里的本家是少不了的,也有邻居大爷大娘,各个小弟弟,小妹妹们,还有村里的干部。 “到那里,不比得上家里,要照顾好自己,千万别饿着,别冻着……” “路上小心点,虽然俺们没有出去过,也知道外面是很乱的,你又是个女孩子家,一定要小心点………” “我知道了。” “孩子,要常给家里联系,要经常写信啊,别让家里人惦记着。” “我记住了。”雪莲郑重地点了点头,说。 “啊,雪莲,给你,这钱不多,但是也代表我们的一片心意。”递钱的是村支书陈书旺,此人在村里名声却是不太好,今天来了,也感觉雪莲上大学,自己帮一把,也是自己的荣耀。况且,一旦雪莲以后成事了,自己也好有个靠山不是。 “陈支书,你已经给过来,又给……” “拿这吧,钱你还嫌多?出去了,哪儿都要花钱的,这我又不是不知道。”说着,就硬把钱递了过来。 “让你拿着就拿着吧,陈支书也是一片的好意,将来可不能忘记人家啊!”吕树人倒是成了陪衬,透过人缝,往里面递话。旁边的干部也是连声赞叹。 陈书旺见吕树人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很高兴, “收下吧,路上要当心啊!” “谢谢支书。”雪莲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了。 第六章情醉校园 第一次出远门,自然心里很紧张,很害怕,总是不停地看四周,看真的有什么坏人没有。坐车也是格外的小心,把包裹紧紧地搂在怀里。好在只倒两趟车,又是大站,在经历了一天一夜后,她终于到达了包头。学校的校车已经在等候她了,旗帜、横幅到处都有,她终于找到了她的院系:计算机系。她走过去, “你是来报到的吗?”迎面一个英俊的男生问她。 “是。” “是计算机系的学生吗?” “是。”她仍紧张地回答着。 “欢迎您的到来!请上车吧,这是咱们学校的车,直接开到学校的。”那男生热情地说,雪莲对他的影响不坏,真希望以后能再次见到他。 在这里,她看到了人来人往的繁华局面,车水马龙,她觉得有些头晕:这么多的街道,这么多的地方,以后迷路了可怎么办? 她始终不敢开口说话,生怕别人听不懂她那浓重的地方口音。后来因为交流的需要,她不得不一句话说上好几遍,人家方才能懂个九分。 “这就是都市?这就是都市!”她不停地自己问,自己答。 到学校,是要交学费的。她又排了好长时间的队,才办理妥当。但是吃饭钱却所剩无几了。 第8章 晚上的时候,辅导员给他们开会,欢迎他们的到来。并说有什么困难就直接找辅导员。这让雪莲很高兴。 她找到了辅导员,说明了自己的情况,于是,辅导员马上给她安排了勤工俭学岗位,让她扫教室,一次五块钱。她给辅导员留的印象也不错:衣着朴素,落落大方,高考分数又是全班第一。更令辅导员惊奇的是,雪莲已经是共产党员了,而她自己却还是个预备党员。自然而然,她是班里的团支书。然而她那拙劣的普通话刚一开口,便立即迎来同学们的好笑声。 后来辅导员把她介绍到了学校,进了学校的图书馆打工。 她感到,她进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境界,这个境界是如此的美丽,以至于让她那短浅的身心很难赶上去,与这个环境融合进去。她知道,她需要努力的改造自己了。 她开始了紧张的学习。虽然大学的课程并不是很紧的,但是她总是能严格要求自己。学习之余,她还积极地参加各种活动:公益活动,辩论会,演说,英语角,舞蹈协会。她感觉到自己需要学习的太多了。她正在进化,进化的速度是这样的快! 这个时候,她见到了在火车站第一个上前接她的那个大男孩子,他叫大刚,是和她一个班里的,担任班长。 “这需要和他配合,才能把班里的事情做好。”她想。 后来,她逐渐地了解到:大刚也是来自一个贫困的山村,父母都是农民,还有一个妹妹正在上初中。这种情况,使雪莲觉得他有点象自己的亲人,不觉得眼里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大刚留着精神的小平头,眉毛浓厚,眼睛大而发亮,长着一米七五的个子,皮肤有点黝黑,一身朴素而又不失风度的打扮,让人觉得这样的年轻人干净利索,办事精干。 爱情其实有时候往往在一瞬间产生。一个好感的眼神,一个闪现的念头,一句温柔的话语,都可能碰出火花。于是,她看他的次数多了起来,脸上也时常地绯红,心里也直狂跳。他好象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其实有时候女孩子的心是比男孩子要细致的多,含蓄的多,但是更多的时候,却暴露的多。他,大刚,其实也注意到了她。只是,他不知道怎么说,不知道她是否同意,或者拒绝。 大学里是爱情的温床。由于闲暇的时间多,学生也多,院系多,流动量大,环境幽雅,学生又都大了,成熟了,很容易催生爱情的。然而雪莲虽然有心思这么想,但是,在外表,依然是一脸的严肃,这让大刚摸不着头脑。 大刚回到了宿舍,于是宿舍的兄弟们帮他出注意,说如果想的话,就趁早,吃豆腐要趁热吃,吃晚了,早被别人吃了。又说,这里不上农村,没有媒婆,一切都得靠自己。这样,大刚才拿定注意,决定冒他人生中的第一次险,他想到这里,脸上的汗马上就出来了。 一天晚自习,大刚显得有些紧张,学什么都觉得莫名其妙地烦躁,一遍又一遍的念,就是记不住。一会儿托着脑袋思索什么,一会儿有轻叹一声。一个小时出去了好几次。 而回到教室,也是如坐针毡,左顾右盼,当发现同学都在安静地学习的时候,他偷偷地推了一下前面坐着的雪莲。 “干什么?”雪莲有点不耐烦地问。 “啊,那个,借我一本高数书,我忘记带了。” “你这个人,啥都忘记带。” 仅过了一会儿,大刚就把书还给了雪莲,并提醒着, “你可要仔细看啊,我先走了。”说完,忙逃窜了出来。 “这人今天真奇怪!莫名其妙。”雪莲嘟囔了一句,也就忘记了。后来雪莲翻书的时候,一张小纸条划落到了地上。她拾起来一看,又赶紧收起来。接着,也忙出了教室,找到个没有人的地方,把小纸条打开了,一看,上面写着: 今晚能到小花园见我吗?大刚。 雪莲瞬时觉得脸上发烧,心里也狂跳不止。小花园?那可是学校有名的爱情集散地啊。晚上的时候,单身男女是要回避那个地方的,能绕远的绝不走那地方,不能绕远的,也只是匆忙地穿过去。有顽皮的,不时地往那里面扫上几眼,希望有什么奇迹发现,满足心理的好奇心。 “他终于向我表白了,这个傻瓜!”她兴奋地想。 她决定赴约。于是她走向了小花园。每向前走一步,她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更剧烈了。 “他在哪里?这么能到这种地方来?这不是害我吗?”她想。 她站在小花园的外面,不再前进了。但是开始用她的眼睛吃力地搜索着。 “这个坏东西!到底藏哪里了?” 虽然平时对学校里谈恋爱的成双成对的学生司空见惯了,但是,当爱情降临到自己头上的时候,自己还是感到了莫名的紧张。 正当她偷偷地朝里看的时候,突然听到背后有人说: “这位同学,这里是爱情禁地,你在这里有何贵干呐?”她差点被吓晕过去。 “哈哈,你来了,是我。” “你还闹……” “你同意了?” “什么同意了?” “你过来,我告诉你。” “说吧。” “我…那个…我喜欢你!”大刚局促不安地说,身体也晃荡起来。他生怕遭到雪莲的拒绝,害怕地等待着雪莲的回答。 “就这个? “恩。” “还有吗?” “没有了。”大刚疑惑地看着雪莲,以为她不知道自己的话。 “怪不得你今天有点神经质呢,我还以为怎么了,原来是居心叵测啊!” “我……”大刚以为雪莲拒绝了。在爱情方面,女孩子是不愿意被直接地表明自己已经被俘虏了。即使被俘虏了,也要男孩子低声下气,装做是他先求她的。 “你……” “啊,没事儿,大家以后都还照样是同学吗。”大刚尴尬地说。 “既然叫我出来了,就这么让我走?”雪莲偷偷地瞅了他一眼,说。 “那,那,我还能做什么……” “既然都出来了,不如走走吧。” “走走?”大刚一头雾水。 雪莲已经自顾朝小花园走去。 “啊?她…她同意了?”大刚很高兴,此时此刻,他想飞,飞得高高的。 “明天傍晚的时候,我就可以和她一起看晚霞了。”他兴奋地想。 今晚真好。 “莲儿,我想跟你商量个事情……”大刚欲言又止,脸上挂满了羞涩。 “有什么就说吧,又不是大姑娘,害什么臊!”雪莲笑嘻嘻地看着大刚那可爱的样子。 “啊,我说出来,害怕你不同意,你先答应了,我才说。”大刚抬头看了雪莲一眼,眼皮又低下去了。 “好好好,我答应,行了吧?说吧,什么事情?” “就是,暑假能不能跟我回一趟家……” “跟你回家?” “啊,不是…是,我的意思是让你跟我回家。”大刚的脸憋得通红通红的。 “那还不是回家吗,你干吗又否定又肯定的。” “怎么突然想起让我跟你回家来了?” “啊,是这样,家里知道我有女朋友了,再说我也老大不小了,父母催得紧,他们想见见你。”说完,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听到这里,雪莲笑了,没有说什么。 “你到底怎么想的?” 雪莲装做思考了一会儿, “行,我同意了,正好暑假我也没有事情,上你们家游山玩水,免费旅游,也不错啊!” “行,行,车费我来出!”大刚也乐哈哈的,半开着玩笑。 “那,我得给你父母买点什么呢?” “不用买什么,村里都不缺,城市里好的东西他们反倒吃不习惯的。” “怎么能这样说呢,不管怎么说,买点奇的水果还是可以的,又显得大方多了。”大刚就依雪莲的注意办。 于是两个人收拾停当,第二天一大早的,便等上了火车。接着又倒了汽车,行驶在颠簸的土路上,渐渐地远离了开阔的平壤,绕进了高高的山群里。 “回来了,刚儿?”车上一个约莫四十岁的农民打扮的人看了一下雪莲,接着对大刚说。 “啊,大叔,我刚回来,你这是?上城里了?”大刚一下子好象见到了亲人,显得格外的亲热。 “是啊,凤她娘生病了,村里又瞧不好,只能搭乘个车,上城了,又花了不少啊。”那人叹了口气。 “那是,该瞧病的时候啊,还得瞧。” “这是?你媳妇?”那人看着雪莲,觉得很新鲜。 “啊,不,不是。是我朋友。”大刚很局促,不知道说什么好。 “啊,好,好啊,上大学出去了,自己找的吧?” “是。” “好,你们都是村里的才干人,不象我们……”那人说得大刚不好意思了,不敢再搭话。 当车快要进村的时候,雪莲的心情一下子紧张起来。虽然还不是儿媳妇,但是她还是突然觉得好象这就是去见婆婆似的,觉得有些唐突,不觉地,她伸手整理了一下领角,向下拉了一下衣服。 村里的路上行人不少,有年迈的大爷背着刚上山打回来的柴,吃力地走着,也有拿着锄头上地的一家子。他们都习惯地看着这辆车。 “他们对能出去的人很好奇,哪怕你上县城。”大刚两手交叉着,看着他们,若有所思地说。 雪莲也看着他们,心里完全没有了初来时候的喜悦感。 “是她?” 第9章 大刚看到一个骑着破旧自行车的女孩,不觉脱口而出。 “谁?”雪莲看时,那女孩头发修长,却有点乱,上身穿一件褪色的花白衬衣,挽着袖口,眼睛也暗淡无光。 “啊,没谁。我的一个同学,不过现在已经不上了,也不知道现在干什么……”大刚看了一眼雪莲,说了一句,又扭头看那女孩。 而那女孩也往车里看了一下,大刚马上把头扭了过来,手脚有点慌乱。 “到底怎么了?”雪莲疑惑地问,“你们到底是…怎么了?” “有时间我给你解释。”大刚推塞了一句, “在过一个弯就到了。”随后也就不说了。 雪莲觉得很纳梦,然而事情还不清楚,这里又不好问,只好先忍着。 到家的时候,大刚在前,雪莲在后。大刚刚一进门,就喊娘。他父母对雪莲很是喜欢,不觉得多看了两眼,直看得雪莲心“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脸上也泛起了红晕。见到雪莲害羞,大刚的父母越是喜欢得不得了。家里来了稀客,少不了好好的做饭,拼凑上几个冷菜热菜的。于是一家人围在一起,风卷残云般地,把饭菜一扫而光。雪莲虽然饿了,却也不敢放快地吃,怕哪里让大刚的父母觉得不满意,处处小心着,只是细细地爵着。当天晚上,洗梳一番后,各自安息了。 第二天八点多,雪莲才起来了。大刚的妈妈已经把饭都准备好了:小米稀饭,花卷,还有些炒的土豆丝。吃过饭,大刚便要带雪莲去村周围看看。其实来的时候,雪莲便觉得这村里和自己村是一样的,一切都是发灰的颜色,房子似乎是多年前的,好多都年久失修,灰黄的土墙,灰黑的瓦片,人们的穿着也是灰色的单调的夏装,有人甚至还穿着长的厚的衣服。不管怎么说,既然来了,还是转转好。 大刚自然领着上亲戚家转转,受受亲戚的夸奖,接受村里人透过来的赞许的目光。然而这一切,都让雪莲觉得不舒服,也就早早地回来了,都觉得不够尽兴。 中午破例吃了米饭。大刚的妈也早听说了雪莲的事情,以为雪莲家里没有大米,想让她改善一下。吃过饭后便是闲坐着谈,问一些家里的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雪莲便看到了那个女孩子,老远地,好象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朝这里走来。 她似乎也看到了雪莲,便直接对着雪莲,盯着看。看得雪莲直发毛。 “青儿,你吃了吗?”大刚的妈妈看到了她,忙出来热情地打招呼。 “吃了。”答过之后,她依旧地盯着雪莲看,接着又有意无意地看到了大刚。 “大刚哥,啥时候回来的?” “昨儿后晌。”大刚似乎很不爱说话,看了青儿一眼,又赶紧端起水喝。 “啊,你是,大刚的对象吧?”青儿的声音突然低了很多,语气里带有一丝的怨恨,忧郁的眼睛闪动了一下,瞬时,眼里充满了眼泪,想要流出来。 “恩。是。”雪莲不亢不卑地回答说,同时也多看了青儿几眼。 “多住些日子吧,回来不容易的。”她对大刚说。 “知道。”她便没有话了。 “后晌还要下地,没事了,带你对象上俺家坐坐,啊。” “行。有时间一定去。”大刚的父母也是同时没有了话,看着大刚和青儿,又看一下雪莲的表情。那青儿没有走两步,便又返回来,对大刚说: “你走的时候叫俺,到时候俺来送你。” “啊,不用了,啥时候走,也说不定…走的时候再告诉你吧。要不,你在这里再吃点饭吧?”大刚下了逐客令,看着雪莲,无地自容。 她正看得雪莲出神,雪莲忙把头扭了过去,不敢与她四目相对。 大刚看到这里,又忙说了一边,声音也提高了些。 许久,她才回回神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啊,不了,俺家离这里近,拐个弯儿就到了。你们吃吧。”说着,就要走,快要出门的时候,她回头看了大刚一眼,那脸上竟挂了两行泪水,然后就跑开了。 “她是谁?他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雪莲心里有些不舒服,借故走开了,回来睡觉。大刚在外面敲门,她也不答应,也不开门。 “睡觉了吗?我知道你生气了。如果你真的想听的话,就到外面,咱们好好的谈谈。” 这样,雪莲才开了门,直直地看着大刚,这次,大刚也没有回避雪莲的眼神,也看着她。 在山腰的一棵大树下,大刚讲起了那个青儿的故事。 “其实她也很可怜的,她是随她娘一起过来的,至于她父亲,她却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起来过。大约是别村的,离婚了,或者…” “或者怎么了?“ “死了。” “死了?” “恩。村里的事情,你还不知道?离婚的少,结婚本来就不容易的,名声也重要的多,再离婚…”大刚忧虑了一会儿,继续说, “即使离婚了,女的回到了娘家,也是呆不住的,那些弟媳妇说道的很多,再出嫁,也难以找到个合适的,有想开的,也就凑合着一个锅里吃饭了。村里还是对二婚的都有戒备心理,谁家生孩子了,办喜事了,都不让二婚的去,不吉利。所以,我觉得她父亲死了的可能性大。” 雪莲也沉默了良久,只是长长地出了口气, “够可怜的。可是,你们是…情人关系?我看她看你的眼神不对。” “先听我说。” “是我上初中时候的同学,名字叫做青儿。”大刚看着远方,对雪莲说。 “她上初中的时候,其实学习成绩很好的,老师对她的期望也很大的,她总是争强好胜,和我比成绩,后来听说生病了,便不来了。老师又去找了几次,也叫不来,终究是不来了,后来我出去念书了,也没有了音信。再后来,她给我写过一封信,说等我毕业回来,当时也没有当作回事情,信也丢失了,渐渐地也忘记了。没有想到她竟是这样的痴情。啊,对了,什么时候,我把她给我的信让你看看,你就明白了。” “我不看,看它干什么?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再说,人家给你的东西,怎么能随便的让别人看?你一点都不珍惜她对你的感情吗?这样不合适,对她也不公平。”雪莲有些醋意,气也不打一处来。 “雪莲,你错误理解我了。” “那我该怎么理解呢?你不知道,今天中午的时候,她直直地朝我走过来,样子很愣,眼睛很怕人的。她是不是觉得好象是我夺走了她心上人呢?“ “啊,不会……。”大刚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本来是活泼的一个女孩子的,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是生活,是贫困。”雪莲沉思着,说了一句, “但是,我很佩服她。至少,她并不因为你成了大学生,就变得陌生,胆怯起来,放弃她心目中的爱情。” 但是,两个人都愣在那里,谁也不理谁。从恋爱开始,他们经历了爱情路上的第一次风雨。 本来是要好好玩的,大刚也有兴趣给雪莲好好的介绍一下家乡的特色,但是,青儿的出现,使大刚心里觉得很不舒服,又害怕她找上门来,到了第四天的时候"奇-_-書--*--网-qisuu.",便催促着要走。父母也劝导了半天,无奈大刚执意要走,雪莲也不劝阻, “你不告诉她吗?她可是对你说过要你告诉她的,你怎么忘记了?”0 “啊,我……我还真忘记了。不过,告诉她也没有用的,她就是这人上初中的时候也这样,有点神经,” “我看你才神经呢,人家这样对你好,你却这样的逃避…即使不同意,那也得说清楚,是不是,我对你这样的做法很不满意,大刚,我告诉你!”雪莲气冲冲地说, “你不能这样的对待她。”雪莲看着大刚,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同意就要说明白,你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你倒好,让人家一个大姑娘家的,还在家里等你,你不怕耽误人家一生吗?让人家净怨恨我,以为我怎么了。”雪莲白了他一眼,又说, “村里的女孩子都不容易的,况且她也不小了,竟还这样的等待着你这样的负心汉……” “那你不生气?我害怕你在意她,害怕你生我的气。”他小心地看了她一眼,嘟囔了一句。 “我生什么气啊,你是个男子汉,负点责任好不好?”雪莲似乎真的有点生气了, “不说明白,我不走了,你一个人走吧。” “好,好,你等着,我,我去找她去。”他仓皇出去了。 对于青儿家,他是很熟悉的。上学的时候,他们两个总是一起上学,放学的,甚至相互到对方家吃饭。很快到了青儿家。几次伸手想敲门,但是很快就又缩了回来。想到雪莲的追问,他不得不一咬牙,敲响了青儿家的大门。 开门的正是青儿,留在眼角的泪水依稀可见。 “是大刚哥,你,你快进来。”青儿一见到大刚,故意露出了笑容,来掩盖内心的慌张和眼角的泪花。 “青儿,那个,我,对不起,你不要怨恨雪莲,这次还是她让我来找你的。”然而他始终都不敢看青儿一眼,把头扭到了一边。青儿愣住了。 “我没有想到会是她让你来……”她发愣着,直直地看着大门,身体有些把持不住了,手扶着大门, “看来我误解她了,她是个好姑娘,我原以为她是个狐狸精。” 第10章 “你!你怎么能这样说她?”大刚有些生气了。 “现在看来,她不是,而显得你是个懦夫!”青儿闭上了眼睛,泪水划过脸庞,留下了两道闪亮的痕迹。 “既然你都知道了,你还是做我的妹妹吧,这样也不错,不要在等了。”大刚面无表情地说。 青儿自顾着流眼泪,一句话也没有说。稍许,突然想起来什么,问: “你是不是认为你上大学了,就可以瞧不起人,就认为我配不上你了?要知道,上初中的时候,你的学习成绩还没有我好。如果现在我还上学的话,我一定比你强一百个头!”大刚听了这话,结结巴巴的,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却是脸红脖子粗的。 “她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的对待她……“说完,她心里酸溜溜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大刚乘机要走,青儿也没有要挽留的意思。 “青儿,让这个畜生走!咱还愁嫁人不成?人家眼高了,你还在傻等着,我说怎么样,白等了吧?还让人家给你一顿不痛快!”青儿的父亲没有出来,只是在屋子里扯着嗓子骂。 “乘早,找个好人家,嫁了吧,别等我了,你等不起,永远也等不到什么结果的。”刚走出没有几步,大刚才敢回头对青儿说, “我的意思是你以后不要给我写那样的信了,免得雪莲生气,老是怀疑我。” 青儿擦着眼泪,没有看他。当他快要拐角的时候,她猛地抬起头,眼睛突然有了光芒,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她知道,今后生死两茫茫,再见到他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或许只有这一次了。 “大刚哥啊,你好绝情啊,你好绝情啊!”他的背后传来了她悲痛欲绝的哭喊声,他停了下来,侧耳听着, “我诅咒你们,你们一辈子也不会过到哪里去!”他喘着粗大的气,头靠在昏黄的土墙上,过了约莫三分钟,他一咬牙,走了。 “见着她了吗?”雪莲问。 “见着了。” “都说了些什么?” “还有什么,就是让她以后少跟我联系。” “你这样的做法很不对,怎么突然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了男子汉精神了呢?你在学校的时候不是那样的积极吗?给人一种敢作敢为的印象,而现在……” 大刚也垂头丧气的,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象泄了气的皮球,无精打采的。 “青儿这姑娘,可知道干活儿呢,时不时的来咱家帮我做点活什么的。你不在家的时候,经常来的,你回来了,也不来了。”大刚的妈插话说。 雪莲偷偷地看了他妈一眼,也看到她在那里唉声叹气。 “阿姨,你不要难过了,其实,有很多时候,一件事情不是一个人所能左右的。”雪莲忙劝导她。她也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继而又摇了摇头,眼睛只是发直,也没有再说什么。 雪莲终于也想到要走了。她突然觉得这里也笼罩着一股极不协调的气氛,她在这里,只会加重这种气氛的浓重,而且她在这里,不是来放松的,反倒使自己紧张起来,丝毫的不敢动弹。于是,当大刚再次提到要走的时候,她也就顺势答应了。大刚的父母要苦口婆心地劝,说大刚回来,气还没有喘上来,就又要走了。大刚也没有争辩什么,手却在不停地收拾东西。 走到马路边的时候,车过来了。这是一辆早该退休的车了,然而司机又乘便宜,买了回来,继续营运着,赚点钱。雪莲四处张望着,象是找什么人,但是,没有见到。 “上车吧,到了给家里写信,或者往大队里打个电话,毕竟村里也算有了一部电话了。” “恩。” “过年的时候回来吗?还是回来的好,毕竟家里只有我和你娘……” “恩。” “雪莲,你也保重啊,有机会了,就跟大刚多回来看看,啊,多住几天……” “好的,知道了,阿姨。” 两个人上车了。但是,她和他话几乎没有说上一句。两个人就这么呆着。她不知道,这次来到这里,究竟为了什么,让她突然觉得她和他的距离一下子拉开了很远。是她觉得他很自私,很狂大,无视弱者那一样忠贞的爱情,还是她恨他背后藏着一个曾经为之疯狂的人而隐瞒自己到如今呢?是她可怜那命运如同自己一样悲惨的青儿,还是她在这里——一个一样贫困的山村里所感悟到了命运在玩弄人生呢?她不知道,一切都混乱不堪了,她分不清头绪在哪里,就象很多细细的丝缠绕在一起,让你慢慢地缕顺一样,很难从哪个头开始。她感到了头疼。她真后悔来到这里,不应该知道的太多了。 她望着窗外,每个角落,每棵树旁,都时刻闪现出青儿那满是泪水的脸庞,她不敢再看了,也不敢再想了,她闭上了眼睛,但呼吸急促起来…… 她感到,他们之间的裂痕原来是这么的大,这么的微妙,她陷入了沉思…… 第七章荣归故里 岁月如梭。在忙碌的学习和打工生活的交替进行中,虽然很是疲劳,但是雪莲确是最知足的,除此之外,她还谨慎地可手着那份简单而充实的爱情,这使她品尝到了大学另外的一番情趣:陶醉、甜蜜。 在闲暇的时候,她也开始有了爱的另一番憧憬:或者在包头落户,或者在其他城市,总之,她一定要和大刚厮守在一起,永不分离!他们双进双出,交流学习心得,生活上则相互照顾,无疑成为爱的典范。 一个平常的午后,她收到了一封信,从信的潦草的笔迹可以看出,这是出自她父亲之手。信上的内容更令她揪心: 今年秋收,收成也不好,还了去年借人家的粮食后,剩下的也就没有多少了;一不留心,从马车上摔下来,扭伤了腰,也不能做重活了,就天天躺在炕上,起也起不来,还时常连累亲戚、邻居…… 下边的内容,雪莲实在看不下去了,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是啊,自从自己从家里出来,为了省点路费,还没有回去过——现在也该回去瞧瞧了!村里的情况她是知道的,更何况家里的情况了。穷是穷了点,就害怕天灾人祸,生病住院,谁家也耗不起啊!况且弟弟的病情也不稳定,时而发作,这也够父亲劳累了。 经过一个晚上的思想斗争,她终于决定要回去一趟。俗话说,秋雨绵绵。将近天亮的时候,乌云悄然笼罩着整个天空,黑压压的,让人觉得压抑。快要中午的时候,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落满了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里。雪莲抬头往着这灰蒙蒙的天空,感觉到真是祸不单行,偏偏这老天也来乘机作对。一场秋雨一层凉,雪莲的心中多了几分无谓的感叹和惆怅:这雨何时是个尽头啊! 她没有心思吃饭,呆呆地看着窗外飞舞的秋雨,看着湿漉漉的树叶滴着水珠,几件忘记收的小衣服正在风中摇曳着,一时间觉得心烦意乱的,又没有了主意。 又想了好久,她还是觉得回去一趟让人放心。她爬在书桌上,开始给大刚写留言: 刚,我要回去了,就回去几天,你放心吧,我会尽快赶回来的。看着窗外的雨,我的心格外的烦,也不知道为什么。父亲来信说了好多,只让我很担心家里的情况,很想回去看看。你还没有去过我的家里,你不了解家里的情况,总之,我觉得很有必要回去一趟了。 有很多时候,人是很无奈的,人显得很渺小,很苍白无力的,你或许不明白。 下过雨之后,天气就冷了,你要注意多加衣服,千万别为了耍风头,把自己给感冒了,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啊! 家里只是一点小事儿,你别担心我,没事的。你在这里要好好学习,想我的时候,就给我写信,好吗?地址我留给你。 我会很快就回来的,别担心我。 莲儿 x年x月x日 写完后,她又默默地看了一遍,觉得很凄凉,趁人不在,偷偷地流下了眼泪。 “课呢?”她问自己,“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倒不如带几本书回去,省得来了跟不上了。”主意已定,翻出来几本书,带上。 “假谁来请呢?自己去请,老师肯定不请给的,不如事后让姐妹去替我请吧。”当晚,一切安排妥当。 火车是晚上八点的,粗略计算一下,到第二天早晨的时候,也应该到家了。 她拖着行李箱,撑一把大刚送的小花伞,迈着迟疑的步履,缓慢地朝学校的大门口走去。她环顾四周,看到的是同学们正从图书馆里出来,也有从教学楼出来的。而恋人似乎要感谢这场秋雨,好让他们共同钻到一把伞下面。对于这一切,雪莲开始感到朦胧起来,陌生起来,好象在一瞬间,她成了一个局外人,而不是这里的一员了。 “他们是怎么生活的,而他们的家又是咋样的?也象自己的家吗?”想到了家,她感觉到自信正从她心中一点一点地磨灭着,那个家正的很难扶起来,时刻处在风雨飘渺之中,自己毫无办法。她感到自己就象是一只流落在街头的可怜的小猫! 她依旧缓慢地走着,丝毫没有急着要赶火车的样子,她希望老天来决定:如果就这样延误了火车,那么,她就留下来;如果她赶上了,就回去。 她知道出来一趟是多么的不容易,在那个闭塞的小山村里,人们似乎并没有走出来的念头和勇气,这一点,也多少影响了她。村里人都没有进钱的路子,粮食也是刚刚够,如果碰到了歉收的时候,还得借着吃,别说卖点粮食,搞点创收了。 第11章 所以,路费也是一笔很大的开支。 想着,想着,突然,她感觉到这次回去,不知道啥时候才能返回来——或许,或许永远也回不来了。想到这里,她打了个冷战。 “胡说!”她又责骂自己多心了,“父亲是支持自己上学的,况且上的是大学……”她就这么想着,又稍微安心了些。 第八章惜别火车站 由于是始发站,得以提前半小时登车。而窗外的雨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这是啥天气,秋天的时间这么短,下了这场雨,天气一凉,不久,就有点冬天的味道了!”坐在旁边的一对老夫妻在谈论者这场雨水。无意识地,她把大衣掩盖了一下。 很快,她就想到了他。“他应该知道我要走了吧?信也该收到了吧?”她感到很彷徨,想,真该让他知道。 “假如他半天找不到我,心里一定很着急的。”她呼吸急促起来,觉得很烦恼,焦躁不安。望着窗外的雨,她真的想躺下来,让冰冷的雨水冲个够!冲走一切烦恼,变得僵硬,痴呆,失去知觉,忘掉一切,然后从头再来。 她急切地想向他说明原因,把自己的苦水向他倒出来。她不免向窗外望了望,除了看到漆黑的夜里疯狂地下着大雨外,似乎并没有看到其他人。 她更想即刻见到他,让他好好地安慰自己一下,哪怕是一句简单温馨的话语也可,都足以让她安静下来。 “他给我打电话了吗?这可是他每天的必修课,虽然离得很近……” “雨咋越下越大了?”那老妇人又看着窗外的雨说。雪莲也往外看了看,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自己临走的时候,是很难见到他了。这时候,她很惊诧自己心情千变万化的感觉,有些柔弱的感觉,有些娇小的味道。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雨拍打着窗户和车皮的声音,“沙沙”地响…… 就在这个时候,她觉得眼前一闪,好象是个人影在晃动着,再看时,凭借着微弱的灯光,凭借爱的直觉,她终于看清楚了,果然是他,中等的身材,平头,在沿着寂寞的列车寻找着她。 “是他!是他!大刚!”她从心底呼唤出来,心里异常地激动。 听到了声音,忙跑了过来。 “可算找到你了!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走啊?”他关切地问。 她明显地看到他打了个冷战,想打个喷嚏,头发上的水珠不停地往下滴。 “小心感冒……”瞬间,她的眼睛湿润了。 “到底有什么事情,让你这么着急回家?是不是出大事了?”他关切地看着她,问。 “没有……”她看着旁边的人,想说,又闭上了嘴,内心却感到一阵绞痛,泪水越过了眼眶,静静地流了下来。 “别哭,别哭!”他显得很局促,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慰她。 他们两个就这样站着,隔着一层窗户,深情地看着对方,老夫妻被感染了,那老妇人提醒说:“离开车还有点时间,你快下去吧!”她这才回过神来,慌忙跑下了车。她看着他湿透了的衣服,心疼地问:“怎么也不带一把伞?” “没来得及,怕追不上你……”他小声地说,往车里望了望,这时候,很多人都在看着他们俩。 她一下子哭了起来,扑倒在他的怀抱里,“嘤嘤”地哭个不停。他劝都劝不住。 “为什么走这么急?难道真的没有时间告诉我一声吗?”他抚摩着她的头发,爱怜地说。 “家里…家里出了点事情,我不想让你担心我。”她抬头看着他,委屈地说。 “那也得告诉我啊,我是你男朋友吗!”他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轻声地责怪着。 “我父亲病了,说是很重……” “真的?”他身子一颤,打了一个激灵。 “恩。”她肯定是说。 “那?那可得回去一趟!”他本来是想挽留她的,一听到这样的情况,觉得她也真的应该回去一趟。 “你要好好的照顾自己,听话!”她劝着他,“别担心我,我还是能处理好的。”说到这里,她故意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但是他却没有心情笑。 “要不,我陪你一起回去!”他暗暗下定了决心。 “不用了,真的。”她说,“我自己会处理好的。两个人回去反倒不好,又得照顾你……” “我不用你照顾,什么苦我也能受得了。” “还是不要去了,学习又紧……”她轻声地阻拦着。 “那,那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他无奈地看着她,说,“有时间了,就往学校写信。” “我会的。”她听着他的心跳,觉得心里安慰了很多。 “上车吧,快要开了。”他抬头看了看停放在黑夜中犹如长蛇一般的火车,说。 “恩。你也回去吧,小心点。”她轻轻地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开,用晶莹的泪眼向他眨了一下,然后上车了。 “等一下。”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忙追了过来。 “什么?”她停了下来。 他塞给她一个包,说:“上车再看。” 汽笛声响了,火车缓慢地启动了,速度越来越快,大刚紧跟着跑了几十米远,再也追不上了。 “路上小心点!”他用尽力气地喊。 火车冒着秋雨,行驶进了茫茫的夜色中,身后的冷雨“噼里啪啦”地敲打着冰冷的长长的铁轨…… 第九章重葬 快到北京的时候,雨竟然结束了缠绵,奇迹般地停了下来,大圆盘似的火红的朝阳透过稀薄朦胧的雾气升了起来,淡淡地照耀在湿漉漉的大地上。她在北京倒了趟车,然后直奔家乡的方向而去。接近中午的时候,火车停在了邯郸市。下车后,又坐上了公共汽车,开往了县城的方向。到了县城,她又等了好久,才碰到开往她家方向的一辆陈旧的公共汽车。这老掉牙的车在高低不平的山路上颠簸了大约三个小时,终于,她见到了熟悉的村庄。依旧是笼罩在一片毫无生气的阴影中,丝毫没有任何的改观,让人也觉得失落。 她已经听到了熟悉的乡音,这令她感慨万千,激动的要落泪。 她下了车,拖着行李,忸怩不安地走在村里的土路上,脚上沾满了泥泞。 “闺女,回来了?”她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从小抱过她的张大爷。虽然不是亲戚,但是他这个人却是很热切的,让人觉得很容易接近。 “啊,是张爷爷啊,这是,上哪儿啊?”她顿时觉得见到了亲人,感到很亲切。 “没事了,转转。” 那乡土正散发着诱人的清香味,而满脚的泥土,似乎不是累赘,而是与乡土来一个零距离的拥抱。 “俺爹他……”她急切地想询问父亲的情况。 “他?啊,他们啊,在捣鼓你家祖坟呢!”说到这里,张爷爷似乎有点不满意,“谁家的祖坟能说动就动的?一动,坟里的脉气全跑了,你们家正因为脉气旺盛,才出了你这样一个大学生,今天,他们一动,全完了。”说完,他摇了摇头,嘴里也不知道小声地嘟囔着什么,走了。 雪莲看着他走远了,愣了,“不是说他病得很严重吗?怎么……“想着,也顾不上回家,就跑到了吕家的祖坟。 吕家的祖坟是在三座山的中间,又面朝着一座叫“圣虎头山“的山脉,紧靠着清朝顺治年间亲封的一位”诰命夫人“的坟墓,陵墓的周围有石头雕刻的华表、仰天猴、山羊、太监、官员、狗、战马、将军等。村里人说,既然是“诰命夫人”埋在这里,也便可以说是一块风水宝地,于是村里各种姓氏的家族为了争这块地,都恨不得早死,也拼红了眼。结果,墓地的规模远远大出了“诰命夫人”墓地的好几倍! 雪莲顾不上疲劳,便又走了大约三里地,上了一道蜿蜒崎岖的山间小路,一眼便看到了有几个人影在墓地里晃动着。 走近了,才看清楚,果然是父亲他们几个,还有本族的几个叔叔,婶婶。 “回来了?”叔叔们只是简单地问候了一句,也就不再说话了。按规矩,是不能随意在坟地里乱谈的。 “爹!”雪莲喊道。吕树人笑着点了点头,又忙别的去了。雪莲心里想,爹这不是没有问题吗,怎么发那么急的电报给我?想让我回家看看,也不能那么催啊! 本族的一个叔叔先行跳到已经挖开的墓穴里,手上戴着白手套,小心地捡起一块块的人骨头。 “这是你老奶奶的!”吕树人在旁边小声说。 “头发也完好无缺,真稀罕!”那位叔叔捡起了头发,那头发依旧梳妆的很完好,是那种成年妇女绾起来的样子。 “又是一根骨头,象是右手的……”雪莲只觉得身后凉风阵阵,不免觉得害怕。 “嘿,发现好东西了!一个银戒指!上面长了绿毛!不信,到石头上磨一磨,就看见银白色的银子了!”那叔叔随手一扔,给了雪莲。雪莲真的到石头上一磨,果然是银的。 “一个烟袋?还是铜的?对,应该是你老爷爷的,听人说,他最爱吸烟了。”雪莲看时,只见那是一根约莫长两尺的铜烟袋锅子。 “卖了发财了!”旁边一个叔叔笑着说。 “发财?你想当不肖子孙就卖了。”吕树人一听,当真了,就责怪那位叔叔。那位叔叔一听,也不辩解,就不再说话了。 “你姑姑她们也该来了!”说着,吕树人不由得向东边的小路上望了望。 雪莲这时候才注意到放在不远处的两口棺材,外层简单地用红色油漆了。 第12章 “重新下葬吗?” “重新下葬!” “为啥?” “有时间再给你说。” 不久,雪莲的四个姑姑也赶到了。她们挎的篮子里放着“送老衣”、“纸楼”、“纸马车”、“小人”、表纸、香、火柴、纸钱、小馒头等物品。 他们先把棺材稳当地放下去,看着合适了,再打开盖子,把“送老衣”平着铺到里面,展开了,接着开始摆骨头,点万年灯。 “将烟袋、银戒指还给他们罢!”吕树人说着,就顺势把它们放到了“送老衣”的旁边。 “千万不要再弄错了,费了这么大的劲……” 接着开始埋土,在上面堆了个馒头状的土堆。 “不用哭了吧?磕两个头算了。”吕树人提议着。 “也行。”大家附议道。 “可算好了,终于让他们也安心了。‘男左女右’吗!” “是啊,从上一辈就说弄,一直推到了现在才说。” “那时候,是三十年代,是战乱年,兵荒马乱的,扔到坑里,胡乱地埋上了,然后便到山上逃命去了,谁顾得上细弄?” 后来,雪莲才弄明白整个事情的经过:原来,家族这几十年了,都是女儿比男孩过的好;女儿活得比男的长。男的在大约四、五十岁就去世了,留下了三个老奶奶受活寡到了七、八十岁。后来,家族中年龄最大的就提议,说老奶奶去世埋葬的时候,埋得太过匆忙,一下子埋在了老爷爷的左边;又埋得靠上些,压制住了老爷爷,所以才会出现上述情况。于是,也才有了上面的这场戏。 第十章吕树人的心事 接下来的一个月,吕树人有诸多的忌讳:不抽烟,不喝酒,不吃荤,不串门,不相争,不动怒,要达到六根清净,以表示虔诚。这倒省了雪莲很多事儿,自己也好清静一下。然而她自始至终都关心着父亲的身体,雪莲几次当面想问清楚,他都是躲闪着;又催促着让他到乡医院看看,他也只是支吾几声,随后便走开了。 看着父亲真的没有事儿,雪莲放心了很多。既然回来了,就乘机休息一下,少不得到亲戚家串门,或者拜访以前的老师。小学的女同学也多来她家里,已经都是母亲了。村里人对待儿女的婚姻似乎更看得重一些。他们一生中,似乎有两样事情是必须做的:一样便是盖房子。每天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专等着盖房子用。第二,便是儿女的婚姻。他们都盼望着儿女婚姻美满,将来能顺利有个孙子或者外孙,到了这一步,他们也觉得把盘儿都交到下一代人手里了,觉得放心了,开始贻养天年。所以,这些孩子,在十几岁的时候,便强着订婚了。然而,物竞天择,那些家庭条件不好的,或者手比较笨而没有手艺的,或者干脆脑筋不够用的,也少不了要打光棍。而其中的一些人,免不了要“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或者从外地引进,或者碰到了,就买一个媳妇,或者也有“倒插门”的,也有娶二婚的,或者干脆打光棍算了。 而这些买来的媳妇,有安心过日子的,甚至生了孩子的,也有假装同意,而后把农民血汗钱诓骗了的。诓骗的居多。 不过话又得说回来,玉泉村本不是靠天吃饭的地方,也就得到了这个便利,居然还有外村的闺女看到这块风水宝地的,硬要往这里来——大约不是看上了人,而是看到了这里还可以吃大米饭罢了!而娘家人,大约也抱着这样的目的,所谓的以后能沾光,或许就是指一年能吃上好的大米或者不在愁着吃了。所以,总的来说,村里真的打光棍的人也不是太多的,也就那么几个,不过,正因为就那么几个,好记,因此,他们在村里人的口中是很轻易地提到的。 话长一些。因穷而娶不上媳妇的,有名的一个便是叫“毛旦”的中年人。出名,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已进入中年,还是孑然一身,而是犯了一个令人喷饭的刑事!原来,毛旦的邻居文光家养了一头母驴,有天晚上,突然失踪了。于是全家人很着急,到处去找,到山上,到郊外去找,到河边去找,仍旧找不到。已经是三更了,家人商量着要到邻村去找找。就在这个时候,文光突然听到一声驴叫,以为是神经恍惚,听错了,又仔细地听了一回,果然是驴叫。然后顺着驴叫的方向,一找,判断在毛旦家。于是,率领全家人,跑了过去,使劲地敲门,没有人应答,不得已,破门而入,只见毛旦捂住了下部,瘫痪地躺在地上,直喊疼。 “这畜生!胆子也太大了,怎敢偷俺家的驴!往日里就看你不顺眼!”文光的媳妇兰风早急得跳起来骂了, “毛旦,你不是娘生的!你这个狗杂种!俺说咋找也找不到,原来是你偷藏起来了!” “我…我打死你个畜生!”文光抄了一根棍子,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文光哥,哥,饶了我吧,你听我说,你听我说,那畜生,不,驴,它,它踢了我的下部…。哎呀,疼死我了!“说着,毛旦捂着下部,疼得满地打滚。 文光一看他这个样子,怒气顿时消了一半。以为那驴踢得好。 “哎呀,疼死我了!疼死我了!这该死的,也不听话,哎呀,疼死了!” “把驴牵走!”文光让家里人把驴给牵走了。他回头对着满地翻滚的毛旦说: “看你往日是邻居,今儿也挨了驴的踢,俺就不再打你了;但是,得报告给派出所,让他们管教管教你!看你还敢不正经……” 毛旦随后被抓到了派出所,这在十里八乡的,引起了轰动。在村里,是很少有人犯事的,大家惟恐一不小心做错了什么。 就在大家都以为毛旦犯了“盗窃罪”的时候,新的罪名出来了:强奸罪!强奸罪?哪里来的罪名?然而毛旦都说了。说偷驴,并不是贪图什么财产,而是看上了它是头母驴!天! 然而罪名似乎又不成立,因为法律里有这么一个漏洞,“强奸罪”适合人与人之间,而不适合人和动物之间,最后,派出所送到了法院,法院也只好以“盗窃罪”论处,判了一年。民警们有干了一辈子的,也没有见过这等的怪事情,简直令人喷饭!他们开玩笑说,毛旦可算钻了法律的空档!这个故事象长了腿一样,飞快地传播开来,四邻八乡的居然都知道了,顺便带着玉泉村的名字,到处飞扬。你偶然到一个村,如果问到你家是哪里的,而你又报出来,那么,他们忍不住要发笑的,好象全村的人都是这样的人。你少不了要辩解一番的,然而却没有用,人家照样要发笑。你只好摇一摇头,恨不得马上离开。心里却恨透了这个毛旦! 雪莲的这些女同学,都带着孩子,有的孩子已然能跑了!这些同学也多是讲一些村里东家长,西家短的事情,并突然低声说一些看不起的人的坏话。雪莲都一笑了之。 “红子他媳妇不怀孕,最近也不知道从哪里要了个孩子。” “姚红他们兄弟三个,为了争夺那些破三烂,竟然连他们的爹死了都顾不上搭理!” “有这样的事情?”雪莲听着,觉得有些疑惑。 “可不是吗,都是他们的媳妇儿在背后撺掇的,俺看他们也没有这么缺德。他们的媳妇最不是人,哭丧的时候儿,不哭就算了,还在哧哧地笑,满身的孝服,真不害臊!” 雪莲本来想问个究竟的,转念一想,似乎跟自己的事情没有啥大关系,也就忍住了。 “对,对。最不要脸的,便是村西头住着的那个女的,叫啥来着,啊,叫苗苗,哈,好洋气的名儿,看那德行,再配这个名字,啊呸!前阵子啊,看上了子红这几年攒了几个钱,愣是勾搭着,最后子红跟他媳妇硬是离婚了!个不要脸的!有钱咋地了,有钱也得要脸!俩都差十岁了,剩下子红他媳妇整天吵闹着,哭哭啼啼的,要死要活的,你说她都跟子红生了三个孩子了,还离婚,真他娘的没有良心……” “对,对。这男人,啊,不,还有这女人,都不是好东西!别提他们了,提到他们俺就生气!” 听着这些,雪莲也插不上一句,也不免得要叹气,感觉到村里的芝麻事情还真多,数也数不过来! 对于外面的世界,她们显得很惊奇。问了好多问题。之如北京在哪里了,火车是不是很快,很稳当了,在城市里天天都吃啥,冬天也能吃到新鲜蔬菜吗,是不是天天都能吃到饺子之类的。雪莲一一回答了她们的问题,希望能帮助她们想象到外面的世界。 “这辈子是没有机会了!”想到自己已经出嫁在村里了,孩子也有了,每天又要上地,钱又收入不多,又嫁给个没有材料的,这些,她们想起来就心烦。 雪莲正和她们说得热火,这时候就听到不远处有个女人的声音在吵,又带着骂声。 “你个早死鬼,丢下老娘不要了!光受人欺负,地又种不了,你可让人咋活啊!” “谁?”雪莲不想一下脱口而出。 “还有谁!你大娘呗!” “我大娘?” “就是那个叫江建英的……” “啊!”雪莲不觉得吃了一惊,这才回想起来了。这个大娘,已经在雪莲小的时候就改嫁了。她原本是雪莲大伯的老婆。雪莲小的时候,也常到她跟前要吃的。大伯死得早,雪莲的奶奶也遭受了大罪,含辛茹苦地把吕树人和吕树旺带大成人,又都成了家。这江建英在吕家的时候,也是“不孝顺”出了名的。又是个泼妇,不讲道理,胡搅蛮缠,满口胡说,黑白不分。 第13章 在雪莲奶奶去世的那天,她专门找事,把借来用来招待亲戚用的二百个碗愣是给摔碎了!要分遗产。 后来就嫁给了本村的一个光棍,但是吕家大院里的房子,还是她的。本来她改嫁了,就什么也没有了,但是,她给雪莲大伯生了两个闺女,算作是继承。再后来,也不来往了,没有了消息。 对于她的事情,雪莲也是听说过一些的。雪莲也亲眼见过她跟奶奶吵架,张牙舞爪的样子,很可怕。即使她现在改嫁了,也仍旧是不改恶习:总是爱好拿“哗哗”的麦子换烧饼吃!这在村里人看来,是个败家子!而地里,她很少去,即使草把庄稼全湮没了,她也不着急。 “你个黑老粗啊,你走的好早啊!”她似说似唱,声音溜长! “烦死了!雪莲,咱们说点别的吧,别听她胡诌了!”女同学们纷纷劝雪莲别放在心上。 第十一章闲暇中的苦恼 舅舅是一定要区去看的。在母亲去世后,这么多年来,都是舅舅在为她遮风挡雨。舅舅和父亲的脾气不相投,所以,也时常不来。 早年的时候,舅舅也常常往山西贩卖牲口,手里也有俩钱。雪莲上大学的时候,舅舅拿出不小的数目给了她。 阴历十月初五,是舅舅那个村里的大会。虽然相隔几十里,雪莲还是去了。坐车也只能坐大约十几里,剩下的路都是些小石头和灰黄的土组成,弯弯曲曲的,随着山脉缓慢地爬升,伴随着不时扬起的卷风,灰尘荡了起来。山间多是阶梯状的梯田,梯田里只剩下了干瘪的苹果树,也有山查树。野生的酸枣到处都是,生命力又极其的旺盛,好象石头里也能扎根。现在,有的枝头上挂着三两个红色的风干了的果实,倒也令人眼前一亮。 看着这样的景色,雪莲觉得倒也兴奋,不觉得又多走了一段。路上人渐渐地多了起来,都是去赶会的。一眼就能看到前面拥挤的人群,黑压压地一片。走近了,才看清楚:卖针线的,卖麻花的,卖花生、瓜子的,卖松紧带的,卖尺子的,卖尼龙绳的,卖烧饼的,卖唱片的,卖衣服的,卖鞋的,也多是些村里少见的皮鞋。也有赤脚医生,专门治理些疑难杂症,在地上铺张布,放些祖传秘方的药,吆喝着。 牲口市场在一块宽阔的场地里。有卖小猪的,有卖牛的,又卖马的,又卖驴的,又卖骡子的,叫卖声一片。搀杂着还有卖果树苗的,卖自己编的箩筐的,等等,热闹非凡。 顺着人流往前走,就到了戏场。一问,才知道请的是河南的豫剧团来演出,费用很贵的,但村民似乎愿意出钱来娱乐一下。只见一个花旦挎着个篮子,好象是在乞讨,很悲惨,便听到有人说,那是“薛宝贵”的老婆,是宰相的女儿。后来当了娘娘。以前也看过类似的东西,雪莲渐渐地连接起来。 找到舅舅家,门锁着。转念一想,是不是在看唱戏呢?便来到剧场找,果然在。雪莲虽然听不懂那唱音,却也觉得热闹,就坐了半天。舅舅是个戏迷,看着台上的表演,一只手拍着大腿,嘴里小声地随着剧情的进行哼唱着。剧情到了高潮的时候,或者唱台上的演员唱得字正腔圆的时候,人群中不时地起哄。 散戏后,两个人回到家里,又谈了很多。吃过饭后,各自睡下。 次日起来,两个人依旧是看大戏,逛街,吃小吃,好不快活! 于是,雪莲又多住了几日,加上舅舅殷切地阻拦着,不觉又多住了几日。 不觉得十多天过去了,雪莲突然有些想家,舅舅也体谅,让雪莲带了些好吃的,又给了些钱,才让走了。雪莲本来是要推脱的,无奈又害怕舅舅要生气,只好收下。 回到家里,依旧没有什么大事情。吕树人依旧每天敬奉圣母,家里的圣母像和吕家大院古老的瓦房建筑似乎很不和谐。由于先辈信奉菩萨,他又不愿意当逆子,只好就着别人家的菩萨,拜了拜,多烧了些黄表纸和香。雪莲不觉得思念起大刚来。她真的弄不清楚,父亲装病让她回来的真正目的在哪里,然而他也不说。总是以一句“让你回来你就回来吧”来托词。 此时,到了深秋季节,霜降过后,被霜打过的柿子去掉了涩味,才好吃。于是,全村里人又去摘上三两天的柿子。回到家里,女人便在家里做柿饼用,或者碰到小的柿子,就干脆切开来,做成柿干儿。做柿饼,先用一把去皮的弯刀把皮去掉,犹如削苹果一样,接着,就在太阳下晒。这时候要千万注意阴雨天气,那样的话,柿饼有全部烂掉的危险。又得勤快地翻动着,不然,工夫就白费了。 此时的太阳变得缺少了生气,完全没有了夏日的神气,无力地照耀着大地。风霜染红了的柿子树叶,在风的指挥下,附和着杂草的“唰唰”声,演奏出一曲特别的秋日交响曲。树下已然堆满了下落的树叶,混杂在杂草中间。也有正在飘零的树叶,悠闲地晃来晃去,被树枝遮挡一下,又被风一吹,再次飘落开来。 日子头又短了许多。人们不觉睡起来,睁开眼一看,已经是八九点的样子了。还顾不得要忙些什么,太阳就开始偏西了。 勤快一些的人,已开始上山上为冬天准备柴火了。煤是买不起的,而村里似乎罕有烧煤的。每家的房顶或者路边都堆满了干的、湿的柴火。有时候,一个人上山,腰里系根绳子,手里拿一把陈旧的镰刀,穿上家里给做的结实耐用的“千层底”,头上箍一块有了年代的白头巾,孤单地哼着小曲,走在或是土路或是山石路的小路上,慢慢地朝山上走去。日落的时候,他们便背着一大捆柴火,从山上艰难地走了下来,一步一步地,那种姿势,让你觉得走每一步都显得那么的塌实,那么的不容易!碰到省力气的时候,便可以从山上把柴直接滚下来,但如果捆得不结实的话,容易散开。也有贪心的人,割了很多,一个人运不回去,就等着,碰到个人,让给家里捎信,等着来接。也有聪明的,先上山上,把柴火砍伐出来,摆在山头上,等两三天后,柴火被风吹得干的差不多了,再往家里运。 也有人搂树叶的。背上背个山大的筐子,拿个筢子,在风卷着树叶的树下搂些树叶,或干的,或湿的。回到家里,或用作烧饭,或着等烂了,可以做粪,来年上地的时候正好能用上派场。 也有拉着牲口上地里的,收拾些别人弃下的草料,回来给牲口过冬用。 上了年纪的,找个既避风又向阳的地方,坐下来,下盘象棋。旁边也有围观的,说三道四的。往往一局棋,要在争论中下上半天。中午依旧回去吃饭。 家里诚然是没有事情了,父亲的身体好象根本就无恙。雪莲想念大刚,又担心功课被拉下的心切,便提出要走。吕树人看实在遮挡不住了,便拿出父亲的威仪,大加呵斥,说上大学了,就忘记回家了,野了起来;也不尊重他了,想到啥就是啥。 这时候,大刚也来了几封信,催促着雪莲赶快回去,说学校已经知道自己回来了,又这么长时间不来,准备处理此事。雪莲越发的担心,只能暗暗着急。再加上父亲的推三阻四,她无法回到学校。实在太闲了,她就翻开书,拿起笔,想写些什么,又觉得精力不集中,只好把笔放下。一次,她偶然发现了书中有一段印度文学巨匠泰戈尔关于秋天的描述: 这个秋天是我的,因为她在我的心里摇摇晃晃。 她的脚镯上的小铃在我的血液里叮叮的响,她的雾一般的面纱在我的呼吸里飘拂。 在我的一切梦境里,我熟稔她那被风吹动的头发的拂拭。她是在户外颤动的树叶里,而树叶是在我生命的跳动里手舞足蹈;她那在蓝天里微笑的眼睛,又从我这儿畅饮亮光。 她深深地陶醉于其中。这才感到,迅速下降的认知感,需要书籍来填充自己空灵的心。 就这样空度了几个月,大刚也来过几封信,说学校让她马上回去,否则,就要注销她的学籍。她哭了,求父亲,然而吕树人似乎铁了心,死活不让她走。又去找本家自己的叔叔们,他们劝说,也被吕树人骂了个狗血喷头,个个都不敢管了。 一时间,她觉得难以把握自己的命运,就象是一只被诱捕的小鸟,被永远地关在了坚不可摧的牢笼里。 “父亲到底怎么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瞒着我,不给我说?”她开始怀疑起来了,而且这种疑虑也一天天的加重。终究不能看书了,一看书,就觉得脑袋胀得疼。 第十二章叔叔秋栓 就这么一直碍着。一直碍到了过年。大年三十晚上,吕树人出了祈祷外,似乎也不愿意放弃对其他神啊鬼啊的信仰,因为在他的脑海中,已经分辨不出是是非非了,他认为,只要存在,就都是真的。 于是,他要雪莲跟他一起到一个神汉家拜访。雪莲自然拒绝了。 “人家一直打听你来着,你咋就不懂事呢?” “我不信,也不想去见那些人。”雪莲低声地抗议着。 “这孩子,越大是越管不了了,咋就不听话呢?” “那是迷信,我不信……” “迷信?哈,你啥都知道,天底下的事情你都知道?人家愿意见你,是因为人家高抬你了,你还不愿意去。” “晚了!”吕树人一跺脚,自己走了。 雪莲也真正怀疑起来,她不知道父亲到底在信仰什么,怎么啥都相信呢?对于他信奉天主教,雪莲是始料不及,然而都已经信了,雪莲又不能反对什么。 第14章 乡下的年节才是真正的年节,但是鞭炮就放个不停,人们似乎把一年的钱都用在了放鞭炮上。各家又都在院子里笼上一把火,火越旺盛,预兆着来年越旺盛!对联已经是贴好了,雪莲自己写的对联。火红的对联把村里装扮得格外显得吉祥。就连在一个破庙里住的光棍也贴了,对联很有趣,旋即传到了全村人的耳朵里。上联:没爹没娘没老婆。下联:自吃自喝自刷锅。 横批:光棍之家。 初一过去了,时间就过得飞快。然而村里最热闹的时候,还是正月十五。大队里也早早地叫人在一块空白的大场地里钉了迷宫一样的桩木,桩与桩之间用稻草绳连接起来,只留一个进口和出口。桩上燃放着蜡烛,供夜间照明用。夜里远远地看过去,奇妙无比,美仑美幻的感觉。 孩子们已然是玩疯了,整天的在外面跑着,大人也放心,自顾玩扑克。 正月十四晚上的时候,各个乐队已经准备好了。先在各自的地盘上排练好了。乐队的成员多是由住在附近的邻居们组成,而这些乐器就是他们凑钱买的。成员里男女老少都有。天刚擦黑的时候,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燃放了鞭炮。各支队伍赶着到集合地——一座大的庙堂前集合。村里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哪支队伍先到了,就可排在最前面,这样,“享受”的烟火自然就多。南窑上的乐队来了,老槐树底下的乐队也来了,后街的乐队来了,前街的乐队也来了,今年又新增了南街的一支,更显得热闹非凡。各支乐队围在一起,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乐队开始出发上街了。前面领路的是高举的灯笼,方的,圆的,扁的,花的,红的,蓝的,八棱的,走马灯也有,也不知道什么原理,八皮马在里面不停地转。举灯笼的有老人,孩子。队伍先从南街下去,在从后街下去,接着绕过一条马路,从北街上来,再从前街下去,年年都是这个线路。人们争相观看,争着放爆竹,也有人胆子大,放了“四眼炮”!然后,便是转迷宫似的木桩了。先从柏树枝搭的大门进去,蜿蜒曲折,一转到底。也有迷路的,转也转不出来。 雪莲也出来了,挤在人群中观看。看了没多久,便有了困意,想要回去,觉得没有孩童时候的“瘾”大了。正在这个时候,却听到一个人在叫她,回头一看,愣了,随即喊了一声“嫂子”。这女人便是雪莲一个本家叔叔的媳妇,叫二妞的。 “真热闹,炮也比往年多。” “是。” “人也不怕冷,都挤出来看了。” “恩。” “那你说…。”说到这里,婶子压下了声音,“你叔叔也会在看吗?” “叔叔?”听到这里,雪莲觉得很愕然,出了一身冷汗。虽然没有在家,但是也听说了这个叔叔的情况,他早已去世很久了。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婶子,不知道说啥好,一时间梗塞了。然而从婶子的灰沉的眼睛里,她觉得她似乎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她依旧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也许…然而…这也难说………”雪莲结巴着,丝毫没有头绪, “说不定在那边过的好,不想回来了。”雪莲终于找了个理由,心里一下子觉得解脱了很多。 婶子期盼的眼神一下子暗淡起来,脸色也变得难看,她犹豫了好半天,才说: “不会,他应该回来,他对蛋儿好,”顿了一下,她继续说, “果真回来了,大年三十那天中午,俺亲自去坟上把他给请回来了,顺便把祖宗也请回来了,一路上没有跟人说话,也没有去串门,该不会走丢的!”说完,已经自顾着笑了,死沉的眼里透出一丝光亮。 “那,那敢情好。”雪莲支吾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提起本家的这位叔叔,雪莲慢慢地有了印象。叔叔叫秋栓,是个五大三粗的人,学没有上过一天,字也不认识几个,头发硬刷刷地往上翘,额头前的几绺头发有点卷,村里人都说,长这样头发的人,性格都有点“拧”。他果真是个拧脾气的人。脚板又大,常穿着大码的鞋子,走路又极不稳当,抬脚就到别人家串门。“国”字型的脸,眯眼睛,厚嘴唇。 他的嘴却是不注意分寸的,属于那种不加考虑,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的人。据说有一次,竟然给本村一个人讲起了他老娘年轻时候的一段“佳话”。这个人的老娘,在年轻的时候,一次走在大街上,头上顶着个簸箕,簸箕里是刚盛来的麦子,当时女人没有正式的腰带,只是拿家里的废布条当腰带用,不想一打喷嚏,把腰带给震短了,裤子顺了下来,头上又有簸箕,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正好这个人的二叔过来了,他娘忙喊:“他二叔,快过来帮俺!”他二叔瞅了一眼,已是看见了,忙回头跑,口中喊着:“帮也不分个啥时候!”村里那人自然很气愤,定要找他的事,他找人好说歹说,对方方才消了气。谁知道,一波刚平,又是一波。他又向某人提起他娘在一次锅煮沸的时候,硬是搬了块石头压到锅盖上,以为这样就可以不让锅里的粥流出来了。结果又遭一顿臭骂! 平时也很神秘,雪莲这二十年三来,也没有见过他几面,他似乎总是在外面,好象做着大事,别人都不清楚。然而从他最早在村里穿出来的“劳动布”裤子看,肯定是在外面干苦力的。然而他却摇头否定。 他脸上有一块伤疤,在左脸的眉角边,他说是不小心摔的,但是有人说,他因为手脚极其的不稳当,拿别人东西时被打的…… 这次出事诚然是因为他的手。去年夏天的时候,天正疯狂地热,一天晌午,正当村里人都在睡觉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有女人在撕心裂肺地哭着,捶胸顿足的,很悲切。有知道的便说:“他回来了。” 村里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了觉得有点不可思义的小盒子——骨灰盒,那么小的一个小盒子,旁边的小孩子也好奇,想探个究竟,就问父母:那么小的盒子,能装下那么大一个人吗?然而秋栓家的人似乎觉得对不住他,硬又做了个大的棺材。 “忙活了大半辈子,也该用个大的——小的成啥体统!”说着,那老木匠也不免得要伤心落泪! “这城市人也真是的,咋就一个人,即使死了,也不能让人家变成一堆灰儿啊!要是死在村里,也图个全身……”一个老妇人看着,不免心惊肉跳的。 “啥时候回来的?” “听说是昨天夜里回来的,谁也不愿意拉,还是多给了人家点钱,人家才敢拉了。” “这,他身体不是很好吗,咋突然就这么去了?”有人好奇地问。 “谁知道呢?人家正伤心呢,你去打听这个?” 村里很多人都远远地看着,议论纷纷。 然而纸是包不住火的。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了。原来,秋栓这次到山西给人垒地基,准备到五月回家收割麦子的。但是,一次,住在一起的一个工友的牛仔裤不见了。本来这件事情过去也就好了,可是,过了大约半个月,秋栓却堂而皇之地穿了出来,声称是自己买的。然而那个工友是有记号的,一眼就看到了在左腿内侧留下的污迹,找他要,他不给。不给就算了。大家都有害怕他的意思,衣服也收拾得紧,从不轻易地往外放东西。这事情大家也就慢慢地习惯了,在他们似乎要忘记的时候,他却失踪了。于是,领导让他们四处寻找,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包括他爱去的录象厅,游戏厅,都没有。后来,终于有人在后山里发现了他,已经不行了。他的身边留着个“敌敌畏”的瓶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气味。他身上还穿着那件牛仔裤。事情已经十分明确了。同村的几个人商量,想要乘着夜里把他给弄回去,也图个全尸首。然而公安局是不会轻易地放他们走的,询问、拍照、化验、记录之后,确信是自杀,才让送到了火葬场。雪莲听说后,也为他叹息,感觉为一条裤子,送了自己的命,也实在不合算了。 只剩下他们两个,孤儿寡母的,生计难以维持下去。因为是偷窃而死,也不光荣,本家脸上也无光,吕树人也暗地里骂他是个不肖子孙。不承认他是本族的人,显然是不行的,也只能不出来,省得人见到了,少不得要询问一番。 而二牛也是个半天吐不出两个字的人。性子极其的慢,手也笨拙。女人在最无奈的时候,往往会选择再嫁!等带她的,似乎是改嫁。没有出一年,她也来不及再个他守孝,就匆忙地嫁给了本村后街的一个老光棍。从那以后,雪莲已经好长时间没见到她了。 雪莲正想得出神,谁知道二牛对她说,孩子已经认到了村里一个神婆领的槐王爷门下,也图个平安,不生啥病。雪莲毫无知觉地点了点头。 雪莲回来跟父亲说了,父亲说秋栓死了倒不可惜,就是苦了孩子娘俩。说一次二妞儿来借粮食,吕树人其实早就知道她们的困境,明知道她还不上的,却还是借给了她。“她好歹也得过不是?都是乡邻,能帮衬一把还是要帮衬一把的。谁也巴不准要犯难,到那一天,也会求人的。”吕树人猛抽了两口自己制作的“雪茄”,说了两句良心话,然后就又不说什么了。雪莲又感叹了半天。 这天夜里,下起了鹅毛大雪,果真是“正月十五雪打灯”!灯在风雪中飘摇,欲明还灭…… ……… 转眼过了正月。村里人开始盼望着过二月二。村里的生活虽然过得很平淡,但是,人们总是想方设法地想着调剂一下自己的生活。 第15章 在中国的某些农村,过了二月初二才算是真正地过了年了。因此,二月初二的时候,村里人照样还是要蒸上一些准备上供的馒头,重新做些馅,包饺子吃。买不起肉的,就拿家里的老母鸡生的蛋,打上几个,凑合着吃上一顿。 才过了二月初二,土地也开始解冻了。经过一个冬天的冷冻,又解冻,土地显然变得很柔软,如果这个时候翻地的话,是不会费多大力气的。把一个冬天积攒的粪或散到地里,或堆积在地头等着用。 这个时候外出做工似乎已经是最后一批了。剩下的就在村里走个人家:东家盖房子,去垒个地基了,或者到山上起石头。 又过了十多天,便到了村里最热闹的庙会时节了。卖牲口的占了很大的一块场地,小猪叫着,马嘶鸣着,驴不停地踢腾着土场地,偶尔亮一下喉咙。有上年纪的人,把自己上山上割的荆条,然后编织的箩筐,拿到这里叫卖。有卖树苗的,有卖葡萄苗的,卖油条的,卖女人扎头用的头绳的,花花绿绿的,很好看。各种气味飘荡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气味。周围村庄的人免不得要过来热闹一下,老年人一般是奔好戏剧过来的,年轻人似乎只为了买好吃的,年龄稍微大了的,顺便瞄上个媳妇,这也难说。 接着便出了一件事情:二妞儿要改嫁了!这似乎很出乎大家的意料。倒不是说二妞儿长得丑,主要是她嘴不好使,不怎么爱说话,即使说又说不清楚,手脚也不好用,衣服是不会缝制的,时常要人接济一下。似乎这样的女人,在村里是立不住的,骗就有一个光棍,似乎把自己配偶的条件放的极其低,或者似乎就没有条件,一说即合,没过七天,两个人就到乡里领了结婚证,两口锅变一口锅,到一起过日子了! 这是好事情!雪莲想。 第十三章强求的亲事 给雪莲找婆家的事情起源于本村一个个叫陈军旺的人。他是一个极有歪脑筋的人,早年的时候一个小姨出嫁到了外市的一个城镇,于是他总是借故去看望小姨,也总是带回不少的东西,这令村里人很是嫉妒,都恨不得也有这样的一个小姨!再加上陈军旺能说会道,这与在村里遇到的都是些木纳的人相比较,是极少见的。在村里人看来,此人很懒惰,到处游走,又生得一副奸猾的面孔, “懒人自然有懒人的福气!”村里也有人这么认为,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认为是在为他辩解,但是日子长了,也就慢慢地习惯了这种说法,认为也是有一定道理的。而且村里很多人都说不出一个懒人受罪的例子,大家对他的看法终究悄然发生了一些变化。看法变了,于是便有人抱着对他寄托美好生活期望的念头,还是忍不住要对未来生活幻想一番的:终于,有一天,一家主动询问了他的年龄、属相、生辰,要给他说媳妇。正巧那女子也是个懒人,而且也喜欢他,于是乘热打铁,赶紧到乡里登记结婚了。 生活虽然很贫困,他却并没有想要靠自己的辛勤劳动来换取幸福,相反,他是个惯于用臭点子的人。受到他小姨加入天主教的影响,陈军旺便也皈依天主教。本来信仰是可有可无的,又不能当饭吃的,但是他偏要在这上面作文章。不久,回到村里,他便开始高傲的以天主教传教士的身份四处拉人入教,宣扬天主会保佑村里人过上好日子的。起初,村里人都是很恐慌的,因为他们祖祖辈辈信奉的是佛教,家里供奉的是如来和观音,天天上香,烧纸。突然来了另外一种天堂学说,令他们惶惶不安,头脑发晕,这天上到底是谁在统领一切呢?是玉皇大帝还是圣母? “本来天上就一个玉皇大帝的,怎么又多起了一个圣母?还是个外国人,衣服穿得也很显露,不知道多掩盖一些。”于是有的是急性子,便唾骂起来,有的躲在背地里窃窃私语,也不敢说有,也不敢说没有,生怕真的有了,得罪了圣母,也是要受到报应的,也有好奇的,便去偷听。最受罪的便是邻居,每天中午,听到他们做祷告,便好象是在呜咽。又传出来,说陈军旺称他是神的化身,比父亲还大,他甚至让60多岁的老父亲拜他;过年也不贴红对联了;也不让亲戚来拜年了,说那是旧的一套,在这里是不使用的。 “多凄惨啊,别人家都高高兴兴的……”有人倒是觉得他可怜,有点怜悯的意思。 “他咋活啊,有老婆孩子的,地又不种……”也有人怀疑起来。 对了,他是有他的活法的。他拉人入教,需要交300块的所谓的“培训费“。于是,全家人行动起来,四处游说,几个月过去了,也真有那么十来个,脱离了祖祖辈辈信奉的佛教,或者是信奉的其他神灵,投身进来了。这在村里,算是一大笔的收入!村民们为了有个可靠的信仰,宁愿把自己辛苦挣的钱上交给陈军旺之流。 然而,很幸运的是,村里人虽然反对这样的信仰,但是却也没有到了象国外发生“宗教战争”的地步,亲戚之间的关系似乎也并没有因为这个事件而受到影响。而最后的结局,似乎只有陈军旺的弟弟陈仁旺是个受害者:自从他也正式的加入天主教后,村里已经算是成了他的婚姻终结地——没有谁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嫁给一个“满口胡说”的而且神经有点不正常的人。又到了外村,依旧碰了壁。 奇怪的是,吕树人竟然也没有逃脱。按理说他是一个有些清高的人,盲目自负的人,一个有着自己坚定信仰的人。但是,他还是有一个弱点,那就是,在内心的深处,他是一个不能真正坚持自己想法的人,经不起劝说的人。而陈军旺却机敏地抓住了这一点,一下子点了他的死穴。起初,他认为是异教邪说,是胡说八道,说天上只有一个如来,一个玉皇大帝,一个女观音,咋又冒出来一个“主“来?但是陈军旺是不放弃的,游说了约莫半年,又给他讲,又给他天主教的圣母像,于是,一个“外国女人”的形象也在吕树人心里扎了根,并且把那“尊贵女人”的像带回了家里:他终于入会了!家里的“圣母画”越来越多了,还有“圣子”,这样,家里的墙壁上满满地爬满了画像,于是,吕树人就把雪莲上学得的奖状,一张一张地替换下来。这古老的中国传统的建筑风格再加上西方圣母的教义和画像,并没有给人一种中西结合,珠联璧合,耳目一新的美妙感觉,相反,让人觉得这幽深的宅子里恐怖,有点异教徒的味道。他的姐姐们也便开始疏远他,觉得他是个怪人,是这个家族最不成事的人,因为她们信仰的是民间传统的礼教,遵循的是传统的礼德。亲戚、本家本来就很厌恶他的为人,如今更是觉得格格不入了。院子里的自己家,也不敢让孩子上他家里去,觉得很恐怖,怕影响了孩子们,怕吓着他们。但是,总体来说,也不能干涉,来往只是少了,有些事情,能不来就不来。 然而,陈军旺绝对称不上是一个合格的教徒。他为生活所迫时,便也开始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别人辛苦种的东西,他却趁夜色据为己有;或出村帮别人串掇媳妇,从中间赚些好处。甚至,有一次,他看不惯父亲,竟然骑到他身上,发泄了一通。 一次,他竟然想到了雪莲。于是便去劝导吕树人。正好本村的一个姑娘外嫁的很远,老娘也是垂泪,说以后很少能帮上她的忙了,跟别人走那么远,见都是个困难。陈军旺又说他的小姨,常年回不了一趟;回来一趟,还住那么短。又说雪莲将来出嫁到他摸不着边的地方,他可去找吧! “闺女最后都是人家的,你养她有啥用?还供她上啥大学,哼,都是浪费!”陈军旺斜着眼看着吕树人, “你说她嫁的近吧,帮点光还是有可能的,你儿子有是个不成器的,你老了,可咋办?谁可怜你,养活你?” 吕树人完全忘记了往昔雪莲优异的成绩给他带来多少的荣耀感,让他出尽了风头,现在竟也动心了,这么多年了,供雪莲上学,啥时候是个完啊;毕业了,又在城市工作;再嫁个外地的,离这里十万八千里的,见面都是个困难啊。老死了,她都不知道,不能回来送终!!! “那,咋办?”吕树人呆了半晌,扭过头征求陈军旺的意见。 “咋办?哈哈,好办!”陈军旺见有了转机,眼睛滴溜溜地转,便开始积极进言, “我有个侄子……”他一本正经的说。 “你给谁说媒都是说你有个侄子……”吕树人不耐烦他说的话。 “不是,大叔,这回是真的。家也不远,就在咱们河对面。”陈军旺好象突然被吕树人识破了,只得勉强笑了笑,觉得很尴尬,赶紧打圆场说,“吕叔,你看你这人,咋就不相信呢?” “啥?还得出省?”吕树人眉头皱了起来。 “啥省不省的,都是邻居,就隔着一条河,淌过去就到了,也不费事,就几里路。”陈军旺赔笑说。 吕树人便也没有再说什么,沉思起来。 “大叔,大叔,吕大叔,这,事儿,你看,就这么定了吧。俺给你信儿,啊,千万不要再找下家了。”说完,直乐着跑开了。 不出半个月,这事也算成了。对方因为是陈军旺介绍的,自然是先给陈军旺送了很多的好处,又给吕家送来了很多东西,又有那么多的钱,大约是一千块,接着坐下来开始试探着粗枝大叶地谈了些孩子们的事情。 “她能回来吗,回来能看上俺们家的儿子?”来人坐在吕家特有的太师椅上,似乎很担心这样的婚姻的成功率。 第16章 “你就放心吧,俺这闺女啊,嘿嘿,你是不知道的,最是听我的话,让她往东,绝不敢往西。嘿嘿…”吕树人面带微笑,努力想让来人相信他说的话是真的。见来人依旧沉思,他赶紧补充说:“哼,俺这闺女,说起来可是个宝贝,单不说上了大学,就是在村里头,也是一等的聪明,一等的能干,绝对是个持家能手。要不是为了家里头好,为了防老,将来有个照应,哪能这么轻易的就许配给村里人?” “那敢情好,俺就等着老哥哥的话?”对方紧绷着的脸才露出些笑容。 “好,等着吧。”吕树人的眼睛已经在打量着来人送的东西了,一时间对对方的话也心不在焉。来人看到这个样子,觉得吕树人首先喜欢上了这些东西,就是个好兆头,以为事情的开头是不错的,也就乘机说要走,吕树人假意地推脱了一番,也就没有留来人吃饭。然后直送到门口。往周围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忙“嘭”的一声,把大门给关上了。 陈军旺也从中间赚取了不少的好处费,见了吕树人,一股劲地喊: “吕大叔,你可发财了,攀了这门亲戚,还不美死你啊!” 吕树人自然是不知道陈军旺到底受了多少好处,但是陈军旺却极力地否定,有意让吕树人摸不清底细,他笑嘻嘻地说: “替别人办个事情,哪能要人东西呢?再说,俺们都是亲戚,自然就更不好意思拿了。” 于是话题一转,说: “吕大叔,你可发财了,啊,养这么一个好闺女,准是前辈子修下的德。”说完便开始叹自己命苦。 “啊,那是,那是,哈哈,有空儿上家里坐坐?”吕树人见了他,也不得不好好地说上几句话,但是心里却不知道怎么地有些腻烦,暗暗地骂了一句,背着手走开了。 陈军旺却真的隔天到了吕家,推说是串门,却赖着不走,熬到了中午。吕树人从心里却有点反感,虽然加入了教,但是总觉得自己和这样的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差别的,在他家的时候,虽觉得别扭,但也得迫不得已地喊他教主,到了自家这里,早已心气不打一处来。但是既然上次说了些感激的话,也只好买了些便宜的酒,就了些小菜,算是感谢。吕树人也挺刁蛮,故意拿出些前些日子送过来的肉干,摆放了出来,以为陈军旺有所顾虑的,但是,没有想到,那陈军旺却也不吭声,径直用手拿起一小撮来,脖子一仰,放进了嘴里。 “好吃,味道真不错!真好吃,哈哈哈,吕叔,没想到你家竟然还藏着这样的好东西,啊,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早来。”说着,陈军旺手又拿起一大撮来,吕树人看着,心里直喊命苦。酒过三巡,陈军旺有些醉了,把心里长久把持的话,都倒了出来: “来,来,来,吕叔儿,俺敬…敬你一杯,啊,恭喜,恭喜!”吕树人却还有些清醒着,见到他这样,就把他举到面前的酒杯推开了, “吕……吕…吕…叔,不给…给…面子是吧?那好,俺…俺自己喝…喝。”他脖子一仰,一杯下肚,接着话更多了, “恩,再盛上,啊,哈哈哈哈……”也不用吕树人给他倒酒,就自己斜斜歪歪地给自己倒酒。 吕树人本来就最害怕别人喊他姓名的时候,“吕,吕”的连接不到一起,好象是在喊他“驴”,今天没有想到陈军旺接连喊了他三个,心里的气更大了。 “吕…吕…吕…”陈军旺已经醉得喊不上来吕树人的名字了。 “吕树人!”吕树人见他这个样子,便把心中的气大声地散了出来。 “对,对,对,吕…吕…吕…”陈军旺依旧地喊不对。吕树人却有火发不出来。 “你喝多了,该回家了。”吕树人便要去扶他, “没…没有醉!”他一把推开了吕树人,吕树人也害怕他喝多了闹事情,赶紧把手收了回来, “吕…”陈军旺依旧喊不上来,吕树人的耳朵也听得疼了。 “俺给…给你说…说真的吧,哈哈哈,你傻,啊,哈哈,你傻……”陈军旺越发地放肆起来,指着吕树人狂笑, “俺收…收的东西,啊,哈哈哈哈哈哈……”接着还是狂妄地笑, “比…比…比你多!象这肉干了,哈哈哈哈,俺早尝过了,好吃着呢,吃不腻烦!” “啥?”吕树人的脑袋一下子“嗡”的一声,只觉得耳朵听不见了,也说不上话来了,一屁股坐在了那里。 从此后,吕树人有意躲着陈军旺,生怕他沾吕家的门边,担心对方给的东西被他截获了;又害怕离开了陈军旺,这婚事没有着落,左右地为难。 又约莫十天,对方又来登门,又送来了很多东西,吕树人本来是因为陈军旺的事情,要怪对方,但是,转念一想,对方也是为难,当初又不认识吕家,才不得不找的陈军旺,情绪也一下子好了。他一见对方,便有意挑明白,说: “啊,那,你看啊,咱们都熟悉了,以后来了,就直接到家里来吧,别再到别人家了,啊,就把这当成是自己的家,来了就直接地来。” 对方一听,自然也明白了八九分,觉得这事情更好办了,忙顺水推舟地说: “哈哈,那最好了,有啥需要办的,您尽管说。” 吕树人心里想,“看你个陈军旺还有啥能耐,哼!”接着有说了些客气的话,到中午的时候,便依然要留对方吃饭,对方依旧地推脱,然而这次吕树人拉人的手很结实有力气,对方见松不开手,也就只好留下吃了。饭后,对方自然又催促,吕树人答应今年把事情办了,对方才带着一百个满意,走了。 不久,对方又来催促,还说不要光拿东西,不办事。吕树人让他们回去准备房子、嫁妆,还有彩礼。对方欢天喜地地走了,认为事情百分百的定了下来。 这才有了吕树人设计让雪莲回来的一幕。 雪莲已回来了,他却又不敢说,始终有意无意的躲闪着,支吾着,父女俩也没有多少话要说。而他也偷偷的去陈军旺家朝觐圣母,呼陈军旺为教主,隐瞒着雪莲,只是说要去串门,说闲话。然而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情让雪莲知道了,但出人意料的是,雪莲却也没有说什么,毕竟,信仰是个人的事情,只是她不希望把家里闹的很阴森,很神秘,独立于别人之外,也不来往,也不相互帮助。她几次想张口说话,但又顾忌什么,就马上又闭上了嘴。 陈军旺的胆子也越来越大,竟跑到外地去偷偷的印刷经书,被公安机关发现了,追查了下来,他却跑了。于是,信徒们都将信将疑的,也有遭到家里骂的,也有夫妻吵架的,也有说他遭到了报应的,也有说他躲在了他小姨家的,弄的村里是鸡犬不宁,众说风云,又于是乎,许多人便不再信奉了,改成了佛教,依然敬玉皇大帝;或者信当地的土神,如槐王、鬼王、太子神等等;过年又开始试探着来往了,只是没有了过去的那种热火劲;过年也贴红对联了,那火红的对联,毕竟在村里人看上去,是那么的顺眼。后来村里人再也没有见到他,大约是躲到外地了吧,谁知道呢! 然而他却不是个善茬,过了约莫两年,以为公安忘记了,就又溜了回来。这次回来,他却是回来卖老娘的!他事先已经拿了一个老头的钱,答应给他找个老伴。然而老娘死也不答应。整天的藏在家里,也不敢出来,风声鹤唳,胆战心惊,还不敢睡在床上,就睡在床下。然而还是露出了破绽:他媳妇每天都往外端很多的屎尿出来,于是大家都怀疑是他回来了。也不知道是那个人,偷偷地报了警,警察很快就来了,带着约莫十来条狗,包围了他家,那阵势,是村里人从来就没有看过的,让人看着也害怕,生怕自己犯了什么事。那狗也确实管用,愣是把他从床下给拖了出来。后来听说被判了刑,关押了起来,也不知道在哪里服刑。这事情,大家也渐渐地忘却了吧。 独一桩,似乎没有变,那便是雪莲的婚事:答应了人家,又受了人家这么多的东西,吃也吃了,花也花了。而且,吕树人坚决要女儿出嫁在周围,以便以后养老,也可以帮点光了。 第十四章可耻的媒婆 “他在学校怎么样了。”她开始想他了,无助的时候,是最想他的时候。 “爹,有啥事情就说,你说没有啥事情,你又叫我回来,学校里的功课很紧的。” “前阵子,俺觉得很不舒服,又发烧,又咳嗽的,还留鼻血……” “上火了,就买点药吃吃,别碍着,啊。” “啊,多喝点水就好了。” “那你还……”她想说出来,但吕树人乘机走了。能怀疑一个父亲的用心吗?不能!只能怪自己多心了。 没有事情的时候,她也翻翻书,只是看不到心里去,觉得心烦意乱的。正在发闷的时候,大刚来信了: 雪儿,你好,最近过的怎么样啊?怎么一去不回了?要知道,一个人在学校里是很孤单的,吃饭也不香,睡觉也睡不着,上课总是走神,还做梦梦到你被五花大绑的,有人拿的皮鞭抽打你,你满脸是血,痛苦的尖叫着…… 家里真的没有事情的话,就赶紧回来吧,想我不要紧,重要的是功课,我又选修了日语,时间很紧张的……”等等,她;愈发的想回到学校。这封信成了她的宝贝,每天都要看上几遍,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看完后回想一下,又笑一回,又哀愁一回,犹如大烟的奇迹,让她每个毛孔都张开呼吸。 第17章 对方来人,她是一次没有见到的。她回来的消息自然也会传到对方的耳朵里,那人也贼大胆,竟然敢过来相亲!一个上午,雪莲和吕树人正在家里,便听到门外有人喊“ “哈哈哈哈,老哥哥,吃饭了吗?好久没有过来了。” 雪莲以为是亲戚或者是邻居,便抢去开门。门一打开, “呀,闺女也在家啊?啥时候回来的?“说着,便细心的打量了起来,神色诡异。 “你是?” “啊,叫俺大娘就行了。哈哈,老哥哥啊,你可是生了个争气的闺女,啊,又上了大学,又生的这么俊!” “给,这个,拿去花吧,啊,闺女,买两身新衣服,你看,都上大学了,穿的还是这么旧,让人笑话咱们农村人!”说着,那女人便要硬塞给雪莲200块。 “我不要。你收起来吧——爹,这是?” “啊……哈哈哈哈,那个,你看,俺忘了,她是你远方的一个大娘……” “大娘?”她将信将疑,“怎么从来没有听爹讲起过这么富的一个大娘啊?” 两人寒暄着,让到了屋里。 “雪莲,你作饭啊,给大娘做上,她大娘,这饭也不好,你就将就着点吧。“ “啊,谁家也一样,都是平头老百姓的,谁能天天大鱼大肉的吃不是?过年也难说吃个肉饱。” “是,是,她大娘,你说的对。”吕树人一股劲的点头。 雪莲自去收拾准备饭菜去了,两人在屋里窃窃私语,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家常,接着,声音更低了。不知道为什么,又大声地争论起来: “今冬?不成不成。” “那,都准备好了,单等人了。” “说了吗,她咋个想法,家里还等信呢。” “小声点,她在外面,你生怕她听不到不是?” “迟早得让她知道,老是隐瞒着,那算啥事情吗。”那女人喝了口水,又说, “再说了,俺这中间人做的,也是替人办事,跑跑腿,军旺他跑了,胆子落到了俺身上;又捞不了多少好处,还得跑这么老远的来(奇.书.网-整.理.提.供),又没有准信。” “成。彩礼的事,你看……能不能再……”说着,他的手往上扬了扬,递了个眼色。 “中。只要答应了,过了门,啥都好说。不就是钱吗,他家还有两串院子,再卖了,也能凑点钱。” “好。俺也尽快的劝她两句。” “好。这是……啊,哈哈,收下吧,多费心,啊,不要让俺白跑啊,哈哈,老哥哥,俺知道,你行,等你信,啊,别再让俺来了,又找托词。中,你忙吧,俺要走了。”那女人说完就要走。 “你留下吃吃饭吧,你看你这个人,水也不喝,饭也不吃的。还老拿东西来……”吕老头也跟着出来了,见有人正看他,说完后忙进去了。 “回去吧,就那事,啊,多操心。”那女人边走边回头说。 第二十五章勾结 雪莲回来后,吕树人却胆怯了,起先是迁祖坟的事情,他忌讳,没有说。现在,雪莲走到他面前,他倒是有些害怕。 既然回来了,这十里八乡的都有些很好的同学,正好去看看他们,联系一下,顺便也舒心一下。 吕树人不得已又找到陈军旺,说让他去给对方捎个信,说前面的帐一笔勾销,让对方这些天不要来。对方一听,便有些会意。但是转念一想,他闺女都回来了,却不让俺们去,这是什么事儿?于是自己决定去一趟,也正好看看雪莲长得什么样。 碰巧,两个村虽然长久地通婚,却还是不断地有摩擦,要“打仗”!说起“打仗”这件事情,还是起源于这条河流。这河的水,养育了两岸千千万万的人们,都对这条河感恩戴德,相互间争着要水,尤其是到了夏天种水稻的时候,争的就更厉害了。嘴上说是最无力的,谁也说不过谁,就开始动真家伙了! 玉泉村以前是出响马的地方,深家大院里,也有人还藏着骇人听闻的大土炮,还有土枪!更可怕的是,这个村里还有土生土长的炮手!打对岸,就象美国总统总是借一场战争来转移人民的视线,缓解国内的矛盾一样,村里的干部却一样会使用。他们每天在大队的喇叭上喊,希望全体村民都参加,保卫自己的水源,并且还开钱。群众的情绪一下子发动起来了,接着就是在自己这一方,选择一个对着对岸的,地势高的,修筑一个四方的大约十平米的炮台,架上了土炮,又家家户户收点钱,上某个地方弄些炸药来,再装上些石头或者铁珠子之类的,很是有威力的。岸边上都是村里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手里拿着棍棒,也有拿土枪的,卧倒在地,瞄准对方。 由于两个村子,属于两个省管辖,所以两地的派出所都管不住,又是山路,下来一次不容易。便有人说话了,说虽然是两个村,但是调节还得中央!况且这条河流的水也是分属两个省的两个市需要的,于是两个村子各自都有自己的后台,越发的放肆起来。通常获胜的消息很快就会在村里传扬开来:今天把河对岸的渠道给炸了!又把对方村的几间房子给弄倒塌了,把几个想过河的人给吓跑了,等等。说起来的时候,一个个添枝加叶地说,以讹传讹。 这里的野蛮程度充满了原始的味道,没有法律可依,也很少有人下来管理,即使上面乡里来人了,也只是留不到下午就走了——中午自然要请他们大吃一顿!而现今双方打起来了,也都是村干部从中组织。村民的头脑里从来就没有法律所形成的无形的威严,他们都是从自己的利益角度出发来评判一件事情的好坏,而他们冲动的时候,是不计较后果的。 玉泉村的人们轮流着值班,日日夜夜地守护着。对于从对面走过来的人,都要霸道地盘问,即便你是无辜的,由于你是对面的人,总也想上前揍一顿。 当放炮的时候,玉泉村的守护者们看着对面的人们仓皇逃跑的样子,都欢呼着,很难想象这已经是到了一个文明的社会,让人感觉到不可思议。炮响过后,把对面的大渠炸开了一个缺口,随后,欢呼声更强烈了,人群中便有人高喊:“炸的好!全部炸了它!”有时候没有准头,把对面的土地炸了个大坑,可把正在种地的农民吓坏了,扔了家具就跑,看着抱头鼠串的样子,大家又是一阵开心地笑。 这样连续持续了两个月。过后,双方的恩怨似乎减轻了许多,依旧有村里的人家踏过公共河流的小桥相互来往着,有时候也相互评说一下这些事情,但是丝毫不影响双方的嫁娶,随后就有几对成婚了。 雪莲对于双方的事情,也是叹了口气。她知道这样做都不对,但是对于这样野蛮的行径,她也丝毫没有办法,当听到炮声的时候,她总是觉得心惊肉跳的,希望没有人受伤。有时候也躲出去,依旧去看望同学,拜会老师。 那对方的人家也来了。来到玉泉村的时候,由于吕树人吩咐过,也就没有去找陈军旺,径直来到了吕家大院。吕树人正在静坐着,排着大腿,摇头晃脑的,嘴里哼着小曲。 “啊呀,老哥哥,好雅致啊!一个人唱大戏啊?”对方一面笑哈哈地呈上带来的东西,一面打趣说。 吕树人忙迎上去,先接过来人的东西,又让进了屋子。 “啊呀,忙啥啊,这不,咱们两个村打架,俺也没有去,整天的呆在家里,也闷得慌,闲了,就自己哼两段,也是瞎唱!” “那是,那是。”来人说着,四处打量了一下吕树人的屋子。 “变了没有?”吕树人看见了,也忙说。 “变了,变了!”来人慌忙说。 都坐了好久,话也逐渐地少了,来人才试探着问: “听说闺女回来了?” 吕树人一惊,心想这是谁告诉她的,准是陈军旺哪个兔崽子,心里不面又把陈军旺骂了几千遍。脸上却挂着笑容,那笑容,把吕树人的皱纹撑得深深的,牙也露出来了, “是啊,哈哈,刚回来,也不在家里站个脚,就又出去了。” “出去了?”来人一惊。 “是,出去了,”吕树人知道对方误解了,就忙解释,“就是到邻村看同学去了,这孩子,从小就爱东串西串的……”说完,尴尬地笑了。 “那,孩子们的事情……” “一定,一定啊,哈哈,你别着慌啊!”吕树人生怕对方担心,就忙堵住了对方的口。 “那,彩礼,房子啥的,你们对准备的怎么样了?总不能让俺闺女过去来,去给你们盖房子吧。”吕树人说话要占上风。 “哎呀呀,我的老哥哥,你说到哪里去了,房子自然会有的,这个你不用担心,要是不信,就抽空到家里坐坐,顺便也看看,看中意不。”来人着急地说。 “好,好。俺也是担心,你可别见怪啊!” “就是,这孩子,她会同意吗?” “会。她准听俺的话。” 来人有些怀疑,不过,既然吕树人说了,打了保票,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晌午吃饭的时候,正巧雪莲也回来了,刚进家门,却隐隐地听到吕树人正和一个女人在说话, “爹什么时候爱和女人说话了?”她心里纳闷,心里有些不自然。但是转念一想,没准自己是瞎想呢。正要进去,又不好意思打断他们,就在门口呆了一会儿。只听一个道: “闺女也该回来了吧?” “是啊,出去都好几天了,也不想家。” 第18章 “她,你说会同意吗?” “会。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的大妹子。” “啥?说我呢。”她心里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就继续听着。 “老哥哥,来,尝尝俺给你带来的烧酒。”说完,听到倒酒的声音,接着又是碰杯的声音。后来,便听到那女人“咯咯”的笑声。雪莲听得挺厌烦。 “村里竟然有这样的女人,爹他也真是的……找老伴也不给我说说,就自己找这样的女人,往后家里不就遭殃了吗?”她想着。 她正乱想着,就听到那老女人说,“老哥哥啊你可真享福了,生了这么俊的一个女儿,啊,哈哈哈哈,带来这么多的东西,要不然,谁会大把大把地把银子给你啊?” “那是,那是,大妹子,多亏了你,来,俺再敬大妹子一个!”说完,便又和那老女人碰了一杯! “啊呀,老哥哥,妹妹是不行了,不能陪你喝了,喝多了,回不去了……” “回不去就在俺家睡,反正家里咋说也能容纳下个你。” “哈哈哈哈,那女人又是一阵笑。 雪莲听着,心里一阵的恶心。那女人话多了起来,对吕树人说, “老哥哥啊,俺干这一行,有三十年了吧,撮合成了多少双,啊,有的孩子也很大了……” “哈哈,大妹子,你可是积德了!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亲的,你倒好,撮合成了这么多,谁能比的上你啊!” “不瞒老哥哥说,虽说俺撮合成了成双成对的,但是俺也是早年死了丈夫的,后来竟也没有中意的,也就没有嫁……”说完,那老女人好象叹了口气,又有哭涕的声音,接着便有吕树人的劝导。 雪莲已经在外面听出了个道来:这是在给自己找什么婆家!她气的发抖,没有想到自己出去这么些天,父亲竟然闲着弄出些这样的龌龊事情来。她一时冲动,想冲进屋子,但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老哥哥,你也催促着点,啊,多劝导劝导你闺女,好让她放心,嫁这样好的人家,有好多人想还想不到呢!” “是,是。”吕树人连声应诺着。 雪莲极力地忍耐着,头上已是浸出了汗水,拳头紧紧地握着,眼前发黑。不想,一不小心,碰到了放在窗户台上的一个白瓷盆,那瓷盆应声倒地,“啪”地摔了个稀巴烂。屋子里顿时没有了声音,两个人慌忙跑出来,一看,吕树人正要指责,雪莲实在忍受不住了,就一步冲上去,责问那老女人, “你是谁?净鼓捣些好事!”说完,便用愤怒的眼睛看着那老女人,没有想到,这老女人脸皮却是这样的厚,依旧笑哈哈地问: “啊…莲儿回来了?” “你不要喊我,少跟我说话!” 谁知那老女人依旧不愠不火,仍旧满脸堆笑地问, “哈哈,看,你闺女都生气了。其实也是好事吗……” 雪莲怒气冲冲地注视着那老女人,回击道: “好事?好事你怎么不嫁给人家,跑到我家来了?” “我……”那老女人看着雪莲,装模作样地打量着,依旧地笑,那笑容却明显带着几分不适,甚是难看。 “啊…她是…是你远方地一个大姨,今儿才来……”吕树人看两个人争吵起来,一时慌了,想了半天,才编造出这个理由来。 “大姨?我看是个臭不要脸的媒婆!”雪莲丝毫不给那老女人台阶下,直冲着那老女人说。 “你不要胡说!”吕树人责怪道。 “谁胡说了,你们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雪莲直接斥责道, “爹,你也老糊涂了,咋能办这样的事情?”说完,就哭着跑出去了。 吕树人和那媒婆一阵愕然:她听到了?两个人愣了半晌,吕树人才说, “大妹子,你别担心,既然是婚事,这迟早是要她知道的……” 那媒婆也尴尬地笑了笑,说: “老哥哥,我是知道的。这么多年了,我见过多少这样的女孩,起初都是这样的,慢慢适应了,就接受了。” “好。那,就这样?” “好,我走了。”说完,那媒婆朝窗外看了看,就蹑手蹑脚地出去,风也似的溜走了。 夜里很深的时候,雪莲才回来。一进门,吕树人看见了她,也不好说什么。 “爹,你说你,唉,咋说你呢?这是啥钱,这钱你也敢要?你这不是明摆着要卖女儿吗?”雪莲很生气,但是毕竟吕树人是她的父亲,又怎么发作呢? “俺自有俺的道理……”吕树人不停地说着这一句,争辩着,却又说不清楚。 “那女人如果还敢来,你看我怎么收拾她!她胆子也忒大了,也不看看我是谁,就敢找上门来!”雪莲怒气难消,发横地说。 “你敢!”吕树人立即回了一句,接着也就没有说啥, “我说呢,爹,前些天你老是躲闪着,原来你早就跟这个娘们串通好了来整我是不是?啊,还有,你…你往学校写信,说生病了,让我回来,原来…原来你们早就有阴谋诡计!” “你……”吕树人听了,脾气也上来了,但是他感到自己理亏,说啥都没有用。 当晚各自安息。雪莲却睡不着,她除了对父亲很生气,痛恨那个媒婆外,最担心的就是大刚了。她真的害怕在这样的山村里,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出事了。想到这里,她感到一阵害怕。既然这样了,只好走了。 当第二天她给吕树人说时,吕树人起初是大声地呵斥,劝阻,生硬地不让她走。后来,见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开始用乞求的口气对雪莲说: “莲儿,都是爹不对,爹不该听他们胡说八道的乱说,莲儿,爹求你了,你就…原谅爹这一回吧。” “爹!可我……”雪莲心里有太多的话要说,一时间好象什么堵住了喉咙一样,她隐约感觉到,对父亲解释什么,一切都是徒劳的。面对父亲的请求,她左右的为难。 “莲儿,爹保证以后不让那个娘们来了,爹求求你,你暂时不要走了。”吕树人继续请求着,雪莲感到很无奈:一个父亲这样的请求他的孩子,是极其少见和不可理喻的。她也只好先忍一下,况且吕树人作了保证,保证那老女人不再来,所以自己至少可以安心了。于是她又继续留了下来。 然而这样的污七杂八的事情,在村里传得很快。村里人议论纷纷,几乎全部是数落吕树人的,虽然说是数落父亲,但是雪莲感觉到这却是自己家的耻辱,所以她神经也绷得紧紧的,也劝父亲少到处走动,尽量不要说这件事情。吕树人满口答应。 事情好象过去了,但是雪莲却感觉到自己得了个“心惊病”。前些日子说媒的事情,让她感觉有时候好象离自己很远,但是又很近,漂浮不定的样子。再加上村里的传扬,倒使她觉得村里也是不安全的,而自己长这么大,诽闻是没有的,这次虽然没有自己,一切好象都是针对父亲,但是自己的脸上也是没有光彩的。想到这里,心里越发的着急。 一着急,就上火。本来也没有注意,多喝了两碗水,却止不住。接着到了咽喉,嗓子渐渐地哑了,满口的溃疡,赶紧吃了点退烧药,然而火这时候正旺,药是止不住的,后来感觉咳嗽的时候,肺部疼痛。吕树人也慌了,四处的找土偏方,后来才有人提醒,不如赶紧到乡医院输液去,这个时候他才慌忙拉着雪莲去了乡医院。医生说,幸亏及时,不然,病情就更危险了。 渐渐地,烧退去了。病却需要静养。雪莲的神经被烧得有点恍惚,有时候总是感觉莫名其妙地发慌,有时候明明吃饱了,却由于慌的原因,总觉得还饿。由于精神不好,营养也跟不上,雪莲掉了些头发,每当看着那些丝丝的黑发粘落在枕头上,她就有无限的悲伤。她感叹着,感叹自己怎么就不能挽救自己,不能控制自己,有时候自己明明很清楚,也知道怎么做,但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胡乱想着,竟然想到了“跑”。 “怎么能叫‘跑‘呢?”她想,“明明是自己的家,在家里自己可以自由地做任何事情,需要‘跑’吗?这可是自己的家啊!太幼稚的想法!”想到这里,她也从心里想发笑,自己竟这样的幼稚。 然而很快她就明白,是需要“跑”的。“跑”字很难听,至少应该叫作“离开”。 “我离开了家,去上学,大概村里的人也会认同的。”她这样想。可是父亲是要阻拦的,所以也只好用“跑”来形容了。经过了心里的较量,她终于有了一个正确的判断:自己必须马上离开村子了,时间越长,越容易发生事情。况且自己的功课已经耽误了不少,如果不及时补上,是拿不到毕业证的。 正当她想要在病好后,就立即赶回学校的时候,大姑回来了。当她看到雪莲病成了这个样子,就不断地责问吕树人,说他这父亲是怎么当的,让自己的宝贝侄女变成了这样。雪莲的心里一下有了感情的靠山,顿时觉得安稳了许多。 十天后,雪莲出院了。回到家里,自然有大姑照顾着,吕树人整天上地忙活着,倒也清闲。过了几天,大姑要走,死活要雪莲陪她到家里住一段时间。吕树人也不敢说啥,只好放手。顿时,雪莲觉得天地宽敞了许多,她们走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空气也新鲜,不觉加快了几步,而拉下的大姑在后面喊,让雪莲慢点走… 第二十六章逃避 家里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这是雪莲不想看到的。 第19章 家里只有这么三个人,应该更加的团结才对,没有想到,就这么三个人,还分成了两派:逼婚派和反婚派。 雪莲的心中充满了惆怅和担忧:爹是知道我在学校谈了对象的,怎么还执著着要闹出这样的丑剧来?难道另有企图?说到“企图”,她感到了害怕,如果家里人之间都有“企图”的话,就将变成一个危险的起居场所,而不是一个温馨的值得信赖的家。况且,在一家子里解决这样的事情,是很难的。林肯说:“分裂之家不可持久!”于是,她决定出去躲避一下,也好缓和一下家里的矛盾。 曾经几次,雪莲向吕树人提起学校的事情,吕树人显得无比的反感: “都啥时候拉?还回学校?再过一个月,就要过年了!你是不是又不想在家过个年了?” 雪莲忍着屈辱的泪水,站着一句话也不说。 此时是十二月份。天气日渐的变冷起来。过不了多久,就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气温一下子也降了下来。过年的气氛似乎正在笼罩着这个山村——已然有人买了鞭炮,还有包饺子用的大葱。 地里的庄稼已经收割完了。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家里是呆不住的,只能出去拜访同学,过了没有几天,又回到了家里。思念着想要做点什么。 “女孩子,就是要会点针线活儿,不然,出嫁了,啥也不会做,婆婆会不高兴的。”吕树人这样教导雪莲, “干脆,跟你大娘学做衣裳吧!实在不行,就跟在街里纳鞋底的娘们学学。” 雪莲闲着没有事情,况且,离过年还有一段时间,又回不到学校了,只好另想办法。后来听说县城有个教授裁缝的地方,学费是三十元,雪莲拼凑了一下,也就去了。吕树人张了张口,想说什么,见雪莲决心这样,也觉得不能再说啥了,任由她去了。 这学堂是一个年轻的裁缝师开的,兼营着一家裁缝店。起初,雪莲来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后来,村里来了个瘸老乡,此人却是个好说的,三下五下,把雪莲是个大学生的事情说了出去,开始都不相信,后来,看雪莲那样的气质,也觉得象,也就都信了。 不久,疯言乱语就来了。原来,这里的学员都是从就近的村里来的,大都没有上过什么学,说话也比较的粗鲁。他们来学习裁缝,也是为了将来在村里混口饭吃。 “你们好!”进门打招呼的时候,雪莲明显感觉到了一股冷气:几乎所有的人都用呆滞和好奇的目光看着她,谁也没有回话, “不用跟他们打招呼的——打什么招呼呢?”瘸老乡这样跟雪莲说, “即使是新来的,也就悄悄地安排一下,自己学自己的;走了,也没有人知道。” 雪莲突然感觉到这里的无知和无知所带来的冷漠,这种气氛令人感到不安、压抑和恐惧。 “你就坐在最后一排靠墙的那台机器边吧,先看别人咋做,熟练了,自己再上机。”一个高胖的老板指着说。 雪莲小心地穿过狭隘的走廊,生怕招惹到了谁,然后默默地坐下来。看着别人飞快地在缝纫机上走线,她也想尽快达到这个程度。 于是先拿了些废纸张,用剪刀试着剪出些衣服的样品来。修剪了半天,却没有一件成样子的。 接着,便是老师讲课。老师的声音抑扬顿挫,忽高忽低。有时候,只能看到他的嘴在一闭一合,却听不到声音。他只顾自己神采飞扬地画着图纸,并不理会学生的进度。雪莲抬头看了半天,只知道老师在画衣服的图纸。 慢慢地熟练后,便可以上机操作了。屋子里的灯光很暗淡,雪莲不得不睁大了眼睛,透过厚厚的眼镜,小心翼翼地穿针线,然而双手象不听使唤一样,总是不能完美地配合在一起。长发披散在机器板子上,令操作很麻烦。累了半天,好在线已经穿过去了,她不禁长长地松了口气: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也有人扭过头来看她,不知道是不是想看到她的笨拙的样子。 瘸老乡也很少过帮她,彼此间话也不多。虽然都是一个村子的,却不是一届的,再加上学历的差别,又都是年轻人,也觉得很尴尬。然而瘸老乡似乎更大的原因是“不屑”。他觉得雪莲一个大学生,竟然也沦落到了和自己一样的地步,让人觉得可笑。而又是老乡,似乎要表现出来他和雪莲不一样的情怀来。 而对于这个瘸老乡,雪莲也知道点:先前上小学的时候,腿虽然瘸,却也不安分。后来走了叔叔的门,硬是挤进了重点初中。到了初中,依然是不用功,却和县城里的一个娇小的女同学私混。后来,雪莲接连上了高中,又上了大学。或许对上大学的人有些不平衡的心态,他对待雪莲也是阴阳怪气,不想一下子把话说全。 雪莲觉得周围没有可以谈心的朋友,他们的谈吐、举止,雪莲实在不敢恭维。而他们骂街的时候,却那么的流利,有些语言,好象是他们自己编造出来的,竟然也用上了。 “这么低劣的学校!”她有些后悔来到这里了。然而钱已经交上去了,不学由不得你了。也只好硬着头皮学出点东西来。 这是一个贫困的县城。最高的楼只有四层好,然而也不多见。最主要的一条街却很宽阔,但是却没有几家象样的商铺,都是小门帘。而四周却还分布着传统的破旧的瓦房,影响着这个县城的风貌。 人们大都无精打采,穿着也很朴实,如果一个大城市的人来到这里,一眼就能被人出来。而人们的收入直接影响着这里的商业。街头有许多的地摊,象是赶庙会一样乱。然而让人不敢相信的是,卖皮带的人却很多,他们把皮带搭在肩上,手里再拿些,到处叫卖着,让人联想到这里的人好象都缺少腰带一样。收税的倒很精神,挺着腰板,吆喝着让交税。 太阳照在昏黄的大街上,风起来的时候,尘土漫天飞。人们好象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存环境,竟也不躲避,只是随时撩起衣角来,遮住脸或者鼻子。竟然有人在角落里不知道羞耻地随意的散尿! 雪莲看着这样的情景,突然觉得自己在这里好象是不协调的。而这些学员和老师,似乎很能融合到外面的环境中。这种压抑的环境,造就了这些冷漠的人们,使他们的人性有点扭曲,心灵遭受了无形的创伤。雪莲越来越害怕,这里的精神面貌是如此的恐怖。这或许是正处在变革的挣扎中所带来的阵痛,也或者是贫困长久压在这些善良的人们身上,使他们善良的心长出发霉的毛来。总之,雪莲感到很惊恐。 “我这是怎么了?心里总是莫名其妙地发慌?”她也在问自己, “我必须走了,宁愿回到家里受气!” 她真的要回去了。幸好她已经会做一件象样的衣服了。 “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她想对学员说她要走了,突然想到了瘸老乡的话,又赶紧打住了。 雪莲慌乱地下了楼,直奔车站。街上的人很吵杂,空气也很污浊,让人不敢呼吸…… 第二十七章噩梦依旧 从县城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到达吕家破旧的大宅院的时候,邻居张妈。 “莲儿啊,你可回来了!也别怪我多嘴,你爹也太不象样了,你走了之后吧,总是跟一个女人勾搭着,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给你找婆家的媒婆!” 雪莲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原来父亲让自己去学裁缝,是找机会把自己给支出去了,好有时间来跟媒婆交往。 她顿时感到无力,拖着两条劳累的腿,迈进了吕家大门。 “姐,你可回来了,爹还说你咋也不知道回来呢!”永刚迎面走了过来,赶紧跟雪莲说。 “爹在家吗?” “在,一直在。” 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地回到了家里。 “爹,我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就好。学的咋样啊?” “能自己做衣服了。” “那就好,那就好,省得以后去找别人,多麻烦!” “爹……”她想问,但是又闭上了嘴。 “哎!咋了,有事儿?” “啊…没事儿。”她转过身去,委屈的泪水想要涌出来,她赶紧克制住了。 过年之前的一段时间,是很闲暇的。雪莲终日也在家呆不住,觉得很烦闷,而且一想到那个媒婆,她就感觉到心里隐隐作痛,于是就决定出去散散心,到大姑家看看。父亲也觉得应该去看看,就同意了。 大姑出嫁到了离家约莫40里外的一个小山村。大姑姑家的村子比玉泉村小多了,人口也少,整个村子分布在一个山脚下,高高低低的,那种景象,就象一个巴掌倾斜着一抹拉而过的感觉。那河水也顺着到了这里,曲折拐弯儿,绵延了几十里路。 雪莲的姑父和表哥都出去干活了,不在家。大姑姑家虽然很简陋,但是很幽静,很干净,院子里的地面都是从山上采集回来的平板石头堆砌成的,别有一番韵味。雪莲在这里才感到了真正的自由:这绝对是个疗伤的好去处。 她努力不去想那些令自己伤心的事情,也尽量不费神去思考什么,她现在需要的是平静,就象一阵风吹过那静静的河面,也无法兴起大的波浪一样。 她来到了这里,觉得那些龌龊的事情离自己很远很远,而且觉得不可能发生的几率正在无形中拉大,这让她感到无比的欣慰。她所做的事情,就是静养,有时候读些趣味的书。 “大刚?”她突然想到了他,“他过的也不知道好不好……也不知道他又找了个没有,或许早就忘记我了吧,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有给我写信,念叨心里的感受和学习的情况。” 第20章 “他该不会真的忘记我了吧?”但她转念一想,“或许他正忙着做其他的事情,是自己多心了。”她突然有一股冲动,想要给他写信。于是她找了杆笔,开始给他写信: 亲爱的刚: 你过的还好吗?学习紧张吗?我很想你。这段日子里,我时刻觉得心里都不好受。现在我来到了大姑家,这里真的很好,很安静,没有人来打扰我。 你怎么也不给我写信了?是不是把我给忘记了?或者又找了一个比我好的?如果那样的话,我倒觉得心里安慰了许多…其实,我很难受。 原先我真的没有想到今天的我会成为这个样子,也许当初你是对的,我不应该回来。可是,父亲也不知道有什么想法,就是不同意我回去,后来,我才知道,他竟然要给我找什么婆家!我很生气,但是,作为女儿,你是知道的,我无法发脾气,父亲也不容易…… 这些伤心的事情就不多谈了,总之,我是不会答应的,死也不会。你不要担心我,我很好。 大刚,说实话,我觉得现在我的心态老了很多,大概是劳累了吧。我再也无法象在学校那样积极地参加什么活动了,然而这里也是没有那样热烈的活动的,你也是知道的,他们每天就是安静地种地,生活,即使是再清贫的生活,他们也从来没有表现出叛逆的性格,至多就是嘟囔两句,表示自己的不满。 就不多说了。你有时间就给我写信,我觉得我现在真的希望看到你的信,就象是一种我无法离开的药…… 等你的好消息。 你的莲儿 x年x月x日 写完后,又想了一回,觉得有些悲伤,萧条,就偷偷地哭了一回。 过年之前,这里有最后的一个庙会。许多外地的人都来了,即使是步行走几十里山路,他们也要坚持着来的。很多人来,除了来买卖东西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能到这里一个山庙上许愿。听说这里的山庙很灵的。有很多不能生育的妇女大都来到这里,请求“送子奶奶”能给她们一个儿女。 “真的很灵的,雪莲。”大姑对雪莲说,“真的很灵。”谈到山庙的灵气,大姑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 原来,有个外地的妇女,想要要个儿子,就到这里许了个愿:如果让她生个儿子,就在这里唱一场大戏。第二年,果真生了一个胖小子。然而,她一个人来到了山庙里,唱了起来。对神像说,当初她许愿说来唱一场戏,但是,没有说清楚是谁来唱的。她以为事情就这么轻巧的过去了。没有想到,晚上的时候,她梦了一个梦,在梦里,她梦到一个神模样的人对她说,当初,让她生个孩子,但是,没有说让这个孩子活多长时间!她惊得一身冷汗,第二天,乖乖地请了一个戏剧团,来好好的热闹了一回。 第二天,大姑要去进香,便拉着雪莲同去。雪莲也想去看看热闹,就答应了。她心里有很多的愿望,也真的象许上一个愿。 在攀登了九十九个台阶后,她们终于登上了山庙。路上的的人流络绎不绝。山庙里的烟火也很旺盛。古老的钟声时而传扬开来,越显得山庙的神秘。 这山庙其实坐落在一座很大的土野上面,四周长满了荆棘树木,现在虽然是冬天,但是也没有人敢来动这里的柴火,这是属于神的地盘,在他们眼里看来。 香火缭绕,雾气冲天,空气中布满了阵阵烧香的味道,呛得人直想流泪。来顶礼膜拜的人很多,上上下下的,络绎不绝。有来还愿的,有来许愿的,有来看热闹的,顺便也磕上几个头,也有人乘着这个时候人心善良,专门蹲在庙宇口,等人施舍,而孩子们似乎倒不害怕什么,他们爬到泥雕刻的神身上,用手臂使劲地挂在上面,有的甚至想爬上去,看个究竟,看到神瞪着可怕的眼睛,他们也瞪着眼睛,看着‘神’。 “快下来!你们这些不知轻重的孩子!”便有管事的来催促。 庙宇的镇殿之宝是一座明朝雕刻的‘奶奶’,听说很灵敏的。雪莲拿出了香火,点燃了,模仿着插上去,然后双手合十,虔诚地跪在地上,默默地许了一个愿。 “莲儿,许愿了?” “恩。” “许了个啥?” 她只是笑了笑。 “啊,我知道了,不能告诉别人的,是不是?” 她还是笑了笑,没有敢开口,因为,开口是不好的。 “姑娘,抽支签吧。” 她略微一犹豫,还是伸出了手。 “抽的时候,一定要真心,不然就不灵验了。”那老婆婆告诉她。 “恩。”她闭上了眼睛,手在里面抓了好半天,才巍巍颤颤地拿出一个来,给了那老婆婆。 “啊呀,姑娘,你这个签……” “怎么?”她警觉地问。 “不好!” “怎么了?” “你看,‘婚姻难如意,此郎非彼郎’,姑娘,难道你真的……” 雪莲大惊失色,但是,马上装作镇定的样子,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掏了钱,就走开了。那老婆婆仍然在后面高喊:“姑娘,想开点,想开点就没事儿了。” “走,莲儿,咱们也敲一下钟,让钟声带给咱们好运。”大姑提醒说。 “恩。”雪莲无力地敲了三下,发出了三声“当当当”的响声,接着锤子便被孩子抢了过去。 “姑,咱们还是快回去吧。” “好。” 回到家里,雪莲感觉到有些不舒服,头有点发烧,晕晕糊糊的。 “准是叫山风给吹着了,那山风吹起来‘呼呼’的,我都受不了。我去给你拿点药。“ “姑,不用,歇一会儿就好了。“ “生病了,那能不吃药呢?我去给你拿去,啊,你在家等着,别乱跑了。” 不大一会儿工夫,姑姑就回来了。 “莲儿,差点忘了,庙上就有药的。那神仙赏赐的药准灵,能包治百病的,好不容易才求人家一回!”大姑嘻嘻哈哈地进来了。 雪莲一看,是些烟灰。她皱了皱眉头。 “别看难看,吃了倒挺灵的。来,就着水吃了。” 雪莲看着,觉得一阵恶心,但是大姑这么好心,自己如果不吃,也不好,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吃了。 住了好长一阵子,她也觉得虽然每天省心了不少,但是,却也是一个人闷着,和姑姑的话也是不多,而且自己也不是善于传播乡村小道消息的人。时间长了,清闲多了,脑海里却渐渐地感觉到空荡荡的,好象丧失了一切的理想,忘记了一切所学,脑筋也生锈了。她感到了一丝恐慌。就象从一个封堵的世界转移到了另外一个封堵的世界一样,风声、雨声、鸡鸣声、吵闹声,还有在干燥、寒冷的夜里,狗的恐怖而又凄惨的叫声,或者死寂的夜,灰蒙蒙的星空,朦胧的月亮,总是伴随在身边,开始的时候,让人感觉到悠扬,享受着田园风光般的自由自在。但是时间长了,也就腻烦了。理想被逐渐地忘却,意志也在毫无觉察的情况下磨灭,突然看到什么东西,脑海中匮乏到一时却没有准确的言辞来表达出来。她感觉到了真正的危机。躲,似乎总不是个办法。问题的关键是她要勇敢地面对,然后,想尽一切办法解决掉它,不论结果是好或者坏。她害怕自己衰老在这简单的生活中。她又想到了走。一天,她对大姑说,她要回去了。大姑起初要阻拦,怕她回去再受什么委屈,但是后来一想,也确实该回去看看了,于是就让她回家了。 第二十八章思念 吕树人自然知道她心里的气,话自然也就不敢多说几句。她又想到了学校,想到了她的梦想。接下来,她给大刚寄了几封信,他也回了几封,然而她觉得这不是生活,不是她想要过的生活——这种在枯燥而简单的过活中偶然得到一些细小的乐趣,让自己的情感这样空旷地吊在半空中,若有若无一般。她需要塌塌实实的感情存在,需要血肉般真实的感情。 她一天收不到他来信,心里就慌一天。 “难倒他真的没有收到吗?或许我没有挂号,那大学的信也杂乱,很多人没有认领。” 她想着,就决定晚上的时候再写一封。她左思右想,一时觉得千言万语要说出来,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又觉得很乱,纸上跃满了紊乱的烦杂的思绪,自己看着看着,竟也腻烦了。 “可是,我不说给他听,我会觉得憋死的!”她心想, “与其憋死,还真不如把些生活中的乱糟糟的事情告诉他好了,让他也替我分担一些。” 于是她就接着写,直写到觉得实在是散漫了,就停止了,气愤地把笔扔在了桌子上。 这声音显然大了,惊动了隔壁的父亲,只听得他翻了个身,哼了一句,接着又睡了。她不敢动了,静静地站了几分钟,直到又听到父亲的鼾声。 “真烦人!写一封信都是这样的难!” 她无奈地一下坐到了椅子上,谁知那椅子“嘎吱”一声,她又不敢动了,停了一会儿,感到没有惊动父亲,她才又小心地站起来。那椅子已经经历了几代人了,是吕家的传家宝,是用红枣木头做的,很结实,也显得很高档,是那种太师椅,即使到现在,也不多见了。椅子的扶把上被磨得光溜光溜的。雪莲想到了什么又赶紧返回来,仔细检查了一遍椅子,发现确实没有什么问题的时候,她才舒了口气,额头上的汗珠已经渗了出来。 她又回到桌子边,拿起笔,往纸上比画了一下,终究没有下笔,又把笔扔到了桌子上,返回到椅子旁,想做下来;又怀疑坏了,不敢坐,就在屋子里踱步。 第21章 “我究竟该怎么写呢?这信似乎也有点太正式了,写什么都觉得不妥当,又好象表达不清楚。”她额头上的汗水已经淌了下来。 “啊,有了,有了,太好了,太好了!”她想到了什么,兴奋地差点喊出声来。她开始翻动家里的米缸,没有找到;又倒乱了装东西的袋子,还是没有。她越来越慌,想要今天夜里就必须找到这样东西。 “或者是今年父亲没有种过?或者是早吃完了?或者送人了?”她心烦意乱,一时间汗水湿透了背。她把手伸到黑暗的角落里,摸索着,好象摸到了一个小包包,拿出来了,解开一看,果真是要找的东西:红豆!不过已经生虫了!她惋惜了半天,突然想到了什么,还是拿了出来。 “寄给他些破损的红豆也许更好,让他感受一下。”她想。 于是她小心地把虫子用小棍子挑到一边,弄出一些来,用嘴吹了一下粉末,然后用纸包了,放到信封里。她终于可以长长地出口气了! 她重新来到了桌子旁,坐了下来,拿起笔,一下子觉得话语精练了许多,兴奋得没有一点睡意- 第二天一到早,就来到了大队,询问邮递员最近来过没有,管广播的人说今天正好要来收发信。雪莲连忙把信给了他。 他收到她的来信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从村里到乡里,需要三天,从乡里再到镇上的邮局,需要三天,又到县城,需要两天,再到市里,又需要一些天。这样碾转着,到他手上的时候,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和往常一样,他见到她的信的时候,显得特别的激动,那种心情,就想突然见到了神仙一样,所有的血液一起往头上涌。 “啊,里面好象装了什么东西,一晃,”唰唰“地响!这鬼精灵,一定又来捉弄我!”他想着,心里暗自笑了一下。他小心地打开了,但是,还是不注意,一下子蹦出好几个红豆来。他慢慢地打开信,只有四句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原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他的思想一下子凝固了。他用颤抖的手,慢慢地捡起掉在地上的红豆,看见上面布满了小洞洞,他的心一下子被揪了起来。 “莲儿……”他痛苦地呻吟着,呼喊着她的名字。 “老天,你为什么折磨我,为什么这样折磨天下的有情人!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哀嚎着。他已经盘算到了她的生日,想要买礼物,又觉得她不在。 “或许,我真的应该去看看她了!”他这样想。 接下来,她的生日就要到了。村里人过生日,从来也没有什么非要吃蛋糕的讲究,他们也从来还没有听说过生日的时候就必须吃蛋糕的讲究,至于蛋糕的形状,他们的脑海中只是胡乱地猜测一把,而没有亲见。中午的时候,吃上一顿鸡蛋面或者蒸些米饭,炒上几个好菜,甚至是一个菜,就算过去了。晚上的时候,汤面里多放点香油,加点葱花,放上些许红、白萝卜丝,还有白菜,看着也好看。也有人家,采集了山上的也韭菜花,阉着,这个时候,大可以拿出来,增加些浓的味道。这也算是对自己最大的犒劳了,而且还需留出些时间来,专门在家里摆弄。 “如果在学校的时候,一定是他陪我过生日。”她想。在庆祝完之后,必须要到公园去转转,或者在傍晚的时候,上街去四处看看,看着这城市中如流的自行车,还有闪烁的霓虹灯,奔驰的汽车,让自己感到很惬意。搞对象的时候,是很忘情的时候。不管人有多少,也敢拥抱,甚至接吻。他们最爱走浪漫的偏僻的小路,顺便可以有意无意地抚摩对方一把。这些都是美好的回忆了。 “生日快乐!祝你长个小尾巴,我看长了没有。”说着,大刚总要伸手假装去摸一把,雪莲赶紧尖叫着躲开了。那些真诚的祝福声,总是能够使她的心情舒畅起来。而现在,只能是回荡在耳边的回音。 “吃饭吧!你过生儿呢,饭也做的不赖!”父亲看着她那忧郁的样子,提醒她说,“吃个饭你也走神!” “恩。你们先吃吧,我再等等。”她说的话已经是普通话了,而且,她觉得村里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吕树人也总是劝她改正过来,入乡随俗吗,而且劝她少戴眼镜出去,让人看见了多不好,以为自己的架子很大,要知道,在村里戴眼镜的,都是些知识分子,或者有身份地位的人,即使是村里大队的广播员,也是戴着磨损了的陈旧的黑边眼镜,这格外就显得他与众不同之处,让人一眼就看出他准是个有身份的人物。而其他的人,即使不近视或者远视,也总可以配个平镜戴着,显得文雅,有才学。雪莲说她是迫于无奈才这样的,其实她也不想戴,是个累赘。 她于是努力地回忆村里的表达方式,渐渐地,她的口音又变过来了,说普通话倒觉得饶口。她之所以不愿意忘记普通话,是因为她觉得这是她唯一的资本,这资本,总是让她记忆起学校的事情,记忆起喧哗的城市,继而是成功,是事业,是前程,是辉煌! 她是从来没有期盼他来的,虽然她在梦乡里一遍又一遍地设想他们再次见面的场面。但是,他还是来了。他这次来,是要带她走的。他来看望她了。生日的那天。她真的没有想到的事情。在大学的时候,每次生日,他总是试图要送她一个生日礼物的,而她总是委婉地拒绝。她害怕奢侈的浪费。总觉得两个人有真诚的心就够了。没有想到,这么一分别,好象是永别,他的礼物也只能在梦中能想到。 “是你?”她见到他,泪水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人在场了,流了出来。 “是我,没有想到吧!其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我能来,真的,原以为,只有等待……”他的泪花在眼眶里滚动。 他们都想到了拥抱,这个姿势对于他们来说,再自然不过了。然而,看着那么多的村里人看他们,手脚也感觉到好象被束缚着一样。 “路上…一切都还好吧?”她神情浓重,吸了口气,噘了一下嘴。 “好,好,真没有想到这样顺畅,你写的地址也准确,没有费多大的周折,我原来估摸着要迟一点的,因为你说过这里的路不好走,车也颠簸着,谁知道真的很快,哈哈。”他显得很轻松,似乎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先看看礼物吧。”他努力让泪水消失,递给她一个盒子,想给她一个惊喜。 “是什么?”她含着眼泪笑了,“不是说过,我过生日的时候,不让你买什么的吗?怎么还买?”她假装嗔怪道,而在她的心里还是期盼着他能送自己什么。 “这东西很便宜的……”他以为她嫌她买贵了东西,乱花钱,就忙说,“花不了几个钱的,你别担心我乱花钱。” “谁说你乱花了?”她冲他笑了笑,嫌他有些认真了。 “快进来吧!看啥呢?还没有来过,觉得新奇是不是?” “哈,你们家以前是财主啊?怎么这门楼都这么高,这么气派!” “你猜呢?”他的到来,使她象枯萎的小草突然遇到了甘露一样,她的神经一下子兴奋起来。 “我猜是财主!” “咯咯咯咯…别瞎猜了,看你身上脏的,来,快进来吧!” “我可不敢进,我没有这个身份!”他调侃着说。 “进来!”她散娇说,“你是这里的女婿!”她小声对他说,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你好久没有笑了…人也瘦了。” “你来就好,你来了我就高兴。”她想去拉他。 “还是一起进去吧,这么多人看着,怪不好意思的。”他自己走了进去。 “好气派,真的好气派!就象在古典电影里看到的一样。”他赞叹着。 “气派吗?可惜这里住的都是些贫困的人,都是我的本家。” “啊。是。”他看着这样的楼宇,能想象到它的兴衰,然而初来乍到的他不敢多问。 “这是我爹。” “伯父,你好!” “恩。坐车来的?”吕树人早就在打量着他了。那眼神看着他怪不好意思的。其实,他也猜出他是谁来了。 “是。”他看到了吕树人,一下子想起来没有买礼物。他焦急的眼神一下子被雪莲看了出来。 “怎么了?”她小声地问。 “走的急,忘记有买礼物。”他觉得有些难为情,“至少糖果也没有带。” “没带就没有带吧,也别担心什么,到了这里,就象到了自己的家一样,不要太拘束了就行。” “啊…我在路上的时候,口渴,买了些橘子,还剩了好几个,不如给了这些孩子吧。”说着,他慌忙去翻行李箱。 “那也行,反正别为难自己。” “孩子们,过来,这里有几个橘子,你们拿去吃了吧。”他招呼着,于是孩子们都挤了过来,伸手抢。大人们则在后面笑了,一面又议论着什么。大凡是村里人,即使从外地打工回来了,带了东西,也只是关起门来,分给自己的孩子吃。 “饿了吗?” “有点,但是不是太饿,就是有点困。” “那先睡一会儿?这可是到了自己的家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但是,见到你,睡意全没了。”他笑了。 “那就先吃点饭吧,看你也瘦多了,学习熬的吧?”她也笑了,眼里充满了温柔。 吕树人也尾随着进来了,一时没有太多的话,就让雪莲照顾他,自己却出去了。雪莲忙应了一声。 “你怎么…不回去啊?” 第22章 等到没有人了,他压低声音问。 “我……”她立即显得站立不安起来。 “好了,先不谈这个,咱们啊,先好好的转转,开心开心再说。”他故意冲她笑了笑。 “好。”她轻声地应答了一声。 吃过了饭,困意也一下子笼罩上来了,就倒头睡了。她一直坐在他的身旁,看着他睡觉,觉得十分的幸福。 第二天,她免不了要带他去四处走走。而他却在这幽深的庭院里逗留了很久,喜欢着古典的建筑。 “别看了,我住在这里,都快憋死了,满眼的灰色……” “这叫艺术,古典的艺术,现在存在的已经不多了。”他兴致勃勃地说。然而他还是没有理解她的心情,那种在无数的日子里形成的压抑感。 “还是到外面走走吧,外面透透气。” “好,这里我不熟悉,你熟悉,就带着我转悠一下吧,在学校也觉得压抑,没有了你……” 她听到这话,知道他没有忘记自己,就深情地看了他一眼。 “到河边走走吧,那里虽然已经是冬天的景象了,但是,趣味还是不少的。” “你们这里有河?只是听你说过,还没有亲见,这次正好去转转。” 这里是村落的最边缘,平时也很少有人来。那风顺着河谷的轨道,猛烈地吹过来。成片的柳树林已经干枯了,四散地飘落在地上,融入泥土,成了天然的肥料。地里留下的蓖麻杆,那杆上缠绕着的已经枯萎了的豆角秧子,被风划过,犹如吹笛子一般,演奏着独特的冬日恋歌。河面上已经结了厚厚的冰,但是,仍然能听到河水在冰的底下淙淙地流着。孤立的小桥,在着冬天昏黄的天地里,显得别有生趣。 他们两个默默地走了很长的路,虽然在日日夜夜地想念着对方,积攒了很多的话语,但是,此时此刻,却一下子哽咽住了。他顺脚把一个小石头踢得很远,走到前面,又拣起来,冲着厚厚的冰,扔了过去,那石头在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滑行了很远。 “大刚……”她突然说。 “恩。”他似乎迷恋在把石头抛向河面的感觉,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 “抱抱我。”她的泪水来了。他愣了一下,身体里的那股冲动,一下子被引发了出来。他一把抱住了她,慢慢地,嘴唇凑了上来……这吻,几乎把她弄的透不过气来,但是,她喜欢这样。这是最安全的时刻,是最幸福的时刻。她一把抱住了他,紧紧地,紧紧地,久久不愿意分开。他的手在她的身体上下滑动着,这种异样的幸福感,真的消失了很久。他吻她的嘴唇、脖子、耳根,一直往下吻…… 她能听到他激烈的喘息声,她抱着他越紧了。这种激烈的“争斗”使他们两个人在寒冷的冬天都感觉到炽热,他们闭上了眼睛,忘记了所有的一切,只觉得天旋地转。他要把她放到在沙地上,她一时顺从了下来,接着,他的手颤抖着要除去她的衣服,她感觉到了冷,一下子清醒过来,忙推开了他。而他,又在她的脸上深情地吻了一下。 “这河边真的很安静,冬天就是这样,人也不知道都跑到哪里去了。”他抬头看着河,对她说。 她凝望着河,没有回答。她觉得这事情有时候真的很离奇,真的不可思义。有时候你有思维,有力量,也想到了解决的办法,但是,你始终好象缺少那么致命一击,关键时刻功亏一篑。 “你在想什么?”他问她。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世界真的很奇怪。”她紧皱双眉,显得很凝重。 “奇怪什么?”他追着问。 “人有时候,真的很渺小,而有时候,却也很伟大。” “你的意思,我倒觉得糊涂了。”他有些不解。 “你不明白的!”她长长地舒了口气。 “你变了!也没有以前那样活泼了。” “显得有些苍老了,是吗?” “没有,只是觉得你心态装的事情多了,人应该单纯些好。”他爱怜地看着她说。 “我一定要带你走!”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没作声,好好地看了他一回。 回到家里,他向吕树人说明了他的意思。吕树人很生气,霸着脸,一时又不好回绝他。说走就走,他第二天就不想呆了。 “你们俩给我站住!”吕树人突然发火。 “怎么了?”大刚回头看着这个怪模怪样的老头,“大伯,我是带她走,又不是害她,况且,她也该回学校了。”他以前断断续续地听雪莲讲过她的父亲,也大概知道他的为人,从心里就腻烦他。 “这都快过年了,你往哪个学校去?村里的学校都放假了,你还蒙我不是?况且你是她啥人?咋也不跟我商量一下?想走就走?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没有?” “我是她男朋友!” “男朋友?她是我闺女!”吕树人的火气也越来越大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僵持着。周围已经围了一些人。 “老吕,这是咋了?” “他愣要带俺闺女走!” “他不就是你未来的女婿吗?他带她走,准是这小伙子在外面有出息了,让你闺女去享福。你怕个啥?”平时村里人也多多少少听说了吕家的事情,都有些对吕树人不满意。 吕树人脸红脖子粗的,一时说不上个一二三来。大刚带着雪莲就要往外走。 “雪莲!你给我回来!大过年的,你往哪里走?”说着,一把拉住了雪莲的手。 “爹……”雪莲眼神里带着哀求的意思,想让父亲放手。吕树人瞪了雪莲一眼,就是不放手。 “你放不放?都是因为你,不让她回学校,坑害了她一生!你这做父亲的……”大刚因为也从来没有跟吕树人谋过面,但也知道他的一些为人的事情,心里早憋了一股气。 “咋的?你还想打架不成?” “我打怎么了?” “大刚!”雪莲喊住了他,“他是我爹!你们俩就别闹了,我也不走了。大刚,你走吧,赶紧走吧。” “你…你真的不走了吗?”他愣住了。 “是的。”她满含热泪地说。 “关键时刻,你怎么就放弃了呢?”他有些埋怨。 “你走吧,我不想让你们都伤害到对方,想了想,还是你走吧。”雪莲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你真傻!”大刚抱怨地说了一句,抬腿出了大门。身后,她的泪水“哗哗”地流着,她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过了好久,她以为他走了,就要往回返。没有想到他又回来了,再一次地问她: “你到底走不走?”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父亲,说:“不走了,快要过年了…代我问你父母好,你也过个好年。”说完,她哭着转身跑了。 他愣在那里,好久好久。思想麻木了,腿脚僵硬了。 “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他在不停地问自己, “你会后悔的!吕雪莲!”他朝着她的背影大声地喊叫着。然后摔开行李包,迈着大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躲在一个角落里,不敢看他,她知道,她失去了一次宝贵的机会。她的泪水如泉涌般地往下流……。 第二十九章有趣的村选 村里最热闹的戏除了是过庙会唱的大戏外,另外的自然就是村干部换届选举了。俗话说的好,别拿村长不当干部。村长是一村之长,虽然“官”是小了点,还是有一定权力的,尤其那些生活在村里的人们,有些事情也只能找村长说话。所以,村里选举,对于村民来说,犹如美国选总统一样,也需要考虑自己的选票到底要投给谁才合适,日后才能为自己造福。而那些喜欢权力的人,早就磨手擦掌,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虽然是村选,但是中国人的人性在选举的时候暴露得更加的真实:这个村子的人文精神几乎是整个国家几千年来的真实写照,即当这个村子和别的村子有矛盾的时候,村民们都是群起而攻之,团结一致,共同奋斗;当这个村子安静下来,处理自己内部选举问题的时候,真正可怕的内部矛盾就爆发出来了:有捕风捉影的,制造小道消息的,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给平淡的生活增添些笑料,也有为了权力而相互斗争的,有充当说客的,有幕后操纵的,有乘机买卖选票的,有坐山观虎斗的,也有胆怯的,谁也不敢得罪谁等等,乱作了一团。 几千年来,中国老百姓向来是怕当官的,于是造就的结果是他们希望能当官或者直接攀上某些当官的。这些人过分地迷信权威,认为当干部可以赚钱,单不说工资,就是有些财产,他们是有权力处理的,或者可以暗箱操作的。 选举到了最忙的时候,大队里的工作似乎到了停运的时候,在位的干部不想下来,还想继续当下去,而下面的又想上去,攻击台上的干部,谁也没有时间来处理村里的事情,都忙个人的事情去了。他们一个个都热火朝天地四处拉拢选票。亲戚家的自然是全部囊括的,自己本家的自然不必说了。如果觉得还不够,对于自己的票数还达不到理想的境界,那就可以去收受选票。村里人是很穷的,卖一张票,得到5元,也觉得值得,不然,投了出去,具体选上了谁,他也不知道,日后也不会给自己多大的好处,还不如乘机卖了,卖个好的价钱。 而他们又相互地攻击对方,虽然不象美国总统那样,在电视上做直接的面对面的辩论,但是,都暗地里较劲,相互捅对方的痛处。或者更厉害的,有的竟然找人夜里毁竞争对手的大门,一时间,“村里狗贵”。 第23章 每个干部家都养了好几条狗,夜里叫声不断,吵的别人家都睡不着觉。白天的时候,那些狗都溜出来,在空闲的场地上,象干部争斗那样,狗也争斗。 而农村似乎还存在着家族式管理的特征。谁的家族大,这样谁的权利可能发挥的空间就大。而不是法律、平等所能制服的。因为家族大了,而村里又没有真正健全的法律机构和执法机构,办事的时候,其实依靠的是家族的背后支持,压制群众闹事。譬如,村里曾经有一家,兄弟五个,个个如狼似虎,而他们的家族,也是壮实的人居多,在村里缺少暴力机构的环境下,这些人有时候起着无形的暴力威慑,这样,他们的父亲在担任村支书的时候,不管在任何情况下,也没有人敢出面闹事。这样,虽然带有野蛮的成分,但是,无形中也会起到一定的作用。而他们的家,相对来说,也是富裕的,这是经济条件,也是威慑其他竞争对手的一个重要因素。再则,就是,他们家,读过书的人也多,虽然没有象雪莲那样上了大学,但是,那种优裕的环境,似乎是村里人无法比拟的。首先有了这些,他们的父亲上台的时候,村里人都没有说什么,并且以为人家就是当官的料。 村里的一切财产都受大队的管辖,又没有谁来监督,村里的人都大约知道某某房子是大队的,某某田地是大队的,然而后面还有些东西,就不为他们所知道了。这就意味着,谁上台,谁可以优先地处理公共财产,买卖房基地,买卖村里的寺庙、大生产时留下的房子,桌子,椅子,凳子等等。本来有一年,村里的干部准备处理村里的一座年老的寺庙的,但是他们又很迷信,说那寺庙里的神是最灵敏的,吓得也就不敢了。然而他们又不想让人说他们这些领导是信奉封建迷信的,先找了村里的神婆看了,神婆说不能动,虽说庙是破了,但是神却还在,于是他们都吓破了胆,以后的几届干部也都讨论过卖寺庙的事情,但是因为上几届都没有敢卖,也就放弃了。这是村里唯一还没有被卖掉的公共财产。 而当了干部的人,除了不用去地,就能分到好多的钱外,还能白吃白喝,最关键的是,他们一个个的都患有“权力妄想症”。过分迷信权力的威力,即使是一个小小的山村,也是有许多公共的资源能分配的,也有许多的人在路上见了,争着跟自己打招呼。这样,为了能上台而争斗,争斗得头破血流,大家也觉得值得。 选举期间,虽然是个村子,但是依旧是小道消息、流言蜚语满天飞。人们私下里交头接耳,街谈巷议,坊间话语也多起来,这些话半公开而又半隐匿,既有形又无形。 从前的时候,谁也不热心,只是在选举后不久才知道某某是村长,某某是村支书,某某是大队会计,以后也就平常了,都觉得那是不关自己的事情。渐渐地,外出的人也多了,带回来了民主的风气,参政的热情高涨起来。 吕树人本来也是要参加这次的选举的,他自己觉得吕家在经历了风风雨雨几十年后,终于到了重振雄风的时候了,机不可失,他先是给吕家大院的人打招呼,希望他们把票都投给他,但是大家都不支声,他又逐个地问他们准备选举谁,然而这是万万不能说的,他也觉得没趣,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家里,雪莲迎面走了过来,说: “爹,今天陈军旺来过了。” “他来干啥?个狗日的!出去躲着,见派出所没有来找他,以为就天下太平了?也不用猪脑筋想想。”吕树人心里头本来就有气,这回倒好,来了个受气的主儿,忍不住把陈军旺骂了个狗血喷头! “他嬉皮笑脸的,说要咱们把选票投给他!” “投给他?哼,赖蛤蟆想吃天鹅肉!做你的白日梦去吧!自己也不散泡照照自己啥模样。”吕树人自然有他的道理,即使把票投给了陈军旺,那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十分就有九分败!况且,他从来没有想到陈军旺这个狗日的也要来参加选举,真是乱套了。 “你给了吗?”吕树人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问。 “放心吧,爹,我能给他?”雪莲扮了个鬼脸。 “那就好,一定要藏好,别藏得自己也找不着了,干着急,鞋里是不能藏的,不经意穿鞋,磨破了;锅灶里也不敢放,说不定啥时候忘记了,一笼火给烧了;墙角缝也不敢放,怕老鼠拿去铺窝儿了。”吕树人若有所思地说,稍停了一下,又继续说, “莲儿,其实今儿俺也是忙选举的事情去了,俺跟你的几个大爷,叔叔商量了一下,认为咱家也该出个干部了。再说,以前的时候,咱们家不是望族吗?只是解放后没落了。” “爹,都啥年代了,还幻想过去?再说,过去当地主,那是要被人骂的,又不是啥好事……” “你这孩子,净打叉!”他假装责怪道, “啊,对了,莲儿,俺们都说你是块料子,决定推举你做候选人,一旦选举上了,也是为咱们吕家争光了,俺以后也有依靠了。” 夜晚的时候,雪莲的叔叔吕树旺来串门了。 “哈,雪莲,忙着收拾呢?”他笑哈哈地问。 “是叔啊?进来吧,坐炕上吧。”雪莲忙招呼着。 “你爹呢?” “刚出去,估计快回来了。” “啊,那个,你爹跟你说了没有?就是参加选举的事儿,你看俺们吧,都老了,又是没有当官的命,大字也认识不了几个,往后啊,都全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所以,不管说啥你都得参加,咱老吕家可就指望你了。”说到这里,吕树旺满眼地放光。 “叔,我怕…我不行!” “这孩子,还没有试试,就打退堂鼓了?放心吧,咱们吕家在村里也是大户人家,亲戚又多,不行,我去说去,叫他们把票都给你,估计他们也都是乐意的。”吕树旺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吕树人, “哥,你就算了吧,都多大了,名声也在外面摆着,怕别人不知道啊?你就让雪莲出面好了。” 雪莲也不吭声,心里没有底儿。她其实并没有想要参加选举,她真正想要的是早点回到学校去。但是当她听说这村里的村支书多年来没有办有件实事时,她又觉得有点气愤,于是,决定参加选举。 吕树人和吕树旺已经出去活动了。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小的时候,吕树人他娘按照村里的习俗,给他找了个朋友,叫文学。名字虽然起得好,但是却也认识不了几个字。家里只有一个女儿,叫小燕,生得和雪莲一样漂亮。由于是朋友,吕树人自然忘记不了来这里游说。然而文学似乎另有打算,说话也是含含糊糊的,没有直截了当地说要投雪莲的票。这令吕树人很生气,从文学家门出来的时候,吕树人打算以后再也不踏入半步。 中午的时候,文学的老婆金花来了,笑着跟吕树人赔礼道歉,说: “哥啊,你这兄弟你还不知道?从小一起长大的,我这当家的他是个老实人,话也不会说,惹你生气了!哥,你就多体谅着点,啊!” 她一面笑着,一面劝吕树人消消气,别跟他一般见识, “雪莲要参加选举了?那可是件大好事儿!咱自己的票哪能便宜了别人,哥,你放心吧,这个主我还是能做的了的。”说得吕树人气慢慢地消了,既然人家来说情,想必也是好意,也不能总绷着个脸给人看,于是立即满脸堆笑地说: “金花啊,俺也知道他那脾气,他是怕雪莲选举不上,往后见了陈书旺没啥说,事情也不好办,可是都是自家兄弟,不帮自己,难道还要帮别人不成?” 金花从头到尾都笑着陪不是,吕树人渐渐地也安心了,就要留金花吃午饭,金花推辞不过,就吃了。金花走后,吕树人当即拿出了本子,把金花家的三张票先记下了。 村里的黄小三家里也有两张选票,是他和他老娘的,原先的时候,是没有选票的,纵然有,他们也没有真正的见过,现在文明多了,到了法定的年龄,都发了选民证。两个人商量过后,决定要卖掉。家里穷,这样卖掉了,还可以补贴家用,一旦过去了,即使投了出去,选出了领导干部来,对自己又有啥用?还不是什么好处也捞不着,倒不如乘着“值钱”的时候,干脆一卖了之。后来,果真的卖了,先是问雪莲要不要,雪莲觉得这样做是违法,劝导了半天,他愣是不听,扭头就去了另一个候选人陈书旺家,那陈书旺一见到选票,眼睛立即亮了起来,热情地招待了他,最后按十块钱的高价买下了黄小三的选票。陈书旺热情得出奇的表情,倒让黄小三有些忐忑不安, “不会出啥事情吧,书旺哥?”黄小三突然犹豫起来。 “不会,这是你的权利,是你的东西,你想给谁就给谁,哪怕你扔了也没有人敢说个一二三来!有了这钱,你可以买点好东西,我又可以多两张选票,你留着也没有用,还不如买给我,这叫‘两全其美’!”那黄小三这才放心地走了。第二天早饭的时候,就吃上了油条。 村里的柳翠兰家里也有三张选票,自然也在考虑着,是卖还是胡乱的投了,或者投给亲近的人,她的本家,还有亲戚中是没有候选人的,所以,她家的选择余地是相当的大的。然而她又是个极其不谨慎的人,到了选举的前一天,选票突然找不到了,于是翻箱倒柜——也就三个大木头箱子——地找,终究没有找到,以为缝到了被子里,就拆开找,也没有,或者塞到了某个墙缝里,用细小的木棍挑,也没有挑出个啥来,全家人急的没有好气。 第24章 没有卖了钱,又没有做了人情,倒是落下了笑柄。后来,回想起当天的时候,邻居陈近臣的小女儿来家里玩, “也许是她拿了,她是个小孩子,又不知道啥,你去问,又落个不好听的名声,不管怎么样,还是去问问好。” 于是柳翠兰拿了点好吃的,去找陈近臣的小女儿桂花, “纸,就是…就是三片纸,这么这么大的,”说着,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生怕孩子不知道那是选票, “纸上面有字,你认字吗?要是认的,肯定知道那是人名……”那小桂花只是搬着指头,在嘴里吮吸,那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 “啊呦,我的妈啊,那可是钱啊,钱!”她着急了。谁知那桂花被他们轮番地问的哭了起来,这可惹恼了陈近臣,说把孩子吓坏了,你们自己弄丢了,却来诬赖孩子,于是三下五下,就把他们撵出了家门。柳翠兰一个劲地在门外陪着笑,喊着近臣哥,哄着桂花,谁知道那陈近臣就是不开门,两个灰头土脸的,落了个没趣。回到家后,夫妻两个好一顿吵架! 第三十章张宝生这个人 这么多年了,村里始终有一个在大队混事儿的角儿,他叫张宝生。年纪五十开外,平时梳着背头,因为好多的国家领导人都是这个头型,况且这是村里公认的领导头型,额头外露的多,又显得宽大,还发亮,有认为自己在村里是出类拔萃的,也想弄个这样的头型,就想方设法的弄,每天坚持地烫,向后梳,终究也没有成。一般人的头型都是胡乱地梳理几下,有的甚至半年不洗一次头,牙也从来不刷。张宝生每天打扮得油光满面的,走在街上,趾高气扬,一身干净、平展的中山服,脚下的皮鞋也不知道涂了多少鞋油,如此打扮,明显和村民不一样。此人油腔滑调的,这些年,也没当了什么领导,只是四处的给人当说客,或者宣扬大队的方针,给计划生育组当排头兵:贴封条,上锁,一只手托住腰,用大喇叭向群众喊话,就象演抗日战争片中的日本皇军向中国被捕的老百姓喊话一样,或者拉妇女去坠胎,如果不去的话,就把人家的粮食全部搬到大队去,让人家没法开锅。遇到女的反抗的,寻死觅活的,他也不阻拦,还愣把“敌敌畏”摆在人家面前! 他又是个眼睛珠极其灵活的人,见谁上去了,他马上就去人家里,又是帮忙,又是亲热的,比他的妈还亲,热火的不行不行的。于是也有人善于利用他来办些事情,自己却躲在后台充当好人。 这次,他负责给陈书旺拉选票。先是把自己的票当好人,给了陈书旺,接着,把自己本家的选票也捞光了。他许诺说如果陈书旺上去了,村里的有些工程就给他们做,比如修渠道了,打河堤了等等,哄得那些村民也是乐得合不上嘴,自愿把票投给陈书旺。 他又盯上了那些没有能力的人。其中一个便是老实巴交的牛所。牛所一辈子没有婚娶,孤身一人,寄居在村里的一所破庙里,平时很少有人去看他,只有些孩子到破庙里玩,也开他的玩笑。他手里自然也有一票。于是张宝生找到了他。那天,牛所正在乱草中睡觉,不知不觉地,张宝生到了,他看到了那张选票,就在牛所的旁边,一时间他打起了歪注意:他想偷走!他悄悄地走上前,小心地伸手过去,没有想到牛所睡觉还说梦话,把张宝生折实吓了一跳!赶紧把手收回来,不觉心里有生气,想:如果不是我求着你,我才不来这个破的神仙也不住的地方! “牛所哥?”他小声试探着喊。然而牛所的睡性却很大,怎么喊也不醒来。于是他的右手又发痒了,几次想伸过去。但是,这个时候,牛所翻了个身,放了个响屁,张宝生赶紧捂住鼻子,退后几步,心里的火气莫名其妙地大了起来。他快步上前,推醒了牛所。 “牛所哥,我今儿来是想跟你说个事儿,你准备把你的票给谁?”张宝生忍着气,装作笑脸,那模样,好象热脸贴在了冷屁股上。 “啊,是宝生老弟啊!哈,你消息可真灵,俺这票还没有藏好呢,你就找来了。”牛所取笑着张宝生,他知道张宝生平时的为人,没有事情是不会来看自己的,更何况即使从他家门前过,也不会给碗饭吃的人。今天见张宝生有求于自己,牛所更是得意了, “俺的票谁也不给,俺投俺自己。”说完,拿起鸟枪眼瞄了张宝生一眼,嘴也歪歪地裂开了…… “哼!”张宝生从鼻子里冒出一股气来,不屑地看着牛所。 “就你?也想当官?我看,这辈子你今生只能呆在破庙里跟神做伴了,想做官?下辈子再说吧!” “俺就是想投俺自己一票!”牛所的语气很重,似乎并没有害怕张宝生的意思。 “你!”他想发狠地教训牛所一顿,但是转念一想,说: “看看你的后果,如果不投给陈书旺,等他上去了,准有你的好戏看!”他狞笑着,一脸的坏相。 “哈哈,俺谁也不怕,俺都成这样了,他也不知道给俺一床被子,俺谁也不怕他!”张宝生本来是想空手套白狼的,但是见他硬的不吃,想到了什么,语气一下子又变软了许多,他凑上前去,压低声音问: “卖吗?” “多少钱?”其实牛所也真的想卖了,买点好吃的补补。 张宝生伸出了两个指头, “二十块?” 张宝生摇了摇头,眼睛里崩发出怒火,想:牛所这样的人,也知道来自己身上抠点好处,做梦去吧。 牛所见猜测得不是,脸立即皱了起来,斜着个眼看着屋顶,然后又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 “难道是二百?”说完,自己也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张宝生本来是不想说的,玩一玩威风,没有想到牛所不知趣,他也等得不耐烦了,只好硬生生地说了句:“两块!”很没好气。 “两块谁卖?前两天有人出十块俺都懒得卖,今儿你出两块,哈哈哈哈,哄小孩子的吧”牛所一听这话,乐了,觉得有些让人不相信,不屑地说。 “谁?谁来的?是不是那姓吕的丫头?”张宝生心里着实一惊,慌忙敏感地问。 “人家说不能对外人讲,临走的时候,一再叮嘱,尤其不能讲给‘张宝生’,你是‘张宝生’吗?”牛所歪着头,斜着眼睛看着旁边惊慌得流汗的张宝生。 “你!你说,到底是谁?”张宝生拿出一副惊恐的表情来吓唬牛所。 “想吓唬俺是不是?越吓唬俺,就越不说给你是谁!” “再不说,我让书旺来找你,看你怎么办!” “哈,还吓唬我不是?我谁也不尿!”牛所拉长了声音,眼睛瞟了一下,内心却慌了。牛所知道,自己毕竟住在书旺的管辖下,即使不见面,也总有些事情需要书旺处理的。 “到底给不给?” “给?白给你吗?做梦去吧!” “不是,就五块!” “二十。本来想给你要十块的,今儿看你着模样儿,咋说也得给你要二十,让你威风!” “你……”张宝生一时没有话说了。 “要不,你后晌再来?这事情也得让俺考虑考虑,也是件大事不是?”牛所说着,看了张宝生一眼,看他的反应。 陈书旺给张宝生说的是拉一张,给他十块的,他又想从中间赚点,没有想到牛所不卖帐! “那,牛所哥,我也给你十块,你给我罢!”张宝生眼光一下子温柔了很多。 “不卖,十块谁卖!”牛所依旧执著着。 “那,十块一毛?” “哈哈哈……宝生啊,你可真是铁公鸡——一毛不拔啊!” 牛所笑得张宝生好没面子,由于求着牛所了,也只好忍气吞声, “那,十一,你看咋样?”牛所依旧没有动心,伸了伸手, “十五?”张宝生惊的喊了出来, “你也真敢要啊,牛所,啊,拉一张,书旺才给我十块,你这样还让我倒贴五块,你,你也太欺负人了吧?“ “你要不要?后晌有人还来要。这可是好东西啊,”牛所拿着那张已经被揉烂了的票在张宝生的面前晃了两下,网张宝生的眼睛也跟着动了几圈, “这东西,宝贝啊,少一张,是一张,你不要,你就少一张,别人就多一张!” 牛所说的太对了,选票在逐渐地少,这么下去,陈书旺就有落选的危险。 “我要,我要,赔十块我也要!”他掏出钱来,牛所伸过了手,以为张宝生要给他,没想到张宝生坏笑着,狞厉着对牛所一字一顿地说: “牛——所——哥,我可不能掏冤枉钱,你告诉我,来买你票的人是谁?”张宝生阴阳怪气地说,眼睛始终盯着牛所看。 牛所咽了口口水,说: “这可不能说给你,万一你走漏了风声,人家又来折磨我!” “中。你考虑着,等考虑好了,你告我一声,啊!鬼屁精!”张宝生骂了一句,背着手,走了。 中午的时候,牛所来到了雪莲的家里,很着急的样子,想要见雪莲。 “闺女,叔跟你说,上午那个狗腿子去找俺了,说要买俺的选票。” “谁?谁是狗腿子?” “啊呀,你还不知道啊,就是张宝生,那可不是个东西!刚开始非想让俺白给了他,接着就给五块,五块啊!说着,牛所撅起了嘴,显得很不满意, “还吓唬俺,他那样子,俺啥没有见过?啥东西,啊,是个啥东西?” “那你卖了吗?” 第25章 雪莲忙问。 “没有。你想俺能卖吗?瞧着他那样子,真让人恶心!所以,俺想了很久,虽然俺没有啥钱,但是,俺也要把这选票投给一个能为村里办实事的人,就来找你了。” 雪莲一下子明白了牛所的话,但是又不好说出来,而且这种情况,在选举的时候,是不允许的。走的时候,牛所一再的保证,要在选举的时候投雪莲的票。雪莲很感激,说了很多安慰的话,让他吃了饭,才送走了。 约莫过了六天,牛所又来找雪莲了。一进门,牛所就把嘴裂开了,想要哭。 “咋了,牛所叔?”雪莲以为出啥大事情了,就忙问。 “闺女,叔不是人啊,叔不是个人。” “到底咋的了?” “俺…俺把票卖了,俺一时的糊涂啊,糊涂啊!”他颤抖着,眼睛红了。 “没事儿的,牛所叔,你卖了,肯定有你的难处的……” “恩。前几天,俺吃了点剩饭,后来肚子就难受起来了,一夜也没有睡个好觉,又没有钱买药……” “我知道了,牛所叔,这不怪你,生病不由人吗,你又没有钱,虽说卖选票犯法,但是也无奈啊,不是?” 牛所这才稍微的感到安心了,傍晚又在雪莲家吃了饭。而吕树人也没有好声气,以为牛所是纯粹来骗饭吃的,被雪莲埋怨了一通,才住声了。 “先成交!”张宝生以为成功了,就把钱递过去了,接过票来,装好了。这时候,牛所示意宝生过来,告诉他: “我骗你呢!”接着就“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张宝生咬牙切齿,发誓以后要好好整整牛所。 后来还真的做了。陈书旺上台后,借故把庙给拆了,让牛所没有了地方住…… 第三十一章救灾物资 先给亲戚,给自己人牟利,这早就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曾经有一次,一连下了半个月的雨,村里的土房子那里经受得住这样的打击,倒塌了不少,正赶上上了新闻媒体,上面捐助很快下来了,当两汽车把救援物资运到了玉泉村的时候,先封存在大队里,暂时不对外公布消息,村民也被蒙在鼓里,丝毫不知情。村支书陈书旺先忙活起来了,他秘密召开了大会,商量怎么分这些东西,看着这么多的不要钱的东西,自然也眼红的不得了。 “宝生,你先说说看。” “我?”张宝生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大家都看着自己,脸有些红了,他从来没有在这么高贵的地方发表过什么高论,今天显得有些激动,以为自己高高在上,他先干咳一下,又喝了点水,才说: “东西不少,也很好,俺看着都眼红……”底下的都“轰”一下笑了起来。然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 “还是…还是让支书说吧。”他唯唯诺诺地看了书旺一眼,想坐下。陈书旺瞥了他一眼,心想,这个老东西,不成器!让你表现表现,你屎也拉不出来一个。本来陈书旺是想借张宝生的嘴说出自己的话的,让他当这个罪人的,谁知道张宝生口拙,竟然又把皮球给踢了回来。 “恩,那好,既然大家都不说,那我说两句啊,你们看呐,这么多好东西,这么分下去,怪可惜的,咱们也很辛苦,争取点这样的东西不容易啊。” “是。不能便宜了下面的!”随后有人接话说。陈书旺扫了那人一眼,那人立即不吭声了。 “我知道你们都是想分些东西,这是咱们共同的心愿,是不是?在这里,我代表大队,也代表你们的想法,这些东西,咱们受苦受累的领导先挑了,接着在发到下面去,总不能全分了吧?上面下来检查,我可说不清楚………“说完,他扫了大家一眼,下面的干部都议论起来。 “怎么?有谁不愿意分的,我举手赞同!”然而谁也没有吭声。 “好,没有人说话,就表示大家都同意了,那就分吧。宝生,你就负责分分。” 这些干部随即要分,但是,陈书旺随即开口了:“想分的话,就先在本子上按个手印,否则以后也说不清楚了。” 张宝生一下子明白了陈书旺的意思,他也当下愣了,但是马上就露出了笑脸,对陈书旺说: “您放心,我们照办就是。”然后最其他的干部说: “还不快欠?拖拖拉拉的……”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看了半天,陈书旺不耐烦了,就说: “你们到底想分不想?”大家还是不说话, “想就赶快签名吧?”陈书旺狡讦地看着他们,那些干部又想分东西,没有办法,都签名了,按了手印,陈书旺收了起来。管理计划生育的张大妞是最后一个签名的,她欠完后,自然就把笔给了陈军旺, “给我干啥?”陈军旺看了一眼张大妞手中递过来的笔,又瞟了独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你不……”说着,张大妞比划了一下,意思是让他也签名。他心里恨得痒痒的,但是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说: “我不要!”声音虽然很低,但是,在场的人都听到了,都感觉到那中发音的含义。旁边的一个人忙去拉了张大妞一把,张宝生已然知道了陈书旺的意思,也忙上前一步,假装对着张大妞说: “支书他不要,自己家的东西还没有地方放……” 说着,暗中向张大妞使了个颜色,张大妞也随即明白了,偷偷地退后了,再也不敢支声了。他始终没有签名,鼻子里“哼”了一声,拿本子在手上拍了拍,环顾了一下四周,一时间,众人都把眼光定在了那片签名单上,心里是又害怕,又急于想分到东西。而陈书旺也没有再说啥,扭头走了。剩下的那些干部就先忙活起来,把好的衣服挑走,把大米、白面私下分了。 “等等!”张宝生制止了他们。 “咋的了?不是让分的吗?名字也签了,还害怕个啥?”张大妞小声嘟囔着。 “张大妞啊张大妞,前晌你也真是的,不看个眼色,乱说一气!”张大妞随即不敢吭声了。“大家听我说啊,看有没有道理。”说着,他清了一下嗓子,继续说, “虽然支书没有签名,也说了不要了,但是,以我看呐,”他想说出“他也想分点”这句话,但是,又害怕被人拿住了把柄,日后有人在陈书旺前面说起来,可吃不起。略微思考了一下,又说, “是不是?咱们要照顾到每个人,啊,更应该考虑到陈支书,是不是?”他看大家都不说话了,手也停了下来,就笑了一下,也带着委屈说, “其实,我也想多分点,是不是?可是,上面有支书,日后啊,机会还多,咱们还都得跟着支书,是不是?就象吃饭,啊,你吃了这顿,这顿吃撑着了,那下顿,你找哪儿吃去?” “那可怎么办?” “怎么办?”他以为那人装傻,语气极其不自然地说, “都先把好的东西留下来,啊,等支书来了,由他决定。剩下的,咱们拿,再剩下的,给下面分,啊。” 剩下的才用大喇叭广播,按队发放,显示得很公平。分给每人一包方便面,几口人分几包,那还不够一顿吃,这怎么叫做“赈灾”!然而老百姓是最好糊弄的,东西又是白给的,谁不乐意?他们都忽视了具体到了多少东西,大队也没有公布,有些人念叨起来,便立即有人劝说:“你知足吧,能分到东西就不错了!”也是,到自己手里的东西,也是白给的,还追究个啥? 中午的时候,陈书旺偷偷地溜进了张宝生的家里。 “宝生在家吗?” “呀,是支书啊,快进来,快进来,孩儿他爹,支书来了。”一面喊着张宝生,一面把陈书旺让进了屋子。 “支书,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恩?”陈书旺很不愿意听到这样的话,不觉皱眉头。张宝生自己也觉得失口,忙给陈书旺倒水。 “分的咋样了?完了吗?”陈书旺假装漫不经心地问。 “分了,都分了。” “都分了?”陈书旺说话间,被开水烫了嘴唇一下,忙吸气。 “啊,不是,啊,是分完了。”他知道陈书旺心里着急了,心想, “你也有着急的时候啊?看你平时人模狗样的,不拿我当人看,今天就是让你着急着急。”看着陈书旺用手抚摩烫伤的嘴唇,他心里倒是有几分乐。 “不是,支书,”说着,他小声说, “给您留着呢,都是好东西,坏的都给下面的分了,他们甭提有多高兴了,一股劲地说咱好呢!”陈书旺听见了,也是老大的高兴,夸了他几句。 白天自然不好往家里拾掇,只有等到了晚上,悄悄地运到家了。那东西中,有新皮鞋、新的棉被、羊绒大衣等。 第三十二章后生可畏 村里头人的意思是当干部甚至可以压迫人,可以站在别人的头上拉屎,尿尿。谁也避免跟村干部发生争吵,生怕惹祸上身。于是干部的职位越发的受到追捧。 过节日的时候,是干部丰收的时候。有很多的“开明人士”都暗地里给他们送礼,尤其到了大年三十晚上,家门都快被踏破了。当然,他们也想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比如双方吵架了,希望干部站到自己的一边的,或者要重新的分地,他们中有希望自己分到地理位置好,又肥沃的土地,或者审批房基地,等待着回复等等。在村里人的眼里,干部就是对村里的任何东西有占有权利,分配权利,决定权利。 但是,村里的公共财产一年一年地减少,却也没有看见村里有什么大的变化。 第26章 选举的时候,不象美国总统选举一样,讲究什么政绩,因为他们从来没有,于是也就做贼心虚,不敢公布出来。陈书旺似乎是个老手,连续当了五年的支书,依旧没有竞争对手。最近他却明显地感觉到了威胁,那就是雪莲也要参加了。这五年来,他没有为村里做一见象样的大事,于是竞选的时候,底气明显地不足,又不好抛头露面,只是让张宝生四处为自己拉选票,自己却在暗处指挥着。 “听说吕家的那个丫头也要竞选了?”他不无担心地问。 “是,来势还很凶猛,吕家以前是村里的一霸,虽然解放后势力消除了很多,但是村里吕姓的人却是很多的,如果他们都把票投给了她,那可就危险了!”张宝生在一边吹风点火, “你说这丫头,她往大学走的时候,你不是还资助了她点钱吗?这倒好,回来了,却又不走了,这苗头,好象要跟你对决一下!” “来吧,让她来吧,这个二丫子!”他早就咬牙切齿了,心里暗自后悔当初不应该为了脸面,愣是资助了雪莲三百块!谁想到现在回来跟自己争位子,养虎为患啊!但是看到张宝生在场,又不好发作,只好忍耐一时。 “对,这村里,谁敢跟你争,是不是?”张宝生随声附和着。 “她准备的咋样了?去拉选票了吗?”陈书旺还是有些担心。 “我也没有去看,也没有空儿去看。不过……” “不过什么?” “那丫头好象没有动静,呆在家里也不出来,见也见不着,所以也摸不着情况不是!不过,我好象见吕树人跟他的那个兄弟吕树旺倒是很忙活的,四处的奔跑,怕不是在拉选票?” “那咋行呢?抽空去打听一下,回来给我说说,啊,别忘了,忘了我找你啊!” “好,好,您放心,您放心!” “或者,她能退出最好。”他若有所思地说。 “咋让她退出?”张宝生一听,以为陈书旺有了主意,精神也为之一振。 “这样,先给她个警告!”陈书旺阴险地说。 “警告?”说到“警告”,张宝生打了个冷战,他一下子想到了杀人。 陈书旺看到张宝生这个样子,忍不住想笑,已经猜到了他的心思, “又不是让你去杀人,你怕个鸡巴球!” “那…那…咋办?” “你过来,我给你说。”接着,他低声附耳跟张宝生说: “难道你忘记了赵秋山的事情吗?”张宝生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一脸的难色,可是又不敢违抗,抬头看陈书旺时,只见他也正看着他,无奈,只好点头同意了。 “支书,出事了,你可得帮帮我啊!”张宝生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颤抖地说。 “唉,你这个人,平时没有事情的时候,你总是跟我承诺,现在有了,你又害怕去,真是朽木不可雕也!”说完,陈书旺摇了摇头,起身要走, “你再好好的考虑考虑,啊,我等你的消息。” 张宝生皱着张老脸,痛苦了半天。吃饭的时候,老婆觉察了,便好心地问起支书来家有啥事情。张宝生竟冲她狠狠的骂了一顿,心中的气才觉得消了的大半儿。 天黑的时候,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地一件事情就是,吕树人辛辛苦苦养的一头驴,无缘无辜地死在了山坡上,被人抬了回来。吕树人气得七窍生烟,站在街头,直跳起来,骂了半天,也没有人承认。只好回家了。 雪莲不出声,然而一个心机涌上了心头。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起来了,到了山上,仔细地看驴死的周围,希望有所发现。她闻到了一股强烈的农药味儿,感到了阵阵恶心。 “我知道了!”她恍然大悟。于是她又仔细地搜查,幸运的是,她找到了一个重要的物件。这个时候,她看到远远地有个人影也匆忙地赶来,她忙躲了起来,看着那人影在草丛中翻着找什么,她也不敢出声,然而她想到了这个阴谋,不觉身上惊出一声冷汗来。 那人依旧反复地寻找着,试图发现什么。雪莲看着握在手里的证件,不禁浸出汗来。只听的那人叹了口起,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点了支烟,猛吸了两口,扔到地上,用脚踩灭了,一下子跳下了石头,没有想到“哎呀”一声,脚脖子给扭了,疼得直喊娘,好半天,才忍住痛,不死心,又搜索了一遍,仍旧没有找到,于是,顺手把身边的一棵小树给折断了,当作拐杖,慢慢腾腾地往回走。 雪莲轻轻地站起来,拔开草丛,她看清楚了,他是张宝生! “太阴险了!”心里气不打一处来,这时候,也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为了选举,他们竟然先动手了!哼,这些都吓不倒我!”随即她轻蔑地笑了笑, “张宝生,有你好看的,你个狗腿子!”不觉又看了一下手里的证件。回到家里的时候,正好父亲和其他本家的人都围着看驴,有人提议吃了算了,但是吕树人不忍心,想找个地方埋了。雪莲也直愣愣地看着,这头驴在自己家里也有许多年了,有了感情,不觉得流下泪来。 “杀了,吃了!让街坊邻居都来吃,让全村人都来吃!”雪莲愤慨地说。 说是说,也就这么做了。几乎全村的人都来分了点,大家对这样的事情,也猜到了些什么,纷纷指责这种人不得好死! 陈书旺呆在家里,也不出来。本来他是想吓唬一下吕树人的,让他忍气腾声也就算了,让闺女退出竞选就完事,没有想到,雪莲会来这么一手,别人虽然没有当面说他,但是,他自己心里却有点心虚了。 张宝生也是害怕地躲在了家里,由于腿瘸,不方便,就让老婆瑞喜去打听外面的风声,生怕雪莲报了警,惊动了乡派出所。中午的时候,瑞喜回来了,还端回来一碗驴肉,一进门就笑嘻嘻地说: “喂,我说当家的,没啥大事儿,那丫头还笑着送咱家一碗驴肉呢!” 听到“驴肉”,张宝生心里“咯噔”一下,头立即感到重了很多,想要晕到, “唉!我说你这个老不死的,我让你去打听消息,你咋还弄…弄…回来了!”他害怕说“驴肉”,对“驴肉”有一股莫名的恐惧!他忙把头扭了过去。 “白给的,正好晌午做做吃了,给你也补养补养!”老婆不知趣地还说。 “去…去…去把它给我扔了!”张宝生一阵恶心,一听说还要给“吃”,立即呕吐不止。老婆见状,也只好送了别人。但是仍叮嘱别人,让做好了,再送回点来。 这一惊吓,张宝生病了,夜里总是害怕,打冷战,冒冷汗。 “这可咋办呢?”瑞喜心里很着急,找医生,吃药,总也不管用。只好请了个神婆。那神婆烧了点纸,在张宝生面前晃了晃,烧完了,撮了点灰,就着水,让张宝生喝了下去,又抚摩了一下头,算是平安了。 张宝生这一病可不轻,足足有半个月。陈书旺失去了这么一个得力助手,拉选票的工作立即处于停滞状态,而雪莲这边,有人主动到家里示好,表示要投给雪莲。 张宝生也开始怀疑自己,说从前的时候,做的亏心事情也不少,怎么就到了这一步,死活害怕了,过不去了。 “难道真的该那姓吕的丫头坐镇了?”他有时候也暗暗地想,一时间,他拿出个主意来。凭着那张厚脸皮,他又笑着找到了雪莲。吕树人早已气得想上前揪住他的衣领,问个清楚,被雪莲拦住了。 “哈,是宝生叔啊,你可是不常来啊!来,进来,进来。”雪莲好象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把张宝生让进了家。 “啊…哈哈哈……”张宝生一时间觉得没有话说,只顾着笑。 “宝生叔啊,你可是时间宝贵呐!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说吧,有啥事情?” “我…我能先喝口水吗?” “来,给!”雪莲随即端了过来。 “尝了尝俺家的驴肉没有?” “啊……”张宝生一惊,以为雪莲知道了,看着雪莲一脸的平静,又以为她不知道,就忙说, “吃了,吃了,那天,你婶子带回去了那么大一碗,吃了好几顿才吃完。”他紧张得要命,坐在那里,也觉得坐不稳,想要走,却又拔不开腿,又害怕雪莲说出啥事情来,真是左右的为难,真想地上裂道缝,立马钻进去算了。 “啊,是怎么回事儿啊,宝生叔,我正要去找你,还你一样东西。” “啥…啥东西?”他的身子明显地颤抖了一下,腿也哆嗦着,不敢看雪莲。 “是这个!”雪莲把干部证在他的面前晃了晃,他揉了揉眼睛,看清楚了,正是自己丢的东西。 “你…你…咋找到的?”他几乎不敢呼吸。 “在山上呗!” 他更心惊胆战了。突然,他腿一软,跪在了雪莲的面前, “雪莲侄女,你就饶了我这次吧,我也是别人指使的,你不要怨我啊,你不要报告给派出所,我求你了,我给你磕头了!”说着,就把头往地上碰。 “啊,宝生叔,哪能用的着这样呢,快起来,快起来,你这不是给我折寿吗?我可经受不起啊,你快起来,有啥话,你就直说,证件我现在就给你。” 经过哄劝,张宝生这才止住了哭声,又重新坐到了凳子上, “雪莲侄女,其实,都是陈书旺让我干的,不是我要干的,你叔叔哪有那个坏心眼啊,想也想不到要害人家的驴!你说一个不会说话的畜生,跟你有啥仇啊,你让我去害人家的驴!”当着雪莲的面,张宝生把陈书旺骂了个狗血喷头。 第27章 “好了,好了,宝生叔,时候也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至于驴的事情,我不会再追究了,这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证件,我也给了你。”说着,就把证件给了张宝生。 “今儿,啥也清了,证件我也给你了,手里也没有你的把柄了,你又可以跟陈书旺去拉选票了。” “不,不了,我谁也不帮了,可吃死这亏了!啊,不不,我帮你,我给你拉选票。”张宝生跟雪莲保证。 “不用了,宝生叔,你回去吧,只要你不跟陈书旺拉就行了,至于我吗,你就不用管了。”看着雪莲满脸的笑容,张宝生将信将疑地走了。 不久候选人确定了:陈书旺,吕雪莲,张报国。选举开始进入一个火热的时候了。陈书旺几次找到张宝生,他都推辞说有病,说都是吓的,不敢出去了。选举的关键时刻,张宝生却打了退堂鼓,急得陈书旺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大概估摸一下自己的选票,还不到村里的三分之一!于是不得不又放出风去,忍痛提高了价格,但是村里的人好象并不卖他的账,这样的办法效果也不是很大。 而在这个时候,村里人都以为下一届还是陈书旺是村支书的时候,只有雪莲沉默不语。陈书旺私下里了解了一下,感觉自己当选有些问题。马上要投票了,他更加的着急了。他于是使出了最后,最毒辣的一招,就象当年袁大头当选民国总统时,故意让军队发动叛乱,以威吓南京国民政府的代表,不肯到南京任职一样,他从村里找了一些平时混在一起的人,他们都集中到雪莲家的门口,叫嚷着: “坚决不服从雪莲,她没有领导能力,不能给咱们致富,要坚决让她退出选举!” 口号响彻全村,全村人都害怕了,谁也不敢主动说要投雪莲的票。这样折腾了好几天。吕树人也着急了,想趋散这些人,但是,又都是村里的,有担心出去了,这些人上来打架,左右的为难。雪莲却说,可以,自己可以退出。于是,她一个人走到了门口,看着这些人。而这些人看到了雪莲,一下子也蔫了,没有一个敢出声的。 “你们都回去吧,回去告诉陈书旺,就说是我说的,只要他退出选举,我也退出!”那些人其实也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收了钱,一听这个,以为结果出来了,就跑去告诉了陈书旺。陈书旺不听则已,一听到这样的话,肺都气炸了!想骂这些村里人,但是平时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只好忍耐了,叫他们再去,直接让她退出选举! 真的没有想到,雪莲答应的这么爽快,她对着他们说: “好,既然这样,那,我决定退出选举!你们放心地去告诉他吧!”那些人一哄而散,径直告诉了陈书旺。陈书旺很得意,觉得自己的绝招见效了。而村里的人见他这样的飞扬跋扈,有些惧怕他,害怕他再上台! 选举结果快要出来的时候,陈书旺更加着急了,四处派人打听,打探乡里有什么动静,他到了乡里,请认识的干部吃饭,要求帮忙问问自己的事情,那干部肯定是他获胜了,他这才安心了。回到村里,又放出声来,说自己已经获胜了,传播小道消息,引起人们的议论。 结果出来了,村支书是张报国!大家都惊呆了! “怎么会是张报国?怎么会是张报国?”陈书旺真的晕了,他以为听错了,一连让人去打听了数十遍,结果还是没有变。不是说他已经获胜了吗?大家都以为弄错了。毕竟,这么多年了,都是陈书旺在台上,别人似乎永远没有机会上去。正式任命下来了,果真是张报国。 “谁能把陈书旺赶下台?真牛气了!”便有人说。 “还能有谁,那肯定是张报国。” “那,雪莲呢?”有人才想到了这一点, “她?她不是被陈书旺逼迫得退出选举了吗?怎么还得票?” “哈哈,还是有人同情她的,还是要给她投票的。” “是啊,听说好象是得了二十张?不会吧?光她家那大院子里的票就有三十多张呢!那咋地她才那么一点票?” “是雪莲劝说要选她的人把票投给张报国,说他以后一定带咱们致富!” “那好啊,一张票顶多才值二十,要是能富裕了,那可比这样卖了强多了。” “就是。” “我看,真正的幕后英雄是人家雪莲,是她把张报国推到了前台!”于是,全村人都啧啧称奇。 后来传出风声来,说金花家的票根本就没有投给雪莲,而是给了陈书旺,还得了六十块钱!听说这是金花的主意,而金花却对吕树人说早投给了雪莲。这令吕树人心里很不快,打心眼里瞧不起这样的朋友,然而金花说投给了雪莲,他也拿不准,只能生闷气。 陈书旺呆在家里,躺在床上,凭谁叫也不起来;又插着门,谁来也不开。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了,今天却是阴沟里翻船了。后来,他才隐约地知道了:原来,雪莲把要选自己的人都劝说投了张报国!这样,几乎是两个人联合起来,对付陈书旺的。这样的竞选手段,只有国外竞选总统的时候,才有的事情,那就是,几个政党联合执政!今天,在村里,雪莲却变了个法,把支持自己的选民推荐给了张报国,选民逐渐地了解,知道了张报国的为人,才敢放心地投给了他。陈书旺气得直撞墙。他从来没有想到这几个毛孩子会联合起来,哄骗自己。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的大队支书,经验多了,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心里很不服气。从此以后,他开始有些神经了,见人就想问问当初是否投了他一票,然而每问到一个,大家都说是投他了。只是,他家门前日渐人稀少了,都害怕一见到他,被问起投票的事情。 第三十三章情理之中 多年来,陈国营都是追随着陈书旺担任大队的会计职务,是陈书旺的左膀右臂。他早年的时候,曾在生产队当会计,又很会处事,所以也是大队的“常青树”。他家住在村子的中央,四周都是年久失修的房子,下雨的时候,洪水卷着肮脏的粪土,在整条大街里流荡,臭气充斥着整个大街小巷。陈国营自己住着也觉得不舒服,总想找机会换个地方,便相中了村边的一块地。先是借故把地给调换了,接着自己竟然也不上报,就自己丈量土地,想在最好的一块地方盖个大房子!其他的干部,包括陈书旺在内,似乎没有阻拦的意思,支书陈书旺不说,其他人就更不敢说了。他开始行动了。 于是就有人跟风,在自己分的让种庄稼的地里盖房子,以为地是自己家的,房子想盖多大盖多大,完全脱离了国家的规定,形成了一股斜风。这风越吹越大,虽然村里没有人管,但是,很快“干部强占土地”的事情传到了县长的耳朵里,一时间,县长、警察、法院、检查院的,都下来了,违法的用推土机推倒,又专门在大队招开讨论会,狠狠地批判了陈国营一顿,在会上,县长说: “陈国营,你太不象话了!私自丈量国家土地和分配国家土地,你知道这是犯法吗?你身为一个干部,胆子却这样的大,你是怎么给下面做表率的?”这样才刹住了这股歪风。 财政的不透明化,不公开化。村民都不知道大队一年的收入是多少,公共财产是多少,花消是多少,剩余是多少,卖了什么,财政是亏还是赢余,政绩的不透明化和不公开化,这些,村民似乎并没有兴趣去追究,他们只知道为了生计,起早贪黑的,奔波在各个地方。那有空儿去想这些事情? 村干部之间相互扯皮,推委,好事情全部往自己身上推,赖事情,往别人身上推。然而这样一来,他们竟也没有办什么好事情,所以,可笑的是,他们都多多少少办过那么几件见不得人的事情。 村里的干部虽然不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个典故,但是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害怕上面的来调查,再说,即使上面来人了,也只是找他们当面谈,从来也不去村里问问,被酒浇昏了头,一般午后就开车走了。 有时候,村民正兴致勃勃地谈着,却看到本村的干部过来了,就赶紧停下话题,也忙陪着笑,打个招呼,那干部却阴沉着个脸,好象这辈子谁欠了他好多的钱似的,哼了一声,就过去了。或者从大队门口过,大家也只是“道路以目”,换个话题谈,也忙匆匆走开了。 村里的亲戚极力地投自己家人的票,并且四处拉拢票数,拉帮结派。他们认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背后有了棵好乘凉的大树遮挡着。谁也不怕受欺负了。 滥用权力。阻挡一切,摆平一切,禁止一切。 说客,皮条客。说闲话的。挑拨的人。被利用的人。广播的人。被委任的人大多数都是跟自己有很深关系的人,没有学历和多少知识的人被任命为大队的会计。 与上级间的沟通——请吃饭。 村民中有很多人都认为选举对自己是没有多大的关系的,依旧该上地上地,听任最后的结果,他们说,这都多少届了,给村里带来了什么好处,没有,真的没有,村民不敢相信这样的选举,感觉到很无奈。于是慢慢地也就麻木了。 雪莲家的三张票被叔叔拿去了,据说那个叫做秋山的人是本村有名的滑嘴,这在村里是不常见的。那秋山曾向叔叔保证,如果他上去了,就把叔叔弄进去,当个助手什么的。叔叔也真的动了心,想要当家族中的第一个“官”,卖命地拉拢选票。又忙借给秋山很多钱。 第28章 结果最后都泡汤了。叔叔象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的样子。 雪莲很满意选举的结果,看到村里很多人也是兴高采烈地谈论着选举的事情,她知道,村里以后会一天比一天好过起来。 只是,令雪莲不满意的是,张报国并没有把张宝生清除出大队。而张报国的理由是,留着张宝生,自然有他的理由:张宝生这个人,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他去撺掇的。雪莲虽然不满意,但是也就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这张宝生转眼就变了,由当初反对张报国到现在对张报国宣誓效忠,当了张报国的军师!当然,他再也不敢出什么坏主意。 第三十四章打工 雪莲在家里整理了一下烦乱的心情后,这个时候听说临近的一个地方工厂招人,此时正是六月天气,麦子也收割了,地里也忙的差不多了,剩下的琐碎的活就让吕树人自己处理好了,她便决定去碰碰运气,毕竟在家里呆着吃闲饭也不是个事儿。她的愿望只是想要离开这个压抑的破旧的大宅子,离开这些闲言乱语最容易产生的地方,即使再累,只要能享受片刻自己的清闲,她还是很乐意去的。 这里真的变化很大,虽然离家里只有百里,却今非昔比:蓬勃发展的大地上到处是大大小小的工厂,据说还有一家中外合资的公司呢!她突然觉得自己到了一个新的环境里,暂时摆脱了笼罩在头上的阴影。 一大早,在那个工厂的门前已经排了好多人,等候着厂家的录用。不一会儿,大门开了,只见有人搬出几张桌子来,往前一坐,那些应聘者立即蜂拥而上, “厂家,俺身体壮着呢,俺啥苦也能吃。” “叫什么?”那领导把这个大汉的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问。 “王光柱。”那大汉一股劲地陪着笑脸。 “这名字有意思,光柱,感情是个光棍吧,进去吧。下一个。”那面试的领导板着个脸,装模做样地拿着笔记下了。 “俺初中毕业,嘿嘿,看俺行不?”排在第二个的那个人穿一身中山装,好象还是个知识分子。 “初中毕业?我还大学毕业呢,我都没敢说,你倒敢来这里散野?”那领导一听,觉得来气。 “不是,不是,领导,俺是说俺能干得了这活儿。”那人也赶紧解释说。 “恩。这不就对了吗,还绕什么弯儿。”接着详细地问了他许多的问题。 就在这个时候,就听到有人说,“科长来了。”那面试的领导也赶紧站起来,点头哈腰的,一句一个“科长好”。 雪莲看那科长时,却是生得很英俊,戴一副金边眼镜,文质彬彬,丝毫没有刚才那个领导的那种飞扬跋扈的感觉。 “大哥,叫什么?” “俺叫李巨哲。”第三个赶紧上前回答。 “啊,坐下说话。”那科长看着这人拘谨的样子,忍不住想笑。但是第三个人却有些害怕,不敢坐。 “坐下吧。”那人方才敢坐下了。 轮到雪莲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她大大方方地走过去,稳当地坐下来。 “大妹子叫什么?” “雪莲。”她静静地回答。 “啊,学历,上过学吗?” “上过,只是没有上完,是包头大学的学生。” “啊,看得出来,你的气质不一般那。那怎么不上了?”科长的语气里显出点同情,就多问了一句。 “家里穷……”雪莲低声地说,生怕别人听到。 “啊,是这样,那好吧,你被录取了。”那科长的眉头明显地皱了一下。 “真的?”她想要跳起来。 她只是觉得身上有用不完的劲儿,想要放开手脚大胆地干一番。她暗暗地庆祝自己的幸运。 这里是个刚开办的工厂,给一些摩托车做配件,计件工资。那里金属碎屑飞扬着,而那些大汉似乎只是为了钱而不注意当防护口罩。整日的机器声和摩擦声已经够人心烦了。 雪莲被厂领导安排到了一个老师傅的手下,先学习一下。 “老孙,过来,给你个新徒弟。” “啊,好好,又来了一个。”那老头乐着过来了, “小姑娘,叫什么?” “雪莲。” “哎,你个姑娘家,也来干这个?前些日子我就带过一个象你一样的姑娘,不过人家命好,后来嫁给了个有钱的老板,就走了。”那师傅叹了口起, “这都是大老爷们干的活,将来你有机会,也找个有钱的人家,不要受这份罪,啊。” “没事的,我能干。”那老师傅只是摇头,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从此,雪莲就在老师傅的手下好好的学习洗磨配件工作。 “这活儿可不能走神或者打瞌睡,一走神呐,手或者命都没有了。”那老孙师傅也是个热心肠人,一遍又一遍地给雪莲做着示范, “这活倒是不怎么难,重要的是你要细心,手细心细才行,要轻轻地靠上去,小心地摩擦着,不时地翻动着。”真是一个好师傅,教得直到她会了为止。 这是个专业制造齿轮的车间。整个车间就是一个整体,一个流程。齿轮从雪莲左边的工人那里传过来,她马上就得摩擦好,再送到下一位工人手上。她立即清楚了,每个环节必须紧紧地跟随着,否则就要拖整个工程的后腿。她看着飞溅的摩擦下来的火花,听着刺耳的声音,心里不免有些发虚。她不敢抽时间起来伸个懒腰,只是埋头苦干,以便跟上整个工序流程。 “孙师傅。” “恩。” “你年纪这么大了,也不在家里。” “呵,你是说这个啊,虽说年纪大了,但是就是呆不住啊。早年的时候,我也象你一样,当过学徒工。” “哈哈,是吗?儿子闺女也放心让你来?” “啊,他们都成家立业了,花消也大,我这么大年纪了,也不想拖累他们,能自己挣个就自己挣个吧。” “哈,你可真想得开。”她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后来雪莲才知道,这次来的,只有她们五个女的,其他的都是男的。还好,总算也有个做伴的了。 “你也是新来的吗?” “是。你们都是吧?” “对。你家是哪里的?” “玉泉村的。” “啊,那里我去过,不错啊,还有河。” “是。” 也许是太劳累的缘故吧,她倒头便睡了。早晨很早就被大喇叭给吵醒了,她睁开惺忪的睡眼,一骨碌爬起来,见有很多人都在窗外一个修长的自来水池边慌张地刷牙,胡乱地洗脸,接着便是上厕所,忙得不可开交。她终于意识到,这里的生活其实也并不是美好的,都是被迫来到这里的。 “总比家里强吧。”她边想着,边起床了, “但愿我能坚持下来,这么苦!” 渐渐地,她也掌握了流程和进度,也不再那么紧张和忧虑了。 “只要小心点,”她告戒自己, “就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 但是还是出事情了。在车间里,车间主任走过来了,在她身后看了许久。她背后直冒汗。 “到底怎么了?我没有做错什么吗?”她忐忑不安起来。 “雪莲,你是叫雪莲吧?”那车间主任盯着她,冷冷地问。 “是,主任。”她声音细得象蚊子的哼哼声。 “你知道进车间的规定吗?” “知道一点,主任。“ “知道?我看你还是不知道。”他依旧盯着她看。 她不敢说什么了,等待着主任的训斥。 “把头发剪短!”说完,就走了。 “真是,姑娘,我忘记告诉你了,进车间是不能留长头发的。” “为什么啊?” “为什么?一旦你的头发被机器卷进去了,你整个人都进去了。所以,千万小心点。” “知道了,我下了班就去剪了。”这时她觉得浑身都湿透了,腿也软了。 车间里飞扬的灰尘,嘈杂的声音,紧张的程序,忙乱的动作,都足以让人窒息。这时候,她真的想跑出去,呼吸点新鲜的空气,让太阳晒一会儿都可以,然而她不能。这里空气很干燥,尽管喝了很多说,但是她依然觉得口干舌燥的,心也总是在嗓子眼上跳动,手和胳膊累的酸疼酸疼的,几乎不听使唤了。整天地弯着背,简直想直也直不起来了。她轻微地扭动了一下腰支,缓慢地伸了一下腰:舒服啊! 这里太象卓别林主演的《摩登时代》了!很滑稽,但是滑稽的背后却是无数的艰辛! 这个地方虽然是个新兴的工业小镇,但是到处散漫着粗野和俗气的气氛。那些文化水平低下的人们来都这里,干着粗糙的活,拿着血汗钱,说着粗俗的语言和许多听不懂的家乡话,流落在大街的各个角落。大多数工人都是初中毕业后就不念书了,有的甚至小学都没有上过,酗酒是常有的事情,尤其有些南方人,挣钱了,就自己吃喝了;而一些北方人似乎舍不得吃,总要攒起来,回家盖房子,娶媳妇,生娃。女人过来了,他们竟也不躲闪,直愣愣地盯着人家看,嬉笑一番,品头论足一番。或也有生气打架的。这些人多来自边远的农村,又没有什么技巧和手艺,学历也不是很高的,只能靠血肉之躯来牟取生活的开支。 “逛街去吗?”同屋子的姐妹问她。 “不去。” “那你一个人呆着,多没有意思啊?又没有人陪……” “看书呗!” “就知道看书!” 雪莲在极力地避免着跟这些污浊的空气接触,虽然当初她来的时候觉得这里生机勃勃的。 第29章 是的,工厂是新的。但是,文化底蕴却是如此的差,就形成了这样的一个怪现象。这里的录象厅放映着粗俗的片子,但是这里却经常聚集着那些来自偏远地区的工人,三五成群,进进出出。 幸好这里有所很好的高中,给这片污浊的土地上增添了一些活气,那些放学奔走的学生成了这里一道亮丽的风景,这些工人也看着他们,谈起了自己的孩子。高中里,有个姓白的老师,是从南开大学毕业的,人员很好,知识渊博,讲得课最是吸引人。雪莲很是敬佩,同时也有疑问:一个南开大学毕业的学生,怎么到了这个小地方了呢?后来她渐渐地知道了一些关于他的事:当年毛主席鼓励青年下乡的时候,他和大学的女朋友一起来到了这里,在这所高中教英语,但是他的专业却是俄语,幸好有些基础,于是他就拼命地学习英语。后来政策好了,他们能够回城了,他却不想走了:他太爱这块土地了,还有这些天真可爱的孩子们,于是,他留下了。而他的女朋友,却回到了天津。 闲暇的时候,雪莲常徘徊在学校的围墙下,希望能够见到这位白老师。一次,他偶然听到几个学生给白老师打招呼,她终于见到了:一头银发,一米七五的个子,慈眉善目,脸上总是带着笑容。她走上前去,解释了一下,说是自己想认识一下他。白老师笑了,说,欢迎欢迎!从此,她有时间的时候,就去学校里听白老师的课。内心也充实了很多,活得也有精神了。 不觉已经过了一个月。这天,车间主任找到雪莲,询问她工作的情况: “适应了吗,你感觉?” “行。” “其实孙师傅也给我说过,你是个能干的姑娘,好好干吧!”车间主任欣慰地点了点头,算作上肯定, “啊,对了,雪莲,你是读过书的,咱们厂最近办了一份厂报,希望你能投些稿件,别忘记了。” “知道了,主任!”她觉得自己的学没有白上,现在有了用处。 第一期出来的时候,雪莲写的《青春万岁》发表在了很显眼的地方,大家争着传阅: 我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家庭,那里有贫瘠的土地,遮阳的高山,山路曲曲折折,在半山腰上盘旋着,很多人都没有迈出过这个村落一步。狭隘的街道上有人在赶着牛马上地,驴的嘶叫声传遍了正个村子。 于是,有人开始感叹命运的不公平,有人感叹出生不好。但是,我没有。我只知道,通过自己的努力,目标就一定能够实现。当我遇到挫折的时候,我也流过眼泪,我也怨天尤人过,但是,可喜的是,我没有放弃过。要知道,放弃,意味着,所有的一切可能都是不存在的! 于是,我走出了大山,离开了家乡,到了很远的城市去攻读大学,体味人生的另外一种情景。这是很多人可望不可及的。 所以,要保持你青春的活力,千万不要泯灭它。有它在你的内心世界里,哪怕你暂时的把它藏在内心的最底层,但是,当你需要它的时候,你就可以重新地使它燃烧起来,使你的整个身心都是那么的激昂,去战胜不可能战胜的一切,这就是青春的力量! 我要呼喊出来:青春万岁! “写得真好!” “是,真棒!” “看来平时小看了人家!” “咳,人不可貌相吗!你忘记了?再说,人家长的也蛮漂亮的吗!” 雪莲的事情成了他们议论的焦点,很快,她也成了这个工厂里的知名人士。于是,同宿舍的姐妹给家里写信的时候,也让她代笔。更有小伙子,给情人写信,也敢让她代写。 第三十五章爱情的幸运鸟 夜里,一切终于安静了下来,她开始给大刚写信: 亲爱的刚: 好久没有见到你了,很想念。我过得很好不要担心我。这里是个充满朝气的地方,所以我也不再感到压抑了。真的很想你。这里虽然很苦,但是,我竟然习惯了。还有啊,我刚发表了一篇文章,好多的领导都看了。这次,我也寄送给你一篇,读读我的大作。 至于大学吗,我想我今生再也进不去了。你好好的珍惜吧。虽然我很想回去。可是我总是觉得自己处在风雨飘摇之中,不能左右自己的前途。也只好这样了,走一步算一步了吧。 我很担心我们的爱情。你说,我们离这么远,还有可能吗?见个面都不容易……。 就这样吧,我明天还要上班,很累,要早点睡觉了。祝你学习进步。 爱你的人:雪儿 x年x月x日夜 写完,她突然想哭,于是低低地抽泣一会儿,感叹了许久,困了,就和衣而睡。 不久,大刚来信了,她很兴奋,下班后,没有顾得上去吃饭,找了个没有人的角落,慢慢地读了起来: 亲爱的莲儿: 我也很想你,日夜地想,发疯地想!你过的怎么样?瘦了吗?在学校的时候,你是最节省的,舍不得吃。千万不要那样,那样我会担心的。 一个人在外,要注意安全,要照顾好自己。要注意天气变化,注意感冒。平时要多喝水,病了就早点去看医生,不要拖着。 你说你在的那里是个新兴的工业城镇?那太好了,我不在乎在那里,我只在乎和你在一起……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就在那里居住,结婚,生子…… 莲儿,记住,时刻地记住,我在日夜地想着你,你也要想着我,好吗?虽然离开的很远,但是,我有心灵感应,能够感知你内心的想法,不要欺骗我啊,哈哈! 最爱你的人:刚 x年x月x日于包头大学 雪莲激动得又哭又笑的,宿舍的姐妹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个惊奇地看着她。她知道,不能让自己的行为和她们有太大的差别,那样关系长久不了那里去。于是,平时,她也总是极力地去和她们谈心,一起吃饭,游玩。 终于要发工资了,姐妹们都很高兴。爱美的人早已买了些化妆品,对着镜子打扮起来了。也有买衣服的,也有嘴谗的,尽买了些好吃的。 雪莲也很高兴,这使她一下子看到了生活的美好。这些日子,她都感觉到疲惫,脸上脏的很,头发也乱,心情也不好,总是紧张。现在好了,终于可以买些自己需要的东西了。她打算美美地吃上一顿,要知道,紧张的工作已经使她消瘦了许多,而且开始有些厌食症了。但是,她还是想到了家里。于是,马上打消了这个不算奢侈的念头,在留下一部分钱之后,其余的都捎回了家了。 “父亲啊,但愿你在家里过的好。”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一个人对着窗外发呆。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了。这天中午,从食堂回来的她,看到许多人都在围着什么看。她也挤进去,原来是公司缺少一名内勤。她暗暗地准备去试试。 正当她准备去的时候,人事科长却找到了她,开门见山地说: “雪莲,我知道你是从包头大学毕业的,在车间干是屈材料了,正好常姐走了,那你就到办公室来吧,明天就报到,你看你还有什么问题需要我们解决的?” 她愣了。 “雪莲?怎么了?有什么意见吗?” “啊,没,没有。”她带着彷徨的心情回答。 “那好,就这么定了,明天就到办公室报到吧。记住,要准时,不要迟到了!” 第二天她起得很早,好好的梳洗了一番。当她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早已守侯在那里的科长和员工们都鼓手欢迎,她不好意思地脸红了。 由于科长和她的年龄相仿,又不多事,所以她一做起来,竟觉得很顺手,她暗自高兴。慢慢地,他们都熟悉了,彼此什么也敢谈了。 “其实,一见到你,我就觉得有些熟悉,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她疑惑地问。 “我还有个姐姐,她也是从你们包头大学毕业的,现在在郑州工作。我去过你们学校,很不错的学校,可惜当时我们还不认识,早知道这样,认识就好了……” “啊,那是……” “这个公司的老板是个有知识的人,目光远大,好好的在这里干吧。不过,现在你得从底层做起啊。” “啊,那是……” 毕竟是年轻人,彼此也谈得来,一有时间就海阔天空地谈,谈工作,谈大学,谈理想,甚至,谈感情…… 再后来,雪莲知道他叫刘杰,大学毕业后就到了这里,很快便提拔成人事科科长。 然而也有雪莲避之不及的,那便是这个公司老板的女儿时常来找他,那女孩又不管这里是不是正在办公,总是撒娇,弄得同事都脸红。那女孩,打扮得极其的时尚和妖艳,自己开着一辆轿车。 “就这人,没有办法。”刘杰尴尬地笑笑说, “他们是改革开放后下海的第一代人,如今都发达了,女儿却不争气,都成了这个样子。” 雪莲也只是笑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刘科长,又有知识,风华正茂,身边少不了有众多的追求着,都是富裕家庭的千金,有好几次,她都看到有四五辆轿车在厂门外等着他。雪莲一下子觉得和他之间产生一道无形的距离。有时候说话也不自在了。 “雪莲,其实,你不了解我这个人,你在别人的手下干活,关系自然要到位。”他稍顿了一下,有意看雪莲的反应,但是雪莲却什么也没有说,她觉得她没有权利来品头论足,她也不想插入到这些是是非非当中来。 第30章 于是,刘杰继续说: “其实我也很讨厌她们,但是,我们的工厂和她们的家族公司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你不跟她们套近乎,产品怎么能销售出去?工人的工资怎么发?” “可是,你这样和她们纠缠下去,最后难免也要出些事情?” “什么事情?”刘杰很敏感地问。 “我是瞎猜的。譬如她们都要你和她们一个个的都结婚,你忙过来吗?”说到这里,雪莲笑了。 “啊,你说的是这个……”但是刘杰一时沉默了,好象在思考这个问题, “这个,你说的也对,象这样的事情,到最后挤压到一起,也真够自己受了。“他尴尬地笑了笑。 “继续谈谈你的看法。” “科长,你还是不要问我了,我也说不上来,我阅历很浅的……”雪莲只好这样回答他。 “啊,其实你考虑的很有远见吗!” 后来,雪莲注意到从那以后,刘杰见到那些富家女子,也是尽量地躲避着,态度也冷淡了下来。就这样过了大约一个月。一天,雪莲路过一家饭店的时候,以外地发现里面只有刘杰一个人喝闷酒。她也快步走了进去。 “怎么了,你?”她关心地问。 “啊,是雪莲啊,坐,坐。”他抬头看了看雪莲,依然自酌自饮。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还不知道?咱们的工厂这个月的销售量大减,工人工资都开不出来了。” “怎么回事?” “我…我疏远了那些女孩……” “啊!”雪莲终于明白了,那些女孩子由于刘杰疏远了她们,她们就联合起来,抵制从这个厂进货。 “真卑鄙!”雪莲骂了一句, “这是象真正的公司吗?完全由感情驱使,由感情驾临着!” “来,雪莲,你也…你也来喝一杯。” “刘杰!”雪莲大声地吼了一句,“你怎么能这样来麻醉自己呢?这样是办法吗?” 刘杰的酒性一下子醒了。 “那你说应该怎么办?那些女孩子我是不想再去套近乎了。” “怎么办?自己找出路!” “怎么找啊,说的容易。” “做起来也容易!” “啊,快说,怎么办?” “参加广交会,商品交易会,博览会,我相信总会有一家公司愿意和我们合作的,我们又不是低劣的厂家,我们的质量很好,还害怕找不到合适的合作厂家?” 这句话提醒了刘杰,他一下子有了力量,拍案而起。 “对,你说的对,你说的很对!”他的眼睛瞬间变得炯炯有神。这反倒让雪莲觉得有些不自然。 后来,通过看报纸,听广播,打听消息,终于,刘杰在参加了无数次商品交易会后,找到了合作的对象,而且还是家外资公司。 “你真好,雪莲,你其实能胜任这个公司的领导!” “我可不行,当初也是一时兴起,才说了那样的话。”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象吃了蜜一样甜。 接下来,刘杰又开始风光了。工厂的业务也渐渐地有了起色。他对雪莲的好感与日俱增。他觉得她总是那样的与众不同,落落大方,虽然好强,却很少与别人争什么,从来都是有自己的主意,这种修养是很难得到的,这是另一种淑女的典范! 转眼间已经到了十月,这样算来,雪莲来到这里已经整整四个月了。十月处的时候,刘杰找到了雪莲,一见面就兴奋地说: “雪莲,我们终于可以喘口气了,任务也完得差不多了,正好公司也放假,不如咱们出去透透气,哎呀,都快憋死了!” “你是说我们?” “对,有什么疑问吗?” “不。你的意思是就我们俩?” “啊,怎么了,有意见吗?” “没,没有。”她慌忙说,“这样恐怕不合适吧?我害怕别人猜疑。” “害怕什么,谁说闲话,我就开除谁!” “你就会这个,难道要人人都自畏,道路以目不成?我还是不去了,你自己去就够了,我想回家。” “你…你看着办吧。”说完,刘杰很生气地走了。 回来后,雪莲仔细地想了想,其实自己也真的想出去透透气,在这里,压抑死了。 “他们能说什么呢?我是有男朋友的人……”她安慰自己道。 于是两个人出发了。他们来到了桂林山水,置身于美妙的环境中,品尝了少数民族的风味小吃,学着少数民族姑娘的姿势来载歌载舞,这使他们乐在其中。 晚上住宿的时候,服务员给了他们一个房间,以为他们是新婚的夫妇,来到这里度蜜月来了。 “啊,不…两个。“ “对啊,你们不是两个人吗?“ “我是说两个房间。 “你们不是夫妻吗?”服务员不知趣地问。 “多嘴!”刘杰看雪莲不高兴了,忙斥责服务员。 “对不起,对不起!”服务员忙连声道歉。 在山上一个休闲的亭子里,刘杰盯着雪莲看。雪莲注意到了,也忙把头扭了过去。这样,两个人沉默了很久,谁也没有说话。 “雪莲。”刘杰打破了沉默,先说话了, “其实,打我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喜欢上你了。” 雪莲只能笑笑了事,也不去争论,她的心却在剧烈地跳动着。 “我说的是真的,你和她们不一样,你让我知道了人和人之间真的有很大的不同。”刘杰滔滔地说。雪莲依旧把头扭过去,注视着山上迷人的风景。 “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了,我是有男朋友的人了。”雪莲觉得需要解释了,才说。 “你有?怕不是欺骗我吧?你来这么长时间了,我怎么一次都没有看见他来看你呀?”刘杰有点不相信地问。 “是真的。他很忙,离这里也很远。”她注视着远方,叹了口气,心思已经飞到了包头。 “啊……”刘杰觉得有些尴尬,不觉失声。但是在这个美丽的地方,是最浪漫的地方,刘杰真的喜欢她,真的想在这个浪漫的环境里向她求爱。 “可是,我觉得你们…你们不会有什么结果的,离这么远……”他小心地说。 “你不知道。我很爱他,他也爱我,只要我们的心是一起的,我相信,就是远隔千山万水,我们其实也是在一起的。”说得刘杰没有话了。 第三十六章又一个噩梦 回到公司的时候,雪莲发现大家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她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怎么回事情。 “科长,你还是让我回车间吧。” “什么?你这不是给我难看吗?我知道你的意思,”他左右看了一下,又继续压低声音说, “那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还是留在办公室吧!”说完,他就走开了。 雪莲愣在那里,很久很久,她感到很委屈,她想出去向那些议论的人说明事情的真相,但是,一切好象都徒劳的。 这天中午的时候,雪莲下班了,依旧在打了饭菜后,朝宿舍走去。 “你站住!”背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她扭过头去,发现刘杰正和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站在一起。 “啊,雪莲,这是咱们公司领导的千金。” “不用你介绍!”那女子打断了他的话,发狠地说,“你们做的丑事,我都知道了,你趁我没有在家的时候,就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胆子也真够大的,啊?”雪莲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听我说,事情不是这样的。”刘杰忙解释说。 “我不听,你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真话。”那女人依旧发狠地说。 “说,你们去桂林干什么了?”那女人气呼呼地问, “好啊,你个刘杰,从来也不带我出去,啊,你倒带这个小贱人出去了。” 刘杰看了看雪莲,张了张嘴,也没有说出来。雪莲呆呆地看着那女人,那女人也正火冒三丈地看着雪莲。 “你过来,我有话说!”雪莲便走了过去。 “吧!”的一声,一个清脆的耳光打在了不留神的雪莲的左脸上, “我让你这个小狐狸猖狂!”那女人骂道, “说,刘杰,你到底要谁?” “袁颖莹,我告诉你,你别仗着你爹是这个公司的领导,就这样的欺负人,平时我让着你,你别以为这样就是我喜欢你,今天我就正式的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并且今天我…我不干了,我辞职,我要离开这里!”刘杰一时间气上来了,说了一句,“你们在这里闹吧。”转身就走, 那女人也慌了,忙去拉他,态度立即软了下来,眼中充满了乞求的目光,但是没有拉住。这时候,周围已经围了很多的人。 “你等着!”那女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去追赶刘杰了。雪莲满腹委屈地站在那里,站了半天,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这都怨我吗?这是怎么了? 当她无精打采地回到宿舍,往床上一躺,便什么也不想做了。她用被子抱住了头,好一场痛哭!直到哭得无力了,才又昏昏地睡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她依旧不能忘记刚才的一幕,坐在床边发呆。但是理智很快就占了上风,她明白,这里不能呆了!想到这里,她的泪水又悄无声息地划落了下来。 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暗自落泪。这个时候,刘杰出现在了门口,看到雪莲收拾东西,他觉得十分的对不起她,好久,他才说了一句: “我也要走了……” 雪莲并没有回头看,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 “走了也好……” “你…你离开这里,要到哪里去?” 第31章 “回家。” “其实,你可以到其他的工厂的。”他试探着她的态度,见她没有说什么,就继续说, “要不,咱们俩都找找?” “不了,我累了。” “我也是。心里很烦乱。” “那就好好地歇一阵再说吧,再见,我要走了。”她拎起包裹,从站在门口的刘杰身边穿过去,但是她觉得好象还应该说些什么,愣了约几秒钟,终于叹了口气,走开了。 刘杰看着她缓慢地出了厂门口,想上去追她,送送她,还有好多话要对她说,但是,他觉得有一根无形的绳子捆住了他的双腿,使他不能动弹。 “就这么完了?真的象做梦一样!” 回到了家里,踏入了幽深而破旧的宅院里,她却没有回家的兴奋。一切显得都没有生机,面对四面的高危而陈旧的墙壁,她感觉到了无限的萧条。这里的人们依旧每天麻木地劳动着,丝毫没有什么大的勇气来切实地改变自己,一种压抑和恐惧的感觉重新上了她的心头…… 她绝对不能容忍这样的气氛。她疯狂地跑到了家乡的河边,走在狭长的大堤上,一直往前走啊走,没有目标,就象现实中的她一样。 “是什么毁了我勇敢年轻的心?”她总是弄不明白, “是我自己吗?我自己从来没有停止过奋斗!”她立即否定了是自己, “是别人吗?似乎又说不过去……”她为找不出这种理由而苦恼着。 她缓慢地行进着,也不注意脚下的碎石头。风来了,柳树飞扬起来,带来了阵阵的清爽。她没有去整理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一脸茫然地望着延伸到远方的河流。 “这个季节是不是要爆发洪水?”她胡思乱想着。 做一个人真的不容易啊!昔日大学里积累起来的自信心在这几个回合的折腾下,好象已经全部的崩溃了。最可怕的是,自己竟然渺茫起来,就象一艘航行中的船突然折断了桅杆一样,失去了方向,随风漂流下去。 恍惚间,她觉得从天堂到了地狱一般。当一个人受到精神折磨的时候,她的痛苦并身体受到的折磨要更严重,她都将感到人生的不满意,遗留下更多的缺憾,丧失前进的意志。现在,她真的希望有个大救星出现在她的面前,替她把疲惫的灵魂托在手里,不使它堕落。 失去了生活的航标,什么也变得不重要起来。她再也不会坐在镜子前,一根一根地顺理她那其实很优质的头发。 河边的风光很诱人。单是柳树就不停地在你的身边摇摆,婀娜多姿。清风吹走了热浪,带来了阵阵的凉爽。人到其中,是很容易融入到里面的。这里的山水,这里的虽然并不繁华的地界,都足以构筑一幅典雅的画卷,而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宁静、和谐、安详。此刻,她的心稍微宽容了一些,宽容了自己,也宽容了别人。 突然一处景色吸引了她。一片生长在贫瘠的泥石土路上的小草,长着瘦小的叶子,在乱石间努力地探出头来,好奇地注视着这个世界,分享着这里的一切:空气、水、土地,还有万物间的感情交流。为了寻找心目中的世界,它们挣扎着,犹如她一样的遭遇,与困难做着不懈的斗争。它们在风中摇曳,摇来晃去的,丝毫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柔弱的身体。但是它们似乎又很刚强,从不倒下,从不屈服,任风吹着,它们很机灵地随风来回摇摆。 “这不就是现实中的我吗?”她突然有所感触,“然而,我还没有草那样的机敏度。” “它们是草,即使有灵性,也却是敌不过人的——难道我还不如它们吗?”想到这里,她打了个激灵。 “我要找会自己,不管前途多么的坎坷艰难……” 突然,她觉得眼前明朗起来:真美丽啊!带着美好的信念和宽舒的心情,她回到了家里。 第三十七章紧急状态 一、紧急状态 玉泉村最近出了两件大事情,一件是全村的水稻种子出了问题,普遍出现了减产现象。另外一件就是水出现了被对岸河南的村截流的问题,造成了现在急需要灌溉的玉泉村出现了枯流。 稻种和水都出现了问题,这无疑是要了全村人的命,个个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大队的头头碰了碰面,连续闭门开会,把全村的党员都召集起来,中午也不许回家吃饭,都在大队吃,专门请了本村里几个伙夫来做饭。这几个伙夫,也是在谁家有红白事儿的时候,过去混口饭吃的人。 在大会上,村支书张报国慷慨陈词,说了许多激励的话,他分析了当下的情况,最后决定:一方面,大队以治保会会长陈江红为首,组成责难组,前往邻村张富生家讨说法,另外一组由张报国率领,同河对岸的村开火!全体党员一致同意,要身先士卒,把全村人的力量集合起来,大干一场! 这次动静真不小,惊动了全村所有的人,大家都在谈论着复仇的事情,个个咬牙切齿! “不要再受人欺负了!” “对,河南也太欺负咱们了!” “这口恶气不出,实在是难以忍受!” “说的对,上面的不管咱们,咱们自己来解决!” “咱不是有秘密武器吗?到时候就能用上了。” “是啊,有好多年没有用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也不知道存放在哪里。” 秘密武器?村支书张报国是知道的,这种武器,恐怕在这个年代早该消失了,可是他们村还存放着,一直不让上级知道。 看来村支书张报国是个鼓动别人的能手!一下子就把全村人的性子给撩了起来! 全村人似乎对稻种的问题并不是十分的关心,倒是一提起河南那个村截流河水的问题,一个个都显得义愤填膺!本来这河水吗,就是河北和河南的分界线,河就是公共的,谁需要,谁就取罢。可偏偏有些人是贪心不足,非要全部地把河水吸干喽!这能不生气吗?当然,这也不是最近一两年的事情了,以往听老人讲,不知道有多少代因为河水打打闹闹了。为此,双方还不通婚!有一次,玉泉村的一个姑娘跟对岸的一个小伙子好上了,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被全村人知道了,大家在背后都是指戳他们家,迫于全村的压力,这姑娘愣是没有结成婚!这么多年来,和平的时候,大家还相互往来,河边的桥上也没有人站岗。但是一旦闹起事情来,两岸就戒严了。对方谁也不敢到对方的领地。直到现在,村里的河南媳妇也没有几个。越是不交往,双方村里的通婚越是陷入一种停滞的状态。 二、稻种的问题 稻种的事情是这样的。十月的这个时候,北方的水稻已经快要成熟了,玉泉村的人均水稻地虽然不多,但是,这足以帮他们解决一些生活上的难题了。村民都在翘首以待,盼望着有个好收成。 村里人已经陆续地到地里探风了。站在自己家的稻田边,看着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水稻,一个个都感觉看到了希望。 过不了几天,稻子变得金黄金黄的,头也被压得弯了下去。村民看着这样的情景,一下子都想到了就在眼前的秋收,那阵势,犹如一场需要总动员的战争来临一样。 等到开镰的时候,全村人都忙活起来,整个稻田的面一下子被铺开了,全村的人都在地里忙活着,大人用车拉,小孩子则背上一个小捆的,挥汗如雨。也有用马车拉的,那牲口就先被拴在路边的树上,就近悠闲地吃着草。有的中午也不回来,带了些干粮和水,把孩子托给了父母,在地里接着干。大车小车的,在狭窄的低洼的土路上排成了长队,缓缓地前进着,往公共场地里拉,都堆成一堆一堆的,远远望去,就好象小山一样。 老人也没有闲着,或在家里为家里的劳力准备饭食,或上地里拾遗弃的稻子。 雪莲疲惫的身心也在慢慢地恢复着,又赶上了秋收,只好强打精神,帮着父亲和弟弟收获。有时候碰到邻居或者亲戚打稻子时需要帮手的,也过去帮一把。 接着,便是脱粒。亲戚间或者相好的人,都来帮忙,稻草扎成一小捆一小捆的,蹲放成一片,潮湿的稻子则需要马上在好的天气里晾干了,否则就要发霉。这前后大约忙了半个月,打稻子的机器声在这一年中短暂的时间里响起来没有多久就歇声了。稻草也有用,或点燃了,化作肥料用,或者卖给专门来收购稻草的造纸厂,而这时候,孩子也快开学了,闹着要交学杂费,这样顺便也能补贴一下家用。 也有闲不住的人,便开始上地里拾稻穗,整天在偌大的地里转来转去的,到处找着。 经过大约十来天的忙碌,秋收慢慢地接近了尾声。 当大家都以为丰收了的时候,坏消息却来了:由于当初他们买的稻种上当了,所以,种出来的稻子都不是特别的丰满,结果造成了减产。村民们都很气愤,这可是一年的收成,一年的口粮啊! “嘿,咋就都让俺给碰上了!那一年,是丰收了,谁家收成都好,大热天的,都堆积在场里,等着脱粒儿,没想到电线失火了,烧了整个场地,抢救也没有抢救过来;第二年吧,小心着点,种子倒是好的,可种下去了,家里的大粪不够,就凑钱买了袋复合肥,谁知道也是坑人的,麦子的籽也不饱满;今年倒好,干脆种子都让人给骗了。你说说,这到底象啥道理吗!” “就是,烧的那一场俺还记得很清楚;买肥料上当的事情,俺也碰到过;今儿,也跟着你们栽了!” 第32章 “你说咱农民的日子啊,咋就没有保障呢?顿不顿就上人家的当!” “咳,老五,上当的事情多了,你能数过来吗?先别瞎搀和了,先说说咱们这的正经事吧!” “找他去,找那个王八犊子去!” “对,收拾他一顿,太不象话了!”众人都议论纷纷,各说各的,说了半天,方才说到了正点上,集体要去找他。事情算是商量定了。 雪莲家自然也未能幸免。当初她爹贪图便宜,就跟大伙儿到邻村买了点,那人跟他们吹嘘了半天,他们都以为今年种出来的水稻要丰收,结果还是上当了奇-書∧網。好在他只是买了一部分,剩下的是她爹拿去年打下的稻子作为稻种的。 “不能就这样算了,得找他去,可把俺害苦了!老小一家子人,都靠这么点粮食过活儿,今年收成这样,咋让俺活啊?”村里的王大富再也无法忍受了,便提议去找那卖稻种的人, “怕啥?咱又没有做啥亏心事!找他个鳖孙子去!” 然而村里人都是害怕闹事的人,虽然都很气愤,但是,真正到了事情闹到头上的时候,多数都抱怨一顿,然后息事宁人算了。现在有了带头的人,不觉又轰动起来。于是商定几十个人一起去找他。 三、追查 卖稻种的是邻村一个叫王富生的人。他平时也做些小买卖,这么多年了,好象是年年卖稻种,而周遍村里的人也习惯了买他家的稻种。只这一次,不知道出什么事了,稻种欺骗了人。 “拿些稻子让他睁开狗眼看看吧,不然他不相信,还以为咱们故意闹事呢!”王大富说。村治保会会长陈江红带领着村里大约百十来号人,浩浩荡荡地,直奔大滩村而来。吕树人也跟着,挤在中间,左顾右盼,只是听大家的话,也没有发表什么高见。约莫一个钟头,大家到了大滩村。大滩村里的人一看,好家伙!这么多人,是要闹事情啊!个个吓得躲到家里。也有胆子大的,探头问道: “你们这是干啥去啊,这阵势,好吓人!” “俺们?俺们是玉泉村的,专门来找你们村王富生王八羔子!” “对,你知道他家在哪里吗?” “不知道,不知道。”那人赶紧躲闪开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王富生的家,却看到大门禁闭,上了锁。于是大家就等,等了半天,依旧是没有回来。 “个龟孙子,肯定是听到啥消息,跑了!” “跑?往哪里跑?咱们就在这里蹲着,还怕他不回家?” “对,除非他不要这个家了!” “实在不行,咱们就把他家门给撬开,一个一个进他家去拿东西,好补偿咱们的损失!”大家议论纷纷,个个气愤不已。 “喂,俺饿了,照这个情况,俺看,够戗!这小子,鬼精鬼精的,你总摸不着他个影儿!” “是啊,俺也饿了。” “俺也饿了!” 这个时候,大家都饥肠辘辘的,心慌起来。饥饿象个魔鬼,向大家袭来。 “这可不是个好办法!再等下去,恐怕咱们都得挨饿!”江红暗暗地想。 正在这个节骨眼上,王富生的邻居正好赶集回来,远远地看到密密麻麻的好多人,把自家的门口给堵上了,把整个街道都给堵上了。起初以为自己家出了什么事情,也不敢走近。经旁边的人一问,才知道是找王富生的。她这才敢走过去。 “他家人回来了!”一听到这句话,大家“呼啦”全站起来了。这下可怕这个邻居给吓了一跳! “我是他邻居,不是他家的。”这个邻居赶紧辩护着。 “不是啊?” “不是。” “真不是啊?”大家谁也没有见过他老婆,依旧接着问。 “你们闪一闪,我要开门了。” 大家又是“呼啦”一闪,果然不是开王富生家的门,这才叹了口起。 “王富生怎么你们了?” “怎么了?你们村的人,都不是好东西,净卖给俺们些坏稻种!” “喂,这位小兄弟,你这话说得我可不中听!啥叫‘你们村的人,都不是好东西’?富生的一些事情,我也是知道的。他坏,不代表全村人都坏!” 听到这话,众人的气一下子散了不少,保留着些,要全留给王富生了。这个邻居看着也心疼,就把他们都带到了家里,然而粮食也不是太多的,就做了一大锅稀粥,碗也不够用,三两个人合用一个碗。每人喝上几口,暂时缓解一下饥饿。每个人都心存感激,嘴上却是笨拙的,说不上谢谢来,有会说话的,夸主人真是好心,做这么好喝的粥。那邻居看着,只是笑着。 将近日落时分,还是不见人回来。大家依旧饿着。一想到孩子老婆的,心也就不在这里了,于是吵吵着要回去。于是百十来号人又悻悻地回到了家。江红和王大富商量着要往上告,要受害的主都签名。便来找吕树人商量,吕树人却有些担忧,害怕告不赢,又恐怕惹祸上身,一时间不得安宁,在村里也传得沸沸扬扬的,名声不好听。王大富却着急了,他很生气地说: “吕叔,大家看着你年纪大,平时主见也不少,才来找你商量,没有想到你竟然要吃哑巴亏!” “唉,俺也知道吃亏了,可是,没有了这些,也不至于饿死吧,都凑凑,总也能熬过去的。” “吕叔,你!唉,这不是凑不凑的事,而是咱们吃亏了,受骗了,要理论理论!要是凑凑,那肯定也是饿不死人的,大不了成天都喝汤,可是……”他听到吕树人的论断,越发的生气了。 “你不告是吧?那好,俺们告去,告赢了,分得些赔偿回来,准没你的份儿!” “恩……”吕树人犹豫了,他也真想分得些赔偿,毕竟,辛苦一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就这么完了,他也是不甘心的。但是,他总是害怕惹上事情,即便是自己理占着,他也是害怕跟别人纠缠起来。 “行,俺看啊,你是靠不住的,不过,倒是能找找你家雪莲,她可比你这当爹的强一百个头!”当即找到了雪莲,说明了事情的真相。雪莲也知道今年全村很多人都减产了,很是气愤,想,农民这么的不容易,靠这些土地生存,竟还有人打他们的主意! “好,上告,我支持!” “啊…恩,不瞒你说,俺也是光说上告,可咋个告法,俺也不知道啊!这不……”说着,王大富挠起了头。 四、上告 雪莲想了想,知道怎么做了。她连夜写好了诉状,说明了原因,准备尽早起诉王富生。 一听说要打官司,村里的很多人犯了嘀咕:这事儿是不是弄大了?一旦见官,一旦说不清楚,一旦……平日里,这些老百姓之间最多也就是吵闹,打架算是大的了,一听说要打官司,许多人在一夜之间都改变了主意,认为这样的事情,能忍受也就忍受了,犯不着为这事情去凑热闹,打官司啊。等到雪莲挨家挨户要求签名的时候,他们就拿出各种理由来搪塞,说不认识字的,说大不了不要的,说自己家其实没有受灾害的,一时间众说纷纭,达不成一致。雪莲自然明白怎么回事情,也没有少劝说,最后仍然有少量的人没有签名。雪莲苦口婆心的劝导,剩下的那些村民就是不肯签名。 谁知道那王富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他本以为躲几天,等吕树人他们闹一阵子,这事情就算过去了,村里人都害怕打官司的,不久就应该没事儿。谁知道突然冒出来要打官司,他浑身颤抖个不停——他也是个最怕官司的人,况且,自己做了亏心事,这是事实。一想,这官司肯定是输定了,要赔钱,还要判刑,如果判个三年五年的,老婆、孩子可咋办?这一夜没有合眼。他老婆一听,也是很着急,连声责骂他,让他尽快把人家的钱给退还了,不然,起诉到了法院,一切都完了,就等着判刑坐牢吧! 天微微露出白肚,王富生就起来了,这一夜啊,可把他折腾得够戗!半夜里又起来,喝了点酒,心慌的症状才减轻了些。他先把家里的钱都拿出来,又借了点,匆匆忙忙地赶到了玉泉村。他来过,路也很熟,先偷偷摸摸地到了吕树人家,吕树人一看见他,不由得火冒三丈,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服,随口骂道: “你个王八蛋,还敢来!看俺不抽你!你害得俺们好苦啊!” 吕树人虽然害怕告状,但是坑害自己的人竟然还敢到家门口,也太欺人太甚了吧,一时失去了理智,随手抄起一根棍子,劈头就打了下来。王富生一边躲闪着,一边喊着: “哥,哥,我的亲哥啊,你,你别打了,啊!停下来,听俺说。” “哥?你个王八犊子,还敢叫俺哥?让别人听见了,还以为俺跟你瞎混在一起呢!今天,今天俺打的就是你!”说完,也不听王富生的解释,依旧撵着他打。 “哥,哥,放了我吧,啊,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的。”他用惊恐的眼睛看着吕树人,突然,他半就着身子,想要下跪,哀求着,希望他小声点,怕外人听到。 “做的好事!还怕别人看见不是?”吕树人见他果真害怕了,越发的声音大了。 “哥,我给你,我给你……”说着,忙从兜里掏出一把钱来,从中间抽出几张,给了吕树人。吕树人看到了钱,便松开手,伸手接过来,手上沾点唾沫,数了数,一分不差,就是今年买他稻种的钱。然而很快他就觉得,不能这样算了,这样想着,气就没有消下来。 王富生也最会观颜察色,看到吕树人这个样子,心里已然明白了七八分,又抽出点钱来,递给了吕树人,吕树人本来是想再要点,一想,人家已经给清了,"奇-_-書--*--网-qisuu."再要,又拿不出理由,只是生着闷气。 第33章 “干啥又给这么多?”吕树人看了钱,又看王富生,装糊涂地问。 “哥,哥,是这样的,你买稻种的钱,咱算是结清楚了,这些钱,算是我给你赔礼道歉,啊,你也劝劝他们,别上告了,上告对谁都没好处……”王富生说着,想起了什么,就拿出一张单子来,要吕树人按个手印。吕树人按了。 接着,把买他稻种的人都叫过来,退还了他们的钱。大家都不说什么了。吕树人又在旁边一个劲儿地劝,说了许多厉害攸关的事儿,才把大伙儿给唬住了。 雪莲回来了,问起起诉的事情,吕树人赶紧问上诉了没有,雪莲说没有,吕树人赶紧让她把那张纸烧了,说王富生已经退还了钱。并说王富生另外又给了他许多的钱。雪莲听着,心里也不是个滋味,觉得父亲做的有点不对,但是又不能说什么。 这事情也就这样平息了罢。 第三十八章村落战斗 话说村支书张报国带领的另外一队,正在紧张密锣地准备着策应河南的挑战。村支书张报国带领着他的村领导团队,还有村里的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约莫二百来人,沿着河岸,一字排开。张报国来回走了几圈,指导防御工作。先前留下的哨岗已经不存在了,后来又陆续地修葺了几个,也就是就地取材,用山上的石头垒的。 对岸显然也在忙活着,时不时的能看到几个人在晃动,忙碌着什么。站在这边的高处,可以看到对岸村里修的渠,截流的河水正急促地流着…… “你看那水,还他妈的真大!截了多少啊,这是……”张宝生看了一眼张报国严肃的脸,乘机说了一句。 “这是存心不让咱们下边的村活啊!”张报国把眼睛瞪得大大的。 “他们都带啥家伙过来了?”张报国扭头问张宝生。 “棍子,胳膊粗细的,刚从山上砍下来的。” “棍子?你敢过河去?” “不敢,谁敢啊,对面有人把守……” “那也够不着他们啊,棍子?” “可不是吗,石头倒是有,准备了很多,可是大多数石头都被扔到河中央去了,也有过了河,能过了河的石头,也就是落在了他们的地里,砸不着这帮畜生,也是白搭!”张宝生说, “不过……” “不过啥子里?” “不过,找几个力气大的,把石头扔到他们的地里,他们也种不成地!也算出了一口气!” “你是出气了,过后人家把石头捡出来,地,还不照样种吗?” “是,是……” “宝生,你人不笨,好好想想其他的法子,咱这架势也摆出来了,多威风,多吓人,最后说够不着他们,这不是明摆着让人笑话咱们村的吗?说白了,是笑话咱们没有本事!” “我知道,我知道,我再想想……” “想,还有时间想吗?咱们不是有这个吗?” 说着,张报国作了一个开枪的动作。 “枪?”张宝生失声叫出来了。 “小声点,不行吗?”张报国四下看了一下。 “那是犯法!”张宝生胆怯起来。 “犯法?你以为你现在这样就不是犯法吗?犯就要犯大了,出了乱子,找我,也不找你!” “是,是。” “况且,你想的,我也想到了。这么多年了,咱们输水的那条渠,这日日夜夜的,也不知道往市里头送了多少的水,要不是咱们的水,那些工厂早停业了!所以,这么多年来,咱们闹事,都是有市里支撑着,即使用了枪,县公安局也不来查;来了,也就装个模样,随便问几句,就走了。” “是,是,太对了!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张宝生乐得一拍大腿! “哈哈,你小子,啊,其实啊,你早想到了,只是不愿意说出来罢了,不愿意承担这个责任不是!” “我,哈哈,我……”张宝生赶紧瘙痒,脸色极其尴尬。 “好了,就这么着吧,晚上的时候,你活动活动,把村里平时用来打鸟的土枪,给我拼凑起来,怎么着也能组成一支’土枪队‘。” “好,好,就按你的意思办。” 枪是好收集的,虽然县公安局下来好几次,查找枪支,可是还是有些人把土枪私藏了起来,这次又有了鼓励,说一晚上发30块!个个都显得很兴奋!一下子就收集起十六杆枪来!晚上的时候,把这十六杆枪布防到河边,使张报国安心了不少。可是问题随后又来了。土枪的射程近,威力小。能射击到河对面也就不错了,即使到了,威力也大大的减少,伤害不了谁。况且对面本来也就没有什么人敢在。 只能放空枪!这也是张报国的主意。意在吓唬对面。 不过,这一招也还真灵,把对岸的百姓吓唬的够戗!地也不敢种了!村里人都得意了,晚上的时候,几个聚集在一起,说起对岸那些人的慌张滑稽模样来,笑得都很开心。 就这样过了约莫半个月,对岸依然惊慌着,这边依然高兴着…… 事情似乎没有完。没有过多长时间,张报国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对面是害怕了,可是对面的大渠里,还是流着那么多的水,而自己这边,眼看水也少了不少,正是用水的季节。愁啊,愁! 炸!只能炸了! 想到这里,他主意坚定了不少!随后找来几个胆子大的,用化肥炒弄了些火药,又弄来些导火线。当天晚上商量妥当。第二天,十六支枪掩护着,又有二百来号人呐喊着,那几个夹着火药的人,快步地淌过河去,麻利地安装好,点火,跑!刚跑过河,火药就爆炸了!随即见渠里的水,有“哗哗”地流进了河里,他们的地里很快就有了水! 胜利了,成功了!大家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第五天的时候,他们惊奇地发现对面的渠又被重新修好了! 妈的!玉泉村的人肺都快被气炸了! “肯定是他们晚上干的!” “对,晚上干的!” “胆子也不小啊!” “看来还得去炸了!” 六、奔丧风波 两边对持着,一个月又一个月。 可是,玉泉村铜牛的老丈人去世了,老婆玉芬就是河对岸那个村的。这可急死人了!怎么过去呢?玉芬去大队接的电话,因为全村就这么一部电话。 “别过去了,‘两国交兵’呢,咋过去?况且那些拿枪的,可不长眼,一旦打上了咱,可了不得啊!我看,还是去河边烧些纸钱,哭上一场,也算有这么回事情!唉!你说,这叫啥事情啊,平时不死,怎么到这个时候就死!” “你,你个没有良心的,你爹死的时候,还等你准备好了啊?”玉芬哭闹得很汹。 “去,去,去,咱去,不就是过河吗,大不了,回来的时候,瘸胳膊少腿的。” “呜呜……没有你想的那样怕!” “好,好,你不害怕,我也不害怕,咱走,马上走!” 说走就走,当下收拾了,玉芬早就准备好了白布,往身上一披,重孝啊!走到河边,村里的防守人员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玉芬一身重孝,格外显眼,人群中免不得有替她掉眼泪的。村人慌忙打开通道,他们俩就直直地顺着小路下河边去了。 河对岸也正有防守人员,一看到有人过来了,慌忙抄起家伙。可是仔细一看,有一个女的带着重孝,怕不是来奔丧的吧? “自己村里的人!” “可惜嫁给了咱们的敌家!” “放那个女的过来,男的,让他滚蛋!” “可他们是夫妻啊!” “夫妻?哼!那男的你敢说不是来探虚实的?” “这个我倒是没有想到……”…… “喂,女的过来,男的留下!不准靠近!” 铜牛和玉芬一听,都吓了一跳! “大兄弟,你们手下留情啊,俺爹他死了,俺回家奔丧去!” “俺们知道,所以让你过来。” “他是俺丈夫!” “丈夫?” “对,叫铜牛,不信的话,你们回村里问问。” “好吧,过来吧。” 两个人匆忙地过去了,悲痛也被吓走了一半。 “大哥,你不是来探听消息的吧?” “哈哈,不是,不是,其实俺也是反对打架的,这样不好,伤害了两面……” “走,快走吧,看在你还是俺们村的女婿份上。” “可不知道咋谢你们……” “走吧,去吧!”…… 七、秘密武器 玉泉村跟对面村还为了水纠缠着,谁也不服谁的气! “看来不给他们个厉害,他们还真不知道咱们的手段!”张宝生说。 “是。看来真的给他们点厉害了。” 于是,晚上的时候,趁着夜色,他们几个人,把秘密武器安装到了前沿阵地上。 夜深人静的时候,“轰隆”一声,可把人都吓坏了!这,这是开炮啊!这个时候,土炮已经由传说轮到了现实中。 “天,他们都把大炮给支上了!好家伙,够大的啊!”村里人都不敢相信。这大炮,也有个年头了。早先的时候,跟别的村打,用过的,后来就不知道了下落。这下可好,现在又搬出来了。 随后便是捷报:对面的渠被炸开了!水又流回了河里! 看来有大炮镇守着,玉泉村就平安了。 八、结局 这事情,虽然说是两个村闹事情,但是,千万不要想简单了,这两个村也够特殊的,一个属于河北,一个属于河南,一个省政府调解不了,只能求助中央! 第34章 据说对面的人已经到中央上访去了。对持了三个月,天渐渐地冷了,水也不用了,又有些松懈下来,对于两岸的人相互走动,双方也都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结婚、丧葬依旧相互来往。 在一个不经意的日子里,一下子来了三十部轿车!这阵势,是许多人没有见过的!大家也都吓得跑回家了,河边没有人镇守了。 原来是中央水利部下来了,受总理的委托,来调查这里的问题。 最后的解决是:水是国家的,民可以用;双方本着相互理解和照顾的精神,来处理好相互用水的问题。否则,以后如果再有闹事情者,一律严惩不怠! 或许被唬住了,或许真的累了,双方都表现出积极的和解意思。 婚姻嫁娶依旧。 河水淙淙依旧。 第三十九章傻二妞儿出嫁 这个时候,全大院子里的人都谈论着二妞出嫁的事情。 “二妞真的要出嫁了?”有人还不相信,以为是开玩笑。 “还骗你不成!要出嫁了,千真万确的事情!” 二妞是雪莲三叔吕树旺的闺女,生来有些先天弱智,今年有二十二了。本来全村的人都以为这辈子她只能跟着她爹过了,没有想到最近要出嫁! 看着傻二妞那一蹦一跳的样子,很多人都想戏弄她一番,找个乐子。 “二妞,”邻居陈二胖嬉笑着,喊着二妞,然而二妞不搭理他,嘴却努起来了,眼神也不对劲了。 “妞儿,”那陈二胖依旧不知趣地喊着, “你这么想出嫁?” 听到别人谈论自己出嫁的事情,她自然就高兴起来了, “恩。“她答应了一声,已是裂开嘴,笑了,眼神灵光一现地闪动了一下,因为平时她的眼神都是那么的呆滞,有时候让人觉得很邪乎。 “俺大了。”她补充说。 “大了?大了就要出嫁?”陈二胖依旧不依不饶地问。 谁知道二妞有时候却是极其地清醒的,但是从嘴里说出来的骂人的话话从来都是让人下不了台的,这时候你就要倒霉了,避之不及! 那二妞斜着眼睛看他,他也坏笑着看二妞,二妞动了动嘴,陈二胖以为她要吐他,忙躲开了。吐人,这是二妞维护自己的一种绝招,别人是使不上来的。 然而,二妞并没有吐,于是,陈二胖又胆大地靠近些, “你娘的,你娘要不是给了你爹那秃头老,咋能生出你着个秃头来!”二妞的骂声就象一把刀子,直戳到了陈二胖的心窝上:陈二胖心竟然慌乱了起来,不觉用手摸了摸他那微秃的头顶,不作声了。 但是,她却认识雪莲,见了就叫“姐”。雪莲也很同情这个妹妹,今天,不管对方人家怎么样,毕竟她也算有个归宿了。 村里人也是阴阳怪气的,有说怪话的,有看好系的,一时间议论纷纷。 “她懂房事吗?”说到这里,便有人先笑起来。 “她会生孩子吗?”紧接着,有人跟着煽风点火地说。 “她如果生个孩子,会不会也是个傻子?”有人更进一步说。 “唉,准是个傻子,这样的人是不准结婚的………”有人猜测着说。 “以后都是要连累父母的……”有人哀叹着说。 “管你们屁事?吃饱了撑的!就是有个傻的,可是人家也有个上了大学的,你们家呢?”一个上了年纪的人看不过去了,就开口责备他们。这些人一个个面红耳赤的,受了辱,才想到要上地,这样才散了。 婚事就定在了冬季。这个季节,村里都不忙了,人们也有时间来操办婚事了。男方家是放羊的。说是放羊的,却也不是啥大户人家,只不过当初凑钱买了两只羊,后来逐渐繁殖成了十几只了。平时,靠梳点羊绒,卖点钱过活。吕树旺觉得这样倒也可以养活女儿,本家考虑到二妞的特殊情况,有这样的条件就已经很不错了,就同意了这门婚事。 然而吕家似乎不愿意就这么白送一个闺女过去,总觉得应该再给点彩礼才对。男方家穷,也折实拿不出啥好东西来,而吕家却也不松口。没有办法,男方只好借了大约五百块,送了过来,吕家一看,不干了,认为这是打发要饭的,非要再多要两千,说就说俺们二妞傻,那也是活脱脱一个人啊,过去跟你当媳妇的,这点彩礼有不愿意出,那咋让俺放心让她过去呢?男方也不让步,认为如果吕家再要彩礼的话,就决定不娶了。双方就这样争执不下。本来婚期已经到了,无奈,只好往后拖了拖。两家谁也没有让步的意思。 吕家的两个长辈,一个叫吕德山,一个叫吕泽厚,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过去给双方谈和解的事情。吕德山找到了吕树旺,说,你过去,是让闺女享福去了,可不是背债去了。对方也没有钱,二妞这么过去了,还不是花上个三年五载的还债去了?你这是在坑害闺女啊!吕树旺也就不说啥了。 吕泽厚找到了男方,对他们说,吕家的闺女虽然不如正常人精明,却也不傻;况且拉扯她这么大,也不容易,他爹是想多要个钱,可能也觉得委屈,虽然是他闺女,毕竟出嫁了,就是你家的人了,以后她挣的钱,还不是全归你们家管?你在多少给他点,给他个台阶下,不就完了?男方其实也急着要办,只好又拿出了五百来。这样,双方才又确定了日期。 男方的院子里已然做了两个锅灶,一个做米饭,一个做大锅菜。村里结婚,亲戚自然都要来,来了,就按照辈分的远近,来决定上多少升的麦子作为“礼”。等到有其他人家办婚事的时候,他家需要照样“还礼”。 二妞终于要出嫁了。吕树人也为这样的侄女感到很高兴,毕竟有了个落脚的地方了,总不能在娘家呆一辈子吧?况且,因为她,吕树人在街上见了人,脸上也多少挂不住。 出嫁的那天,雪莲三叔吕树旺的眼泪停不下来,这泪里包含着多少酸甜苦辣的滋味,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女儿有些傻,不知道过去了,能不能料理自己的生活,或者受男方家的气。但是毕竟女儿过去了,嫁人了,这又使吕树旺感到热泪盈眶。 “要是过不好,俺还让二妞回来,俺可不让她在那里活受罪,大不了俺养她一辈子……”二妞出门的时候,吕树旺带着哭腔对吕树人说。 “旺啊,你可别这样想,说不定二妞过去了,还是件好事呢!你咋总是往歪处想呢?”吕树人劝道。吕树旺听着,默默地点了点头,说了句: “都是作孽啊!”旁边的人听不明白,又不便问。这个时候,男方人家开始点鞭炮,催着上路了。雪莲等好多自己家的人都陪着去了。在男方家受到了很好的招待,宴席间,有人要敬二妞酒,想乘机刁难二妞,二妞也很高兴,虽然或许她还不能真正理解婚姻的含义——同舟共济,相濡以沫,长厅相思,折柳送别,相互牵挂,生死别离的含义,但凭借最直接的感觉,这是人生的大事,是自己一生中的最大喜事,她还是要高兴的。见到有人敬酒,她也要端起来,准备痛快地饮掉,虽然她从来没有喝过如此苦辣的酒。然而吕家的人劝住了,都生怕她突然失去理智,闹起来,到时候谁也劝挡不住的。她这才悻悻地放下了。 天色傍晚的时候,雪莲他们要回去。走的时候,又跟二妞讲了很多,让她处处小心着,别惹事。 “俺也要回去,俺不在这里了,俺也要跟你们回去。”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切都出人意料,但是,又好象在情理之中。 “傻妹妹,这就是你的家,你往哪走啊?”雪莲劝阻道。 “俺要回俺爹那儿,俺要回俺爹那儿!”二妞一股劲地嚷着要回去。吕树人很尴尬,身为长辈,又不好多劝,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愣在那里,阴沉着个脸。二妞很快看到了吕树人那可怕的脸,才不闹了。又被众人劝着,方才回去了。 这一夜,雪莲彻夜难眠,她想到了大刚。傍明的时候,她模模糊糊地睡着了,弥弥糊糊地,大刚好象伸过手来,微笑着,来拉她的手,然后意外地跪倒在地上,向她求婚。她露出了迷人的笑容,含羞地接受了。又梦到大刚穿着状元大红袍,拉着绣球,把她拉进了洞房。可一转眼,又好象一个青面獠牙的人,向自己扑来,她直喊着:“大刚,救我!大刚,救我!”一下子惊醒了。醒来,发现是一场噩梦。大刚的身影浮现在她的眼前,眼泪打湿了枕头…… 傻二妞的出嫁,倒使吕树人的神经拉得紧紧的,他想到了雪莲嫁人的情景。他几次借傻二妞出嫁的话题,来提醒着雪莲。雪莲也知道爹的意思,但是有好几次,她都故意转移了话题,又殷勤地喊他,这让吕树人也觉得无趣,当爹的又不好直说…… 然而事情似乎没有结束。原来,二妞到了婆家,却是不安定,或者闹着要回娘家,或者碰到什么摔什么,碗已经被摔的没有啥东西用来盛饭了。最初的几天,婆家的人都极力地忍耐着,实在看不下去了,又不好阻拦或者使用暴力,于是,婆家的人找上门来,要求吕家把闺女接回来,说啥也不要了。然而,都已经结婚了,况且还是明媒正取的,咋就说让回来就回来的道理!于是,吕家竭力不让,婆家也没有办法,只好说等等再看看,看实在不行了,还是要让她回来的。 后来,又来过几次,说家里都闹翻天了,死活不要这个媳妇了。吕家又让雪莲过去安慰了好半天,方才住了。再后来,也没有来过,大家心里才觉得安生了好多。 第35章 又过了几个月,婆家来报喜来了,说二妞怀孕了!二妞怀孕了?吕家自然是又惊又喜,真的没有想到。后来,生了,是个男孩。那孩子,雪莲后来见过的,不傻,怪招人喜欢的。这打破了很多村里人不怀好意的猜测,而且很机灵,谢天谢地,二妞总算是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 第四十章地界冤事 冬天的时候,是农闲的时候。村里的地都空着,大队早就传出来,说要把地给动一动,全村人都有些紧张。生了孩子,好几年没有地的,这个时候有机会了,可以多分点地;有老人去世了的,这几年相当于又白白地多种了几年地的,感到很难受。 分地的事情定在了刚入腊月的第一天。大家一早就集中到了地里,等待着抽号。说实在的,地,对于农民来说,就象自己的亲孩子一样,宁愿一辈子都受着,也不愿意动来动去的。 吕树人正好有点感冒,就让雪莲去了。走的时候,吕树人再三地叮嘱,一定要拿个好号回来,分点肥沃的土地。雪莲自然也知道,但是,谁能把握就那么准呢?还有一件事情,也是吕树人特别担心的,那就是,乘着这个机会,把地给调换了,省得再和周红家做地邻了。 说来话长。这个周红,年龄都快四十了,却是胡子不长一根,说话是娘娘腔,爱好和女人坐在一起说闲话,拉家常。平日里,靠走街串巷,给人补鞋为生。媳妇却是个高大威猛的女人。她给他一连生了四个孩子,而每个孩子都需要吃喝的。这么多年了,地又没有变动,所以,相当于这六口人吃着两个人的地种的粮食。而且他在村里的名声也不是很好,有人就曾说过他在夜里去地里偷别人家的庄稼。村里人也将信将疑的:两个人的地咋就能养活一家子人?况且他修鞋也挣不了几个钱。然而谁也没有亲眼看见过。 周红家的地的左边是雪莲家的地。有一年,吕树人感觉到自己的地怎么突然少了很多,感觉到不对劲。看周红家的地,两个人的地,怎么比自己家三口人的地还多! “是不是他偷挪动了地界?”吕树人暗暗地想,心里很生气。他找到了队里的大队长,要求拿出帐本来核对,又亲自下地里量了,果然是周红家把地象“暗渡陈仓”一样给偷偷地撑了!足足撑了一分地!周红红着脸,一声不吭。原来,周红是靠缓慢吞食的方法日渐地挤占了这些地的。今儿倒好了,要动地了,吕树人想赶紧甩开这个不诚信的邻居。 等到拿号的时候,大家都围在一起。有人担心分到了紧靠着堤岸的地,害怕夏天发洪水了,把地给冲走了;有人害怕分到下水洼的地,那里常年被水泡着,水草疯狂地长,别说长庄稼了,出奇的是,夏天倒能长出几枝荷花或者药用的有来止血的毛腊来;有人担心分到贫瘠一点的地方;吕树人却担心再碰到不好的地邻居。 吕树人自然忘记不了求圣母保佑,怕不保险,又偷偷地跑到邻居家里,拜了一把菩萨,方才觉得心里安生多了。 雪莲也是不辜负父亲的殷切期望,居然一下就抓到了一个上等的好号:那地正是肥美之地!雪莲自然欢喜得不得了。又不免回过头来看别人抓号。这时候,她看到了周红,也在左顾右盼地等待着抓号,突然看见了雪莲,赶紧扭过头去,装作没有看见。雪莲坦然一笑,依旧看别人抓号。 这时候,又看到几个村里人嬉笑眉开的样子,一定抓到了好号。他们分到了好地,又开始盼望着有个好“地邻”,以后不的方便的时候,可以相互照应着。倘若碰到坏的地邻,不但不帮助你,还抽空搞些小破坏,譬如在你的地界上挖一个小小的洞,让水永远也蓄不满;或者,见到你家地里有硕大的穗头,愣是一把揪过来,带回家去。所以,在村里种地,也需要有个好的邻居。 周红的号也出来了,看来他并不高兴,一声不吭地蹲在地上。有人看出来了,就上前安慰他,说他得了便宜了,地分的虽然贫瘠了点,但是,队里又补偿了他许多,虽然不能种水稻,但是,可以栽种玉米或者黄豆之类的。说得周红慢慢地舒展开了眉头。 雪莲也庆幸再也不和周红家做邻居了,好让老父亲也放心了许多。雪莲看周红时,那周红似乎也正在看她,两个人的目光对到了一起,又赶紧分开了。雪莲不是那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也没有乘机话里带话的贬低周红,倒觉得他也不容易:一个男人,要养活四个孩子,又没有啥收入来源。 这个周红对吕家的怨恨也有很久的历史了。那年五月,骄阳似火。地里的麦子一天变得比一天金黄。时值夏收时候,大大小小的车辆在扬尘的土路上忙碌着,人们也顾不上天气的炎热,汗流浃背,挥动手中的镰刀,举向那成熟的麦子。人们对今年的收成格外有信心,碰到了好年景,种啥收啥! 村里除了一少部分人把麦子倒到了自己家里外,绝大多数人因为家里地方狭窄,先放到专用的场地里。麦子堆象小山一样,一堆一堆的。孩子们似乎不怕热,依旧在场地里跑来跑去。这是一个燥热的中午,忙了半天的人们都暂时地休息了。 “这天儿真好,很毒辣,麦子一打下来,立即就能干了,不用担心下雨了。”吕树人望着天说。 “爹,这五月天,谁能保准,这雨来的快,去的也快!”雪莲插嘴说。 “看今儿倒没有啥,天上除了一个太阳,啥也没有。” 太阳毒辣地照射着场地里的麦子,麦子被晒干了,发出“啪啪”的响声,有的都炸开了。 “不好了,起火了,起火了!”最先发现起火的人敲打着脸盆,满街跑,喊着睡觉的人们。 “谁家失火了?这么大热天,啥也干乎乎的,一点活星子,就能着了。”吕树人也听到了。他仔细地一听,不由得大吃一惊,是场里,是场里! 这个时候,从场里的上空冒出了滚滚的浓烟。吕树人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地跑到了场里。他赶到的时候,场周围已经围了很多人,大家一脸的沮丧和无奈,有的妇女实在忍受不住了,失声痛哭起来。这可是一年的收成啊! “没有人救吗?”吕树人问周围的人。 “咋个救法?你不要命了?”周围的人也显得既着急也无奈。 “你也没有看到那边的人吗?大盆小盆的,泼的水一点用都没有。” “那…那来年吃啥啊?总不能吃草吧?” “再说吧,谁也难说上个啥,各奔活路吧!” “咋就失火了?” “听说是电线失火的。” “那埋垛垛得也太高了,都挨着电线了。这几年,电线被风吹日晒的,早烂了,一直跑电,谁也不管。” 这时候,火已经向他们这一边烧了过来,那火好象有一股冲动劲儿似的,烧得很大,也很快。 吕树人看时,自己家的麦子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大约是五米远。他想要去抢救,但是,有人拉住了他。这个时候,周红也出现了。他瞟了吕树人一眼,看着他那着急的样子,周红的嘴边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他看到吕树人真的着急了,他也不着急,他觉得,他的麦堆和吕家连在一起,如果吕树人要救的话,他家的肯定也有救了,因为他家的显然要更靠边一些。他看着吕树人疯狂地往麦堆的周围倒水,他倒有些高兴。 然而,他们俩都被迷惑了:火似乎并没有按照他们设计的线路走,而是直接点燃了吕家麦堆顶上的部分,吕树人看着,嘴里不停地说着:“完了,完了,完了……” 周红一看,也慌了,一把夺过吕树人的水桶,使劲往上泼,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周红,咋才来啊?要是早来的话,咱们的或许还有救。” “我…我…我睡着了。”周红红着个脸,暗下看了看周围的人,发现都没有看他,他这才安心了。 “快要烤死了,叔,咱们撤吧?”周红捂着滚烫的脸,赶紧往后退了几步。 “要是能下场大雨,该多好啊!”吕树人看着毒辣的太阳,幻想起来。 大火烧了将近三个小时。这个时候,村里人都听到了刺耳的警报声。大家还以为是公安来了。没有想到的是,是县里来的消防车,整整八辆!村里的人们反倒顾不上看麦子了,都围过来看从来没有看过的情景:那些官兵迅速地抽出了水管,对着燃烧的麦堆一阵狂浇,约莫过了半个小时,火才最终被扑灭了。 原来,村里是没有电话的,先是有人跑到十三里外的乡里,才打了个电话给县里。 展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堆一对黑色的灰堆。人们都看着出神,发愣,后来陆续地走了。 再后来,国家的救济下来了,每家分了五百块,这就是他们一年的生活费了。 而周红不怨恨自己,却怨上了吕树人,认为是吕家的麦堆挨着他家的太近,甚至连着;而吕树人又不赶紧救火,还愣看了半天,才知道救火了。想着,想着,他倒怨恨起吕树人了。 最倒霉的似乎是村里一个叫王周用的人。此人身高一米八,似乎长得太高了,腰稍微有些弯,走路的步子却很大,而且是八字形的,又喜欢抽烟,玩扑克,下象棋,下象棋很神的,据说有一次,只动了一个“马”就把对方自己给憋死了!而且是整夜整夜地玩,老婆也管教不了,他把带孩子的活儿拦在自己怀里,带着孩子玩扑克。此外,似乎没有其他的爱好。赌博吗?他没有钱,也不敢参与。也没有啥手艺,地也懒得去,常年在家里晃悠。 第36章 他老婆早年的时候,是不愿意嫁给他的,后来是家里硬逼着才结了婚。因为这个,神经受了点刺激,经常是自言自语的,夫妻两个也没有什么共同语言,然而在村里,倒是可以凑合着过,谁也不会提到离婚的事。这次,他抓的号是最后的一个号,这个号对应的地是村里的下河滩,那里常年水多,庄稼种上了,都探不出头来!又是杂草丛生的地方。经这么一吓,他腿都觉得发软,战栗不已。虽然每天吊儿郎当的,但是,想到一家子要吃饭,他还是忍不住伤心。 雪莲看着,也觉得难过,没有仔细思量,就决定把自家的地和周用家的地给调换了。周用自然很感激,村里的很多人却觉得雪莲很傻,回去也难以向父亲交代。 中午回去的时候,见到了父亲,谁知道哪个多嘴的早已经告诉了吕树人,吕树人见到了雪莲,想张口就骂,想脱了鞋砸她,然而还是忍住了。 “你过来,你咋就跟别人换了呢?” “爹,我…我见他很可怜的……” “他可怜?你爹就不可怜了?啊?况且他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又不好好的经营地,地里长的都是草,你还顾得上可怜他?你这个不孝顺的东西!”雪莲已经意识到父亲要发脾气了,只能默默地听着,一句话也不插嘴。吕树人骂了半天,觉得也没有用了,已经是备案了。只好等到改天去看看那破地去,看有没有办法收拾一下。 第二天晚上的时候,已经是很晚了,吕树人还是没有回来。雪莲有点着急了,到处找去,把他好串门的家数都找遍了,依旧是没有。她突然想到了地的事情, “爹他一定是去看地去了,看了地,一定是一肚子的火气,不想回来。”她想着,慌忙去喊了几个邻居做伴,拿了个手电,照着路,一路的找了过去。 吕树人果然在那里,一个人躲到一棵高大的白杨树下,吸着烟。他看着地被很深的冰冷的水覆盖着,冬小麦都被泡死在里面了,想到明年春天的时候,或者夏天的时候,这里长满了疯狂生长的野草,还有在地底下根部连成一片的水草,无数的青蛙藏在这里,还有水蛇,蛤蟆,好象只要你一下去,就能马上把你吃了一样。尤其一到太阳落山,就叫个不听,“咕呱”的,传得老远老远的。想到这里,吕树人越发的觉得揪心,又想起了雪莲,不觉得心里一股恶气从心底隐约地升腾起来。他想试探着再找找王周用,把地调换过来,但是已经是白纸黑字记录在案了。而且他知道王周用的为人,那人,虽然穷得可怜,但是也懒得要命,又不讲理,况且给人家的东西,他就更有理由回绝了。他止不住地叹气。 正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很多人在喊他,但是,他依旧不做声。最先找到他的那个人是邻居霍老头,霍老头见他听见了也不做声,不免得有些生气,上前就说: “老吕,你明明听见了,咋也不回个话呢?天这么晚了,你也不回去,一个人不害怕吗?” “害怕?俺还害怕被狼吃了?地都丢了,哪有心思回去啊?”他有些哽咽了, “霍老叔,你说,农民一辈子不就图有块好地种,有粮食吃吗?别的咱还图个啥?给咱金蛋咱也不要,就要块好地,能风调雨顺地收获它几口袋粮食,也就心满意足了。” “那是,那是,谁不想要块好地?如今这孩子不懂事,私自把地给调换了,你也不要再怪她了,她也是一片好心吗,可是,好心也要看给谁啊不是?” “唉,闺女啊,你咋偏偏看王周用可怜?你没有跟他处过事,他是最不讲理的人,也不跟你说多少话,可是做出来的事却是没有人敢恭维的。” 听了这些话,雪莲也觉得自己当时的决定太武断了,太莽撞了,今天惹得父亲生气,她心里也很惭愧。 “往日里她也没有在家,也不了解王周用的为人,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她这一次吧。” 吕树人不做声了,霍老头看了看,知道气已经消下去了,就接着说: “算了,老吕,也别生气了,看把你闺女吓的,俺可跟你说啊,你把闺女给吓着了,多少钱也买不回来的,快回去吧。” 这时候,其他人也过来了,都纷纷地劝说他: “叔,这地咋了,你说它坏,它就坏;你说它好,它就好。好好的修修,还是块好地,又不用经常来浇水……” “是,是,是,小花说的对,你把地身垫高点,找个地方排水,也满不错的吗,以前呐,那些人都怕费劲,所以没有修,你好好的修修,没准比他们的都好!” “天也冷,你说你还能在这里呆着,不怕冷啊!” 吕树人回过神来了,一时也没有挪动脚步,呆了好久,觉得天也实在的冷,又让这么多的人陪着,也觉得过意不去,才拍拍屁股上的土,喊了声“走”,于是,这才随大家回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起来了,喊醒了雪莲,借了个排子车,修地去了。他先是拉了很多土,把地身垫得老高,又把旁边的渠道挖深了点,挖宽了点,防止排水不及时。这样的工程结束了,他看着修好的地,觉得心里舒坦了很多。 “给他调换了就调换了吧,俺也不去计较了,说不定啊,咱这地比他们的都好!”吕树人满怀希望地说。雪莲在旁边也忙附和着,说父亲说的有道理。 这一场风波才算结束了。 通往河南的大桥坏了,所以,过往的车辆就选择沿着凹凸不平的土路上,一直行驶到河边,小心地从河里穿过整个河滩,接着再上了河南的另外一条路。 人们也习惯了看这样的情景:那些就象走不稳当路的甲克虫一样,在路上晃荡着,一路驾驶到河边。大车一般是敢过的,小车就不敢了,害怕把发动机给淹没了,整日整日地呆在河中央,周围已然聚集了一些当地人,远远地看着,也不会主动上前伸手帮忙。 这样的交通要道,似乎除了让村里人成为炫耀的资本外,再也没有别的好处。真的没有别的好处了吗?村里几个精明的人,就到河边,看到哪个车陷入河里了,就上前,问是否需要帮忙,如果要帮忙的话,就需要掏钱。也真的有司机给钱,让把车赶快拉出来。然后依旧缓慢地晃荡在不平的石子路上。村民们看到了希望,加入的人群也多了起来,平均一下,一个人一天也挣不了多少。 于是就有人另外开辟生财的道路。因为路不好走,有胆大的司机竟然要从平整的地里穿过。起初村民是要发脾气的,拦着不让车走,直到给足了钱。后来,他们干脆见车就放行,让它们从地里穿过,不过,每辆车要掏五块钱。 更有甚者,开始了拦路要钱,司机问,你说个理由吧。他也说不上来,只是知道要钱。有司机觉得是个外地人,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也就只好掏个钱,买个平安,走人。也有不识趣的,非要理论一番,免不了要挨揍。 大队见油水真的很大,就专门设置了一个收费站。这样,显得收费就‘正规’多了。大队收的费很多,然而车辆又没有别的选择,只好交了。村民也着实得到了些好处,这就是后来村里有庙会的时候,大队派人去写了一副好戏,是市里的剧团,一场要一千块!然而剩余的钱呢?村民也不知道剩多少,由于得了实惠,也就不在留心去计较什么,慢慢地忘却了。 有了大队的带头,村里人都处于一种疯狂的状态,有些原本畏缩的人,看到别人发了财,起初以为要出事,要被逮捕的,后来也没啥事发生,心也大了起来,开始加入这行里面。吕树人就是在这个时候加入的。吕树人是在看到有的人发了财后,心里也痒痒,就加入进来了。吕家的地却在河边的大路边上,车也不从地里过,这似乎让他找不出什么正当的理由来要钱。他站在地边看了半天,就是没有车翻倒在他家的地里,只好看着别人在旁边要钱,眼红了半天。这时候,他真的想冲上去,一把把钱抢过来,然后跑回家。然而理智占了上风,他摇头叹息不止。却又不想让人知道他是来干什么来了。 “吕叔,你也来发财了?”冷不防旁边的一个人问他。他正做着发财梦,没想到被实实在在地吓了一跳,他几乎“呀”了一声,要跳起来。缓过神来,他才看到是周红——这个经常起争执的地邻居。那周红正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望着他,这令他心跳加快,脸开始红了。 “没,没有,俺只是来看看热闹——俺象那种人?” “哈哈,吕叔凡是来到这里的,即使没有干,也是要做发财梦的,俺就是。”周红毫不掩饰自己的发财梦,似乎在引诱吕树人说出话来。 吕树人心想,这个畜生,今天偏偏要来生事。一时又不好发脾气,就满脸笑了起来,对周红说: “周红,你行,俺可没有那个胆子,这可是犯法的。” “犯法?又不是你一个人犯,你怕个啥?再说,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有人要来管的意思,好多人都发财了。” “恩,俺也正想着,这都啥时候了,也没有人来管管,越发的不象话了。”吕树人想着,就问周红, “你做啥了?到河里帮着拉车吗?” “呵!拉车?拉个屁!挣不了几个钱,还弄得身上到处脏。” “那你……” 周红往四下看了看,然后偷偷地对吕树人说: “实话跟你说吧,俺冒充是被轧的地的地主,就死缠硬磨地要,没想到那人终究还是给了,不少呢!” 第37章 “冒充?那可不成!“ “你看你,外行了吧?想发财,又不敢做,啥时候你都不行。”说着,周红不屑地看了吕树人一眼。吕树人也觉得低人一等,无奈自己怎么也找不到生财的路,只好又坐了一会儿。周红见他这样,笑了笑,说: “吕叔,你可好好想想,那边的大桥快修好了。一旦修好了,你还在这里发财吗?做梦吧!”吕树人听了这样的话,浑身一震,是啊,是啊,这桥一修好,还有哪辆车要走这破路? “不如…吕叔,你把你家地边的路挖一个大坑,那车一晃,肯定要倒在你家地里……” 吕树人一听,又是一震,浑身顿时觉得有劲了许多。他原本怎么也不能把路跟自己的地联系起来,这回周红可算是替自己想周到了。他感激地看了一眼周红。 “赶紧弄吧,吕叔,早弄,早发财!” “恩。”然而他突然自己吓唬自己,想到了犯法,于是又犹豫起来,心里嘀咕着,你说那车走的好好的,你非要让人家栽倒到你家地里,也太缺德了吧! 周红临走的时候,似乎想最后劝说他一把。然而他依旧没有动。周红看教导也不行,就索性自己走了,接着去寻找‘生意’去了。 他依旧看着别人忙着做‘生意’,自己即使再眼红,也不敢贸然出击,只能乖乖地坐着看。挨到了中午,回家吃了饭,闷闷不乐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着事。到底弄还是不弄?他心里也真的拿不定主意。这事情又不想让雪莲知道,即使让她知道了,她肯定也是要反对的,也就不敢同她商量。迷迷糊糊地不痛快地睡着了。 正当他睡得香的时候,周红来找他了。他一下坐了起来。 “吕叔,你想得咋样了?就俺上午跟你说的那样。“ “还能咋样,俺就是感到害怕,丢人显眼的。“ “啊呀呀,吕叔,你害怕,那就别挣钱了,可是不行,你看着别人挣钱,你又要眼红。“ “谁眼红了?”吕树人最怕别人揭他的短,就生气了。 “哈哈,吕叔,你不要生气,俺跟你说正经的,你到底干不干?要是干,你又害怕,那咱们合伙干,你看咋样?” “合伙儿?咋个合法?” “你看,你不用去现场,就在家等着收钱,俺去现场,把路给挖个大坑,让那车栽倒在你家地里……” “可是,地里种的麦子好好的,热天的时候,收啥?” “啊呀呀,吕叔,你还是不知道个轻重,就那屁大的地方,能收多少麦子?至多五十斤,撑死了!” 吕树人盘算一下,犹豫起来。 “啊呀呀,吕叔,你还想啥呢?又不是你干的,即使出事了,也找不你头上来!” 吕树人一听,松了口气。接着,又想到了什么,就问: “你估摸一下,到底能要多少钱?” “你是说能不能抵得上那五十斤的麦子钱?哈哈哈哈,吕叔,也不是俺笑话你,你也太…行了,行了,你到底同意不同意?” “同意,同意!——只是,你不要跟外头人说是……” “知道了!你不用出面。” 周红也真的干了,每辆车收费是双重的:首先,你车栽倒在地里,得赔偿损失;其次,你的货物得有人帮忙装车,这又是钱。每当车过来了,他总是想象着那车要翻,看着司机慌得满头大汗,他忍不住想笑。也有车偶然不翻的,他等车过后,就把那坑挖得更深更大了!约莫过了一个月,周红赚了个满堂彩!他只是把得到的十分之三给了吕树人,吕树人已经是乐开了花。 “吕叔,不如你把这桩事都给俺吧。” “都给你?你不给俺一分钱?” “不是,咱们来个交易。俺最近发现那些汽车出了过咱们这儿收费外,到了河南那边也收费,你路熟悉,要是能把他们领到另外一条不用收费的路上,他们肯定会多少给你点的,给你十块吧,你算算,你领一趟车,后面有多少辆车跟着你啊?” “那也不行,咋就能白白的给了你?” “啊…哈哈哈哈,吕叔,这样吧,你再少收点,俺也多挣点;你再去做领车的买卖,肯定比这样挣得多,又不犯法。” 吕树人想了想,盘算了一下,觉得合算,就答应了。 等到玉米秆子有一人多高的时候,终于出事了!那天,惊动了县里的警察,他们开着车,来了约莫二十多个,还带着狼狗,怪吓人的。他们直接赶到了河边上,要钱的人们开始四处奔跑。周红一看,不得了了,就赶紧往玉米地里钻。但是那狗似乎眼睛更快,就一下窜上去,死死咬住了周红的屁股,一用劲,撕下一片肉来!那周红躺倒在地里,翻滚着,痛苦地叫喊着,但是还是被狗给拖了出来。后来,被警车送到了医院里,好了之后,拘留了十五天,罚了八百块了事。这一次,玉泉村有约莫百十来号人犯事,一下子惊动了十里八乡。 吕树人心惊胆战地躲在家里,生怕周红把自己给供出来,整日的害怕。过了约一个月,那周红回来了,而公安也没有找吕树人的事,他终究可以安心了,庆幸自己发了财也没有出事。 第四十章地界冤事 冬天的时候,是农闲的时候。村里的地都空着,大队早就传出来,说要把地给动一动,全村人都有些紧张。生了孩子,好几年没有地的,这个时候有机会了,可以多分点地;有老人去世了的,这几年相当于又白白地多种了几年地的,感到很难受。 分地的事情定在了刚入腊月的第一天。大家一早就集中到了地里,等待着抽号。说实在的,地,对于农民来说,就象自己的亲孩子一样,宁愿一辈子都受着,也不愿意动来动去的。 吕树人正好有点感冒,就让雪莲去了。走的时候,吕树人再三地叮嘱,一定要拿个好号回来,分点肥沃的土地。雪莲自然也知道,但是,谁能把握就那么准呢?还有一件事情,也是吕树人特别担心的,那就是,乘着这个机会,把地给调换了,省得再和周红家做地邻了。 说来话长。这个周红,年龄都快四十了,却是胡子不长一根,说话是娘娘腔,爱好和女人坐在一起说闲话,拉家常。平日里,靠走街串巷,给人补鞋为生。媳妇却是个高大威猛的女人。她给他一连生了四个孩子,而每个孩子都需要吃喝的。这么多年了,地又没有变动,所以,相当于这六口人吃着两个人的地种的粮食。而且他在村里的名声也不是很好,有人就曾说过他在夜里去地里偷别人家的庄稼。村里人也将信将疑的:两个人的地咋就能养活一家子人?况且他修鞋也挣不了几个钱。然而谁也没有亲眼看见过。 周红家的地的左边是雪莲家的地。有一年,吕树人感觉到自己的地怎么突然少了很多,感觉到不对劲。看周红家的地,两个人的地,怎么比自己家三口人的地还多! “是不是他偷挪动了地界?”吕树人暗暗地想,心里很生气。他找到了队里的大队长,要求拿出帐本来核对,又亲自下地里量了,果然是周红家把地象“暗渡陈仓”一样给偷偷地撑了!足足撑了一分地!周红红着脸,一声不吭。原来,周红是靠缓慢吞食的方法日渐地挤占了这些地的。今儿倒好了,要动地了,吕树人想赶紧甩开这个不诚信的邻居。 等到拿号的时候,大家都围在一起。有人担心分到了紧靠着堤岸的地,害怕夏天发洪水了,把地给冲走了;有人害怕分到下水洼的地,那里常年被水泡着,水草疯狂地长,别说长庄稼了,出奇的是,夏天倒能长出几枝荷花或者药用的有来止血的毛腊来;有人担心分到贫瘠一点的地方;吕树人却担心再碰到不好的地邻居。 吕树人自然忘记不了求圣母保佑,怕不保险,又偷偷地跑到邻居家里,拜了一把菩萨,方才觉得心里安生多了。 雪莲也是不辜负父亲的殷切期望,居然一下就抓到了一个上等的好号:那地正是肥美之地!雪莲自然欢喜得不得了。又不免回过头来看别人抓号。这时候,她看到了周红,也在左顾右盼地等待着抓号,突然看见了雪莲,赶紧扭过头去,装作没有看见。雪莲坦然一笑,依旧看别人抓号。 这时候,又看到几个村里人嬉笑眉开的样子,一定抓到了好号。他们分到了好地,又开始盼望着有个好“地邻”,以后不的方便的时候,可以相互照应着。倘若碰到坏的地邻,不但不帮助你,还抽空搞些小破坏,譬如在你的地界上挖一个小小的洞,让水永远也蓄不满;或者,见到你家地里有硕大的穗头,愣是一把揪过来,带回家去。所以,在村里种地,也需要有个好的邻居。 周红的号也出来了,看来他并不高兴,一声不吭地蹲在地上。有人看出来了,就上前安慰他,说他得了便宜了,地分的虽然贫瘠了点,但是,队里又补偿了他许多,虽然不能种水稻,但是,可以栽种玉米或者黄豆之类的。说得周红慢慢地舒展开了眉头。 雪莲也庆幸再也不和周红家做邻居了,好让老父亲也放心了许多。雪莲看周红时,那周红似乎也正在看她,两个人的目光对到了一起,又赶紧分开了。雪莲不是那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也没有乘机话里带话的贬低周红,倒觉得他也不容易:一个男人,要养活四个孩子,又没有啥收入来源。 这个周红对吕家的怨恨也有很久的历史了。那年五月,骄阳似火。地里的麦子一天变得比一天金黄。时值夏收时候,大大小小的车辆在扬尘的土路上忙碌着,人们也顾不上天气的炎热,汗流浃背,挥动手中的镰刀,举向那成熟的麦子。 第38章 人们对今年的收成格外有信心,碰到了好年景,种啥收啥! 村里除了一少部分人把麦子倒到了自己家里外,绝大多数人因为家里地方狭窄,先放到专用的场地里。麦子堆象小山一样,一堆一堆的。孩子们似乎不怕热,依旧在场地里跑来跑去。这是一个燥热的中午,忙了半天的人们都暂时地休息了。 “这天儿真好,很毒辣,麦子一打下来,立即就能干了,不用担心下雨了。”吕树人望着天说。 “爹,这五月天,谁能保准,这雨来的快,去的也快!”雪莲插嘴说。 “看今儿倒没有啥,天上除了一个太阳,啥也没有。” 太阳毒辣地照射着场地里的麦子,麦子被晒干了,发出“啪啪”的响声,有的都炸开了。 “不好了,起火了,起火了!”最先发现起火的人敲打着脸盆,满街跑,喊着睡觉的人们。 “谁家失火了?这么大热天,啥也干乎乎的,一点活星子,就能着了。”吕树人也听到了。他仔细地一听,不由得大吃一惊,是场里,是场里! 这个时候,从场里的上空冒出了滚滚的浓烟。吕树人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地跑到了场里。他赶到的时候,场周围已经围了很多人,大家一脸的沮丧和无奈,有的妇女实在忍受不住了,失声痛哭起来。这可是一年的收成啊! “没有人救吗?”吕树人问周围的人。 “咋个救法?你不要命了?”周围的人也显得既着急也无奈。 “你也没有看到那边的人吗?大盆小盆的,泼的水一点用都没有。” “那…那来年吃啥啊?总不能吃草吧?” “再说吧,谁也难说上个啥,各奔活路吧!” “咋就失火了?” “听说是电线失火的。” “那埋垛垛得也太高了,都挨着电线了。这几年,电线被风吹日晒的,早烂了,一直跑电,谁也不管。” 这时候,火已经向他们这一边烧了过来,那火好象有一股冲动劲儿似的,烧得很大,也很快。 吕树人看时,自己家的麦子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大约是五米远。他想要去抢救,但是,有人拉住了他。这个时候,周红也出现了。他瞟了吕树人一眼,看着他那着急的样子,周红的嘴边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他看到吕树人真的着急了,他也不着急,他觉得,他的麦堆和吕家连在一起,如果吕树人要救的话,他家的肯定也有救了,因为他家的显然要更靠边一些。他看着吕树人疯狂地往麦堆的周围倒水,他倒有些高兴。 然而,他们俩都被迷惑了:火似乎并没有按照他们设计的线路走,而是直接点燃了吕家麦堆顶上的部分,吕树人看着,嘴里不停地说着:“完了,完了,完了……” 周红一看,也慌了,一把夺过吕树人的水桶,使劲往上泼,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周红,咋才来啊?要是早来的话,咱们的或许还有救。” “我…我…我睡着了。”周红红着个脸,暗下看了看周围的人,发现都没有看他,他这才安心了。 “快要烤死了,叔,咱们撤吧?”周红捂着滚烫的脸,赶紧往后退了几步。 “要是能下场大雨,该多好啊!”吕树人看着毒辣的太阳,幻想起来。 大火烧了将近三个小时。这个时候,村里人都听到了刺耳的警报声。大家还以为是公安来了。没有想到的是,是县里来的消防车,整整八辆!村里的人们反倒顾不上看麦子了,都围过来看从来没有看过的情景:那些官兵迅速地抽出了水管,对着燃烧的麦堆一阵狂浇,约莫过了半个小时,火才最终被扑灭了。 原来,村里是没有电话的,先是有人跑到十三里外的乡里,才打了个电话给县里。 展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堆一对黑色的灰堆。人们都看着出神,发愣,后来陆续地走了。 再后来,国家的救济下来了,每家分了五百块,这就是他们一年的生活费了。 而周红不怨恨自己,却怨上了吕树人,认为是吕家的麦堆挨着他家的太近,甚至连着;而吕树人又不赶紧救火,还愣看了半天,才知道救火了。想着,想着,他倒怨恨起吕树人了。 最倒霉的似乎是村里一个叫王周用的人。此人身高一米八,似乎长得太高了,腰稍微有些弯,走路的步子却很大,而且是八字形的,又喜欢抽烟,玩扑克,下象棋,下象棋很神的,据说有一次,只动了一个“马”就把对方自己给憋死了!而且是整夜整夜地玩,老婆也管教不了,他把带孩子的活儿拦在自己怀里,带着孩子玩扑克。此外,似乎没有其他的爱好。赌博吗?他没有钱,也不敢参与。也没有啥手艺,地也懒得去,常年在家里晃悠。他老婆早年的时候,是不愿意嫁给他的,后来是家里硬逼着才结了婚。因为这个,神经受了点刺激,经常是自言自语的,夫妻两个也没有什么共同语言,然而在村里,倒是可以凑合着过,谁也不会提到离婚的事。这次,他抓的号是最后的一个号,这个号对应的地是村里的下河滩,那里常年水多,庄稼种上了,都探不出头来!又是杂草丛生的地方。经这么一吓,他腿都觉得发软,战栗不已。虽然每天吊儿郎当的,但是,想到一家子要吃饭,他还是忍不住伤心。 雪莲看着,也觉得难过,没有仔细思量,就决定把自家的地和周用家的地给调换了。周用自然很感激,村里的很多人却觉得雪莲很傻,回去也难以向父亲交代。 中午回去的时候,见到了父亲,谁知道哪个多嘴的早已经告诉了吕树人,吕树人见到了雪莲,想张口就骂,想脱了鞋砸她,然而还是忍住了。 “你过来,你咋就跟别人换了呢?” “爹,我…我见他很可怜的……” “他可怜?你爹就不可怜了?啊?况且他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又不好好的经营地,地里长的都是草,你还顾得上可怜他?你这个不孝顺的东西!”雪莲已经意识到父亲要发脾气了,只能默默地听着,一句话也不插嘴。吕树人骂了半天,觉得也没有用了,已经是备案了。只好等到改天去看看那破地去,看有没有办法收拾一下。 第二天晚上的时候,已经是很晚了,吕树人还是没有回来。雪莲有点着急了,到处找去,把他好串门的家数都找遍了,依旧是没有。她突然想到了地的事情, “爹他一定是去看地去了,看了地,一定是一肚子的火气,不想回来。”她想着,慌忙去喊了几个邻居做伴,拿了个手电,照着路,一路的找了过去。 吕树人果然在那里,一个人躲到一棵高大的白杨树下,吸着烟。他看着地被很深的冰冷的水覆盖着,冬小麦都被泡死在里面了,想到明年春天的时候,或者夏天的时候,这里长满了疯狂生长的野草,还有在地底下根部连成一片的水草,无数的青蛙藏在这里,还有水蛇,蛤蟆,好象只要你一下去,就能马上把你吃了一样。尤其一到太阳落山,就叫个不听,“咕呱”的,传得老远老远的。想到这里,吕树人越发的觉得揪心,又想起了雪莲,不觉得心里一股恶气从心底隐约地升腾起来。他想试探着再找找王周用,把地调换过来,但是已经是白纸黑字记录在案了。而且他知道王周用的为人,那人,虽然穷得可怜,但是也懒得要命,又不讲理,况且给人家的东西,他就更有理由回绝了。他止不住地叹气。 正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很多人在喊他,但是,他依旧不做声。最先找到他的那个人是邻居霍老头,霍老头见他听见了也不做声,不免得有些生气,上前就说: “老吕,你明明听见了,咋也不回个话呢?天这么晚了,你也不回去,一个人不害怕吗?” “害怕?俺还害怕被狼吃了?地都丢了,哪有心思回去啊?”他有些哽咽了, “霍老叔,你说,农民一辈子不就图有块好地种,有粮食吃吗?别的咱还图个啥?给咱金蛋咱也不要,就要块好地,能风调雨顺地收获它几口袋粮食,也就心满意足了。” “那是,那是,谁不想要块好地?如今这孩子不懂事,私自把地给调换了,你也不要再怪她了,她也是一片好心吗,可是,好心也要看给谁啊不是?” “唉,闺女啊,你咋偏偏看王周用可怜?你没有跟他处过事,他是最不讲理的人,也不跟你说多少话,可是做出来的事却是没有人敢恭维的。” 听了这些话,雪莲也觉得自己当时的决定太武断了,太莽撞了,今天惹得父亲生气,她心里也很惭愧。 “往日里她也没有在家,也不了解王周用的为人,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她这一次吧。” 吕树人不做声了,霍老头看了看,知道气已经消下去了,就接着说: “算了,老吕,也别生气了,看把你闺女吓的,俺可跟你说啊,你把闺女给吓着了,多少钱也买不回来的,快回去吧。” 这时候,其他人也过来了,都纷纷地劝说他: “叔,这地咋了,你说它坏,它就坏;你说它好,它就好。好好的修修,还是块好地,又不用经常来浇水……” “是,是,是,小花说的对,你把地身垫高点,找个地方排水,也满不错的吗,以前呐,那些人都怕费劲,所以没有修,你好好的修修,没准比他们的都好!” “天也冷,你说你还能在这里呆着,不怕冷啊!” 吕树人回过神来了,一时也没有挪动脚步,呆了好久,觉得天也实在的冷,又让这么多的人陪着,也觉得过意不去,才拍拍屁股上的土,喊了声“走”,于是,这才随大家回来了。 第39章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起来了,喊醒了雪莲,借了个排子车,修地去了。他先是拉了很多土,把地身垫得老高,又把旁边的渠道挖深了点,挖宽了点,防止排水不及时。这样的工程结束了,他看着修好的地,觉得心里舒坦了很多。 “给他调换了就调换了吧,俺也不去计较了,说不定啊,咱这地比他们的都好!”吕树人满怀希望地说。雪莲在旁边也忙附和着,说父亲说的有道理。 这一场风波才算结束了。 通往河南的大桥坏了,所以,过往的车辆就选择沿着凹凸不平的土路上,一直行驶到河边,小心地从河里穿过整个河滩,接着再上了河南的另外一条路。 人们也习惯了看这样的情景:那些就象走不稳当路的甲克虫一样,在路上晃荡着,一路驾驶到河边。大车一般是敢过的,小车就不敢了,害怕把发动机给淹没了,整日整日地呆在河中央,周围已然聚集了一些当地人,远远地看着,也不会主动上前伸手帮忙。 这样的交通要道,似乎除了让村里人成为炫耀的资本外,再也没有别的好处。真的没有别的好处了吗?村里几个精明的人,就到河边,看到哪个车陷入河里了,就上前,问是否需要帮忙,如果要帮忙的话,就需要掏钱。也真的有司机给钱,让把车赶快拉出来。然后依旧缓慢地晃荡在不平的石子路上。村民们看到了希望,加入的人群也多了起来,平均一下,一个人一天也挣不了多少。 于是就有人另外开辟生财的道路。因为路不好走,有胆大的司机竟然要从平整的地里穿过。起初村民是要发脾气的,拦着不让车走,直到给足了钱。后来,他们干脆见车就放行,让它们从地里穿过,不过,每辆车要掏五块钱。 更有甚者,开始了拦路要钱,司机问,你说个理由吧。他也说不上来,只是知道要钱。有司机觉得是个外地人,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也就只好掏个钱,买个平安,走人。也有不识趣的,非要理论一番,免不了要挨揍。 大队见油水真的很大,就专门设置了一个收费站。这样,显得收费就‘正规’多了。大队收的费很多,然而车辆又没有别的选择,只好交了。村民也着实得到了些好处,这就是后来村里有庙会的时候,大队派人去写了一副好戏,是市里的剧团,一场要一千块!然而剩余的钱呢?村民也不知道剩多少,由于得了实惠,也就不在留心去计较什么,慢慢地忘却了。 有了大队的带头,村里人都处于一种疯狂的状态,有些原本畏缩的人,看到别人发了财,起初以为要出事,要被逮捕的,后来也没啥事发生,心也大了起来,开始加入这行里面。吕树人就是在这个时候加入的。吕树人是在看到有的人发了财后,心里也痒痒,就加入进来了。吕家的地却在河边的大路边上,车也不从地里过,这似乎让他找不出什么正当的理由来要钱。他站在地边看了半天,就是没有车翻倒在他家的地里,只好看着别人在旁边要钱,眼红了半天。这时候,他真的想冲上去,一把把钱抢过来,然后跑回家。然而理智占了上风,他摇头叹息不止。却又不想让人知道他是来干什么来了。 “吕叔,你也来发财了?”冷不防旁边的一个人问他。他正做着发财梦,没想到被实实在在地吓了一跳,他几乎“呀”了一声,要跳起来。缓过神来,他才看到是周红——这个经常起争执的地邻居。那周红正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望着他,这令他心跳加快,脸开始红了。 “没,没有,俺只是来看看热闹——俺象那种人?” “哈哈,吕叔凡是来到这里的,即使没有干,也是要做发财梦的,俺就是。”周红毫不掩饰自己的发财梦,似乎在引诱吕树人说出话来。 吕树人心想,这个畜生,今天偏偏要来生事。一时又不好发脾气,就满脸笑了起来,对周红说: “周红,你行,俺可没有那个胆子,这可是犯法的。” “犯法?又不是你一个人犯,你怕个啥?再说,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有人要来管的意思,好多人都发财了。” “恩,俺也正想着,这都啥时候了,也没有人来管管,越发的不象话了。”吕树人想着,就问周红, “你做啥了?到河里帮着拉车吗?” “呵!拉车?拉个屁!挣不了几个钱,还弄得身上到处脏。” “那你……” 周红往四下看了看,然后偷偷地对吕树人说: “实话跟你说吧,俺冒充是被轧的地的地主,就死缠硬磨地要,没想到那人终究还是给了,不少呢!” “冒充?那可不成!“ “你看你,外行了吧?想发财,又不敢做,啥时候你都不行。”说着,周红不屑地看了吕树人一眼。吕树人也觉得低人一等,无奈自己怎么也找不到生财的路,只好又坐了一会儿。周红见他这样,笑了笑,说: “吕叔,你可好好想想,那边的大桥快修好了。一旦修好了,你还在这里发财吗?做梦吧!”吕树人听了这样的话,浑身一震,是啊,是啊,这桥一修好,还有哪辆车要走这破路? “不如…吕叔,你把你家地边的路挖一个大坑,那车一晃,肯定要倒在你家地里……” 吕树人一听,又是一震,浑身顿时觉得有劲了许多。他原本怎么也不能把路跟自己的地联系起来,这回周红可算是替自己想周到了。他感激地看了一眼周红。 “赶紧弄吧,吕叔,早弄,早发财!” “恩。”然而他突然自己吓唬自己,想到了犯法,于是又犹豫起来,心里嘀咕着,你说那车走的好好的,你非要让人家栽倒到你家地里,也太缺德了吧! 周红临走的时候,似乎想最后劝说他一把。然而他依旧没有动。周红看教导也不行,就索性自己走了,接着去寻找‘生意’去了。 他依旧看着别人忙着做‘生意’,自己即使再眼红,也不敢贸然出击,只能乖乖地坐着看。挨到了中午,回家吃了饭,闷闷不乐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着事。到底弄还是不弄?他心里也真的拿不定主意。这事情又不想让雪莲知道,即使让她知道了,她肯定也是要反对的,也就不敢同她商量。迷迷糊糊地不痛快地睡着了。 正当他睡得香的时候,周红来找他了。他一下坐了起来。 “吕叔,你想得咋样了?就俺上午跟你说的那样。“ “还能咋样,俺就是感到害怕,丢人显眼的。“ “啊呀呀,吕叔,你害怕,那就别挣钱了,可是不行,你看着别人挣钱,你又要眼红。“ “谁眼红了?”吕树人最怕别人揭他的短,就生气了。 “哈哈,吕叔,你不要生气,俺跟你说正经的,你到底干不干?要是干,你又害怕,那咱们合伙干,你看咋样?” “合伙儿?咋个合法?” “你看,你不用去现场,就在家等着收钱,俺去现场,把路给挖个大坑,让那车栽倒在你家地里……” “可是,地里种的麦子好好的,热天的时候,收啥?” “啊呀呀,吕叔,你还是不知道个轻重,就那屁大的地方,能收多少麦子?至多五十斤,撑死了!” 吕树人盘算一下,犹豫起来。 “啊呀呀,吕叔,你还想啥呢?又不是你干的,即使出事了,也找不你头上来!” 吕树人一听,松了口气。接着,又想到了什么,就问: “你估摸一下,到底能要多少钱?” “你是说能不能抵得上那五十斤的麦子钱?哈哈哈哈,吕叔,也不是俺笑话你,你也太…行了,行了,你到底同意不同意?” “同意,同意!——只是,你不要跟外头人说是……” “知道了!你不用出面。” 周红也真的干了,每辆车收费是双重的:首先,你车栽倒在地里,得赔偿损失;其次,你的货物得有人帮忙装车,这又是钱。每当车过来了,他总是想象着那车要翻,看着司机慌得满头大汗,他忍不住想笑。也有车偶然不翻的,他等车过后,就把那坑挖得更深更大了!约莫过了一个月,周红赚了个满堂彩!他只是把得到的十分之三给了吕树人,吕树人已经是乐开了花。 “吕叔,不如你把这桩事都给俺吧。” “都给你?你不给俺一分钱?” “不是,咱们来个交易。俺最近发现那些汽车出了过咱们这儿收费外,到了河南那边也收费,你路熟悉,要是能把他们领到另外一条不用收费的路上,他们肯定会多少给你点的,给你十块吧,你算算,你领一趟车,后面有多少辆车跟着你啊?” “那也不行,咋就能白白的给了你?” “啊…哈哈哈哈,吕叔,这样吧,你再少收点,俺也多挣点;你再去做领车的买卖,肯定比这样挣得多,又不犯法。” 吕树人想了想,盘算了一下,觉得合算,就答应了。 等到玉米秆子有一人多高的时候,终于出事了!那天,惊动了县里的警察,他们开着车,来了约莫二十多个,还带着狼狗,怪吓人的。他们直接赶到了河边上,要钱的人们开始四处奔跑。周红一看,不得了了,就赶紧往玉米地里钻。但是那狗似乎眼睛更快,就一下窜上去,死死咬住了周红的屁股,一用劲,撕下一片肉来!那周红躺倒在地里,翻滚着,痛苦地叫喊着,但是还是被狗给拖了出来。后来,被警车送到了医院里,好了之后,拘留了十五天,罚了八百块了事。这一次,玉泉村有约莫百十来号人犯事,一下子惊动了十里八乡。 第40章 吕树人心惊胆战地躲在家里,生怕周红把自己给供出来,整日的害怕。过了约一个月,那周红回来了,而公安也没有找吕树人的事,他终究可以安心了,庆幸自己发了财也没有出事。 第四十一章金蝉脱壳? 雪莲的婚事也搁置了好久了,而在这期间又发生了好多的事情,连吕树人也渐渐地忘却了。就在大家要忘记的时候,没有想到对方仍旧没有忘记这桩婚事,委托了媒婆又来了。由于事先有人给吕树人捎信过来,他才想起这件事情来,觉得有些唐突,况且雪莲还在家里,一旦闹起来,不知道又要发生些什么事情。然而他很快就被对方提出的条件所诱惑,想到了往日里送来的东西,不觉又有些心动了。他同意来家谈谈。 他有意把雪莲支出去,让她去看望她的大姑。正巧雪莲也觉得心烦,就答应了。对方得知这个消息后,很快就来了。刚进大宅院,迎面走来了雪莲的三婶子,对方并不认识雪莲的三婶子,但是,雪莲的三婶子却认识对方,她一看到这种情况,就知道又是来为雪莲的事情,不觉得心里有些为雪莲担忧起来,假装上前打了招呼,对方也不认识她,只好也客气地回了一句,赶紧朝里院走进去。 一见面,又给了吕树人好多的东西,吕树人依旧地要推辞一番,接着就顺理成章地收下了。 “老哥哥,你家闺女她同意了没有啊?”对方开门见山地问。 “她啊…也没有反对啥!”吕树人被突如其来的询问搞晕了,略一思考,就顺嘴说了一句。他想,既然接受了人家的东西,应该顺着人家的意思说才对。 “恩,那好,那好。”对方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了久违的笑容,吕树人也赶紧陪笑脸。 “对了,刚才进门的时候,有人看见你了吗?” “是有个女的跟俺打了一声招呼,俺也不认识她!”对方疑惑地说, “咋了,有啥要紧事吗?” “没有,没有……”吕树人心不在焉地回答着,抬头朝窗户外看了看。 “你看最近婚事能办了吗?俺都快急死了,日日夜夜地担心,睡不着啊!孩子也不小了……” “俺也知道,可是,咱这事儿不能急不是!急了,弄不好,还真成不了,到时候,谁也难受不是!”吕树人辩解道。 “拖着也不是个事儿……”对方以为吕树人只是故意拖着要东西,就是不办事。 “可不是拖,是时候还不成熟。”吕树人见对方怀疑了,慌忙说。 “那,啥时候才是成熟的时候啊?” “瞧瞧再说吧,到时候俺给你个信,别急啊,别急!”吕树人劝说道。 对方似乎很不乐意地走了,吕树人也觉得应该把事情落实了,毕竟,婚姻大事,不能再拖了,再拖,夜长梦多啊! 雪莲回来了,刚进门,就被三婶子拦住了。 “那个人又来了。” “谁?” “还有谁,不就是给你找男人的那个女的吗?” “她,又来了?”雪莲心里一惊,觉得大事不好。 “恩。都坐了好半天,俺也不敢去你家听,不知道他们说了些啥话,你赶紧回去问问你爹吧,不过,也别指望你爹能告诉你!” 雪莲的头觉得“轰”的一下,就想晕倒。她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家里,推开门,看到吕树人正在家里喝茶水,见到雪莲进来,赶紧把茶水推到一边,想要藏起来。 “爹,谁送的茶叶?” “没…没谁,啊,是…是别人给的,让俺尝尝的。”吕树人惊慌失措地说, “你回来了?” “恩。”雪莲急得也不知道说啥好, “是不是那个人又来了?” “谁?”吕树人装糊涂地问。 “就是…”没等雪莲说出来,吕树人忙打断她的话,说: “饿了吧?俺去做点饭,你歇着,啊。”雪莲也觉得累了,尤其听到这件事情,心里感到无比的累,就躺倒睡觉了。 雪莲的事情,村里人是都知道的。一次,雪莲到河边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初中同学根生也在那里。 “根生?” “雪莲?你咋也在这里?” “啊,闷得慌,出来转转。你呢?“ “俺也是。”根生不敢直视雪莲,低声说了一句。 这根生是雪莲初中的同学,虽然两个人平时也很少说话,但是雪莲觉察出来,根生是个老实人,如果央求他帮自己一个忙,他一定不会推辞的。 “根生,我…我想让你帮我的忙,你看行吗?”雪莲怯生生地看着根生。 “啥事儿?说吧,只要我能帮得上的。“ “这事情,你肯定能帮得上,因为……”她咽了口唾沫,犹豫了一下, “因为我想让你装我的对象。”说出来了,她突然觉得坠着的心落了地。 “要我装扮你的对象?哈哈,你没有搞错吧?就算是装扮,有谁相信呢?”根生以为在开玩笑。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的,这种玩笑开不的,你知道,家里逼的我很紧张,我没有主意了,拿不出一点主意来,只好想到了这个。” “哈哈,这对于我来说,又不赔什么,干吗不落个人情呢?况且也能和你这样的美女同学多说说话不是?” “这么说,你同意了?” 根生点了点头。雪莲有说不出的高兴来。 第二天,雪莲对父亲说,自己想跟村里的根生好。吕树人听了一惊,随后说啥也不同意。 “你不是想让我留在你身边吗?这不,都留下了,你又不同意。” “不,不,不是……”雪莲的这种做法,让吕树人觉得有口难辩,他当初跟雪莲说的就是想让她留下来的,现在,雪莲跟他说自己要留下来,倒使吕树人陷入了难以自拔的境界。 随后,雪莲假戏真做,把根生带回家几次,这是村里少有的,男女出现这样的情况,说明关系已经很不一般了,到了结婚的边缘了。 “这可咋办?”他着急了,连夜让人过河告诉了对方,对方也很心急,以前送的东西白搭了倒是没有啥,就是,这么好的一个媳妇跑了,倒是让人觉得心疼。后来,媒婆就跟吕树人出主意,让他跟那个根生要彩礼,要狠命地要,要的他不敢了,也就好了。吕树人也觉得有道理,他是了解根生家的,他家穷的要命,如果真的这么做了,相比会马上拆散他们的。 回到家里,吕树人找到了根生家,向他父母说明了此事。 “啊?根生跟你家雪莲搞?俺们咋就不知道呢?” “年轻人的事情,俺也闷在葫芦里呢,才听说的。不过,你家根生要是真的想娶俺家雪莲,那俺也没啥说的,你拿这个数出来,俺就放人!”说着,吕树人伸出四个指头来。 “四千?” “你想得美!四万!你想四千就想让俺把闺女卖了?做梦!” “感情你是在卖闺女啊!”根生的母亲也不依不饶地问。 吕树人自觉说漏了嘴,忙搪塞了一句,起身就走。 第四十二章假戏真唱? 雪莲突然想到了什么,就怯生生地说: “根生哥,俺…俺想让你帮俺个忙,不知道你帮不帮。“ “帮,帮,一定帮,你说吧,啥事情?“ “俺的事情你也听说了,那媒婆隔三岔五的就来俺家,俺爹又瞒着俺,俺就象被闷在一个葫芦里一样,啥也不知道,就是把俺卖了,俺也不知道卖到了哪里……“说到这里,雪莲觉得很委屈,直想哭。 “听说你不是有对象了吗?那你爹还让你嫁给别人?“ “是有了。可是爹是个财迷心窍的人,那媒婆每次来都给他好多的东西,又藏着不让我见,我有啥办法呢?” “你死活不同意,他有啥办法?” “可是他是俺爹啊,不能硬扛的。”根生也不说话了,想了好半天,也觉得没有妥实的办法,就说, “那可咋办?要不,跑人?”他想到了这一点,试探着跟雪莲说了。 “跑人?你一辈子打算不回来了?” “那倒也是啊。”根生又陷入了沉思。 “俺倒是有个好办法,不知道你愿意配合俺不愿意。” “说吧,只要能帮的上的,你尽管说。” “俺想让你装俺的对象……” “你…你是说让俺装你的对象,咱们两个演双簧戏?可不成,不成,村里人闲话多,俺可受不了!” “根生哥,刚才你还说要帮俺的,咋又变卦了?” “不是俺变卦了,是这事情实在是不好做啊!”根生无奈地苦笑着说。 “俺思来想去,觉得找你最合适了,他们不会怀疑的,要是找别人,他们怀疑的更厉害了。咱们两个是同学,他们也不会怀疑啥的……”雪莲忐忑不安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刚才俺不知道你要俺帮你这个,这实在不好说。”根生依旧推辞着,不敢帮雪莲这个忙, “你知道,村里人的唾沫能淹死个人!再说,俺爹娘要是知道了,也不知道咋说俺,他们也丢不起这个人啊!” “你!看来我只有去找别人了!”雪莲缓慢地说,就要走。 “你等等……”根生喊住了雪莲,似乎有所顾虑地说, “要不,先走着看看?” “那…那只有这样了,我回去就跟爹讲。”她说完,冲根生笑了笑,抹去了挂在眼角的泪花, “谢谢你!” 雪莲回到了家里,见到了爹爹,就跟他讲了她和根生要好的事情。 第41章 吕树人听了一愣,随后说“不可能,你咋就相中他了呢?” “爹,你也是死脑筋了,人家有啥不好,论人品,人家在村里也是顶呱呱的,论才能,他见识的也多了,又和我是初中同学,又一个村里的,要是俺们两个成了,在村里也方便……”雪莲努力地想要使吕树人相信她已经和根生要好了。 “跟他?”吕树人摇了摇头,以为真的好上了,倒觉得不可思意。 “是啊,爹,其实俺俩一直都联系,只是没有告诉你。”雪莲见父亲动摇了,就进一步添枝加叶地说了一通。 吕树人想:坏了!那河对面那一家还等着信呢,闺女突然这样了,咋向人家交差呢?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暂时隐瞒一段时间再说。 而河对面的那家子却很上心,时刻关注着吕树人家的事情,稍微有风吹草动,他们就知道了。雪莲有意把她跟根生的事情向村里人公开,越是公开,大家都知道了,威胁就越小了。 吕树人感到很郁闷,但是也觉得闺女大了,再干涉闺女的事情,要被村里人耻笑的。 根生回到了家里,也隐瞒着他和雪莲的约定,只是向父母说,自己跟雪莲好了。他们也是很惊奇,很兴奋,觉得这件事情不可思议。然而根生说有啥不可思意的,(奇.书.网-整.理.提.供)自己上初中的时候,就对雪莲有好感,那时还都小,现在大了,雪莲也同意了,就好上了。既然是件好事,家里的父母都是乐意接受的,也就慢慢地接受了这个谎言。 为了真正地让他们相信,雪莲也三天五天地往根生家跑,而根生也有时间就帮着吕家做点事情。 “迟早得给对岸捎信,不能等人家上门来了,就不好看了。”夜里的时候,吕树人一个人点着烟,在思考着。主意已定,他觉得第二天的时候,就上人家门里把事情说清楚了,省得以后人家再来。 “要了人家那么多的东西,那能就这么空着手去呢?一旦人家让把东西还了,可拿啥去还呢?”他也着急了, “人家给的吃的,也早吃光了,只怪自己当时嘴馋;钱也用的差不多了,现在拼凑起来,可不容易啊!——要不,去了再说?也许人家不让还了呢!”想着想着,他觉得也顺理成章了,就安心了很多。 第二天的时候,他借故出去了。一个人走过小桥,来到对面的村里,打听到了男方家。他听说对方是在村里的戏台边住,就径直过去了,一打听,果然是这里。敲开了门,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了那媒婆。 “哎呀,老哥哥,你可真是好兴致,是啥风把你吹来的?” “大妹子,你就别逗了,俺都快要急死了,你说说,俺那闺女愣是不听话,这不,要跟俺们村的一个年轻人好,唉,俺这当爹的,也没法管啊,现在可是婚姻自由啊!” “啊,是吗?”那媒婆也愣了一下,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完了,完了,事情办砸了! “大妹子,你快想想办法啊,俺可咋向人家交代啊?” “老哥哥,你别着急,别着急,让我想想,让我想想!”那媒婆不知道在想什么,嘴里自言自语的。 “哎,老哥哥,你闺女真的是要跟你村里的那个小伙子?” “那还有假?” “啊!”她长出了一口气,又在想什么。 “这个闺女啊,真是不听话,儿大不由爹啊!” “他们说啥时候结婚了没有?” “哪儿有那么快,刚好上的。”吕树人“吧嗒吧嗒”地抽着烟。 “要是真的是这样的话,就没有救了!” “可是,俺咋向人家交代呢?你光说的!” “你就别去了,让俺去吧,省得你去了脸上不好看!” “哎,那就麻烦大妹子喽!”吕树人无奈地看着那媒婆说。 中午的时候,那媒婆要拦吕树人吃饭,吕树人那里有心情吃饭,再说,脸面也是放不下的,只好找托词要走。 “老哥哥,”那媒婆顿了一顿,接着神秘地说:“你就假装让他们结婚,看他们咋办,俺估计啊,是你闺女她死活不同意这门婚事,才故意这么找人装的,她不是在大学有个男朋友吗?哈哈,估计她还是舍不得他的。” “啊?”吕树人也是菩提灌顶,恍然大悟!他赶紧回到了村里,乐哈哈地找到了根生家,对根生的父母说, “既然孩子们都同意了,那就早点把事情办了吧!” 根生家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啊,这样的一个好媳妇,白便宜了自己家。于是,根生的父母找根生说了,根生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只好一股劲地推脱着,说自己还不想结婚,要再等一等,父母见敖不过去,也只好听任根生说的,再等一等。 根生赶紧找到了雪莲,告诉了雪莲这个消息。雪莲也大吃一惊,她没有想到事情会很快朝这个方向发展。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她突然感觉到如果再这样下去,肯定会逼到死角里。然而她也没有什么好的想法,只能在彷徨中拖延着。是把事情就此说明白呢,还是要走而铤陷继续的走钢丝呢?她的心剧烈地跳动着,措手不及。如果要是把事情说明白了,就会继续招徕媒婆烦人的登门说亲;如果继续走钢丝呢,啥时候是个头啊?难道真的有那么一天,她和根生结婚?不,不,不能这样想,还有大刚,他才是自己真正要找的人! “要不,就假装结婚?”想到这里,她浑身打了一个激灵,“有点可怕!”但事后一想,又没有其他的办法使父亲和其他人相信,似乎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于是,她在一天夜里,找到了根生,和他商量这件事情。 “你要办理假婚证?那可不行,办理了,可咋办?你过俺家来住?那,那以后可咋办?一个屋子里睡觉?不成,那都成啥样子了!”他扭过头去,不敢看雪莲。 “根生,你知道,只有你能帮我这个忙,我会一辈子都记着你的恩情的。” “不成。要是让我的爹娘知道了,他们还不知道要被气成个啥样子呢。” “那,你说怎么办?”雪莲也迟疑了,听了根生说的话,也觉得有道理,毕竟,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啊。他们两个都陷入了沉思。 “肯定是你爹他们看出啥来了!” “他们能看出个啥?还不是觉得咱们俩要好,就催着结婚啊!”雪莲一时语塞。 他们考虑了好半天,也没有想到脱身的计划,唯一的办法,就是拖。可是,拖下去也毕竟是办法了,如今外界都知道他们俩要好,结婚似乎是迟早的事情。 已然有亲戚见面贺喜,或者到根生家里跟他的父母贺喜。这种形势看起来象是他们自己正把他们自己逼迫到了一条绝路上,他们原来的想法是暂时的躲避一下,没有想到村里的人们喜欢这样的喜事,而且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了。 “雪莲,再这样下去,我们可能都要完了。我也这么大了,每天这样装神弄鬼的,别的女孩子大概以为我真的有了,就四处的回避着我。等到她们都结婚了,我就该打光棍了!”根生无奈地说。 “根生,请你相信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心里象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她再也不敢往下想了。 可是,他们追迫得紧,问得紧,这事情似乎也成熟了,该有个了断了。 “要不,就先托人办个假结婚证?”她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的秘密。 “办个假的?你…哎呀,你还嫌不够啊!”根生直跺脚说。 “根生哥,我求你最后一次,只有你能帮我,真的,只有你,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求你了!”说着,雪莲立即跪了下来。 “雪莲!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快起来,你这不是要折杀我吗?” “你答应我,只有你能救我,别人谁也帮不了我,只有你……”她哭了起来。一见到她哭了,他的心就软下来了。 “好好好,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前面就是有地雷,我也要跟你踩上去了!”他举起拳头使劲砸了树两下。 “那…那咱们就最近去办吧。” “最近?也行。” “只有这样,才能安生一会儿。” “安生?你以为这样会安生?你这是往绝路走啊!路越走越短,越走越窄!前面就是悬崖,你还跳不?你只是图暂时的安生,可是,以后真的会很不安生的。”他愁眉苦脸地说。 “我也想到了要发生什么,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真的一丝也没有了,只有拖,拖到一定时候,突然事情有了转机,到时候就好办多了。“她陷入了沉思。 “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你也只是拖,这样拖延时间,也没有用的,终究也没有谁会来突然把你给解救了,这不是缓兵之计!因为你根本就没有救兵!”他激动地说。 她听了,愣了一下,是啊,自己真的没有救兵,唯一救自己的人似乎除了大刚,就是自己救自己了。而他却始终没有到来,即使上次来过,也是因为父亲的阻拦,自己心一软,也害怕出什么事情,就拖延下来了,没有走了。 “只能怪我自己太懦弱了,太注重亲情了——可是,谁又何尝不是呢?”她感到老天给她出了一个特大的难题。 “你真的应该走,真的,不要在乎别人的说法,即使是你爹……” 她听了,又是一愣。真的是这样,渐渐地,她自己的脑筋已经显得迟钝,甚至有些想法是不敢想的。 第42章 从小她没有学会叛逆,她将柔弱的一面深深地揉进了她的骨子里,到了某个特定的时刻,那柔弱的一面立即呈现出了主导的一方。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她用双手撕扯着凌乱的头发,脑袋快要爆炸了。 “你也别太着急了,还是想想办法吧,干着急也没有用的。”他一见到她这样,心也就软了下来。 “可是,村里人,还有你爹,你娘,还有我爹,他们都认为咱们两个真来往了……” “这倒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你怎么办?村里定了婚,甚至结了婚后又离婚的,渐渐地多了,这些年也受到了外面风气的影响,也不守旧了。”他爱怜地看着她,喏喏地说, “其实…其实我也是真的喜欢你的……” 她心里一惊,但是马上装做很镇静,表情稳重地说:“我感觉到了,但是,我告诉过你的,我爱的人是我的同学,我们两个…还是做好朋友吧。”她以为他要乘机作乱,心里有些不高兴。 “你别误会,我只是喜欢你,真的,我…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也别乱想了。”话一出口,倒觉得很尴尬,一时不知道怎么收场。她低低地抽泣着。 “哎呀,你现在怎么软弱到这个地步了,一干啥就知道哭!你倒说个主意啊,啥我也听你的。”他一听到她哭,觉得心里很烦恼。 “干脆,就依你的办,假装结婚算了!”他别折磨得也有些招架不住了。她泪眼惺忪地看了他一眼,半信半疑地问: “真的吗?” “哪儿有假的?” “谢谢你救我,我以后一定要好好的报答你的,请你相信我。” “我不要什么报答不报答的,只要你过的好就可以了。”他凝神远望着,说。 “可是,到哪里去办什么假证明呢?我又没有认识的人……” “这……”她也陷入了犹豫之中。这真的是件难办的事情。他们都陷入了沉思。这县城里也确实难办,办假证的贩子,似乎也是难找的。 “啊,几乎忘记了,不如到就近的安阳去吧!” “去安阳?那里能办了吗?” “不是去办结婚证,是外逃!” “外逃?你说是私奔?” “私奔个啥啊,你我又不是真的夫妻,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就是出去,躲出去。” “怎么个躲法?”她一听,瞬间觉得来了精神。 “我有个远方的表妹,可能你也见过,来过咱们村里好几趟的,说她们那里要人,让我给找找,你看行吗?” “干什么的,她们那里?”她赶紧问。 “好象是什么小的电子厂,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你要不去看看?总比呆在家里强多了,每天又生事……” “这也倒好,只是……” “你别害怕,我自己会跟她联系的,你就等着好消息吧。”他笑了,顿时觉得头上的乌云散开了。 她也笑了,疲惫的身心一下子就放松了许多。 第四十三章意料之中的结局 他们两个人旋即找到了家里,商量了这件事情,家里面也是将信将疑的,但是,当两个人说为了结婚而得多挣点钱的时候,两家终于同意了。 根生的表妹在汽车站接到了她。 “是跟生让我来的……”雪莲倒觉得有点难为情。 “我知道,你不就是我未来的嫂子吗?”那女的点着根烟,悠闲地抽着。雪莲有点看不惯,怎么也没有想到根生的妹妹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心下当时就有些怀疑起来。但是她还是跟着她,三下五拐地,雪莲也不知道到了那里,只好紧紧地跟着她乱走。她们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来到了一个发廊的门前,她停了下来。 “到了,就这里!”她头也不抬地说。 “这里?”她怀疑地看着她,问。 “觉得有点奇怪,是吗?告诉你,象你这样刚来的,我见多了,都是你这样的怀疑的神态,不过,慢慢地也就适应了——我们进去吧。” 雪莲心里嘀咕着,但是,人生路不熟的,也只好跟着她进去了。一个肥胖的女人挡在过道的中间,一条腿蹬在墙上,另一条腿搭在上面,肥厚的腮帮随着那宽厚的嘴唇的一动一动,也颤抖着,她正吃着口香糖。 “回来了?老板正找你呢。”那肥婆看了她一眼,随即又瞟了雪莲一眼,“呦!这姑娘长的……”雪莲见她看自己,就赶紧对她笑了一下,看那肥婆时,雪莲感觉到身上的毛发直发直! “她是我嫂子……”她眉毛一扬,说,“那你忙着啊。“ “你胆子也不小啊,还敢把自己的嫂子弄进来。”那肥婆“哧哧”地笑了,摇了摇头,继续咀嚼着她的已经没有滋味了的口香糖。 “哎呀,累死我了!”她伸了个懒腰,就上去了。她也跟着她上去了。 “臭不要脸的!”身后那肥婆也不知道骂谁。然而身边的她却显得异常地愤怒,想要找回去,被雪莲劝住了。 “你等着,有你好看的,我让老板吵你的鱿鱼!”她也冲下面吼了一声。 “咿…哈哈哈哈哈,臭婊子,你也敢说老娘的坏话?”那肥婆一下子听到了,就还了一句。 雪莲连忙冲她摇了摇头,让她住口。她依旧愤愤不平,看了雪莲一眼,就没有再说什么,然后到了楼上。 她推开了门,雪莲看到里面已经有几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在里面了。 “xx,你回来了?呀,这是谁啊,长得这么清醇——不过,可惜了这块料子。”她们阴阳怪气地说。 “胡说什么呀你们!”她示意她们住口。她们立即就不敢再往下说了。 “来,坐这里吧。”其中的一个穿着绿色透亮衣服的女的过来拉雪莲。雪莲讨厌她们的装束,一个个象妖精似的。为了礼貌,她还是小心地坐了下来。 “睡这里行吗?——要不,就再换个地方。” “也行。” 于是就又换了个房间。那房间很狭小,有些邋遢,雪莲就自己动手收拾了一下。 “让我做什么?” “先别慌,到时候就会告诉你的,你就先在这里好好的养养。觉得无聊了,就找我谈谈,或者,找她们也行。”她指着那些女的说。 “恩。”雪莲点了点头。 “好了,你先睡一会儿,老板找我,我就先去一趟,吃饭的时候,我来叫你。” 看着这里的人们,雪莲觉得有一丝的冷意,但是,实在太累了,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正睡着,突然听到了有人敲门,她从门缝里一看,是xx,就赶紧开了门。 “吃饭了,你不饿吗?今晚老板要给你接风!” 夜里总是有人来敲门,雪莲觉得很奇怪。就跟xx说了。xx一听,愣了一下,马上就假装笑起来,说,雪莲一定听错了。肯定是没有睡好,有点幻觉了。雪莲肯定地说那一夜没有睡着,但是,又不能肯定自己到底后来睡着了没有,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你是干什么的?”雪莲问她。 “我?哈哈,我是老板的秘书,。” “啊,那挣得钱一定很多喽?” “那当然,有付出才有回报吗。”xx说到这里,显得很洋洋得意。 雪莲在那里歇了十多天,却也没有见有人让她上班的事情。她就又问。 xx推脱不过,就说今晚让雪莲试着上班,看行不行。 雪莲正在房里呆着,突然,听到紧急的敲门声,一看门,见是xx,就问:“是喊我上班吗?” “是。来客人了。”xx轻声说。她拉着雪莲在狭窄的走廊里穿过,来到一个灯光暗淡的屋子里。 “是,就这里,‘晚春屋’,到了。”xx对雪莲说。 她们推开门,已见到几个女的在陪着客人。雪莲一阵恶心,当时想跑出来,但是,又僵持在那里。 “别愣着啊,客人问你话呢。” 雪莲一下回过神来,“啊”了一声。只见有个胖的约莫四十岁的男人迷着眼睛看着她,她感觉到很恐怖。 “多大了?”那男人问。雪莲如实地回答了。 “恩。够清醇了!如果能陪大爷我一晚,那我可就成神仙了!”说完,那男人放纵地笑着。 xx给她使眼色,让雪莲过来坐。雪莲忸怩了一下,还是过去了。 “会唱歌吗?给客人唱一首。”话音刚落,已经有男人大声地厚叫起来,喊好了。 雪莲迫不得已,拿起了话筒,唱了一首学校里学习过的歌曲。 “好!”那些男人又是一阵起哄。 “会唱《天仙配》吗?”其中一个男人问她。 “会。”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答应了。 “来一段!” 其中便有男人哄抬着让一个叫x哥的人一起唱。那人清了清嗓子,便吼起来了,象是在唱《东风破》,而不是温柔委婉的《天仙配》!而剩下的男人,则在一旁起哄着,连声说好。 结束的时候,那些男人出手真的很大方,给了她们一人一张五十的,而到了雪莲这里,给了她一百。 “歌唱得不错,改天哥哥专门来找你,和你练习一下歌曲。”说完,不怀好意地看了雪莲一眼,呼唤着,走了。 “你今晚比我们挣得还多,努力吧。”xx没有多说什么,就走开了。 雪莲愣在那里,久久没有走开,她感觉到很委屈。 客人下楼的时候,碰到了那肥婆,扔给肥婆五块。 “就五块?你们乐够了,就给我五块?恩,也太少了吧?”那肥婆不情愿地拣起了那钱,随手扬了扬,装兜里了。 第43章 “哼,要是我年轻的时候啊,一定比这帮臭女人更好看,挣得也多!”她发着牢骚。雪莲站在楼梯的拐角里,看了她许久。那肥婆无意中看到了黑暗角落中的雪莲,又哼了一声,依旧抽烟。雪莲吓得连忙跑回了宿舍。 第二天的时候,雪莲坚决要走,xx阻拦了半天,见也没有用,就说了句“只要你能出去,你就走吧!”说罢,瞟了她一眼,那眼神怪怪的。雪莲没有搭理她,就径直往外走。冷不防,前面出现了三个大汉,截住了她。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问: “哪里去?” “回家!”雪莲使劲推他的手,但是,自己根本就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推开。 “我看你还是乖乖的留在这里,给我们老板挣大钱。再说,你进来的时候,老板也没有收你的入场费,没收,不等于不收,这是因为你刚来,没有钱,先欠着,等你挣够了钱,就还上,再走。”他们三个虎视眈眈地看着雪莲。 “走开,你们都走开!”雪莲用力地喊着。 “走开?哈哈哈哈,你也不打听一下,这里是谁的地盘,让我们走?哈哈哈……”那三个打手发疯似的笑着,笑玩了,对雪莲说:“小妮子,你给我好好的呆着,不听话了…就让大爷好好的伺候伺候你!”雪莲吓得直哭。 这个时候,xx冲了上来,一把推开了那三个人,“都给我滚!还不快滚?”那三个人一看是xx,知道不好惹,就互相递了个颜色,给老板交差去了。 雪莲已经哭倒在地上了。xx在一边劝她,说既然来了,就暂时在这里呆下去,好歹也是个工作,农村人来到城市,没有什么文凭、技能,只好做这一行了。并且这一行的农村姑娘很多的。再说,她跟老板很熟悉,不会亏待她的。想走是没有门的,自己都出不去。即使出去了,也是有人在后面跟着。 “你骗人!你骗人!你明知道这里的情况,却也不告诉我,还领着我来,我…我恨你!”说着,雪莲一激动,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了xx脸上。几个大汉就要过来。xx制止住了他们。 “让她打,让她打!”雪莲接着哭着。 “好好休息一下吧,既然你都知道这里是干什么了,就要学乖点,不过,我不会让老板让你去干那种活的……”说完,摸了一下发红的脸,走开了。 有好几次,雪莲分明看到xx被老板搂着,推开一个房间进去了,接着发出不堪入耳的声音。那肥婆也听到了,大笑着。 渐渐地,雪莲和那肥婆熟悉了。那肥婆也知道了雪莲的来历,知道错怪了她。雪莲的工作是负责整理房间,清洗床单、衣服等。但是,工资却少得可怜。只是,即使再少的钱,也没有地方花,因为老板根本就不让她出去半步。 “怎么回家呢?怎么逃跑出去呢?”她日夜苦思冥想着。终于有一次,她见到一个女的,好象是生病了,要去医院,那老板只好派了两个人跟着去了。她一下子有了灵感了。半个月后,她假装来例假了,而且很严重的样子,老板没有看出破绽,同样派两个人陪她去医院。到了医院,医生把那两个男的阻拦在外面。那两个男的不服气,但是也无奈。 雪莲进去了,一把抱住了医生。医生被吓坏了,以为出大事了。 “怎么了,姑娘?有事情跟我说。” “外面…外面那两个人要害我!” “外面?啊,他们不是和你是一道的吗?” “不…不是,他们是组织妇女卖淫的团伙。” “啊!他们也太胆大了吧?你别怕,我这就打电话报警。”说着,那医生拿起电话,报了警。约莫过了几分钟,就听到门外面喊:“别动!举起手来!”那医生开了门,说:“你们可算来了,就是他们两个坏蛋。” “那姑娘呢?” “在里面。” 警察来到雪莲的面前,简单地问了一下情况,就马上报告给总部。随后带着雪莲上了警车,押着那两个人,直奔xx娱乐城。 大约二十多个警察把xx娱乐城团团围住,让里面的人一个一个出来。大约出来十几个小姐。还有嫖客。 “都上车,通通上车。” “我冤枉啊,警察,我冤枉啊,别相信哪个婊子,我们是正当的生意人啊!”那老板被警察牢牢地押着,动弹不得。眼睛看着雪莲,充满了愤怒的火花。雪莲免不得要害怕。 “不要害怕,跟我们到警察局,记录一下情况。” 雪莲点了点头,随后也上了车。在警察局,警察详细地问了一下雪莲的情况,雪莲也具交代了。雪莲又签了名,备了案,这才从警察局出来了。 “不过,我们会去你们那里调查的,因为不光是你,这些女人中,有很多人都是从你们那边过来的。”那警察严肃地看着雪莲说。雪莲没有说什么,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出了公安局的大门…… 第四十四章失落的婚姻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浑浑噩噩的,犹如一个脱离了灵魂的躯体一样,神情极度的沮丧。她害怕别人异样的目光,害怕和人说话,甚至有人近距离的走在她身边,她也要怀疑一下他人的企图——噩梦一样的经历,使她开始对一切都怀疑起来,她以前从来不相信别人会得什么精神抑郁症,从来没有,她总是乐观的对待着周围的一切,善待着周围的一切,没有恐怖,只有安静的,祥和的气氛。她承认,她精神正变得虚弱起来。 回到村里的时候,已经是这一天的下午,她左顾右盼着,生怕别人的唾沫,别人斜着的眼神,别人无意的手势。 然而一切好象都是胡思乱想,碰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本家的一个婶子,她笑着迎了过来,满脸春风的打招呼: “莲儿,回来了?发财了吗?听说你去来安阳,哎呀呀,那地方可是富的流油啊,听说满地都是黄金——也不知你拾了几块没有啊?虎子,也不知道你姐姐给你带啥好吃的回来了。”说完,便让她的孩子喊“姐姐”。 “啊,回来的匆忙,也没有带啥……”,雪莲婶子的脸拉了下来,奴了奴嘴,哼了一声。 “不过,倒是带了些糖,给虎子吃吧。”边说边拿出几个来。 虎子伸手接过来,放了一颗到嘴里, “娘,可好吃哩!你吃不?” 雪莲婶子的脸色也立马好起来,拉着雪莲的手问长问短的,又要帮雪莲拎东西, “看,俺说不会吧,你姐姐还真的给虎子带了几个回来了。”雪莲婶子左右看来看,便附耳过来说, “雪莲,你家可是要有喜事了。” “喜事?啥喜事?” “问你爹去。” “那,好。我也累了。那,我回去了,啊。” “拿啥给家里交差呢?”她寻思着,“真是难以启齿。说啥也说不过去的。”她真的害怕父亲在,害怕他问东问西的。 当她跨进家门的那一刻,分明地,她听到了父亲爽朗的笑声,这可是不常听到的。她的心情一下子也轻松了不少。 “爹,啥事,咋让你怎么高兴啊?” “哈哈哈哈哈,没啥事,回来了?回来好啊,回来好,出去受苦了吧?还是家里好啊。再穷,也是家里好。” “吃饭了没有?” “饿了吧?俺这就去做去,加个鸡蛋,美滋滋的吃上一顿。” 奇怪,父亲的心情咋就这么好,莫不是真的想婶子说的那样,有啥喜事?父亲也不说。 她真的饿了,一路上担惊受怕的,吃也没有吃好,回到家里,放松了,自然也吃的多了。风卷残云之后,稍微坐下来休息。她看到父亲在西屋不时的走动,或者坐下来,抽烟。好象有什么心事一样。 “刚才,他不是还好好的吗,咋一会儿就成这样了?“她百思不得其解。 也许真的累了,她便早早的休息了。约莫十一点钟,她突然听到低底的抽泣声。声音渐渐的大了起来,伴随着阵阵的咳嗽声。 “美芬,俺对不住你啊。要是有你在,你肯定不让俺这样做。闺女是个好闺女,考上了大学,是这个山村的骄傲啊。可是,命苦啊,俺又是个没有本事的人,靠体力吃饭的,可现今俺年纪也大了,身体也不行了,也供不起她读书。刚儿又是个残废人,稍不留心,就把持不住了,也得有个人看着他,就闺女脑筋还够用,可惜是个女孩,要是个男孩就好了。”接着又是一顿咳嗽, “莲儿又在老远的地方,俺想都快到外国的地方了,离家这么远,将来又要在外地干事情,再嫁个外地的人,啥时候能帮上她的忙啊……”他又长吁短叹了一回,然后便是沉默。 “父亲一定是孤单,想娘了。”她一个激灵,睡不着了。翻来覆去的,她想起来劝导,几次三番,太累了,也没有起来。天微微擦明,她才闭上眼。 农村的夜是最寂静的,寂静的可怕,陈旧、昏黄的大街上一个人也没有,没有灯光,外面的大树被从山冈上刮来的风刮得呜呜的响。即使有微弱的火光,也会让人生疑,有人说是“鬼火”,夜里是鬼活动的时间,天明鸡叫才回去。 第二天早上起来,雪莲看到父亲早早的起来了,正在烧饭。她正要上前问,他却有意的转过身去了。吃过了早饭,也没有什么异常,但稍后,雪莲便见父亲打开一个箱子,从里面翻出来一套衣服,替换上了。 “晌午不要等俺吃饭了。” “爹,那,你上哪儿?” 他稍微的扭头看了一下,没有吱声,走开了。 第44章 他迈着不紧不慢的大步子,来到山冈上的一个坟地。 “竹喜,俺早说来看你,直到今天才来了。昨个儿夜里,俺给你没有讲明白,不管你在地下生不生俺的气,俺都要给你说说俺的想法。莲儿出去念大学了,有本事了,可是俺又怕她跑远了,老钩不着她,心里也念叨着;咱家里又穷,比不起别人,供她读书也是东家二十,西家十块的凑起来的,落下不少人情债,出去见着了也得给人陪笑脸,说一大堆的好话;谁家有个啥活的,还得给人帮忙去,累死累活的,啥也落不下。眼下刚儿又时不时的犯病,这算是一辈子得有人看管他了;俺也老了,说不定啥时候一合眼,刚儿可咋办啊?”说着,几滴老泪流了下来,想到悲伤之处,越发的放声哭了起来,那哭声惊得藏在苍柏间的几只小鸟飞跑了。 “竹喜,现今有家想要让雪莲过门,俺也想是委屈她了,到今儿也不敢给她说。这孩子是个急脾气,一旦又寻死觅活的,俺以后可真没法过了。你教教俺,可咋办啊?” 又哭了一回,渐渐的没有力气了,日子也到中午,拍拍身上的土,上了点香,少了几个纸钱, “钱省着点花,整的放起来,给你零的,你先花着,不够了,再来给你。” 雪莲不放心,就偷偷地跟着来了,她远远地看着父亲在那荒草中祭奠母亲,放声痛哭着,她的心都碎了。她抽泣着,她突然明白了父亲这些年所受的罪有多大,内心有多少的苦处,她一下子就原谅了父亲,反而认为自己在胡闹。她本上前要劝导父亲的,但是听到了父亲对母亲所说的话,她知道,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上前打搅父亲,他有好多的话想说出来,只是平时没有对自己讲。她擦了擦眼泪,悄悄地回到了家里。 回到家的时候,雪莲正等他吃午饭。看到他红肿的眼睛,也不敢多问,赶紧盛了饭,给他端上。 “莲儿,吃完饭,爹给你说个事儿,你要是同意,就点个头;要是不同意,就啥也别说了。” “恩。” 他似乎也不急着给她说,吃完饭,他慢腾腾的抽了支烟,长长的吸进去,有缓缓的吐出来,眼睛瞅着门口发呆。 “爹,说吧,我听着呢。” “啊,那个,就是…先给俺倒点水吧。”他有点慌乱。 “好。” “莲儿,爹说出来,你可不要生气。” “好,爹,你说!”她真的需要父亲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自己一些。 “有个事,也一直没有给你说。” “啥事?” “你也不小了,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我还上着学呢,考虑啥婚事。”她以为是在开玩笑。 “不是,俺是说邻村有一家,家里吧,也挺富的,你过去了,也不愁吃穿。” “爹,你……” “也不要怪爹。 “爹,我不怪你。家里穷,这我知道。谁也有个想不通的时候啊。“ 昨个儿晚上,还有今儿上午,俺也给你娘说了。她给俺托梦说,不要让太为难你。俺也知道,这事儿有点别扭……” “爹,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是给你说过吗,我有男朋友了。我还给你看过照片的……” “啊,爹知道。那孩子家远,你以后走的十万八千里的,爹可咋个见到你啊。“ “爹,到时候,你也上那里。“ “爹不去。爹就想在村里。死了好进祖坟。“ “爹,爹,你咋说这个,多难听啊。” “难听吗——看来你是真的不想啊。”他不免得叹了口气, “你说,养你这么大也算是白养了,想帮点光,现今也不听话。” “这…咋叫听话,这不是强行卖女儿吗?” “卖?”他听了一震,但随即说, “啥叫卖?说出去让人家笑话,这么大的人了,爹是想让你离爹近点,将来好有个帮衬。你走远了,俺可找不到你。” “我还得上学,学校还等着我呢。” “学,啥学?那个学校不要去了;再说,俺也供不起你了。” “不用家里的钱,真的,您放心吧。” “就是不用,那也不能去,将来你走远了,俺和刚儿可咋办啊?” “爹,你这是老思想,封建思想。”她气得带着哭腔说。 “你说的俺不懂,但是,有一条,就是你不能去!”他扯高嗓门吼了一声。 雪莲气得浑身发抖,嘴唇也颤抖不止。当天,两个人谁也没有搭理谁,闷闷的过来一天。 第四十五章派别斗争 雪莲的事情在整个家族中也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在只有一百多人的家族中竟然严重的分裂为四派: 第一派,便是传统守旧派。他们认为自古以来,养儿防老,天经地义。如今雪莲上大学自然是好事,也光宗耀祖,但是,吕树人也老了,刚儿又是有那个毛病,成天的离不开人,一旦雪莲将来走远了,谁来照顾他们?这其中最具代表的人便是一个叫做毛林的,是吕树人本家的一个叔伯哥哥,年方六十,生得尖头猴腮,喜好吸烟,又喜欢搬弄是非,鬼主意又是出奇的多,于是,大家便聚集在他的身边。但是,很让人笑话的是,他的两个孩子,一个女孩,一个男孩,女孩不知道怎么了,非要闹腾着嫁给远方的一家,他竟也退让了;男孩呢,先是在他的指导下说了一门媳妇,生了个孙子,可是,儿子本来看不上的,过了三年,竟也离婚了,毛林不同意,儿子就和本村的一个女子跑了,伤风败俗的事情,让他脸上没光。如今,他却也精神抖擞的来领导这个事情。 第二派,便是革新派。他们认为,天高任鸟飞。人家有多大的本事,就让人走多远,谁也拦不住的,自古以来,都是这个道理的,谁有本事,那是谁的事。况且将来雪莲真的发达了,也可以好好的养活他们父子俩的,说不定家族也跟着沾点光呢!再说,好不容易出这么一个人物,也是难得,这是几辈子才出这么一个人,可不能糟蹋了。最具代表的人物便是后街本家的发生。他早年的时候,也是出去见过世面的人物,目睹了外面的世界,看到没有知识是不行的,于是他回来后,便鼓励自己的孩子要好好的读书,向雪莲学习。谁知道现今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放出话来,说谁要是阻拦雪莲上学,他就和谁没完。 第三派,便是中间派,但是又左右摇摆,拿不定注意的,或者只是听别人说,自己也不插嘴的。 第四派,便是少数的自私派。他们认为,雪莲将来在那里对他们有利,无论这利有多大,只要有利,他们便自然是赞同的。自私派却是力量最弱小的一个团体,只有那么几个不太爱面子的人敢出来宣扬这样的观点,然而它却也分裂着两种看法:有的认为雪莲将来从大学毕业后,能帮助他们的子女找个工作的,或者回来了,从城市带点稀罕的东西的,那该多好啊。有的则认为,她跑那么远,几百辈子才回来一趟,能受多大的恩惠?不如就近一些,不时的回来,也好能经常的受到帮助。 家族的分裂逐步扩散到整个村子。农村的舆论是最厉害的,不到一天的功夫,便成了人们饭后的谈资。紧随其后,村子也分裂为主要的三派,即上面的前三派。各个派系先是各自的阐述自己的观点,在村子里宣传自己的主张,逐步的,到唾沫、口水漫天飞,口上交锋,再后来,便严重的多了:有的本家便宣称要和某某断绝关系,有的则发生了冲突。一时间村里不得安宁,鸡飞狗跳的。夜里本来是宁静的,这个时候也不宁静了。人们由于有了新的话题,也便开始串门了。家族的传统保守派和革新派都在努力的扩大自己的势力,争取第三派中间派和少数的第四派。 有点见识的人便要求雪莲去告他爹,说现在婚姻自由了,不兴搞这么一套了。还说他知道县法院在哪里,他可以领她去的。其实,在上高中的时候,雪莲也知道法院就在她们学校的附近。这是最新的一派了,大有一人可以抵挡一万人的气概!然而,在村里,哪里有儿子去告老子的?即使告赢了,看到老子去坐监牢,她能忍心吗?显然是不能的。这是最厉害的一招,但似乎很不受用。雪莲也不愿意用。 各派相互的到雪莲家游说,见到雪莲的时候,也都是笑着,到另一个屋和吕老头交谈。守旧派在这个时候显然占了上风,在吕树人面前受到了极大的尊重。毛林是去吕树人家最勤快的一个,他早年的时候,一只手被不小心弄成了残废,又下不了地,全靠媳妇下地,于是他时间是最多的一个。毛林给吕树人出了不少的主意,包括:夜里让对家来偷偷的接过去,当天夜里成婚,而革新派,他也是不敢得罪的,虽然话他不想听,但是,都是一家人,况且又有岁数大的,他应该称呼为叔伯的人。雪莲渐渐的也听出来了,守旧派在的时候,屋子里一定有笑声;革新派来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无声的。雪莲只听到发生叔在大声的数落着吕树人,说你看你这当父亲的,啊,越来越不象个人样了,竟然到了出卖孩子的份上,也不知道是坟上出了那根歪树。中间派倒是不来,来了也只是说些例外的话。自私派中的两派也渐渐的被争取到了守旧派和革新派。 有了派别,村子自然是不得安宁了。各派之间的斗争是粗放的,却有显得那么的拙劣,幼稚,还带着几分的淳朴。 第四十六章仓促的婚姻 各派之间斗争着,雪莲父女之间的斗争也升级了。 第45章 一时间,她父女俩本来话就少,现在就更少了。她很害怕这样的结果,她不愿意看到两败俱伤的场面,她害怕孤独。网在这个家里,也只有父亲和弟弟,这该是多么亲密无间的关系,而今,却又是这样的结果。她不能任人宰割,命运需要自己把握,她什么后悔从广州回来。 “你,考虑的咋样了?”吕树人总是紧紧的催促着。 “没咋样,还是那样,我不同意。” “这孩子,脾气咋就这么倔强呢,象你娘一样。” “我能那样吗?坚决不能,说啥也不能把自己卖了。” “人家家里富,比咱家好多了。你过去了,光院子就有两串呢,以后都是你的;住不过来,再卖了,又是钱。” “不要再说了,我不听。” “不听?不听也得听。如今俺已经跟人家商量好了。彩礼人家也答应了,是这个数!”说着,他竖起两根指头, “两万啊,你爹一辈子也挣不到那么多钱。啊,你也享福,俺们也跟着你享,这,多好啊,你竟然不同意,傻孩子。” 雪莲知道反驳是徒劳的,也没有再说什么,两行委屈的泪水流了下来…… “莫不是前些日子来的那个女的便是媒婆?”她突然想到了, “老天啊,我该怎么办啊?大刚,你快来吧,你快来救救我吧。”她哀求着。 晚上的时候,毛林又来了,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他不敢看到雪莲,他心里害怕雪莲把“罪人”和自己联系起来。但是他又是一个心里一有个什么想法,或者非要鼓捣一件事情的时候,心里总是闷得慌而想到处疯说的人。 “兄弟,兄弟。”他猫着腰,轻声的喊着吕树人。 “谁啊?进来吧。这么神神秘秘的。”雪莲已经知道是他了,很生气,她知道都是他鼓捣的事情,原本父亲并没有那么多的想法的。 “啊,啊,雪莲,还没有睡啊?”他一脸的尴尬,忙赔笑说。 “是啊,就等着你来给俺爹出馊主意呢。”雪莲看也不看,扭头进了屋。 毛林站在那里,直楞楞的站了半天,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原本以为雪莲并不知道是他在这里鼓捣这件事情的。而今,被发现了,脸上直觉得发烫。 “是毛林哥吧?进来吧。”吕树人掀开门帘,把毛林让进了屋子。这次,他们没有那么的猖狂了,窃窃私语的,也不知道又在商量些什么。 第二天,雪莲又很生气,便径直的找到了毛林家,把他堵在家里,狠狠的数落了他一顿, “你还当伯呢,你是咋当的?当伯是这样当的吗?你到处挑拨事,生怕好事成不了坏事咋的。我看你是闲的慌,那也不能去挑唆别人的事情。” “啊,雪莲,你,你也不要这样说……” “我说的不对咋的?你还不是这种人吗?” “啊,我,你……” “大娘,你看你拼死累活的上地,他却闲得到处挑事儿,净给你惹麻烦。以后好好的管教他一顿。不务正业!”说完,气呼呼的走了。 许多邻居已然是围了上来看热闹,把个毛林羞辱的躺在床上,半天不敢出来,尿也要尿在屋子里,等天黑了再倒出去。再加上媳妇也是一顿数落,说他再胡闹,她就扔下不管了,要回娘家。他屈服了,乖巧了许多。不但不去雪莲家了,门也少出了。 于是,保守派的嚣张气焰被打了下去。雪莲家也清净了不少。 但是,毛林教的那些方法,吕老头倒是学会了。他准备了一把陈旧的铜锁,钥匙也整天的带在身上,叮当叮当的响。他随时准备防止雪莲逃跑,要把她锁起来。这是多么愚蠢的方法。正在这个关节眼上,村里发生一件大事:村里一个补鞋匠,叫石钟的,他有个女儿,嫁给了本村的一个瘸子医生,本来医生在村里很少见的,瘸子医生家条件也好,按说是过去享福的,谁知道,哪一天,这女的突然觉得委屈起来,和瘸子医生吵闹起来,说要离婚,离婚毕竟是不好的,说出去都是大人脸上无光的,于是大家都来劝,也不顶事。后来这事情似乎慢慢的平息了下去,大家也便没有再注意。四月的一天下午,她好好的打扮了一下,回到了娘家。她娘早先也去世了,只有爹了。她爹安慰了一番,也没有在意,便去地了。回来的时候,他才发现,女儿喝了他准备杀虫用的“敌敌畏”,盖着被子,衣着整齐地死在了她爹的床上。吕树人知道后,也害怕了,赶紧的把家里的“敌敌畏”藏了起来,又听别人的劝导,把绳子也都藏匿了起来,把刀也藏了起来。他突然变得惶惶不安了。也不敢再紧逼了。 四月正是好天气。报春花、桃花、杏花、梨花、梧桐花等都次第的开了,阳光和煦。犹如一个奇美幻想的境界,人总是被浪漫的山花包围着,而后,四周逐渐在飘零着衰败的花瓣,融入泥土,这个缤纷的季节似乎要谢幕了。这个季节,多少能给人一点安慰,就象一连串动听的乐谱在心中飞扬,演奏出动人的音乐,牵动着人的心声。有一天,你会惊奇燕子的出现,蝴蝶在花中徘徊,蜜蜂的忙碌,这个季节,是新的开始的象征,每个人都会砰然心动的,每个人都有新的打算,新的计划,无论这个计划是大,还是小,是眼前还是将来,总要制定个计划来,不然,枉费这等美好时光。 吕树人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时光,性格也慢慢地融合到了里面,只知道在这样清闲的日子里遨游,谈论到目标,或许只有种什么庄稼的打算了。今年要多种些棉花,用不了了,还可以卖点钱;还有芝麻,可以多榨点油;还有黄豆,过年了,可以多做些豆腐吃;至于谷子,家里还有,吃的又不多,孩子们也懒得吃,只是在平时的时候熬些粥喝——就少种些吧。或者,多种些花椒树也是有好处的,或者,多开垦些荒地,也不是没有用处。吕树人也盘算着这样的事情。 而对方似乎也有个新的计划,就是希望今年能把孩子的事情给办了。一日,对方便托人捎信过来,商量日期。 “总先见个面吧。这也不是以前的社会了。”来人说。 “恩。就是,害怕她不同意。” “先见个吧,见了再说。对家也没有底,见个了,好让他放心。” “那,中。” 于是来人又给他拿出了许多的东西,吕树人又是一股劲的称谢,假意的推脱。 “人家又来人了,说要见见你。总得见个面吧?这不见也不好,又收了人家那么多东西,俺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要见,你见去,我是不见!” “你这孩子,咋就是这个脾气呢,别人还摸不着这样的好事呢。” “我说过了,我不见,不要烦我。” “人家过五天要来了,俺看你到时候咋交代。”说完,转身走了。 晚上又来催促了一回,甚至,这一次,他竟然要给雪莲下跪! “莲儿,答应爹吧,看在爹这么大的岁数上,你就饶了爹吧。” “爹,你就饶了女儿吧。天那,我这是怎么了,老天要这么惩罚我。”看到这个架势,雪莲已经被吓晕了,也跪了下去,父女俩哭在一起。 “好,爹,我答应你。”突然雪莲猛地抬头说。这可把吕树人吓了一跳。他从来没有想到她会答应的这么的爽快。 “你,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 “不会是……” “爹,我咋会骗你呢。” “那……” “我都说了,我答应见他了。你也快起来吧,啊。让别人知道了,还不笑话咱们。”她连忙把他搀扶起来。 吕树人半信半疑的起来了,不时的用怀疑的眼神看她。 “不用看我,我答应了。天不早了,睡觉吧。”她平静的说。 然而,雪莲的爽快倒使吕老头越发的怀疑起来,一晚上喊雪莲的名字,一旦没有答应,便立马的过来,看看。他害怕她做傻事情。将近傍明的时候,他才睡着了。 “爹,爹,姐姐,姐姐……”吕树人的儿子永刚急切的把他叫醒了。 “发生啥事了?你姐姐她咋了?”他一脸的惊恐。 “她上吊了!” “快!” 他们窜了过来,看到雪莲吊在横梁上,手忙脚乱的把她解救下来。赶紧的切住人中,半天,她才缓过气来。 “为啥救我,让我死。”她有气无力的说。 “傻闺女啊,我的傻闺女,你可不能走这一步啊,你走了,我也不想活了啊。”吕树人已是自顾的哭起来了,紧紧的抱着雪莲,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 “你说,闺女啊,你可不能走这一步啊,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以后有啥想不开的,给大娘说啊,可不要这样了。”邻居张妈说。院子已经是围满了人。 消息已经在村里传扬开来,大家都说吕树人也太残忍了。保守派也开始指责他了,说让闺女安心的嫁了就好了,也用不着这样逼闺女吧?革新派说,一旦雪莲出事了,大家都有好看的了。于是,口水又上来了。 “爹,我答应你,我见他。”她极力的挣扎着起来。 “不,不见了,咱不见了。啊,你好好养着。” “不,我要见他。我答应你,我以后不做傻事了。” “这,不,不,不,咱暂时不见了。想见,以后说。”他着实的惊吓了一回。 太阳已经上来了,照在雪莲苍白的脸上。两滴眼泪仍旧留在眼角。 第46章 她看着屋顶,呆呆的想着什么。 “我要写信。”她吐出几个字来。 “快,给她笔,找张纸。”几个人顺从她的意思,忙乱起来。 “大刚,我快要崩溃了……”她写道, “你不知道我受的折磨有多么大。”她叹了口气,继续写道, “要是某天你见不着我了,也不要惊奇,可能,可能,我已经到另外一个世界了。你就重新找个吧。真要想我,就到我的坟前种点花,烧点钱。我也会安心的。”想到这里,她又哭了一回。手颤抖起来,于是便放下了。 信托人发出去了,她安心了不少。 男方又来人了,说夜长梦多,要立即操办婚事。由于雪莲这么一闹,见面的日期又拖延了。好歹她答应了见面,这样也好说多了。 见面的时间定在了四月十五。日子越来越近了,雪莲却越来越心惊肉跳,本来她是要拖延时间,等待时机的,那个时机就是大刚能突然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并立刻把她解救出去。但是,他没有来,信也不知道收到了没有,她觉得她和大刚要彻底的完了。她觉得大刚怎么也不关心她,回来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也没有消息,也不问候一声,眼看着就要成为别人的人了,他怎么还是不当一回事啊。家里这么的逼迫她,她感到是那么的瘦小和无助,她需要靠一靠大刚的肩膀,扑到他的怀里好好的哭上一顿,让他好好的安慰一下自己。然而,现在,他真的在几千里远的地方,犹如梦一般的,虚无缥缈,伸手不及。 “怎么就这么的远呢,他难道就没有心灵感应吗?他难道就感受不到我正在遭受折磨吗?他应该有感应的,在学校的时候,他总是能准确的猜出我的心思,而现在,他在哪里?” 她真的觉得没有人能救她。舅舅能来吗?他来了几次,和父亲也吵了几架,可是又有什么用呢?虽然两个人反了脸,但是父亲不还是死活要自己嫁给那个人吗?舅舅老了,也经不起折腾了,那么远的山路,一次次的步行过来,又步行走回去。 四个姑姑呢,也并不是十分的赞成,但是也不是十分的反对,她们全都在看着事态的发展,进行到哪一步就算上哪一步吧,她们也都老了,很难记忆起当年一个女孩子对终身大事的认真,她们的思想,经历了几十年的洗礼,不是成熟了很多,而是逐渐的被生活折磨得麻木不仁了,对啥也没有十分的原则了。她们也只会偶尔的说上几句,让吕树人不要逼迫雪莲,说孩子是个好孩子,会听话的。这是什么话?是在善意的劝导吗?好象也不是。 一切表明,似乎只有认命了。但是她还想抗争。可是面对的对手竟然是自己的父亲,她怎么能狠心呢?一件一件的考虑来考虑去的,似乎都行不通的。 明天就是相亲的日子了。大家也忙了起来,说是忙,其实也没有什么,无非就是多准备了几样蔬菜,备了些肉,买了点酒;又把家里整理了一番,好好的擦洗了一后,把屋子里的蜘蛛网清理了一遍,破旧的墙纸也被新的白纸覆盖住了;又上四邻家借了两张好的桌子,椅子。雪莲整天的无动于衷,坐在墙角发愣,脸也不洗了,衣服也不换了,她似乎想给对方制造一种假象,好让对方放弃那个念头。吕树人也催促了几次,让她好好的打扮一下,但是,她好象没有听到,依旧的坐着,吕树人也不敢再劝,生怕有生出什么枝节了,那时可就不好办了。 第二天一大早的,男方就赶过来人了,先是报信的,说在后面,拿了不少的东西,随后就过来了,让他们先等等。吕树人忙给来人倒水,招呼着,谦让着, “哎呀呀,又拿啥东西呢,过来人就行了,你看,光是给你们添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喜事吗,大家都不嫌累的。” “啊,那是,那是。那个孩子……” “来了,不是见面吗?” “不是,俺是说那孩子,人咋样啊?” “啊,你是说这个啊,他人长的很壮实,又很老实,将来准是个怕媳妇的。”说到这里,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 约莫还有一个小时就到中午的时候,只听得门口有人喊:“来了,来了。快进去吧。” 第一个跨进来的,是一个脸上涂着厚实的粉,细弯的眉毛,一双小眼睛滴溜溜的转,穿着红黑相间的缎子褂,下面也是红黑相间的宽敞裤子,鞋却是黑皮鞋,活似唱戏的一个丑角。一见到老吕,就喊了起来, “哎呀,我的哥哥,你可想死我了。又有些日子不见了,身体还好吗?” “啊,老妹子啊,好,好啊。你们过来了,就是有啥不好的,一下子就都好了。” “闺女呢?”她放低了嗓门。 “屋里呢。这个就是你介绍的那个孩子吧。”吕树人指着黑旦问。 “对,老哥哥,你说的对。今儿我可是给您领来了,中不中,全靠你自己好好的打量了。” “中。”一边答应着,一边的打量起来:一米七五的个头,长的很敦实,脸黑黑的,却是标准的“国”字型脸。身穿一套黑西服,系着领带。 “叔好。” “这孩子,都啥时候了,还叫叔。”那女人急忙的更正。 “那,俺也不能叫他爹啊。” “你这孩子…”那女人又气又好笑,也便没有争辩什么。 吕树人也尴尬的笑了笑,大家也笑着走开了。 “让她过来,见见面?”那女人暗示吕树人。 “啊,对,对,雪莲,过来,人家来人了。”喊了半天也没有答应,有客人在,又不好发脾气,只好笑了笑, “你们,你们先喝点水,坐一会儿,我去叫她——这孩子,咋不听话呢?”说着,出去了。过了一会,吕树人拉着雪莲过来了。于是两个人猥琐的坐下,一时的寂静。 “啊,闺女,叫啥呢?是叫雪莲吧?”那女人倒是先开了口。 雪莲白了她一眼,什么也没有说。那女人刚站起来,现在却又不好意思坐下,又冲吕树人笑了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不想水还是很烫,嘴被烫了一下,“呀”了一声,以后也没有再说什么。 正当大家都寂静的坐着的时候,雪莲不知从那里来的一股劲,冲黑旦说: “what”syourname?isityouthatwanttomarryme?“ 大家又都愣住了,谁也没有想到雪莲会这样的说。 “俺听不懂,她说啥,大叔?”黑旦皱着眉头,看了看那女人,又转身看吕老头。吕老头于是便怪她不懂礼貌,在大家面前怎么能这样的乱说。他们三个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肯多说一句。 “哼,啥人,也不散泡尿照照自己,这样的人,我以后怎么能给他过在一起?啥也听不懂——我能和听不懂我的话的人生活在一起吗?不能。” 本来他们是想留下吃中午饭的,现在看来,最好是赶紧走,不走,还不知道雪莲又有什么主意让他们难看呢。 “老哥哥啊,你可得好好的管教管教她。她咋能这样对待尊贵的客人呢。俺倒是没有啥,可是,黑旦,这可是她将来的丈夫,她竟也这样的对她。真是没有教养!”,刚走了两步,又返回来说, “不行,就赶紧嫁了吧。彩礼呢,也不用你操心了。你上次说要的五花缎子被,俺都给你多准备了十六条,啊,家具啊,电器啊,也有了,又买了辆新自行车,也够了。婚期就按照你说的,定在阴历十月初五。他们正悄悄的绕过了雪莲,来实行他们的计划。 定在阴历十月初五,吕树人自有他的道理:既然闺女是他家的人了,那多少也还得帮她点光,这样又能过了夏收和秋收。村里大都是这样的:即女儿已经订婚了,却拦着不让着急去结婚,想多让女儿在家里帮着做点事情。男方家自然是不同意的,但是又无奈,闺女是人家的,又不敢惹人家生气,也只好耐心的等待。 雪莲觉得生不如死,每天行尸走肉一般,虚度光阴。她已经不再抱啥希望了,一切都是白搭。 第四十七章逃离 话说雪莲落水后被昏迷着背到了黑旦家成婚,家里人都等着着急,看到黑旦背着雪莲回来了,也便知道出了事情,再不敢放鞭炮,怕惊吓了雪莲,本来是要送房子里休息的,谁知道有人提议先拜了天地,成了夫妻再说,不然,这样进家不吉利的。无奈,只好照办了。又拜了父母,婚事就这样安静的办了。新娘都这样了,喜事没有喜庆的气氛,众人也觉得没趣,就早早地散了。 她昏昏沉沉的,便入睡了。整整一天,都没有起来。醒来后,看着这陌生的天花板,不一样的屋子和摆设,不免心里又难受了一回。 “大刚,也不知道咋样了。”她默默的念了一回,终日一口水也不喝。 大刚从河边回到村里,找到了吕树人,责问: “大叔,你咋这么狠心把女儿给糟蹋了,啊?”他哽咽着, “你说,你要多少钱才放了雪莲?要多少,我给多少!” 吕树人叹了口气,眼泪汪汪地说: “不只是你一个人难受,俺也难受啊,毕竟是俺的闺女啊。闺女啊,你可不要怪爹啊,爹也是没有办法啊。” “哼,你也知道难受不是?你这爹当的,啊,成问题!!!”说完,拂袖而去。 他自顾走在路上,垂头丧气的,心里万分的自责, “如果早来就好了,也总是的推脱。” 从此,在这个世界上,少了一个最知心的人。 第47章 丢失什么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丢失了一个可亲的人,最了解自己的人,丢得可惜,丢得无奈。 他知道,从此,人生路上,他要一个人走下去了,孤零零的走下去。 回头望着这个破旧的山村,他有很多的感触。而送他的,恐怕只有孤独和寒风了…… …………………… 她数度昏迷,说着胡话,又发着烧,不肯吃饭,嚷着要起来回去。 第一天…… 第二天…… 第三天的时候,她才醒了过来,轻微地要水喝。 “可醒过来了,哎呀,我地妈呀,可把我吓坏了! “这孩子,脾气也太刚烈了,都嫁过来了,还想啥呢?”旁边的人看着,想劝慰她,让她死心。 他端过来一碗白开水,着急地吹着,汗水已经流了下来。等到差不多凉了,才要喂她喝。她突然一下打了过来,扑了个空,他忙把碗端走了。她这一打,立即觉得精力消耗了许多,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你……”他看着她这样,想说什么, “不是要喝水吗?咋又……” 他妈向他努了努嘴,让他再试试,他就无奈地又端了过去。她突然睁开了眼睛,瞪着他,他吓得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你……要喝水吗?”他把碗往前递了一下,她依旧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是不是要…要这个…”他以为她还昏迷着,只好比划了一下。她还是没有说话,泪水已经流了出来。 “你…你不要哭,不要哭…想吃啥,俺给你弄去,来,水,水,给你,你自己喝吧!”他赶紧把碗放到了她的旁边,站在旁边看着她。 “喝吧,啊,喝吧。”他眼里充满了牵挂,尽量柔情地对她说。她努力地探了探身子,却没有够着水,她只好无奈地躺了下去,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还是俺来吧,不要再逞强了!”他又忙上前一步,端起了碗,一勺一勺的水慢慢地灌下去,她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周围都是陌生的人,一个个都看着她,刹时,她明白了,她到了男方家了。她挣扎着想要起来,却没有力气。 “躺着吧,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哪还有力气起来。”旁边一个老妈子说。 “我…我要走。” “往哪里走?这不就是你的家吗?还昏迷着呢,说胡话。” 她不再争辩,静静地躺着,很快,她又闭上了眼睛,泪水已经挤出来了。 “饿了吧?我去弄吃的。”她没有回答,紧闭着眼睛。 她感到很饿,但是喉咙好象被什么堵着一样,实在是吃不下去。 “都出去吧,让她一个人安静一下。”于是大家都出来了。 许久,她才又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无力地看着这个喜气的屋子。这个屋子大约有五十平米,是个五间屋,屋顶和墙壁上都贴着大红的红双喜,屋子南面的立柜上放着大约十几条崭新的大花被子,立柜上贴着“鸳鸯戏水”的贴画,一辆崭新的自行车放在屋子的角落里,一台电视机摆放在她的对面。琐碎的“金纸”和些花花绿绿的碎纸从她的头发上掉了下来,粘在了床上,也粘在了她盖着的大红的被子上。阳光正从明亮的玻璃窗外照射进来,照在她那苍白的脸上。她感觉到她是在梦里,来到一个虚无缥缈的地方。她硬睁开了眼睛,直直地看了一大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结婚了,嫁给一个不爱的人! “吃饺子了,来,刚给你包的,尝尝,都几天没有吃饭了。”黑旦满脸喜悦地把饺子端进来了。 “他呢?”她突然问,急切地想知道大刚的情况。她感觉到昏昏沉沉的,只有一个人在她的脑海中存在着,虽然也有些模糊。 “他?”他愣住了,立即变成了一张苦瓜脸。 “啊,你是说他吧,走了。”旁边有人插话。 “你,你们伤着他了?”她显得很愤怒。 “没有,没有敢伤,他是你的人,俺们都不敢。”周围的人都说。她用黯淡无力的眼光扫了他们一眼,有点不相信。 “走了?大刚啊,大刚!”她欲哭无泪,伴随着阵阵的咳嗽声。 “他真的走了,没有伤着他,是俺不让的,你就放心吧。”他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带着十分的真诚。她听着,突然觉得踏实了很多。 “快,来,吃了吧,等一会儿就凉了。”他把她扶起来,靠着被子坐着。 她本想拒绝,但是,她太饿了,先喝了点水,慢慢地吃起来了。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慌乱地翻着看床单。他脸一下子红了,说了一句:“俺没敢碰你……”她愣了一下,旋即一块石头落了地。 “俺娘非要俺…可是俺不同意,你还病着……” 她突然倒有些感激,虽然在内心深处是那么的微弱。她好感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胃口也开了。 晚上的时候,他总是容易打瞌睡的,她看着他,却没有一点困意,她说: “你先上去睡吧。” “不,俺可不能占你的床,俺…俺到地上睡就行了,你身体不好,可不能在地上着凉了!”他卷了卷被褥,就在地上一铺,接着不久就传出了鼾声。他这些日子一直在欺骗他的母亲。虽然在一个屋子里,他们也只是分开睡觉,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上。她虽然还是抱着警惕的心理,但在半夜被噩梦折磨醒的时候,看着他,他依旧睡得很安静,似乎把一切的烦恼和痛苦都在梦境里消化掉了。 然而黑旦的母亲是很着急的,又不好夜夜到窗户边听,只好问黑旦。黑旦傻笑着,摸着后脑栓,显得很不好意思。黑旦娘以为真的做了,就放心多了。黑旦爹也跟在后面,问: “老婆子,成了没?” “你个死老头子,你说呢?”黑旦娘露出了少女般羞涩的红晕。 从结婚的那刻起,她从来就不是真心的,从来都没有放松警惕。精神的折磨使她面容极度的憔悴,心神劳累,疲惫不堪。而更可怕的是,身心所遭受的挫折和打击已经使她的善于思考的大脑变得迟钝起来,面对各方面的关注和压力,她丝毫没有办法去应对。 似乎只有一个理念还在支撑着她那虚弱的身体,那就是大刚。她一定要和大刚在一起,永不分开! 村里人也都躲着她走。大家都觉得她是一个奇怪的女人:既然都这样了,还每天跑什么?一个女人家,要守些本分才好,所以大家都认为她是个异端分子,和村里其他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听说大学里还有一个时,村里人就更不明白了。他们认为,毕竟,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吗。 而她,也从来懒得搭理这个村子里的人,因为自始至终,她都不承认自己是这个村子里的一分子。她觉得,他们对她越好,她反倒觉得已经被这个村子接纳了,成了这里的一员,这无疑令她感到更恐怖。 至于公婆,她就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她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也不知道什么叫“恨”,今天,她突然觉得她的身上到处是“恨”。而她似乎又是这个家里的一个异端分子。 这里没有语言沟通,没有笑容,没有问候,只有失落和恐惧。她也不出门,整天的呆在屋子里发呆。吃饭的时候,自然有黑旦给端过来。婆婆已经不认她了,要阻止黑旦给她饭吃,说要好好的饿她一饿。 她时常觉得压抑的喘不过气来,以为这屋子里的空气已经污浊,所以经常无意识地开着窗户,窗外的阳光正是暖和的时候,透过浓密的树叶照射了下来,让人有点眩晕的感觉。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没有了正确的思维,全身象是被细密的绳子束缚着一样,动弹不得。 “出去走走吧,外边没风,太阳也正好……”他想搀扶起她,到外面走走。 “我自己来。”她轻声地拒绝了,坚持自己走出去了。她不相信自己柔弱到真的需要人搀扶的地步了! “喂,旦儿!”他娘看到他们要出去,忙递了个眼色。 “娘,你忙你的吧,别管俺了,净瞎想!” 雪莲已经是明白了,他娘怕她乘机跑了。她一下子觉得都快恨死这个死老婆子了。 外面确实没有风,太阳也好。他们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他觉得这样陪伴一个女人,感到无比的光荣!但他仍旧不敢接近她,觉得她身上的气质可以把他逼出老远。 她头发有些蓬乱,脸色苍白,毫无目的地乱瞅着。 “想他了吧?”他小心地问。她没有回答。 “要是你高兴,就想他吧!”他表现得很坦诚。虽然他极力地讨好自己,但是,她的心依旧被冰雪覆盖着,丝毫没有解冻的意思。她只知道他是她的丈夫,一个没有真正爱情的丈夫,一个模糊得自己都辨认不清楚的丈夫。 好半天她才缓过气来,觉得依旧的昏沉,她急切地希望有人能把她日渐沉下去的灵魂给挽救回来。 回去后,想起诸多的往事,她就哭。又发了高烧,虚弱到眼睛都有些模糊了。 “梦想看起来真的是虚无缥缈,那么的不堪一击!” 他也开始担心她了,他以为她会虚弱的要死!有机会的时候,他还是要劝导她: “快补养一下吧,不为别人,也得为自己啊!” 她也感觉到了,那灵魂在身体里正要试着升起,飘忽不定。她害怕一不小心,抓不住,灵魂就离开了。 “我快要死了,大刚!快来救救我吧!”她无声地乞求着,盼望奇迹出现。 这个时候,他总是希望她给自己提要求,哪怕是多么不合理的要求,他都接受,只要她开口说话。 第48章 他也希望她能指责自己,数落自己,哪怕是多么的莫名其妙!他想让她把心中的怨恨都散泼出来。 他希望她给大刚写信,告诉他这里的情况,只要她感觉到有用,对自己好。或者如果有可能的话,让他来照料她,把她养得白白胖胖…… 他又极力地阻拦着自己的母亲那么烦人的唠叨,总是推开了试图说话的母亲。 他很少说话,身体强壮得象头牛。平时也只知道干活。雪莲也体会到他对自己真的很好,人也老实巴交,靠得住。 “要是我决定在村里过一辈子平淡的生活,他就是我唯一的人选!”想到这里,又想到了不可能,她感到头疼得厉害。 “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是因为结婚了吗?”她倒害怕他对她好,这样,她的怒气被无声地融化了。只能无奈地看着他那纯朴的脸庞,心中的气一丝一丝的,怎么也不能凑到一起,然后爆发出来。 “但是,不要因为对我好,我就要跟你过,跟你留下,做梦吧!我不属于这里,我属于更广阔的天空!” 黑旦妈也经常过来,到了屋子里,看看周围需要打理的没有,但是也只是看雪莲一眼,没有再多说话。她知道,说话是无益的,只能招来麻烦。她又心疼儿子,害怕儿子受什么委屈。但是,黑旦告诉母亲,自己很好,不需要牵挂什么。虽然她知道儿子在安慰自己,却也无奈地叹气。 村里人知道娶了一个这样的媳妇,也觉得没趣,就很少有人来登门,所以,虽然刚刚结婚了,但家里显得很冷清。 第四十八章成功离开 昏迷中,她已经没有正确的意识选择出路,直到她感觉到稍微好一点的时候,她想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既然失去了一切,既然什么都没有了,什么梦想啊,什么理念了,什么追求啊,什么爱情啊,在一瞬间,她觉得通通失去了。既然什么都失去了,她还有什么好牵挂的?死,似乎惟有死才能使她彻底地解脱。或许这时候,她也才有力气来自己解决。她慢慢地爬了起来,对着镜子,仔细地看着自己消瘦的脸庞,她已经自己认不出自己来了。看着镜子里的她,她也觉得很可怖。那蓬乱的头发象野草一样,四散炸着,干枯的没有一点油亮的光泽。她拿起梳子,想好好的打扮一下,可是,即使沾着水,怎么梳理不通,她叹了口气,生气地把梳子丢到了桌子上。那梳子是专门为她办置的,到现在也没有用过。 “他?他怎么样了?回到学校了吗?怎么也没有了消息?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她又想起来了。 “啊,不对,我到了这里,他虽然知道,但是也不知道具体的位置,也没有办法通信。”又转念一想,不对,他即使知道,又怎么给我通信呢?他是知道我被强行带到了这里的……回想了一番,不免得又有些伤心,泪水又来了。 她拿着剪刀,慢慢地凑到自己的手臂的静脉上,闭上了眼,心一狠,一刀划了过去。她感到一阵阵疼痛,看着血流了出来,一滴一滴地,越来越快,越来越多。她竟然笑了起来!渐渐地,她感到好累,好累,好想躺下来,她眼前出现了阵阵眩晕,血色般的红点子到处在空气中飘荡着,她突然看到大刚微笑着向她走来,伸出手来接她, “大刚……”她再次微笑起来,一头栽倒在椅子旁。 “不好了,不好了,快来人啊,她自杀了!”黑旦再进屋子的时候,一下子看到了地上的血迹,而她晕倒在椅子旁边,他吓得尖声惊叫起来。 他这一喊,立即惊动了左右的邻居。他们手忙脚乱地把她送到了附近的乡医院,先止血,包扎,输液。忙活到了半夜,她才舒醒了过来。 “你咋怎么傻啊!”他满脸痛苦的表情,看着她说。 “莲儿,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爹可咋办啊?”吕树人也来了,在床边不胜伤感地哭泣着。 “爹……”她张了张那白纸一样的嘴唇,轻声地喊了一声。 “恩。爹啥都知道了,爹听着呢,你的意思爹明白,你不要说话了。” 她吃力地闭上了眼睛。那液滴一滴一滴地流进了她的身体里,使她感觉到很凉。吕树人随手给他掩盖了一下被子,耷拉着脑袋,想抽烟。 “不让抽的,这里。黑旦提醒他。他看了一眼这个女婿,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不知道,闺女跟着这样的人,究竟是在享受呢,还是在受罪。此时此刻,在他看来,是在受罪。 她知道她被救了,但是感觉到骨子里有一股冰冷的痒,这种奇特的感觉容易让她不顾一切后果地做一些没有意识的事情。 “爹……”她醒来了。 “恩。想说啥,就是说吧,爹给你做主。” “我想回家。” “这……”一听到这里,吕树人不由得看了一眼黑旦。黑旦给他使眼色。他忙说: “好,好,回家,回家。” 等病情稳定了,她回到了玉泉村。这时候,她才发现,大刚不间断地给她写了很多的信,而她居然一封也没有收到。 她用颤抖的手,拆开了第一封信。 莲儿: 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这封信,但是我依然不能控制住自己,还是忍不住写了。那些顽固不化的村夫,那些愚昧的人们,居然敢那样的对待你和我。这婚姻实在是个很大的阴谋,是个恶毒的想法。我不免想到你的父亲,你的“善良”的父亲的种种恶劣行经,居然为了点钱,丧失了最基本的人父道德,敢出卖自己的女儿,天下哪里能找到这样的父亲! 你真的跟他了吗?我在问你。你真的同意了吗?你告诉我。我知道你不会同意的,因为我了解你的为人,了解你的性格。我知道,此时此刻,你正在受苦,但是,我也是束手无策啊!只是那丑恶的婚姻,想起来就让人头痛,让人恶心,让人想吐!我真的不明白,这样的悲剧怎么突然间就降落到了你我的头上?老天真是无情,无情啊!太无情了!无情! 只要你不屈服——事实上,我想,你也不会屈服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因为你可以马上就跟他离婚,这是他毫无办法的。 虽然我回来了,但是,我还是要回去的,因为,你还在那里,小心对待自己,等我! 你的刚 x年x月x日 看到这里,她鼻子一酸,想哭出来。但是,她马上就又捂住了嘴巴,努力不让院子里的人听到。 她把一封一封的信都拆开,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最后一封信。她打开一看,嚎啕大哭起来。那信里写着: 莲儿: 我最亲爱的莲儿,你在哪里?我怎么到处找也找不到你?我在梦里四处寻找你,呼喊你,到了我们从前几乎到过的所有的地方,仍旧没有你的踪影。你到底在哪里? 我写了那么多的信,你是没有收到还是不想给我回信?我都快崩溃了!教室我也不想去了,因为我觉得到了那里也感觉到形影相吊,没有你,我感觉真的不行,真的,我没有说谎。 你真的屈服了?软弱了?离开我了?我能理解你,你身影孤单,没有人陪伴着,而我,一时间又走不开,真的走不开,请原谅我的自私。 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纵然是他家,也一定要吃好,睡好——也不知道你们同床了没有,我…我很担心你! 你说,我们还有希望吗?谈到希望,我好担心啊,你都跟他结婚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才好?你告诉我。我们还有可能吗?你告诉我! 这些日子,日日夜夜无法入睡,总是想给你写信,说话,回想咱们的过去。琢磨了一首诗歌,送给你,希望你永远不要忘记我们的爱情! 消逝之风 我们相拥着走在黑暗之中, 但灵魂却被阴风无情地分离。 一切都悄无声息, 只有你我在无奈地哭泣。 曾经,一份如玫瑰般娇媚的爱情, 而你,总是带着迷人的笑意, 在短暂而又漫长的一天, 幸福时刻是你奔向了我…… 拥有的秘密不在重要, 心海也不在安宁, 唯一的梦想是你的甜蜜, 给我以灵魂的安慰和炽烈的拥抱。 心墙被强行地修建, 你我迷失在心墙的两侧, 我要积蓄那可怕的力量, 撞破着恶魔般的堡垒, 让爱情之水畅通无阻! 如果你听到了我的声音,就给我回音。甚急! 你的大刚 x年x月x日 她哭着,哭得肝肠寸断!她想发疯,她想麻醉自己,她想赤足奔跑,她想一头扎进深深的冰冷的河水中,她想乞求某个人能把她带走,她想放纵自己…… 她找到了那苦辣的老酒,一口气灌了下去,然后昏昏沉沉地,痛苦地呕吐着…… “大刚,大刚啊,我真的对不起你啊,我把你搞惨了!你恨我吧,你恨我吧,老天啊,你惩罚我吧!” 稍微清醒一点后,她从灰尘堆里找到了一杆笔,迷茫地坐下来,给大刚回信: 亲爱的刚: 你过的还好吗?我是过去了,但是,没有受到欺负,你别担心。我知道你的内心是很痛苦的,其实我也一样。我的心每时每刻都在滴血…… 虽然我在这里,人到了他家,但是,请你相信,我的心永远都属于你的,真的,都属于你!你已经把它给摘走了!我也一直在怀念我们的快乐时光,努力来治疗我内心的伤痕。 如果…很可怕地说,我回不去了,你就…见到合适的不要错过…再找一个吧。 第49章 不过,在此之前,我会努力的跟你会合,相信不久就可以,等着我! 你知道吗?你要多给我写信,没有你的话语,我都快要支撑不住了!寂寞就象可怕的绳索,一圈一圈在在我的心中下套,越缠越多。只有你的话语,能够解除它对我的困惑…… 熬夜想了一首诗歌,幸好我的大脑还是能够想象出这样的词句来,值得庆幸! 此情永不移 假如蓝天向我开放, 假如高山成为地平线, 我仍能找到通向你的方向, 献上我炽热的吻…… 假如灰烟笼罩大地, 假如高山四处挺拔, 也将不会有一丝隔阻, 扰乱我奔向你的方向。 假如在黑暗之中, 你我都迷失了方向, 你那眼中的爱火之光, 也总能指引我走正确的方向。 假如时光带走了爱, 我们在彷徨中游荡, 依然地,我们仍然可以享受爱的时光, 因为两个心间有无形的线索关联。 你的莲儿 x年x月x日 她感觉开始有了反抗的勇气,因为骨子里的冷刺激得她奇痒。这或许真的不是荷塘涟漪,而是巨石骇浪! 终于有一天,她什么也没有留下来,没有告诉任何人,而院子里的人也没有见过她。一个孩子说,那天中午,她正在玩耍,看到姐姐走了过来,面带微笑地看着他,还给了他一个糖,然后就走了。 吕树人慌了,知道她是不会回婆家的。四处找了找,发现什么也没有少;钱柜里的钱也没有少,仍按原来的样子存放着。 “你真的没有见她?”黑旦娘看了吕树人一眼,问。 “亲家母,我真的没有见——我还能藏起来不成?”吕树人急得忙辩解道。 “你们都不要添乱了!”黑旦生气了。 “莲儿啊,你可不能吓唬爹啊,你在哪儿呢?快回来吧……” “回来,回来,说回来她就回来了吗?咱们还是赶紧到处找找吧。”黑旦一时生气了,对着吕树人说。 “是不是跳河了?”吕树人一说出来,大家都愣了。于是赶紧到了河边,一路打听了过去,又到深水的地方捞了半天,也没有见有什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大家商量着只好暂时回去,或者等消息,或者再想其他的办法。 “死了,也省下这份闲心!”黑旦娘跟在后面,骂骂咧咧地说。 黑旦回过头来,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她立即不敢再说了。谁知道吕树人竟然灵敏地听到了,也回敬了一句:“你个死老婆子,就是你死了,俺闺女也不会死!嫁给你这样的儿子,也是她的罪!” “你们不说行不行?——少说两句!”黑旦听着也不耐烦了。 “她能到哪儿去呢?”黑旦也暗暗地思索着。 阳光正照耀在微波粼粼的河面上,那闪耀着的点点金光,照耀着你的眼睛,在万点的金光中间,让人觉得有点眩晕,有些扑朔迷离…… 第五十章避难包头 她终于逃出来了! 象搁置了很久的风筝,又可以翱翔蓝天一样,她感到浑身上下无比的轻松。她长长地舒了口气,抛弃掉了心中所有的痛,真的很想对着大海狂吼一通。 然而,她内心还是感到莫名的恐慌,她感到婆家人正在后面追赶着,不管谁看她一眼,她都浑身的发抖,尤其看到那些衣着打扮象农村人的,而口音又带着极其浓厚的乡音的人,她都要加倍的小心。 仓皇之中,她突然想到,不能先到邯郸,似乎应该绕远走。安阳是个不错的选择,虽然她没有去过。但是,对于一个在大城市生活过的人来说,这点困难还是不算什么的,只要自己用心,小心点就可以了。 她频繁地换车,以防不测。在途中又买了一件纱巾围起来,扎着的头发也披散开来,她不肯说话。 到安阳的时候,她没有立即买车票。她躲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盯着四周,生怕发生什么异常的情况。然而还是有人盯上了她。 “姑娘,上哪里去啊?北京去不去?——我这里有车票,你要吗?”原来是车站倒卖车票的票贩子。 “我…。往南走。”她结巴地说了一句。 那人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她, “哈,想必你是去郑州吧?票我也有,你要,就优惠点。” “不,不是。” 那票贩子见无计可施,也只好追别的人去了。雪莲方才放心了。直到确信真的没有人跟踪之后,方才买了车票,登上了北去的列车。一路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车要开动的时候,天已经要黑了。夜幕掩盖了她满脸的惊恐和疲劳。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凑个伙儿,打扑克怎么样?”旁边的一个小伙子对她说。 “啊,我不会。”她迟缓地说。后来她实在太困了,精神一放松就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当天再亮了的时候,身旁的小伙子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早下车了,这时候听到了播音员的声音: “旅客们请注意,前方停车站是包头车站,有在包头下车的旅客请提前做好下车准备。” “包头?”她一下子清醒了许多,感觉整个经过就象一个梦一样。她已经知道,她逃离了苦海, “大刚,你在哪里?我来了,我来找你来了。”她默默地念了无数遍。 在跨进校门的那一刻,她激动得要晕倒。两年前从这里走开,本来以为只是短暂的分别,谁知道这一别竟是沧桑巨变,无数的痛楚一下子涌入她的心窝,她止不住地流下了眼泪。 庄严的图书馆,整齐高大的教学楼,绿色的草地,来来往往的充满朝气的同学们。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穿着打扮已经落伍,在村里或许是最好的;精神也在经历了这场可怕的梦寐之后变得越发的憔悴不安了。 “我…这里还能接纳我吗?”她开始担心在这里找不回当年自己年轻的身影, “其实,才两年,我到底怎么了?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她想寻找事情的根源。 “难道现在已经物是人非,事过境迁了吗?才两年,我竟落伍了。”她焦虑不安, “两年前我穿得还没有现在好,可是究竟怎么了,自己竟这么的担心害怕,当年的勇气到哪里去了?” 喔,是婚姻摧残了她健康的身心,打压了她当年的朝气,让她变得恐慌和憔悴,已经不能组织精力去认真的对待一件事情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无比的痛苦, “原以为自己来到这里,可以象以前一样,快乐地生活,改变一下自己,可是现在,竟然找不回当年的自己了。这更恐怖!”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通过那曲折幽长的林荫小道。啊,在这小道上,留下了多少她和大刚的脚印;而那椭圆的操场,曾几时,他们在夜色的掩映下,窃窃私语,走了一圈又一圈;那绿的可爱的草地,是她晨读的最好的去处。这一切,也都是在两年前,而现在…… 她鼻子一酸,几颗硕大的泪珠掉了下来。 她走到一个电话厅前,伸出颤抖的手,慢慢地拨出了一个号码。 “喂,你找谁?” 她听出来了,他不是大刚。 “我找大刚。”她哽咽着说。 “啊,是…是嫂子吧?”这是他们宿舍习惯上对她的称呼,她已经习惯这样听他们称呼了, “我是老五,二哥上图书馆了。哈,好久可是没有了你的消息了,你在哪儿?” 她没有说话。这时候,她希望别人什么也不要问她,她害怕别人的盘问,害怕他们知道自己的痛苦的经历,这是个终身的耻辱! 她直奔图书馆。在这里,她看到同学们热烈地探讨着问题,看着书架上满满的书,她感到头疼。她知道他最喜欢看的书籍,径直走向杂志陈列室。他果然在那里。她没有惊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依然留着精神的小平头,穿着深蓝色的厚衣服,神情专注地看着书。这里太熟悉了,大刚喜欢来这里看球类杂志和军事杂志,而她总是喜欢来这里读一些优秀的文章,伴随着伤感和快乐,不知不觉,在这里也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管理员也换了,她突然感到一丝恐慌。她真的希望什么也没有变,什么也都还是原来的样子,这样她接纳起来就很容易了。 “雪莲?”正当她出神的时候,他惊奇地发现了她,惊动旁边的同学们, “你…是你吗?怎么来的?怎么也不预先给我打个电话。”她还没有顾得上回答,泪已经先流了下来。 “我…逃出来了,你是不是已经忘记我了?”尽管这婚姻不是她的错,但是她还是突然感到很惭愧,低下了头, “他们看得很紧,对我也很异样。” “你受苦了,我知道。不过现在出来就好,就好!”他赶紧帮她轻轻地拭去眼泪,她越发的哭得凶了。这种爱意,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了。 “走,先把肚子添饱!你一路上一定饿了。”他拉着她去吃饭。 “我只是感到紧张,紧张得也不知道是饿还是饱。” “放心,他们找不到这里来的。我记得我刚到这里报到的时候,也总是找不到的,明明已经到了学校门口,还在问司机师傅包头大学在那里。” “真的吗?” “那能骗你呢,骗你我是小狗!” “又来了,老不正经。”她带着泪花,笑了。 这时候她才感觉到饿了,累了,累得只想趴下。 第50章 “刚,你怪我吗?” “不怪。” “那,你还爱我吗?” “小傻瓜,我说过,你是我的唯一。” “你的头……”说着,她伸手摸了一下。 “怎么了?” “还疼吗?” “疼?” “恩。就是那天他们在河边跟你打架,没有伤着你吧?” “啊,你是说那次?哈,那次我可没有吃亏,我一脚踢到了一个大胡子的裆部,他疼得在地上直打滚呢。” “那你……” “没有伤着我。我抱着头,不过我的屁股好象被人揣得最多,现在还疼呢。” “是这儿吗?”说着,她伸手过去了。 “哎,别动!你可不能摸。”她又乐了一回。 “我没有被他欺负……”她低着头,忸怩着说。 “我知道,就你这个性子,怎么会俯首称臣呢?” “你坏!” “还记得吗,你最爱吃的一道菜……” “肉末宽粉?” “对,今天咱们就去吃,吃得肚子大大的,横着走路。” “哈哈哈哈……”她笑了,笑得那么的开心。 吃过了饭,他们又漫步回到学校。 “不如,到我宿舍去看看吧。” “行。” 宿舍的兄弟们也很有眼色,都热情地喊嫂子,弟妹,又是倒水,又是问寒问暖的。她生怕他们知道她的事情,显得很局促。过不了多久,他们就知趣地出去了。等晚上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回来。 “他们怎么不回来?天这么晚了。” “啊,他们今天晚上不在这里了。” “那他们能去哪里呢?” “你就甭担心了,今天晚上,你就睡在这里。” “能行吗?” “怎么不行?兄弟们都不在……” 他一把抱住了她,热烈的飞吻在她的脸上和颈上移动着,她推开了他: “相信我,我没有给他接吻。” “我知道。别说了。”他依然用力地亲吻她。 “你今晚不要走,好好陪陪我,我害怕夜里他们把我抓走。” “别害怕。我不走。” 这天晚上,他们缠绵在一起,融合为一体。她把女人最珍贵的东西给了他。那一刻,他知道,她为他守身如玉到今天! “早点给了你,我就放心了。”她的声音羞涩的低了下去, “希望你好好的珍惜。” “我会的。” “你说,他们会来吗?” “小傻瓜,他们找不到这里来的;即使找到了,咱们也要理论一下。” “恩。” 这天晚上,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 第五十一章姐妹重逢 追击雪莲的恐怖的脚步越来越近了,雪莲能感觉到。 “你能带我走吗?”雪莲战战兢兢地说。 “你本来就是我的。”大刚一下就把雪莲揽在了怀里。 “我是说我们马上离开这里,我害怕。”雪莲在大刚的怀里,依旧颤抖着。 “别害怕,别害怕,你需要休息,好好睡上一觉!”大刚抚摩着雪莲的细长的青丝,说。 “我知道,你马上也要毕业了,现在忙着写论文。可是,我在这里,还是觉得不安全。他们迟早会找到这里的。” “正好。他们来了,我就跟他们理论去,这天下毕竟还有说理的地方!”大刚信心十足地说。 看着大刚这么有信心,雪莲自然就放心了不少,渐渐地在大刚的怀里睡着了。 日子过了几天,风平浪静的,也没有什么动静,她便放下心来。 偶尔也看看书。或者和他一起到街上看看,买些好玩的东西,晚上又在学校里看电影。她逐渐恢复了自信,脸色也渐渐的好转起来,笑容也多了。 往昔那个热情奔放的大学生又回来了。 她努力不去回想过去,她害怕想念过去,更害怕现在。 “如果……我能再回到学校里拼搏一下,我会更加努力的。”雪莲只想把今天做为新的起点,新的开始。 “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回来也没有去看她们。”她说的是宿舍的姐妹们。但是她又害怕她们认出她来,知道她的经历。 “她们应该体谅我的。”带着这样的想法,她找到了她们的宿舍。还没有进门,就已经听到了宿舍的吵闹声,嬉笑声。多么熟悉的声音!一幕幕地又出现在眼前。 她用颤抖的手,去敲门。她想敲,但是又害怕她们听到,内心矛盾极了。 “喂,别闹了,好象有人在敲门。” “是,谁啊,怎么敲门声音这么小。” “哈哈,准是个推销员,她们来的时候很小心的,稍微得罪我们,哼,让她们马上走人!” “我去开门。” 说着,门已经开了。 “大姐?”几乎是异口同声,宿舍的姐妹惊讶地喊了出来。 “大姐,你说你回家了,怎么一走也不来了,我们都以为失踪了,学校也在找你。” “是吗?”她装作糊涂地反问。 “是啊,我们想去找,可是又不知道你家,都快急死人了。” “对,还有那个大刚,不,姐夫,他也着急。他去找你了,回来说见着你了,说你家里有事情,过不久就回来,可是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你也没有回来。”快嘴的老八一连串地说了出来。 “我……”她再次沉默了,泪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大姐,你没有事吧?”姐妹们关切地问。 “我没事儿。”说着,忙转过身去,拭掉了眼泪。她心中有太多的苦楚,但是她不想对姐妹说,她们还是那么的天真烂漫,不要伤害她们。不要让他们觉得这个世界有污点的存在。 即使在学校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做的。她给她们讲大山里的故事,也很是生动,她们只是觉得那里很神奇,很奇妙,一定也很好玩。 然而,大山的另一面,却不是她们能知道的,只有她知道那里是个贫瘠的地方,穷困的人们为了饭吃在苦苦地挣扎着,她们只知道上山上打野兔的乐趣,河边摸贝壳的情趣,山上野果子的新奇,然而,山里的人们却是迫不得已地吃这些东西。这时候,她的泪又来了。 她的床已经堆满了姐妹们的行李,她看到这里,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大姐,是不是又要走?” “对,学校好象也把你除名了。” “是啊,大姐,可怎么办呢?” “除就除了吧,反正大姐也没有那个命。”她带着泪花勉强地笑了笑。 “都马上要毕业了,你们都要到哪里去?” “我们?二姐是哈尔滨的,自然要回去的,三姐姐有个亲戚在北京,说是已经在那里找好了工作,四姐姐的父母要她回家,只好在县城了,我回张家口,我那个男朋友还在家等着我呢,六妹、七妹在这里要落脚了,八妹最好,混到深圳去了。“ 说到分别,大家都沉默了。这个时候,分别是最不好的事情,四年前相聚到这里的时候,大家还都埋怨学校不好,准备回去复习考个好大学,现在倒也安定了。今天又匆忙地分别,各奔东西,真是人间的一大痛楚! “那我们什么时候再相聚?” “说不定了,到时候就没有这么方便了。” “是啊,难啊。到时候,又是为了工作,又是为了家庭的,闹得慌,谁还走得开啊?” “那,说个日期吧。每年的七月七,我们来这里见面,到时候大家一定到。” “那是中国的情人节。” “那又有什么呢,我们只管聚会,谁在乎是什么节日呢?” “好!”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 然而雪莲心里却没有底儿,坐在那里,默不作声。 接着又说了许多的趣事: “记得咱们刚开学那会儿,;谁也不知道老八是回民,吃饭的时候还使劲给她夹猪肉呢!”说到这里,大家“哄”的都乐了。 “老八?哈,按她的风俗是女的要驾给回民的,回民男的可以娶汉族的女子,可她,找了两个男朋友都是汉族的,家里说也不听。” “就是吗,啥年代了,爱情自己做主吗。” 这话也正捅到了雪莲内心的痛处,她也只好尴尬地赔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啊,只是六妹命苦啊,搞了四年,最后竟也分手了,不过再找吧。” “就是。不过,社会上很现实的,没有学校的浪漫。” 她们还是那么的天真烂漫。而她总是觉得自己苍老了许多,心也老了许多。那颗躁动的青春之心早已被老气横秋的沧桑给压了下去。 然而,她还是觉得很幸运,毕竟,她逃了出来,有了更多的选择和自由。 第五十二章难逃魔爪 时间飞快地过着,她恐慌的心也渐渐地趋于平静了,以为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了。 然而,他们还是找到了这里。她是无意间看到他们的,几个农民打扮的人正在向路人打探着什么,不时地用手势比画着。 “天啊,他们来了,他们来了!”她开始坐立不安了, “是他们,大刚,是他们,他们找来了。” “谁?谁找来了?” “家里人,和你打架的那些人。” “他们?找来了?嘿,这些人,本事也忒大了些吧?” “不要慌,不要紧张。他们找不到,就会回去的。” “好,好,那我得藏好。” “哈哈,没有必要,你只要在这个屋子里,不要出去,就好了。” 第51章 “那你也小心点。” “知道了。” “要不,我下去找几个哥们跟他们干上一架?” “不要,不要吓我。我害怕,大刚,我害怕。不要离开我。”她紧张地说, “我不想回去,大刚,你一定要救我。”她的脸色象一张白纸一样白。 “好了,好了,乖啊,不要害怕,我保护你。”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总是在不停地找,向路过的同学打听,比画着雪莲的模样。 “好象见过,长得挺漂亮的,经常和一个小帅哥在一起。”一个女生说,那几个人相互看了一下,认为有希望了,彼此笑了一下, “不过,她好象早就走了。她是我们上一届的,那就是她们今年要毕业。你找她们宿舍人吧,她们应该知道的。”接着,那几个人又询问了些什么,才让那女生走了。 “不行,学校不安全,你这样吧,我同学的一个亲戚在这里工作,你不如先到她那里躲一下吧,等风声过去了你再回来。” “好。这样最好。” 等到天黑的时候,他和她悄然溜出了校门,转移到了最安全的地方。 “他们会不会去找雪莲宿舍?还是预先给打个电话吧。“于是,他又给雪莲宿舍的人逐个的说明白,这才放心了。 但是,大刚低估了他们的能力。他们嘀咕着,吵闹着,问门卫,说要找校长。这样引起了行人的注意,大家都围了上来。他们又拿出雪莲的照片来,让人们指认,说是这里的一个学生。 终于,他们见到了学校的领导。 “啊,你们是这个学生的什么人?” “他是她的丈夫。”他们指着黑旦说。 “丈夫?”校长很惊奇, “她还是个学生,怎么会有丈夫?我说呢,她两年前就离开了学校,按照学校的规定,无辜离校半月的,当按开除论。尽管她后来向学校请示续了假,可是后来仍旧没有了音信。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情,原来她在家里结婚了!”说得黑旦低下了头。 “你说咋办吧,校长?好歹也要给俺们也个交代啊。” “是啊,校长,俺们山里人,你可要为俺们做主啊。” “放心吧,既然都结婚了,那肯定是有法律保障的。” “对。校长,有个叫大刚的,那是雪莲的老相好,听说他们在大学的时候就粘在一起。” “肯定是在他那里。” “啊,是这样。吴秘书,你去帮我查查,看这个叫大刚的是哪个学院的,什么专业的,马上报告给我。“ “是,校长。” 结果很快出来了: 李大刚,男,1976年出生,现在本校计算机系学习,专业是自动化。在四号宿舍楼402住。 这很容易了。于是校长派人找到了大刚,询问雪莲的事情。 “什么?雪莲?她来了?我怎么没有看到。她在哪里?”大刚装糊涂地说。 “大刚同学,我们希望你配合我们的工作,请你告诉我们,雪莲同学到底来了没有?” “没有。”大刚把头一摆,简洁地抛出了两个字。 “没有?没有,她的丈夫怎么都找到来了?据我们了解,雪莲同学曾经是你的女朋友,对吗?她来了,第一个找的人肯定是你。” “她真的没有来,你们肯定是弄错了。” “大刚同学,你现在交出人来还来得及。你私藏人家的老婆,这样做是在犯法,你知道吗?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 “她是被逼迫的,她不是真心的!你们不知道,他们这是不合法的,是抢亲。” “对于雪莲同学的事情,我们也感到很气愤,可是不管是怎么回事情,现在他们毕竟是夫妻了,是法定的,你也没有权利干涉,我们也没有。如果没有结婚的话,我们也会阻止的,毕竟她也是我们的学生,我们要保护好每个学生。” “可是她穷得交不起学费,你们管过别人的死活吗?还一股劲地催着交!”大刚不知道从那里来的气,对领导散气了。 领导们也没有话说了,只是狠狠地指着大刚说: “看你还能藏多久,不知道个好歹。”说完要走。 “这不是她结婚时候戴的耳环吗?”其中一个人尖,竟然看到雪莲在匆忙中忘记带走的银耳环。 “对,是它。”黑旦一下子抢上前去,拿起来,仔细地看了一回, “没错,是它,她在这里!她在这里!”黑旦转过身来,一把揪住大刚的衣服,质问大刚: “你把她藏到哪里了?她都是俺的人了,你还藏。你这是犯法!” 大刚斜着眼睛看他,鼻子里哼了一声, “她是在这里,怎么着吧?我就是不交出来!你们有时间的话,就在这里耗着吧,啊,我看你们能耗到什么时候!” “大刚,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啊?还不把人交出来?这是犯法,报警了,你会受到处理的。” “我已经豁出去了,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你也不替家里想想?” “我说了,我都豁出去了。” “那,你也不怕学校给你处分?” “给吧,我都无所谓了。” “那好吧,既然都这样了,大刚同学,请你到办公室办理退学手续吧!“说罢,学校的领导拂袖而去。 第五十三章重入噩梦 雪莲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她很替大刚担心,她哭着说: “都是我,都是因为我,我恨死我自己了!”说着,她号啕大哭。 “不要这样,雪莲,也不全部是因为你,这事情本来就是错误的,只是这个错误还在被无端的继续着……”那位同学的姐姐劝着。 “可是,大刚是要受处分的……” “学校领导是最能分明白事理的,其实造成今天的悲剧,他们也有责任,即使到现在,他们也不愿意承担而已。所以,以我看,他们也只是找台阶下,不会对大刚怎么样的。” “可是,他们还在,不肯走,怎么办?” “只要领导不表态,你又不出去,他们能这么办?他们带的钱一定也不多,坚持不了多久的。” “可是,我仍然很害怕,害怕得都要发抖。” “别怕啊,凡事都要讲个理,讲究个道。” “是,都怨我那个糊涂的爹,都怨我自己太无能了,太软弱了。”说着,她自顾哭起来了。 “你可以回去离婚啊,刚结婚,现在还来得及。” “是,我也是这么想。可是,我害怕爹阻拦。” “这是你自己的终身大事,父母也做不了主的,以后一旦出事了,他们也担负不起这个责任。你说是吗?” “是。可是,我爹他老糊涂啊,只认钱啊。” “唉,真没有见过这样做父母的,舍得让女儿去受苦,为了钱而出卖女儿,唉,不可思议啊!” 事情就这样僵持着,大刚宿舍的兄弟们都知道了,纷纷表示不平;雪莲宿舍的姐妹知道了,也纷纷表示坚决的不同意姐姐走。 “原来,两年了,姐姐是这么回事情啊!”老八先开口了。 “就是,姐姐她爹也真是的,干什么吃的呢!”老六也气愤的很。 “我们要阻拦,不让那个丑八怪把姐姐带走!”老四出注意了。 “对,我们要阻拦,坚决的不同意。”老三随声附和道。 那些人又去找大刚,大刚死活不告诉他们;他们于是又去缠校长,校长真的发怒了,在全学校贴出告示来,公开地批评大刚,给于警告处分。并说如果再不把人交出来,就要让他退党! “我不能害了他,他是为了我才这样的!”她推开了阻拦她的那位同学的姐姐。 “雪莲,雪莲,你回来!你回来!你疯了?你不能去!”任凭她在后面怎么喊,雪莲就是不回头,径直往学校跑了。 “哈哈,她终于出现了,她来了!” “看她还能藏多久?” “再不来,小情人就要完蛋了!” “雪莲,谁让你来的?你知道我为了你,什么委屈都受了,你却又来了!” “大刚,不要这样,我不愿意看到你受伤害。”她轻轻地对大刚说,而后转过身去,对学校的领导说, “真对不起,领导,打扰你们了,都是我不好,我这就跟他们回去,谢谢你们!”她轻柔地对领导说,并轻轻地鞠了一躬,学校的领导们眼里充满了泪水, “雪莲,一路走好!你们是法定夫妻,是受法律保护的,我们也不能强硬留下你,回去了,好好生活,不要气馁,要照顾好自己。”一个领导掏手帕擦了一把眼泪。 接着,她又阴沉着对黑旦他们说, “这回你们满意了吧?闹腾得鸡犬不宁你们就开心了?我跟你们走!” “不能走,雪莲!不能走!那是个无底洞,那是个魔窟!” “嫂子,你不要走,你不能走,这会害了你一生的!” “你走了,哥哥可怎么办啊?他会痛苦的。” “姐姐……”老八已经吓得哭起来了。 “大姐,你怎么能跟这样的人回去呢?大刚不是很好吗?”老七带着哭腔说。 雪莲看了宿舍的姐妹们一眼,惨然一笑,看着她们相互依托着,都已经哭成了泪人, “放心吧,大姐会好好的对待自己的。看着你们现在这个样子,大姐很高兴,你们以后走到社会上,要相互的帮衬,不许象在宿舍一样耍小把戏,玩小孩子脾气。” “知道了,大…大姐…姐”她们都哽咽着说。 第52章 “兄弟们,你们都是好样的。你们以后也要好好的对待自己,好好的和你们的兄弟们相处,不要争风吃醋。浩洋,我可知道你和李兵共同喜欢过一个女孩,现在还在相互的生气吗?”说得两个人都不好意思了。 “嫂子,我让给他了,我又找了个好的。”浩洋面带羞涩地说。 “哈哈,是吗?这样也好,象个做哥哥的样子。” “大刚,对不起,原谅我吧,我原以为,我这次来了,就再也不用走了,可是他们还是来了。这或许是命运的安排,你也尽快找个好的,不要再想我了,忘记我吧。就象一场梦!”她闭上了眼睛,泪水已经流出来了。 “雪莲,我不让你走,我要找他们论理,我要告他们,他们这是非法娶亲!”雪莲看了他一眼,把嘴贴近点,告诉他: “傻瓜!回去了,我就和他离婚,反正我的已经给你了,你还担心什么?”她故作轻松地说。大刚也没有说什么。 “咱们去送送嫂子吧。”浩洋提议。 “好。好。” “回去后不准欺负我们的嫂子,谁欺负我们就去找谁,到时候可饶不了他!”说着,李兵轮了一下拳头,雪莲回头看见了,笑了。 “不敢,不敢——谁敢呢?”黑旦连连说。 “大家都回去吧。都还忙着呢。” “不忙,姐姐,我们不忙。我们都想好好的看看你。” “姐姐……”老八哭倒在雪莲的怀里, “我怕,姐姐,你不要走。” “妹妹,宿舍数你最小,你要照顾好自己。姐姐没事,啊。”雪莲抚摩着她的头,说。 火车要开动了,而她装作镇静的心却乱了。她知道,这一走,难说有机会回来了。她的眼光在众人的脸上一边又一边地扫描着,她在努力记住这些熟悉的面孔,把它们装到内心的最深处。最后,她把目光停留在大刚憔悴的脸上, “大刚,让你为我受委屈了。真对不起。” “不要这么说。”他已经用手捂住了痛苦的扭曲了的脸。 “想开点,你会好起来的,忘记我吧。”她强忍住了泪水,安慰着大刚。 接着,她强作笑颜,对大家说, “如果你们有机会,欢迎到我家做客,我一定把最好的土特产拿出来孝敬你们!” “我们一定会去的。” 火车在夕阳的照耀下开动了,她知道等待她的是怎样的命运,可是挣扎又有什么用呢?她对着夕阳惨然一笑,扭过头,任泪水横流着,不敢看窗外那些熟悉的面孔…… 第五十四章决定离婚 火车在茫茫的大地上飞驰着,象一条蛇一样在不停地钻进一个深不可测的无底洞,而这洞里,阴风阵阵,恐怖阴森…… 她知道她应该回到哪里去——回到那个令她悲痛欲绝而又不得不回去的地方。啊,家,是家!家,这个在无数人心中象征着平安和幸福的代名词,到了她这里,却突然变得可怕起来!她已经记不起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感觉了。她讨厌这种感觉,讨厌别人问她家里的情况,可是,她却又不得不时常想起家,犹如感染上了海洛因,想放弃,却又不能。啊,家…… 此时已经是隆冬季节,冷风直往裤管里灌。村里的路上几乎没有人,他们都躲到了家里,不肯出来。只有风,卷着那些肮脏的尘土和轻的草沫在游荡着…… 路上碰到的几个人,她依然可以觉察出他们对她异样的眼光。这更加加剧了她的担心和胆怯。 “自己有什么错呢——谁在乎呢!”她暗暗地想。 “又回来了?” “可不是吗,害得他们好几个跑那么老远的地方才找回来。” “这媳妇,啊,也真是的,不正经过日子,老是跑干啥呢?” 黑旦冷冷地瞅了他们一眼,也觉得他们多事。他们立即不敢作声了。回到家里,黑旦也不让他娘职责,他不许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情来,生怕触动了雪莲那紧张而敏感的神经。 “再跑了,你去找回来,俺可不去了,累死俺了。”每当黑旦娘想要说什么的时候,黑旦总是这么说。 黑旦依旧的不多说话,只知道去干活儿。 “你看住她点,她可是个大活人,跑了可上哪儿去找呢?”黑旦娘私下里对他说。 “对,她是个大活人,所以你才看不住她的。” “你说,那可咋办?让她爹管教她吧,又不来往了。你说,啊,花这么多钱,弄到家一个这个东西。”黑旦娘似乎很生气,却不敢表现出来。 “娘,你又来了,不能少说两句?你对她好点,她还能怎么样?” 黑旦依旧对她那么好,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也好象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这反倒让她心里不舒服,想发作,又不好意思。 “这到底该恨谁呢?只有恨我自己!” 她孤独地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让任何人接近她。看着窗外的梧桐树已经是枯萎了,树下只剩下残枝败叶了。触目伤心,不禁多叹了几口气。时而躺下,时而又坐起来,时而在屋子里度步,然而她的心早已在那遥远的充满青春朝气的大学里了。宿舍的姐妹们的脸庞总是闪现在她的面前。 “不能这样活着!”她从内心的最深处发出了感叹,虽然很弱,但是却又显得那么的铿锵有力! “我要离开这里,这里不属于我!”她告诉自己, “这里的天空和土地不适合自己生长,只能将自己慢慢地腐蚀掉!太可怕了。” “我要离婚,我要离婚,我——要——离——婚!”这种声音从心底逐渐地上升到喉咙,她几乎喊了出来。 ………………。 “这饭也不吃,水也不喝的,整天象个怪人一样呆在屋子里,又哭又闹的,真烦人!不行,就让她走吧,让她去找那个混小子吧,她爱上哪儿就让她去!只是,那,一万块钱,就当打了水飘了,咱也图个清净。”黑旦娘在吃晚饭的时候唠叨起这些事情。 “是啊,这闺女,自从进了家门,又没有亏待她啥,可她三番五次地胡闹……”黑旦爹也附和道, “唉!家门不幸啊!” “可惜苦了旦儿……” “哼,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给买个四川媳妇呢,你看人家春枝,买来了也不逃,还说咱们这里比她们那里好,让走也不走,今年就给人家生了个胖大小子!” “还不是因为你,俺说人家是个大学生,你非要攀上,这不,弄来了,你又伺候不了,整天象个爷一样伺候着还不行……。” “娘,少说两句啊,小心她听到了又闹。” “听到?俺巴不得她能听到,让她心里也想想,难受难受。总不能让俺一个人难受吧。” “就你难受……”说着,黑旦也叹了口气。 “旦儿,你说往后可咋过?弄来这么一个人不象人,鬼不象鬼的东西来,可苦了你了。” “咱村里人就是图个能娶上一房媳妇,图个有啥吃就可以了。俺跟你爹也日渐的老了,希望能早一点抱上孙子。” “你娘说她是个大学生,将来生个儿子保准聪明,可今天这是啥事呢。” “娘……” “咋了?钱都扔出去了,还不让说两句?” “她,吃了吗?”黑旦爹悄声问黑旦。 “没有,她不让送。” “管她呢,饿了她自己知道找吃的。” “你懂个屁!” 冬天的天很短暂。下午五点左右太阳便没了,接着便是夜里冷风呼呼地刮着,象小日本扫荡一样,扫来扫去的。败落的枝叶被风卷着,丝毫不能掌握自己的平衡,在一个避风的角落里停了下来,又不时地打转。干瘪的树枝相互磨擦着,嘎吱嘎吱地响,真让人担心一不留神会折断掉了下来。 雪莲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我来到这世界上,就是为了受苦而来的吗?就是甘愿做一个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人吗?不行,明天我就告诉他,我要跟他离婚!” 天一亮,她就起来了,出奇地好好梳洗了一番。 “起来了?”黑旦也很奇怪, “怎么今天象变了一个人似的?”他纳闷。 “要吃饭吗?” “吃。” “那,俺弄去。”说完,他忙跑了出去。 收拾完碗筷,他将要出去的时候,她叫住了他: “黑旦,我想跟你好好谈谈……” “俺知道,你又要走了。” 她愣住了…… 他憨厚地看着她…… “其实……其实,俺也是知道的,咱们根本不般配的。”黑旦的声音极其的低,他尽量把话说得温柔些。 “是吗?”她惊讶地回应了一句,说出来了,又觉得不妥当。 “是的,我要走了,并且,并且我要堂堂正正地走出去。”说到这里,她深深地出了口气,没有再看他一眼。她早就盼望着那一天的到来。 “俺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他沙哑地说。她愣住了。 “你知道?那你还坚持跟我结婚!”她有些不解。 “俺娘也是一时的糊涂,俺早觉得这婚事成不了的……”他靠着厨房的墙,沮丧地回答着。 “我是说,咱们,咱们实在不合适,离婚吧。”她强烈地压制着心中的复杂感情,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然后说。完了,看着他的反应。 他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发呆,一时结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虽然他嘴上是那么说,但是,这么多天来,他还是觉得有一种异样的东西在他的心里起伏着,犹如一条或明或暗的线索一样。 第53章 “家里的东西,我啥也不带走。那彩礼的钱,以后我会还你的,你尽管放心好了。”她要彻底地分清楚,“我只走一个人。” “俺不图那个……”他有点凄楚地说, “俺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娘以为结婚了就把你圈住了……”稍顿了一下,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不是你的错,虽然咱们俩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我还是很相信你的。” 她看了他一眼,心里倒是有点感激。她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喜欢上了自己,虽然他总是缺乏所谓的恰当的表达词语。他的关爱,是典型的村里人的那种爱,没有城市人爱情的浮华,他只要跟她好,然后一起种地,吃苦,生儿,育女,养老,送终。他即使不能把爱理解到诗人那种细微的程度,抽象的地步,但,一个“情”字,还是能让这个脸色有点黝黑的农村壮劳力,从内心的深处,把一丝牵肠挂肚的东西,缓慢地升腾到他的脸上,使人在黝黑的脸上发现一丝红润。 她知道,她不能表现出来,绝对的不能,这不是儿戏,即使她知道他是爱她的。 “你说,啥时候办?”他低沉地问。 “就今天。” “今天?你这么急着走?这样讨厌这个地方,讨厌俺,还有俺娘?”要知道,他是多么的希望她能多呆一天啊!能磨蹭一天是一天,他想一直看到她。 “是。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着了。但是,我不恨这里所有的人,你放心。”说完,她扭过头去,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放到了两腿之间。 “我这样做是不是太……太没有仁义了?”在关键的时刻,她的思想做着激烈的斗争,“谁让我是个善良的人呢?也过于太善良了,太仁慈了,太没有定性了,才落到这个地步的。”想到这里,她稍微定了定神,“我不能再可怜什么人了——谁可怜过我,同情过我,理解过我呢?没有人,没有。只有我自己可以拯救我自己,现在。” 她扭过头来,对着他,竟然面带微笑。 “喂,俺说你这人,咋就是这个人呢?”黑旦娘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倚在门边,直直地说。 她没有作声,这么多天来,她从来没有喊过她一句“娘”,只是低下了头。 “她走就让她走吧。”黑旦看了他娘一眼,显得很哀愁。 “那,花了那么多的彩礼钱……”黑旦娘被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钱,钱,你就光知道个钱!屁钱!”黑旦的气一下子上来了,顶撞了他娘一句。他娘立即不吭声了。 “放心吧,我会还上的。”雪莲平静地看着这个老太婆,眼睛一眨不眨。 “旦儿呀旦儿,你咋就这么命苦呢?”黑旦娘几乎放出声来,“不过,不过娘以后一定还能给你找个好的——这不是折腾人吗?” “娘,以后俺的事情,你不要操心了。俺再也不娶媳妇了。”说着,已经哭了起来。 看着他们哭成一片,她突然心里不是个滋味。但是婚姻非同儿戏。 第五十五章痛苦的离婚行程 他依旧用自行车驮着她,就象他们结婚的时候,就象当初他驮着她去登记一样。他们穿梭在乡间的小道上,四周的野草足足可以把人的头淹没。风正把这些高而空的野草吹得东倒西歪的。他们一路上谁也没有跟谁说话,这时候,似乎沉没是最好的选择。 “怎么不说话了?”她想打破僵局,毕竟还有几十里的山路。 他略微回头看了一下,没有作声。只是狠命地骑着。 “真的没有话说了吗?就算咱们两个结束了,也算是认识了一回……”她似乎想开导他,让他觉得轻松。 “抓紧点,前面路不好走。”他说了一句,接着也没有再说什么。他是个本来话就少的人,这么一闹,他更加自闭了。 他们到了乡政府管民政的的机构。雪莲强装笑颜,对黑旦笑了笑。黑旦叹了口气,说:“走八,进去吧!你不是急着办理吗?都到了。”雪莲站在大门外,望着庄严的石狮子,她知道,解放的时刻到来了。当她再看黑旦时,只见他一脸的沮丧,脸色极其的难看。 “又来了!”他看着大门,说。 “是。又来了!”她也有所感触,紧跟着说了一句。 “走进去吧。”他似乎倒有些心急。 “再等一会儿。”她的心开始不安起来。这段婚姻太痛苦了,但是,这是自己的第一次婚姻,就这么说散就散了?说分就分了?虽然眼前的这个男人并不是自己想要找的人,但是,他也是那么的老实,那么的敦厚,从来没有为难过自己什么,即使自己的要求是那么的苛刻。想到这里,她还是觉得有点眩晕。 “怎么了?有点不舒服吗?”他觉察出来了,关切地问,“要不要先到医院看看,反正时间还够。医院离这儿不远,你知道的。” 她点了点头。他想上前搀扶她,但是马上又缩回了手。她看了他一眼,那眼睛里充满了一丝感激。 “扶着我。“她说。 “恩。“他这才敢扶着她。 “你觉得哪儿不舒服?”他慌忙问。 “就是感到有点恶心。”她说。 “恶心?”他皱了皱眉头,以为在说他。 “就是想吐,胃也往上翻…不如找医生,看看我的胃病吧。” “一定是路上着急了,路又不平,车也不好骑,你坐在后座,一定是颠簸着了。” “恩。” 医生说她因为心情不好,影响了消化,所以胃部感觉不舒服。然后给她开了些辅助消化的药给她吃。 “幸亏没有大毛病,不然……”他显得安心了很多。他们坐在医院的走廊里,拖延着时间。 “他们也快下班了,要不,下午办,你看行吗?中午,我想吃点好的。”她看了他一眼。他没反对。对于她的要求,他从来都没有反对过。 中午的时候,他们找了家饭店,点了几个菜。 “不用点这么多,咱们俩吃不了。”雪莲提醒着他。 “点,就是要点这么多,吃不了也要点”他无比倔强地回答着。 她看着他,也没有再争执什么,也不需要再争执什么了,毕竟,以后她就管不着他了,任他做吧。 “还挺丰盛,不过确实有点多。”她拿着筷子夹了一个蒜薹,放到嘴里,慢慢地嚼着,““恩,还不错!比我炒的可好多了!”她故作轻松地笑了起来。奇-書∧網他却怎么也笑不起来。她看到他没反应,笑容随即也消失了。 “别愣着啊,吃吧,一会儿菜就凉了。”她想把离婚的事情暂时的忘掉,来片刻的轻松。 “你要少吃,医生说最好让胃先饿一下。”他喏喏地说了一句。 “没事儿。”她愣了一下,然后应对了一句。 “管事儿的,过来一下,给俺拿一瓶酒!” “都啥时候了,还要喝酒!这是到了关节眼上了,你就不怕误事儿?” “你解放了,解放了!俺还得继续受苦!” “喝吧,不过,还是少喝点好,到时候人家闻到酒气了,肯定不好。”她不在阻拦他。这反倒使他有一种胜利的感觉。因为,以前他总是听她的,现在他终于做了一回主。 “陪我转转吧。” 吃完饭后,她对他说。 他本来是想让她好好休息一下的,但是她坚持要转转。其实这里也没有什么好转的,只是多了几家不大不小的商店,卖些油盐酱醋之类的。它们分布在马路的两边。马路不直,蜿蜒曲折地一直伸到了北边。他们就顺着这路,一直向北走去。 “真想一直和你这样走下去啊!” “话里有话,就这点心眼,还是让我看透了不是?”她心里倒觉得好笑。 “是啊,雪莲,咱就不能有其他办法了吗?咱就非得离吗?”他越显焦虑。 “该回去了。”她小声地提醒他。 “那,走吧。你呀,是不会改变你的主意的,不是吗?” 她点了点头,咬了咬牙。她知道,这个时候,她绝对不能自己说服自己,先败下阵来。 “我头有点疼。” “没事吧?” “没事儿。都是你给说的。” “我?” “恩。” 这次,他们谁也没有再说话,一起往回返。 “你真的想通了?”她突然问他。 “没啥想的。”他冷冷地说。她看了他一眼。 迈进大门的时候,他们都感觉到一丝寒意。这里,是“聚”和“散”的集中地。多少对新人在这里喜结连理,喜极而泣;又有多少对带着怨恨的夫妇,来到这里,宣布解散他们的婚姻,各奔东西。 他们每往前迈一步,都显得和迟钝,尽量缓慢着。 “俺来这里结婚也不象别人一样高兴过,现在又来离婚了……”他冷不丁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她停了下来,看着他。 “俺是说,俺的婚姻真的…真的…没法说,俺现在都晕了,好象有个人牵着俺在行走。” “你…你后悔跟我结过一次婚?”她有些委屈。 “没有,对俺来说,没有啥叫‘后悔’的。” “那你是恨我了?” “也没有。俺只是恨俺自己,也恨俺娘,不过不能太怨她……” “那,走吧,都进来了。”她咬了咬牙,对他说。 “你们好。”管理人员虽然这么客气地说,但是,凭工作经验,一看就知道是办理什么来了。很快,他们就在心里嘀咕着,猜测着他们离婚的理由。 第54章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们结婚刚不久……”工作人员似乎想提醒他们,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她淡然地笑了笑,说:“你记性真好,我们确实是刚结婚不久。”工作人员觉得很尴尬,就不说话了。 “我们……我们……我们今天是来离婚的……”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表达出她的意思。 “那,添张表吧。” 工作人员给了他们两张表格。她看了他一眼,已经自顾着写起来了。他站着没有动。好久,她好象想到了他,又回过头来,对他说:“添吧。” “你们…你们到底为了啥,闹到了这个地步?”工作人员中一位年纪大的大姐问他们,其他几个年纪小的才敢说话了。按说他们负责结婚和离婚的,一天里不知道要说多少的祝福语,但是,碰到离婚这样的事情,他们还是少说为妙。离婚的人们,不管是否舍得,心里肯定都不好受。 只是,这次,这个年纪大点的大姐,总觉得眼前的这两位,是那么容易的接近和沟通。虽然负责离婚的工作,但是,每次有离婚的来的时候,他们还是要本着人性善良的一面,来劝导这些离婚的人们,能和好就和好。当然,这里面有好多成功的例子了。譬如说,有一对,就是听了这位大姐的话,回头又想了一回,感觉到对方确实还都爱着对方,后来就再也没有回到这里过。也有的,离了,心里却空落落的,不是想着孩子,就是想着原来的家,欢乐和悲伤,隔不了多久,回来办理复婚手续。 “是啊,你们到底怎么了?” “我们……”她想解释,不觉得又看了他一眼。他也正好看着她。 “不合适就散吧。”他倒直接,来了一句。她一愣,多看了他几眼。 “有啥大不了的,生活中本来就有很多小摩擦,夫妻之间,大不了都让着对方,这样也就好点了,谁都不让,可不就成这样了!”她停了下来,听着。他也停了下来,看了那位大姐一眼。 “其实,你们或许不了解我们的职业,能调解的,不散了的,那最好不过了!”那位大姐语气加重了点, “我们的责任可不是‘噼里啪啦’的把章给盖完了,就算完事了。那回家睡不着啊,良心啊!就拿我跟我老公来说,结婚这么多年了,也没有少吵过,我也三不常的就回娘家去哭鼻子,这不,完了,照样过。关键是你们还没有孩子,我觉得……”那位大姐开了口,就收不住了。 “俗话说的好,‘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亲’呐!何况我还有责任和义务在这里呢。”她没有出声。 “小伙子,那你跟姐姐说说,到底怎么了?” “我……还是让她说吧。”他看了一下她。 “大姐,话长了。”她叹了口气。 “慢慢说,大不了天黑了,住大姐家,明天再走,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说到这里,大姐笑了。 “那我提前下班,啊,你们在这里盯着,我带他们去我家看看。”说着,那大姐就要往外走,拉着雪莲。他也跟了出来。 “看看大姐的厨艺,来给你们烧几道菜!”那大姐把他们带到了家里。吃饭的时候,谁也没有提离婚的事情,都聊了些其他的事情。 晚上的时候,雪莲跟大姐一个床。这大姐姓宫,叫红玉。人极其的热情好客。 “雪莲,大姐想听听你的爱情之路。“ “大姐,我好苦啊!”说着,雪莲的泪水就来了。 “先别哭,给大姐讲讲,你是怎么跟他认识的,我看你们俩也不怎么般配,至少我觉得你的气质,还有在气质中掩藏的才学都比他强很多……” “大姐,不瞒你说,我是被强迫嫁给他的……” “强迫?”宫红玉有些吃惊的样子。 “算是吧。其实那年是父亲看上了他家的财产,还有许多的彩礼……” “啊,是这样啊,那你父亲也太不近人情了!作为一个父亲,怎么能把自己的闺女这样卖了呢?也太不讲究人情道德了吧?我还真没有见过这样的父亲,大概只有在小说中见过……” “唉,我爹他也命苦啊!更多的时候,我不愿意去怨他。可是,有时候想想,不怨他,又能怨谁呢?是他太贪图眼前的利益了。” “听说你是上大学的?” “是。包头大学。” “啊,这学校虽然偏远了点,但是也不错。那你怎么就回来了?然后心甘情愿地嫁给了这样的人。” “爹说他生病了,我也好长时间没有回来了,所以就……” “所以就匆忙回来了是不是?你也太傻了,你不能先跟别人打听一下……” “当时走的急,没有来得及问,也没有想到,哪有做女儿的来怀疑父亲呢?” “也是。唉,这个倔强的老头,改天我一定当面教导教导他!” “宫大姐,你千万不要那样做,我爹他最怕官儿了。” “怕?哈哈哈哈,我就是想让他怕怕,大概他还不知道法律的尊严。”宫大姐一听,觉得吕老头也着实可笑,不觉得乐了起来。慢慢地,她停止了笑,脸色变得严肃起来,问雪莲: “你跟他离婚,大姐绝对的赞同,有什么困难,尽管跟大姐说。” “大姐,真是谢谢你,不过,我觉得倒也没有什么困难,就是,我感觉良心上过不去……” “你跟他离婚了,你还过意不去?天!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傻闺女!” “他…他也不容易,人又老实,对我也从来没有吼叫过,没有让我受过委屈。” “恩。这男人,倒也行。可惜你们不是两条路上的人,还是离了吧。” “恩。” “你在大学没有谈个朋友什么的?现在这年轻人,可开放了许多,又是城市……” “谈了。” “他知道你的事情吗?” “知道。我出嫁的时候,他还来过,跟他们打了起来。” “恩。我一听,就知道这个小伙子很有出息,对你很好吧?” “是。”雪莲听着,心里微微地跳动着,脸有点发烧。 第五十六章宫姐姐 “其实啊,大姐上学的时候,也谈过一个。”说到这里,宫大姐陷入了沉思。 “那个时候,其实现在在村里头,拉拉手啥的,在路上让人看见了,也不知道要被人说多少的话。幸好,我是出去上的学,也有了见识,谈了朋友。我现在还时常能梦到我们在操场上一圈又一圈地走着,手挽手……” 雪莲静静地听着,想着, “大姐,我能体会到,真的,我有过同样的经历,同样的甜蜜和爱。” “那个时候啊,真好!啥顾虑也没有,啥想法也没有,就是天真。爱就爱了,不考虑将来咋的咋的呀,真好!” 说到这里,宫大姐扭过头来,看了一下雪莲。 “那,现在姐夫……”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不是想问我现在的丈夫是不是大学时候的他?他不是他。”她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真的不是他!” “那……” “多少的浪漫都烟消云散了,多少的有情人就这样的离散了,为什么,为什么……”宫姐转过身去,轻轻地拿了一块纸…… “你不知道,我到现在有时候还梦到他,他的一举一动,他的衣着,他的脸庞,他的书包,他走路的派头,他打招呼的手势,太多太多了。”她有些哽咽,鼻子被堵塞了。 “毕业的时候,我本以为我们可以留在一起的,那时候都有心理准备了,哪怕吃多大的苦,我们也要在一起,哈,不过还不至于,毕竟我们好歹也是个大学生吧。那时候毕业了,都得回原籍,除非你有什么门子。”她稍微顿了一下,接着说,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后来……” “后来,我们就打算结婚的,因为这样的话,我的户口肯定到他家了。那一天,八月的一天,快接近八月十五了,我带着他,用不太多的钱,我们拼凑着,买了些东西,来到我家。”她越说越激动。 “你父母同意了吗?” “同意,他们倒是没有表示反对。我也很高兴,真的,我们都以为就这样成了。那天晚上的月亮,虽然还没有到八月十五,可是,我觉得比八月十五的月亮还要亮,还要圆……”说到这里,宫姐陷入了往日的那个晚上,露出了笑容。 “那,那你们应该结婚啊!”雪莲都着急了。 “听姐姐说,是该了,虽然那个时候我们都不宽裕。后来,父亲又带着我,到本家串门,把我们的事情都给本家的说了说,看他们的意思。他当时也很有眼色,很会办事儿,把本家都哄得个个高兴,当然,他们就都同意了。我当时都能感觉到我浑身都激动得要死,有点站不住了。他也很激动,竟然在本家的面前去抱我,被我赶紧推开了。本家也笑了起来。”说到这里,宫姐显得无比的激动。 “本家都同意了,那事情就好办多了,我知道在村里,本家的主意占很大的分量……”雪莲小心地附和着。 “是啊!我错了,我错了,我完全忽略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是家里的独生女啊!说出来你不相信,在村里面,别人家都是好几个孩子,可是到了我们家,因为当初我妈生我的时候,身体本来就弱,医生说为了我妈的身体,以后就不要再生了。要知道,为了保我,我妈可是吃了不少苦。” “这跟独生女有什么关系?” 第55章 “关系大了!你想啊,父母老了,谁伺候啊?” “那,那你们怎么处理的?” “父母也不知道跟本家商量了多少次,我们全不知道。他们早就商量好,让我找个上门女婿。” “让他上门?” “是。” “那他怎么说?” “他是反对的,认为他是个男人,需要面子,虽然他在家里还有弟弟和妹妹。” “他不爱你吗?” “爱。他说要不都到城市里,将来把我父母都接过去住。” “那你父母怎么说?” “他们不同意。他们说将来去那个地方,他们会不习惯的。这我知道。他们坚决地要我留在家里,他们害怕离开大山。” “啊,宫姐,这样可就难了。” “是啊,我父亲也找他谈了,可他就是不答应。我也劝他,他还是摇头。” “后来呢?” “后来,我们又在一起纠缠了好久,好久,我们都在等着对方让步,谁也不愿意再提婚姻的事情,我们宁愿呆在一起,可是,现实是可怕的,我们都得遵循人类的习惯。” 说完,雪莲已经知道怎么回事情了,没有再问什么。 “不行了,跟他离了,然后,大姐资助你,让你走得远远的,找那个小伙子去。等有机会了,领过来,让大姐也看看。说实话,大姐谈恋爱那会儿,也是拉郎配,没有什么浪漫的气息,那时侯,觉得挨一挨也就过去了,到了现在,突然想起浪漫来了,觉得错过了许多。可是家里的他又不懂,真是折煞人!只好看着别人浪漫,自己也心动动算了,都这样大了……” “大姐……” 当晚,两个人谈了很久才睡着。早晨起来的时候,大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饭菜准备好了,让他们两个吃了饭。在饭桌上,她不停地盯着黑旦看,怎么看也不顺眼。只是急着给雪莲夹菜。 宫大姐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功德圆满的事情,乐得合不上嘴。 黑旦显然夜里也没有睡着,眼睛红红的,似乎哭过。 “就要离婚了,你解脱了!”他压抑着悲伤,对雪莲说。 “你也一样。” “哈,我也一样,我…我跟你可不一样。不过,我以后再也不让我妈给我乱找了,哪怕我打一辈子光棍!” 正吵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黑旦的父母,吕树人也来了。他们一见到他们俩,赶紧围了过来。 “谁稀罕你们来?”黑旦这时候,脾气爆发了出来。 “黑旦,怎么能这样对父母说话?”雪莲在一旁看着,觉得也尴尬,就赶紧过来了。黑旦立即不出声了。 “妈,爸。”雪莲小声地叫他们。 “恩。你终于肯认我们了?可惜都离了。” “还没离,正等着他们上班,然后再说。” “雪莲,千不对,万不对,都是我的不对,你要怪就怪你妈我吧,都是我这张臭嘴,到处问人家的姑娘,后来才问到了你……” “妈,都这样了,就别说了……” “恩。孩子,你要保重啊!以后了,还回家看看,全当你是我闺女。“ “恩。娘,我会的,您就放心吧。” “雪莲,你咋要离婚了?不是过的好好的吗?”吕树人这时候才说话。 “爹……”雪莲没有继续说。 这时候,政府的大门开了。他们看着大门,觉得那是个可怕的可憎恨的地方,谁也没有动脚步。 “走吧,都这样了,还愣着干什么?又啥用啊?”说着,黑旦先走进去了。 “欢迎你们回来!”宫大姐话已经说出口,觉得有些不妥当,赶紧吐了一下舌头。 “雪莲,你真的决定跟你的丈夫离婚了吗?”宫大姐直截了当地问。 雪莲没有回音。 “你要再想想吗?”宫大姐提醒着她,暗中着急,生怕她突然反悔了。 “我想,恩,是这个意思。” “什么意思?请你准确地表达出来。” 她再次沉默了。宫大姐真的着急了,但是,碍着工作的性质,她又不好说出来。 “好吧,反正有的是时间,你们都坐下来,好好想想,不然,做了后悔的事情,想挽回都来不及了。”说完,她看着雪莲,雪莲的目光正好跟她对到一起,不敢看她,忙低下了头。 “她这是怎么了?她昨天晚上不是跟我说的好好的吗?难道反悔了?这不可能,她也知道他们俩不相配的,况且,她有她自己心爱的人奇*書$网收集整理。”她看着雪莲,反复在心里敲打着。 借着给雪莲倒水的机会,她凑到跟前,悄悄地说: “雪莲,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自己好好想想啊,晚了,大姐也救不了你。” “恩。” 黑旦痛苦地躺在母亲的怀抱里,哭泣着。他妈在哄劝着,也哭泣着。他爹在旁边也哄劝着。吕树人也闷闷不乐地坐在那里。他们都看着雪莲手里的那支笔,那是决定一桩婚姻的神圣的武器!他们显得惊慌不安。吕树人就要想上前夺了,或者当场骂自己闺女几句,然而他看了看旁边的保安,愤怒的眼神一下子安定下来,他害怕犯法,害怕坐牢,只好战战兢兢地坐下来,不敢看旁边的保安。 “莲儿,你可想好了,你可要想好了!”吕树人生怕她一下子给签了,赶紧提醒着她。 她拿着笔,觉得浑身无力,连支笔也握不住,笔在她的手里颤抖着,她把自己的名字在心中比画了好多次,还是担心自己写不出来,或者写错了。她分明听到了哭声,凭借着自己的判断,她知道,他们都快恨死自己了,恨自己这么狠心! “我到底签不签?”她此前从来没有后悔过的心一下子变得彷徨起来,而且慌乱得神经有些错乱。 “签了吧,签了吧!”耳边响起无声的声音。 “我怎么了?我到底怎么了?”她不停地问自己,不停地做着心理暗示,她强烈要求自己安静下来。但是,她不能。 她不觉回头看了看他们四个,发现他们的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感情,她怀疑这事情是否还真的需要考虑一下。 “还考虑什么?”宫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本来已经说好的事情,一签个名字就生效了,而她现在怎么还迟迟不下笔呢? 当她真的下定决心的时候,她的良心受到了考验。她知道,村里娶媳妇是多么的不容易!而他也并不是那么的坏,是不是怪自己性格太要强了?父亲肯定也急坏了,村里人又要怎么说呢?亲戚、本家又要怎么议论呢?她叹了口气,觉得事情真的很复杂了,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多的多。 “我要放弃吗?不,不能!绝对不能!我软弱过许多次,正是自己当初的软弱,换来了今天最大的不幸!我要逃脱这个魔咒,逃脱这个噩梦般的天地!”想着,她自信地看了一下宫姐,而宫姐也正看着她,点了点头。她明白其中的意思。 “孩子,娘以后给你找个好的,啊,乖,不要哭了。”黑旦娘劝慰着孩子,而自己的泪水也直往下流。 “看你们娘俩,一个比一个没出息!”黑旦爹说话了。 雪莲分明听到了这话冲自己来的。她侧了一下身。她看时,也正看到了黑旦爹那阴沉的脸。凭良心说,雪莲在家的时候,黑旦爹也没有说过自己什么,而今天自己这样做,似乎有点过分了。她从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但还是被宫姐察觉到了,宫姐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只好看着事情的发生,而自己再怎么着急,也显得无能为力啊,她盼望着雪莲赶紧签署了,或者早点下班,再好好劝说一下雪莲。她暗暗地向雪莲晃了一下手里的绿本,雪莲已经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这一切就要结束了!要结束了!”想到这里,她觉得身体的每个毛孔都争着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 “莲儿,你再考虑考虑啊,再多考虑一会儿。”父亲也在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她。她回过头来,看到他们四个都看着自己,一下子又觉得慌了。他们四个那乞求的眼神,哀伤的表情,是否暗含着这婚姻还真有一丝真实的意思?不,没有了,完全没有了。他们所注重的也许是需要维持着这破旧的婚姻,而不是狠心地拆散它,虽然他们的内心都知道这多少有点畸形。她再次犹豫了。她觉得身后有一万只眼睛盯着她看,一万张嘴在她身后一张一合地议论着。她开始慌了。说真的,她害怕看别人的异样的眼神,害怕别人说三道四,虽然她自己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行为。 “我是否真的还需要考虑一下?是否真的还有必要考虑一下?是否……”她内心不停地翻动着。 “莲儿,村里人结个婚不容易啊,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亲啊,莲儿,你可不能当罪人啊!”父亲总是劝导着自己,不让自己离婚。 “如果离婚了,和父亲的关系差不多也完了,他是不希望我离婚的。”她一想到这里,不觉得打了个冷战。以后肯定也没法回家了,没有了家,自己要到哪里去?犹如燕子失去了自由的天空,失去了窝巢。 “不离婚了,不离了,太烦乱了!”她不由得紧张起来。她回头又看了看他们。他们在冲她点头。她又看了看宫姐,她也在向自己点头。她觉得自己夹杂在中间,真的很为难,双方的力量势均力敌,只需要自己倾斜,顷刻间,总有一方崩溃。她觉得自己倒成了一个不倚不重的角色,而斗争的双方成了宫姐和父亲他们。 她想站起来,然后尽快从这里消失。 第56章 但是,她看到了宫姐,她那看似温柔的眼睛里却暗藏着一股逼人的锐利的气。她觉得自己被着座椅粘住了,站也站不起来。 “还要喝水吗?”宫姐要给雪莲倒水。雪莲知道这层意思,就忙推说不喝。 “要是渴了,我就给你倒点。”宫姐故意提高了嗓门,这倒吓了雪莲一跳。宫姐似乎是为正义而生的,但是,她体会不到雪莲身上的压力,这婚姻的背后,隐藏着多少复杂的事情,而这复杂的事情所造成的雪莲那复杂的心也是为她所不知道的。 “我……”她觉得宫姐那身扑面而来的热情带着一丝逼人的寒气,虽然这寒气里带着正义的锋刀。 “我给你倒上了,啊?”说着,宫姐起身给她倒了水。这时候,宫姐微笑着问吕树人他们喝水吗,他们都忙站起来,唯唯诺诺地说,不渴。这是宫姐最满意的回答。 来的时候,她也没有意识到能碰着这档子事情,完全以为,本就可以快速地结束战斗。她又感觉到父亲的老眼正死死地盯着自己,虽然在这里他不敢发怒。而黑旦那憨厚的悲伤的;眼神也出现在她眼前。她感觉到一阵阵头晕。 她试着起了起身,不敢看宫姐,低着头说:“宫姐,我要走了。” “走?你不离了?”宫姐的声音很大,以至于所有的工作人员都看她。她知道自己失态了,就赶紧微笑着说:“这事情关系到你自己的切身利益,自己要把握啊,离不离,全在你自己吗。”那语气里充满了无奈。 “那,咱们走吧。”她回头跟父亲他们说了一句。 “走?走!”他们几乎激动地要跳起来。他们一下子蹿了起来,来到雪莲的跟前,扶着她,说:“你终于想通了!” 出门口的时候,雪莲透过黑旦那宽厚的肩膀中间的缝隙,看了一眼宫姐,而她所看到的,是宫姐那失望的,无奈的,充满期盼的眼神,她呆在那里。 “谢谢你,谢谢,宫姐。”雪莲在心底里感激宫姐这些天的照顾。 出来的时候,天气有点燥热的感觉,天上的云也四散地分布着,时刻变幻不定…… 第五十七章东不成西就 回到家里的时候,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感觉是她从来所没有的:想悲伤,却悲伤不起来,因为是她自己放弃了反抗的机会的;想平静,却也不容易,心里总是感觉到或多或少的不舒服。谁让自己逆来顺受了呢?谁让自己放弃了离婚的机会了呢?谁让自己的心在那一刻突然柔弱了起来呢?这种复杂的气息闷在心里,搅拌着,压制着正常的情绪,就象身上突然多出了一块肉一样,甩也甩不掉。 她开始试着去接受这里的一切,包括门口长着的小树,摆放着的石墩,弥散的阳光,模糊的邻居,她都要花更多的时间来看着它们,希望加深对他们的印象,一步一步地把他们放入自己的脑海中。 他依然睡在地上,这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了,连他的父母都知道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装做不知道罢了。有几次,他母亲想要干涉的,都被他父亲拦住了,说是两口子的事情,他们会解决的,虽然他们知道,这或许不能解决什么,但他们仍然希望奇迹出现,因为她表现的很平静,不再闹腾了,对什么都有了好感。 “这真是个好开端!毕竟家里也不再有烦人的吵闹了。”一日,他父亲对他母亲说。 “看着象是,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咋样!”他母亲依旧不敢相信有什么改变的迹象。 “看看再说吧。”他父亲突然想到了以前,想到了离婚,不免得也叹了口气。 接下来,她竟然试着自己做饭了。也不再烦恼那些锅碗瓢盆了。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细心。她真的想改变一下自己,让自己对什么都有些耐心。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态怎么会变得这样的好,她也觉得奇怪。但是,她知道,自己更需要一种祥和的生活,自己真的被这场持久的战役拖垮了,她的心趋向于一种真的能使她安静下来的地方。现在,犹如一只冬天的松鼠一样,她开始悉心观察自己居住的环境,铺垫自己的住宅。她需要安静 晚上的时候,他开始在地上铺被子,她突然觉得有些惭愧,偷偷地看了他半天,说: “还在地上睡啊?” 他以为听错了,回过头来,愣了。 “说你呢,怎么还看着我?” 他傻哈哈地一笑,说:“都习惯了,都习惯了!你早点睡吧。”他知道她心情很好,心里也格外觉得高兴。 “上来吧。”她再次小声地对他说。 “你说啥?”他不免得皱起了眉头。 “让你上来,你听到没有?” “你再说一次?”他听得入神,不敢相信她说的话。 “你到底上来不?不上来,就在地上睡一辈子!”她有些恼怒了。 “是,是。”他不知所措地乱答着,后来仔细地体会了一回,忙坐到了床边。 “你…怎么改变主意了?”他还是傻哈哈地问。 她没有答话,剜了他一眼。 “睡吧。”她说。 “哎!”他答着,就要和衣而睡。她瞅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就自顾着上去睡觉了。他也贴着她睡下了。 冷不防,他的手摸到了她那润滑的肌肤,忙把手缩了回来。但是她却没有生气。这种润滑的感觉真好,犹如触电一样,电流立即传遍了全身。他突然觉得浑身躁热起来。这种躁热的激情,促使他有了一颗无比大的胆量。他一把抱住她,她那苗条的身体一下子拥入他的怀抱。他的手分明碰到了两个柔软的东西,象小山,象馒头,他轻轻地搓揉着,摸着…… 她没有出声,这令他更大胆,更狂热了。她终于发出了几声呻吟,这令他更激动起来,更紧紧地抱着她的赤裸的身体,一番风雨…… 她怀孕了!这是全村人都始料未及的。黑旦的父母自然高兴得合拢不上嘴,但是很快担心这不是他儿子的种,因为据他们所知,她向来是不会在这上面屈服的。于是他们悄悄地问儿子,黑旦自然不好意思说,只能“嘿嘿”地笑。从儿子的表情上看,她怀的应该是自己的孙子! 第五十八章孽缘结果 最近一段时间,雪莲总是心神不宁,时常感觉到心惊肉跳的,甚至夜里还做噩梦。给黑旦讲了,他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又给外人讲,有人便劝她注意身体说人身体弱的时候,一般都会做噩梦,甚至鬼上身的,夜里就不要出来了。说身体弱,雪莲倒有点相信;说鬼上身,她也只是一笑了之。 夜里,她做了个梦,梦到了父亲拄着拐棍,来到她家门前,哀求她开开门,让他进去。手里拿着个破玩,好象是要饭来了。“爹!”她一下子惊醒了。看着黑旦和孩子正在睡着,她没有惊动他们,只是坐了起来,再也睡不着了。她回想起了父亲,回想起了那个破碎的家…… 然而不久,事情便有了应验。一个从雪莲村串亲戚回来的熟人说,吕老头现在面黄肌瘦的,患了重病,卧床不起有一个多月了。 “啊?爹!”雪莲顿时觉得天晕地转。虽然在内心深处,她是有点无奈的恨意,虽然她出嫁的时候发过毒誓:永不再回这个家!可是,不管到什么时候,父亲都是父亲,这种亲情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你越是想忘记,就越是强烈的挂念。虽然她在心里恨了无数次毫无主见的自私的父亲,并发誓要断绝父女关系,然而,父亲生病的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的掉泪了,她恨不得马上就见到父亲,伺候他,答应他所有的要求。她仿佛看到了昔日父亲那饱经风霜而满是皱纹的脸,步履蹒跚,威颤颤地走在风中,嘴里不停地叨念着, “莲儿,回来吧,回来看看爹吧。” 她的心一下子软了,一点对峙的底气也没有了。要知道,能坚强的生活到现在,全凭的心中一股恨意,如今这恨意突然被冲得一干二净的,她觉得好委屈,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爹,我糊涂的爹啊,女儿怎么能怪你呢?你也不该跟女儿一般见识啊,也不来登女儿的门边。” 直到此时,她突然觉得当初都是她的错,她完全不理解父亲,没有好好的和父亲谈谈——她一下子原谅了父亲! 来不及收拾一下,雪莲风风火火地赶回了玉泉村,几乎是一路哭着回来的。 刚迈进那高高的门槛,迎面走来了二婶儿,已是老了许多,牙齿竟然掉了好几颗,面容也消瘦了许多,手里多了一根拐杖,没有了往日的尖刻,变得慈祥了许多。她抬头看到了雪莲,眼泪立刻流了出来。 “雪莲!”她已经明显地喊不清楚雪莲的名字了,声音有点浑浊, “你可回来了,你爹他都……”说完,自顾着抹眼泪。 “哎!婶子,家里都好吗?叔叔他也好吧?”雪莲见到了二婶子,赶紧上前问候, “好,好,都好!哎呀,二妞也常回来看看,弄着个孩子,也不会照顾……”说着,眼里已经含着眼泪。雪莲不敢再问什么,便径直跑向自己位于后厅的家。 刚进屋子,迎面一股刺鼻的尿味扑鼻而来。弟弟永刚也正站立在旁边。 “爹——!”她喊了一声,扑倒在吕树人的被子上哭起来了。 “莲儿,你可回来了!”吕树人喘息着说,说话也含糊,嗓子时常被一口痰堵住。 “姐,你可回来了,爹他都……”说着,永刚眼泪都要出来了。 “恩。你说你也真是的,病了,有啥话不能给我说,不管以前咋样,都过去了,毕竟我可是你的亲闺女啊!” 第57章 雪莲语气中带着责备的口吻。 “咳,俺年纪大了,不能再拖累你们了……”他有气无力地说。 “刚儿,你也不知道收拾收拾这个屋……”雪莲埋怨地看了弟弟一眼。 “莲儿,你也别怪他,爹没有本事,没有给他说一房媳妇,咳!罪过啊。”吕树人忙制止了她。 “爹,你千万不要这样想,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也怨他没有本事。他那点毛病,你还不知道?谁知道了,谁也不愿意的。况且,他;也不会个手艺,说话也不行……”雪莲正要往下说,一看父亲不高兴了,就赶紧住口。 “啊……”吕树人长长地出了口气,挣扎着要起来。 “我回来了,你就躺着吧,别起来了;起来,又虚弱。”雪莲爱怜地说。 “俺…俺想尿……”吕树人不好意思地说。 “姐,我来,爹已经不能起来了,只能用便壶给他接着。”说着,永刚忙把便壶给父亲接着。吕树人方便完了,又缓慢地躺下来。雪莲看着他那吃力的样子,心里觉得象刀割一样。 “咋也不早跟我说一声?” “爹不让……说你结婚了,也不容易,又带着个孩子……”永刚有点委屈地说。 雪莲看了一下弟弟,觉得他也真不容易,每天这么伺候着父亲,也够他劳累了。 雪莲顾不上一路的劳累,开始收拾起来。单是脏衣服就要洗很多。屋子的尿味很浓,怕不是吕树人起来不方便,也只好尿屋子里了,都渗透到地面的青砖下了。 “吃药了吗?“ “吃了,给抓了几副草药,觉得也不是太顶事的,看来这病啊,是治不好了。“ “不准你说这样的丧气话,”说着,雪莲给他整理了一下被子, “咱到大医院看看去,好好的养两天,慢慢就好起来了。别胡思乱想了。”虽然这么说着,雪莲心里却七上八下的。 “是…是癌,村里人得这个病的,没有一个见好转的。就别浪费钱了。”他闭着眼睛说。 “不会的,不会是癌!怎么就是癌呢?”她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以前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想到癌症会降临到她家头上。 “治不好咱也得试试,明儿就上北京,就是砸锅卖铁,我也得给你去看看!”雪莲双腿发软,直想瘫痪下去。 “不要浪费钱了,留着你们自己花吧。爹这一辈子也没有给你们留下啥值钱的东西,唉,这是作孽啊!”吕树人已经潸然泪下了。 “爹,都到啥时候了,你还说这个!啥钱不钱的,俺们有钱,用不着你操心,你就安心的养病,啥也别想!” “唉,这闺女,还是这个脾气,咋就不听爹一句呢,爹这是晚期了,医生说啥方法都没有用了。”吕树人气喘吁吁地说。 “爹,别说了,别说了……”雪莲哭着说。 “这是…俺的外孙?”吕树人看到了刚儿,显得有些兴奋。 “是。” “可算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俺的亲外孙了。” “刚儿,过来,来外公这儿。”但是那孩子很害怕,不敢过去。 “去吧,让姥爷看看你。”雪莲也哄着。 但是那孩子还是硬往雪莲的怀里钻,不敢看吕树人。吕树人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惨淡的笑容。 “刚儿,刚儿……”吕树人念叨着,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那个大学生又来找过你没有?” 雪莲低下了头,“爹,你还惦记着他?来过,但是……” “他好象叫什么刚。” “大刚。” “对,对。唉,都是爹的不对,其实当年没有那彩礼钱,咱说不定照样也能渡过难关,都怪爹当时一时的糊涂,才……” “爹,都啥时候了,你还唠叨这些……”然而,她未干的脸庞上立刻又被泪水打湿了。她转过身去,擦了擦眼泪。往事如风,她不敢想,也努力地不去想。 吕树人看着雪莲,唉声叹气了半天。看到雪莲平静了下来,他仍然要说, “莲儿,爹这些年了,心里头总是憋着个事儿,今儿趁你回来了,想给你念叨念叨,不然,等爹一合眼,就来不及了……”吕树人伸出手,艰难地擦了把眼泪。 “爹,你说吧,我听着呢。” “爹这一辈子,啥大事情,好事情也没有做,还做了件畜生不如的事。当初爹不应该把你强行地赶出门,让你嫁给个……”他想说什么,又没有说下去,有些哽咽了, “那个大学生也不知道成家了没有,要是没有,你就干脆离了,跟他去吧,爹举双手赞同……只要他还要你……” “爹,啥都不要说了。”雪莲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眼泪,安慰父亲。 “唉,你说俺咋就办了这样的龌龊事情呢,啊?”吕树人用头撞墙,痛哭流涕地说, “让俺早点死,啊,活着,俺觉得难受!人生在世啊,难啊,又要办错事,糊涂啊,吕树人,你办得好事儿啊,糊涂啊!莲儿,不行,你就先哭俺吧,让俺也知道知道死后的滋味,不然,死了就啥也不知道了……” “爹,爹,你听我说,我不怪你,真的,其实他也挺好的,我也很满足了……”雪莲欺骗着自己的良心说。 “爹知道你是在欺骗爹,爹知道的……”任凭雪莲怎么劝说,他就是不听,直到午后的时候,累了,再加上病的折磨,也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中午醒过来一回,也不能吃喝,后来又昏睡过去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他吃力地睁开眼睛,看着周围的人, “还能认清楚人吗?这些人都还认识吗?”弟弟吕树旺对着他问。他又看了一边,显得有点痴呆了,好大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害怕啊!”他刚说完,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好象做了一个噩梦似的,好象心里最后还隐藏着一丝巨大的恐惧。他眼睛一下子睁得很大,好象是人死之前回光返照一样,众人都吓坏了。 “害怕啥?爹,你就说吧,害怕啥?”雪莲以为还有什么心愿未完,忙问道。 “害怕啊,俺害怕啊,俺害怕啊!”他哭起来了,“嘤嘤”地哭着,象个孩子。雪莲突然意识到,父亲可能害怕“死”。提到“死”这个字,谁也是害怕的。 “爹……”雪莲想到这里,不由得哭起来了,感觉到天意弄人,感觉到很无奈。 “莲儿,不哭,爹不是怕死,爹是怕……”吕树人咳嗽过后,接着说,“爹是害怕死了被人家给火葬了!”吕树人结巴着说。 “火葬?啥时候开始兴起了‘火葬’?”雪莲听了,也觉得不可能, “咱们村不是从来不搞啥‘火葬’吗?今儿这是咋了?”她疑惑地问。 “闺女啊,你还不知道,县里都贴出了告示,有的还给村里下了火葬的指标哩!死了,逃过去的,人家知道了,还要挖来祖坟,非让到火葬场去火葬,还收还几百块钱火葬费。”表姑吕凤仙说。 “是吗?啥时候开始的?我怎么就不知道?” “刚兴起来没有多长时间,村里死了几个,都是夜里十二点埋葬的,偷着埋,不让人知道。” “是吗?”雪莲依旧一脸疑惑,但心里开始哆嗦:怎么到了父亲这里,偏偏就碰上了呢?况且父亲又是害怕火葬的。 吕树人听着,流着口水哭着说:“俺可不想成了灰才进祖坟,俺害怕进那么个烧尸炉里。”大家都明白,虽然去世了,没有了知觉,但是,老人的心愿,儿女却是要极力地完成。雪莲想了想,说:“爹,放心吧,女儿是不会让你去那个地方的。” “莲,爹就靠你了,爹强迫你出嫁,你不要怨爹啊,爹也是没有办法啊,今儿到了这一步,就全靠你张罗了,千万不要让爹去那个地方啊!咱们吕家,还没有一个是那样进祖坟的,你可不能让爹当千古罪人啊。”吕树人显得很激动。雪莲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雪莲知道,国家为了节省用地,就鼓励人们丧葬的时候,选择火葬。但是,也不象县政府一样,给人下“火葬指标”啊?谁能保准一年死几个人呢?想到这里,雪莲觉得挺生气。 后来雪莲才知道,棺材已经准备好了,是用吕树人自己当年种下的梧桐树做的,墓地自然早就准备好了,就是跟雪莲妈合葬。雪莲感到了剧烈的恐惧,这种恐惧的感觉与日俱增。她只是不停地祈祷着,让老天保佑爹爹,让他多活几日。吕树人饭已经是吃不下去了,灌的水也要吐出来。只能靠输液来维持生命了。但是接下来更严峻了,液也输不进去了,只能挨饿了,最多只能坚持两天了。本家的人已经忙活起来了,吕家的亲戚和自己人又多,就在外面盘起了两口大锅,又借了约三百个碗,还有些乱树枝做的筷子。看着这一切,雪莲心如刀割。她觉得她也要飞入天堂,她把持不住自己,只想随时躺下睡觉。 “都给我出去!”雪莲终于喊了出来,把院子里的人都喊傻了,愣愣地站在那里,全部看着她。 “这孩子,咋就啥也不懂呢,人家都好心来帮忙来了,你咋这样对人家?”张妈在旁边一边拉她,一边劝导着。 吕树人或许还能听到,但是已经是睁不开眼睛了,嘴张的很大,话也哗不上来。 “应该就在这一两天了,保不准就是今夜……”有人悄声说。 大队支书张报国也来探望吕树人了。张报国看着雪莲,心里也有说不出的难受。他看着吕树人,无比痛心地说: “唉,大叔这病,难啊!” 第58章 雪莲默默地点了点头。接着,他向雪莲说起自己任村支书的事情来, “我没有带好乡亲们,没有给村里做多少的事情。真是有违你当初对我委以的重任。” 雪莲用低沉的声音劝道: “你对村里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做的不错,啥都是向村里公开的,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又重新修了渠道,帮衬村里的困难户,做的够多了。” “也没做啥,都是小打小闹的……” “我知道,村里本来就困难,资金又短缺,你挤出来点钱,给村里办好事,这已经很难得了。以后,这村里可全靠你了。” “恩。” 晚上的时候,多了几个值夜班的人,男人抽着烟,女人当中,吕凤仙也在。看到吕凤仙,雪莲不觉得想起了往事: 那是大约一九八八年春天的一天,大早晨的,便听到有人在议论着什么,声音很大,把雪莲也吵醒了。她一“骨碌”爬起来,穿好衣服,顾不上梳理头发,从窗外望出去,果然见很多人围在院子里,不知道正在议论着什么。她连忙跑了出来,一看,人群中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带着一个约莫十几岁的孩子,站立在院子当中。那女人一脸饱经风霜的样子,脸上几乎没有光泽,有些灰黑,眼睛周围布满了黑圈,头发凌乱,看样子好久没有梳洗过了,身子很干瘦,一身褪色的暗红色的方格衣服,穿着一条灰黄的裤子,脚上穿着自己做的方口布鞋。那孩子显得很惊恐,睁着眼睛看着周围的人。 人群中有认得她的,便喊道:“凤仙,你咋回来了?”那女人已经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一下瘫痪在地上了。 她是吕家的远房亲戚。从小的时候,来过吕家大院的,还和吕树人他们一起玩过;再来的时候,也是后来出嫁了,带着新郎过来认认门,还礼来了。以后,由于远,就很少来往了,不过,即使是吕家谁家办什么事情,她能让人把“礼”捎过来的,就尽量捎过来,也好保持这层关系。 她虽然变了样,吕树人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二哥!”她见到了吕树人,一下子失声痛哭起来。吕树人一把扶住她,劝说了很多,说既然都这样了,倒不如先住下来,看以后有没有好的办法。 雪莲也听说过这个姑姑,关系是吕树人的父亲和她的父亲是兄弟,到了雪莲这一代,关系稍微的远了些。她从小也没有在吕家受什么罪,在村里也没有门当户对的,她又生得娇生惯养的,在吕家直长到快要三十岁了,吕家也觉得丢人,四处张罗着给她说媒。后来,和吕家一起做生意的一个世交的儿子陆乘风看上了她,于是两家一拍即和,这门婚事就成了。他们结婚的时候,吕家已经衰败了,都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靠种地为生,所以拿不出陪送的东西来,倒是她的母亲叫许桂兰的拿出了珍藏的在“文化大革命”期间保留下来的金银首饰,这才算陪送了些。这已经是七十年代初的事情了。她过去了,没想到陆家也衰败了,本来都想着要过去享受清闲的,谁知道过去了还得上地里,幸好她的婆婆当时很健康,许多的事情这才不用她操心。改革开放后,她的丈夫学会了做瓦工,国家鼓励民工出去打工,收入也可以,原本过的很好,就这么好过了几年。她的衣服从来没有自己做过,全是丈夫从外地买回来的。没想到,一次,她丈夫从四层楼上摔下来,头正好着了地,送到医院,已经是没有救了。她哭得死去活来的,一连在家里呆了三个月没有出来。后来,她醒过来了,脾气也改观了很多,学会了吃苦,渐渐地学会了做衣服,做鞋。 “俺咋就这么命苦啊!俺原本想过去舒舒服服地过的……”她哭诉道,“谁知道他一早就离开俺们娘俩,就这么走了!”她擦了擦眼泪,有继续说, “城市也是作怪的多,硬要把人给火葬了,送到村里,只是个小盒子,他就睡在那个小盒子里,一具全尸也不给俺留着……” “婆婆也气得病倒了,没有出半月,也随她儿子走了……”她哽咽着说, “村里有人劝俺改嫁,他们都不是东西,俺能再嫁吗?一女不嫁二夫!况且,俺孩子咋办?到了那边看人白眼不成?” 原来,村里有人看她也着实困难,一个女人家,上地也上不了,收入也没有,便好心劝她改嫁,走一个女人在无奈的时候多数要选择的同一条路。她没有答应。她过惯了舒服的日子,村里其他单身的男人是不能给她的。就这样僵持了半年,终于也没有了收入来源,突然想到了娘家,就回来了。 吕树人暂且安排她和孩子到自己家里,又给孩子找了件衣服,替换了身上的脏衣服。雪莲一边劝着,一边赶紧帮她把头发好好的梳洗了一下。 雪莲连忙把她带到了自己家里,晚上的时候,她和这个姑姑睡在一起,孩子则和吕树人睡。 时间长了,吕树人开始厌烦起来,有时候甚至不想和她说话。她也总是叨叨过去的事情,想念死去的丈夫,。雪莲也觉察出来了,竭力地在中间调和。后来,她自己觉得长期住在吕树人家,也不是个劲儿,又觉得应该到别的哥哥弟弟家看看,顺便也住上几天,吃上几天饭,然而这些兄弟家里也不殷实,都是勉强维持,没有多久,她便呆不下去了。又回到了雪莲家,雪莲依然热情地招待她,这令她很不心安。她便提出以后要帮吕家都干活,吕树人一听,皱了皱眉头,她似乎要永远赖在这里不走了。吕树人暗地里交代给雪莲,要她不要那么热心了,该疏远了,谁愿意留这么一个无用的人,又白吃饭。雪莲也劝了父亲一回,说她死了丈夫,让她回去肯定是不行的,又是吕家的闺女,如果传扬出去,很不好看的,你们几个长辈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帮她一把。吕树人一听这话,也不好再说什么,扭身出去了。 吕树人找几个兄弟商量了一下,觉得她也挺辛苦的,又带着个孩子,如果硬要赶她回去,那无疑是要了她的命,不如暂且让她住下来,以后慢慢商量。 她后来也知道住在别人家,所以格外的勤快了很多。帮着雪莲家洗衣服,别的家看见了,她又害怕遭人白眼,觉得脸红,连忙又帮那一家洗。俗话说的好,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她就这样总是轮流着帮人家干活。 在吕三嫂家吃饭,她和孩子是用一个碗的,一双筷子的,然而她也顾不上计较什么了。这只碗是特意给她留出来的,平时刷洗后,也不把她的碗放在一起,而是另外放一个地方,吃饭的时候,让她记着。 “给你吃?还不够给那不受用的吃!”吕三嫂的声音很大,震得满院子都能听到。好象是在吓唬孩子,但是大家还是听出来的,那是在给她颜色看。她默默地走开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也没有见到她。大家又都慌了,害怕她一时间想不开,寻了短见。都分开去找,果真在河边找到了她。她站在河沿上,眼前是青色的水,一眼看不到底,细小的波浪晃动着,让人觉得眼晕。大家一看,都傻了眼,有人想起来,赶紧让孩子喊她“娘”,她才慢慢地回过神来,痛哭一回: “做女人咋就这么难啊!老天啊,让我死了吧!” 吕树人听着,也哭了,大家都哭了。 回去后,吕三叔好把吕三嫂一通骂。同样,吕三叔的声音也把全院子震得“咚咚”响:“你还敢取笑别人,你也不睁开眼看看你是个啥东西!她再咋说,也是我的妹子,你也不能这样对待她!有难处,要想办法解决才是,光这样散脾气,有个屁用!”吕三嫂只是小声地说着,不敢反对。事情才算解决了。 后来,吕树人也渐渐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就开始帮她找人家。她也没有反对。终于找到一家,男的四十岁了,人也老实,身体又好,能干活。吕树人给她说了,她只是一股劲地哭,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吕树人明白了,她是不愿意,又接着找。外村的听说了,也来过几户人家,然而她始终没有答应。她依旧在雪莲家,帮着做活。雪莲闲的时候,就跟那孩子上课,教他读书。她看着孩子,就好象看到了希望。 原来,她是担心她过去了,不了解那男人的脾气,让孩子受委屈。时间长了,她也不想嫁了。吕树人兄弟几个商量了一下,就把后院闲着的一个堆放柴火的屋子给收拾去来,让他们娘俩住。 雪莲也帮着他们想主意,她几次跟大队说,张报国同意这事情慢慢来,等再次分地的时候,留出些地来,给他们娘俩住,毕竟,那女的曾经是村里的人,如今回来了,应该帮的。后来,又给他们两个在村里落了户,这才安定下来。 谁也不说上一句话,围坐在吕树人的旁边,吕凤仙低低地抽泣着,她怎么也忘记不了吕树人这个哥哥当初在她落难的时候,最殷勤地帮助她,她愣愣地看着昏迷中的哥哥,不觉用手把被子的一角给掩盖了一下。大家就这么挤在一起,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穷苦的生命从这个世界消失,谁也束手无策…… 第五十九章病危 谈论着,谈论着,大家自然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最近村里发生的事情上。 “听说了吗?王字正家的那口子最近住院了。” “听说了,说是得的高血压。” “唉,这年头,啥病这人都得,以前的人们吃糠咽菜的,也没有得过这奇怪的病……” “就是,也不知道咋地,这人现在得的这病真叫人琢磨不透,以前从来也没有这种病出现过……” 王字正的老婆叫王菊花,是外村嫁过来的,已经将近六十岁的人了。 第59章 前些日子,总是闹头疼,也没有当回事情。结果,有一天早晨,她匆忙地吃了一口饭,就上地了。中午的时候,硬是支撑着,也没有回来吃饭。太阳将近落山的时候,她走下山来,看到路边有几根可以烧火的柴火,就俯下身子,准备捡起来。这时候,突然晕倒了,右半个身子不能动弹了,嘴也不能说话了。幸好村里有个人从这里经过,才赶紧喊了别人,送到医院里,算是抢救过来了。如果晕倒在地里,算是完了,因为稍后又下起了鹅蛋大的冰雹,这样会直接要了她的命! “她也算是命大着呢,要不然,哼!早就成了地下鬼了!” “也是。要是在地里晕倒了,谷子已经很高了,倒到里面,别人也看不见,她又不会说话了,而稍后就下起了冰雹,那她…还往哪里活命去?” 本来是入了乡医院的,因为那里相对来说花钱少。然而得了这样的大病,是不能耽搁的。况且,在乡医院里,也难以治疗出个效果来,无奈,医生建议他转院。迫不得已,才到了县医院。但是家里是没有钱的。先是两个亲兄弟给垫上一些钱,至多也就是个三百、二百的,杯水车薪,根本还不上欠医院的钱。然而她的脑袋里已经出了血,身体的右半部分已经瘫痪了,嘴也有些歪,说话也不能说好,需要进一步治疗,只好呆在县医院。 “这不是要人命吗?”王字正的脸象霜打了的茄子一样难看,“这一天下来要好几百呢!”然而又不能赊帐。王字正猛吸了两口烟,一下抱起他老婆王菊花来,就要往外走。 “哪里去?” “回家!” “回家?她不要命了是吧?” “可是,可是俺没有钱了。”说着,王字正的泪水就流出来了。 医生愣了一下,也感到很无奈,只好安慰他说:“这钱是活的,可以随处倒借一下。病就不一样了,你得了病,就需要治疗,治疗不好,一辈子留下后遗症,你可去吧。” “医生,俺也知道,可是…呜呜……。”王字正已经失声痛哭起来。 “她身体不是很好吗?”这时候,有人插话了。 “好?好啥啊?都快六十的人了,身体能好到哪里去?” 王字正发愁那几千块钱的医疗费,真想从医院的大楼上跳下去一了百了。 医院里,王菊花还在念叨着家里地里的草没有锄干净,玉米不知道被冰雹给打烂了没有,谷子结穗了没有。 “你想个屁!都不能动弹了,还想去地,你也算是苦命人啊!”于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就要往家里拉人。被医生给拦住了。住宿费给免除了些,但是无疑是杯水车薪啊。只好让小舅子到村里借。 晚上的时候,王字正突然显得很轻松,对儿子小军说:“俺去散散步,你看着你娘吧。”小军看着这个架势,也不知道父亲心里真的就象他脸上的笑容那样快乐。他应该是不快乐的!小军害怕父亲做出什么傻事来,害怕着医药费压得父亲喘息不过来,害怕他一时间想不通,走了绝路!然而根据平时的感觉来看,父亲也还不是那种心量特别小的人,也就稍微的放心了些。 菊花依然躺在床上睡着了,昏暗的灯光照耀在她那苍白的脸上,凌乱的头发遮着她那痛苦的表情。衣服很脏了,却没有一件可以替换的衣服。指甲里依然存留着前几天上地时沾的黑土。那手背上,胳膊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针眼。桌子上还放着白天她非要吃的剩馒头,她知道家里的情况,也极力地想减少些开支,就假装说她喜欢吃馒头。但是,一顿好饭相对这昂贵的医药费来说,又能算上几个钱呢?然而她身体正虚弱着,需要好好的补养一下。于是,王字正给她买了便宜点的黑糖。 小军透过窗户,看到了外面为数不多的几盏霓虹灯,城街在霓虹灯的照耀下,显得迷离起来。小军正想得出神,冷不防看到了医院大门口的水泥台阶上,坐着一个孤零零的背影,犹如出自雕塑家之手的沉思者雕像。小军仔细一看,是父亲!他没有去转,只是太累了,想坐下来,静一静。他盯着过往的穿梭在狭窄的马路上的车辆,夜的凉风正轻轻地刮过。小军知道,他愁的是钱啊!这年头,生病就害怕沾医院的边。医生一股劲地催促着让交钱,然后才给你输液。也不知道输了些什么,问多了,医生倒显得不耐烦了,想发脾气,说: “你问这么多干吗?你能把她治疗好吗?你又不懂,说了也白说!让你好了就行了,总是问来问去的,干涉我们的工作!” 说实话,在医院里,是医生的地盘,就害怕得罪他们。一句话,你不谨慎说出口,得罪了医生,那可要遭殃了:药给你开多了,让你多花钱;输液也不让你看到底里面搀和了些啥药,名贵的药给搀和进去了没有;即使让你输上一阵子葡萄糖,你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让你不停地去复查,或者随意地抽一针血,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情,事后,就让你去交钱。于是,大家见了医生,都是争着打招呼,惟恐那些医生、护士忘记了自己,或者嫉恨自己什么,这也让家属感到颤抖。 于是,只好在心里默默地祝愿着,祝愿着自己的病早点好起来,走出着鬼地方。 第六十章吕树人仙归 她望着昏迷中的父亲,想起了很多很多:爷爷是在父亲十一岁的时候就走的。其实在爷爷走之前,家里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气派,地主的身份也早已经没有了,值钱的财产都充公了,幸好政府依旧让他们住在这个森严、巍峨的庭院里。这样一来,剩下了一家好几口人,老的老,小的小,都要吃饭。爹是老二,虽然小时候娇养过,但是后来还是能吃苦的。每天都是爹拖着破鞋到深山里割白草。那时人家都少柴,所以山上的野树,耐用的柴都早早地被人砍光了,只能割草来烧了。那时候,人饿,狼也饿。有一次,爹和三叔到山上割草,两个十来岁的孩子,硬是使劲地拖拽着一大捆潮湿的草,远远地,爹先看到了一只如狗一样的东西,又不象狗。 “狼!”爹打了个机灵。那东西已然发现了他们,就从岸上窜了下来,直奔他们。他们就直往回跑。然而三叔那时侯小,鞋又破,跑得不快,落在了后面,就哭着喊二哥。爹回头一看,又赶紧回来拉他。那家伙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近了。万分恐慌的时候,爹举起了镢头,狠命地砸地,吓唬那东西。果真,那东西有些害怕了,停了下来,但是,狼用它那冷峻的目光看着他们,恨不能一下子吃了他们。 他们拼命地跑,但是,鞋却是破旧不堪的,再加上饥饿,使他们心有余而力不足。惊恐的感觉充满了身体的每个毛孔。他们这个时候幸好只想到要应对狼,而不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吕树人拿起了镢头,又一次砸地,狼又一次地停了下来,他再次往前跑去,狼又追上去…… 就这样,吕树人跑一阵,停一阵,狼也是跟一阵,蹲一阵。直到他们翻过了一个山腰,看到了村子,那狼才悻悻地蹲在一个高高的山头上,凶狠的眼睛始终不离开他们俩。就这样,他们也算命大,总算逃过了一劫。 至于上学,爹他倒是没有想过。听有些人说,他爷爷小时候是家里请的私塾的老师来教导孩子们的,但是现在这个光景,已经是很难了。奶奶说不管怎么样,总也要把自己的名字认识才好。就这样,爹入了学。教室设在一个破庙里,没有桌椅,有时候甚至到野外去上课。也没有象样的书本,只有老师有本翻烂了的书,算是教材。几乎没有本子和铅笔,于是便有学生拿树枝在磨平的地上学习练字。上到二年纪的时候,爷爷去世了,他也只好辍学回家了。有时候拾粪,跟在谁家的牛后面,牛拉一泡,他们赶紧抢上去捡起来。再就是上山割草。 到了爹十八岁的时候,个子还是很矮,即使吃糠咽菜,也总是吃不饱。后来县里修路,修了一年,还管吃,这时候他的个子才长高了…… 雪莲想着,哭着,发着呆…… 这时候黑旦也来了,办事总是小心谨慎着,话也不多说,这是娘交代过的,生怕他不懂什么礼节,一下子说错了。 就在这天夜里,前半夜的时候,吕树人吵闹着,要起来尿,后来就没有动静了。大家都以为睡了,谁也没有在意。等到天明,有人叫他的时候,他却没有答应——早去世半天了!雪莲抢天呼地,几次哭晕了过去,醒来又哭。 丧事办理的很快,一方面有了准备,另一方面,本家人是很多的,亲戚也来了三百多人。在吕树人去世后的第三天,便乘着在夜里下葬了。雪莲穿着白色孝服,长跪在二老坟前,恸哭着, “爹,对不起,我真的早已经原谅了你,都是女儿的错,都是我的错……” 她瘫坐在坟前,雪白的孝服上粘满了荒草的碎屑和灰黄的尘土,在苍山翠柏间很显眼,而悲伤至极的哭声则在整个村子都可以听到。猿猴哀鸣,杜鹃啼血。全村的人无不为之掉眼泪。 “该走了,天黑了,就让你爹安息吧!况且,火葬的事情正查得紧……” “不,我不走!我要在这里陪我爹!” “傻孩子,俺知道你伤心,可是人死不能复生啊!咱们还是走吧。” 雪莲仍旧不听劝阻,还在放声地大哭着,好久,她才收住了眼泪,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人,沙哑地说: “那,咱们走吧。” 她想起来,可是腿脚已经麻木了,站不起来,只好由人搀扶着,一瘸一拐里往家走。 第60章 回到了家里,招待了亲戚吃了饭,接着是本家人吃饭,收拾、劝导了好一阵,才算清了。有人便提议雪莲今夜住下来。雪莲没有回话。 村干部也知道吕树人死了,然而好象以前不约而同达成一致一样,谁也没有举报,好象这一天,他们都消失了一样。他们也有诸多的考虑,他们举报了别人,那么,别人会罢休吗?况且,在村里,是很注重祖坟的。那么发疯的村民一定会在夜里去刨他们家的祖坟泄气。 现在,父亲走了,大刚也离开了她,她觉得很孤独,整个身体都是轻飘飘的,好象独立于这个世界的任何东西之外。在这个世界上,她感到到处都是一片片的空白。爹的逝世,带走了她许多的想法,转念之间,一个也不存在了,所剩下的,只有涛涛的悲情在她的内心起伏着…… 当天夜里,雪莲没有留下来。她不想在这个让她伤心的屋子里住了,哪怕是一秒钟。她要走,走到一个不为人知道的地方,躺下来,闭上眼睛,让老天决定自己的去留…… 她想让漆黑的寂静的夜湮没自己的一切,整个身体,整个灵魂,整个思想…… 她一个人悄悄地出来了,朝村子的西头走啊走,茫然地走着,终于支撑不住了,倒下来了。她很清楚远处亲人们举着灯笼在四处的寻找她,呼喊着她的名字。漆黑的夜,原来是那样的恐怖,天上没有星星,只有寒冷的风在她的耳边“呼呼”地吹着,恐怖逐渐掩盖了悲伤,她几次想喊出来,让亲人过来,但是,她失声了。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大约整整一天后,才由上地的乡亲看到了她。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无力地盯着整个天空,看见鸟儿从头上飞过,风正吹拂着翠绿的树木。她又闭上了眼睛…… “不许再回想过去!”她提醒自己,给自己下命令。然而还是忍不住地要想。 第六十一章再遇青儿 雪莲按照村里的风俗,在父亲去世后,招待了亲戚,又重新去上了坟。想到父亲的遗愿,她那因悲伤过度而肿胀的眼睛,再也流不出感情的泪水,只好痛苦地闭上了,努力不让自己去想。然而还是禁不住要想。她想大刚,想所有一切的好朋友。她有一种强烈的欲望,她想立即见到他们,把自己的苦楚告诉他们。 后来,村里来了几辆轿车。村民觉得很好奇,就纷纷地观看。雪莲正在痛苦之中,见到这样的情景,也觉得新奇,后来才知道,这些人都是大学的教授,因为这个三角地带是癌症的高发区,他们是来检查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样可怕的病情的发生。 他们先是来到了地里,抽取了土质样品,做出的结果是这里的土质碱的含量很高。但是这好象不是导致癌症高发的主要原因。后来又研究了村里人的饮食习惯,他们发现这里的人喜欢滚烫的饭食,这样长久下去,对食道是没有好处的,可能会引起变异。最终的结论也没有确定,只好走了。但是,虽然是这样,却还是让雪莲感到了欣慰,说明上面已经开始关注这里了,她真的为这里的人们感到一丝慰籍。 雪莲回到家的时候,谁也不见。胳臂上缠着白纱布。黑旦主动承担所有的操持。一个极其平常的下午,雪莲听到了敲门声,很轻,但是,雪莲听的很清楚。 雪莲打开了门。她愣住了。 “是…是…是青儿吧?”她很诧异,结巴着问。 “是我。”青儿依旧用她那双大眼睛看着雪莲,却没有了往日的那股怨气。在那一瞬间,青儿也看清楚了她胳膊上的白纱布。 “啊…这是?” “我父亲……” “啊?是伯父……”青儿很惊讶,本来她来是想要去找雪莲的父亲的,好让雪莲离开这里,谁知道,这么来了,他却走了。青儿感到有一点失落,眼睛睁得大大的。雪莲点了点头,目光暗淡,在青儿的脸上扫了一下。 “你,来这里做什么?是来寻仇的?”雪莲皱了一下眉头。 “你和我有仇吗?”青儿闪了一下眼睛,眼里有一股安静而温柔的力量, “如果你是来寻仇的,我想我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你随时可以杀了我!”雪莲冷冷地对青儿说。 “啊,你,雪莲姐,我是来看你的,天!我怎么会要来杀你?——我就不能来看你吗?”青儿急忙辩解道。 “这…我都糊涂了,你怎么会跑这么远…快近来吧。”雪莲赶紧把她让进了院子。 “我听说了你的事情,本来…本来我是想,如果你真的和大刚哥好了,好上一辈子,我都不会嫉恨,只会默默地祝福你们,谁知道你们闹成了这个样子……” “你见过他?”提到大刚,雪莲突然感到身体顿时有了精神。 “恩。他过年的时候回去过,很不高兴,整个春节都没有走出家门半步……” “他……。”雪莲显得很着急,很担心, “后来呢?” “后来,开学了,他就走了。不过,我那叔叔和婶子都很担心他,生怕他出什么事情。” “他…他也真是的,怎么能这样虐待自己呢?”雪莲越发的担心起来。 “你有机会了,就多劝导劝导他,估计他是想你,想得快要疯了!”说完,青儿盯着雪莲,等待着她的回答。然而,她没有立即回答,整个心已经飞到了包头,飞到了大刚身上。 “我会的。”好久,她才想起来,说。 青儿已经把当初长的头发挽了起来,穿着一身合体的蓝花衬衣,脚上穿着黑色的皮鞋,眼睛依然是大大的,更利索了,更象个家庭主妇, “你…结婚了?”雪莲发现了这个细节,也压低声音问。 “是,半年前就结了。”青儿倒显得平静的多,半开玩笑地说, “如果在等大刚哥,跟你争风吃醋,那我不就一辈子成老姑娘了吗?” “啊,那好,那好……”一时间,雪莲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雪莲姐,你是不是笑我了?” “我哪能呢?我都成这样子了,我还有什么资格来笑话别人!”雪莲绷着个脸,依旧没有笑容。 “雪莲姐,我也是开个玩笑,你不觉得这气氛有点紧张了吗?”雪莲也不作答。 “姐姐……”青儿突然鼻子一酸,扑倒在雪莲的怀里, “咱们的命咋就这么苦呢?当初我没有恨你,我原本以为你和俺刚哥结婚了,谁知道我打听到了这里,才知道,你已经……。” 雪莲呆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来…… “青儿妹妹,有啥说啥,姐姐还不哭呢,你倒先来了……”雪莲抚摩着青儿的头发,爱怜地劝到。她感到,在她怀里的不是她的情敌,而倒是她的一个亲生的姐妹。 “我一直觉得对不住你,错解了你,后来刚哥回去了一趟,哭着跟我说了你的事情,他很痛苦,痛苦的要死。他想你……”青儿又说。 “我知道了。”她缓慢地说。 “你知道?可是,你咋就同意到这里了呢?” “唉!”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妹妹啊,你不懂……” “你,你不爱俺哥了?” 雪莲摇了摇头,惨然一笑,问, “你过的还好吗?” “好。凑合着过吧,并不是很如意,跟他话也少,就少说两句。” “啊,是这样。” “姐姐,你真的不想跟我哥了?” “青儿妹妹,姐姐难啊!”说着,泪已经流了下来。 “是。我是爱刚哥,但是,当我发现你们更般配的时候,我就放弃了,我告诉自己,放弃吧,刚哥跟你会更好。谁知道,你们……”青儿急得直跺脚。 雪莲看着青儿着急的样子,装作笑了笑, “我的傻妹妹,姐姐会好好想想的。你就为了这个,不远千里,找到这里来了?你对你哥哥可真好!还想着他吧?” 青儿低下了头,点了点头。雪莲拉住了她的手…… “你变了。你是个敢爱敢恨的人,姐姐也想做这样的人,但是,有时候并不容易……” “其实,结婚了,我才发现自己也很软弱的,就想这样过一辈子算了。” “唉。妹妹,让姐姐咋说呢。”两个人惺惺相惜。 想见时难别亦难。 “姐姐,这一走,不知道啥时候才能见到你,你就是我的亲人,我不能忘记你。” “妹妹,会的,姐姐有时间了,就去找你,姐姐是上过大学的人,不管怎么说,也是出去见过世面的人。”然而她也清楚,结婚了,尤其是在村里,出一趟远门是不容易的。她不由得看着青儿,觉得她英武了很多。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却有这样的胆量,雪莲也佩服的五体投地。 “姐姐,不要难过,靠我们的双手,我想,我们这一辈子也不会吃苦的。”她神情凝重,嘴角故意露出一丝笑意来。 “恩。”雪莲点了点头,感到青儿真的长大了,懂得了很多。 “姐姐,就这样吧,家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做呢,咱们啥时候有时间了,再聚一聚,好吗?” “我看成。”雪莲点了点头。 青儿挥着手,眼里含着眼泪,一步一回头地走了,直到消失在远处,不见…… 第六十二章此情依旧 大刚仍旧痴心地等待着转机,等待着一丝变动,哪怕只有那么一丝一毫,也足以使他看到希望,看到爱情的曙光。 “她大约还是原来的样子吧!”大刚默默地想。 他不敢想得太多,一想到以前的点点滴滴,他立即就觉得头很大。 第61章 “真希望她还是原来的她,没有一丝的改变,还是那样办任何事情都很坚决——或许会变了一些,上次见她的时候,她的目光分明已经有些哀伤。”他想着,想着,已是中午时分,同事喊他吃饭。 “我就来!”他回了一声,却没有动,手里却紧紧地攥着雪莲大学时候用的一个手帕,那手帕上是唐朝一个仕女的图象,如此优雅的手势,轻握一把绣花扇,婀娜多姿。 “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嘴里呐呐地说:“物是人非,物是人非啊!” 现在只要她还存在一丝的不放弃真爱的精神,这事情就没有什么可怕之处。他要用他巨大的力量去撞击这些顽固的和肮脏的社会关系,把它们剥离得干干净净!他忍不住又想了一回。他早已抱定永不放弃的决心。 似乎是想开了,中午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有了些食欲,吃得也颇多。在学校的时候,自从雪莲回家后,就不断有追求者,但是,所有的人都不能令他心动。而今来到了省城,参加了工作,周围给他说媒的也不在少数,这其中有不少的白领,还有这个城市中富足的大家小姐,然而,他始终认为,他这一辈子,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为了爱而来的,而不是钱。如果有个假设的话,当他真的同意了这样那样的婚事,一下子成了有钱人,还不是一样受着没有爱情的婚姻的折磨吗? 大家都劝他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毕竟,一个人是生活在现实中,而不是虚幻的想象中的。可是,他从来都没有把这些话当真。为了表示对同事的尊重,他经常是报以微笑,而后就不再作声了。 他也断断续续地向同事提到了他和她的故事。同事也都唏嘘不已,曾经有过共同经历的同事,免不得要掉出眼泪来。 于是,同事几乎从来没有看过他的笑脸,即使是在发工资之后,同事之间相互庆贺,也见不到他的身影。 期间只有一个女孩,似乎更着急。她叫张书芳。打大刚来到这个单位后,她就注意到这个阳光的男孩子是多么的有才华,上班或者下班的空隙,她总是抽空就多看他两眼。那眼睛里,带着足以感化人的柔情。她平时也不多说话,只是听大刚讲述他们的故事。有时候也插一句话,只是一句,从来不多。她更多的时候,是喜欢听大刚讲他们的过去,她敬佩他对爱情真谛的追求。她的眼睛也渐渐地变得忧郁起来,那忧郁的眼神,谁看了,谁心疼! 时间长来,单位的人都看出来个道道了,认为他们也确实是郎才女貌,一样的般配。于是同事们也极力地撮合他们。然而大刚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她的目光,还有同事们异样的搭讪,依旧我行我素,依旧谈论的是雪莲的事情。 一次,书芳的爸妈不知道从那里听到了这个消息,等书房回家后,老两口就神秘地对书房笑,问这问那的,弄得书房很不自在。绕了很大的弯,爸妈才问到她和大刚的事情。她不听则已,一听到这个事情,她只觉得满脸的发烫,忙向父母散娇,借机遮掩内心的羞怯。可是,一想到大刚,她又有些无奈。 “听说那个小伙子人长得不错?”老父亲笑着问她。 “是。”她说。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她突然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就是,他对你好吗?” “他?一块不开窍的大石头!”这话被她憋闷着,在单位不敢说,回到家里了,似乎可以放开说了。她刚说出来,又觉得失口了。忙说: “爸、妈,以后就别再问人家这样的事儿了。” “哎呦,看咱们的闺女长大了,也知道害羞了。”老两口笑着,互相使一个眼色,悄悄地关上门,出去了。 然而这两位老人却不是寻常的人,早年也是这省城一个机关里的领导干部。现在退休了,清闲了下来,正好遇到了闺女的事情,一定要好好的管管。两个人趁书房不在家,就这么一合计,决定要亲自找大刚谈谈。论条件,家里也是高干出身,有什么赔不上大刚的?当夜无话。等到了第二天中午,两个老人以接女儿回家为名,早早地就在书房的单位门口站着等。等书房下班的时候,他们赶紧迎上去,这个时候,他们发现,跟他们女儿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孩子。 “哈哈,一定就是他了!”两个老人相视一笑。故意问: “这位是?” 还没有等到书房开口,大刚赶紧上前说:“伯父、伯母,我叫大刚,和书房是同事。” “啊…哈哈,哈哈,你就是大刚啊,常听书房说起你。恩,长的就是不一般。” “爸,你在说什么啊?” “闺女,你就别管了,我看这位小兄弟挺和善的,我虽然老了,也爱结交朋友,说不定我们还能成为忘年交呢,你说是不是,大刚?” “是,是,伯父说的很有道理。” “爸,你该回家了。” “回家?我跟你妈刚出来,我们都退休了,每天憋在个家里。今天有时间出来透透气,难得,难得啊!” “是。书房,你就应该让伯父和伯母经常出来透透气,这样对身体有好处。” “哈,还是大刚这孩子懂事情。” 但实际上,她在经历了太多的波折和坎坷后,似乎已经习惯了生活所带来的种种磨难,随后带来的是可怕的随遇而安的心态,这种心态导致她已经丧失了判断是非的能力,觉得哪里都是容身之处,心也逐渐地变得沉寂起来,好象要在此生根发芽,融入这平淡的生活中,最后,终老于山野。这或许就是生活所带来的改变。 多少次了,几乎每天,他都是在给她写信,伏在案上,一写就是好几个小时,一写就是好几页,又觉得自己写得有些失态,就撕裂了,烧掉,接着再来,直写到自己手臂酸疼酸疼的,这似乎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在信里,他担心她真的已经为世俗所累,被那桩丑陋的婚姻所吓倒,从此失去了走出来勇气。鼓励她走出阴影,亲切地呼唤她,使她想起大学时候的意气风发的生活,想象两个人美好的未来。他知道,她的内心一定受到了很重很重的创伤,不然,她怎么不回头呢?然而,她也没有太多的告诉他什么,而很多苦难,都是她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分担着。她是害怕把他给吓住了,让他受累,她体谅他,爱他,用最真诚的心去爱他! 每次她看了来信,哭了,但是,却一封也没有给他回。她开始害怕她再次卷入纠缠的旋涡中,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她觉得很累,很累,累得要命,只想就这么一闭眼睛,从此离开这个世界。 他没有收到回信,起初以为地址错了,查询后,知道没有错。他开始显得着急了,坐立不安,人也瘦了一圈。他太担心她了,总是日日夜夜,分分秒秒地担心着,思念着,生怕她有什么意外,生怕她过不习惯那里的生活,生怕她…… 每当他想起她嫁的那个地方,他的心就会剧烈的跳动。他感到,他的心有时候真的会滴血!不得已,他决定再去一趟,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要走一遭。 几乎来不及收拾,他就上路了。时光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是,那件事情,对于他,却始终不能忘记,它犹如一把钢钻把记忆的符号生生地刻在自己的脑海中一样,怎么也使他忘记不了她被强迫出嫁时候的哭泣和昏厥,在小桥上绝望地跳入了冰冷的河水中的一幕,他也不能忘记那些似乎丧失了人性道德的人们依旧把她抬到了家里,拜堂成亲的情景。 野蛮,在这个闭塞的山村里,似乎还没有得到文明的开化,法律意识浅薄到只能凭借自己的判断来断定事物的是非。而对于想得到的东西,就好象在法律的书本上钻开了一个洞,从洞穴中拖出了自己的猎物! 对于这里,他既熟悉又陌生。他来过这里,是在阻挡雪莲出嫁的时候来的,那次他负伤了。他清醒地记得这件事情。走过小桥的时候,他还愣了一会儿:水依然是静静地流,而事情却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 来的时候,他总是狠命地跺着脚,大有踏平这条低洼的泥土路似的。正义?他好象还相信点。他总是以为正义在他这里,所以他不惧怕什么邪恶的力量。然而他忽视了生活中其实有很多时候都是无奈的,不是正义所能解决的。 一路闷闷地走来。当他望见村子的时候,他知道他到了,步子却不由得慢了下来。 “又来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底气明显地不足。对于这次来,他真的心里没有底儿,到底事情会到哪一步,他也不清楚。 “她应该还向着我。”他想, “毕竟,她是我的恋人,是我的大学同学,是发过山盟海誓的情人!” 对于这个村子,他有太多的感想:自己心爱的人在里面,恨的人也在里面。他心中一股恶气想要散发出来。 “怎么自己心爱的人成了别人的老婆?”虽然他知道事情的经过,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要问自己。想到这里,他觉得头脑开始无限地膨胀。甚至,到现在,他开始惧怕踏进这里半步。 “这不是个好地方,来到这里就让人惊恐,身上冒汗。”然而他还是要来,夺妻之恨实在难消! “雪莲是多么善良的一个人,竟然这么莫名其妙地被糟蹋了,而自己纯朴的爱情也就此结束了!”他愤愤不平地想, “以后我可怎么办?再找一个?不敢想!也不想了。人生只有一次真爱,或许我的就是我和雪莲这次了……”他越想越气,随脚踢弯了路边的一棵小杨树。 第62章 “如果见到那个王八蛋,狗娘养的,我一定要好好地教训他一顿,或者拉出来,一人拿一把枪,决个你死我活,只留其中一个!” 想到道义,他冷笑了一下, “这天下还有什么道义可讲?苍天啊,怎么在转瞬间,我竟成了这样可怜的一个人?你睁开眼睛看看吧,替我这可怜的人做个主吧。”他仰天哀求着,透出几分的无奈。 时植冬季,前些天又刚下过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今日太阳放开了,雪也融化了不少,但是天更冷了。在枯草或者阴暗的地方,仍旧可以看到一些没有消融的雪。路上有些泥泞,微微地冻着,走起来“嘎吱嘎吱”地响。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皮鞋已然成了大花脸,裤子边上也有点点泥土。 树枝上的雪不时地掉了下来,留冬的喜鹊孤零零地站立在枝头呼喊着同伴,羽毛被风吹得一翘一翘的…… “这些小东西,也不知道冷……”看到了喜鹊,他突然觉得心里塌实了许多。 学校的一幕幕又出现在他的眼前: “雪儿,你能保证和我一辈子都呆在一起吗?包括假如有一天我穷困潦倒……” “我保证。你怎么了,怎么说这个,你看我们两个能到那一步吗?”雪莲噘起了小嘴,躺在他的怀里,有些不满他说的话,仰着头看着他。 “你要是敢穷困潦倒,那我就离开你!”她开玩笑说。 “真的?”他有些认真了。 “哪能是真的呢,我是开玩笑的,小傻瓜!”说着,她用纤细的手指戳了他脑门一下, “再让你胡说!” “那,那我发个毒誓:苍天在上,我大刚如果辜负了雪儿,天打雷劈!” “净胡说些什么呀!”雪莲赶紧把大刚的手放了下来, “以后不准你再胡说!如果你以后再胡说,人家就不理你了。” “好冷!”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思绪一下子被打断了。 “她怎么就屈服了呢,她是不是早已经变心了,故意演戏给我看的?不会,不会,她是真的不愿意的。”随即,他有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太了解她了,她是个刚烈性格的女孩子,宁折不弯! 本来他是可以直接的到她村子口下车的,但是他还是半途就下来了。再次来,心里依然没底儿,虽然谈了这么多年,但是,现在,她出嫁了,一下子好象又陌生了。现在,他心乱如麻——或许真的应该在坎坷的路上走走,好好的想想。 “她真的就这么顺从吗?在大学的时候,她可是事事不服输的啊!她就这么心甘情愿地跟着那个男人过一辈子吗?”他对于现在的雪莲有点陌生的感觉,感到她变化真的很大很大。想到这里,他倒觉得这次来是自己来找事来了, “真犯贱!”他暗自骂起自己来,“然而她也真是的,还真跟人家结婚了,还生了个孽种!” 既然都来了,一切就看着办吧。 他来到了她家的门前,突然觉得脸红,路过的几个村里人也盯着他看,好象他是来偷情似的。 “理亏的应该是他们,而不是我。”他想,顿时心里平衡了许多。 围墙是用红色的砖砌的,硕黑的鬼头大门虚掩着,证明她可能她可能在家里。 “见到她,应该怎么开头呢?”他倒觉得有些犯难。他几次想推门进去,手却又停了下来。 她正在院子里捡大米里的碎石,已经在为中午饭做准备了。但是,心灵感应这个时候似乎真的存在,过去多少次了,她都有这样的一种感觉存在,她总是感觉到他来了,于是开了无数次的门,但是,每次打开的时候,总是空旷的田野出现在眼前,风正从围墙的口使劲地往里吹着,她总是要在这个时候,呆呆地望上一阵子。她觉得自己苍老了,脑筋有时候真的反应不过来,年轻的体内没有一点的火花要爆发的样子,她的死寂的心压抑着无数次的冲动,使她感觉到了无比的沉重。这次,她异样地觉得门外有人,这种感觉比平时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她的心猛烈地跳动着,她分明看到一个人影在门前晃了一下,便忙走了过去,“哗啦”一下打开了门,却惊奇地发现他正在那里举棋不定。 “你?”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喊出声来。 雪莲穿着村里典型的小媳妇打扮的碎花棉袄,身体已经有些发福,这些新的印象给了大刚很大的冲击,在他脑海中,依旧停留在大学时代的那个单纯的她;而大刚憔悴的面容已经让雪莲难受了很多,头发蓬乱,胡子也很明显地显现出来。 他们都想说什么,但是,谁也没有说出来。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两个人只能尴尬地笑笑。尴尬?他们之间几乎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今天却偏偏发生了。不,是有点陌生了:他陌生于她的小媳妇打扮,她陌生于他那憔悴的面容。 两个人都想缓和一下气氛,但是,却找不到开头的方式,依旧笑笑,相互打量着对方,而他却更多地打量着这个令他恐惧的显得有些粗糙的四合院。 她看他打量,以为他先前知道她跟她的婆婆住在一起的事情,就说:“我们分家了,不在一起住了。” 他只是“啊”了一声,就没有了下句。这更令她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真没有想到是你来了,我还以为……”她说话的时候显得很惊讶,但是很快就变得很自然,她故作轻松地松了口气,奇-書∧網然后对他笑了笑。 “你的手……”他很快就注意到她的手已经变得很粗糙了。 “没……没什么事,干活,总要磨出来的……”她一时语噎。 “还说没事!”他有些发怒了,“都受这么大的苦,竟然还在我面前装轻松。你不知道,我有多难受!” 她还是没有发声。 “看看你的现在,我以为你现在平静下来,就是因为你真的找到了幸福,借此,我也可以安心不少,但是,但是现在好了,你在这里吃了这么多的苦!”他的怒火向来是大的。 “捉笔秆子时间长来,指头还长老茧呢!”她极力想劝慰他。 “我不听!这些都是谎言!谎言!不要再欺骗自己的良心了。”他心疼得有些哽咽。 她听着,听着,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那个温馨的浪漫时代,爱的神经触动了丰富的泪腺,泪水从眼眶里涌出来了,她连忙扭过头去,轻轻地拭掉了眼泪。 “你怎么了?过的还好吗?”他用哀伤的眼睛盯着她,习惯性地掏出手帕为她擦掉眼泪。 “手帕?你还保留着这个手帕?”她突然发现了自己大学时候用的手帕,痛苦得要死。 “是的,我一直保存着,随身带着,日日夜夜,时时刻刻,无处不在!它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她终于支撑不住了,扑倒在他的怀抱中,嘤嘤地哭了起来。 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竟然不敢再用力地拥抱她! “怎么了,我到底怎么了?”他问自己。 缓慢地,他伸出了双臂,然后慢慢地抱住了她。他觉得,瞬间他获得了整个地球! 他轻轻地抚摩她柔弱的肩膀,把她抱进怀里,好好地温暖她一阵子,想对她说上千言万语,弥补平时不在的缺憾。但是,他没有说,一句关心的话也没有说。 两个人日夜的思念着对方,早就准备好的一肚子的话,这个时候,似乎都用不到派场上来。 “啊,不用了,我很好!你怎么来了?”她知道他为什么来,但是她还是要问。说话间,她把眼泪擦干净了,但湿润的眼眶依旧难以隐瞒她悲伤的心情。她擦眼泪的动作是隐瞒不了他的,他分明看到了日益憔悴的她,那忧郁的眼神早就告诉了他所发生的一切。 “你受苦了,莲儿……”他并没有回答她的话,爱怜地看着她,说。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显得格外的愤怒: “他呢?” “你是担心他吧?没事的,他上地了。回来了,也不能说什么。” 她心里已经有所准备了,但是,听到他这样的怒吼,她还是忍不住地担心,害怕他回来,就忙解释说。 “我害怕他?我为什么要害怕他?我倒要让别人看看,是他先无理还是我先无理的!”他一听到提起他,立即感到很气愤。 “那,还是先进来歇歇脚吧,家里很破的……”他跟在她后面,这时候,他才看清楚她的打扮:修长的头发早已经绾了起来,一身蓝布白花小袄,身体却有点发福的感觉,裤子确实宽松的黑条绒裤子,脚上穿着方口布鞋,一副农妇的打扮。她感觉到他在看自己,感到一阵局促不安。 “不要这样看我,”她说,“我知道自己变化了许多许多……”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了。她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接着说: “其中的千千万万,不是你在一所条件优越的大学里所能体会到的!”她突然尖声地冲他嚷。他一愣,知道她心中的委屈。 “我知道我不能理解你的现在,真的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重新的认识你,好象…好象我们都很陌生一样,不了解你的一切,从头到脚……” 他依旧在大量着她的装束,看得愣神,突然感到鼻子一酸,泪几乎要流出来。 “跟我走吧!我要好好的补偿你!”他这句话在心里翻动了好久,酝酿了好久,才说出口。他作为一个男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看到自己心爱的人这样,他的心都快要碎了。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已经在意料之中了,所以能理解他的意思。 第63章 她好象显得有所顾忌,只是在他不经意的时候,微微地咂了咂嘴,随后又紧闭上了。 “我是说,你真的不想跟我走吗?咱们俩的梦想,梦想中的生活,生活中的你我,应该是无忧无虑的,至少不象现在这样。”他见她还是不说话,就问, “是不是你改变主意了,或者,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没有,不要再问我了,我心里很乱,你知道的……”她的脸上立即露出痛苦的表情, “要喝水吗?” “我说过,我不喝这里的水!” “水跟你有仇吗?”她小声地说了一句,想要倒水的手顿了一下,还是倒了一杯给他。 “雪莲,莲儿,这样的名字,我以后还有多少次机会可以喊你?如果你要是不跟我走,或许就没了,就没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显得很无奈。 她还是回头看了看他,依旧没有说话。 “你到底说句话啊,是走还是不走?你得告诉我。” “我……”她似乎说不出来。 “你如果真的担心什么,不妨跟我说说,看能不能解决啊,这样呆着也不是办法啊!”他急了,说话象发炮弹似的。 她哭了起来,只觉得心里有千万种滋味在翻腾着,绞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她断断续续地抽泣了好长时间,只是不说话。突然,她想起了什么,就走到院子里,端起了盛米的筐子,继续挑拣着小石头。 “天快晌午了,他也快回来吃饭了。” “你…你真的死心塌地地跟着他了吗?”他看到她这个样子,觉得很生气, “你变了,真的变化大了!我都不知道是什么使你变化的这么大!”他有些不敢相信。 “他对我很好……”好半天,她才说出一句来。 “那,我们就这样完了?你就这样情愿跟着他过一辈子?” “我……” “真的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当初你也不是这样的人啊!那,你给他做饭吧,我在这里也是多余的,我走了!”说完,他就要往外走。 “大刚!”她失声喊了出来,声音是那么的大,以至于使她自己喊后都愣住了。他也愣住了。他好久没有听到她这样喊自己了。 “你刚才喊我什么?你再喊一遍?”他惊喜地看着她,好象一下子又回到了以前。 “你真的不知道,我得了精神压抑症,自从来到这里,很少跟人说话,大家也觉得我是个怪人,久而久之,我的话越来越少。又从不门,得了自闭症。刚才,我真的想跟你说,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跟你说,但是,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说不上来。” “雪莲,莲儿,你终于说话了!我还以为你不搭理我了呢!”他以为事情有了转机,显得很兴奋。 “但是,大刚,我跟你说,听了你也不要生气,我真的很疲惫了,很疲惫了,况且………”她刚想说下去,这时候,只听到屋子里传开婴儿的哭声。 “这孩子,可算醒了,都睡了这么长时间!”她一听到哭声,脸上很兴奋,忙走了过去。 “孩子?”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是说他是你的孩子?”她点了点头。 “是他的孽种?”他咬牙切齿地问。 “别说得那么难听行不行,他还只是个孩子……” 他刚想发作,听了雪莲的话,只好忍住了。 “孩子都是无辜的,大人的事情,不能算在孩子的头上,毕竟又是一代人了!”她淡淡地说。 “又是一代人了!咱们两个人的爱情一下子跨越了整整一代人!天啊,如果这真的象武侠小说中的那种恩怨的话,我们在毫无觉察的时候,这种怨恨已经越过了一代人!”他感叹着说,透露出一丝哀怨。 “他无辜吗?我才是最大的无辜,莫名其妙的无辜!他无辜,就是因为他是个孩子吗?其实他根本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来瞎搅和!”他的脑海中再也容忍不下任何这里的东西,即使它们都是无辜的。 雪莲没有说话,哄着孩子尿尿。他还是忍不住地看了看孩子,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苍老了!这件事情一直折磨着他,使他的心疲惫不堪。 他看着雪莲那么的爱孩子,心里不免有些醋意。 “现在倒好,多了一个绊脚石!孩子也有了,看来你是真的不想跟我走了!” “我……”她欲说还休,“对于我来说,真的很难选择……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就是觉得自己即使一辈子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你!你彻底的变了,变得让我无法认出你来了。”他哀伤地说,“想想大学的时候,我刚认识你,那时侯的你,是多么的活泼可爱,现在"奇-_-書--*--网-qisuu.",心态竟然一下子进入了中年状态。” “我…我没有,只是这孩子,他也太可怜了,我又是他的亲生母亲……” “你…你眼里就只有孩子?我有多可怜,你知道吗?这么老远的跑了过来,一趟又一趟的,你知道其中的辛酸和泪水吗?”他有些激动地说。 “事情都过去了,就…就不要再提了,过去就让它都过去吧。你认识的是过去的我,而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我了。”许久,她才慢慢地说出这么一句来,然而泪水却来了…… 又是一阵沉默。两个人坐在那里,中间是一张桌子,把他们两个分隔开来。 “先喝点水吧,走了这么长的路,又说了这么多的话,应该渴了。”她小声地劝道。 “我说过,我是不会喝这里的水的!你就说一句,到底走还是不走!” “我们就不能好好的谈谈吗?我们是同学,曾经是恋人,可是现在…你也知道的,以后能做朋友吗?就是那种最好最好的朋友的那种?” “朋友?哈哈哈哈哈……朋友?你…你最后跟我说这个?你以为我稀罕一个朋友吗?我在乎的是你这个人!”他发疯地说, “朋友?说是朋友,这是在哄我!谁不知道,我这一走,天隔一方,各奔东西,以后?那里还有”以后“啊?如果你说咱们两个是”朋友“,那我宁愿一辈子不见你!” “大刚,你听我说,你要理智一点……” “我看是你发疯了才在这里的!”他依旧不依不饶地兴师问罪,痛苦使他从椅子上滑落下来,蹲在了地上嚎啕大哭。 “他呢?”突然,他从地上一跃而起。 “你想干什么?”她吃惊地看着他的举动,生怕发生什么以外。 “还干什么?哈哈哈哈…找他算帐!” 孩子被他们大声的争吵吓得大声地哭了起来,雪莲眼含眼泪,忙哄着他。 “多少年了,我等啊等,盼啊盼,就盼望着这辈子能和你在一起,没有想到,你倒先嫁了别人!” “不要再说了,好不好?我求求你!”雪莲失声痛哭起来。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看谁,往昔那激烈的拥抱,在这一瞬间,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剩下的只有麻木的灵魂和痛苦的折磨。 “我去做饭。你吃了饭再说吧……”她擦了擦眼泪,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米出去了。 “我-不-会-吃-的!”他摇着头,一字一顿地说, “我要等他回来。” “你就不要再闹了!我求求你!”她一边忙着,一边求他。他看着她那痛苦、哀求的表情,心里也觉得很难受,就不再说话了。 她毫无心思地切着菜,斗大的泪珠滴落下来,一不小心,切到了手指头上,她疼得张了张嘴,但是没有发出声音来,血无情地流了出来,点点滴滴的,在地上滴出了可怕的血花。他不觉“呀”了一声,连忙跑过去,帮她掐住流血的手指头,又忙找了块布,给她包扎了一下。她疼得额头上的汗珠直往下落。 “疼吗,莲儿?”他心疼地问,他真的希望受伤的是他自己。 “没事儿……”她皱着眉头,无力地说。 “都是我不好……”他有些后悔说刚才的话。 “这不怨你……” “附近有医院吗?咱们到医院看看。” 她摇了摇头。 “没有?怎么会没有呢?这里有这么多的人口,一旦生急病了,不能得到及时的救治,那不会死人吗?”他很着急,想到了什么,就说出来了。 “没事的,村里人伤着了,都是自己处理一下,能不上医院就不上医院了,省得花钱。”她疼得咬着牙,裂着嘴,表情极其痛苦。 “好了,好了,先不说了,你,能忍住吗?实在不行,咱就到医院看看,不管有多远。” 她看着他,知道他还是在大学时候认识的那个他。他对她是那么的关心,不允许她受到一点点伤害,总是加倍地呵护着她。如果还是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话,是应该上医院的。但是,她想到了什么,看了看孩子…… “啊,我来吧,我能行,把孩子给我。”他觉得雪莲太累了,就想帮她带孩子。 她丝毫没有怀疑他有什么企图,深情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怎么?不相信我?我也知道,孩子是无辜的,放心吧,我可不会虐待孩子的。”他调侃着说。 “我相信你,相信你的为人,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顺手把孩子给了大刚。大刚立即接了过来,哄着孩子让喊“叔叔”。 “真乖,真可爱!”他看着这孩子,梦想中以为是他和雪莲的孩子。那孩子一个劲地吃着小小的指头,看着他。 第64章 “回说话了吗?” “会喊”妈妈“了。” 他听到这里,心里觉得有点不是滋味,就想把孩子放下,可是又觉得没有面子,就依旧抱着。 “叫啥名字?” “跟你一样。” “跟我?” “对。” “叫大刚?” “恩。” “怎么,怎么给孩子起这个名字?”他皱了一下眉头,心中的冰雪稍微融化了一些。 “我心里有点空荡荡的……”她呐呐地说。 “我明白了!”他看着她,体会到了她的感受。他知道,她依旧爱着他,想他,念他。 “雪莲!”他把孩子放下,一把抱住了她,“你还是爱我的,是不是?我问你是不是?”接着,他要吻她,她没有拒绝。想到了孩子,网她轻轻地推开了他, “别吓着孩子,他还小……” 他也觉得慌乱,脸有些发红了。 “他中午回来?”他虽然嘴上怎么问,但是,在心里,他是真的不想让他回来的,他希望能单独跟她多处一会儿。 “晌午就回来吃饭了。”她习惯性地看了看表。 “表?” “是。” “他给你买的?” “过来的时候,他买的。” “你接受了?”他紧追着问。 “你很在乎这个,是吗?”她反问道。 “你说呢?我能不在乎吗?我以为你什么都坚持原来的,什么时候都不放弃,现在,阵地都快丢光了!”他气愤地跺了一下脚。 他进了屋子,迎面就是一幅很大的结婚照。他们两个紧凑在一起。 “你们的结婚照?很漂亮啊!”他冷笑着说。雪莲已经觉察到了,也不便说什么。为了使他安下点心,她说了一句:“照得不好。” “照得不好?”他看着,竟也想找出照得不好的地方来。仔细看了一回,终于发现了照得确实不好:她极力地向外倾斜着,试图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笑容也很僵硬,不自然。仔细再看,那眼神里充满着一丝忧郁。而他穿的西服也显得极其的不合身,有点忸怩作态的感觉。但是他的一只手抱着她,却是令大刚最头疼反感的。 “照得真的不好。”她依旧看着他的反应,说。 “那能不好呢?还挺亲密的吗!”他看着,眼睛不易察觉地眯了起来。 “你也挖苦我……”她的泪来了。 “没有,其实,我也不想让你照得好……”他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第六十三章旧情人? “青儿过的还好吗?”她正愣神,毫无章法地做着饭,不时地看一眼大刚,她突然想到了青儿。 “她?你怎么想起了她?过年回家的时候,见过她一面,已经出嫁了。”他觉得她问得有些诧异。 “她来找过我。”她平静地说。 “她来过?来找过你?”他很惊奇, “她怎么回找到这里的?她来这里有什么事情?是和你吵架来了吗?”他慌了,以为出事了。 “不,恰恰相反,她来跟我和好的。”她笑了,说。 “她…她真的没有来闹事?”他越发的慌了。 “没有,看你急的。”她正用她那明媚的眼睛看着他,很肯定地说。 “啊,她跑这么老远,是了跟你和好的……”他呐呐地说,有点不可思议。 “我也不知道。那天她突然来了,我也觉得很惊奇。她变了,真的变了,不象当初我见到的那个她了,成熟稳重了很多,脾气好象也少了很多。” “是啊,我见到她的时候,也觉得她变化大了,究竟是什么使她变化这么大呢?” “我也不知道,啊,我觉得是生活,生活最能磨练一个人了。或者是一时的灵感,感悟到了人生的真谛。” “啊,真希望她变得稳重,不要再感情用事了。”他这才松了口气。 “是嫁给本村了吗?”她追问着。 “是,也是本村的一个农民,好在是我和她的初中同学,这样也好,至少都认识,交流也不难。就象你一样,出嫁的时候,她也是死活不同意的……”他感叹着说, “她就是这个刚烈的性子,目光也高的多。” “她给我说了,我以为她是在欺骗我,原来是真的。”她也感叹着。 “其实她很善良的,不会欺骗人。虽然你去村里的时候,她对你态度有点不好……” “你太了解她了,感觉你们应该是天生的一对。”她开玩笑说,想打破场面的僵局。 “也许是,如果她也上大学的话……”他却不回避这个话题。 “其实,爱情有时候跟上不上大学没有关系,也许你们结婚了,她能把你照顾的很好,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让你很舒适,家里也有欢乐,这就够了,不要在贪图什么门当户对了。” “也是……”他感到有点惭愧。 “她一直在痴心地等你,要不是我的话,或许你就和她……”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 “别提了。她现在似乎平静了许多,也不哭闹了,只是努力为家里挣钱,又是养猪,又是养兔的,想维持好那个家……”他低沉地说。 “唉,她也命不好。那天她还哭鼻子了。但是她很坚强,还劝导我。我很佩服她。” “是的。她很坚强,虽然她不相信命……” “那男的叫什么?”雪莲似乎对青儿的一切都那么的关注。 “叫李富河。” “喔。”她一边听着,脑海里飞快地想象着这个人的模样。 “她…还恨你吗?见面还和你打招呼吗?” “打,只是很平静地打一个,也就过去了。但是看得出来,她依然恨我。既然出嫁了,时间又这么久了,也就不再有什么大的闹腾了,好象是顺从了。” “唉。女人有时候都这样。那…她还恨我吗?”她惶惶不安地问。 “恨?她已经知道了你的情况,虽然当初的时候,她真的恨你,也恨我,但是,现在突然咱们分开了,她倒是觉得有些内疚。” “啊,她的话真的灵验了。” “什么话?” “你不记得那年我和你去你家里,她是那么的怨恨我,后来她不是诅咒咱们以后也到不了一起吗?看来现在真的灵验了。” “啊……”他陷入了沉思。 “都是天意的安排。她本以为我们以后一定会到一起的,谁知道……都别想了。”她的嘴唇微颤着, “其实,当时往学校走的时候,我并没有生气,没有,没有生你的气,也没有生她的气,我只是感叹命运多睨,青儿是个不错的姑娘,如果不是贫困,如果环境到了其他地方,我相信,她一样是个女强人!” “不要再提她了……”他觉得有些伤心了。 “是。我们都伤害了她。”她突然觉得有些难受。 “她要当妈妈了。”他本来不想说的,突然想到了,又插了一句。 “喔。”雪莲眼里立刻放出了光彩,她知道当妈妈意味着什么。她不敢断定青儿的婚姻是否是幸福的婚姻,只感觉到孩子的到来或许会增添很多的乐趣,让青儿那疲惫的心也有所寄托和安慰。 第六十四章情敌再遇 中午的时候,黑旦从外面回来了。还没有等进家门,已经在外面喊起了: “儿子,儿子,看谁回来了?”接着,又喊给雪莲听: “做啥好吃的了?一闻到饭香,俺都饥了。” 大刚正在屋里,听到这样的声音,觉得格外的刺耳,一股仇恨的气从心底升腾而起。雪莲看了一下大刚,没有敢回话。又觉得不是,就出去了,见大刚不注意了,就对黑旦轻声说: “他来了。” “他?谁?” “还有谁!”雪莲白了他一眼,使眼色。黑旦旋即明白了。 “要不,中午你上妈那儿吃饭?出去躲一下?” “好。你们吃,你们吃。我把孩子也带走。”黑旦说着,就要往外走。 “你,站住!还认识我吗?我没有死,我回来了!”大刚咬牙切齿地直瞪着黑旦。黑旦觉得有些尴尬,就笑了笑,问: “你来了?啥时候到的?” “这个你别管!你还不认帐是不是?”他依旧步步紧逼。 “俺又没有咋地你……”黑旦回应了一句。 “你把我的妻子都夺走了,还说没有做什么!” “大刚,都住口!既然都这样了,那就一起吃饭吧。有啥话,吃了饭再说。”雪莲生气了。他们两个人见雪莲生气了,只是瞪着对方,不敢出声。 “都还愣着干什么,快帮我收拾啊!”雪莲正忙着端饭,回头看了一下愣着的两个人。 这时候,两个人才悻悻地帮着雪莲收拾,依旧不时地瞪对方一眼。那眼神,就好象一只狼遇到了一只羊,恨不得一口把羊吃掉不可! “先说好,饭桌上谁也不要吵,谁吵,谁给我走人!”雪莲为了防止吵架,预先说好。两个男人又看了对方一下,才恨恨地坐下了。雪莲坐中间,两个男人分坐两边。 四个人,谁也不说话。雪莲一边哄着孩子,缓慢地吃着,一边思考着怎么办。 “都哑巴了?怎么都成了闷葫芦了?刚才不是都挺能说的吗?”她左右看了他们一眼,说。 “都是你不让俺说的。”黑旦小声回应着说。雪莲心里想笑,但是装做生气的样子,说: “我让你咋地你就咋地?一个大男人,一点主见都没有。” “酒,咱不是还有酒吗?” 第65章 黑旦这时候说话了。 “酒?”雪莲心里“咯噔”一下,她最害怕他们两个人喝酒了,她知道,这两个男人的酒量都不大,一旦酒后打闹起来,可就控制不住了。她想制止他,但是,又觉得大刚在,话已经出去了,又不好收回来。她瞟了他一眼,心想,多嘴! “那还不快拿去?还愣着干什么?” “恩。”他跑过去,拿出两瓶酒来。 “都是好酒,结婚时剩下的。”他边开酒盖,边说。听到这里,雪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你工作怎么样了?”雪莲也觉得尴尬,忙找话说。 “还好。”他头也不抬地回答。 “那…那就好,来喝酒吧。” “是你们的喜酒吧?那年可是你不让我来喝的啊!”他冷笑着,看着黑旦。 他听了这样的话,显得很局促,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赶快喝吧,有酒喝着,话还这么多!”雪莲忙绕开了话题,生怕再发生什么事情。 大刚看了一下黑旦,不屑地对他说: “换上大碗,这小杯子,怎么能喝个痛快!” 黑旦没有听出来,就起身去拿了两个空碗过来,盛上了酒。两个男人简单地让一让,就一口气喝下去半碗白酒。雪莲知道,这样再下去,肯定会出事儿。她瞅了一下黑旦,示意他不要再喝了。 “雪莲,你不要拦着,这是我们两个男人之间的事情,让他喝!喝!” “好,好,我不管了,我也管不了!你们两个都喝,今天,谁不倒,谁他妈的就是孬种!”雪莲想到痛处,哭起来了。两个男人都愣住了,把放到嘴边的碗缓慢地放了下来。 雪莲暗自想着,这是什么宴席,这简直就是三个人的“鸿门宴”!她以为这么一闹,就把他们两个人给镇住了。谁知道大刚已经有点微醉,冷笑了一声,也不听劝阻,继续喝,同时也催促着让黑旦喝。黑旦看了雪莲一眼,随后就把一碗酒灌下了肚。 “喝啊,给我喝干净了!一点也不能剩!把你的碗倒过来,我看看!”大刚喝红了眼,大呼小叫的。 “谁要是…剩了,谁就是…是孙子!是狗娘养的!”黑旦也有点醉了,出言不逊。 “黑旦,你给我嘴上干净点。” “雪儿,这…这是俺们男人的事,你…你管不着!你少搀和!”黑旦用醉意的眼睛瞪着雪莲,右手从她面前一挥。 “对,你…。少搀和!”大刚也说。 “来,来,哈哈哈哈…。喝啊,喝,不够了,再弄两瓶,啊,管够!”黑旦打了个嗝,手抓了一把菜放到嘴里,脖子一仰,几口酒有下肚了。 雪莲吓得哭起来了,紧紧地抱着孩子。 “哭啥?哭啥?”黑旦说。 “好啊,我叫你们喝,我…我也喝!”说完,雪莲抓起了酒瓶,不管苦辣的滋味,一闭眼睛,直接灌了下去,被呛得咳嗽了几声。孩子被吓哭了。 “好…好样的,好,好,好……”两个看着雪莲这样,都竖起了大拇指,连声夸奖。 “兄弟,你也太…太不是人了,你!”大刚借着酒劲,对黑旦说。 “啥?”黑旦似乎没有明白。 “你…他妈的不是个好东西!抢我媳妇!” “你…你才不是人呢,谁…谁抢你媳妇了?她…她跟谁,就他妈的是谁媳妇!”黑旦使劲地分辩着,狂笑了起来。 “什么?哈哈哈哈哈,笑话,你老婆?哈哈哈哈!我让你叫…叫她”老婆“!”说着,大刚随手拿起了一个酒瓶,朝黑旦头上砸了过来。 “哈哈哈,流血了,俺流血了,娘,快来,俺流血了!”黑旦醉得很深,也觉察不出疼来。 “打中了,打中了,我打中他了!哈哈哈哈!”大刚很高兴, “我还要杀你!”他说完,就奔厨房去了。雪莲吓坏了,忙去拉他,被他一甩手,摔了个趔趄。 “黑旦,你快给我走,快走!”然而,瘦弱的她,怎么也拉不动黑旦。雪莲急得要发疯,孩子也吓得大哭不止。她在慌乱中,忙把门给插上了。大刚拿着切菜刀,在门外大声地吼叫着,不时地用刀砍着门。他不停地砍着门,雪莲一闭眼睛,心一狠,“啪”地一下,把门打开了, “你不是要杀吗?过来呀!来呀,杀了我算了。”她哭着,看着他说。 “你…你走开,我要杀了他!” “不行,要杀,先杀了我算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她哭着瘫痪在地。 “我今天非要杀了他,你跟我走!” “我不跟你走,你看你都成啥样子了!那好,大刚,今天,我把话摆在这里,你爱听也好,不爱听也好,我今天就正式的告诉你:我爱他,而不是你!如果我不爱他,我就不会跟他生孩子!”她痛苦地哭泣着。 他听到这句话,一下子清醒了许多,手里的刀缓慢地放下来了。再看黑旦,额头上的血直往下流,而他却已经睡着了! 她默默地走过去,为他包扎伤口。她回过头去,对大刚说: “你满意了吧?你说,他也是个老实人,你怎么下手这样狠?你原来不是这样的。” “是他逼的,也是你逼的。” “你也变了,你还说我变了,我觉得最大的变化应该是你!”她一边小心地替黑旦包扎,一边责怪大刚。他也在看着她为他包扎,也就不再作声了。 “你不是让我走吗?那好,我跟你走!” “你跟我走?哈哈哈,你在骗我吧?你不是说你爱他吗?你不是离不开他吗?我怎么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她没有再说话,也许刚才说的是气话。 “大刚,我觉得咱们俩应该好好的谈谈,再这样下去对谁都不好,不是吗?我已经有了孩子,开始过一个虽然不算正常但也正常的正常人的生活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她突然显得很平静地说。她觉得应该理智地解释,而不是一直争吵下去。 “那咱也可以带着孩子走。”他紧跟一句。 “可是,孩子毕竟需要有父亲的。” “我当他爹!” “可是,他真的对我很好,不象你想象的那么坏!” “至于他,不能带走,当保姆我也不要这样的人!” “可是,村里也正需要我,小学又缺少老师,都等着我去讲课呢。” “走,也需要牵挂那么多吗?” “你不明白,当初,我不情愿地落脚到这里,已经落地生根了,你永远也不明白一个落地生根的人对这块土地的感情。” “你是不是不想走了?” “请你相信我,我的心一直都是属于你的。我爱你,爱得简直到了恨的地步!你是不明白的。”她叹了口气,继续说, “孩子是不能没有母亲的,就象我童年一样。我太了解童年的苦楚了,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沉默了良久,她接着说, “不管怎么样,不管这个家庭是否是畸形的,但是,它毕竟首先是个家,其次才是个人问题。况且,我也跟你说了,他对我也好,我知足了。我又不是在这里虚度,有好多的事情等着我去做,等着我去拿主意。大刚,我也知道当初是他不对,不过,我的身心受到的伤害正在慢慢地康复着,说实话,有时候我也很惊奇自己竟然能接受他……” “你糊涂了!”他气愤地说。 “没有。我很理智,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但是,我觉得后果不一定都是坏的,况且,我已经有些接受这里了。但是,大刚,我还是那一句话,我是真的爱你的,这一点,请你不要再怀疑了,那样我会更加的痛苦的……”说完,她的脸色变得很痛苦。 “不要再欺骗自己的感情了,欺骗自己的良心了,你其实不愿意在这里,是不是?你是个有着很大理想的人,不可能心甘情愿呆在这里的。” “大刚,实话对你说吧,刚开始的时候,我是真的不同意在这里,当时就想,即使死了,也不能留在这里。这些年过去了,也逃过,也试着离过婚,后来也不闹了,心里也安静了,觉得自己慢慢地接受了很多过去自己不愿意接受的东西。”说到这里,她勉强地笑了笑,接着说,“这或许就是我们在大学里所没有体会到的真正的生活的含义吧。你也要踏上社会了,有很多的风浪,我想,多少年后,你一定也会改变很多的……” “不要再说了…。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他痛苦地用头碰着梧桐树。她看着他,静静地站着,抱着吓坏了的孩子,随后她又扭头看了看依旧昏睡的黑旦。 “大刚,接受这个现实吧!我知道你还依恋我们大学时候的那段真挚的爱情,但是以后,就…就把它忘了吧…或者,把它深深地埋在心底,作为一个记忆的符号吧。”她的声音略带沙哑,嘴唇颤动着说。 “就这么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这对我太不公平了!”他把树碰得“咚咚”地响。 “我们以后还可以是朋友……”她在安慰他。 “不,不,那都是假的,假的,什么朋友不朋友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搪塞我吗?你说,当初那么多的女孩子,我怎么就偏偏喜欢上了你了呢?” 她听着,滚烫的泪水流了下来,望着往昔的恋人,看着他那痛苦不堪的样子,她感觉心如刀绞。 就在这个时候,听到门外一阵很乱的嘈杂声, “在哪里?这小子,活得不耐烦了!” “上次放过了他,这倒好,又找上门来了。” 第66章 已经有十几个人拿着棍棒闯了进来,为首的是雪莲的婆婆。 “娘……”她微微地张了张嘴。 “不要喊我”娘“!”黑旦娘剜了雪莲一眼,又瞪了一眼大刚,问: “俺孩子呢?” “他…他在屋里。” 她婆婆一听,马上跑到了屋里之间黑旦躺在地上,满脸是血。 “旦儿,旦儿咧,你可别吓唬娘啊!”说着,赶紧让人把他送医院了。 “都是你这个狐狸精办的好事!看把俺孩子弄成啥了!”从屋里出来的时候,黑旦娘又剜了雪莲一眼,走到雪莲的面前,一把把孩子给夺了过来。 “打!都给俺打!”黑旦娘对着那十几个人说。 “我看谁敢!”雪莲站了出来,横在了他们面前,厉声说道: “你们?就你们?当初我跟他好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说着,她用凌厉的眼光扫了一下众人,众人的气焰一下子被打压下去了。雪莲接着说: “这是我们自家的事情,你们也不要搀和,一旦出事了,别说我当初没跟你们说明白!” 那十几个人一听到这里,都看着黑旦娘,但是黑旦娘也气坏了,又说不上来好的理由。众人看到这样,心想:人家婆媳之间的事情,自己插手了,以后有麻烦了,还不是说不清楚?遂觉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雪莲说:“感谢你们来帮我家,你们都回去吧,地里又忙。” 那些人一听,正好找了个台阶下,就纷纷地走了,只剩下了黑旦娘。 “你…你…”黑旦娘气得说不上话来,一转身,也走了。 “这回你真的满意了吧?”她热泪盈眶,用牙使劲咬了一下嘴唇。 “唉!这算哪门子事啊!”他一跺脚,抬腿就往外走。她赶紧追在后面,生怕再发生什么事情。 “那…你真的要走了吗?” “是。你又不跟我走,这样的感情不要也罢!”他悲愤至极。 “其实,在我的内心深处,一直都还爱着你!我的第一次真爱已经全部给了你,剩下的,只有没有灵魂的肉体……”她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你……”他一时间梗塞了,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强忍着泪水。 “大刚,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或许是当初我太懦弱了,太不勇敢了,如果当初我胆子再大点,从家里跑出来,也许没有今天的事情,但是…但是现在,我谁也不想提了,谁对,谁错,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她有一点点恨自己的意思。 他没有做声,闭着眼睛,面朝天仰着,咸涩的泪水划落了下来…… 好久,他吐出一句话来:“都怪我!如果当初我把你拦下来,也没有今天的结局。” 这时候,她惨淡地笑了,说:“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其实,谁都不怨谁,不怨你,不怨我,也不怨我爹!” “难道这是命注定的?”他反问了一句。 “一切似乎是上天安排的。”她坦然地说,“当初,我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把持自己了,只能一步一步的沦陷下去,陷下去,直到把我自己吞没……” “你…你还象个大学生吗?你在大学的那股气哪里去了?都丢尽了吗?”他突然大声地责问她。 “没有。大刚,当你面临太多太多的压力和困难的时候,我知道,自己要去拼搏,但结果呢?结果就如你想象的那样美好吗?结局就都那么的完美吗?我奋斗过,也挣扎过,只是,没有机会成功……”说完,她抽泣起来。 “你…别哭了。”他突然软了下来,看着她这样受罪,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还是跟我走吧,孩子你也带上,咱们走,走的远远的,远离开这个噩梦般的地方!”他坚定地说。 “算了,你看我都安定了下来了。已经好几年了,我的心已经很疲惫很疲惫了,再也经历不起折腾了。再说,有我的一双手,我是饿不死的。”她半开着玩笑说。 “那好。”他咬了一下嘴唇,似乎在想着什么,但是又没有说出来。 他没有再去找事,而是径直地朝返回的路走去。 “你等等,你等等!”她在后面气喘吁吁地喊。他没有停下来,继续走着,而且走得越来越快了。 “大刚,天要下雪了,你住下吧。”他依旧不答声。 “你…你给我站住!给我站住!”她使尽浑身的力气喊道。他终于停了下来。侧着头,看了;一下她。看到她瘫痪在地上,失声痛哭着。 第六十五章意想不到的抉择 不知道什么时候,黑旦抱着孩子,站到了他们不远的地方。 北风正吹得紧…… 两个人依旧站着,全然不顾黑旦的存在,一如既往地,如在大学时候的疯狂。他们似乎在回忆美好的过去,或者在为他们今生的永别而痛苦。这是个艰难的抉择,一个看似很容易的抉择,而又是那么沉甸甸的抉择。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就这么站着。 许久,她才对他说:“要下雪了,路也远,就暂时住下吧。” 他身子一颤, “你不走了吗?跟我走!” 他在歇斯底里呼喊着,希望她能突然答应他。 “我该走了!”说完,他就大步流星地继续往前走。而她继续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追。黑旦也紧跟着他们。 只听到“哎呀”一声,她滑倒了,也不起来,就在地上哭起来了。 “快!快起来!——冷不冷?”他马上返回来,一把拉起了她。 这时候,雪已经开始飘零起来。他深情地看着她,问: “我最后一次问你,你到底…能不能走?”他一字一句地说。 她没有直接回答,说:“你就体谅我这一回吧。” 她强忍着内心的悲伤,装做很平静的样子。 “你……”他又想吵起来,很多的思路在他的脑海中转动着,然后,他轻声问:“是因为孩子吗?那我们带走!只要你跟我走……” 她摇了摇头,反问道:“你知道‘责任’这个词的含义吗?多少个日日夜夜,我都被这样的一个名词折磨着,对,‘责任’,或许,或许我们从来没有好好的想过,但今天,我却不得不面对,唉……” “责任?”他愣住了,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是的,责任!” “是关于孩子吗?” “还有丈夫!” “你!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得不可救药!”他怒发冲冠。 “好多年了……”她若有所思地说,“是我一个人,一个人,多少个日日夜夜,一个人,受尽了折磨,这些都腐蚀着我的思想,还有我的灵魂,使我的欲望开始渐渐地淡化下去,直到今天……”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该及时地带你走,我总是往后拖,以为路途遥远,都是我,都是我的错,你怪罪我吧!”他哽咽了。 “不,不怪,我谁也不怪,真的,我只怪我自己太软弱,书读白读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很震惊!是啊,书白读了?我们在大学学习那么多的做人的道理,怎么到了现在,一条都用不上了呢?我们在图书馆读了那么多伟人的自传,被感动了无数次,怎么现在,身体里一点反抗的冲动都没有了呢? “我恨读书!”他抛出一句。 她一听,哭得更厉害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可怕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 “我也不想回去了,如果咱们两个实在不能在一起的话,那么,就让我们死在一起吧!” 她感觉到身体的每个毛孔都被冷风灌进来,无比出奇地冷。 “死?不!以前如果说到死,那可就真的死了,现在,我想开了。”她缓慢地说。 雪越下越大,伴随着阵阵狂风。不多久,两个人的头发都白了。 “雪真的很大…不如,先跟我回去吧。”她依旧小心地劝说着他。 “你如果真的不走了,那…那你就回去吧!”说完,他把头扭到一边,然后站了起来,快步地走了。她看着他渐渐地走远了,抢天呼地地哭喊着。此时,她的心是多么希望他带她走,走得远远的,哪怕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就他们两个,住上一辈子,厮守一辈子,生儿育女……然而,她知道,自己走不了了。她的根已经拉着她,让她走不了。 风正刮得紧,雪已经把地面覆盖了一层。雪莲听到了背后孩子的哭声…… 突然,她朝他走的方向跪了下来,使劲磕了几个响头…… 风刮得人睁不开眼睛,雪也正下得大,她擦了一把泪水,朝着孩子走去…… 后续 呼喊 她应该依旧跟着那个男人吧,因为太多的风雨打垮了她那瘦弱的身体,“反抗”彻底从她的脑海中磨去了;她应该依旧住在那个不知名的小山村吧,因为她在惶惶之中,只有那么一点点的精力来思考自己的命运,最终给自己下了一个狭隘的圈套:终老此地;她或许应该有了孩子了吧,结婚已经有四年多了,在村里,即使观念是多么的前卫,也总是难以逃脱传统观念的束缚,况且她的心的一半已经浸入到了那里——一块看不到希望的地方;那孩子或许正在她的怀里呀呀说话了吧;她或许每天都顶着烈日上地吧,将自己没有动力的心和咸味的汗水一起融入到这块土地上,过着与世无争的但内心深处仍有一丝不安的生活吧。 美好的回忆,飘渺的想象,完美的结果,丰厚的回报,是人们永远追求的。人们习惯于忘记生活的失败者而高昂地追求成功者的脚步,人们往往追捧成功者而踏过失败者的身体,吝啬地拒绝伸手来救他们,哪怕是一点点。 第67章 当人们都希望美好的时候,别忘记了,这个社会,并不是美好幻想的寄生体。它的确存在这样或者那样的不足,不能象中国的电视剧一样,完全遵循着中国传统的观念,那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或者,就是经过拼搏,总会成功的事例。这些都忽视了生活正确的规律。或者是在片面地解说生活,给人们造成了可怕的假象。 生活,有时候,并不是人们所能掌控的。人们只能不断地往美好的地方想,进而努力地向成功的方向做,而结果毕竟有两种:胜和败。问题的关键是,失败了,是被无情地淘汰?还是让这个社会善良的一面得以表现出来?如果这个社会缺少了善良,变得冷酷无比,终将有一天,这个社会不复存在!它的构架出现了松动,中间的连接体出现了扭曲,这时候,“善良”是修复这种“病况”的良药。 有时候,社会的善良其实就是一种美德。这种美德应该流传下去,惠及那些无助的仍是社会一部分的人!这样,这个社会架构才更合理,发展速度才更迅速!文明程度才更辉煌! (全文完)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