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起床都看到模范夫夫在闹分手》 第1节 书香门第【宇宙无敌帅气凉。】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每天起床都看到模范夫夫在闹分手 作者:mijia 文案: 做错了事,萧铭从未后悔,因为他素来自私冷漠。 事迹败露,萧铭也不会怨天尤人,不想死,那就只能逃跑。 苦主提着剑在他身后紧追不舍,萧铭完全可以理解,但是追杀着追杀着,似乎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不,我们没有爱过!从来没有! 萧铭:……你到底想干嘛? 玄钺:报仇,杀你。 萧铭:那你倒是动手啊? 玄钺:…… 萧铭:要么杀!要么滚! 玄钺:…… 萧铭:……我错了,大哥,求给个痛快qaq【喜闻乐见的修真快报】今天,洛水宗的模范夫夫又掐起来了,日常分手闹追杀,无辜路人不要乱入,谨防波及! 内容标签: 恩怨情仇 破镜重圆 相爱相杀搜索关键字:主角:萧铭,玄钺 ┃ 配角:陆天羽,苏俞琤,越青(乐情),凤炽……很多很多 ┃ 其它:渣受,苦逼攻,修真 晋江编辑推荐: 萧铭体质特殊而多难,为了生存,他设计用情蛊让玄钺替自己挡风遮雨百年。然而坏事总有败露的一日,一朝梦醒,曾经人人欣羡的道侣终究反目成仇。为了躲避玄钺追杀,萧铭改头换面,却不料两人间的姻缘却不会如此简单便被斩断。一朝踏错,步步皆错,可谁说绕个弯路就不能走到终点?破镜重圆的道侣,身世神秘的徒弟,异界而来的前辈,妖、魔、道之间的累世纠葛,本文讲述的不仅仅是一个爱情故事,更是一副徐徐展开的浩大修真画卷。作者行文轻松幽默,人物刻画细腻生动,每一位角色都有其独特的身份性格与经历,色彩鲜明,情节更是曲折回转,让人欲罢不能。 ================= 第一章 鸾凤展翅,云霞消散。 洞府内,萧铭周身澎湃的灵力逐渐收敛、平稳,他内视丹田内圆润珠滑的金丹,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百十年的颠沛流离,如今终于结成金丹,成为了真正可以在修真界立足的高阶修士,虽然这仅仅还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但也足够让萧铭激动万分了。 打开防护法阵,萧铭刚一迈出洞府,便正对上尽心尽力为自己护法的玄钺微微含笑的眼眸:“恭喜结丹。” 萧铭露出天真纯稚的笑容,快走几步投入了玄钺的怀抱,踮起脚尖蹭了蹭他的面颊:“辛苦你了……” 玄钺没有回答,只是一手揽住萧铭的腰际,另一手覆上他的后脑,微微侧头,准确地含住了他微启的双唇。 虽然明知道萧铭这一次闭关准备充足,并没有太大危险,但玄钺仍旧一直坐立不安,生怕对方出现一丝的状况——即使是曾经自己结丹化婴之时,玄钺也没有如此失态过,如今终于雨过天晴,自己的道侣平平安安地呆在自己的怀里,这让玄钺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圆满。 相拥良久后,纵使极其不舍自己的道侣,玄钺仍旧以强大的自制力将萧铭放开,抚了抚他的黑发:“如今你刚刚进阶,气息不稳,尚需继续闭关坚实基础。” 萧铭点了点头,笑着眨了眨眼睛:“我知道,这不是担心你在外面等得不耐烦,所以出来见一见你吗?” 道侣的贴心乖巧让玄钺格外满足,他素来紧抿着的嘴角也不由得向上挑起一丝细微的弧度,面容更是柔和了下来:“我已然为你炼制好了法宝,待你下次出关便能用上。你先前不是说喜欢我的本命剑吗?我便以东海玄冰为你祭炼了一柄剑,正好与我的本命剑相配。” 萧铭正打算转回洞府的脚步一顿,微微皱起眉:“我不是说过吗?我用的法宝自己去寻找就好……” “我希望你用我送给你的东西。”玄钺一直不明白,自己的道侣为何总是拒绝自己的馈赠,他希望自己能够将对方浑身上下都打下属于自己的烙印,只是萧铭的性格却完全不似他外表的单纯柔软,反倒独立自主地让他有些束手无策。 正对上玄钺坚定的视线,萧铭有些无奈地草草点了下头——他从来没有办法改变对方的某些想法,哪怕……对方的全部身心都被他掌控在手中。 “好了,我知道了,谢谢你。”在玄钺的面颊上留下安抚的一吻,萧铭转身回到了闭关的洞府,而玄钺则轻抚着被萧铭亲吻过的面颊,眸光含笑地垂下视线。 周围洛水宫的弟子们早就见怪不怪,自家高冷面瘫的峰主每当面对自己的道侣时,总是会软成一滩的绕指柔,简直让人不忍直视。最初众人还觉得格外惊悚,而被这么惊悚了将近一百年,任谁都会淡然以对了。 目送着萧铭的身影消失在洞府门后,玄钺收敛起那一丝失落不舍,转身看向在一边等候许久的弟子,声音冷冽:“何事?” 一下子从方才的春风拂面到了如今的寒风凛冽,报讯的弟子颇有些不适地打了个寒战,连忙躬身行礼:“掌门有事请峰主一叙。” 玄钺皱了皱眉,显然不是很想去,但毕竟他是一峰之主,自家道侣也顺利结丹,便完全没有了拒绝的借口。 玄钺挥袖御剑而去,这一去就去了将近半月,而在洞府内闭关的萧铭某日却突然心神一动,从入定中清醒了过来。 萧铭本身并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直觉却告诉他大事不妙,而这件不妙的事情,显然与玄钺有关。 ——莫非是东窗事发了?不是说那东西除非使用者以自伤的手段解除,否则永远不会被挣脱吗?那为何他突然感应不到玄钺体内的小东西了? ——他就知道自古来历不明的东西素来都不靠谱! 萧铭在洞府内踱了两圈,终于按耐不住,打开洞府走了出去。周围的洛水宫弟子们仍旧是老样子,见到他出关,纷纷朝他躬身行礼,神态亲近而恭敬。 虽然萧铭仅仅只是一个金丹期的修者,但他在洛水宫内的名望却着实不低,这并不仅仅因为他有着玄钺那么一位受人敬仰的道侣,同样还因为他对洛水宫做出过不少的贡献。 萧铭曾经是一名散修,百年之前,当被誉为年青一代弟子中第一人的玄钺在外出历练后将一名仅仅只有筑基期的散修带回宗门,并表示要与其结为道侣之时,洛水宫上下众人都格外反对。 只是玄钺一意孤行,众人不得不妥协,但对于萧铭的观感却格外糟糕,也对他施了不少小绊子。对此,萧铭从未抱怨不满,也从未向玄钺寻求庇护,他用自己的方法在洛水宫逐渐立足,让众人逐渐接受自己、尊重自己、喜爱自己,更是帮着玄钺由一名天赋出众的弟子,成为了最年轻的一峰之主。 正所谓日久见人心,萧铭乐于助人、热情爽朗、善良大度,更是从不会仗着玄钺的道侣身份便以势压人,很快便让众人对他逐渐改观。再加上有了宗门的资源,萧铭的修炼速度一点都不慢,区区百年便成功结丹,也勉强算得上是颇有天赋了。 时至今日,玄钺与萧铭已经是洛水宫、乃至整个修真界都颇有盛名的神仙眷属,曾经的冷嘲热讽变成了如今的追捧欣羡,所有人都认为他们会一同走下去,一直到寿命终结、亦或是羽化飞升。 因为萧铭素来没有架子,外表更是单纯稚气,不少洛水宫的弟子对他颇为亲近,甚至偶尔还会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见到萧铭出关、四处张望,被玄钺留下来为他护法的洛水宫弟子调侃地一笑:“怎么,在找峰主吗?” 萧铭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却仍旧相当爽快地承认了:“玄钺不在吗?” “峰主前些日子被掌门派出去了,大约近日就能回来。”洛水宫弟子笑道,一点都不意外萧铭对玄钺的惦念。 萧铭微微蹙眉,想起先前有些不详的预感,不由追问了一句:“是很危险的任务吗?”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洛水宫弟子摇了摇头,随即宽慰道,“不过峰主实力超绝,想必没有什么大碍的,你不要担心。” 萧铭露出赞同的微笑,故作无事地与那名弟子略略聊了几句,随后快步转回了自己与玄钺的房间,迅速将自己一直积攒下来的家资收入储物戒。 虽然在洛水宫呆了近百年,但萧铭却从未放松警惕,他时刻记得自己如今的日子是怎么得来的,如今倒是有了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看着身上玄钺送给自己的那些法宝,萧铭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全部留了下来。在确定没有任何遗漏后,他转身就要往外走,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冰冷的嗓音:“你就打算这样走了?” 萧铭的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内的玄钺。 他不知玄钺是什么时候到的,也不知他站了多久。不比萧铭刚刚结丹,玄钺已然在元婴巅峰停留了一段时间,想要不被萧铭发觉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而同样,如果萧铭想要从玄钺手底下逃走,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使他此时面色苍白,显然曾经受过重伤,伤势未愈便急迫地赶了回来。 萧铭心中发苦,自知之前的预感已经成真,脸上却露出笑容道:“是呀,如今你想必已经知道一切,估计不想再见到我了。我自己知情识趣的离开,刚好给你未来的道侣腾出位置,大家也算好聚好散,如何?虽然我坑了你道侣的位置,你却也并非没有得到任何好处,不用这么喊打喊杀的吧?” 话虽这样说,萧铭却是一步也不敢走,只是悄悄一抖袖,将一物握在掌中。 他知道玄钺心中有恨,又强过自己太多,自己唯有出言激怒他,让他心境露出破绽,才能寻得机会逃走。 玄钺闻言果然面如寒霜,他没有回答,周身剑气却突然暴涨,在房中肆虐。手中已经出鞘的本命宝剑与主人心意相通,此时竟是发出一阵似是愤恨又似是悲伤的剑鸣。 萧铭已是金丹期,却仍被剑气刮的脸上发疼。他冷汗直流,面上却不动声色:“你回来了也好,凡人常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与你做了百年的道侣,虽然有些对不住你,心里却还是念着你的,若是不见你一面、同你告别,我心里也难免有些不舍。” 一边如此说道,他竟是朝着玄钺的方向走了两步。 玄钺周身的剑气极强,萧铭这么一走,剑气竟是破开了他的护体真气,在他的身上留下道道血痕。 玄钺呼吸一滞,脸上终于现出异色。而萧铭见状却立刻捏碎了之前握在手中的传送玉符——感谢他先前的未雨绸缪,向玄钺索要了这样一枚可以破开洛水宫禁制的玉符,不然今日可当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萧铭的算盘打得很响,而身经百战的玄钺又如何看不透他的小动作?在萧铭捏碎玉符的一刹那,玄钺的剑气也横扫而来。 先前玄钺送的护身法器已然被萧铭取了下来,如今他简直像是毫无防护的幼儿那般直面玄钺令修真界诸人闻风丧胆的剑气。萧铭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忍不住喷出了一口鲜血,所幸传送玉符也在这时起了作用,赶在他进一步受创之前将他带离了洛水宫。 刚猛的剑气破开地板、扫塌墙壁、洞穿了防御法阵,洛水宫的弟子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峰主的寝居由内而外猛然炸裂,而他们不知何时归来的峰主则在塌陷的正中心持剑而立,表情冷冽沉郁,目光晦涩地盯着面前的一滩血迹。 至于才进去没有多久的萧铭,则已然不知去向。 一瞬间,洛水宫的弟子脑海中纷纷不约而同地闪过同一句呐喊——糟糕,刚刚竟然有宵小之辈潜入洛水宫,掳走了他们的峰主夫人!峰主大人要发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主角是渣受、渣受、渣受【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不喜欢的妹子还请慎入 第二章 就在洛水宫乱成一团的时候,被“恶人掳走”的萧铭已然狼狈地逃到了离其最近的城镇,并成功地改头换面。 虽然自从与玄钺结为道侣后养尊处优了许久,萧铭却一直都没有、或者说不敢忘记曾经作为散修时颠沛流离的生活。如今即使突然回归,他的心态也放得格外平和,适应地极其迅速。 玄钺方才那一击在气急败坏之下显然没有留手,即使萧铭早有准备、逃得及时,此时此刻也基本上丢了半条命去。 胸口被横扫开了一个狭长的伤口,狰狞可怖,经脉内则是乱窜的剑气,令他每做一个动作都疼痛不已,甚至连丹田内的金丹都隐隐出现了裂痕,有了境界倒退的迹象。 所幸萧铭手头还有不少的好东西,否则根本坚持不到离开洛水宫的范围——这样狼狈地游走在死亡边缘的感觉已经很久都不曾有过了,让萧铭想起了不少糟糕的回忆。 萧铭本是一个小山沟里普通至极的孩子,家中并不富裕,也不如兄弟姐妹受父母关注,但好歹自由自在、衣食无忧——直到有一天,一位修者从天而降,说萧铭与自己有师徒之缘,要将他收为弟子。 萧铭的父母自然感激涕零,在拿了一大笔赏赐后毫不犹豫地将萧铭送给了修者,而当时天真无知的萧铭还以为自己当真如此幸运,没有丝毫怀疑地拜对方为师,追随对方离开了自己的亲人。 然而事实证明,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表面上如何道貌岸然的人,脱下伪装来也是赤。裸。裸的禽。兽。 最初,这位“师父”对萧铭的教导的确尽心尽力,就算萧铭花了大力气也无法引气入体都没有令对方露出任何的不满,甚至还辛辛苦苦地找了不少灵药灵植来帮助他。在成功引气入体后,萧铭对于自己的“师父”可谓是感激涕零,修炼也越发地刻苦用心。 因为担心萧铭“年龄太小、心性不定”,他的“师父”从来不许他外出,总是将他关在狭小的闭关室内打坐入定、吸收灵气。萧铭并不知道其他的修真者是如何做的,所以虽然有些憋闷,却从未怀疑过,一直认认真真地按照“师父”的嘱托去做,几乎将全部的时间都花费在了修炼之上。 虽然萧铭吸收灵力的速度奇慢,但如此积少成多,进境倒是也不错——直到他不小心,发现了“师父”的一本手札。 大约是萧铭表现地太过听话乖巧了,所以他的“师父”逐渐对他放松了警惕,而上天也似乎在帮助萧铭,让他及时得知了真相。 萧铭是净灵体,虽然他并不是太清楚这种体质究竟是什么,但有一点他理解得相当清楚——那就是净灵体格外适合充当鼎炉。 净灵体,一个净字足以形容这种天生灵体的纯净。修真者体内有着不同的灵根,吸收的灵力也因为灵根的存在而带上了不同的属性,但净灵体却不然。净灵体体内的灵力极其纯净,可以被任何灵根的修士吸收,而且是百分百、毫无副作用的吸收。 当然,因为这种特性,净灵体积攒灵气的速度也很慢,毕竟自然界内的灵气或多或少会带有不同的属性,而一个净灵体想要引气入体,除非机缘巧合,否则必须要使用灵药作为辅助手段。 第2节 净灵体的修炼速度极慢,所以除了作为鼎炉外没有任何的价值,不过在某些人眼中,单单只是作为鼎炉,也足够令他们垂涎万分、不择手段了。 最初,萧铭并不敢相信自己的“师父”是打着这样的算盘,毕竟他虽然被圈养得不问世事,也懂得鼎炉意味着什么。只是,在几番偷偷探查下,萧铭终于打消了这种庆幸,他开始谋划着如何逃跑。 尽管萧铭的确曾经感激自己的“师父”,却并不意味着他愿意成为“师父”的鼎炉。萧铭是自私的,就算他愿意报答“师父”将自己领入修真界的恩情,但那却是以自己能够活下来、并活得更好为前提。 经过漫长的酝酿和谋划,萧铭最终成功了,成功地相当惨烈。而接下来,他便在自己的“师父”的追捕下如丧家之犬般地东躲西藏,其中不知经历了多少的艰难险阻,看透了多少人情世故。 被抛弃、被背叛,不过是人之常情,人只能依靠自己才能活下去,所谓的朋友、恋人、亲人,不过都是一场笑谈。 大约是天无绝人之路,就在萧铭几乎山穷水尽的时候,他误入了一位前辈的洞府,而进入洞府的条件——便是净灵体。 在这一刻,萧铭打开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从前辈留存下的记录中,萧铭得知他来自于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这位前辈在另一个世界死亡,灵魂却夺舍了这个世界的一位净灵体少年,死而复生。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前辈也经历了一系列与萧铭相仿的遭遇,不过因为……什么“主角光环”的影响,前辈的气运颇为不错,逐渐摆脱了东躲西藏的处境,甚至开宗立派,……后宫三千? 前辈的叙述格外率性,用了不少萧铭无法理解的词汇,不过所幸大意还是能够了解的。正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现”,萧铭一直将前辈所留下的玉简贴身收藏,时不时拿出来拜读一番,一来二去,懂得的内容便也就越来越多了。 除了玉简以外,前辈也留下了不少的好东西,法阵、符篆、法器、丹药……只是前辈的境界太高,萧铭一时都用不上,也只有偶尔拿一些丹药应应急,比如这次治疗玄钺剑气的丹药,就是来自于这里。 除此以外更重要的,是前辈留下的功法和一只蛊虫。 功法是适合净灵体的双。修功法,可以只是单纯的掠夺灵力,也同样可以互利互惠,当然,前者的灵力增长速度会更高,而后者只不过比打坐入定稍好一点。至于蛊虫,萧铭就更不明白了,甚至,他完全不懂为何过了那么久,这只蛊虫竟然仍旧活着。 除了这个槽点以外,这只蛊虫的功能相当强大,它能够让被下蛊之人狂热地爱上控蛊者,除非控蛊者以损伤自己根本的方法杀掉蛊虫,否则终身不可能摆脱。 据前辈所言,他曾数次被道侣背叛,所以励志要创造一位永不会背离自己的道侣,只是后来他却逐渐不再在乎这些情情爱爱、反而广开后宫,便将这个誓言丢之脑后。只是,蛊虫却是他的一种执念,即使放弃誓言也从未停止过研究,最终达成了夙愿。 当拿到蛊虫的一刹那,萧铭便下了一个决定,他也是有野心、有欲。望的,他不甘心自己一辈子都只能为了不成为别人的鼎炉而东躲西藏,他希望像那位前辈一般,成为令人仰望的存在。 所以,在真正强大之前,他要找一个庇护者,一个适合的“双。修道侣”,蛊虫的存在让他不必担心自己会被道侣背叛,至于那位“道侣”是否愿意,萧铭一点都不在乎。 十数年的遭遇早已经将萧铭的心染黑了,除了自己,他什么都不在乎,只要能活下去,他什么都会去做,良心是什么?那种东西他早就丢掉了! 于是,玄钺便成为了被萧铭盯上的目标。 在流亡的一段时间内,萧铭听说了不少关于这位“天才”的事迹,而真正接触后,萧铭也确定对方是个极好的下手对象。 玄钺实力强大,出身优异,心性却颇为直白。他自小被洛水宫悉心培养,又一心扑在剑道上,没有任何花花肠子,甚至,初次下山历练的他对于陌生人也没有太多的警惕之心,因为他强大,所以无所畏惧。 看着如此备受宠爱呵护的玄钺,萧铭羡慕,也同样妒忌,他刻意接近对方,迷惑对方,然后成功地将蛊下在了玄钺的身上。 萧铭本以为玄钺是那种为人冷漠、冷心冷清,除了自己的剑与剑道外什么都不在乎的人,只是待到跟随玄钺回到洛水宫后,他才隐隐察觉自己的想法并不准确。 玄钺的确冷漠,但对他的态度却缓和得多,否则萧铭大约也不会这么顺利地接近他,并取得他的信任。 当发现这件事的时候,萧铭的确是有些动摇的,因为他意识到自己也许伤害了第一个对他表露出单纯的善意的人,但是时至今日,就算后悔,萧铭也不可能退却。 蛊虫一旦下了,就无法收回,除非萧铭愿意让自己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重新成为那个连引气入体都无比困难的凡人。况且,当解除蛊虫后,恢复过来的玄钺又会如何对待自己呢?报复他,甚至……杀掉他? 萧铭不敢赌,他也赌不起,他没有退路,只能将隐隐的后悔遗忘在一边,咬着牙继续往前走。 萧铭不愿意接受玄钺的馈赠,放弃了进境更加迅速的采。补而选择与对方双。修,他尽可能地在其他方面帮助玄钺,毫不吝啬地将自己从前辈那里得到的传承以不受人怀疑的方式交给玄钺——这并不是补偿,而是……一种自我满足、自我慰藉。 萧铭一直在提心吊胆,生怕什么时候玄钺体内的蛊虫就给他掉链子,毕竟那位前辈虽然信誓旦旦,却根本没有试验过,无论出现什么问题大约都不令人感到意外。 ——而如今,“意外”也的确发生了,萧铭不知自己是伤心、失落,还是松一口气,但最起码,他可以安安心心地睡个好觉,而不用担心一睁开眼睛,枕边人便发现真相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妹子害怕虐,请看看本文的标签,我选择的是【轻松】gt////lt其实,窝觉得按照窝的尿性,就算想写虐也写不出来,所以……咳咳咳,大家就不用担心啦xd 第三章 虽然已经离开了洛水宫的势力范围,但是萧铭却依然半点也不肯大意,在洛水宫呆了这么久,他自然知道这名副其实的第一宗门有何等的实力,就算远离了洛水宫,也有不少依附于洛水宫的宗门愿意为其驱使,正可谓眼线遍布整个修真界。 只是萧铭的金丹将碎,不能坐以待毙,他必须找一个方法,吸收大量的灵气,以弥补自己金丹上的裂痕——而最好的方法,就是找一名鼎炉,然后按照前辈流传下的功法进行采补。 萧铭暗自嗤笑,曾经的他为了不成为鼎炉而奋起反抗,如今却成为了主动索求鼎炉的那一方,真不知应该算是风水轮流转,还是彻底的堕落。 当然,找寻鼎炉的第一步,是不能被人认出来。 介于曾经玄钺的道侣身份,萧铭真正的那张脸可谓是人尽皆知,一旦暴露了,那绝对就是人人喊打的节奏。所幸前辈的功法中也有一项易容术,虽然不算顶尖,却也颇为上成,好歹能解决萧铭的燃眉之急。 心神微动,萧铭将自己易容为一名头发花白的年老修者——除非天赋卓绝、进境迅速,否则大多数修士在结成金丹时都会显露出些许的老态,只有在真正碎丹成婴后才能重塑身姿、恢复年轻时的外貌——所以这幅模样应当是最为普通、寻常的。 由于功法原因,比萧铭修为低、或是同修为的修者是看不出他的易容的,而修为比他高的虽然可以看得出来,却也看不清他真实的容貌。外出历练的修者易容一二是一件相当常见的事情,除非出了大事,否则一般人就算发现也不以为意,这就大大降低了萧铭暴露的几率。 再三确定并无其他漏洞后,萧铭施施然推开自己所居住的客栈的门,迈步走上热闹的街道——他需要打探一下关于洛水宫目前的情况,看看玄钺到底打算怎么追捕自己,从而知己知彼。 果不其然,洛水宫的八卦可是人人都会好奇的,更不用说这个大八卦还涉及了玄钺这名除了闭关潜修的老怪物们以外修为、战力最高的元婴大能,外加一对曾经广为称羡的神仙眷侣。 萧铭坐在茶馆内,叫了一壶灵茶,将灵气汇入耳朵,倾听其他修者们的谈论,只是听着听着,他的表情却露出了几分的微妙。 ——洛水宫玄钺峰主的道侣被歹人掠走、玄钺峰主冲冠一怒为蓝颜是个什么鬼?!到底是他幻听,还是他偷听的方式不对?! 萧铭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起身走向讨论中的修者们,一甩袍袖,行了个礼:“诸位道友方才说……洛水宫玄钺峰主的道侣竟然被人掳走?!” 虽然被打断有些不悦,但是大多数修者的涵养还是颇好的,再加上萧铭周身的气质温和纯净,令人心生好感,又有金丹修为,几位修者很快便放缓了表情,热心地帮他把八卦重复了一遍。 萧铭的表情更加微妙了:“玄钺峰主堪称修真界战力第一人,一柄长剑无坚不摧、无人可敌,竟然……有人胆敢做出这等事情?!” “正是如此!”一位修者心有戚戚焉地赞同道,“那位歹人简直是太过胆大妄为!不过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想必那位萧铭道友身上,必定有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也无怪玄钺峰主与萧铭道友的进境如此迅速,一位即将化神,而另一位也已然顺利结丹。” “但是就算好处再大,也要有命拿才是。”另一位修者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为了一场机缘而与洛水宫和玄钺峰主为敌,这简直是自寻死路!” 莫名其妙就被身怀异宝了的萧铭:“……” 又与几人闲聊几句,套不出其他有用讯息的萧铭告辞离开,转身之后简直满心郁猝——这一招借刀杀人之计,玄钺用得简直太妙了,既保存了自己的颜面,没有被他人得知自己被“骗婚”,也能够让萧铭彻底在修真界混不下去。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倘若他一旦不小心泄露了自己的身份,先不说洛水宫会追杀他,就连其他修者也会因为眼红他身上的“异宝”而穷追不舍。看起来,“萧铭”这个身份,现在可无论如何都用不得了…… 萧铭不由得有些失落,倒不是为了玄钺的赶尽杀绝,而是感慨对方竟然也会使出这样的手段。 在萧铭的心中,玄钺一直是直白的,从来不喜勾心斗角、厌恶尔虞我诈。他厌烦一个人,只会一剑斩过去,不顾及任何后果、不使用任何手段,为此,萧铭曾不止一次为他收拾过残局,安抚那些被他狠狠打脸的修者。 如今,为了对付他,玄钺竟然违背本性地做出这样的举动,可见……的确是恨他恨得紧了…… ——也罢,如果是他被如此欺骗的话,萧铭一定恨不得将对方大卸八块、抽筋剥髓,然后取出魂魄狠狠折磨一番,将心比心,玄钺这样做也不是多么过分。 萧铭一向对自己的感情管束极其严格,就像是他与玄钺温存百年、如胶似漆,却也从未真正将感情托付在对方的身上。因为他知道一切都是假的,萧铭不屑为了虚假的感情所沉沦,更担忧一旦事迹败露,便无法潇洒抽身。况且,他曾经的感情早已在十数年的颠沛流离中抹杀得七七八八,如今虽然有些失落,却也很快摆脱出来,振作起精神思考自己的后路。 修真界虽然披着一层道貌岸然的面纱,但实际上却依然奉行弱肉强食的本质,虽说他目前的金丹修为已属上乘,就算在门派中也能混个长老供奉的位置,但实际上却是个空架子——金丹上的裂纹一日不除,他便一日无法真正使出金丹期应有的战力,万一遇到不惧他金丹修为的不轨者,那可绝对要完蛋! 所以,最重要的,是找个鼎炉。 萧铭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心中格外犯难。他是净灵体,所以对于鼎炉的要求格外严格,灵根太过繁杂会导致体内的灵气也格外混杂,就算采补,对萧铭而言也有害无益——故而萧铭要找的,最好是如玄钺那般的单灵根,最糟,也应该是双灵根。 只是,单灵根和双灵根可绝不是什么烂大街的货色,前者就连洛水宫这等的大门派都哄着供着、寄予厚望,而后者也会进入内门,能成为某位金丹长老的亲传弟子。 这样的家伙,萧铭现在实在是惹不起,小辈们倒是顺手就能掳走,但就怕抓了小的来了老的,那萧铭可就真要给跪了。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像自己的“师父”那样,从人迹罕至的小山村里找一位什么都不懂的少年玩养成,可这样的机会也可遇而不可求,只能碰运气,刷人品。 ——而素来,萧铭就不认为自己的运气和人品有多么靠谱…… 就在萧铭为了自己渺茫的前途而唉声叹气的时候,他只听周围的人一片哗然,“洛水宫”三个字让他瞬时间警醒过来,顺着众人的目光抬头朝空中望去。 一般的修真城镇,理应是不允许修者在空中御剑的,只不过规矩这种东西,素来都会被更强大的人打破。胆敢在城中御剑者,不是身份尊贵,就是实力强悍,当然,更多的时候,是二者兼备。 萧铭刚一抬头,面孔便不由得一僵,暗骂一声自己简直点儿背到极点。 他连忙收回视线,匆匆观察一圈四周,随后趁着其他人都在围观空中御剑的修者时翻入了一侧的墙壁,将自己的身形隐没在隔壁宅邸院内的绿茵之中。 与此同时,空中御剑修者的领头人也猛地停了下来,寒冰般锐利的目光在自己下方的街道处扫过,一双斜飞入鬓的俊眉微微蹙起。 “……师叔?”随着那人停下,其余修者也纷纷止住足下的飞剑,疑惑地望向那人,其中一名修为较高的女修恭敬地轻声问了一句,“玄钺师叔,是否发现了有何不对之处?” “……无事。”沉默良久后,玄钺轻轻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怀疑、不甘与焦躁,随即又消散全无,重新催动足下的飞剑,朝前掠去。 看着空中众人终于消失了身影,隐藏在树丛中的萧铭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擦了擦额间冒出的冷汗。 他并不清楚玄钺为何突然停下,但极有可能是感应到了他的气息,虽然外貌换了,但萧铭周身异常清澈的灵气却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也许他人并不会轻易感受出其中的差别,但曾经与他朝夕相处近百年的玄钺却未必感受不出。 ……这简直是一见面就要被拆穿的节奏。 萧铭暗咒了一声,刚要拨开树丛钻出去,便听到院中传来一阵少年孩童的嬉笑怒骂声。虽然可以做到不惊动其他人的离开,但为了保险起见,萧铭还是选择了隐匿身形、安静地等待,毕竟玄钺就在不远处,他可一点都不想惊动对方。 然后,他便见到了一出孩子们之间欺凌弱小的“好戏”。 第四章 世人都道人性本善,但萧铭却认为人性为恶——或者说,正因为孩童太过纯粹、不辨善恶,才更容易被染上黑色,成年人的一点负面情绪,便会在孩童身上无限的放大。 因为礼仪道德和规范限制,成年人就算再厌恶他人,也大多只会在背地里做手脚,而孩童却不会在乎这些,他们完全可以毫无顾忌地在自己所讨厌的人身上发泄,甚至,他们大多数时候根本不懂得自己的做法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萧铭藏身在树丛中,冷漠地看着一个瘦弱不堪的少年被其余几名少年一边嘲讽咒骂着一边拳打脚踢,丝毫没有动容。 这种场面萧铭见得多了,甚至,他曾经也像是那个少年一样,挣扎着求生。没有人能够帮助他,最终能够拯救他的也只有自己,这便是真理。 少年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对待,努力蜷缩着身子护住自己的要害,一声不吭地任凭对方的拳脚落在自己身上。如此不反抗的懦弱姿态显然让施暴者深感无趣,最后踢了少年几脚后,其余人骂骂咧咧地转身离开,寻找新的有趣的游戏。 而少年则趴在原地,等到周围没有了人后才缓缓爬起身,抬手抹掉嘴角处的血迹,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尽管这只是徒劳。 少年原本木然怯懦的眼神猛然一变,狠戾森然地宛若将要从地狱里爬上来的修罗。萧铭原本打算离开的动作一顿,对这个少年提起了些许的兴趣——如果少年当真是之前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性子,萧铭绝对不会多看他一眼,而如今这幅隐忍狠辣的模样,却让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暂时的隐忍,为的是今后的飞黄腾达,只有蠢货才会在明知不敌的情况下贸然反抗,而真正的枭雄,能够卧薪尝胆、忍胯。下之辱。 在以神识确定周围无人后,萧铭拂开面前的灌木丛,迈步走向少年,虽然他目前的外表带着老态,但修道者清冽的灵气却让他的一举一动都颇为儒雅、道骨仙风。 看到有人走向自己,少年下意识垂下头,又恢复了之前懦弱的模样,而萧铭则颇有兴致地在他面前蹲下。身,捏着少年的下巴逼迫他抬起头,观察着他脏兮兮的小脸。 少年的五官长得颇为俊秀,只是因为营养不良而肤色蜡黄、瘦骨嶙峋,再加上被殴打所致的青紫红肿,硬生生将原本能有七八分的姿色降到了三四分。 萧铭看着少年在自己的面前瑟瑟发抖,恶劣地轻笑了一声:“别装了,我都看到了。明明是一只小狼崽,却偏偏做出幼犬的模样,你也不觉得恶心?” 少年毕竟年龄还小,就算本能的学会伪装,经历的世事却也不多,闻言不由得僵硬了一瞬:“我……我不知道仙师您在说什么……” 少年的声音沙哑异常,似乎是声带出了问题,难听地让萧铭微微蹙眉。 似乎察觉到他的嫌弃,少年难堪地再次垂下头,眼角处却流过一抹利光。 若论伪装,少年在萧铭面前完全是班门弄斧,他可曾经是欺骗了自己朝夕共处的道侣、欺骗了洛水宫、乃至整个修真界的好演员,哪里识不破少年稚嫩拙劣的表演?萧铭饶有兴趣地侧了侧头:“也罢,既然你演得开心,也没什么不好,我看着也挺有趣的。” 少年的表情又是一僵,显然因为自己被当做了耍猴戏的小丑而愤怒,即使极力掩饰,也不由得将这种感觉露出了些许。 由于少年合了自己的眼缘,又用拙劣的表演取悦了自己,萧铭的心情相当好,就连刚才差点被玄钺发现的糟心感也消散地七七八八,他转手从储物袋中掏出一粒灵丹,毫无预兆地塞进少年的嘴里。 灵丹入口即化,让少年连吐出来的机会都没有,他终于神色大变,没能再维持乖巧的假象,恶狠狠地瞪着萧铭:“你给我吃了什么?!” 第3节 萧铭愉快地勾着嘴角,打量着恨不得将自己弄死的少年,像是在看一只炸毛的猫咪,他降尊纡贵地点了点少年的额头:“既然你让我开心,那么我便赏你一颗灵丹。” 少年愤怒的表情一滞,因为他清清楚楚得感受到自己身体上的疼痛已然在转瞬间消散,甚至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力气,整个人都为之精神一振。 立刻,少年看着萧铭的目光就带上了几分的讪讪。 萧铭倒是没怎么在意少年的小心思,这对于他而言只是随手一为、兴之所至。看到少年的状况已经好转,他也不打算久留,站起身便准备离开。 ——既然玄钺跑到这座城镇来了,他自然要赶快跑路,不然万一再不小心撞上,那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就在萧铭打算举步离开的时候,他的衣摆却突然被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抓住。萧铭微微蹙眉低下头,正对上少年亮晶晶的眼眸:“您是仙师对吗?能不能收我为徒?!我——我会很听话,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萧铭:“……” 按理说,在萧铭筑基中期之后,他就有资格收弟子了——虽然收不到资质太好的——只是由于被下蛊后的玄钺占有欲简直不是一般的强,一点也不允许萧铭将注意力分散到他人身上,而萧铭本身也“自身难保”,没有教导徒弟的精力,所以就算有一堆人想要拜在萧铭门下,借机跟玄钺搭上关系,也没有一人能够成功。 如今,突然冒出来一个小鬼竟然还想要拜师,这着实让萧铭有些哭笑不得。他微一震衣摆,将少年扫开:“你可知曾经有多少人哭着喊着想要拜我为师,其中也不乏资质上乘者?我又凭什么要收下你?” 少年张了张口,有些哑口无言,却仍旧执拗地望着萧铭,语气认真:“因为您是个好人。” 萧铭:“……” ——这莫非就是前辈玉简记载中所言的“好人卡”?果然让人充满了心塞感。 萧铭此刻自然是不会收徒的,他身处困境,一点都不想再带个拖油瓶,不过,指点这个走投无路的孩子一番倒是无妨。 他轻抚衣袖:“过不了几日,就是几大宗门挑选弟子的日子,不问出身,只凭天赋,只要你有天赋有毅力,便不怕没有出头之日。” 少年眼睛一亮,随后又黯淡下来:“但是……但是这府邸周围有法阵,没有允许,我是出不去的……” 萧铭轻轻一笑,一张篆符便飘到少年面前,被少年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有了它,这等程度的法阵不在话下。” 少年激动地双手微颤,简直如获至宝,萧铭自认为仁至义尽,转身迈步,而少年也没有继续挽留,只是默默注视着他的背影。 萧铭并未将少年放在心上,在如法炮制地翻墙离开这座私人宅邸后,他便匆匆朝城镇门口赶去,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个危险之地。 只可惜,也不知是上天要跟他做对,还是玄钺当真发现了什么,当萧铭来到城镇入口处时,正看到洛水宫的修者似乎在那里盘查着什么,一副气氛紧张的模样。 萧铭心里咯噔一声,拦住一位看上去较为面善的修者,好奇地问道:“这里到底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那名修者不过只是筑基,看不透萧铭的修为,连忙施了一礼,毕恭毕敬:“据说是玄钺峰主似乎在城中感应到了自己道侣的气息,心中难定,故而派遣洛水宫弟子着手排查。” 萧铭暗道糟糕,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笑着向那位修者致谢后立即打消了离开的念头,准备找个地方躲藏一阵,思考脱身之计。 虽然与玄钺“见”了一面,但萧铭着实没有想到,对方的速度竟然这么快,不过仔细思量却也理所应当。毕竟玄钺向来自信果决,而此事也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按照玄钺的性子,仅仅略有怀疑,也足以让他有所行动了——反倒是玄钺在摆脱蛊虫的控制后匆匆赶回洛水宫,没有直接给他一剑,反而容忍他多说了那么几句,却是让萧铭颇感惊讶。 洛水宫是历史悠久的名门大派,有一些可以看穿他人易容的法宝并不稀奇,而玄钺在洛水宫中的身份,也足以让他将这类法宝借为己用。虽然排查的弟子修为最高者不过筑基初期,萧铭拼一把冲出去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这样一来,便势必会将自己暴露在玄钺眼前。 一名元婴巅峰的大能要追踪一位金丹濒临碎裂的假丹修者,后果将是什么,任谁都可想而知。 萧铭烦恼地皱了皱眉,转身回到了自己先前居住的客栈,退了房——他如今可不能住在这种地方了,毕竟在城门口排查结束后,十有八。九就会轮到各间客栈。 所幸,萧铭身为散修时躲避仇人的手段并未退化,正所谓“中隐隐于市”,城内人多事杂、灵气繁冗,比之神识一扫便能感知得一清二楚的旷野更加适合躲藏。萧铭很快便找到一个适合的藏身地点,暂且按耐住,静待时机。 洛水宫弟子来到这座城镇应当是为了招纳新弟子,但这种事情,完全不需要玄钺大材小用。他会来此处,也许是为了寻找萧铭——但这种可能性太小,而另一种更大的可能,则应当是这座城镇内、或周围有什么值得洛水宫注意的东西,至于萧铭只是运气差,恰好撞到了枪口上。 ……呵呵,他的人品从来都是那么低,已经习惯了otz果不其然,就在萧铭一边翻找前辈留下的玉简、寻找脱身之策,一边留意洛水宫众人动静的时候,他喜大普奔地发现玄钺在城内没有停留多久,很快便御剑离去。虽然洛水宫的排查仍未停止,但是没有了玄钺这个大杀器,对于萧铭而言简直是从深渊难度降低到了普通难度,从绝无可能变成了需要稍动脑筋。 就在萧铭心情愉快地打算逃出生天之时,意外再次发生了,而这一次又是与那个少年有关。 第五章 在城镇门口,萧铭又一次见到了那名少年,少年与上次一般的狼狈——不,甚至应当是更加狼狈,简直称得上奄奄一息,而这一次,显然不再是小孩子“小大小闹”的手笔了。 似乎感应到萧铭的视线,少年艰难地抬起视线看向他,苦涩地扯出一抹笑容,尽管萧铭自认为铁石心肠,也不由得微微动容。 走到少年身边蹲下。身,萧铭抬手戳了戳少年的面颊,诧异地挑起眉:“这是怎么回事?你又得罪谁了?” 少年的眼神黯了黯,声音沙哑:“我……终于知道……我母亲生前……为何不让我离开陆府了……” 萧铭对于少年身上的恩怨情仇没有任何的兴趣,也并不认为是自己给了少年的符篆害他至此,所以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不过,既然这么巧的两次相遇,大概是他们之间的确有着某种缘分,萧铭再次拿出一颗灵丹,塞进少年的口中:“你只能靠你自己。” 少年在吞入灵丹后终于稍稍恢复了些许气力,他伸手抓住萧铭的衣摆:“收下我,收我为弟子!我想要活下去,想要变强!” 少年的得寸进尺让萧铭不由得皱眉,顿时将对方原本还算处于水平线上的观感降到了谷底,他不悦地眯起眼睛,刚待要嘲讽几句,便被少年的话打断:“我是单灵根!火属性单灵根!不信你可以测试一下!” 萧铭:“……” ——等等,他说什么?单灵根?! 萧铭简直不知该怎样形容自己的感觉。天上掉馅饼?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的幸运值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了?难道是人品大爆发?怎么感觉如此的不真实?! 在一串脑内弹幕呼啸而过后,萧铭缓缓呼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火系单灵根?嗯?这样的资质,何必勉强跟着我这个散修?别说是一般宗门,就算大宗门,也绝对不会拒绝你吧?” 少年咬了咬嘴唇,似乎在挣扎,当看到萧铭紧盯着自己不放,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后,他终于放弃般垂下头:“因为,我是半妖,我的生父是妖族。” 萧铭沉默了一瞬,他自然是知道妖族的——妖族,亦或应当称之为妖修,是开启灵智的高阶妖兽的统称。妖修、魔修、道修,在修真界大概算是三足鼎立,表面上水火不容,私底下却其实互有往来。 道修魔修可以收服妖兽做自己的灵宠、并助起开启灵智,为自己所用,而妖兽与妖修的内丹更是炼制法器的好材料,当然,修者的金丹、元婴对于妖修而言也是大补之物,时不时会有妖兽群在妖修的控制之下袭击修者的城镇,大肆屠戮。 倘若说魔修与道修之间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话,那么对于妖族,便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了。绝大多数宗门对于魔修与妖修排查极严,因为曾经不慎被其混入内部、元气大伤甚至颠覆的宗门数不胜数。 纵使少年是极为难得的火系单灵根,但他身上的妖族血统却足以让大部分宗门望而却步,就算少数愿意接纳他的,也很难真心实意、毫无防备,而心存芥蒂的宗门,很容易让目前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夭折。 不过,萧铭倒是对于什么妖族血统并不在意,对于他而言,一个火系单灵根便足以让他心动了,不过,这个少年可绝对不是可以任凭他摆布、充作鼎炉的存在,稍不留意,便极有可能像是他曾经的“师父”那般,偷鸡不成蚀把米。 少年眼巴巴地望着萧铭,紧张地浑身上下紧绷着,似乎生怕他出言拒绝。萧铭微一思量,抬手将少年夹起,闪身掠回自己的藏身之处——城门口可绝对不是什么深谈之地,而这个少年的价值,也足以让萧铭冒着风险在此处多留一段时间了。 将少年带回居所,萧铭当下二话不说,直接检测了对方的灵根。 少年并未说谎,他的确是单一火灵根,而且极其纯净,让萧铭心若雷鼓。将手从少年的头顶拿开,萧铭紧盯着对方的眼睛:“我可以收你为弟子。” 少年的眼睛一亮,刚待要说话,却被萧铭抬手打断:“但是,有些事情,我需要与你说清楚。” 少年重重地点了点头,表情极其认真。 萧铭抱胸站在少年面前,语气平淡:“我如今刚刚结丹,但是却惹了一件大麻烦,金丹出现裂痕,只能使出筑基期的实力,而我的冤家对头却实力强悍,不仅仅修为是元婴巅峰,更是大宗门的一峰之主,我干不过他,只能灰溜溜地四处逃窜、朝不保夕。” 萧铭坦诚至极的话语让少年瞠目结舌,他很聪明,又因为某些打算十分注重探听消息,于是很快便抓住了重点:“仙师所说的……莫非是玄钺峰主?!” “嗯?你这个小鬼也听说过他?”萧铭有些诧异,但看到少年那像是在瞻仰烈士一般的目光后,心塞地微一抬手,“不,这个问题你不用回答了。” 只是,纵使萧铭这样说,也仍旧阻止不了少年蠢蠢欲动的好奇心:“您当真掳走了他的道侣?!那么那位萧铭仙师呢?他身上是否真得有宝贝?!” 萧铭:“……” 在沉默片刻后,萧铭朝着少年森然一笑,语气轻柔:“你确定你想问我这个问题?你难道不知道,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就越容易没命吗?” 纵使假装了近百年的好人,但萧铭那在生死边缘处游走所积攒下的煞气却丝毫都没有消退,如今猛然这么画风一变,顿时就让少年噤若寒蝉,连连摇头。 “乖孩子。”萧铭抬手怕了拍少年的脑袋,愉快地看着他瑟缩的模样,尽管知道他有一半是假装出来的,却也并不影响他欺负完小孩子后的好心情——这样一看,似乎有些变。态? 很显然,萧铭此刻的处境的确让少年有一些退缩,但是萧铭却像是他的救命稻草,既然抓在了手里,就不甘心放手。 挣扎片刻后,少年鼓起勇气看向萧铭:“那么,如果我还愿意拜你为师的话,你会尽心尽力教授我吗?” “当然会。”萧铭弯唇一笑,明明不过是一张中人之姿的老脸,却竟然让少年在一瞬间有了种灿若春花之感,“作为玄钺的道侣,那位萧铭道友身上可是有不少的好东西,而我如今自然也是身家丰厚。倘若你成为我的弟子,我绝对不会对你稍有吝惜,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助你练气筑基,甚至结丹。” 少年并不觉得萧铭绑架玄钺的道侣、并掠夺对方身上的东西有什么不对之处,甚至对于他而言,抢夺与被抢夺只不过是一种常态。 最大的问题,就是萧铭打劫的目标太过凶残,让他有些望而却步,只是,随着萧铭的叙述,少年原本动摇的天平再次向着拜师倾斜——也不知是萧铭的两次援手让少年心生依赖,还是萧铭的外表实在道骨仙风、正气凛然,他竟然一点都没有怀疑对方会欺骗自己。 只是很快,就在少年差点要改口叫师父的时候,萧铭却再次给了他重重的一击:“——因为只有当你的修为提升上来之后,才能成为我的鼎炉啊~” 少年:“……” ——奇怪,我的内伤不是应该已经好了吗?怎么突然有一种想要吐血的冲动?! 一阵静谧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半晌后,少年才结结巴巴地开口:“鼎、鼎炉?是……我想得那个鼎炉?” “看起来你知道什么是鼎炉?那真是太好了,正好省却了我解释的时间。”萧铭轻快地点头应道,丝毫没有考虑少年一时红一时绿的表情。 ——等等,我们刚才不是在说拜师吗?鼎炉又是什么鬼?!我没拜过师,你可不要驴我! 见少年风中凌乱地说不出话来,萧铭也没有浪费时间,迅速接着往下说道:“我刚才说了,我金丹受创、留下裂痕,必须要大量灵气才能修补,而我的体质特殊,最有效的获取灵力的方式,就是掠夺别人纯净的灵力,换句话说,就是以单灵根作为鼎炉。当然,我可以保证我的采。补不会给你留下任何隐患,妨碍你修行,只是……速度稍微慢一些罢了。” 随着萧铭的话,终于逐渐接受这个事实的少年缓缓涨红了脸,虽然他年纪尚小,但饱经世故,该懂的事情也全都懂了,少年仓惶地瞥了萧铭一眼,呐呐地开口:“但是……我……我年纪太小,而且我们还是师徒……” 萧铭嗤笑一声:“我被曾经的师父带入修真界的时候,也与你一般大小,而我师父目的,也同样是将我当成鼎炉。只是那时的我被蒙在鼓里,意外发现真相后才拼死反抗、逃出生天。我自然也可以像我的‘师父’那样隐瞒你,然后采取强硬的手段,但我能看得出来,你和曾经的我一样,都不是愿意受人摆布之人,甚至,你比我还要狠辣、隐忍。我可不想步了我‘师父’的后尘,于是首先与你说清楚——我收你为徒,就是因为你的单灵根对我而言是最好的鼎炉,倘若不是这样,你以为我愿意在这种逃命的关键时刻带上你这样一个拖后腿的小鬼?”顿了顿,萧铭唇角微勾,“如今,你可以选择愿意,或者不愿意,愿意的话,我们定下心魔誓,我尽心尽力教导你,而你充当我的鼎炉,至于不愿意,那么便一拍两散,我也不会强求。” 少年视线仓惶,低声喃喃:“如果……如果我不同意,你不会杀我?不怕我将你的事情告诉玄钺峰主?” “你有什么可说的呢?”萧铭满不在乎地微微侧头,“我的伤势是玄钺打的,他对此大概早有了解,甚至于我的特殊体质,他也不是一无所知,至于其他、譬如外表——你看到的,可全都是假象呢。” 少年挣扎着、游移着,最终狠狠咬了咬牙:“好!我答应你!” 显然,对于目前的他而言,贞。操根本就不重要,只要能够强大起来,无论什么他都愿意付出——就像曾经的萧铭选择玄钺作为道侣时的想法一模一样。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少年能合了萧铭的眼缘,大概也正是源于这里——他们实在是太过相像了。 做出了决定,少年紧绷的肩膀骤然一松,仿佛如释重负:“我的名字叫陆天羽。” “赵涵。”萧铭微微一笑,随意取了个极其大众的名字——反正他是打算彻底舍弃“萧铭”这个称呼了。 陆天羽默念了几句,将这个名字记在心上,片刻后又有些挣扎迟疑的问了一句,带着显而易见的希冀:“既然师父您现在的外表是假的,那么您真正的模样其实并没有看上去这样老,对么?” 萧铭:“……” ——呵呵,这么小就知道以貌取人,简直差评! 第六章 收了个单灵根、还愿意当自己鼎炉的好徒儿,萧铭觉得自己的人身目前算是圆满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找个安全的地方安顿下来,将自己的徒弟+鼎炉拉扯长大。毕竟萧铭现在已然是金丹期,鼎炉的修为太差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更不用说萧铭答应陆天羽就算采补也不会对他的根基造成损害,所以首先便要让自家徒弟奠定好基础。 所幸,单灵根的修炼速度很快,陆天羽毅力不错,也不像是没有悟性的类型,再加上萧铭手中自前辈那里传承下的高阶功法与丹药,萧铭大约并不需要等待太久。 人心易变,就算双方都发了心魔誓,为了保证陆天羽能够如自己所愿,必要的感情经营也是需要的,所以当陆天羽提出想要回家一趟,收拾一下东西后,萧铭没有过多犹豫便点头应允。 ——反正,如今玄钺也不在城中,只要小心一些,并不成问题。 陆天羽所在的陆家算得上不大不小的修真世家,每一代都会期盼着出现一两名天才、被大宗门接纳,而家族中也有老祖坐镇,在俗世中算是威震一方。 当然,如今混到萧铭这个地步,一般的修真世家已然不会放在眼中。若非他金丹受损、直接杀进陆家给自己的好徒儿讨回公道也未尝不可,可如今的他也就只能做到隐匿身形,领着陆天羽穿过陆家宅邸周围的阵法,悄无声息地将他送回原先居住的地方而已。 陆天羽在陆家的待遇相当糟糕,破旧的居所连陆家的下人都不如,不过所幸陆天羽的生存能力不错,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收拾地干干净净,总算有了点“家”的模样。 陆天羽对着一个木制牌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随后小心翼翼地将它取了下来。 “……这是我母亲的牌位。”陆天羽恋慕地摸索着牌位,表情沉郁狠戾,“她是被陆家害死的,我绝对不会绕过他们!” 第4节 即使将陆天羽收为徒弟,萧铭对于对方的恩怨情仇也没有太大的兴趣,他随手扔给陆天羽一枚储物戒:“不过区区陆家罢了,以你的天赋,待你踏入道途后,报仇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陆天羽心中涌动的仇恨被萧铭的举动弄得一滞,他手忙脚乱地接住储物戒,看上去有些惊讶:“这——这是给我的?!” 储物戒,是比储物袋更加高大上的东西,后者只要是修者都人手一个,而前者只有身家颇丰者才能用得起。储物戒比之储物袋不仅空间更大、更安全、样式也更美观,同样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陆天羽也只在陆家的家主、长老们手中见识过,完全不曾想自己的新师父一出手便如此大方。 看到陆天羽难得露出如此稚气的表情,萧铭微微一笑:“不过只是区区一枚储物戒便如此惊讶,你今后要吃惊的事情还不知凡几——呆在陆家不过是坐井观天,跟着我,你会见识得更多、更广。所以,不要被复仇、被陆家限制住眼界,他们只是你前进路上的一颗小石子,随意踢开便罢了,不值得你注入太多心神。” 萧铭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让陆天羽不由得热血沸腾,看向萧铭的目光愈显炙热。 成功刷了一把好感度的萧铭颇为满意,缓声告知陆天羽该如何使用储物戒后便帮他将寥寥无几的东西装了进去——毕竟陆天羽尚未能引气入体,储物戒暂时是用不了的。 陆天羽手脚利落,很快便收拾好行装,就在事情快要告一段落之时,原本荒凉的小院内却突然闯进一堆人。 “陆天羽!据说今日你竟然擅自离开陆府,你可知错?!”为首那人尚未显现身形便先声夺人,陆天羽反射性地身体一僵、面色发白,而萧铭则微微皱了皱眉。 很显然,来人给陆天羽留下过不小的阴影,说不准会酿成心魔、妨碍进境。萧铭在陆天羽求助般望向自己的时候略一沉吟,转瞬间做出了决定:“去会会他们。” 发现萧铭气定神闲,找到了靠山的陆天羽也定下心神,深吸口气,推门走了出去,朝着为首的男子行了一礼:“舅舅。” 被陆天羽唤作“舅舅”的陆家家主不过筑基初期,却养尊处优、气势不凡。他狠狠皱眉,刚待要斥责陆天羽,便看到萧铭施施然跟在陆天羽的身后走了出来,一身修为令他完全琢磨不透。 顿时,陆家家主脸色微变、话锋一转:“敢问这位前辈是……?” “一介散修罢了,不值一提,刚刚收了天羽为徒,此番前来是为他打点行装。”萧铭的语气彬彬有礼,却又带着几分微妙的高高在上,让陆家家主的表情又难看了几分。 虽然萧铭态度轻慢,又算得上是擅闯,但碍于他的修为,陆家家主就算心气不平也不得不好言相劝:“这位前辈大概并不了解,天羽他——” “他是个半妖?”萧铭不耐烦地打断,“这我知道,可半妖又如何?就算他是妖族,我也不会放在心上。” “但妖族心异,晚辈身负责任,唯恐他成长起来后为祸乡里,还请前辈见谅。”陆家家主深施一礼、道貌岸然,而萧铭却清清楚楚地从他眼中看出了贪婪和不甘,显然,陆天羽身上有着一个秘密,足以让这位陆家家主忍受着痛恨和厌恶,将他养大至今,还不允许他像是其余陆家子弟那般修炼入门功法。 萧铭心下猜疑,却并没有表现出来,毕竟陆天羽警惕心极强,他们虽然已为师徒,却更多的是一场互利互惠的交易,彼此间信任并不算多,还需要多加磨合,才能有更恰当的时机问出对方的秘密。 “天羽既为我徒,自然由我教养,何须你等指手画脚。”眼见陆家家主态度坚决,萧铭衣袖微震,不悦叱道。 瞬时间,金丹修者的威压便在整个小院中弥散开来。陆家家主只觉得胸口处一阵闷痛,双膝一软差点跪倒在地,而他身边的其余陆家长老与子弟们也摇摇欲坠,甚至有几名修为尚浅的小辈已然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虽然萧铭使不出金丹期的实力,但是用威压吓吓人还是得心应手的,陆天羽站在萧铭侧后方,紧紧拽着他的衣摆,双目闪闪发光地看着陆家家主此刻狼狈的姿态,只觉得一直笼罩在他心头的阴翳轰然散去,瞬时间天朗气清——曾经觉得无法逾越的巨山其实却如此的不堪一击,简直让陆天羽又好笑,又悲悯。 发觉自己的小徒弟心境突破了,萧铭满意地微微一笑,也不枉他冒着风险与陆家人对峙。只可惜,就在萧铭打算见好就收、离开此处之时,一声断喝却令他心中一紧。 “一介散修,竟跟在我陆家猖狂,莫非欺我陆家无人吗?!”苍老的声音如若洪钟,转瞬即至,很显然,原本在闭关的几位陆家老祖已然出关,正迅速朝着小院赶来——萧铭还是小瞧了陆天羽身上的秘密,竟然连闭关中的陆家老祖都不管不顾地匆匆出关,显然是极为看中陆天羽的价值。 ……这样一想,还真是有点小激动呢…… 为首的老人已是筑基巅峰,半步金丹,其余几名老者最差也是筑基中阶,这些老者阳寿将尽也没有结成金丹,资质并不算太好,若是往常,萧铭并不会放在眼中,只是现在就有些令他头疼了。 萧铭暗道一声糟糕,他对上为首的老者尚有几分胜算,但是倘若其余几名老者也加入进来,那他便会落入下风——所以为今最重要的应该是擒贼先擒王、先声夺人,随后趁机落跑。 ——萧铭一点都不认为打不过就跑有什么丢人的,这可是他身为散修时最惯常的做法,也因此才能挣扎着活到现在。 给自己的新徒儿递了个眼色,陆天羽顿时心领神会,不由得有些无语——刚刚觉得自家师父霸气侧漏,结果分分钟就被打脸,这样真的没问题? 不过即使如此腹诽着,陆天羽也记得自家师父金丹将碎,不能与人硬碰硬,立刻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为自家聪明乖巧的徒儿点了个赞,萧铭双手一抖,将自己惯用的法器握在手中:“没想到,连陆家老祖都现身了,但既然已经收他为徒,自然不可出尔反尔——倘若我必须要带天羽走呢?” “那你便也自己留下——”陆家老祖尚未说完,只听到一声清脆的铃音,一个不防,脑中便是一乱。 萧铭的法器是一对双月环,进可攻退可守,最重要的是环末处系着两对铃铛,看上去平凡无奇宛若装饰,实际上却是颇为有效的音攻法器,能够乱人心智。萧铭曾以这两对铃铛阴过不少人,直到与玄钺结为道侣后才收手、换成更加光明正大的方式——当然,也是为了给自己留一个底牌,省得万一东窗事发,却早已被敌人将底细摸了个一清二楚。 无疑,这一次阴险的偷袭再次大获成功,除了陆家老祖和萧铭以外,没有人听得出这铃声有何异样之处,而等到他们发觉萧铭突然出现在陆家老祖身侧、举起武器,而陆家老祖却一副神色迷离的模样没有任何躲闪迹象时,一切都已经迟了。 萧铭出手狠辣,丝毫不留余地,将自己所能调动的真元全都集中在这一击之中。陆家老祖连痛呼都没有发出便瞬时间没有了生息,而这一狠戾的手段自然震慑住了其余陆家之人。 众人看不透萧铭的修为,只能看到原本被他们仰望的陆家老祖连萧铭的一击都没有抵抗之力,便死得如此干脆利落。艳红的血滴溅在萧铭的眉间,硬生生将那张原本平淡无奇的面孔衬得妖艳鬼魅,他一脚踏着陆家老祖的尸骨,侧头浅笑,眼神却冰冷异常:“到底是我这徒儿重要,还是自己的性命重要,诸位都是聪明人,何不仔细掂量一二?” 说着,他抬手朝陆天羽招了招,只见自己的小徒弟似乎也被震慑住那般,手脚僵硬却毫不犹豫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牵住他的衣摆。 萧铭漫不经心地摸了摸陆天羽的头,冷漠的目光在陆家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就在他们面露迟疑、下意识后退一步的时候,萧铭果断催动了早已准备好的符篆——落跑了。 第七章 陆天羽只觉得眼前一花,待到重新稳住身形后,便发现自己已然到了城外。 成功脱离陆家后的陆天羽显然轻松了很多,再加上刚刚由着萧铭狠狠出了口恶气,他看上去竟然活泼了不少。 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的便宜师父,陆天羽就像是在看着什么人生偶像那般,恨不得将自己此时此刻的激动倾泻而出:“你看到他们方才的表情没有?简直太有趣了!我从来没有想到这群素来高高在上、看我像是在看什么垃圾一般的家伙会露出这样丧家犬般的表情!”顿了顿,陆天羽不由得又有些遗憾,“就是最后,走得太过匆忙了,总感觉有些虎头蛇尾……” 萧铭淡淡地瞥了陆天羽一眼,暗暗平复体内因为刚刚那一战损耗了过多真元而又有些活跃迹象的剑气——不愧是玄钺留下的剑气,一直到现在,萧铭都无法将它们逼出体外,只能借由真元强行镇压:“不匆忙,你还等着他们反应过来之后反杀我们吗?为师当时可已经是强弩之末了,纯粹在装逼而已。” “装……装什么?”陆天羽不是很明白自家师父的用词,但大约也能够了解,姑且懒得多问,“但是……他们不是已经被震慑住了吗?” “那只是暂时罢了。”萧铭抚了抚衣袖,冷笑一声,“修者可绝对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心性不坚,大道难成。为了修为的提升、为了奇珍异宝,大多数修者都会豁出性命去拼一把,成则为王、败则为贼——这就要看……你是否值得他们这样做了。” 萧铭意有所指的口吻与微妙的眼神瞬时间让陆天羽变了脸色,他自知自己隐瞒的事情差点让自己的便宜师父马失前蹄,但却又踌躇着是否要真正信赖对方、袒露自己最大的秘密。 只不过,还没有等他思量出一二三来,萧铭却已然话锋一转,神色冷淡:“不过,我对你的事情也没有兴趣,只要你按照约定成为我的鼎炉,我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事情,你也不必如此防备。” 陆天羽张了张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明明对方什么都没有说,但他却偏偏有种自己被责备了的心塞与歉疚,仿佛对方待自己真心实意,而自己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令人齿冷寒心。 看到陆天羽纠结失落的表情,萧铭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隐秘地勾了勾唇角。 他对陆天羽的秘密没兴趣吗?不,当然有兴趣,除了玄钺那等含着金汤勺出生、一心扑在剑道上的天之骄子外,哪位修者面对宝物不会心动呢?只不过他的手段比陆家更高端,更隐秘,他有的是方法让陆天羽心甘情愿地和盘托出——陆天羽那点稚嫩的防备之心,在萧铭面前当真不堪一击。 “陆家除了那位半步金丹的老祖外,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对象吗?”仿佛没有注意到陆天羽的低落,萧铭很快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陆天羽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呐呐地点了点头:“有、有的,我有一位族姐据传天赋极佳,被一位玉琼阁的长老收为亲传弟子,颇为受宠,如今已然筑基……” “玉琼阁……”萧铭微微蹙眉,玉琼阁虽然较之洛水宫稍逊,却也是目前的萧铭惹不起的。不过,这也仅仅是让他烦恼了一瞬罢了,很快,萧铭便耸了耸肩膀,“罢了,反正债多了不愁,既然已经招惹上了洛水宫,再加一个玉琼阁也无所谓,反正区区一名长老罢了,再怎么样也不会如玄钺那般难缠吧?” 说着说着,萧铭就发现面前的陆天羽有些不对劲儿,有些吓呆了那般,还拼命得给他使眼色。 萧铭心里“咯噔”一声,油然而生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僵硬地扭过头去,正看到被自己形容为“难缠”的玄钺站在离他身后不远处,眼神冰冷地摩挲着腰间的本命剑。 萧铭:“……” 玄钺一如既往的冷漠锐利、不染纤尘,一身简单至极的白袍却被他穿出了极尽奢华之感,点缀其间的浅蓝色符文光华流转,锐意逼人。他的五官深邃俊美,只是那太过锋锐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反倒忽略了他的样貌,但曾经见过他温柔浅笑的萧铭却知道当玄钺周身的气质柔和下来时,将会令人如何地沉迷而无法自拔,就算是极其克制的萧铭,也曾被他迷惑住不知多少次,每每不停地告诫自己,才能脱身而出。 ——或者说,正因为玄钺素来如此冷漠,偶尔的温情才会如此惑人。 自从事迹败露后,萧铭不知梦到过对方少次,有时是被对方提剑追赶、坠落深渊,而更多的时候,则是曾经的恩爱甚笃、情意缠。绵。 每次从梦中醒来,他都会唾骂自己太过矫情,明明不过是一场骗局,却弄得好像是真正深爱过那般——所幸,当萧铭用打坐代替了睡眠后,这样的情况才有所遏制,使得他能够保持理智,驱除非分之念。 纵使早就在陆天羽的表情中猜到了身后之人,但在真正看到玄钺之时,萧铭仍旧硬生生吓了一大跳,浑身上下的毛都似乎炸了起来,没经过大脑地脱口而出:“你怎么还在这里?!” 洛水宫中能够劳动玄钺大驾的都是些相当重要、更相当困难的任务,就算是实力高强如玄钺这般,也极少能如此迅速地完成,故而萧铭这才胆敢在城内停留这么久,将自己小徒弟的事情搞定。 听到萧铭的质问,玄钺微一挑眉,声音冷冽如冰晶玉石相撞:“当然是在等你——倘若我不佯装离开,你又怎肯现身?” 萧铭:“……” ——呵呵,有个太了解自己的强敌,真是糟心死了…… “我倒是不知道,你现在耍手段耍得这么溜。”萧铭冷笑了一声,也不知是感叹还是自嘲。 玄钺沉默片刻:“这都是你教给我的。” 萧铭:“……那还真是我自作自受喽?” 玄钺嘴唇微启,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仍旧沉默。 萧铭感觉到陆天羽紧张地扯着自己的衣袖,被玄钺周身萦绕的剑气与威压激得瑟瑟发抖,不由得脚步微移,挡在他身前——这可是自己未来的鼎炉,半点也损伤不得! 眼见萧铭的举动,玄钺的眼神越发锐利了几分,本命剑发出细微的鸣响。萧铭的心中紧张,绞尽脑汁地思考脱身之计——上一次他是靠着嘴炮(?)赢的,这一次玄钺必定有所防备,不会再轻易分神,这可应当如何是好? “如此你追我逃的把戏,你累了,我也一样累,干脆我们直接来个了断吧。”萧铭迎着玄钺的视线,表情坦然,“你待要将我如何?杀我泄恨?” 玄钺的眼神一黯,双唇紧抿,周身的剑意越发凛冽,竟然隐隐引起了萧铭体内残存的剑气的共鸣。 萧铭本就因为方才一战而灵力衰竭,险些压制不住剑气,此时更是火上浇油。他面上一白,浑身经脉剧痛之下猛然喷出一口鲜血,感觉自己丹田内的金丹又黯淡了几分。 玄钺大概从小到大从未被人糊过一脸的血,一时间竟然完全愣住,不知该作何反应。而明明嘴上信誓旦旦着说要直接了断,但是萧铭哪里又能够放过这一天赐良机,想都没想便发动了传送篆符,还不忘了伸手将自己的小徒弟一同扯走。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再次眼睁睁看着萧铭消失在自己眼前,玄钺却早已不复先前的愤怒,反倒有了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和无奈。他抬手轻轻抹去面上的血珠,拧眉沉思片刻,将一名洛水宫弟子唤到近前。 接到传讯的筑基期女修匆匆赶到,只见自家战力天下无双的玄钺师叔站在那里,白衣上溅着点点血痕,不由得面色大变。 “师叔可是受了伤?!”女修焦急担忧的询问并未引起玄钺半分的注意,他并未抹去指腹的血迹,只是将手一翻,把血迹握在掌心处:“近日城中可有何异常?” “异常?”女修愣了一下,却不敢多言,只是躬身应道,“并未……有何异常,哦,是了,今日陆家据传与一散修有了冲突,陆家老祖被杀身陨,陆家气不过,正打算向玉琼阁申诉,追杀那名散修,还自己一个公道。” 女修对于这种程度的小打小闹并不在意,故而所知不详,她本以为玄钺也不耐烦听这种琐事,早就做好了被斥责的准备,却没想到玄钺微微眯起眼睛,缓缓吐出两个字:“陆家……” 不知为何,女修硬生生出了一身冷汗,只觉得这两个字之间所隐含的杀意连她都心惊不已。 “……敢问师叔,这陆家……有何不妥之处?”女修低声问道,“莫非掌门交予的任务,与这陆家有关?” “无关。”玄钺淡声回答,“私怨罢了。” 女修:“……” ——这陆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竟然跟他们玄钺师叔有了私怨,这妥妥是要被灭门的节奏吧?! 眼见玄钺反身往城中走去,女修虽然格外困惑,却仍旧默默跟在他身后。片刻后,她只听玄钺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询问她般开口:“倘若你有一仇人,你意欲除他而后快,但看他伤在他人手中却心中焦躁难安,这是何故?” 女修:“……您说的,的确是仇人?” 玄钺顿了顿,语气坚决:“确是仇人。” 女修沉吟良久,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那大约……便是你想要亲手除掉他,不喜旁人越俎代庖吧?” 玄钺微微恍然:“原来如此。” 女修:“……” ——不,其实我只是随便说说!师叔你不要当真啊!qaq跟着玄钺重新回到城中,看着他朝陆府走去,女修有些不安地低声问道:“师叔可完成掌门交代的任务了?” 玄钺不知在想些什么,语气漫不经心:“尚未。” 女修:“……那任务……” 玄钺:“不急。” 女修咬了咬牙:“可掌门交代要尽快完成……” 玄钺:“无妨。” 女修:“……” ——师叔,多说几个字会死啊?!真不造您家道侣到底是怎么容忍您这样的性格的!简直憋死个人! 第5节 ——还有,掌门他老人家真得很着急好嘛?!临行前千叮万嘱要尽早完成此事,请不要将他的话当耳旁风啊!您可以任性,但我们可是要受牵连的!而且这几天您离开后到底干什么去了啊摔!求敬业好嘛?! 女修表示,跟着玄钺师叔出任务,风光是风光了,但是简直无比心累…… 第八章 萧铭情急之下摸出的传送篆符并没有将他们带离多远,他也根本没心思分神探查玄钺有没有跟上,立即招出法器、催动真元,夹着陆天羽飞遁而去,直到体内灵力堪堪用尽这才不得不稳住身形。 周围已然感应不到玄钺的气息,萧铭稍稍松了口气,暗自庆幸——玄钺应当是还有任务在身,不能因私废公,这才又一次让他侥幸逃脱了性命。 感受到萧铭的力道缓和下来,被他夹在腋下的陆天羽不太自在地晃了晃身子,终于被放了下来,他抬头看着萧铭,表情中仍旧有些惊魂未定:“方才那位……就是洛水宫的玄钺峰主?” 萧铭表情沉重地点了点头。 陆天羽张了张口,想要形容一番——毕竟,他可是听着这位玄钺峰主的事迹长大的,对他颇为崇拜欣羡,如今竟然与偶像面对面了,着实有点小兴奋——只不过当他回想起方才那一幕时,却实在有些夸不出对方龙章凤姿之类的词汇,唯一最深的感觉就是:“……真可怕啊……” “……嗯,是啊。”萧铭深表赞同地感慨。 陆天羽望向萧铭的目光愈显膜拜——还有对他智商的怀疑:“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胆敢对他的道侣出手?” 萧铭有些不悦地敲了敲陆天羽的头:“什么你不你的,没有礼貌,我现在可是你的师父。”停顿了片刻,萧铭轻咳了一声,“至于为什么……大约……是年少无知吧?当时的玄钺气势还没有那么足,令人完全不敢与之抗衡。” “你——您认识玄钺峰主很久了?”陆天羽有些诧异。 “……有一段时间了。”萧铭模棱两可地回答着,牵着陆天羽的手向前走去——刚来到这片地方的时候,他就发现这里的灵气颇为清冽,极为适合他修养,也适合他的小徒弟引气入体、迈入道途。 陆天羽任凭萧铭牵着,思绪仍旧在围着自己的便宜师父和玄钺峰主转悠:“怪不得,明明玄钺峰主有那么多机会杀你,却偏偏没有立即动手。” “这很正常,玄钺为人向来光明正大,不喜偷袭之类阴损的手段。”萧铭随口解释道。 “但不仅如此啊,我总觉得,你们之间并非单纯的仇人,反而有种……嗯,我形容不出的感觉。”陆天羽自小见惯了人情世故,也极懂得察言观色,自然一眼就看出两人之间萦绕着的莫名的情愫。只是他尚未识情爱,并不懂得其中的纠葛,故而无法清除地表达出来。 萧铭的脚步微顿——陆天羽能够感觉得出来,他自然也能,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不想、也不敢有如此的奢望:“就算如此,我……将他的道侣弄丢了也是事实,这个事实改变不了,我们便永远都没有和解的一日。” “……当真如此糟糕?”陆天羽的表情有些惋惜,“好好沟通一番的话,也绝无可能吗?” “倘若陆家人愿意与你好好沟通的话,你会原谅他们吗?”萧铭冷笑。 一听到这句话,陆天羽原本晴朗的心情顿时阴翳下来:“自然不会,既然事情已经做下了,就要承担被报复的后果!” “就是如此。”萧铭耸了耸肩膀,一挥衣袖,一幢小巧的竹舍便出现在两人面前的空地中,立即转移了陆天羽的注意力:“我们就要住在此处吗?” “暂时会呆在这里。”萧铭一边回答,一边手脚利落地在竹舍周围布下法阵——多年颠沛流离的散修生活,让萧铭学会了不少的东西,炼器、篆符、阵法、丹药,他什么都会,但什么都不精,仅仅限于保命罢了。当然,在成为玄钺的道侣后,萧铭也十分积极地进一步学习了这些东西,给自己增加了本钱,“我本来打算带你去更安全的地方,只是我刚刚被玄钺剑气激了一下,又在逃命的时候耗空了真元,所以暂时有心无力,待到我稍微恢复精神后再行前往——况且这里灵气颇为充沛,也很适合你修炼。” 陆天羽对于这些一窍不通,自然不会提出反对的意见,他只是崇拜地看着萧铭三两下便布好了防御法阵,眼眸晶亮:“这些东西,我都能学吗?” “只要你想,又有天赋,我自然会教你,不过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筑基之前,你最好不要分散精力。”萧铭抬手把陆天羽招到身边,教给他进出法阵的方法,随后将他在竹舍内的一间屋子中安顿下来,“我看你大约也迫不及待,今日便叫你引气入体的口诀,至于能否感应到灵气、何时能感应到,就要看你的悟性和机缘了。” 陆天羽重重地点了点头,认认真真地将萧铭教授给自己的口诀记了——他相当聪明,很快便记得一字不差,随后按照萧铭所说的要点盘膝坐在榻上。 “师父,您引气入体的时候用了多久?”在真正被传授了口诀后,陆天羽对待萧铭的态度便恭敬了很多,他有些不安地挪了挪身体,“倘若我感应不到灵气……” “就算一时半刻做不到,也不要心焦气躁。”萧铭抬手在陆天羽的脑袋上揉了揉,温言安抚,“为师体质特殊,引气入体的时候可花费了将近半年,又在灵丹妙药的辅助下才得以成功。” 听到萧铭这样说,陆天羽稍稍放松了一些,好奇地偏了偏头:“说起来,我还不知师父是何灵根?” “我的灵根……算是无属性。”萧铭微微思考片刻,“世间万物都有着其独有的属性,而为师却不同,故而我吸纳灵气的速度很慢——当然,好处也是有的,比如我的灵力不会受到属性的限制,无论是那种属性的功法对我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如此说着,萧铭却突然猛地一顿,他想,他也许找到了解决玄钺能够凭借灵气辨别出自己的方法。 ——既然他的灵力能够与任何属性的功法契合,那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也能模拟其他属性的灵气,遮掩住自己太过特殊的气息呢? 既然如此想了,萧铭便有些迫不及待,他将一瓶辟谷丹扔给好奇地呼唤着他的陆天羽,随后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记载着高阶火属性功法的玉简了拿出:“为师有事要闭关一段时间,再此期间,你自己尝试着引气入体,倘若饿了,可以吃辟谷丹,也可以外出自己寻找食物,但是切记注意安全。倘若你迈入练气期后为师仍未出关,那就自行修习这本功法,待到为师出关后再为你详细讲解。” 顿了顿,萧铭有些担心自己目前尚且手无缚鸡之力的宝贝徒弟会遭遇危险,又留下了一堆足以他保命的篆符,这才稍显安心地前去闭关,而陆天羽则有些傻眼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堆东西,着实不知自己是该庆幸师父出手大方,还是该不满对方丢下自己不管。 ——说好的尽心尽力的教导呢?!如此干脆利落的甩手让他自生自灭,真的没问题嘛?! 萧铭这一闭关,就闭关了将近半年,他的领悟力不错,周围的木属性和水属性灵力也颇为精纯,萧铭并没有花费太大精力便成功地将这两者的气息模拟了出来,如果不仔细探查,任谁都会认为他是水木双灵根的修者。 当然,模拟气息也不是如何修为的修者都能做得到的,金丹期对于灵气的掌握更为精纯,倘若是曾经被追的屁滚尿流的筑基期的萧铭,就算想到这个方法,大约也无济于事。 解决了灵气的问题,出关后的萧铭神清气爽,自然第一时间想到了被自己丢到一边许久的便宜徒弟。萧铭的神识扫过竹舍,没有发现陆天羽的身影,随即朝周围扩展了一些,很快便看到自己那正在勤勤恳恳地剥一只兔子皮的小徒弟。 萧铭:“……” ——看来这小子自给自足,过得还挺不错? 陆天羽显然没有让萧铭失望,如今已经将近练气中阶,而且周身灵气凝实,可见根基打得相当牢固,并未急躁冒进。 萧铭给自己易容一番,随后朝着陆天羽所在之处略去,当他来到陆天羽身旁时,他的小徒弟已经将兔肉串在树杈上,熟练地操纵着灵火烧烤。这显然是一种不错的练习方法,既能够锻炼对于灵力的掌控,还能满足口腹之欲——灵火可不同于凡火,不仅烧烤地更为迅速,而且灵力浸入烤肉内部,也能让肉质更加鲜嫩可口、灵气逼人。 萧铭饶有兴致地看了片刻,随后撩起袍子在陆天羽身侧坐下。陆天羽显然没有察觉到自己身边有人,被萧铭弄得吓了一跳,反射性跳起身握住符篆,连手上的烤肉都丢到了一边。 所幸萧铭手疾眼快一把接了过来,不满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小徒弟:“怎么一段时间不见,胆子竟然变得这么小了?” 陆天羽:“……” ——悄无声息的吓人一跳,怪我咯?!老子这是警觉好嘛?! 第九章 纵使腹诽,陆天羽也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恭恭敬敬的朝着萧铭施了一礼,语气带着几分的雀跃:“师父出关了?一切可还顺利?” “嗯,不错。”萧铭随口答道,举着兔肉在鼻下轻轻闻了闻——虽然他早已辟谷,但也颇为喜爱美食美酒,大约是“年轻时候”没有来得及享受,在与玄钺结为道侣后便有些变本加厉,所幸玄钺也宠着他,明明对于这些外物没有任何兴趣,却偏偏甚是了解各地美食,每次外出总不忘带回一些来给萧铭打打牙祭。 萧铭微一晃神,很快便将这些“陈年旧事”丢之脑后,伸手扯下一只兔腿。 默默看着自家便宜师父毫不客气地霸占了自己的午餐的陆天羽:“……” ——师父,您老人家那句“不错”到底指的是闭关顺利,还是这兔子味道很好? 干脆利落又不失优雅地将手中的兔腿啃完,萧铭将手中的烤肉重新塞回陆天羽手中,抚了抚衣襟,再次变回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风道骨。 他先是赞赏了陆天羽的勤奋刻苦有悟性,又解答了小徒弟关于修炼的种种问题,最后愉快地表示为了嘉奖自己的小徒弟省心,他决定帮他炼制几件练气期可以使用的法器。 顿时,陆天羽的眼睛就亮了,完全将曾经腹诽萧铭不负责任的话忘到了一边,兴致勃勃地向他叙述自己希望的法器形状。 “……剑?”萧铭愣了一瞬,随即有些失笑,“怎么,你这是打算当剑修吗?” “这倒不是,只是……觉得这样很帅气!”陆天羽抓了抓头发,笑得有些腼腆——也不知是心境开阔了,还是报仇有望,亦或是伪装的能力更高了,半年后的陆天羽早已看不出曾经的阴郁狠辣,完全是一枚开朗活泼的好少年。 随着迈入道途、洗筋伐髓,陆天羽原本瘦弱的身体迅速健康起来,身量也拔高了不少。曾经蜡黄的肌肤变得白里透红,秀丽的眉眼也凸显出来,与其说俊美,倒不如说是漂亮,漂亮地似乎都有些妖冶——这大概是他身上流淌着一半的妖族血统所致。 “你喜欢剑,那便帮你炼制一把剑吧。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先要弄一些材料回来才行,我手里的都是高阶材料,不适合祭炼低阶法器——当然,也需要买一些灵药,以免你这个炼气期的小子总是浪费我的高阶灵丹,暴殄天物。”既然伪装进一步完善,萧铭便暗搓搓地开始蠢蠢欲动,替自己的小徒弟置办些东西是其一,同样也要探听一些消息,看看自己的“仇人”有什么动向。 在荒郊野岭里窝了半年多的陆天羽自然也渴望着能够外出放放风,他先前谨慎小心,就算活动也不敢离萧铭所在的竹舍太远,故而许久没有见过人烟,就算他如何善于隐忍、甘于寂寞,这个时候也有些忍耐不住。 听到萧铭这样提议,陆天羽自然举双手双脚赞同,连烤好的兔子也懒得多看一眼,忙不迭地催着萧铭快些上路。 师徒二人一拍即合,御剑离开了居住的竹舍,很快便来到附近有修者活动的城镇。 纵使陆天羽激动万分,却仍旧老老实实地跟在萧铭身后,完全没有忘形,萧铭对自己的小徒弟更是满意了几分,毫不手软地将所有有可能用上的东西都一并买了,甚至对于陆天羽稍稍表露出兴趣、却用不上的东西,萧铭也没有吝啬。 跟在萧铭的身后,原本兴致勃勃地东张西望着的陆天羽却渐渐安静下来,视线忍不住在萧铭的背影上游移。 虽然萧铭真正的面貌可以称得上清秀可爱,但此时幻化的外表却高大硬朗,陆天羽从小到大都从未被人如此照顾、满足过,就算是对于萧铭仍旧没有全心全意的信赖,此时也不由得自心中涌出一股暖流。 ——也许,这应当就是父亲的感觉?慈爱、温和,又有点恶劣和顽皮,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个人足以立在他的身前,替他挡风遮雨,一步步扶助他长大、变强,尽心尽力。 ……倘若,这一切是真心实意的,倘若对方能够一直这样对待他的话,那么成为对方的鼎炉,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太过无法接受的? 陆天羽想到此处,白皙的面孔处不由荡起一团红晕,连气息都因为这样羞耻的念头而有些凌乱起来——而这一切自然被神识强大的萧铭察觉到了。 毕竟身处闹市,为了防止意外,萧铭总要分一部分注意力在陆天羽身上,此时,他不由得停下脚步,蹙眉看向自己有些奇怪的小徒弟:“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陆天羽有些慌乱地捂了捂自己有些发热的面颊,尴尬地点了点头:“嗯……有、有点。” 萧铭:“……” ——怎么越修道越娇弱了?这不太科学啊? 虽然心存怀疑,但看到陆天羽拒绝继续讨论关于这方面话题的表情,萧铭从善如流地带他进入一家酒楼稍事休息,并点了不少灵食灵酒,算是补偿一下陆天羽这半年的风餐露宿。 ——饶是萧铭再善于看透人心,他也着实想象不到,陆天羽这个缺爱的孩子竟然能够在这么一点关爱下就对他这张年过半百的大叔脸怦然心动,简直恋父情节严重! 所幸,陆天羽也知道自己这样有些不正常,很快便以自制力将方才的失态压制下去,开始坦然享受专门为修者提供的灵力充沛的灵食。 虽然出身修真世家,但陆天羽却从未吃过这类食物,就算是凡人的饭菜,他都饥一顿饱一顿,顿时便对面前的餐点惊为天人。 而萧铭对此却兴致缺缺,毕竟吃惯了玄钺带回来的美食,如今普通的饭菜已经很难引起他的食欲,干脆将注意力放在了周围人的闲谈上,探听一下情报。 修真界范围广袤,每日发生的事情也颇多,在不涉及自身利益的前提下,大多数修者都比较喜欢互通有无,充实本我。 萧铭品着灵酒,将金丹期的神识笼罩在酒楼之中,倾听着众人的交谈——当然,他胆敢这样做是因为这里的修者都不过筑基罢了,不用担心会冒犯到其他强者。 很快,萧铭便捕捉到了“洛水宫”的名字,不由得越发留意,而这一条消息说得则是洛水宫与玉琼阁之间一场不大不小的冲突。 两方仇人竟然起了冲突,这让萧铭有些幸灾乐祸地微勾了一下唇角,愉快地弯起眼眸。 “……师父,怎么了?”注意到萧铭的表情,陆天羽也有些好奇,眼巴巴地看向他,试图分享这个有趣的消息。 萧铭伸出食指抵在唇间,示意陆天羽安静,稍后再说。虽然心痒,但陆天羽还是不得不按耐下来,闭上了嘴巴,而此时,几名修者已然说到了这次冲突的缘由。 “明明洛水宫比之玉琼阁地位更高,为何最终却是洛水宫妥协让步?”一名修者好奇的问道。 “那自然是因为洛水宫理亏。”最先提起这件事情的修者侃侃而谈,“这次事件的起因,是洛水宫的玄钺峰主突然将玉琼阁庇护下的一个小世家杀得七零八落、一蹶不振,洛水宫自诩名门正道,自然不能不问青红皂白包庇祸首,反正也不过是口头上道个歉,然后象征性处罚一二罢了,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损失。” “玄钺峰主?”另一名修者有些难以置信,“玄钺峰主素来直率,却并非肆无忌惮、任性妄为之人,他这样做,可有何缘由?” “这……”爆料的修者沉吟一瞬,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有人传言,这陆家也许与玄钺峰主失踪的道侣有关,故而才引起玄钺峰主如此大的火气,当然,根据洛水宫的解释,是那陆家伤了玄钺峰主的一名仇人。” “这——这说不通吧?”其余修者们瞪大了眼睛,完全摸不着头脑。 “谁说不是!”爆料的修者一拍桌子,“不过据玄钺峰主表示,自己的这个仇人,他必须亲自报仇,其他人碰都不能碰,万一碰伤了碰死了,害得玄钺峰主报不了仇,心绪难平,可是会生出心魔来的!” 围观的众修者:“……” 默默偷听的萧铭:“……” “……这得是多大的仇怨,多深的执着啊……”良久之后,一名修者缓缓感慨,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萧铭:“……呵呵。” “既然这般,那你可知这位修者姓谁名谁,何等身份吗?省得我等不小心遇上,反倒引来玄钺峰主的不满。”一名修者问出了此刻众人最为关心的问题——杀人夺宝是修真界的常态,但是这杀什么人夺什么人,都是要把握住分寸的,万一一不小心招惹了不该招惹的,那可就小命休矣。 “这……我便不是很清楚了,据说是一名金丹修者,年过半百、头发花白、面相老实,却心性狠辣。” “金丹修为?!”众修者尽皆摇头,连称不信,“玄钺峰主一剑之威撼天动地,就连化神期尊者也有一战之力,怎会与一位区区金丹修者成为宿敌?荒谬!荒谬!” “况且那金丹修者还被一仅有筑基期修者的小世家所伤,如此不济,怎能被玄钺峰主放在眼中!” 第6节 众修者纷纷反驳,而爆料之人却死活不承认自己是道听途说、全无根据,于是,一场争论便如此拉开了帷幕,甚至都歪到了“玄钺峰主道侣被夺、心性大变、走火入魔”之上。萧铭一脸黑线地收回神识,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不由对这个八卦的世界倍感荒谬。 “……师父,到底出了什么事?”眼见萧铭放空的视线重新凝聚,陆天羽连忙再次询问道。 萧铭面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小徒弟,沉吟片刻后,缓缓答道:“你所憎恨的陆家,已然被玄钺单枪匹马地挑了个七零八落,自此后大概要一蹶不振了。” 陆天羽:“……” ——一定是我听八卦的姿势不对! “陆家……没了?”陆天羽消化了半晌,这才略显茫然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是。”萧铭点了点头,“而且,玉琼阁大约也不会因为陆家之事来找我们的麻烦了,姑且……也算是一件好事吧?不过为师觉得,为师目前的这张脸大概又不能继续使用了……” 陆天羽:“……” ——师父,您不觉得您关注的重点有些不对吗?! “玄钺峰主,他……为何要对陆家下手?”陆天羽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我从未听闻陆家有的罪过这等人物……” “嗯,我之前也没有听说过。”萧铭托着下巴,略显忧桑,然后将自己方才听到是消息简单转述了一遍。 陆天羽:“……” ——这已经不是听八卦的姿势对不对的问题了,一定是我做梦还没睡醒吧?! 陆天羽森森的……森森的看着自己的师父,突然觉得自己拜师拜得有点冲动,这完全是被领入了新世界,从此三观颠覆的节奏啊! 第十章 自从离开酒楼之后,陆天羽就显得沉默了很多,萧铭知道这是由于陆家的消息所致,也不好过多置喙——有些事情是必须自己克服的,就算萧铭是陆天羽的师父,也不可能事事开导他帮助他,不然太过的爱宠只会害了他。 陆天羽回到竹舍后坐在窗口,回忆着曾经在陆家毫无尊严、朝不保夕的生活,回忆着母亲临终时的面孔,缓缓握起双拳,而萧铭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转身离开,开始为陆天羽祭炼法器。 炼气期使用的法器对于萧铭而言轻而易举,曾经当他还是筑基期的时候,便因为囊中羞涩买不起成品,不得不一点一滴地积攒起材料自己祭炼,而这种情况直到他获得了前辈的传承后才有所改善。 萧铭熟练地捏着咒决,将空中的材料去其糟粕取其精华,随后用灵力捏制成长剑的模样——虽然不想承认,但萧铭最擅长炼制的,的确是剑型法宝,究其原因,则自然是在于玄钺。 玄钺精于剑道,只要与剑有关,他没有不擅长的,而在他的身边呆久了,即使不是一名剑修,萧铭也同样对于剑之一道极为了解。 最有趣的是,玄钺唯一会祭炼的法器也是剑,故而在萧铭结丹之时,他才会制作出那一把与他的本命剑同源的剑型法宝,只可惜……萧铭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看到那一把被玄钺精心祭炼、与萧铭全然契合、象征着两人之间感情的法器了。 ——那把剑如今变成怎样了呢?也许……早就被玄钺毁掉了吧? 萧铭耸了耸肩膀,将飘散走的思绪拉回,却发现自己手中的长剑已然成型,而模样赫然便是曾经他与玄钺讨论炼器时两人最喜欢的样式——大概在那个时候,玄钺就已然有了帮萧铭祭炼法宝的想法,这才故意引导他说出自己的喜好的吧? 萧铭微微皱了皱眉,将长剑修改了几处细节,这才稍稍满意,随后附着上适合陆天羽的火灵晶,算是大功告成。 待到萧铭收敛灵力,已然是一天过后,他拿着法器来到陆天羽的房间,发现自己的小徒弟已经盘膝入定,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萧铭没有打扰对方,只是将长剑轻轻放在了他的身侧,随后转身离开——他现在恢复的差不多了,可以离开此地,前往他最隐秘的藏身之处。 当萧铭将竹舍周围的阵法收起时,陆天羽也从入定中苏醒,惊喜地抱着长剑“噔噔噔”跑出来,目光灼灼地看着萧铭。 萧铭微微侧头浅笑:“如何,喜欢吗?” “喜欢!谢谢师父!”陆天羽重重地点头,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长剑,随后迟疑了一瞬,抿了抿嘴唇,“师父,我想回陆家一趟。” “所为何事?”萧铭倒是并不意外,却也不认为自己的徒儿在听到陆家倒霉的消息后会担忧挂怀——当然,他会担忧,只是这担忧的大概并非陆家人过得不好。 果不其然,陆天羽眼神一沉,冷笑一声:“当然是去看看他们还能活多久,能否坚持到我亲手报仇的那一天!” “……也罢,你若是想,我便陪你回去一趟好了。”萧铭思量片刻,点头应允——玄钺大概早就返回宗门,就算现在回去,也不用担心再次撞到枪口上。 得到萧铭的许可,陆天羽终于松了口气,朝着萧铭深施一礼——他虽然自认不是什么好人,有仇必报,但有恩也同样,萧铭待他的好陆天羽都铭记于心,即使这一段关系始于交易,他也心甘情愿。 萧铭先前已经将东西收拾地差不多了,如今将竹舍一收便可直接上路,而陆天羽更是没有什么需要拖延的事情,师徒二人干脆利落地启程,重返陆府。 再次回到相遇的城镇时,两人都颇有种物是人非之感,特别是当他们看到原本巍峨大气的陆府如今已成断壁残垣,更是感慨世事难料。 萧铭与陆天羽并未率先进入陆府,而是在城内打探当时的情况。虽然时隔半年之久,但玄钺那将整个陆府沦为废墟的惊天一剑却仍旧让城中诸人津津乐道,百谈不厌地向慕名而来的修者们讲述着当时的场景。 据传,当时的玄钺一袭白衣,手持长剑;据说,他浑身剑意逼人,一路缓步踏入陆府正堂却无人胆敢稍加阻拦;据说,他未竟一词,只是抬手挥剑——然后,陆家宅邸便塌了一片,剑鸣声宛若雷霆,直震得城内之人双耳轰鸣,经久方止。 萧铭不知这其中到底多少属实多少又是夸张,但讲述者眼中真心实意的崇敬与追捧却让他宛若身临其境,而如今陆府内尚且残存的肆虐的剑气,也能令人一窥当时的情境。 不少剑修从四面八方赶来陆府,就是为了感受玄钺那一剑残存下的剑气,据说已经有不少剑修在陆府参悟后恍然彻悟、触摸到剑道之大境界,更加使得其他修剑者对此处争相追捧。 ——现如今,与其说那片废墟是陆府,倒不如说是玄钺留下的一方悟剑之地,至于原本陆府的主人们,谁又会在意他们如今的去向呢? 当然,对于外来者而言,陆府众人的生死与他们毫无关系,但当地人对此却知晓不少。 玄钺那一剑不仅斩塌了整个陆府,更是斩断了陆府众人脚下的仙途。陆家人本就心智不坚、太过执着依赖于外物,而忽视了自身的修行磨练。在直面玄钺的一剑之威后,他们的心境出现了极大的破绽,浑浑噩噩、丧胆亡魂,即使玄钺未曾伤到一人,却切切实实地将他们未来的期望碾碎、留他们在世间苟延残喘。 萧铭微微叹了口气,自然知道这的确是玄钺能够做得出来的事情——他打别人的脸打得向来干脆利落、丝毫不留余地,为此,萧铭还着实头疼过不少次。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陆府得罪了玄钺,还有谁人胆敢与他们扯上关系?就连玉琼阁所谓的“讨还公道”最后都不了了之,而孤立无援的陆府,最终便这么败落了下去。 陆天羽听得浑身微微发颤,激动地紧握住手中长剑,恨不得能够时光倒转,亲眼看看陆府颠覆的那一幕。萧铭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克制,随后在当地人的指点下寻到了陆家人现今的落脚点。 再一次看到那位陆家家主时,他早已不复曾经谦恭遮掩下的倨傲——那时的他就算修为比萧铭低,也仍旧带着种世家的高高在上,看不起萧铭这等落魄的散修。 大约陆家家主从来没有想到,堂堂陆家仅仅因为别人的一剑,便这么毫无挽回余地地倾颓,这狠狠地打了他的脸面、毁了他的骄傲,演变成了他的心魔。每当他试图打坐入定,头脑中便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盘旋着那一日的剑影,激得他心绪难平、灵气散乱,而陆家其余人等也尽皆如此模样。 萧铭带走了陆天羽、夺走了陆家通过捷径兴盛的未来,紧接着,又是玄钺一剑斩断了陆家的基业,摧毁了他们的依仗——陆家人骄傲了太久、也幻想了太久,如今一朝梦碎,所剩的仅仅是沉沦。 倘若他们心智果决,也许还能够在这一次的挫折中涅槃、平步青云,但很显然,养尊处优的陆家人却并没有这样的潜质。 萧铭带着陆天羽隐没在暗处,欣赏够了陆家人惶惶如丧家之犬的姿态,这才施施然出现在陆家家主面前。 “——陆天羽!!”陆家家主咬牙低吼,憎恨地看着这个罪魁祸首——倘若不是陆天羽偷跑出陆家,便不会引来萧铭,而倘若没有萧铭,也不会有随后而至的玄钺——所以,在陆家家主眼中,一切都是陆天羽的错。 陆天羽沐浴着陆家家主恨不得生啖其肉的目光,却格外畅快享受般地笑了起来,他微勾着唇角,初显丽质的面孔宛若乍然盛开的罂粟花,艳丽下隐藏着淬毒的獠牙:“我真是高兴啊,看到你们竟然还活着。” “你这个恶魔!”陆家家主目眦欲裂,“我早就知道,早就知道你会长成如今恶毒的模样!你身上的妖族血统就是罪恶之源!陆家就算败落了,也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呵……那可真是太好了,我由衷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陆天羽微闪的黑眸中国全然是即将溢出的恶意,“况且就算你们放过我,我也不会放过你们!所幸如今你们的筑基修为大约还足够支撑你们多活一段时间,但愿在我成长到足以亲手向你们复仇的时候——你们仍旧还能够如此嚣张地叫嚣。” 尽管陆天羽如今不过是练气初阶,但陆家家主却仍旧不由得被那满是恶意的森然目光刺得瑟缩了一瞬,显得有些色厉内荏。 “在我像是你们曾经所希望的那般——抽干你们的全部骨血之前,请务必,好好地活着呐……”陆天羽的音调轻柔暧昧,宛若情人间的耳语,却让陆家家主瞬时间面无人色、摇摇欲坠。 萧铭站在不远处,默默看着一切,双眸微微眯起。 ——骨血?按照陆天羽方才一时忘形所透露出来的说法,陆家原本所求的,是他的骨血? 妖族对于人类修者而言大概算得上浑身是宝,虽然陆天羽不过是个半妖,但大概也继承了其中的某些特质。能够让陆家如此垂涎,陆天羽身上那另一半的妖族血统必定格外的宝贵且强大,再加上他那精纯的火灵根……萧铭大概已然隐隐有了猜测。 不过,这对于萧铭而言倒是颇为鸡肋了,比起杀鸡取卵,萧铭更需要陆天羽活蹦乱跳的,况且这个孩子与自己无冤无仇,相处还颇为愉快,萧铭也做不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就算是个恶人,他也是个有着自己底线的恶人。 在陆天羽一番恐吓威胁、总算是稍稍出了口恶气之后,两人离开陆家,重新回到街上。陆天羽走在萧铭身侧,频频偷眼去看他,似乎有些紧张自己方才恶劣的表现会给自己的师父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萧铭失笑着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行了,不用做出这幅姿态,你是什么样的人,自从第一次看到你,我就了解地一清二楚了。” 陆天羽带着几分赧然地抓了抓头发。 既然陆府的事情暂告段落,那么接下来就是找间客栈休整一晚,第二天便启程赶去萧铭原先还是散修时的落脚点。 只不过,有的时候计划赶不上变化,当他们前往客栈时却发现那里已经人满为患后,很快改变了想法。 虽然因为玄钺的原因,这个城镇吸引了不少剑修,但已然时隔半年之久,并不足以让客栈爆满——按照萧铭的经验,这应当意味着城镇附近出现了什么大机缘,而坊间并未流传出什么消息,则大概是因为担心太多人争抢,故而知情者都不心照不宣地闭口不提。 联想到半年前洛水宫曾派玄钺到来此处,萧铭隐隐有了些许猜测。 “师父,我们要不要也凑个热闹?”陆天羽有些蠢蠢欲动地问道,作为一个刚刚迈入道途的毛头小子,他对这些极感兴趣,颇有几分的初生牛犊不怕虎。 萧铭勾唇轻嘲一笑:“就你这刚刚练气的修为,还想要去抢夺机缘?就不怕反倒将自己给葬送了吗?” 陆天羽讨好地往萧铭身边凑了凑,乖巧地侧头:“这不是有师父您在嘛~” 萧铭:“……” ——这小混蛋真是越来越擅长顺杆爬了,谁惯得他?! 第十一章 最终,萧铭决定还是先跟那群散修混过去看看情况,再行决定是否要插手此事。 让一名修者错过近在眼前的机缘显然是不太可能的,但这机缘是否适合他们,却又是两说了。他和陆天羽一个空有金丹期的壳子,一个则刚刚迈入练气,自知之明还是需要有的,否则那纯粹是在作死。 若是合适,自然不能放过,而倘若不合适,那也决计不能贪心。 对于萧铭的决定,陆天羽完全没有异议,两人随意找了个地方休息一宿,第二天则尾随着几名散修前往城外的山谷——介于萧铭的这张脸的描述在城中流传颇为广泛,他相当谨慎地又换了张面孔,易容成一名极其平凡的扎须大汉,而陆天羽在打量了一番自家师父新的尊容后,即使极力克制,也仍旧表露出了几分的目不忍视。 萧铭对自己颜控晚期的徒弟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伸手抓了抓自己满脸的大胡子,声音粗犷:“ 红颜终成白骨,皮相不过虚妄,一张脸而已,哪里有这么重要!” “但是徒儿看着这张脸,总会想到往后我要和顶着这张脸的人双修,总觉得心中郁猝。”陆天羽相当诚恳地回答。 萧铭:“……” ——徒儿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细思一下自己曾经选择玄钺的原因,也未尝不是因为他有一副好皮相,萧铭抬手拍了拍自家徒儿的肩膀,知错能改:“不必担心,大不了以后与你双修时,为师易容得漂亮一些。” 陆天羽:“……您就不能从现在开始易容地漂亮一些,以缓解徒儿的心理压力吗?” 萧铭耸了耸肩膀:“这可不行,长得太好看,一来会引人注意,二来也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说实在的,为师其实也颇想将你那张小脸易容几分呢。” 顿时,陆天羽警惕地捂住了自己漂亮的面孔,相当坚决地拒绝了萧铭的“好意”。 当两人到达地点时,谷内已然有两群人正在对峙,其中一方身着洛水宫的服饰,大多是筑基、练气期弟子,其中还有几名金丹长老,而另一群人的衣饰打扮则参差不齐,显然都是些散修,而修为大多为筑基,只有几名领头模样的修者金丹初成。 洛水宫众人应当是由金丹长老护送筑基、练气弟子来此历练,而散修们则是接到了消息,试图横插一脚、讨一些便宜。 在两群人的争论中,中途乱入的萧铭很快理清了头绪。 半年前,洛水宫的弟子在外出历练时,于此处发现了一个秘境,九死一生后回归宗门将此事上报,这才引来了玄钺一行。 秘境有可能是自然形成,但大多数却都是上古大能使用神通开辟出的域外空间。此等人为开辟的秘境都会有一个节点,以此来控制秘境的开启与关闭,而玄钺之前的任务,便是寻找出节点、收服控制它,让整个秘境为洛水宫所用。 显然,玄钺完成地相当漂亮,他顺利掌握了秘境的操纵方法,顺手也斩杀了不少生活其中的危险的凶兽。当然,整顿秘境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就算玄钺实力再强,也不可能独自一人完成。 于是,当洛水宫得到秘境后,于半年间排出了数批高阶修士,一来可以将秘境中最为珍贵的宝物提前收走,而另一方面则是清理其中隐含的危机。 在将秘境整顿完毕后,洛水宫判断此处适合筑基与练气期弟子历练,这才将秘境开放,只是这一段时间洛水宫的行动也自然落入了有心人眼中,很快引得不少心思敏锐的散修蠢蠢欲动。 洛水宫众人认为秘境的发现、整顿、开启都是洛水宫耗费心气一手促成,理应归洛水宫所有,而散修们则表示秘境是上古大能遗留下的财富,应当归属整个修真界,不可被一家独占。 双方各有各的道理,一时间争执不休,而在确定秘境的危险度不算高后,萧铭朝着陆天羽使了个眼色,打算插上一脚。倘若不成功也就罢了,而倘若成功,这对于他的小弟子而言应当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历练场所——反正有他在一旁看护,出不了什么太大的危险。 第7节 打定主意后,萧铭与陆天羽便悄无声息地加入了散修之中,几名散修不满地看了他们一眼,却并未多言——一来他们这一方人数越多、洛水宫便更容易妥协,二来萧铭的金丹期也能让散修们提升不少的底气。 能够在外历练、寻求机缘的散修大多都是筑基期,炼气期的新手实力不济,故而更为老实安分,而金丹期的散修有了一定实力,则更喜欢寻一个适合的宗门担任客卿长老,毕竟金丹期所需要的资源更为丰厚,比起孤身一人、朝不保夕的拼搏,还是依附宗门更有利于修为的提升。 就连萧铭也打算在修补好金丹、成为名副其实的金丹修者后找一家宗门安顿下来,以此作为长久之计。 若是平时,散修们并不敢与洛水宫这样的大宗门硬碰硬,但这一次他们占着几分道理,又仗着人多势众、底气充足,这才胆敢冒险一试。毕竟法不责众,洛水宫毕竟是正道名门,就算心里再呕,也碍于道义而无法对他们痛下狠手。 就在洛水宫的一众长老有些支持不住的时候,天际突然划过几道剑芒。 剑芒须臾而至,转瞬间在众人上方停了下来,而为首那人一袭白衣,赫然便是萧铭避之唯恐不及的玄钺。显然,作为目前秘境暂时的执掌者,一旦出现问题,长老们必须要汇报给他知晓。 顿时,萧铭原本起哄起得正起劲的表情就僵住了,所幸周围散修与他的反应并无差别,倒也不会显得如何突兀。 比起散修这边的僵硬紧张,洛水宫众弟子则像是看到救星那般欢呼雀跃,只是“救世主”玄钺却显然不怎么开心,眉头微蹙,一脸的不耐,望向洛水宫长老的眼神冰冷地像是掺了冰碴子那般:“为何秘境开启尔等仍不入内?” 洛水宫长老不敢啰嗦,连忙用最简练的语言将前因后果说了,而随着长老的叙述,玄钺缓缓地将目光移向噤若寒蝉的散修们。 玄钺微微抬手,一道剑气自他指尖激射而出,在众散修身前划下一道深深的裂痕,他表情冷漠,侧头朝一众长老弟子扫了一眼:“尔等速速进入秘境,倘若有人不长眼胆敢越界一步,自寻死路,我们也无需客气。” 众散修被那冷冽无情的嗓音激得一阵胆寒,互相对视半晌却无一人敢于做那出头之鸟。洛水宫素来“仁善”,但这玄钺峰主却不然,他向来说一不二,既然将话搁在此处,如若还有人胆敢犯他忌讳,十有八。九当真会落得如此下场。 况且,自从恩爱甚笃的道侣失踪后,玄钺变得更加冷漠锐利、不近人情,而他先前在陆家的所作所为,更是在自己身上贴上了张“肆无忌惮”的标签。陆家这个前车之鉴近在眼前,自然没人捋虎须,生怕一不留神就成了对方发泄怒气的目标。 散修们心中哀叹连连,而唯一觉得兴高采烈、喜大普奔的就要数萧铭了。他现在和玄钺面对面——尽管混在人群之中——而对方却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气息,视他若无物,倘若不是场合不对,萧铭当真想要山呼万岁——他终于、终于摆脱掉了玄钺的追踪,可以自由自在地横行无忌了! 洛水宫弟子终于在金丹长老的指挥下鱼贯进入秘境,而在等候之时,玄钺百无聊赖的目光则在中散修身上划过,似是在警告,又似是毫无意义,突然间,他的目光一凝,微微蹙了蹙眉。 随着玄钺的一举一动,在场众人的心也不由得高高悬起,特别是萧铭,因为他感觉到玄钺看向的正是他所在的方向,只是目却似乎并非投注在他的身上。 修者的五感都相当敏锐,萧铭也不例外,也正因如此,他才得以按捺惊慌、稳住身形,没有直接抱头鼠窜,而是身体僵硬地看着玄钺举步、缓缓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随着玄钺的接近,众散修们下意识地后退、散开,与他拉开距离,虽然玄钺周身的剑气已然收敛,但那无形的气势却仍旧压得众人抬不起头来。 萧铭与周围的散修保持着同样的姿态,小心翼翼地挪开身体,在发现对方并没有改变目标后,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玄钺走到了自己的小徒弟面前,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腰间的那柄长剑上。 陆天羽毕竟年少,经验浅薄,就算再如何激灵聪敏、善于急变,此时也不由得有些傻眼。 他也是想要躲开的,但是周身却被玄钺无形的气息死死锁定着,完全迈不开脚步,只能紧绷着身体、冷汗直流地看着在自己身前站定,缓缓启唇:“你的剑,予我一观。” 陆天羽本能察觉有些不妙,他想要拒绝,却根本不敢开口,只能僵硬地将自己师父刚刚替自己打造好的法器解下,双手递送到玄钺面前。 玄钺将长剑握在手中,极其认真的目光在长剑上描绘着,仔细探查着每一丝细节,而在一边旁观的萧铭见势不妙,连忙传音入密,警告陆天羽绝对不要将他供出去——他完全没有想到,玄钺的眼睛这么尖、观察力这么敏锐,也……对他这么了解,竟然在一柄剑上看出了漏洞。 他当时就不该因为陆天羽喜欢,便答应帮他造一把剑! 接到师父的叮嘱,陆天羽自然也很快反应过来,强自忍耐着想要扭头求助的冲动,努力保持着镇定。 所幸玄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手中的长剑上,并未察觉陆天羽与萧铭之间的小动作,片刻后,他终于将目光移到陆天羽身上:“这把长剑,你是从何得来?” “买、买的……”陆天羽语气颤抖,完全一副被吓傻了的姿态,头脑却在飞速的旋转。他自小就没出过陆府,被萧铭带走后也不过在荒郊野岭呆了半年,对于外界所知不详。而想要编造出精妙的谎言,则必须要掌握不少细节,所以他不得不从自己最了解的地方着手。 心思急转间,陆天羽便果断地将陆府所在城镇的法器阁卖了出来——毕竟这是他唯一了解的买卖法器的场所——顺手还编造了一个合理的价格。 虽然陆天羽的演技瞒不过萧铭,但哄哄玄钺暂时并没有太打困难,也许玄钺早已经习惯了其他人在他面前诚惶诚恐、连话都说不利索,又或者是他的确在那里见过萧铭、情况吻合,所以并没有过多怀疑。 玄钺没有认出陆天羽是那名曾经跟在萧铭身后、面黄肌瘦的少年,毕竟他这半年的变化很大,简直可以称得上判若两人,而当时的玄钺全部心神也全都放在萧铭身上,根本没有对陆天羽多看一眼。 玄钺细细摩挲着剑刃,眸光微闪,随后侧头朝着一名金丹长老道:“你去那法器阁,看看还有无类似——”顿了顿,他又是微一皱眉,似是自言自语,“不,罢了,还是我自己去吧,你大约也看不出来。” 被鄙视了的金丹长老:“……” 定下此事后,他复又看向陆天羽,语气平淡到几近理所当然:“这把剑,我要了。” 陆天羽:“……” 萧铭:“……” 围观众人:“……” ——竟然如此厚颜无耻地抢夺一名炼气期小辈的法器,玄钺峰主您真得好意思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攻再次千呼万唤始出来……妮们不要抛弃他!qaq【尔康手 第十二章 纵使玄钺气势迫人,纵使陆天羽对他十分推崇,但此时此刻也仍旧有些无法接受这样的要求。 ——那可是他的师父亲手为他打造的、极具有纪念意义的第一件法器啊!陆天羽对它爱不释手,恨不得连睡觉打坐时都抱着,如今连捂都还没有捂热乎,怎么可能甘愿拱手送人! 就算被玄钺的气势压得抬不起头来,陆天羽仍旧还是鼓足勇气,颤声拒绝:“不……我很喜欢这把剑,不、不想送人……” 玄钺微微挑眉,似乎没想到面前的少年竟然还有勇气拒绝,他略一侧头:“你想要进入秘境不是吗?剑给我,我准许你进去。”顿了顿,他随手抛出一块足以买十多把类似法宝的中品灵石,“算是我付钱买的。” 陆天羽神色挣扎,当然,他挣扎并不是想要将这柄剑卖出,而是挣扎着该如何说服对方将剑还给他——他刚刚已经承认是买的了,自然不能再狡辩这把剑对他很重要、独一无二。 此时此刻,陆天羽颇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纠结:“但是……但是我身上只有这一件法器,倘若没有了它,就算进入秘境,我也只能死掉……” 玄钺轻轻颔首,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储物戒,却并没有找到适合的法器。他是剑修,只有一柄本命剑便足够了,从来不会依靠其余的外物。当然,这也并不意味着玄钺手中没有其他法宝,只是这些法宝却全然不是一名小小的练气修者能够驾驭得了的,就算拿出来也于事无补。 片刻后,玄钺转头看向身侧几位洛水宫的长老和弟子:“你们身上是否有适合的法器?” 几名长老和弟子修为最差也是筑基中期,哪里会有练气期可以使用的东西?众人面面相觑片刻,最终还是一名金丹长老摸出一把软剑,双手递上:“这是我为我孙子打造的法器,应当……还算合适。” ——哪里只是还算合适,大宗门的长老素来出手阔绰,为了给自己最疼爱的炼气期的小孙子打造一件适合的法器,可谓花了不少的精力,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这把软剑与那把用廉价材料祭炼而成的长剑孰优孰劣。 玄钺满意地略一颔首,直接将软剑丢给了陆天羽,看着他手忙脚乱地接住,这才淡声问道:“如此一来,你还有何不满意之处?” 陆天羽眼巴巴看着玄钺手中的长剑,却的确什么都说不出来。对方让他进入秘境,给他灵石、又给他更为珍贵的法器,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倘若仍旧拒绝,就显得有些太过贪婪——但是,他真的不甘心啊! 眼见陆天羽神色间仍旧有些纠结,玄钺冷然一笑:“倘若你仍不满意,那我也就只能一剑斩了你了。据说修真界杀人夺宝再正常不过,我也并不介意让你当我剑下第一个如此的亡魂。” 陆天羽:“……” 萧铭:“……” 围观散修:“……” 洛水宫众人:“……” ——虽然的确是这样没错,但是玄钺峰主,您这么赤。裸。裸地说出来真的没问题吗?!不造什么是需要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嘛摔! 话以说至此处,就算陆天羽再不甘心,也不得不含恨点头。 见他妥协,玄钺的表情终于略有缓和,他二话不说地再次打开秘境,随后袍袖一卷,便将措手不及的陆天羽丢了进去。 完全吓傻了的陆天羽:“!!!!!!” 同样也一脸呆滞的萧铭:“!!!!!!” ——住手!这可是我修补金丹的重要道具、未来的鼎炉、目前的好徒弟啊!跪求轻拿轻放!qaq【尔康手完全不知自己给自己曾经的道侣、如今的仇敌造成了多大心理打击,玄钺做完这一动作后很快便再次关闭了秘境,施施然御剑离开,而眼巴巴望着秘境入口处的萧铭却差一点双膝一软——五体投地。 ……谁能告诉他,他那刚刚才迈入炼气期、什么都不懂的小徒弟,是否还能从这秘境中活着离开?qaq玄钺,你赢了,这一局,你真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赢了…… 萧铭一脸心碎地捂了捂胸口,简直不知该摆出怎样的表情,为今之计也只能暂时留在此处,等待秘境再次开启了,但愿……他的小徒弟足够机灵也足够坚。挺,不然萧铭当真想要直接跟玄钺拼命了…… 想起玄钺,再联想到对方离去的方向,萧铭心里又“咯噔”了一声,顿时有些顾不上继续痛心自己生死未卜的小徒弟。 很显然,玄钺已然拿着那把剑前往方才陆天羽诓骗他的法器阁求证了,倘若法器阁表示这并非是他们贩卖的法器,那么玄钺必然会知道陆天羽在撒谎。然后……然后呢?然后他的小徒弟却被关在了秘境里面啊!这简直是连跑都跑不了的节奏! 也不知玄钺是早就算到了这一点,还是歪打正着,风中凌乱的萧铭扶额呻。吟,他完全不知该如何解决目前一团乱麻的局面! 小徒弟在秘境里死掉,是死局,就算小徒弟活着,也逃不过玄钺的追究,同样也是死局。莫非……就要这么放弃陆天羽,自己一个人独自逃跑?萧铭不舍得,也不甘心,天知道他还能不能再找到另一个如陆天羽这般适合的采。补对象。 ——大不了,便再次和玄钺硬碰硬吧?之前他既然能够从对方手中跑得了一次两次,未必不能跑第三次,若要论萧铭对自己哪方面最自信,那大约就是逃跑了。 萧铭在秘境的入口处徘徊不去,提心吊胆地等待着玄钺的归来,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并未让他等候多久,天际便再一次出现了玄钺的剑芒。 重返此处的玄钺浑身上下都萦绕着一层山雨欲来的低气压,显然已经知道自己被欺骗了。他神识一扫便发现了正在不远处探头探脑的萧铭,不由得心下一恼,抬手便是一道剑气。 玄钺本身并非想要对萧铭不利,而仅仅是一种警告,告知他自己并不想看到他呆在这里。只是看到那扎须大汉一脸惊魂未定、连滚带爬地躲开剑气的姿态,他却又不由得轻轻一哂,似乎就连被小小的练气修者欺骗、抓到希望却又随即失望的心塞感也消失了不少。 他盯着狼狈不堪的萧铭,微微蹙眉:“你在此处做什么。” 萧铭的表情诚惶诚恐:“我、我只是有些不甘,想再看看有没有其他机会进入秘境……” 玄钺扫了一眼他的修为:“你已然金丹,这个秘境并不适合你历练。” 萧铭期期艾艾地半晌,最终诚恳地吐出四个字:“我比较穷……” 玄钺:“……” 玄钺素来从心所欲,他一向不会追究“为什么”,更没有细思为何看到这散修后自己的心情会由阴转晴,反正以他的身份和实力,只要他想,那便可以肆意去做。既然这名散修能够让他的心情愉快一点,玄钺也并不吝啬给他一点甜头,放一个境界还不太稳的金丹初期的散修进入秘境对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就算旁人知晓,也不敢过多置喙。 当然,玄钺也看得出这名大汉使用功法易了容,但这对于散修而言再正常不过,玄钺也并未多想,他收回投注在萧铭身上的目光,淡淡说了句“随我来”,便扬袖开启了秘境,而萧铭一方面欣喜于对方完全没有认出自己,一方面却又对于玄钺的做法有些惊疑不定,迟疑着站在原地,看着玄钺半只脚踏进秘境的入口。 眼见萧铭纠结着没有动作,玄钺有些不耐地回首看向他:“不是想要进来吗?愣着作什么!” 萧铭心中一阵估量——玄钺此次进入秘境,必然是冲着陆天羽去的,倘若自己的小徒弟当真落到对方手里,就算萧铭本领再大,能够救回来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也进入秘境,赶在玄钺之前找到自己的小徒弟,然后带着他找机会逃走。 当然,不利的方面也是有的,倘若进入被玄钺掌控在手中的秘境,那他可就是确确实实的“瓮中之鳖”了,而不像现在,他随时都可以狠下心肠将小徒弟弃之不顾、独自逃走。 虽然心中纠结,但实际上萧铭却并未犹豫多久,毕竟,玄钺的这个提议实在是太诱人了,就算危险,也让萧铭无法放手。很快,他便小心翼翼地朝着玄钺走去,一副受宠若惊、诚惶诚恐的神色。 玄钺皱了皱眉,突然又觉得有些不爽,不过他却也并非出尔反尔之人,待萧铭走到身侧后便使用劲气将其推进秘境,似乎格外不耐对方的磨磨蹭蹭。 进入秘境的萧铭并未妄动,只是下意识扭头看向玄钺,仿佛不知所措,玄钺则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径自抬手招出了自己的飞剑。 方才他看这扎须大汉顺眼,便允许他进入秘境,而如今既然又不顺眼了,自然懒得多管半分。玄钺踏上飞剑,淡声告诉萧铭秘境将会在一个月后关闭,随即便御剑离开。萧铭眼巴巴地看着玄钺转瞬间消失了身影,面上老实巴交的神色猛地一变,透出了几分的得意几分的焦躁。 作为珍贵的未来鼎炉,萧铭自然在陆天羽身上放了些足以让自己确定对方位置的“小东西”,很快,他便抽出一张篆符,捻了个法决。 篆符在空中翻飞,最终变幻成一只纸鹤的模样,轻扇着薄若蝉翼的翅膀朝着一个方向飞去。萧铭自然迅速跟上,不断催动法诀让纸鹤飞得再快一点——他可不仅仅是在与玄钺赛跑,同样也是在与死神赛跑。 ……但愿他的小徒弟在他赶到之前,一定要活着啊!qaq 第十三章 跟随在纸鹤后方,萧铭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便寻到了自己的宝贝徒儿——当时,他正在被一只相当于筑基初期的妖兽追得屁滚尿流、伤痕累累。 既然已经相遇了,萧铭反倒不是那么急切地露面,他隐没在暗处,饶有兴致地看着陆天羽使出各种手段试图在妖兽爪下逃生,完全将此当成了一种必不可少的历练。 微微眯起眼睛,萧铭似乎看到陆天羽的背上舒展开一双火红的羽翼,却又转瞬间消散无踪、宛若幻觉,只是陆天羽腾挪躲闪的动作却的确更上一筹,数次借此躲避过妖兽的扑击。 也不知是人的潜力在死亡的威胁下被彻底激发了出来,还是陆天羽天生便有这种强悍到极点的求生欲和生存能力。尽管完全不敌妖兽的一合之力,但陆天羽却每每都能险处逢生,狼狈不堪、跌跌撞撞,却又坚韧不拔。 只是,就算陆天羽在如何意志坚定,境界上的差距却犹如天堑。没过多久,陆天羽手中萧铭给予他的篆符便堪堪用尽,而他本人也气息不济,再难维持,一个趔趄跌落在地,挣扎着再难起身,而与此同时,妖兽也抓到了这一时机,呼啸一声扑将上来。 第8节 陆天羽大惊失色,紧紧握住手中的软剑,双目狠绝、几近赤红,似乎打定主意就算是死,也要拖着这只妖兽一同落入黄泉。 就在他已然做好同归于尽的打算的时候,一道真元直劈妖兽,转瞬间便将那在陆天羽看来强大无比的妖兽劈成了两段。温热、却又带着充沛灵力的血液糊了陆天羽满头满脸,他惊讶地扭头看向真元发出的方向,只见他那一脸络腮胡子的师父正悠闲地靠在一根树杈之上,愉快地朝他招了招手。 “师父!!”虽然自家师父那闲适的模样实在格外地招人恨,但劫后余生的陆天羽完全不顾得这些,他只觉得师父的一举一动看上去都那么的亲切、帅气,就连那有些邋遢的大胡子似乎都不是那么令人难以忍受了! 也许是躺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终于恢复了些许气力,也许是见到师父之后兴奋难耐,陆天羽竟然猛地一跃而起,直直扑向萧铭,似乎想要来一个感人肺腑的拥抱。 萧铭微一皱眉,有些嫌弃地抬手抵住他的额头:“别扑过来,浑身上下又是血又是土,脏死了。” 陆天羽:“……” ——在这种令人感动的时刻,师父您能够闭嘴吗?!我突然一点都不感激你了是怎么回事?! 陆天羽撇了撇嘴,硬是没有理会萧铭抵着自己的那只手,格外强硬地将自己身上乱七八糟地东西蹭到了对方的衣摆上。 萧铭额角青筋微冒,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掐了法诀将自己身上的污渍抹去,又顺手将自己灰头土脸的小徒弟收拾干净。 吞下一粒灵丹,陆天羽终于恢复了过来,在萧铭身侧的树杈上盘膝坐下:“师父,您是怎么进来的?” 萧铭看了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将陆天羽被扔进秘境之后发生的事情大略讲述了一遍。 陆天羽听着听着,脸色就有些发白,他毕竟经验尚浅,又兼之事出突然,一时也想不出其他的应对方法,此时这才发现其中的漏洞:“……抱歉,师父,都是我的错,这才弄成了现在这般进退不得的状况。” 萧铭倒是没有责怪对方的意思,伸手拍了拍陆天羽的脑袋:“这与你无关,毕竟你在当时能够顺利糊弄过去就已经很不错了,也算是给我们争取了时间——说到底还是我对玄钺估计不足,没想到他竟然会认出我炼器的手法。” 一说起这个,陆天羽看向萧铭的眼光便越发怪异了起来——连炼器手法都如此了解,玄钺和他家师父之间的关系该是有多么的亲密啊?莫非……这也是师父能够成功将玄钺的道侣劫持走的原因?但师父为何要这样做呢?那位“萧铭真人”此时此刻又身在何处?陆天羽瞬时间脑补出一大堆恩怨情仇、爱恨纠缠来,只是却不敢直接向当事人求证——大概就算求证了,也只能被忽悠过去——只好自己脑补地风中凌乱。 萧铭自然不知自己的小徒弟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正头疼该如何在秘境中躲避玄钺,又该如何成功地从秘境中出去。前者好办,毕竟秘境之中练气修为的洛水宫子弟颇多,而萧铭这个金丹又是在玄钺那里过了明路的,故而玄钺怀疑、进而寻找到他们的几率很低;但后者可就让人头疼万分了。 不过,这也是一个月后才要担心的事情了,为今之计,那就是尽快提升自己小徒弟的实力,万一不得不与玄钺动手,也能让他有逃跑的机会。 于是,陆天羽便在自家师父的监督下,开始了自己水深火热的秘境历练。 萧铭虽然只能发挥出筑基期的实力,但他手头上的宝贝却着实不少,战斗经验也极其丰富,足以在这个秘境中横着走、保护自己的小徒弟不受伤害。因此,有了生命保障的陆天羽更是敢于豁出性命去拼杀,加之秘境中灵气充沛,又有不少对于练气、筑基期修者而言颇为珍贵的灵药灵材,所以身为单灵根的他进境非常迅速,一个月后便已然成功突破练气中阶的壁垒,隐隐触摸到了高阶的门槛。 虽然为了躲避玄钺,师徒二人无法真正放开手脚,但也收获了不少有用的东西,待到成功混过一个月、秘境重新开启之时,他们悄悄来到了出口处,观察情况。 秘境的出口已然聚集了不少洛水宫的弟子,而玄钺自然也等在此处,沉默地观察着每一名前来之人。 众人虽然颇为意外他们高冷的玄钺峰主竟然会如此“敬业负责”地守在这里,而没有直接丢给金丹长老们处理,却也不敢多问一句,只是安静地等候玄钺将秘境的出口打开,随后按照顺序依次离开。 萧铭与陆天羽对视一眼,萧铭微微颔首,而陆天羽则有些不安踌躇。 “去吧,没事的。”萧铭微微露出一个笑容,安抚道,“万一被拦住,就按照我之前交代的应对。” “但是……但是师父您该怎么办?”陆天羽抿了抿嘴唇,有些不甘心——照这样的方法,他的确很安全,可危险却全都集中在了他的师父身上,让他于心难安,“也许有其他的方法……” “没有别的方法。”萧铭打断陆天羽的话,言辞果决,“我进入秘境就是为了将你弄出去,只要你成功逃走,那么为师要脱身便容易很多。你很聪明,知道怎样做才是正确的,感情用事只会将情况弄得更糟。” 陆天羽咬了咬嘴唇,最终狠狠地点了点头,他发誓倘若这一次他们师徒二人能够成功逃出生天,他一定会对师父很好很好、真心得信赖他,甚至可以将自己的秘密和盘托出——师父完全可以为了他的安全将性命豁出去,他又如何能够继续提防他呢? ——他们之间已经不单单是一笔互利互惠的交易了,而是性命相托的至亲之人。 陆天羽深吸了一口气,从藏身之地走出。 如今,他顶着的是萧铭曾经扎须大汉的样貌,修为也因为吃了一颗珍贵的灵药而一下子突破到了筑基高阶——这颗灵药也是萧铭从前辈那里继承的,可以让修者在短时间内大幅度提升实力,而陆天羽如今不过炼气期,在服用灵药后便直接提升了一个大境界。 当然,这颗灵药的副作用也很大,在效用消失后,会令修者如同凡人那般手无缚鸡之力,不过如今萧铭他们也没有其他的选择,必须冒此风险。 陆天羽的外表极其狼狈,显然“身受重伤”,玄钺颇有些讶然地扫了他一眼,完全没想到这个金丹期的散修如此不济,竟然还能在这种低难度副本中马失前蹄,使得原本就不稳的金丹境界跌落到了筑基。 不过,玄钺向来不关心其他人的事情,如今看到这名散修也完全没有引起如先前时候那般的情绪波动,所以玄钺压根没有对他投注半分多余的注意,任由这名大汉随着其余洛水宫弟子走向秘境的出口。 虽然格外想要回头看一看师父的情况,但陆天羽却还是咬牙忍住了这股冲动,迈步离开秘境,而看到自己的小弟子成功离开,萧铭也终于松了口气,将自己易容成一名洛水宫弟子的模样——他曾经在秘境中见过此人的尸体,所以算是就地取材。同样,在到来此地之前,他也使用了掩饰修为的法器,将自己金丹期的气息硬生生压制到了练气。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萧铭打算靠着如此拙劣的手段在玄钺面前瞒天过海,毕竟玄钺的修为比他高得多,一眼便能看出他易了容。他只是需要让玄钺将自己误认为陆天羽,将注意力投注在自己身上,而玄钺从最初就知道“扎须大汉”是易容后的模样,所以就算同样察觉了陆天羽的易容,也不会多怀疑。 果不其然,当顶着洛水宫弟子的萧铭出现后,玄钺一眼就发觉了。他完全忽略了陆天羽那边的情况,直直朝着正与其他洛水宫弟子打招呼的萧铭走去,浑身上下寒气四溢、剑意慑人。周围的洛水宫弟子纷纷噤若寒蝉,讶然看着玄钺二话不说、伸手抓向萧铭,难以抑制地发出一阵惊呼。 毕竟萧铭目前表露出的修为不过练气,玄钺仅仅使出了一分的力道,生怕将这个练气期的小鬼一下子抓死,而萧铭等候的就是他的轻敌疏忽。 猛一错身,躲过玄钺的抓取,萧铭瞬时间催动真元,朝着秘境的出口激射而出。 目标一下子从炼气期突变为筑基巅峰——甚至是金丹期,饶是玄钺也有一瞬的讶异,不过他的反应相当迅速,而剑修在遇到意外的时候,第一个反应自然也是拔剑。 于是,玄钺拔出了他的剑,朝着萧铭窜逃的背影劈出。 这一剑并未使用全力,毕竟玄钺还要留下活口、探听真相,只是尽管这样,也足够萧铭喝一壶了。 萧铭努力催动真元,试图让自己快一点、再快一点,只要能离开秘境,那么他就可以发动传送篆符,逃离这个该死的地方。 只是他的身法再快,也赶不上玄钺电光火石般的剑气。 在将将离出口不过几步远的地方,萧铭只觉得背心剧痛,刚猛的剑气穿透他的护体真元,直入脏腑,同时也破开了他周身的易容,使得他恢复了本来的面目。 众人愣愣地看着萧铭自空中跌落、委顿在地,化成了他们格外熟悉的样貌,简直被这样的神展开惊呆了!而阴差阳错之下一剑劈中了自己的道侣兼仇人的玄钺也僵硬在原地,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转瞬间出现在萧铭的身侧。 小心翼翼地将气若游丝的萧铭扶在怀中,玄钺发现自己一向平稳有力的手正微微发着颤,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不过,此时的萧铭也完全感受不到这些,他只觉得体内剑气乱窜,金丹摇摇欲碎,疼痛的感觉撕扯着他的灵魂,让他心中充满了负面的情绪。 萧铭的视线模糊,完全看不清此时玄钺的表情,他只是本能地露出一个恶意的嘲讽:“如今,你算是满意了吧?终于成功地弄死我了?” 玄钺的动作一顿,如玉的面孔上更是寒冰一片,他紧紧咬着牙,片刻后抬起手,点住萧铭的眉心。下一瞬,萧铭眼前一黑,意识完全中断,而玄钺则将萧铭抱起,没有给周围众人半点眼神,直接御剑离去。 洛水宫众人目送着玄钺的身影消失在天际,不由得面面相觑。 “刚才……那位的确是萧铭真人没错吧?”一名洛水宫弟子喃喃说道。 “看玄钺峰主的反应,应当做不了假。”另一名洛水宫弟子答道,表情有些不可置信,“萧铭真人不是被歹人掳走了吗?为何出现在此处,又为何看到玄钺峰主后,会不顾一切地逃走?” “……莫非,是玄钺峰主做了什么对不住萧铭道友的事情,这才使得萧铭道友一怒之下愤而离去,恩断义绝?”此时此刻,就连金丹长老们都有些按耐不住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 “正是如此,怪不得玄钺峰主从未亲口承认萧铭道友是被掳走的,也从未追查歹人的行踪,反倒一心寻找萧铭道友的下落。”另一名金丹长老抚了抚胡须,连连颔首。 “大约是这两人之间有何误解吧?看玄钺峰主对萧铭道友如此担忧挂怀,两人之间的感情不容置疑,也不知萧铭道友为何误以为玄钺峰主想要杀他……”第三名金丹长老叹道,“我可从未见过玄钺峰主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真希望他们尽快解除误会。”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拼凑着“真正的事实经过”,纷纷将目光投向玄钺御剑离去的方向。 ——看到一向淡漠无情、遗世独立到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玄钺峰主竟然也会这般为情所困、为情所苦,甚至与自家道侣闹出如此大的矛盾,不知为何……突然感觉有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小愉快呢…… 第十四章 当萧铭的意识重新清醒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自己曾经与玄钺共同居住的房间内——这间房间本应早就被玄钺的剑气所毁,如今却赫然恢复了原状,让萧铭猛然生出几分物是人非之感。 倘若不是极度虚弱的身体与黯淡无光的金丹让他知道先前发生的一切并非是幻觉,他当真会认为玄钺并未摆脱蛊虫的控制,他们之间仍旧是一对“恩爱”的道侣。 萧铭的伤势并未得到妥善的救治,只能说勉强吊着一条命罢了,不过玄钺能够让他活着已经足够萧铭惊讶的了——大约是他昏迷前那句话起了作用?——他从未奢求对方还会为他疗伤。 周身的灵力滞涩,运转艰难,应当是被下了什么禁制,不知是否是错觉,萧铭只觉得体内灵力似乎正在被什么东西缓缓抽取着,虽然并不迅速,但这一点一滴流逝的感觉却让他格外的心惊胆寒。 唯一还算好的消息,就是他的金丹勉强保住了,但也仅仅只是保住而已,至于到底能够保住多久,却不是萧铭能够得知的了,不过按照他如今的状况,碎丹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萧铭轻抚自己丹田,苦涩一笑,他从未如此无力过,哪怕年少时被师父“觊觎”也未能让他这般绝望。 萧铭并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大概……因为从前想要致他于死地的人是不相干的旁人,而这次,他的敌人却是曾经朝夕相对的玄钺吧。 其实,在萧铭心中,玄钺的确是最特别的那一个,他曾经对他流露过独一无二、真诚无伪的善意,只是这一切都被他亲手毁了。 纵使萧铭告诉自己他不在乎,但是事实却并不容许他自我欺骗,他的确珍惜着那一段“曾经”的感情,而如今,他们之间却只剩下仇恨。 萧铭咬了咬牙,努力将凌乱的感情收敛——他要活下去,所以不能感情用事,无论接下来将会遭遇什么,只要有一线生机,他便绝对不会放弃。 当房间的门被玄钺推开时,萧铭已经恢复了冷静,他抬眼看向面容冷漠的剑修,微嘲着勾唇一笑:“能够活着清醒过来还真是让我感到惊讶呢,你竟然没有杀死我?” ——萧铭要试探玄钺到底想要将自己如何,他小心翼翼地寻找着对方的底线,既然玄钺并未直接置他于死地,反而将他带了回来,那么他的生命暂时应该没有太大的危险。 “……我不会让你如此轻易就死掉的。”玄钺的声音冷然,令萧铭完全分辨不出喜怒,这让他忍不住有些心惊。毕竟一同生活了近百年,他对于玄钺的一举一动可谓了若指掌,但是如今,这个优势却似乎已然不复存在。 “那你待要如何?囚禁我?慢慢折磨我?让我生不如死?”萧铭紧盯着玄钺,不敢放过他丝毫的情绪波动。 玄钺却漠然地移开视线,没有做出任何的回答,反倒举步坐到房间的另一边,认真地低头擦拭着他的本命剑。 玄钺极为爱惜他的本命剑,而身为剑修,则必须时刻保持一颗稳定坚硬的心。但话虽如此,修者却仍旧有着凡人的喜怒哀乐,每当玄钺情绪不稳之时,他都会如此默默擦拭自己的本命剑,只有这般人剑合一,才会让他的心境古井无波。 萧铭能够看出玄钺的心绪不稳,而这又是为了什么?是因为仇人近在眼前,终于大仇得报所以亢奋激动,还……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比如他在看到自己如今狼狈无助的模样时,是否……能有一丝的心软不忍? “没想到,半年不见,你似乎比之以往更加沉闷了。”萧铭侧头轻笑,试图缓解屋内冷凝的氛围,进而从玄钺那里挖掘出一些有利于自己的线索。 玄钺不答,甚至连余光都没有给他一个,完全将他当做隐形人一般,令萧铭倍感心塞。 他抿了抿嘴唇,干脆没脸没皮地发了大招。 拖着虚弱的身体,萧铭下了床,缓缓走向玄钺,从身后揽住他猛然僵硬的脖颈,靠在他耳侧轻笑:“怎么,如此不言不语却将我关在这里,你莫非当真喜欢上我,对我旧情未了,故而才不舍得杀我?” 玄钺擦拭着长剑的手微微一顿,侧头与萧铭对视。 萧铭只觉得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满满都是讽刺,仿佛是看着一个跳梁小丑那般,饶是他如此的厚脸皮,都不由得有些面色发红,窘迫不已。 对视一眼之后,玄钺再次垂下头,对萧铭不闻不问,萧铭僵硬了半晌,竟然有些演不下去,只得色厉内荏地冷哼了一声,转身回到了床上。 很显然,如今的玄钺早已不是曾经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的那个人了,他必须细细思量,找出妥善的方法,决计不能轻举妄动,而这大概需要花费一段相当长的时间。 ——但愿他的小徒弟足够机灵,能够活生生等到他解决麻烦,逃出生天的那一刻…… 如此想着,萧铭在床上盘膝而坐,试图调转起灵力治愈伤势——不管他想要从哪个方面入手,首先都必须将自己这破烂不堪的身体修补好。 只是萧铭想得虽好,但当他真正试图运转灵力的时候,却发现不仅仅灵力被禁锢,甚至连他刚刚起醒来时的那种灵力流失的感觉也绝非错觉。越是催动灵力,那种流失便是迅速,就仿佛他体内经脉破开了一个裂口,使得所有能够调动起来的灵力全都朝着这个裂口冲去,令他猝不及防。 萧铭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虽然他有过师父,也有过传承,但绝大多数修炼的方法都是自学成才,缺少见多识广的名师尽心尽力答疑解惑的后果,便是他对于这类突发状况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 萧铭试图将裂口封堵,试图改变体内灵力的走向,但一切却都收效甚微。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苍白、惶惑而不安,萧铭猛地睁开眼睛,无法克制的怒意直直射向已然在他打坐之时便抬起头、带着几分嘲弄看向他的玄钺,咬牙低喝:“你对我做了什么?!” 玄钺的嘴角挑起一抹淡淡的弧度——这是自从蛊虫解除后,萧铭在他脸上见过的除了冷笑外的第一抹笑容。萧铭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个笑容,似乎是快意,又似是痛苦,宛若自虐那般,却令他寒毛直竖玄钺欣赏着萧铭的慌乱无措,他将手中的本命剑收起,站起身施施然走向床上的萧铭,自上而下睥睨着他:“你认为,我会对你做什么?” 萧铭咬了咬牙,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只是——要把你从我这里拿到的,全部拿回去罢了。”玄钺的声音清冷淡漠,却带着股与之完全不符的执拗与凶狠。 萧铭的心脏跳动一下重似一下,耳中也隐隐轰鸣。他浑身上下一片冰凉,因为他似乎明白了的玄钺话语中的含义,也明白了他为何没有杀掉自己。 余情未了?不,决计不是什么余情未了。 玄钺只是……想要将自己从他身上得到的东西全部拿回去罢了,想要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机关算尽,却一无所获——这简直比直接一剑杀了他还要令萧铭绝望。 他努力抗争,不惜牺牲一切,甚至将良知完全舍弃,为的究竟是什么?不过是为了不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为了修炼,为了登上仙途,为了掌控自己的人生。 于是,玄钺就要毁掉他所获得的一切,收回他借由双修所得来的灵力,让他重新回到那个无论被如何对待都无力反抗的境地。 萧铭从未想过自己会变成如此,他本以为最糟也不过是被玄钺一剑杀掉罢了,只是玄钺显然变了,变得比他所了解地更加狠绝,他轻而易举地握住了萧铭最为恐惧的软肋,让他万劫不复。 萧铭绝对不会寻死,无论跌落到怎样的境地,他都会跪着爬着咬牙活下去,于是,这便演变成了一场漫长的酷刑,漫长到让萧铭无法看到终结的那一日。 只是,这又能怪谁呢?玄钺做得很对,拿了他多少,便连本带利还回来多少,简直公平到让萧铭连怨恨都做不到。 第9节 他脸色灰败,神情萎顿,却强忍着一口气不愿意示弱。萧铭周身都是利刺,只不过他总是将这些利刺完美地伪装起来罢了,只有当真正连伪装的力气都没有的时候他,才会真正表现出原本的面目。 勾起唇角,萧铭抬头直视玄钺,语气嘲讽:“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玄钺,你做得很好,真的很好。” 玄钺唇角微动,眸光闪烁,垂在身侧的双手也忍不住紧紧握起,他缓缓启唇:“彼此彼此。” 萧铭合上眼眸,颓然倒在床上,不想再多看他一眼,而玄钺在床边站立半晌,最终也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倘若我是你,便会老实一些,别再继续修炼。” 听到房门被轻轻合上,萧铭抬手掩住面孔,缓缓吐出一口气。 ——老实一点?别再继续修炼?那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周身灵力消退地早点晚点罢了。 甚至,与其这么不上不下地吊在半空,萧铭更愿意干脆破罐子破摔,在尘埃落定后再试图谋求出路。 第十五章 萧铭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正所谓不破不立,若要让他什么都不做、只是默默等待灵力的流逝,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反正事已至此,他倒是宁愿放手一搏。 更或者说,凭借萧铭百年间对玄钺的了解,他不愿意相信对方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也许……也许这一切只是对方想要让他惊慌失措、担惊受怕的手段? 在短暂的灰心绝望后,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的萧铭迅速振作起来,为自己的出逃制定了计划。最好结果应当是玄钺并未如此心狠、或者说中途会心软,能够给予他一线生机,而倘若事情当真到如此糟糕的那一步……那么他便只好再一次对不住玄钺了。 反正他们之间基本上已经不死不休,正所谓债多了不愁,哪怕是激得玄钺怒极之下一剑杀了他,也总好过如此的苟延残喘。 既然主意已定,那么萧铭的行动自然快了,反正他一直被关在屋里无事可做,干脆将全部心神都放在了修炼上。 修炼得多了,灵力流逝便也快了起来,萧铭可以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急速衰弱下去,甚至连原本下床的力气也所剩无几。 萧铭的状态,玄钺自然是了解的,但他却只是冷眼旁观,并没有什么表示——这让萧铭觉得泄气,越发认为对方已然当真不将他放在心上,而他之前所说的偿还,想必也并非仅仅是什么恐吓与玩笑。 萧铭的确是慌乱的,他甚至病急乱投医,转而向玄钺求助。 “救你?”面对萧铭的哀求,玄钺面沉如水,语气平淡的反问:“你对我下药,控我心智,我难道不应恨你入骨?” 不等萧铭回答,玄钺又道:“你骗我百年,我难道还应该为你治疗?” 萧铭哑然,良久后低声回答:“……不,不该。” 沉默片刻,玄钺轻嘲:“……就连你也觉得不该。” 他似乎不愿再提及这个话题,更不愿再看多萧铭一眼,玄钺微微吐气,随即拂袖而去,而萧铭则无力地躺在床上,自此后绝口不提。 很快,事情逐渐变得更糟,因为萧铭开始越发嗜睡。他的精神极度疲倦,甚至连打坐修炼都无法集中精神,转瞬便会昏昏沉沉地睡将过去,直至最后昏睡的时间甚至比清醒的时间还要漫长得多。 原本还打算趁机缓和与玄钺之间的关系,如今却也是有心无力,随着体内灵力的流失,萧铭的心也越来越冷,虽然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要再次伤害到玄钺,但如今,大概已经走到那一步了吧?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蝼蚁尚且偷生,萧铭只是想要活下去罢了。 因为心里装着事情,萧铭这一段时间都过得有些浑浑噩噩,他告诫自己要心狠,却又偏偏迟迟迈不出那一步,直到某日从昏睡中醒来后发觉自己体内已然空空如也、再也感应不到丝毫的灵力,才颓然捂住面孔。 ——就是今日了,他告诉自己。 也不知是下定了决心所以振作起了精神,还是体内的灵力被完全抽取于是禁锢也不复存在,萧铭只觉得这日他的头脑清晰了很多,就连身体也似乎不是那般的软绵无力——这倒是一个计划顺利进行的好兆头。 玄钺仍旧如往常那般,在练剑后带着满身的剑意回到屋内,他扫了一眼面容平和冷漠、似乎哀莫大于心死的萧铭,脚步微微一顿。 萧铭抬起眼,嘲讽一笑:“我现在体内已经没有了丝毫灵力?你满足了吗?” 玄钺沉默一瞬:“……这只是刚刚开始。” “是,这的确只是刚刚开始。”萧铭缓缓合眼,自嘲一声,“也算我咎由自取。”顿了顿,他再次睁开眼睛,漠然看着玄钺,“反正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你不杀我,除了要报仇之外,大概也是想要知道我为何这样做吧?我现在想说了,你听吗?” 玄钺有着片刻的迟疑,但很快便走向萧铭,在床边坐下。 萧铭侧头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懒洋洋地没有任何举动,而他这样的做法似乎也让玄钺稍稍安心,身体逐渐放松,不再防备地紧绷着。 萧铭仿佛是嘲讽他那不必要的防备般轻笑了一声,却并未在此纠缠,只是将目光转向床幔,眼神变得悠远。 “我最初也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农家孩子,有着每日忙于农活而疏于教养孩子的父母,还有一大群总是吵吵闹闹、为了一点东西便争执不休的兄弟姐妹……”萧铭轻轻一笑——他已经很久没有想到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了,更是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讲述过,没想到玄钺却成为了第一个。 大概是人在临死前总会忍不住回忆从前,倘若这次的计划没有成功,也许他便真的没有明日了,这样一来,能够有人听他讲一讲,能够记住真正的他,大概也是好的吧?——尽管这份记忆也许并不会在对方心中停留多久,很快便会随着他的死亡而灰飞烟灭。 在死亡之前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仇人记住自己,这样的人生,也着实颇为可悲了。 萧铭的所思所想并未在言辞中表露出来,而玄钺也的表情也稍有松动,侧头看向微微含笑的曾经的伴侣。蛊虫带来的感情太过热烈,热烈到几近虚假,而萧铭的伪装也从未让两人真正亲近过,直到此时,玄钺才恍然有了种与对方贴近的错觉。 只是如今这个局面,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他们之间已然没有了互相了解与亲近的必要。转瞬间,玄钺脸上原本的松动便消失无踪,重归漠然,令一直在不动声色观察他的萧铭心中一冷。 自嘲一笑,将最后的那一点侥幸与迟疑打消,萧铭话锋一转,便讲到了那位引导着他步入道途的“师父”。虽然萧铭一直在说那名师父如何善待自己、如何为了自己引气入体而不辞劳苦,但那隐含嘲讽的语气却令玄钺下意识地升起一股浓浓的防备,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萧铭显然并不想多谈这位让他真正见识到世间丑恶的师父,只是匆匆一笔带过,但就算他叙述的话语相当平静,却仍旧难以掩藏其中的惊心动魄。当玄钺得知对方的目的仅仅是将萧铭当成鼎炉采补时,油然而生一股难以遏制的杀意,几乎让他忍不住想要开口询问那人的身份和下场,却又硬生生忍住。 ——不对,这样不对。玄钺再次告诫自己,他不能因为对方短短几句便动摇心软,更不能如此轻易便相信对方。 毕竟被骗了这么久,玄钺已然吃一堑、长一智。明明知道对方是一朵食人花,却仍旧被对方的外表迷了眼,这简直让玄钺对自己感到无比厌弃。 玄钺闭了闭眼,让自己的心再次冷硬起来,而萧铭则扫了玄钺一眼,眸光微闪。他表情颇有些得意地描述了自己是如何从师父手下逃脱,又是如何在对方的追杀下颠沛流离、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玄钺紧紧抿住嘴唇,心情不由自主地随着萧铭的每一次绝处逢生而忽上忽下、忽喜忽悲,哪怕他的面容仍旧冷凝,拒人于千里之外。 “然后,我便是这样,接受了前辈的传承,习得了对方的功法,还获得了——那只蛊虫。”终于讲述到了这一步,萧铭缓缓吐了口气,撑起身子向玄钺看去,他张了张口,勉强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随后,你便大概都知道了。我想要活下去,我不想死,我想要成为人上人,想要让那些曾经亏欠过我伤害过我的人付出代价,所以我需要一个在我成长之前能够为我挡风遮雨的庇护所,需要一个……能够真真正正信任、不用担心被背叛的双修道侣,你是我见到的最为合适的那个人,而蛊虫,则是我唯一能够相信的东西。” “我承认,我贪婪、自私,不择手段,我这一辈子杀过无数人、害过无数人,却从未心软后悔——而你是第一个。”萧铭的眼眶微微发红,玄钺从未见他哭过,似乎无论何时,萧铭都是笑着的,纯净的笑、无奈的笑、甜蜜的笑,甚至……是嘲讽狠戾的笑。 玄钺的双手忍不住微微发颤,他不得不用力握紧,才得以阻止自己做出什么违背心意的动作——比如将对方那瘦弱的肩膀揽在怀里——但目光却完全无法从萧铭的面孔上挪开,也……完全无法在对方缓缓贴近的时候冷漠地躲开。 内心一直在挣扎着告诫自己不要去相信,不要被动摇,不要再去听、去看,但玄钺身体却违背意志地僵直不动,任凭萧铭扶着他的手臂,像是曾经那般依偎进他的怀中萧铭感受着玄钺的僵硬,勉强勾着嘴角,以掩饰声音中的颤抖:“我后悔过,真的,但是大错已然铸成,无法悔改。我试图补偿你……尽管明知道这于事无补,而在事迹败露后,我无法面对你,更无法承受你仇恨的目光,第一个反应便是逃走——逃得远远的,似乎这样便可以自欺欺人地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萧铭的话语中并非没有漏洞——甚至,其中的漏洞比比皆是,但是玄钺此时此刻却全然无法注意到那些。他的脑中乱糟糟的一片,眼中只容得下萧铭那双闪烁着晶莹水泽、深情无悔的黑眸,那双眼眸离他越来越近,就连双唇也感受到了对方温热的呼吸。 萧铭试探般在玄钺的唇上吻了吻,一触即离,似乎生怕对方露出厌恶的神情,忐忑地令人忍不住心软。 玄钺睫毛微垂,没有迎合,却也没有抗拒——而这对于萧铭而言,便是最好的讯息了。 他的胆子终于微微大了起来,双臂缓缓攀附住玄钺的脖颈,进一步送上自己的嘴唇,与对方辗转厮磨,却并不敢越雷池一步。当再一次分离之时,萧铭抵着玄钺的额头,声线紧绷着,轻轻吐出一句让玄钺的大脑一片空白的话语:“我……其实是喜欢你的……还有……” 顿了顿,萧铭轻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为了曾经还是为了现在:“对不起。” 意志力在这一瞬间崩溃瓦解,玄钺忍不住抬起手,按住萧铭的后脑,在对方再一次送上双唇的时候微微启口。熟悉的唇舌让玄钺微微颤栗,仿佛干涸已久的稻田终于等到了天降的甘霖,他不由自主的随着萧铭覆上来的动作缓缓靠入床内,纵容着对方渴求般压制在自己身上。 萧铭对于玄钺而言就像是罂粟,明知危险,却无从抗拒。 只是,这样令他忍不住心如擂鼓的美妙时刻却并未持续多久,很快,玄钺便猛地将萧铭推开,目眦欲裂:“你——喂了我什么?!” 萧铭的面颊上还残存着方才情。动的红晕,但神情间却已然一片冷漠,他微微勾了勾唇角:“你之前对我做了什么,我便喂了你什么,我们也不过彼此彼此罢了。” 玄钺狠狠瞪着萧铭,锐利的目光简直让他无所遁形。萧铭不由得身体轻颤——他不想这样做,真的不想,但是他更不想死。 落棋无悔。 “别怕,虽然你对我恨之入骨,我却舍不得让你如何。”萧铭抬手抚了抚玄钺的面颊,却被对方侧头躲过,他不怎么在意地自嘲一笑,“方才喂你的丹药也是从前辈那里继承的——他那里可是有不少类似的好东西。这丹药不会伤害到你,药效也不过短短几日罢了,况且你如今身在洛水宫,就算无法运转灵力,身体虚软无力,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玄钺没有回答,萧铭顿了顿,也不去理会他的反应,继续自说自话了下去:“只是我如今周身灵力空空如也,金丹也堪堪将碎,就算放倒了你,也实在无法顺利逃脱,只好……再委屈你片刻了。” 说话间,萧铭抬手摘掉玄钺头上的玉冠,解开他的衣襟,翻身覆上了他的身体。 “你要做什么。”玄钺看着萧铭的举动,眸光冰冷,却又止不住有些慌乱。 萧铭微微一笑,眼神中带着孤注一掷的晦暗:“……采。补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保证本文的河蟹,我必须在此声明,这不是卡肉……这章没肉,下章也没有……跪求举报和审阅的妹子们高抬贵手otzps:昨天评论区一片血雨腥风,渣攻党和渣受党掐成一片,不造这次大家是不是又觉得受更渣了wwwww总之,重申一下蠢作者的三观和立场,持不同观点的妹子们也可以随意反驳~1、受渣,就算他尽力补偿,也改变不了最初利用情蛊控制攻的选择;2、攻不渣,无论他是否受过受的恩惠,与他“互利互惠”,这也不是他自愿的选择,是被迫的;3、蠢作者是受控,就受渣,也是受控,妮们不要怪我偏心受……otz 第十六章 玄钺并非是耽于肉。欲之人,反倒由于萧铭的修炼有一部分依赖于双。修,故而在情。事上,却是萧铭这一方更为主动。当然,萧铭也并不希望因此而影响到玄钺的心境,所以大多数时候也相当克制,更没有利用一些“特殊”的手段吸引玄钺沉迷,只是这一次,情况却有所不同了。 萧铭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毫无反抗之力的玄钺,只见他面如寒霜,目光慑人,一时间也有些无可奈何。虽然他的确是在强迫对方,却也不希望将事情搞得那么糟糕——毕竟,这大概是他们这辈子最后一次如此得贴近、水。乳。交融了。 萧铭轻声叹了口气,俯身在玄钺面上轻啄,随后双手游移,轻而易举地撩拨起对方的欲。望——他对玄钺太过了解了,了解到让玄钺完全无法抗拒。近百年的时光让他们的身体之间无比契合,勿用说萧铭此时略施手段,哪怕仅仅只是相贴着,便似乎能引起自灵魂深处产生的共鸣。 玄钺牙关紧咬,呼吸渐沉,身体越是沉沦,精神却越是清醒,萧铭能够清晰地从那双眼睛中看到愤怒和厌恶,忍不住心中一痛。 曾经在这间屋中的种种恩爱在脑中一晃而过,就算萧铭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去在意,但他也的确无法忘怀。如今,当恩爱出假象完全碎裂后,对方竟然会如此毫不留情地致自己于死地,就算萧铭明知自己咎由自取,也无法不感到痛心与悲伤。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萧铭扬起嘴角,面露讥讽:“竟然能在仇人手下露出这幅情态,玄钺峰主您还真是心性不坚啊?厌恶我吗?可就算再厌恶,你却还不是任我摆布?” 玄钺嘴唇微颤,侧头将目光移开:“我厌恶的,是我自己。” 萧铭沉默了下来,一时间也没有了嘲弄的心情。他与玄钺之间的确伤人伤己,别说素来高洁自矜的玄钺,就连他这个一向没脸没皮、没心没肺的家伙都对自己厌烦至极。 “……抱歉,忍一忍,这是……最后一次了。”萧铭轻轻扬了扬嘴角,随即一狠心,将身体压了下去。 玄钺猛然一僵,呼吸愈发粗重,他用力抓紧了床褥,这才没有将正跨坐在自己身上、一起一伏的萧铭扣在怀中。很快,他便感觉到体内的灵力正顺着两人交。合的部位进入对方的体内,给萧铭已然枯竭的丹田与经脉带来充沛的活力——这不是曾经互利互惠的双修,而是真真正正单方面的采补。 所幸玄钺与萧铭之间的修为相差极大,就算是萧铭将丹田与经脉撑爆,也绝对容纳不下玄钺体内的灵力——况且,萧铭着实无法下这么重的手。 明明对方差一点杀了他,差一点让他万劫不复、只能苟延残喘,而他却仍旧如此心慈手软,没有趁机干掉这一人生宿敌,甚至也没有让对方留下丝毫的暗伤,萧铭觉得,这大概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次的感情用事了,完全不符合他一向狠辣的手段。 “放心,我只要吸取足够我逃走的灵力就够了,这对你而言不过九牛一毛,你不会如此小气吧?”萧铭在玄钺耳侧轻笑,随后缓缓将额头靠在他的颈弯处,努力平复着有些凌乱的呼吸。 ——足够了,到此为止大约足够了。他不能继续留恋下去,必须尽快离开。 萧铭撑起身体,深深看了一眼玄钺,目光中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眷恋与苦涩,让玄钺不由恍然、似有所感。 萧铭缓缓起身,让对方仍旧坚硬如铁的部位脱离自己。玄钺精。关紧守,似乎在以这样的方法维持最后的尊严,当然,萧铭自然也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摧毁他的尊严,羞辱他、告诫他他在自己面前是何等的不堪一击,但萧铭却完全没有这样的兴致。 到此为止,就足够了。 他吸纳了足够自己逃走、甚至是修补金丹的灵力,然后他便可以寻一处宗门当做庇护,就此安安分分地安顿下来。而以他目前的伪装手段,只要不出意外,大约便不会再与玄钺有相认的一天。 萧铭抬手给玄钺施了个禁锢,以防他呼唤其余洛水宫弟子阻碍自己离开,随即翻身下床,抬手整理着身上凌乱的衣袍。 玄钺的目光随着萧铭的动作而移动,让萧铭意外的是,他的眼神中却早已不复先前的愤怒与不甘,反而深沉若水,甚至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 虽然萧明急着离开,却仍旧被那目光中奇怪的意味盯的有些不适,不禁缓下了整理衣带的动作,抬头看了过去。 见萧明看向自己,玄钺嘴唇微动,一向干脆利落的他此刻竟然有些踟蹰。半晌,玄钺终于开口道:“……你,喜欢我?” 萧铭呼吸一滞,几乎用了几吸的时间才想起对方为什么会这么问,随即侧头嗤笑:“你说之前那句?那是骗你的,还真亏你竟然相信了。” 玄钺不答,目光却仍旧紧盯着他不放,似乎不寻一个答案便誓不罢休那般。 萧铭被盯得有些头皮发麻,他转身面向玄钺,言辞郑重:“不爱,我没有爱过你,也许我曾经的确对你有过一份感情,但那不过是因为你身怀蛊虫、不会背弃我而产生的依赖、信任——只是如今,这一份感情也早已经没有了。” 玄钺:“……” “你对我的爱情是基于蛊虫,我对于你的信赖也是基于蛊虫,如今蛊虫已死,我们之间便什么都不剩下了。我不可能爱你,因为你对我的爱是虚假的,我不蠢,所以绝对不可能将自己的感情寄托在这样空中楼阁般的幻象之中。”萧铭一字一顿,切真实意,也不知是要说服玄钺,还是要说服自己——据说,最高深的骗术便是连自己都骗过,当不断用假话告诫自己的时候,那么虚假也会变成真实。 “……在被下蛊虫之前,我便对你有好感。”玄钺抿了抿嘴唇,轻声反驳。 对此,萧铭却并不意外,他耸了耸肩膀,笑容中又添上了几分懒洋洋的嘲讽:“对我有好感?不,你只是对我那纯洁天真的假面有好感罢了。” 第10节 萧铭欺近玄钺,俯身撑在他耳侧,黑眸中满满都是恶意:“那些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只是为了接近你、为了接近你周围的人所伪装出来的!你喜欢的那个‘萧铭’,从来都没有存在过,而你现在竟然还在信誓旦旦地说什么喜欢过我?” 萧铭的声音逐渐提高,感情甚至有些不受控制——是的,他简直受够了自己曾经伪装出来的善良温和的老好人形象。大家喜欢的都是‘他’,接受的都是‘他’,而真正的萧铭,却像是丑陋的蛆虫那样只能隐藏在最黑暗的角落,没有任何人会在乎,没有任何人会喜欢——甚至是玄钺,所在意的也不过是那个虚假的存在! 萧铭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是如此憎恨着自己的伪装,憎恨着唯一会被玄钺深情注视、会被玄钺温柔对待的‘他’,而玄钺的这句话,恰好点燃了他的怒火,踩中了他的心结。 眼见玄钺目露愕然,萧铭有些解气的笑了起来,他捏住对方的下巴,逼迫他注视着自己:“看吧,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自私、恶毒、丑陋、狠辣,面对这样的我,你还会说一句你曾经对我有好感?!” 玄钺一时无言,他不知该说什么,不知该如何回应此时此刻的萧铭,甚至,他的脑子也是混乱一片,无法理清头绪。 ——是的,一切都是假的,无论是下蛊之前还是下蛊之后,他对于萧铭的感情全都是假的,但为何即使是这样,他也…… 玄钺的沉默让萧铭瞬间冷静了下来,宛若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呵,看来你也明白了,对不对?而明知是这样,你认为我还会爱上你吗?”萧铭轻嘲一声,放开钳制着玄钺的手,缓缓起身,抚了抚自己的袍袖,“我们之间所谓的‘感情’已经到此为止,这样无聊的话题以后不必再谈。你恨我,怨我,大可继续追杀我,或者像前日这般抽干我的灵力,囚禁我折辱我,而我也会继续逃,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绝对不可能因为什么懊悔什么弥补而束手待擒——你有向我复仇的权利,我也有挣扎求生的权利,而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仅是如此。” 说罢,萧铭再也没有多看玄钺一眼,转身走到门口,开始查看房间内的禁制。 意外的是,这个法阵并不难破解,或者说它的作用大多是禁止外面之人向内窥视,而并非是阻止屋内之人离开。 ……大约,就连玄钺也没有想到,已经被抽取了浑身灵力、犹如凡人的他会反戈一击、咸鱼翻身吧?萧铭撇了撇嘴,干脆利落地破开禁制,又顺手修补好,随即用篆符隐藏了身形。 他已然用掉了唯一一枚可以直接离开洛水宗的玉符,如今也就只能如此小心翼翼地走下山了。所幸他对于洛水宗了解甚深,加之金丹修为和从玄钺那里吸取的灵力,想要不惊动一人也并不算太过困难。 最后往玄钺所在的屋子看了一眼,萧铭缓缓地呼了口气,举步离开——但愿……这是他最后一次回到此处了…… 第十七章 一路上并未出什么意外,萧铭便平平安安得下了山,只是一路上听到其他练气、筑基期洛水宫弟子们闲聊的内容,让他颇有些纠结。 什么“玄钺峰主对不起萧铭真人”、“萧铭真人一怒之下离家出走”都是些什么鬼?!他刚刚九死一生、虐心虐肺,在别人口中却成了小两口之间闹别扭的小情趣,就算是善于隐忍的萧铭,都差点想要冲出去喷对方一脸的血。 ——你倒是这样情趣一个看看啊!简直情趣不死你! 萧铭简直快要给洛水宫一众弟子们神奇的脑洞跪了,他完全不知道对方到底是如何脑补出这样的结论来的,竟然还振振有辞、让人无从反驳。 如今他甩甩袖子一走了之,而玄钺却还要呆在此处受尽众人的围观,不知为何,萧铭对他产生了一股浓浓的同情,还有一丝的……幸灾乐祸。 唯一的好处,大约是洛水宫弟子似乎并没有将他当做是敌人,也不知是玄钺一直缄口不言的态度问题,还是他之前老好人的面具太过深入人心。只是,不知这次玄钺在自己这里吃了大亏后,是否还能忍耐着不将他的恶行公之于众。 脚步匆匆地穿过洛水宫周围的禁制——毕竟他明面上还属于洛水宫中一员,玄钺抓住他后,也并未回收他身上的玉牌——萧铭终于稍稍松了口气,也不知是为了自己的逃出生天,还是为了摆脱洛水宫中那奇奇怪怪的氛围。 虽然急于找个地方闭关,修补自己的金丹,但是在此之前,萧铭还需要寻找一下自己的小徒弟——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萧铭寻找陆天羽的方法还是老一套,不过只要管用就好。 捏了个法决,他随着纸鹤匆匆赶去了自己小徒弟所在的地方,发现陆天羽相当聪明的伪装成凡人,隐藏在了凡人的城镇中。当萧铭找到他的时候,陆天羽正甩着一条白布巾,手脚干脆利落地擦着桌子,而周围则是人声喧闹的客栈。 萧铭:“……” ——小徒弟画风变得太快,师父都有些不敢认! 感受到萧铭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陆天羽微微侧过头,随后熟练地露出了热情的笑容,迎了上来:“这位客官,您这是打尖还是住店?” 萧铭自然是又换了一副相貌,扮成了一位中年文士,而陆天羽也相当聪明地将自己那过于显眼冶艳的外表修饰了一番。正所谓一白遮百丑,而将面孔涂黑,就算再漂亮,十分的样貌都能消减成三四分。陆天羽的易容手法很粗糙,但是糊弄一下凡人却还是足够了,萧铭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小徒弟,随后微微一笑:“你们这里有什么招牌菜,随便来几个。” “好嘞!”陆天羽兴致“高昂”地回了一声,殷切地引着萧铭坐下,随后颠颠儿地跑去了后厨。 萧铭看着他的身影,不由自主失笑,感觉这一段时间的抑郁沉重终于消散了不少,肩头也一下子轻了起来——虽然如今他已然用不着陆天羽作为自己的鼎炉,但是养这么一个解闷儿的小徒弟,似乎也不是什么糟糕的事情。反正他们很快就能寻得一处宗门作为庇护,按照陆天羽的性格和适应力,萧铭完全可以将他放养,也麻烦不到自己。 如此想着,陆天羽已然端着茶水返回,替萧铭倒上了茶:“客官,您点的吃食还要过一会儿才能出锅,您先喝杯茶解解乏。” 萧铭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后皱了皱眉——凡间的茶水向来入不了修士之口,更不用说这等劣质的茶水。萧铭也懒得装模作样,看见陆天羽转身要离开,干脆开口轻笑:“看起来你适应的不错,为师还真不好意思带你走了。” 陆天羽脚步一僵,猛地扭头,幅度之大简直让萧铭担忧他会扭断自己的脖子。 “师——!!”陆天羽惊喜地失声叫道,却一时间想起周围人来人往,不由得噤声。 萧铭摆了摆手:“无碍,我已经施了障眼法,周围人看不到,也没有其他修士,你不用如此小心。” 既然萧铭这样说,陆天羽也自然将顾虑丢之脑后。他伸手抓住萧铭的手,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将自己的面孔靠在了萧铭膝头。 萧铭:“……” ——徒弟热情地有些过火,简直不知该如何反应! “……行了,为师这又不是诈尸,哪里用得着如此惺惺作态。”萧铭有些别扭地推了推小徒弟的脑袋,低声斥责。 陆天羽吸了吸鼻子,再次抬起头开的时候眼眶竟然有些发红:“您这么久没来寻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倘若您不在了,徒儿又该如何自处……” 萧铭皱了皱眉,颇有些无奈:“我已然领你入了道途,传了你功法,就算为师不在了,这些也足够你继续走下去了。或是当散修,或是入宗门,还有什么无法自处的。” 这几句薄凉的话简直让陆天羽激动不下去,明明师徒二人死里逃生再次相逢应该感人肺腑不是么?这样平平淡淡真的没有问题?师父您感情系统是不是有些障碍?! 陆天羽撇了撇嘴,也不好一个人继续唱独角戏,值得有些悻悻地站起身,在萧铭身边坐了。 萧铭见陆天羽冷静下来,也着实松了口气,开口问了问他这一段时间的经历。 陆天羽很聪明,也相当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那被丹药堆上来的筑基修为根本不堪一击,更不能打乱自己师父的谋划,所以尽管心中忐忑不安、惦念不忘,也完全不敢在周围停留,而是直接远离了秘境,随后在丹药的副作用出现之前找了个凡人的城镇隐藏起来。 经过灵力萃体,就算陆天羽没有了修为,肉。身的力量也比之凡人强上很多,寻一个暂时安身立命的工作并不困难,也不惧凡人的欺辱。更何况陆天羽身上也全然没有一般修士高高在上的傲气,肯拉得下脸面、赔得了笑脸,就算偶尔有几名路过的修士,也全然无法怀疑这样一个平凡卑微的店小二竟然会是一名修者。 虽然陆天羽不敢在秘境周围停留,却也没有忘记探听萧铭的下落,只是凡间城镇过路的修士极少,修为比他高的陆天羽也不敢凑过去,而凡人更是很少能知道修者之间的事情,所以一直到萧铭出现,他都没有探听出什么有用的讯息。 “倘若师父当真遭遇不测,徒儿是一定会给您报仇的。”陆天羽看着萧铭,目光灼灼,“即便仇人是玄钺和洛水宗,徒儿也绝不畏惧!” 萧铭抬手拍了拍陆天羽的脑袋,却也没有将这份誓言放在心里。他见过太多信誓旦旦却出尔反尔之人,况且修者的一生如此漫长,一份誓言的保质期又能有多久呢?不过,陆天羽能有这份心,便也足够了。 与自己的小徒弟见面后,萧铭领着他离开凡人的城镇,终于得以返回他身为散修时寻到的安全的落脚点——许久之前他便打算要来此处了,如今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这才得偿所愿,也实在令人感慨不已。 安顿好自己的小徒弟,萧铭自然要立即开始闭关修补金丹,陆天羽虽然好奇师父的灵力是从哪里得来的,却也知道目前不是询问的时机,只得将满肚子的疑惑吞进肚子,看着萧铭脚步匆匆、急不可耐地从进入了闭关室。 当萧铭的闭关室大门缓缓合上之时,洛水宗玄钺居所的门则轰然打开。玄钺缓步出门,面若寒霜,气息沉郁,顿时便将周遭的洛水宫弟子冻得噤若寒蝉。 众弟子面面相觑,互相使了个心意相通的眼色——看自家峰主这表情,别说和好了,这争吵不会又升级了吧?! 几名弟子你推我我催你,最终还是其中一个倒霉鬼被推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凑到了玄钺身边:“峰主,掌门传讯,如若您得了空,麻烦您与萧铭真人一同去一趟……” 玄钺脚步一顿,周身气息再度一沉,压得那名弟子差点跪倒在地:“没空。” “……那么萧铭真人……”弟子咬了咬牙,进一步踩中了雷区。 “他……”玄钺顿了顿,眼眸中一片山雨欲来,“他走了。” 洛水宫弟子:“……” ——怪不得峰主又开始发飙!萧铭真人您快回来!qaq【尔康手周遭全是“萧铭”“萧铭”,似乎无论如何都摆脱不掉,玄钺只觉得越发烦躁,猛地一甩袍袖,挥退了周遭的弟子:“尔等退下,我要闭关——冲击化神。” 玄钺的声音斩钉截铁,让洛水宫弟子们不由得一愣,随即慌乱无措。 冲击化神,这可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闭关,自古不知有多少惊才绝艳的修者折在这上面,令人惋惜扼腕。虽然玄钺已然在元婴巅峰停留了一段时间、根基甚是牢固,但是如今他这种状态可绝对不适合闭关,万一心魔缠身走火入魔,再想要更进一步简直难上加难。 只可惜玄钺素来任性果决,但凡是他决定的事情,很少能有转圜的余地。周围弟子纵使担忧不已,也完全无从劝阻,如今……也只好将事情丢给唯一能够有能力的人了。 一众弟子磨磨蹭蹭地开始为玄钺的闭关做准备,而另外几名弟子则飞速回报掌门,将萧铭再次出走、而玄钺一怒之下选择闭关冲击化神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 原本神在在地等着当个和事佬,劝说这两个小辈解开心结、重归于好的掌门惊地连胡子都差点被抓掉一把,连忙二话不说直扑玄钺闭关的地点,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在对方进入闭关室之前将其拦了下来。 玄钺:“……” 掌门:“……” ——不要这么盯着我啊!一身剑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子跟你有什么血海深仇呢!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虐(?)了这么久,这章过渡轻松一下,接下来是攻的专场,妮们不要再说他酱油啦!其实我对他真爱…… 第十八章 玄钺的天赋应当算是这一代修者中独一无二的,纵使掌门一把年纪,但修为却仍旧比他第一个小境界,更勿用说对方乃是堪与化神期尊者一战的剑修。 明明比玄钺的辈分还高一层,又是一派之首,但掌门在玄钺面前竟然仍旧感觉一阵的胆寒,也不怪其余洛水宫弟子们连劝都不敢劝,便直接找上了他。 所幸掌门见多识广,又善于装模作样,就算心底有些犯怵,也很快振起声势,厉声喝道:“玄钺!你这是要做什么?!” 玄钺脚步一顿,微微侧头:“闭关。” ——是的,闭关,玄钺已然在元婴巅峰停留了太久,一来是为了坚实根基,二来则也是不愿与自己的道侣拉开过大的距离,这才一直压制修为。如今,根基已然稳固,而萧铭这个原因也不复存在,的确是他闭关冲击化神的时机了。 “闭关?!”掌门当真不曾料到玄钺竟然如此大大方方地说了,没有丝毫的心虚气短,不由得心中越发恼怒,“你要冲击化神,这可不是儿戏!若非迫不得已,没有哪一位修士不是准备万全才敢着手,而你认为你现在的心境,当真经得起心魔吗?!而万一你因此有了什么三长两短,你又该让萧铭如何自处?!” 听到掌门提起萧铭,玄钺心中无法克制地一痛,他差一点嘲讽一句“也许他会感觉更加快活”,但最终却只是闭了闭眼睛。 掌门的提点玄钺自然是懂的,而他也决计不是自暴自弃、拿自己的修为性命开玩笑的人。他为了这次闭关已经准备了十数年,就算如今心境不稳,也并非全无把握——甚至,就是因为心境不稳,因为心魔丛生,玄钺才必须闭关,他需要借由这次闭关将自己的心魔彻底拔除,这样才能真真正正地从名为“萧铭”的禁锢中摆脱出来,彻彻底底的……忘记他。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师叔。”玄钺眼神微暖,语气也柔和下来,但吐出的话语却斩钉截铁。 掌门被这一声“师叔”唤得鼻头一酸,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他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听到这一声“师叔”了,自从登上掌门之位后,这位一直恪守礼仪的师侄便一直尊称他为掌门。掌门与玄钺的师父师出同门、关系极为亲密,而玄钺也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虽无师徒之名,却有父子之情,甚至当玄钺的师父仙去后,也是他在一直看顾着玄钺。 也正因如此,掌门才比所有人都了解玄钺到底是何等的性格,他所决定的事情从不反悔,无论是曾经力排众议坚持要与萧铭结为道侣,还是如今的闭关。 人都有亲疏之别,虽然萧铭近百年为洛水宗做了许多,但在掌门眼中,他却无论如何都及不上玄钺半分的重要。 定定地看了玄钺半晌,掌门轻叹:“罢了,既然你如此坚决,我自然也拦不住你。但你要记得,倘若你不想让萧铭成为整个洛水宗的敌人,那就莫要有半点的差池。” 玄钺一怔,下意识想要反驳,最终却只是垂下视线,朝着掌门施了一礼。 掌门站在原地,目送着玄钺进入闭关室,被厚重的石门缓缓遮挡。 且不说掌门如何在外面替玄钺布置防护阵法、派遣弟子们看守,进入闭关室的玄钺在蒲团上坐定,脑中却是乱糟糟的一团,迟迟无法定下心绪。 一时间,他想了很多,比如初次见到萧铭时的震动,比如这百年间的恩爱,比如摆脱蛊虫控制后的怒意滔天…… 玄钺一直认为自己恨着萧铭,恨他将自己摆布于鼓掌之中,恨他操纵自己的感情,让自己无法自拔。玄钺不知该拿萧铭如何,更不知应当如何发泄自己的怒火,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要将逃之夭夭的萧铭抓在手中,但之后的事情,他却并未想过。 玄钺以为恨一个人,一定会想要杀掉对方,然而事实却证明,他却无法坐视对方受苦。萧铭的每一滴鲜血都会令他心乱如麻,奄奄一息的模样更是让他无法自己——当一剑劈中萧铭的那一刻,玄钺就明了自己无法对他下手,甚至,无法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莫非他真的在这百年间喜欢上了萧铭?又或者是,那蛊虫的影响仍旧没有消退,仍旧在操纵着他的感情?玄钺不了解,更无法接受,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竟然还对萧铭残存着情意,可就算如此矛盾,当他看到罪魁祸首气若游丝的躺在自己怀中的时候,也无法丢下他不管。 萧铭伤得太重了,不仅仅是由于金丹上的裂痕,更是由于体内残存的剑气。当他第一次从洛水宫逃走之时便已然剑气入体,尽管被暂时压制,但暗伤却残留下不少,更不用说后来真元耗尽,剑气便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的经脉内肆虐,让萧铭伤上加伤。 玄钺是剑气的主人,又加之修为高深,想要将剑气导出并非太过困难,但最关键的是,该如何修补剑气留下的暗伤。 玄钺不懂医术,但洛水宗中却不乏医术精湛之辈。玄钺按耐住自己矛盾的心情,虚心求教,终究寻找到最为适合的方法。正所谓不破不立,萧铭经脉损毁太过严重,又拖延太久,只有将体内被剑气影响过的灵力全部导出,随后以浓郁的真元细心蕴养,这才能够不留任何隐患。当然,更重要的是,导出灵力需要循序渐进,倘若过于快速,而蕴养却并不及时,则会让萧铭目前被灵力支撑的身体迅速崩溃。 明明唾弃着自己的所作所为,但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萧铭,玄钺却还是不自觉得做了,而正因为这股唾弃、这种自我厌弃,才使得玄钺在萧铭发现灵力消退的迹象后并未据实相告,反而选择了威胁恐吓、恶语相向。 似乎这样,就可以维护住自己仅剩的尊严;似乎这样,他就可以说服自己并没有那么在乎萧铭;似乎这样,他还是那个骄傲的、强大的、无所不能的玄钺峰主。 第11节 玄钺不想在萧铭面前低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仍旧在乎他,因为他恐惧着自己的这份心意仍旧会被对方弃之若敝履,他无法接受自己会再次受到萧铭的嘲弄与奚落。 他告诫过萧铭不要修炼,不要加快灵力的损耗,但萧铭却并未在意,玄钺不知对方到底是破罐破摔还是孤注一掷,但他却不能让自己几经挣扎才做出的决定功亏一篑。于是,他下了药,令萧铭每每昏昏欲睡、无法静心修炼,而他也可趁此机会,用真元蕴养萧铭的经脉。 萧铭大约也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做,仅仅将这种嗜睡当成灵力消退的症状。玄钺冷眼看着萧铭越来越灰心、越来越绝望,他心疼,却又快意。萧铭痛苦,他更是痛苦,不仅痛苦于萧铭的痛苦,也同样痛苦于被对方影响的自己。 这简直像是一种自虐,一点一滴,进一步将萧铭刻在玄钺的心底,难以抹去。 萧铭一心认定自己要害他,玄钺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这明明是他所希望的结果,却又仿佛这些天的痛苦挣扎愈发像是一个笑话。 当萧铭终于忍耐不住,转而恳求他的帮助时,玄钺看着这张焦急绝望的脸,感觉自己喉咙干紧。 他强迫自己用平静的声音问道: “你对我下药,控我心智,我难道不应恨你入骨?” “你骗我百年,我难道还应该为你治疗?” 这种明摆着的问题其实根本不需多问,无论是谁,遇到这种情况都不可能毫无怨言。然而此时,在将话问出口的这一刻,玄钺心中却竟然希望对方给予自己一个肯定答复——就仿佛对方一个或是敷衍、或是欺骗的肯定,便能够替他这段时间荒谬的行为做出一个解释。 然而,萧铭沉默半晌,最终却仍是轻叹不该。 玄钺觉得自己本该暴怒,亦或者心痛,然而在听到这个答案以后,他的心中却觉得空荡一片,只剩迷茫。质问,剖白,辱骂,坦言,这些话纷纷卡在喉间,让他几乎失了声音。千种纷乱百般酸楚,最后却只汇成一句自嘲:“……就连你也觉得不该。” ——是啊,不该,就连萧铭也认为不该,他没有杀了萧铭便已然仁至义尽,怎么还能够对自己的仇人施以援手,不辞劳苦,甚至不愿他留下一点暗伤? 萧铭的回答简直是在嘲讽着他的愚蠢,嗤笑着他的所作所为,而接下来对方的举动,更是重重地扇了玄钺一个耳光。 对方的几句温言软语,便令他昏头涨脑;对方半真半假的剖白,竟然令他心疼难耐;对方试探的亲密举动,让他无从抗拒;而最后的那句“我喜欢你”,则将他素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付之一炬。甚至,玄钺竟然觉得自己追寻了萧铭那么久,舍不掉、放不下,也不过是为了听到那句“对不起”。 ——只可惜,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骗局,就如同他与萧铭的相识相知相许一般,没有一丝一毫是真实的。 就像萧铭最后决裂时所说的话语那般,他与萧铭之间的感情,全都是由虚假构成的。 他从未了解过萧铭,从未见识过他真正的模样,他曾经有过好感的那个单纯善良到让他第一眼看到就不由得心动的青年……是假的。 ——够了!已经足够了! 他与萧铭之间的感情纠缠、恩怨情仇必须就此斩断!玄钺是骄傲的,他绝对不能容忍自己陷入虚无缥缈的感情的泥沼,从此泥足深陷而无法自拔——他与萧铭从此再无瓜葛! 玄钺周身的气息澎湃鼓噪,闭关室内聚灵阵中积攒的灵力迅速朝着他的体内挤压,争先恐后地冲刷着他的经脉。 玄钺睁眼,面前一个一个全都是萧铭的身影,温柔的,甜蜜的,冷漠的,嘲弄的,低声哀求的,大声斥责的……玄钺的目光越发冰冷无情,他缓缓举剑,毫不犹豫地劈去,锐利的剑锋瞬时间便将那一个又一个的身影扯碎。 温热的鲜血喷洒而出,溅在玄钺的面孔上,却仅仅只是让他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玄钺一往无前,记忆中的萧铭被他不断斩于剑下,他踏着对方的鲜血一步又一步朝前走去,目光越来越冰冷,心脏越来越麻木。 玄钺的心魔是萧铭,也只有萧铭,他不知道自己此时的状态是否是正确的,却只能不受控制地一次又一次举起长剑。 直至最后,他与一名蓬头垢面、满身血污的少年视线相接。 少年的目光锐利狠辣,带着浓重的杀意,宛若利箭那般射向玄钺。玄钺那早已麻木的心脏却在那一刹那重重地跳了一下,整个人僵在原地,再也无法移动脚步。 ……这个少年是萧铭,是玄钺初次见到、却早已经忘怀的萧铭。 而在这一刻,玄钺却终于记了起来。 第十九章 玄钺与萧铭的初次相逢,并非是他剑道有成,第一次独自下山历练之时,而是在更久远之前,久远到那时的玄钺还未领悟到自己的剑意。 剑主杀伐,而剑意却各有千秋,玄钺灵根出众,悟性极强,于修炼上更是刻苦勤恳,但纵使他的修为远超同辈之人,却依然迟迟无法领悟到独属于自己的剑意,而没有剑意,便算不得真正的剑修。 玄钺的师父认为他从小在洛水宫长大,生活平淡安定,故而无法体味到剑之真谛,于是便让他的师兄带他下山历练,感受人情百态、世间冷暖。 玄钺的师兄将他带去了最危险的地方,引导他去看那些尔虞我诈、那些杀戮与鲜血,但这些却并未给予玄钺任何的触动。 他冷漠地看着一切,弱肉强食对玄钺而言不过是理所当然,愚蠢、弱小的人被杀,亦是命运使然。玄钺自从出生之时便站在高处,无论如何也无法体会到在食物链最底层苦苦挣扎的人的感受,无法感受到生命的壮烈与可贵——一直到,他见到了那名少年。 当时的场景,玄钺早已遗忘,他只是记得那本该成为猎物的少年却反而将狩猎者引入了陷阱,进行了一场狡猾而又精彩的绝处逢生、反戈一击。 明明是弱小的,却战胜了比自己更为强大的敌人;明明单薄稚嫩,却出手狠毒不留余地;明明伤痕累累,却笑得那么肆意自得,如此蓬勃旺盛的求生欲令任何人都无法不为之动容。 少年贪婪、狠辣,却又机警,很快便察觉了他的气息,然后转头看向玄钺的方向。 因为血污,少年的面目早已模糊不清,只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令玄钺无法忘怀。受伤极重的少年警惕着所有人、排斥着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中自然不带有任何的善意,但就是那狠戾无情,难以掩饰其中杀意的一眼,却令玄钺的心脏忍不住鼓噪,完全无法移开视线。 任何顿悟都需要一个契机,而很显然,这名少年便是玄钺等待已久的那个契机。 当玄钺从顿悟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几具被扒得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价值的尸体,还有站在身侧替自己护法的师兄。 必不可免地,玄钺向师兄问起了那名少年,师兄摇头轻笑,说那少年明明怕得要死却倔强贪心,连几个他们这些大宗门弟子完全瞧不上的储物袋都不想放手,他瞧着可怜,便随手给了颗丹药,将少年打发走了。 玄钺听在耳中,颇有些不是滋味,却又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样感觉,只得将这件事丢之脑后。 终于领悟到自己的剑意,玄钺在返回宗门后便立即将全部精力投诸于修炼,虽然他的眼前也曾几次闪现过少年的身影,但很快,这个身影便模糊了下去,在日复一日的修行中化为了再也不会被玄钺记起的灰色的剪影。 ——直到玄钺剑道有成,正式下山历练的那一刻,他遇到了一名叫做萧铭的年轻散修。 在与年轻散修对视的第一眼,玄钺便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与亲近,没有人知道在那一刻他一向平稳的心跳有多么凌乱,还有那连他自己都莫名的悸动。 玄钺从来不曾相信什么缘分,更不相信在第一眼时便会产生好感,但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却的的确确在他的身上发生了。玄钺无措,却又无法自控。 对于散修的刻意接近,玄钺选择了默许,也许是因为对方所展现的和善温柔、纯净无垢,也许,是他心底难以掌控的情愫。并非没有人告诫过他要小心,毕竟在修真界,带着友好的面具获取利益者比比皆是,甚至,就连玄钺有时候也会在这名散修的身上感受到一股违和之感,似乎……他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不应该如此善良柔软,而应当……应当如何? 玄钺摸不透自己的感觉,目光却下意识地萦绕在散修周身,也许再给他一段时间,他便会弄清楚这一份熟悉与悸动,便会回忆起那早已褪色的记忆,但对方却并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 玄钺缓缓呼出了一口气,从入定中睁开眼睛,他的境界已经停驻在了化神初期,虽然并不算太过稳定,却已然迈过了最危险的那道门槛。 玄钺低下头,看着自己平伸的掌心,微微失神。 他并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如何渡过这一次心魔劫的,不过这也并非他最为在意的问题。或许,玄钺最大的心魔并非是萧铭的欺骗,而是他所寄托感情的存在仅仅只是一个假象,故而当他在心魔劫中斩杀了一切虚假的幻象,最终流露出最初始的真实时,一切便迎刃而解。 他与萧铭之间的缘,早已在那一瞬间便注定了。萧铭引导他找到了自己的剑道,而他的心也在那一刻失落在了对方的身上——尽管无论是萧铭还是玄钺,都完全不知道这一点。 让玄钺心动的,是当初那个狠辣无情的少年,是那个明明已经是强弩之末,却强自振作地向他泄露出彻骨杀意、无论如何都不放弃生存的希望的家伙。玄钺没有记住少年满是血污的面孔,却记住了那一双眼睛,而在数年后与眼睛的主人重逢后,他便无法克制地沦陷。 ——哪怕那双眼睛中流露出来的再也不是曾经真实的狠戾,而是虚假的温柔。 只可惜,他与萧铭之间有缘而无份,玄钺明白得太迟,而萧铭的心性也太过冷酷。他们之间的缘分已然被斩断,萧铭从未爱过他,而玄钺也骄傲地绝不可能去祈求。 萧铭助他寻到自己的剑道,那么他偿还萧铭一段情,也算是了解了这一番因果,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他会继续沿着自己的剑道走下去,而萧铭……也尽可以海阔天空。 了悟之后,玄钺也算是真正的放下,哪怕心底还有一丝细微的声音在不断挣扎着诉说不甘,却也被他轻而易举地压下。 玄钺再次合眼,继续稳固修为,而闭关室外的瑰丽的天象也缓缓散去,重归一副天朗气清。 掌门抬头望着碧空,终于将一直提得高高的心缓缓落下,哪怕整个洛水宗的灵气都差点被玄钺这次声势浩大的突破抽干,也完全影响不了他如今的好心情。 玄钺化神,洛水宫的地位从此越发稳固超然,而更令他喜悦的,则是这个被自己看着长大、并寄予厚望的孩子并未就此蹉跎,而是奋发向上、更进一层。 笑呵呵地指挥洛水宫弟子们在宫内各处布上聚灵阵,以恢复稀缺的灵力,掌门的头脑迅速旋转着,思考该如何为玄钺办一场化神大典,好好得炫耀吹嘘一番。 “如果萧铭真人知道的话,一定会回来了吧?”一名洛水宫弟子满怀期待地低声对身边的人说道,“玄钺峰主化神大典这种重要的场合,就算萧铭真人仍旧气愤难平,也不可能不参加吧?” 掌门将这句话听在耳中,不由得朝着那名弟子一瞪眼——虽然如今玄钺平安地跨过了这道坎,但掌门对于造成这次危机的萧铭却仍旧难掩介怀。纵使以萧铭那软趴趴的老好人性子,大约的确是玄钺做了什么,但他也不能这般不管不顾地任性出走啊!有什么事情,彼此说开了不就好了吗?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 掌门愤愤地想着,有心想要给萧铭一个教训,但却又碍于玄钺,不敢做得太绝,只得猛一挥手:“萧铭?请!当然要请!就算他藏得不见踪影,我们也要昭告天下!记住,无论他藏在哪里,都要让他听到——玄钺已然化神,不要闹脾气了,赶紧回家!” 一众洛水宫弟子:“……” ——虽然这样做的确很有效率也很激动人心没错……但是掌门您老人家真得不觉得有些丢脸么?这画风完全不对啊?! 不过,无论洛水宫众弟子们如何腹诽,掌门交代下来的事情仍旧还是要尽心尽力去做的。 洛水宫在外历练的弟子遍布天下,妄图依附讨好的小宗门甚至中等宗门更是数不胜数,更不用说,玄钺化神之时的天象几乎震动了半个修真界,即使洛水宗不说,也有不知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也想要探听到事实真相。 于是,几乎没有废多大功夫,“玄钺峰主与其道侣萧铭真人闹翻,萧铭真人愤而出走,玄钺峰主更是一怒之下闭关,直接冲击了化神”的消息便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传遍整个修真界,当然,其中也要加上玄钺出关后的化神大典,还有洛水宫掌门那句经典的、振聋发聩的“不要闹脾气,赶紧回家!” 刚刚稳定好境界出关的玄钺:“……” ——他之前早已决定要与萧铭一刀两断、从此再无交集,结果这漫天飞的流言到底是什么鬼?! 刚刚修补好金丹,同样出关的萧铭:“……” ——一定是他出关的姿势不对!跪求倒带重来! 第二十章 “你们有没有去参加玄钺峰主的化神大典?” “像我等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有资格参加呢?不过我倒是听人描述过,据说有不少长年不曾露面的尊者特意出关前往庆贺,可谓众仙云集,让我等大开眼界!” “那是自然,玄钺峰主可是近百年来唯一化神之人,自然备受瞩目,不过我倒是更在意玄钺峰主在化神大典上说是之言……” “你指的是,那句‘自此与萧铭再无干系’?据说玄钺峰主此言一出,大典之上众人尽皆愕然,也不知玄钺峰主与萧铭真人之间到底出了何事,竟然走到此等地步……” “要我说,不管如何,萧铭真人这一步走得大错特错,玄钺峰主已然化神,就算有些怪癖,为了今后的发展,又有何不能忍耐的呢?偏偏要将这天大的好处向外推……况且他连这次化神大典也没参加,竟然拂了整个洛水宫的面子……啧啧啧……” “或许他这是有自知之明?一个金丹修者,何德何能与化神尊者并肩而立——我听说,有不少元婴期的仙子已经朝玄钺峰主抛出橄榄枝,颇为意动呢!” “只怕这些仙子只能空手而归了,我瞧着玄钺峰主此次情殇颇深,据传明明化神大典上一派喜庆,却只有他周身落寞,恁得令人痛心。” “……玄钺峰主那张脸上,真能看得出落寞?” “……此乃意境,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萧铭坐在茶馆内,按了按额角的青筋——此时此刻,他的外表是一位清秀男子,五官虽不算出彩,但组合在一起却颇有一番韵味,令人心生好感。这幅模样是萧铭被自家小徒弟软磨硬泡才最终妥协的,毕竟,有一个颜控而执拗的徒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让人有些心塞。 从门外进入茶馆,陆天羽正看到自家师父一脸无奈,眼神微扫,便大致明白了始末。 明明离玄钺的化神大典已经一年多了,但修真界诸人对此却仍旧津津乐道,而每次听到众人议论,他家师父的表情总是分外纠结。 ——其实,陆天羽本人也是纠结的,因为一年前他才刚刚知晓自家师父竟然便是那位轰动了整个修真界的萧铭真人,也大致明了了他与玄钺峰主之间冲突的始末,如今再听到局外人的猜测纷繁,便实在有些hold不住那些根本就不靠谱的脑洞。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无知是福吧? 陆天羽并不觉得自己的师父做错了什么,如果是他的话,他大概会做得更加狠绝,不会因为莫须有的愧疚便心软留情,乃至于被对方咸鱼翻身。不过,大约也是如此,玄钺对于他的师父的感情也更为复杂,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从自己师父的讲述中,陆天羽隐隐察觉到玄钺峰主对他的师父并非全然的无意,只是陆天羽却并不想点明这一点,大约是由于某种私心吧…… 陆天羽如今孑然一身,唯一在乎的就只剩下自己的师父,他一点也不想有任何人吸引走师父的心神。 自然,玄钺峰主的化神大典他们也没有去参加,想必玄钺峰主不想再见到他们,而他的师父也对于玄钺峰主敬而远之。只是由此一来,玄钺与萧铭这对“恩爱”百年的道侣也算是在全天下修者的瞩目中正式拆伙,再无瓜葛。 虽然萧铭表现得一直很正常,似乎根本不在意那般,但是陆天羽却发现对方失神的频率比以往高了很多,想必仍旧还是受到了几分的影响。 只可惜即使陆天羽一点都不希望自己的师父再记起玄钺,却依然管不住全天下人的嘴,似乎无论走到哪里,他们都能过听到众人的议论猜测,简直让人想躲都躲不掉。 陆天羽不悦地抿了抿唇,随即很快又扬起兴高采烈的笑容唤了声“师父”,将萧铭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 第12节 见自己的小徒弟进来,萧铭面色一整:“事情办得如何?” “已经妥当了。”陆天羽凑到自己师父面前,笑嘻嘻地施了一礼,“这次可多亏师父您了,不然徒儿还真不知该如何处理呢!” 萧铭随意点了点头:“好歹我也是你师父,理所应当。” “那么接下来,我们要回去天玄派吗?”陆天羽看着萧铭站起身,在桌上抛了一块灵石,随即快步跟了上去。 “不回天玄派,你还要去哪里?”萧铭斜睨了他一眼,语气漫不经心,“你在练气大圆满已经卡了许久,这次好不容易寻到突破的契机,不回去好好修炼,浪什么浪!” “我也没浪啊……”陆天羽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的委屈,却对于萧铭时不时蹦出来的奇怪词汇接受良好。 自从加入了天玄派,陆天羽便发现他家师父简直成了练级狂人,动不动就将自己关进闭关室内,否则便是外出历练、出任务,与他相处时间极少。虽然并不知这种情况到底是如何造成的,但是陆天羽却相当坚决地在心里的小本子上给玄钺记了一笔,因为在他看来,倘若不是由于玄钺,他的师父大概也不会如此拼命。 也不知是雏鸟情节,还是对方是他人生中唯一亲密信赖之人,明明陆天羽本身性格相当地独立坚强,却对于萧铭有着一种难以克制的依赖,总是希望对方多关心自己一分,多与自己待一段时间,而不是……那么不负责任的全程放养。 尽管心里百般不乐意,但陆天羽却只敢腹诽一二,表面上仍旧乖乖巧巧地跟在萧铭身后,返回了天玄派。 自从修复了金丹上的裂痕,终于成名副其实的金丹修者后,萧铭二话不说便带着陆天羽千挑万选了一个门派,成为了客卿长老。 天玄派规模不大,派内诸人大多性格温和平淡,没有太多的勾心斗角,掌门与诸位长老也都不过金丹修为,看不透他的易容,而最让萧铭满意的,则是它与洛水宫之间没有任何的关系,并非其附属宗门,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依附讨好的意向。 虽然萧铭不过金丹初期,还带这个一个练气的小弟子,并不够资格成为天玄派的客卿长老,只是萧铭舌灿莲花,充分展示了自己的各项优点——阵法、炼丹、符篆、炼器无一不通——最后又以金丹初期的修为力挫金丹中期的长老,最终得到了天玄派的接纳。 毕竟是曾经混过大宗门的人,萧铭非常了解想要在一个宗门站稳脚跟都需要些什么。故而不过短短一年,身为外来者的他便得到了天玄派上下一致好评,连带着陆天羽这个炼气期的小弟子都沾了不少的光。 提起萧铭这位客卿长老,任何一位天玄派门人的第一个反应便是热心,而第二个印象,则是全才。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期后,天玄派掌门对于萧铭越来越器重,虽然目前他还并不能进入权力中心,却也经常会被指派一些较为重要的任务。 而在萧铭在天玄派混得如鱼得水的时候,他的小徒弟也并未令他失望。 虽然被自家师父放养了,但陆天羽的进境仍旧非常迅速,短短一年便提升到了练气大圆满。不仅修为提升迅速,陆天羽的战力也颇为强大,也许是由于妖族血统,他对于火系法术的操纵极为精纯,威力更是巨大,就连不少筑基期弟子都在他面前纷纷却步。 当然,最让萧铭有些惊讶的,是他的小徒弟气运颇佳,简直就像前辈玉简中所描述的“幸运ex”一样,奇遇迭出。最初不过总是找到些颇为珍贵的灵植灵果,遭遇些颇为罕见的妖兽灵兽,而前一段时间却直接走了狗屎运一般发现了一处秘境。 自从那次“舍命”保护陆天羽之后,萧铭的小徒弟便再也没有对他隐瞒过什么,不仅仅将自己的妖族血统和血液妙用和盘托出,对于后来的奇遇也坦诚相告。此次发现秘境,陆天羽也未曾隐瞒,立即传讯通知了萧铭,不过也多亏有此一举,不然单凭他一个练气大圆满,估计十有八。九是要折在这里面的。 秘境中的东西对于萧铭而言并没有太大用处,便被他一股脑地甩给了小徒弟去处理,而此行最大的收货,便是陆天羽寻到了筑基的契机,这也是萧铭催促他返回天玄派的原因。 作为天玄派的新星,萧铭与陆天羽的归来自然引人瞩目,一路上遇到的人都纷纷向他们致意,但尽管如此,萧铭却仍旧嗅到了几分不同的气息,宛若山雨欲来。 刚刚将陆天羽赶去闭关,萧铭便接到了掌门传讯,让他立即前往议事厅。萧铭自然不敢耽搁,而当他到达议事厅的时候,便只见掌门与金丹长老们尽皆到齐,一部分人心事重重、愁云惨淡,而另一部分却如同萧铭这般一头雾水。 “……这是出了何事?”萧铭微微蹙眉,与其他几位同样刚刚赶到的金丹长老对视一眼,开口问道。 掌门深吸一口气,缓缓答道:“数日之前,后山处有一只妖兽历劫,天雷劈垮了半座山峰,而山峰之下,则露出了一条极为精纯的灵石矿脉。” “大善!”听闻此事,几名金丹长老均是眼睛一亮。但话音未落,却见掌门全然没有一点高兴的意思,不由有些疑惑,“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掌门蹙眉,沉重摇头,倒是并没有意外这些金丹长老没有想到点子上。 介于天玄派一向避世,故而除了掌门与几名管理庶务的长老外,其余人等大多都简单直率——俗称一根筋,只看到了眼前的好处,却不曾想到其中蕴含的危险。 因为天玄派没有什么资源,其余几大宗门也并未将其放在眼中,故而一直相安无事。只是自从后山处出了一条灵石矿脉,如今的天玄派便像是一个孩子捧着一块人人垂涎的大蛋糕于闹市间走过那般,蛋糕被抢走倒在其次,最关键的却是在被抢蛋糕的时候,孩子该如何保证自己全身而退。 掌门颇有些头疼地为众人讲解利弊,一番深谈后长叹一声:“如今,不少宗门已然得了消息,纷纷递来了拜帖,特别是洛水宫、无极门、玉琼阁等大宗门,无论哪一个,都不是我等能够得罪得起的……” “简直欺人太甚!”一名脾气火爆的金丹长老猛一拍桌子,愤愤不平,而其余人等虽然同样心绪难平,却不得不克制下来寻求对策。 只是安逸了太久,天玄派众人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其余诸派的虎视眈眈,越是讨论便越是烦恼悲观,反倒是一直安静倾听的萧铭实在有些听不下去,轻咳一声开口:“其实也不必如此悲观,有灵石矿脉是好事,虽然我等不能独自吃下这条矿脉,却也可以跟其他宗门暗中结盟,或者以利益分成寻求庇护。毕竟虽然我们式微,但矿脉终究还是我们的,我们占着大义,有地利,以此为筹码,不愁寻不到适合的合作者,双方互利互惠,皆大欢喜。” “如今也只能如此了……”掌门轻轻颔首,“等到那时,就麻烦诸位小心……寻找合作者了。” 众位金丹长老尽皆应是,萧铭也敛首行礼,他微微蹙眉,表情并不如何明朗。 对于后山发现灵石矿脉,引来其他各派觊觎这种事情,萧铭到并不是太过担忧,而唯一糟心的,便是就连洛水宗也前来掺了一脚。 自从玄钺化神后,洛水宫的地位便越发超然,而倘若洛水宗真要插手,那么其他门派能够竞争得过的几率便小了很多——这样一来,如今他所在的天玄派十有八。九便会倒戈洛水宗,成为其附属宗门,而萧铭千挑万选选择天玄派的意义,便瞬时间化为了笑谈。 没想到他如此努力地试图远离洛水宗,如今兜兜转转却又转了回来,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第二十一章 虽然忐忑于洛水宗在这次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但在左思右想之下,萧铭最终还是决定静观其变。 首先洛水宗财大气粗,应该不会太过注重这一条灵石矿脉,其次,他也的确很喜欢天玄派这般简单恬静的氛围,不到事不得已,着实不想要改头换面、重新来过。 就在萧铭这般的忐忑担忧下,素来清幽的天玄派很快热闹了起来,来自不同宗门的拜访者尽皆云集。 这大概是自天玄派建派以来第一次如此备受瞩目,使得整个天玄派上下紧张万分、如临大敌。 作为刚刚加入仅仅一年的客卿长老,萧铭并未被分配到太过重要的任务——比如负责与其他宗门私下接触,不过他能言善道、长袖善舞,便被赋予了接待的任务,就算不能让这些有着大身份背景的来访者宾至如归,也不能让他们产生什么不满。 这种任务对于萧铭而言简直没有任何困难,加之对方暂时也并不想与天玄派将关系闹僵,很快一拍即合,谈笑风生到仿佛相见恨晚。 当然,除了这些表面上的友好外,萧铭也遇到了几个真正兴趣相投之人。 “赵涵!”萧铭刚一回头,便被拥入一个靛青色的怀抱,后背也被重重地拍了几下,“真巧啊,我们又见面了!” 来人身穿靛青色的大氅,袍袖宽大,颇有几分飘飘欲仙之感,而脸上的笑容却过于绚烂多情,上挑的眉眼中自带着三分春意,顾盼生辉。此人名为苏俞琤,乃是无极门下弟子,曾经也算是与玄钺同时代的、颇受期待的天赋出众者。只可惜不同于玄钺对修行的坚持不懈,这位苏俞琤的性格却懒散浪荡,对自己的修为毫不上心,无论他的师长如何纠正申饬都完全没有作用,最终不得不放任自流地随他去了。 苏俞琤便这么浪荡着浪荡着,在玄钺已然化神之时却仍旧卡在金丹大圆满,不过他却一点都不在乎自己被从前的小伙伴拉出那么远的距离,依然我行我素。当然,与玄钺基本上独来独往的性格完全相反,苏俞琤可谓是朋友遍天下、身边红粉知己更是数不胜数,就连玄钺那般冷漠之人都与他颇有些交情,似乎没有一个人能够拒绝苏俞琤亲切开朗的笑容。 自从跟萧铭与玄钺结为道侣后,他自然也与苏俞琤相交,不过毕竟“朋友妻不可欺”,对自己花花公子的美名素来很有自知之明的苏俞琤刻意与萧铭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以免总是自带绯闻的自己被与萧铭传出什么不太恰当的消息,从而引得玄钺提剑千里追杀。 只是,当萧铭舍弃曾经的身份改头换面,再次于一次任务中与苏俞琤见面后,便真真正正体会到了这位多情人的“热情友好”。据苏俞琤说,他对于萧铭乃是一见如故,止不住地心生喜爱与熟稔,而萧铭目前所扮演的性格也温和友善,一来二去,倒是与苏俞琤重新结下了一段更为亲密的友情。 不太自在地推开过渡热情的苏俞琤,萧铭一脸无奈:“巧?我倒是没看出有什么巧合来,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归属天玄派吗?” “这倒的确。”苏俞琤笑嘻嘻地搭住萧铭的肩膀,侧头对他眨了眨眼,“我就是知道这次任务要来天玄派,所以特地向掌门申请的。” “别说你是特意想来见我。”萧铭轻哼了一声,微微挑眉。 “确实如此!”苏俞琤连连点头,随后悄悄凑近了些许,放低了声音,“我找到一个有趣的地方,打算邀你同行!” “有趣的地方?”萧铭一边漫不经心地答着,一边不忘自己的职责,朝着其余门派的来访者点头致意。 “没错,你听闻昆山处有一方秘境吗?那处秘境被发现许久,众多修者来来往往,基本上快将那里掏空了,却无一人能够触碰到其中最为关键的秘藏。”苏俞琤双眸极亮,格外地跃跃欲试——他素来对这些东西都很感兴趣,“想要得到那处秘藏,需要解出无数谜题,而万一错了一道,便一生都再无机会。已经不知有多少修者前赴后继地折在这上头,更是对那些驴唇不对马嘴的问题摸不着头脑,你不觉得这很有趣么?” 苏俞琤的描述的确让萧铭稍微提起了几分的兴致,将注意力稍稍集中了起来:“你想要去碰碰运气?怎么想起来找我了?” “我觉得你知识面广,头脑也灵活,说不定能够破解其中的谜题。况且我有种预感,预感你与这处秘境有缘,在第一次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脑中便浮现出了你的身影。”苏俞琤看着萧铭,言辞中极为认真,“也许你不相信这一点,认为我只是笑谈,但我却很相信我的直觉。” 萧铭微微一怔,却也的确是信了。修者自带的天赋千千万万,就如同玄钺与剑有缘那般,作为同样曾备受期待的苏俞琤,必然也有其过人之处。 “当然,更重要的是,我喜欢与你相处时的感觉,轻松自在,能够与你一同游历,一定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很快,原本表情认真的苏俞琤却很快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眼中闪烁着愉快的光芒,显得格外真挚。 萧铭脸上的笑容也随之真实了几分:“你这样说,倒是让我不知该如何拒绝了——那些谜团都是什么样的?有消息流传出来吗?” “有,关于谜题流传出来得不少,毕竟进去过的修者不知凡几,只是关于答案却并没有人透露,就连错误的答案都没有。毕竟人性自私,自己得不到的,最好别人也得不到。”苏俞琤轻笑一声,带着一丝轻讽,随即却话锋一转,“至于那些题目,你可一定想象不到,比如有一道题目为‘将大象放入冰箱需要几步’。” 萧铭瞳眸猛地一缩,几乎失声:“什么?!” “将大象放入冰箱需要几步。”苏俞琤重复了一边,颇有些兴奋地笑道,“是不是相当怪异的题目?大象应当是一种凡间的动物,当然,我们这里也有灵犀象、巨灵象之类的妖兽,而冰箱……按照字面上的意思,大约是装了冰块的箱子?为何要将大象放入冰箱?这其中又当有何玄机?着实让人摸不到头脑。” 萧铭:“……” 萧铭无语良久,兴奋过后的苏俞琤也终于注意到了他颇有些怪异的脸色,不由奇道:“你……这是怎么了?” “啊……我只是在思考谜底,却并无所得。”萧铭连忙笑道,努力将自己的表情扭转回来,“虽然我对于谜底没有半分把握,但的确极为有趣,让我也极想要去尝试一番呢……” ——虽然其余修者对这类“大象和冰箱”的题目极为摸不着头脑,但萧铭却是有几分想法。这个世界并无“冰箱”这种东西,但是他曾经得到的传承玉简中,前辈却提及自己先前生活的世界,其中便有过对于“冰箱”的描述。 虽然不过是一句简单的抱怨,但早已对前辈的每一句话记得清清楚楚的萧铭却很快反应了过来,那么这样一来,这个秘境不是前辈留下的,便应当是与前辈来自同一世界之人,而苏俞琤所说的“有缘”,倒也的确属实。 当然,从概率上来讲,前者的机会要比后者大得多,而倘若这还是前辈留下的秘境,便更让萧铭不得不感到心动了。 虽然前辈的玉简中并未提及这一处秘境,也并未透露过谜题和答案,但萧铭对于这些题目必然要比其余修者理解得更深。最重要的是,萧铭拜读过前辈的玉简太多次,对于前辈的思维方式颇为了解,也勉强能算得上“知己知彼”。 上一个前辈留下的传承让萧铭获益匪浅,那么这一次的传承呢?会不会更为珍贵?萧铭的心脏跳动地有些剧烈,他朝着苏俞琤微微一笑:“我们何时动身?” “待到这一次……嗯,任务结束,我返回无极门向掌门禀告之后。”苏俞琤轻咳了一声,语气中带上了几分的不自在——显然,对于自己代表无极门跑到天玄派来占便宜,他还是有些心虚的,特别是这里还有萧铭这样一位朋友。 “好,那么就说定了。”萧铭倒是并不介怀,只是笑着点头。 苏俞琤眼睛一亮,刚想要说什么,却突然感觉到一道锐利而冰冷的视线,刺得他整个人都忍不住浑身一紧。 与此同时,萧铭也感受到了异样,下意识扭头朝视线的方向看去,却正正巧巧对上一双寒冰般的眼眸,忍不住一个激灵。 ……玄钺?他为何竟然在这里?! 萧铭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脑中几乎一片空白。 虽然其余宗门都派人来此,但也不过是如苏俞琤这般的金丹长老,最高也不过元婴初期,而玄钺这位化神尊者的到来简直就是用牛刀杀鸡,大材小用。 萧铭曾经担忧天玄派会倒戈洛水宗,却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会因为这件事与玄钺相见。这一场惊。变来得太过突然,令萧铭措手不及到不知该如何应对。 只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玄钺却已然移开了视线,在天玄派乃至其余门派众人毕恭毕敬、战战兢兢的注视下举步离开,没有吐出过半个字。 他这是没有发现?还是……不打算再理会自己了?萧铭惊疑不定地望着玄钺的背影,随即缓缓垂下目光,心中颇有些沉郁。 自从闭关修补金丹之后,萧铭便发现了自己身体中的异样,不仅曾经在他体内肆虐的剑气已经了无痕迹,就连之前被剑气所损伤的经脉都恢复了健康,甚至在剑气的锤炼下更为强韧。 先前萧铭为了修补金丹与经脉采补了玄钺,如今经脉完好,仅仅用于修补金丹,采补的灵力便余下了大半,在萧铭的几番闭关之下,硬生生将他的境界提高到几乎触摸到金丹中期的壁垒,而就算萧铭是半路出家、自学成才,也知道除非是有人帮了自己,否则他不可能由此而“因祸得福”,那么这个帮了自己的人,除了玄钺外,不做第二个猜想。 也许,他之前完全误解了玄钺,对方抽空他体内的灵气并非是为了禁锢他折辱他,反而……是在医治他?而他的“回报”,却是真真正正的以怨报德了。 萧铭不知自己心中到底是何滋味,他又负了玄钺一次,又欠了他一笔,就算玄钺不再想要杀他,他也完全不知该用何等面目与对方相见。 明明是他对不起玄钺,而玄钺却依然对他施以援手,从未被如此对待过的萧铭本能地将自己过往的经验代入到玄钺身上,最终导致了这一次荒谬的误解。 萧铭这一生之中朋友少敌人多,在认识玄钺之前更是处于一片黑暗之中。他虽然做过很多心狠手辣的事情,但那却是对于敌人,即便如何过分也毫无愧疚。但玄钺却不同,对方对他越好,便越是衬得他小人之心,越是显得他自私狠辣,当萧铭听闻玄钺在化神大典上亲口说了他们之间再无干系后,说不出是失落还是松一口气—— 他与玄钺之间,已经真真正正相见陌路了。 第二十二章 刚刚从玄钺所带来的威慑中恢复过来,苏俞琤扭头就看到萧铭脸色苍白,不由颇有些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安抚:“别担心,你大概不知玄钺此人,他向来冰冷无情、剑意摄人,自从与他那道侣起了争执之后便更是一发而不可收拾,看谁都像是看仇人一般,那绝不是针对你,也不是针对天玄派,我倒是感觉……这更像是针对我?” 苏俞琤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皱了皱眉,抓了抓头发,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自己到底是何处得罪了玄钺,最终还是暂且将其归因为自己直觉的难得失灵。 萧铭苦笑一下,逐渐缓和下神情,轻轻点了点头,却不由自主的问道:“玄钺峰主化神是否顺利?大典之时他宣布与萧铭真人再无瓜葛后……是否有异?” 苏俞琤诧异地看了萧铭一眼,却也只是将其当做好奇之下的八卦——毕竟,他已经听不少人这样八卦过了:“应当是顺利的吧?玄钺那小子素来心肠极硬,就连与道侣义绝之后都能毫无阻碍得化神,也着实令人啧啧称奇了。化神大典上我也询问过他,但他却绝口不提与萧铭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能够促使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应该是难以调和的矛盾了,真可惜他们之间曾如此恩爱……只是你也知道,玄钺那张冷脸素来难懂,我也只能隐约感受到几分落寞。” 萧铭的眼神黯了黯,轻笑了一声:“必然是萧铭真人对不起玄钺峰主,也算是自作自受。” 听到萧铭这样说,苏俞琤先是疑惑,随即眼睛一亮,终于察觉到自己方才哪里感觉不对。他猛地扭头,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萧铭,值把他得头皮发麻、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这才露出一丝窥破秘密的笑容:“赵涵,你莫非对玄钺……颇有爱慕之意?” 萧铭脸色一僵,随即失笑:“莫要胡言!” 第13节 “胡言?这可未必吧?”苏俞琤微微笑了起来,仿佛成竹在胸般挑起眉梢,“若非对他心存爱意,你又为何确定一切都是萧铭之错?况且以你方才的言辞和语气,可不像是因为好奇而探听的,反倒是感对方之所感,实乃有情之人啊……” 萧铭沉默片刻,也明白自己方才有些失态,终究还是无法斥责对方胡言乱语,只能苦笑着告饶:“苏道友莫要笑我了,赵某何德何能,哪里敢觊觎玄钺峰主。” 自从相遇后对方便总是一副平淡温和、成熟稳重的样子,此时萧铭这般情态反倒引起了苏俞琤莫大的兴致,他勾起萧铭的肩膀,颇有些雀跃:“虽然你的修为的确差了些,但玄钺也并非如此高不可攀,他曾经的道侣萧铭如今也不过只是金丹罢了——只要有心,为何不努力一试?” ——况且……况且苏俞琤总有种预感,预感到自己的这位新朋友与玄钺之间会有一段缘分,虽然他并不知晓这段缘分意味着什么,但却也让他颇有些心动地想要促成一番。 苏俞琤与萧铭交情不深,却格外喜欢自己的新朋友赵涵,而玄钺那家伙落寞的模样也颇让他同情,倘若赵涵与玄钺能够走到一起,成就这样一对姻缘,岂不是皆大欢喜?那么到时候他在玄钺面前,也能吐气扬眉一番了。 如此想着,苏俞琤对此事越发上心,全然不顾萧铭的推拒,便缠着他兴致勃勃地讲述关于玄钺的事情。 虽然苏俞琤身上挂着个金丹长老的名号,但他素来随性,说实话就是“难堪大任”,就算此次无极门一行表面上以他为首,可实际真正的理事者却另有其人。当然,苏俞琤也知道无极门上下对于自己的定位,甚至对此喜闻乐见,干干脆脆地甩手不管,专心致志地游说萧铭壮起胆子、追求真爱。 “你方才不是说玄钺峰主对于曾经的道侣仍旧念念不忘吗?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我插足其中?”萧铭简直被扰得烦不胜烦,却又无可奈何,被逼无奈之下竟然拿自己当了挡箭牌,只求苏俞琤能够消停一会儿。 “正是如此,我才希望你能够有所行动。”苏俞琤振振有辞,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就如同你所说的,造成这种情况都是萧铭之错,你忍心玄钺因此而一直郁郁寡欢?既然萧铭率先放手,那么他已经没有了挽回的资格,你又为何还要顾及他的存在?玄钺如今对萧铭念念不忘,不过因为他是念旧专一之人,但倘若有了新欢,旧爱自然便不值一提了。” 萧铭:“……” ——这种中了一膝盖的箭,心塞到想要吐血,却又无法反驳的感觉…… 默默扶额,萧铭低声轻叹,却又斩钉截铁:“我与玄钺峰主之间绝无可能,苏道友莫要再拿我开玩笑,不然可别怨我翻脸无情。” 顶着另一个身份,然后被别人劝说去追求自己的前道侣,这种感觉简直纠结到令萧铭不知该如何形容。明明苏俞琤的言辞中尽皆是好心好意的劝说,但全都像是最尖锐的刺那般直插萧铭的弱点,让他难以克制自己的心灰意懒。 而更让他抑郁的是,此时此刻正不知有多少男修女修也如同他这般被别人怂恿着将目光投注在玄钺身上,甚至大概过不了多久,便会传来对方另结道侣的消息,只要一想到此处,萧铭便有些维持不住脸上温和的假面。 不过,这又能怪得了谁呢?正如同苏俞琤所说的那般,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是他活该,甚至,他应当欣慰于玄钺能够拥有另一名道侣,因为这才意味着对方真正走出自己的阴影,意味着自己造成的伤害真正开始愈合。 萧铭稍稍闭了闭眼睛——既然玄钺已经走出来了,那么他也不能继续耿耿于怀,反倒像是个求而不得的可怜虫。明明他对于玄钺并无爱情,但却实在太过于依赖对方表露出的善意,而当这种善意不是因为蛊虫所致后,便更令他感到温暖和……渴望靠近。 只是,如今他已然亲手斩断了与玄钺之间最后一缕关系,没有了转圜的余地,所以——到此为止吧。 玄钺终于对他彻底心冷,那么他们之间除了业债之外再无其他,至于这份债……只要他还活着,便总有机会慢慢偿还。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萧铭的眼神已然恢复了清亮,站在他一侧的苏俞琤感觉对方似乎像是想通了什么、又放下了什么那般气质一变,纵使摸不着头脑,却总觉得自己不应继续开口。 萧铭侧头朝他微微一笑,抬手前伸:“接下来掌门会宴请诸位,我们也不要在此处浪费时间了,请吧。” 苏俞琤有些郁猝地点头,乖乖地跟在了萧铭身后。 为了接待诸门派的来访者,天玄派可谓花了不少的心力,妥妥善善地制定了高规格的宴席,拿出了珍藏已久的佳酿。纵使以众人如今的修为已然不用在食用五谷,但美食美酒却仍旧能够令人心生愉悦。 而一旦心情好了,也有利于天玄派在诸位“强敌”之间周旋——原本……天玄派的掌门与长老们是如此设想的…… 只可惜千算万算,他们却没有算到洛水宗竟然会派来玄钺这么一位大杀器,只是一言不发地往那里一坐,便硬生生将本该宾主尽欢的宴席气氛降至冰点。 玄钺素来没有口腹之欲,面对一桌宴席也丝毫不显心动,只是视线低垂地安静坐着,明明一言不发,存在感却强烈到任何人都无法忽略,甚至令众人的讨论声也下意识放低了不少,仿佛生怕惊扰到这位……不知在沉思着什么的尊贵之人。 唯一不受影响的,大约就是与玄钺相交已久,深知对方是何秉性的苏俞琤了。他素来恣意,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一桌珍馐,频频举筷的动作在极为拘束的众人之中颇为惹眼,惹眼到……他似乎都能感觉到几分不知从何而来的敌意。 苏俞琤动作稍稍一顿,不着痕迹地抬头扫了一眼,试图寻找出这份敌意的来源,只是桌上众人都毫无异样,仿佛这只是他的错觉。 ……但是,当真是错觉吗?苏俞琤极为信任自己的直觉,这份敌意的确清清楚楚地存在着,纵使虚无缥缈,却也不由得让他寒毛直竖,下意识感到警惕和威胁。 对他散发敌意的人,显然是能够对他造成威胁的,苏俞琤向来不会忽视这种预兆,只是他却着实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导致了这份敌意。 ——莫非……是他吃得太过欢愉,惹了别人不快?毕竟,当面对美食却不敢下口的时候,身边还有人吃得如此肆意,的确……很招人恨的吧? 纵使苏俞琤觉得这样的原因有些不可思议,却仍旧死马当活马医地收敛下来,放下手中的筷子。 发现苏俞琤的动作突然矜持下来,坐在他旁边的萧铭有些疑惑,稍稍侧头询问:“怎么了?身体可有何不适?” 苏俞琤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不,我只是吃饱了而已。” 萧铭:“……” ——拜托敷衍的时候真心一点好吗?吃饱了是个什么鬼?! 苏俞琤:“……qaq” ——妈蛋!敌意更强了是怎么回事?!我已经没有在吃了好嘛?! 目不斜视的玄钺:“……” ——呵呵。 第二十三章 在苏俞琤消停下来之后,席间的气氛更显冰冷,唯一在天玄派中算得上长袖善舞的萧铭不得不在掌门的频频示意下硬着头皮站了出来,试图让气氛缓和一些。 只可惜,一切的努力都在玄钺的冷然下收效甚微,甚至,眼见萧铭与其余人等谈笑风生,玄钺周身的气息反而越发冷冽。 最终,还是玉琼阁的修者最先忍耐不下去——毕竟玉琼阁曾经与玄钺闹过一场不愉快,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却仍旧让他们有些心虚气短——委婉地提出结束这场宴席,而眼见实在无法达到原本的目的,天玄派掌门也不得不暗叹一声糟心,随后在其余人等的迫不及待中撤下了杯盘,开始讨论此次的正题。 与被无极门纯粹当成吉祥物的苏俞琤差不多,玄钺也完全没有参与讨论的意思,不过比起苏俞琤的主动请缨,玄钺倒像是被迫过来散心兼镇场子,只要冰冷冷地往旁边一坐,即便一言不发,也能使得其他人等战战兢兢到不敢有任何太过激烈的争论,故而气氛一直都相当“平和友好”。 介于玄钺的存在,洛水宗这次可谓是占据了极大的优势,没有一人胆敢在表面上拂了洛水宗的面子,甚至不敢过多纠缠,生怕这位待得时间越长、周身气压便越低的杀神完全没了耐性,直接翻脸,“一力降十会”。 当然,比起其他战战兢兢的长老们,苏俞琤显然更为苦逼,虽然他仍旧不能确定这股敌意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却隐隐约约感觉是与玄钺、“赵涵”有关。 苏俞琤能够感觉到玄钺在注意他,或者说,是在注意与赵涵接触时的他,这是否便意味着,玄钺与赵涵之间曾经有过什么关系呢? 也许赵涵也并非仅仅是在单相思,也许对于玄钺而言赵涵也是特殊的?而如果这些猜测是正确的话,那么一切便也说得通了。 苏俞琤简直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是该为了自己的友人痴情有望而高兴,还是该为了窥破如此重大隐秘的自己而默哀——莫非,玄钺与萧铭情断是由于玄钺移情别恋?虽然这一点毫无迹象且不合情理,但却也并非毫无根据。起码,以玄钺那个死性子,除了萧铭,苏俞琤当真没有见他在意过什么人。 那么……窥探到如此“真相”的自己,会不会被玄钺杀人灭口啊? 只可惜赵涵却没有苏俞琤如此敏锐的直觉,看上去丝毫不知自己被人如此暗中在意,而在没有确定猜想之前,苏俞琤也不敢擅自透露,更何况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玄钺,似乎生怕他与赵涵多说一句,便会将对方的心思勾。搭走那般。 对此,苏俞琤感觉相当不满。他为人热情开朗、风趣幽默、极受欢迎,有不少人对他芳心暗许,那也不是他的错啊!他为人处世也是有底线的好嘛?纵使花心风流却也绝不滥情,至于防他像是防贼那般吗?从前对于萧铭是这样,如今对于赵涵还是如此,倘若不是看玄钺如今这般可怜,苏俞琤真想要跟他翻脸绝交! 如此胡思乱想着,苏俞琤的目光频频在“赵涵”与玄钺间游移,试图从两人的表现上看出任何的蛛丝马迹,只可惜这两人间连最起码的视线交集都没有,简直让苏俞琤急得抓耳挠腮、坐立不安。 对于他这般迫切的表现,萧铭与玄钺自然也注意到了,只可惜后者对苏俞琤一向采取无视的态度,而前者则以为他仍旧不死心地妄图将自己与玄钺送作对,更是避之唯恐不及。 所幸,关于灵石矿脉的商讨也并没有拖延太久,就如同萧铭之前预料的那般,天玄派几乎没有太多挣扎地便倒向了洛水宗那边,不仅仅是因为洛水宗实力最为强大,也同样因为它家大业大,开出的价格更为宽容合理。 尘埃落定之后,天玄派的掌门与一众长老终于放宽了心,脸上的笑容也真挚了许多,其他没有占到便宜的宗门纵使心有不甘也不敢表现出来,反而还需要硬扯起笑容恭喜洛水宗得偿所愿。 虽然这一次任务失败,但是苏俞琤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悄悄凑在萧铭耳边约定了探访秘境的时间,便随着其余无极门的来访者翩然而去。 而在其余各派纷纷告辞后,最终留下来的则是最大的获胜者洛水宗。 洛水宗真正主事的金丹长老笑容和煦得与天玄派掌门进行了一场友好的交流,进一步划分了灵石矿脉的利益分配,然后将天玄派正式纳入了洛水宗的庇护范围,成为了附属宗门。 “洛水宗对于附属宗门素来大方,只要你们有实力、有潜力,洛水宗便会尽力培养。每隔五十年,洛水宗会举行一次附属宗门间的大比,名次越高,能够获得的扶助便越多,这次你们来得倒也相当及时,过不了多久便又是一次大比,你们可要好好准备、妥善应对。”金丹长老笑呵呵的叮嘱着,而掌门一听有“扶助”,眼睛顿时一亮,连声应诺。 天玄派做了太久自给自足的苦逼小宗门,各项资源素来紧缺,如今有这样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况且凭借实力说话,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天玄派上下虽然不擅长勾心斗角,但是在武力上却也并不逊色,倘若此番获得一大笔资助,那么几位金丹巅峰的长老破丹成婴也不是毫无可能,而这样一来,有了元婴真君坐镇,天玄派便可谓一步登天,底气也能足一些了。 虽然掌门还想要多多询问关于附属宗门的待遇,但是金丹长老却并未久留,因为他一直在担心自家玄钺峰主等得不耐烦,只是匆匆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便辞行离开。 萧铭与其他天玄派的金丹长老们袖手站在一侧,毕恭毕敬地送洛水宗诸人离开,他低垂着头,只看到一片雪白的衣角在自己的视野中划过,没有一瞬的停留。 轻轻呼了口气,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便已然没有了玄钺的身影,萧铭稍稍振作了一下精神,随即很快扬起笑容,与周围的人互相庆贺起来。 ——而在终于离开了天玄派的山门之后,玄钺则突然顿住了足下的飞剑,缓缓回首。 “峰主?”主事的金丹长老连忙凑了过来,语气中带着一丝的紧张,“可是有何事不妥?” “……无事。”玄钺垂下眼帘,遮挡住眸中一瞬而过的失望,微微摇头。 “无事?的确无事,只是失望于某人没有追来,我猜得可对?”爽朗地轻笑紧接着响了起来,话音未落,一个靛青色的身影便出现在不远处。宽大的袍袖在风中招展飞舞,洒脱肆意,苏俞琤狭长的眼眸微微上挑着,满是揶揄和嬉笑。 玄钺淡淡看了他一眼,随即催动飞剑,与苏俞琤擦肩而过。已然不知被这般无视过多少次的苏俞琤也见惯不怪,笑着与其余人打了声招呼,便朝着玄钺追了过去:“我可是特地等在这里呢,竟然连句问候也没有,简直好生无礼——如此不解风情,怨不得别人就算再喜欢,也不敢接近,只能远远看着。” 对于苏俞琤的话,玄钺充耳不闻,而苏俞琤也丝毫没有气馁,径自口中喋喋不休着:“正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萧铭既然舍了你,你又何必再对他念念不忘?就算一时半刻忘不了,那么寻一位新的道侣、将注意力转移到他人身上,久而久之便也能忘怀了——我记得已然有不少人对你表示过好感,你可有中意之人?倘若没有,是否需要我为你介绍几位?” 即使不想去听,但苏俞琤的话语却仍就像是“嗡嗡嗡”的苍蝇那般直入脑海,使得玄钺的面孔越发冰冷。他原本便心中烦闷,如今更是躁怒难耐,干脆也不再顾及其余洛水宗之人,真元催动下转瞬间便将苏俞琤丢在了身后。 毕竟与玄钺之间的修为差距实在太大,就算苏俞琤如何追赶,也不得不眼睁睁看着玄钺离自己越来越远。 眼见玄钺的身影即将消失,苏俞琤也顾不得多言,连忙大喊一声:“赵涵对你有意,此事你可知晓?!” 瞬时间,他便看到那道雪白的身影僵在了那里。 苏俞琤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此时倒是也不急着追赶了,反倒慢慢悠悠地将速度降了下来,成竹在胸——毕竟,玄钺的行动已然说明了一切。 并非苏俞琤卖队友,直接就这么将好友赵涵的心思和盘托出,而是他太过于了解玄钺了。 倘若“赵涵”二字对于玄钺毫无意义,那么他根本不可能有半点反应,转瞬间便会将这个名字丢之脑后,就算再次与赵涵见面,也不可能回忆得起一星半点。 所以,倘若玄钺对赵涵无意,那么他方才的那句话也不会对赵涵产生任何的影响,而一旦情况相反,则能够试探出玄钺的真心,让他无从逃避。 直到苏俞琤晃晃悠悠地来到玄钺身边,对方也依然维持着方才僵住的姿势,没有丝毫回头的意思,只是苏俞琤却能够从那张冰冷的面孔上感受到对方的挣扎。 ——有什么可挣扎的呢?不就是移情别恋了吗?苏俞琤对于自己的朋友都相当宽容,所以一点都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反倒是顾及这顾及那得不敢承认,才会令他感觉更为糟心。 “关于赵涵的事情,你想知道吗?”苏俞琤微微眯起眼睛,诱惑般弯起了嘴角。 “……不。”玄钺低垂着视线,轻轻吐出一个字,掷地有声。 “口是心非。”苏俞琤语气轻快地做出了评价,顿时就被玄钺冰锥般的目光挖了一眼。 “不,他与我没有任何干系。”玄钺重复了一边,语气坚决,但足下的飞剑却仍然停留在那里,没有丝毫移动的意思。 苏俞琤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的好友垂死挣扎的模样,心情简直飞扬到了天际——这已经足够他一整年都心情愉快了! 不过,就算是如此的幸灾乐祸,苏俞琤却也并没有打算继续折腾对方,他微微侧头,挑了挑眉:“哦?那倘若我说他喜欢你,这也与你毫无干系?” 玄钺:“……!!!!!” 第二十四章 “哦?那倘若我说他钟情于你,这也与你毫无干系?” ——当玄钺听到苏俞琤嘴里清清楚楚吐出这句话的时候,脑中简直一片空白。 他是谁?他是赵涵,亦是萧铭,明明他的外表、气息全都变了,但是在踏入天玄派的第一时间,玄钺便将他认了出来——因为那双眼睛,自始至终便从来都没有改变。 玄钺看着萧铭与苏俞琤并肩站在一起,被苏俞琤揽住肩膀,姿态亲密地谈笑风生,差一点便克制不住自己周身的剑意。 他告诫自己已然与萧铭一刀两断,费了不知多大的心力这才在对方望过来的时候移开视线,只是却仍旧不由自主地在周围人的谈论中捕捉到了他如今的名字,然后再也无法忘掉。 自从出关之后,玄钺便试图将萧铭真正放下,只是周围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忘记。 纵使掌门几乎昭告天下,萧铭也没有出现在他的化神大典之上,这一点玄钺早有预料,却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失望的。毕竟是曾经喜欢过的人,就算对方对他全然无意,玄钺也并不想要让对方完全消失在他的生命中,只可惜萧铭显然不是这样想的。他将一切斩断地干干脆脆,逃得干干净净,让洛水宗众人如何寻找也全无下落。 第14节 于是,玄钺在大典上亲口说了那句“再无干系”,这不仅仅是在告诫自己、斩断了自己最后的退路,也同样是在告诉萧铭,告诉他可以不用那么担忧受怕,乃至于改头换面地一直以另一个人的身份躲躲藏藏。 玄钺清清楚楚地记得萧铭最后离去前的那番话,记得他厌烦一直带着面具与人交往,厌烦别人喜欢的都是虚假的他——那么这样一来,他便可以以真正的样貌性格生活下去,会不会轻松很多? 只可惜玄钺素来口拙,而萧铭这一次也并未领会他的意思,于是,玄钺这次仍旧看到了一个虚假的萧铭,带着老好人的面具周旋于众人之间。 在看到萧铭的一瞬间,玄钺不知自己心中复杂的感情到底是什么,但无疑,他的确有着一丝不容错认的喜悦,喜悦于对方平安无事、境界稳固。而这次被掌门硬是安放在身上的任务,也不是那么无聊而厌烦了。 若是可以,他希望能够与萧铭平心静气地谈一谈,告诉他他们之间已然两清,他不必再使用虚假的身份以躲避他的追捕,只是,当他看到萧铭与苏俞琤亲密的姿态时,却又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怒意,无法平静理智地面对他。 一段感情不是说放下便能够放下的,当萧铭不在自己身边的时候,玄钺强大的自制力能够让他强迫自己不去在意,但是当萧铭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后,玄钺却猛然发现,他离着“放下”还有一段相当漫长的距离。 萧铭与其他人谈笑风生,他愤怒;萧铭对他假作不识,他酸涩;看着萧铭与他人相谈甚欢却独独对他不理不睬、甚至没有给他一个眼神,玄钺的心逐渐发冷,冰冷空寂地让他一个字都不愿多言。 萧铭如今境界稳定,大约已然明了他灵力散尽另有隐情,那么对他的态度是否能有所转变?起码……不要如此避之唯恐不及。 玄钺希望萧铭能够主动来找他,哪怕只是一句对先前误解的道歉,但是一直到离开,他都没有等到。 ——也罢,既然萧铭希望他们之间再无瓜葛,犹如陌路,那么他便成全他,如此一来,他大概也能真正忘记萧铭了吧? 怀着这样的想法,玄钺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也算是对于这段感情最终的悼念,只是接下来苏俞琤的出现,却有如峰回路转,将玄钺本已落入谷底的心高高地提起。 当苏俞琤喊出那句话的时候,玄钺几乎怀疑自己因为太过执念而产生了幻觉,但尽管如此,他的身体却仍旧无法自控地停了下来,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却又不敢去求证。 不敢?亦或者是不愿?玄钺唾弃着如此痴缠不休的自己,明明已然下定决心,却仍旧因为萧铭的出现而动摇——但萧铭,却冷漠无情到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 你既无情我便休,玄钺的骄傲让他对于苏俞琤的询问再三否定,只是当对方再次笃定而清晰的说出那句“喜欢”的时候,他的心脏却仍旧还是不争气地差点因为难以置信和突然喷涌而出的喜悦而几乎停跳。 良久之后,玄钺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紧紧盯着苏俞琤的双眸,听到自己的嗓音带着些微的黯哑:“你……何出此言?” 苏俞琤被玄钺锐利的目光看得有些头皮发麻,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上扬的嘴角微微发僵:“当然是我看出来的,就算他拼命否定,但我是谁?我天生直觉敏锐,红粉知己更是数不胜数,一个人到底是真正无情还是有情却又不愿意承认,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比如你,也比如赵涵。” 随着苏俞琤的言辞,玄钺的眼眸逐渐亮了起来。作为与苏俞琤同时代的天才,他自幼便是被他人与苏俞琤相互攀比着长大的,自然了解苏俞琤的直觉有多么的敏锐——更或者说,他更宁愿相信对方所说的话,在理智的判断之前,感情的天平便早已经不受控制地偏向了“相信”。 “他……向你问过我的事情?”玄钺缓缓开口,一向平淡冷漠的音色中夹杂了几分不着痕迹的迫切。 “自然,他问过,还问了不少呢。”越来越觉得有戏,为了尽早将这俩个人送作对,苏俞琤自然少不得要夸张几分,“无论是语气、言辞,还是神态,我都能看得出他相当在意你,当我说起你因为道侣离开而失落的时候,他相当伤怀,甚至一口咬定必然是萧铭对不住你。不过,应当是碍于你们之间的身份修为相差太大,他一直矢口否认对你的心意,只是这却逃不过我阅人无数的眼睛,从根本上来说,他也不过是与你一样——口是心非罢了!明明在意得不得了、挂怀得紧,却又偏偏不肯承认,直让人恨不得狠狠敲醒!” 苏俞琤侃侃而谈,恨不得将赵涵塑造成一个为情所困、为情所苦却又骄傲自持的形象,随即,他瞪大了眼睛看到玄钺的嘴角微微上挑了一瞬,顿时将接下来要说什么忘了个干净。 抬手揉了揉眼睛,当苏俞琤再次将视线投向玄钺的嘴角时,那丝笑痕已然全无踪影,只是对方周身萦绕的愉快、甚至是雀跃的气息,却清清楚楚地昭示了那并非是苏俞琤的错觉。 ……看起来,在这段纠结的感情中,玄钺似乎反而是陷得更深的那一个?苏俞琤有些错愕地眨了眨眼,越发确认了自己曾经的猜测——玄钺和萧铭之间的情变竟然的确是因为玄钺移情别恋,而且移情别恋的对象对此却全然不知,仍旧在苦逼地自认为暗恋?! 也怪不得萧铭如此愤怒地拂袖而去,连玄钺的化神大典都没有参加,倘若他站在萧铭的角度,也必然不可能冷静地接受——没有将此事传扬出去、闹得天下皆知已经够念旧情的了。苏俞琤默默在心里给萧铭点了根蜡,为自己曾经还因此而对他心怀不满道了声歉。 只是……这样的话,玄钺的态度却又有些说不通了,既然旧爱已然分手,那他又为何而做出一副情殇的模样,而没有将新欢接到身边?因为担心他人的口诛笔伐?但玄钺可不像是会在乎这种事情的人啊?亦或者是为了保护新欢而做戏?可玄钺大约也没有这样深沉的心机…… 左思右想不得其解,苏俞琤仗着自己刚刚帮了玄钺一把,干脆大起了胆子:“说起来,我还真没想到,素来以专情而闻名的你,竟然搞出这么一场新欢旧爱来……” 玄钺:“……????” 苏俞琤的双眼满是赤。裸裸的求知欲:“说起来,你究竟更喜欢萧铭,还是更喜欢赵涵?先前你一副落寞的模样,到底是为了萧铭,还是因为赵涵?” 玄钺:“……” 沉默半晌,玄钺再次开口时却驴唇不对马嘴:“你与……赵涵初见,是在何时何地?” 苏俞琤虽然不解,却仍旧侧头回忆片刻:“大约是大半年之前的仙茗谷,我与他一见如故,总觉得似曾相识、仿若故人,便有心结交,果然志趣相投,于是便成了友人。” 玄钺的眼神暖了几分,嘴角一勾,带上了几分的嘲弄:“原来如此……你对他而言,也不过如此。” 苏俞琤:“……” ——虽然不是很懂,但我这似乎是被轻视了?! 被莫名其妙嘲讽了一脸,苏俞琤自然有些不快,他撇了撇嘴,冷哼一声,却仍旧尽职尽责地承担着红娘的责任:“是是是,我对他而言自然不过如此,他最在意的当然是你嘛!赵涵为人和善温和,心思也最是细腻不过,倘若你与他在一起,自然会被照顾地妥妥当当,有如此温柔之人当做道侣,简直是他人求之不得的事情!你又在踌躇犹豫些什么?” 听闻此言,玄钺上勾的嘴角却猛然一僵,突然有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 ——是的,和善温和、温柔,萧铭还是带着这样的假面与人交往,竟然连直觉敏锐的苏俞琤都骗过了,而倘若如此,那么苏俞琤眼中所看出的“情意”,又有几分是真的呢? 是否,这又是一场另有目的的欺骗? 是否,这所谓的“情意”也全然是虚假的? 他已经被骗了一次两次,是否又要被欺骗第三次?而倘若是这样,那他也实在是太蠢了…… 玄钺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刚刚被感情压下的理智终于崭露头角。明明他已经表露出了自己的态度,倘若萧铭真正心中有他,又为何对他视而不见,反而辗转从苏俞琤的口中传达? 害羞?担忧?——这样的感情,萧铭真的有吗?所以,这也许又是一场算计,却是不知目标是苏俞琤,还是依然是他玄钺。 玄钺心烦意乱,不愿再继续想下去,他袍袖一扫,将身前的苏俞琤拂开,向前掠去。 苏俞琤愣了一瞬,弄不懂自己究竟触到了哪片逆鳞,使得玄钺突然转变了态度,他连忙追了上去:“等等,你这是要做什么?!” “回洛水宗。”玄钺的语气带着几分的敷衍。他承认,在感情上他的确因为苏俞琤的话而雀跃动摇、难以自持,但是理智上,萧铭先前的所作所为却已然让他不敢去相信,不敢再去有所期待。 “但是赵涵——”苏俞琤欲言又止,刚刚不是说得好好的吗?突然翻脸又是怎么回事?! “……与我无关。”玄钺顿了顿,终究还是吐出了这四个字,仿佛在克制着、逃避着什么。 苏俞琤眼睁睁看着玄钺的身影消失,徒劳地伸着右手,最终还是悻悻地拍了拍衣袖:“与你无关?哼,再说与你无关,诅咒你一辈子都没法得偿所愿!” ——闷骚什么的,简直神烦! 第二十五章 当洛水宗的金丹长老等人好不容易气喘吁吁地追上自家任性的峰主的时候,竟然难得在那张冰块脸上看到了类似于纠结的情绪。 ……所以说,对方这不是特意停下来等待他们,而是……遇到了什么难解之事? 金丹长老抚了抚胸口,完全闹不懂对方这到底是在闹什么幺蛾子——莫非是那个无极门的浪荡子在他家峰主耳边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金丹长老能隐隐约约听到两人在说什么,但是却听不真切——确切的说,他也不敢认真去听,毕竟万一听到什么不该他听到的东西,那绝逼是在作死。 做人,有时候就是需要学会装傻的。 只是,装傻了一段时间的金丹长老这次却不得不忐忑地凑了过去:“峰主……?” 一声轻唤终于将玄钺从挣扎中唤醒,他侧头瞥了金丹长老一眼,直把对方看得稍稍后退了一步,这才突然开口:“……你等先回洛水宗,我……有点事情要去处理。” “好好好,峰主慢行。”金丹长老自然不敢有任何异议,连忙躬身行礼,看着玄钺甩袖而去,顷刻间便没有了踪影。 金丹长老:“……” ——等等,峰主这走的是来时的方向啊?联系到离开天玄派之时玄钺那驻足回首的举动,莫非这天玄派内的确有何玄机?亦或者是正如无极门的苏俞琤所言,峰主这是要寻找什么人? 金丹长老这厢惊疑不定,脑洞大开,那厢天玄派也解决了灵石矿脉的问题,在了却一桩大心事后终于回归了日常。 向掌门汇报了自己先前接待的情况,萧铭卸任之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返回自己的住处,探查小徒弟闭关筑基的情况。 先前因为忙得团团转,所以萧铭的确对陆天羽有所忽视,只是尽管表面上漫不经心,他对于陆天羽还是相当惦念的。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徒弟,大概也会是唯一一个徒弟,目前心里空荡荡一片的萧铭也就只能养养徒弟打发时间了。 当回到自己的住所时,陆天羽已然出关,此时正盘膝坐在空荡荡的院子中央的石桌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掌心艳红的火焰。 作为金丹长老,萧铭名下应当是有几名杂役弟子,专门负责他的衣食住行的,但是也不知是幼稚的占有欲还是领地意识作祟,陆天羽却极为不喜欢这些杂役弟子,横挑鼻子竖挑眼到“有我无他”的地步,弄得萧铭不得不妥协,以自己散修出身不习惯被别人侍奉为由婉言谢绝了这些杂役弟子。 当然,除了陆天羽的反对以外,萧铭本人也颇为谨慎多疑,又加之本身还有着不少秘密,所以也并不喜欢与不知根底的人距离太近,此举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也算是顺水推舟。 好歹萧铭是散修出身,就算过了近百年堪称锦衣玉食的生活也不怎么讲究,而陆天羽更是一个人挣扎着活下来了,头脑灵活、吃苦耐劳,做各项活计都得心应手,师徒俩相依为命互相照顾,倒是也并没有什么不便之处。 陆天羽周身气息凝练,显然已经成功迈入了筑基期,而且根基打得相当不错。萧铭满意地稍一点头,随后轻咳了一声,提醒对方自己的到来。 听到熟悉的嗓音,陆天羽眼睛一亮,连忙从桌上跳下来,跑到萧铭身边随意行了个礼:“师父,事情已经忙完了?” “忙完了。”萧铭微微颔首,眼中含笑,“这次筑基可还顺利?” “顺利极了!”陆天羽笑道,随后又扯住萧铭的衣袖,腆着脸索要奖品,“此次徒儿成功筑基,师父可有什么奖赏?” 没想到自己的小徒弟如此没脸没皮,萧铭有些愕然,随即失笑:“奖赏?筑基可是为了你自己,又不是为了为师,你找为师讨什么奖赏?” 陆天羽张了张口,似是想到了什么,却又不好意思说那般,纠结地咬了咬嘴唇。 萧铭扫了小徒弟一眼,也懒得猜测他到底在纠结些什么,漫不经心地甩了甩被陆天羽扯住的袖子,迈步走入院内:“好了,那么说一说,你想要什么?” 陆天羽亦步亦趋地跟在萧铭身后,听闻此言后连忙开口:“徒儿想求师父再为徒儿炼一次法器!”顿了顿,他撇了撇嘴,语气中满是愤懑,“上次师父为徒儿炼得那把剑,徒儿还没用几次便被那玄钺抢走了,当真可恨至极!” 萧铭无语了片刻,拂袖在石桌边坐下,背对着院门口样式古怪的石质假山:“一点小事罢了,也能让你记挂到现在?再说,那也不算是抢了,他给了你灵石,又给了你一把更好的法器,这等好事别人求之不得,你还有何不满的?” “师父怎么竟然替他说起话来了!”陆天羽不满地抿了抿嘴唇,却乖巧地绕到萧铭身后,搭住他的肩膀,力道恰当地揉捏起来。 因为早年的散修生涯,萧铭的身体留下了不少的暗伤,按理说先前那次结丹之后他应当顺手替自己洗筋伐髓一番,只可惜却因为蛊虫而弄得心绪不定,最终也没有时间将自己的暗伤治好。 因为一次意外,陆天羽发现了这一点,立刻自告奋勇地替他按压揉捏解决酸乏,虽然手法青涩,但毕竟附着有灵力,很是让萧铭倍感舒畅。 “只要徒儿不愿意,那就叫做‘抢’,无论他给了我多少灵石法器,在徒儿心中都比不上那把剑重要!呸!夺人之所爱,简直不讲道理!”随着陆天羽的抱怨,他的力道也下意识加重了几分,但很快又反应过来,笑嘻嘻地改捏为敲,“所以,师父再帮徒儿炼把法器吧!多炼几把——眼馋死他!” 萧铭:“……” 无语良久,萧铭微微侧头看向自己的小徒弟,面带忧色:“说起来,我总觉得……自从你跟了我之后,这性子还真是越来越幼稚了。” 陆天羽愣了一瞬,侧头想了想,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那自然是因为师父疼我~” “大言不惭。”萧铭轻嗤,抬手拂开陆天羽敲打着自己肩膀的双手。 陆天羽也不着恼,笑嘻嘻抓住萧铭的袖子,表情却又突然一肃:“师父待我最好的,我知道。” 萧铭有些不习惯地皱了皱眉:“那只是因为——” “那只是因为心魔誓,我知道师父要说什么。”陆天羽打断萧铭的话,直直正对上他的目光,黝黑的眼眸里一片坚定,“那个诺言,师父履行得很好,所以,如今也到了需要我履行誓言的时候了。” 萧铭下意识睁大了眼睛,有些意外于陆天羽竟然率先提出了这件事情。 “先前我修为不够,所以我听师父的话努力修炼,如今终于筑基——”陆天羽顿了顿,原本便艳丽到极具有侵略性的面孔上划过一抹绯红,“——也算有资格成为师父的鼎炉了吧?” 萧铭:“……” ——虽然确实如此,但不知为何,这话听起来总觉得有些奇怪? 萧铭尚未开口回答,便猛然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他下意识伸手将陆天羽扯住,侧身挡在他面前,直直正对上院门口的不速之客。 院门口处,一身白衣如雪的玄钺站在那里,他的小半个身子掩在假山之后,一手负于身侧,而另一手则曲起,五指如勾般插。入在假山的缝隙中,指关节都微微泛起白色。 玄钺微垂着头,周身的气息却比之冰雪还要冷冽慑人,他的嘴角紧抿着,身体直直绷起、宛若一把利剑,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克制着什么。 下一瞬,玄钺抬起视线,深邃的黑眸冰冷晦涩,却又似是空洞一片,明明注视的是萧铭的方向,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入了他的眼睛。 萧铭不知他在此处探听了多久,倘若不是玄钺泄露了痕迹,也许他一直都感受不到。 迎着玄钺的目光,萧铭张了张口,下意识想要解释什么,但玄钺却并未给他任何机会便转身离开,笔挺的背影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转瞬间便消失无踪。 萧铭缓缓垂下视线,面孔上也是麻木一片,他并没有理会身后陆天羽下意识的挽留,缓步走到了院落门口——方才玄钺站立的地方。 第15节 玄钺为何要到来此处?他早就认出了他?又为何去而复返?萧铭轻叹了口气,抬手抚上身侧的假山,只是当指腹刚一接触到冰冷的石面,那假山却轰然塌陷,化为一片齑粉。 萧铭愕然一瞬,随即低头苦笑,轻挥衣袖将粉末扫到一边,随后转身走回了院内。 陆天羽一直眼巴巴地盯着他,见此终于稍稍松了口气,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萧铭费力地扬起一丝微笑,抬手抚了抚他的头顶:“鼎炉一事……便就此作罢吧。以后你仍是我的徒弟,我仍会好好待你,至于其他……不必再提。” 此前萧铭并没有仔细思考过关于陆天羽的事情,纵使他如今金丹完好,但养一个甘愿被他采补的鼎炉,对他而言也是有益无害。况且萧铭为了陆天羽付出极多,只是一味给予而不求回报并非是萧铭的性格,他对陆天羽好,也不过是为了感动他,让他心甘情愿罢了。 只是如今,萧铭却感到有些意兴阑珊,他不想再养什么鼎炉,做什么采补,既然如今危机过去、生活平淡安逸,慢慢一步一个脚印的修炼,也无所谓了吧? 陆天羽抿了抿嘴唇,一时之间也不知是松一口气还是别扭不满。只是极善于察言观色的他看到萧铭的表情,也知道今天不宜再多说什么,索性乖巧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师父。” 萧铭拍了拍他的脑袋,随即负手离开,陆天羽迟疑了一瞬,终究还是开口问道:“师父的这个决定,是因为玄钺吗?” 萧铭脚步一顿,随后摇了摇头:“不是。” ——不是,不是为了玄钺,只是因为……他的确不想再跟另一个人有什么身体上的牵扯了。 第二十六章 陆天羽一晚上辗转反侧,一直都在担心自家师父的“情变”,但没想到第二天早晨起床后来到屋外,却发现萧铭早已没有了昨日的沉郁,正悠然自得地坐在院中品茗,见他出来,甚至还微笑着抬手招了招:“天羽,为师昨晚又为你炼了一把剑,你看看是否喜欢?” 陆天羽踟蹰片刻,举步走上去,从萧铭手中接过长剑,却只是扫了一眼,便将视线投向了自家师父,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 萧铭大约因为炼剑一晚未眠,却神采奕奕地并没有任何困倦萎顿的模样——毕竟,对于金丹修者而言,一晚两晚不睡觉也不会有任何的妨碍——而更让陆天羽不解的,则是他周身气息平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般。 察觉到陆天羽的目光,萧铭微一簇眉:“怎么,不喜欢?” “当然不是!”陆天羽连忙否定道,复又低头看向手中的长剑。这把剑比上一次的更为精致锋利,用料也好了很多,显然是花了大心思的。陆天羽对于这把剑很是喜爱,但心情却又格外复杂。 自家师父一晚未眠,虽说是为自己炼剑,但其实不过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吧?只有将全部精神都投诸于炼器之上,不去思考其他,这才得以度过漫漫长夜。 陆天羽是有私心的,所以他先前虽然感受出自家师父与玄钺之间千丝万缕的情谊,却又故作不知、缄口不言,只是比起自己的私心,他却更加不愿意看到师父落寞的表情。昨日师父那麻木漠然的神情简直快要将陆天羽吓坏了,仿佛已经被逼到了极致,轻轻一碰就要碎裂掉那般,让陆天羽不知所措。 假如说没有了玄钺的师父会是那副模样,那么他宁愿容忍玄钺的存在。 将手中的长剑放到一侧,陆天羽展臂扑进萧铭怀里,在他的脖颈处蹭了蹭:“师父其实是喜欢玄钺的吧?” 萧铭的眸光闪了闪,抬手拍了拍陆天羽的脑袋:“说什么蠢话。” 陆天羽却没有理会他的否定,径自开口道:“师父为何不解释呢?这一切只是个误会,我与师父之间清清白白,就算曾经因为事出无奈,师父将我当做鼎炉培养,但我们之间却从未发生过什么,倘若师父解释,我想玄钺应当能够接受……” “没有必要。”萧铭摇了摇头,伸手将陆天羽推开,似乎拒绝继续谈论这个话题般轻斥道,“告诉你多少次了,别撒娇。” 只是陆天羽这次却并未乖巧地闭口不言,反而抓住转身欲走的萧铭的衣袖,大声问道:“为何没有必要?我能看够得出来,师父不希望玄钺误解你,那既然如此就应当解释啊!心思那么重,将一切憋在心里,再如何在乎对方也不可能知道的啊!” “够了,我与玄钺之间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解释得清的!”萧铭侧头轻喝,“让他误会心死,这才是更为正——” 接下来的话,被萧铭吞回了肚子里,而陆天羽也顺着萧铭的目光,将视线投向院落门口——最近家里总是有各种不速之客,简直不开心! 被师徒二人的目光盯着,苏俞琤不着痕迹地挪了挪步子,摊手讪笑:“抱歉,我是否来得有些不合时宜?” 苏俞琤气质轻浮,一看便是沾花惹草的惯犯,顿时,陆天羽便警惕了起来,侧身将自家师父挡住:“你是何人?!” ——被迫接受玄钺的存在已经够糟心的了,陆天羽可一点都不希望再有其他人来分享他的师父,如此面向轻浮的花花公子,更是决计都不可能! 苏俞琤的桃花眼闪了闪,饶有兴趣地看了看仿佛护食的小狼狗般的陆天羽,随即朝萧铭扬眉一笑:“这就是你的那位小徒弟?” 萧铭颇有些丢脸地扶额,抬手将陆天羽拂到一边,跨前一步叹道:“正是劣徒,苏道友见笑了。” 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家师父与突然冒出来的花花公子相谈甚欢的陆天羽:“……” 尽管再不甘愿,陆天羽却仍旧不得不顺从地被自家冷酷无情师父赶走,而引着苏俞琤在石桌边坐下的萧铭也着实松了口气,暗道这苏俞琤来得及时,否则他当真不知该如何应付小徒弟的那些问题。 当然,逃得了一时却逃不了一世,陆天羽的性子素来执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就连萧铭也不知自己到底能够敷衍多久。不过即使如此,苏俞琤的到来也给了萧铭以喘息之机,让他能够有时间去思考该如何一劳永逸。 只可惜,萧铭的这份庆幸还没有持续多久,便被苏俞琤八卦兮兮地打断了:“方才不小心听闻赵道友与弟子的交谈,在下极为好奇,赵道友与那玄钺之间‘无法三言两语解释清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而赵道友明明与玄钺牵涉甚深,先前却又为何故作不识?” 萧铭:“……” ——呵呵,你们这群家伙,不八卦难道会死吗?!我与玄钺之间的糟心事,跟你们有半毛钱的关系?! 心里如此腹诽着,萧铭差点崩了自己脸上老好人的面具、掀桌翻脸,他无奈一笑:“苏道友,此事我不想多谈,还请见谅。” 纵使萧铭的言辞委婉,语气却斩钉截铁,苏俞琤有些失望,却也知晓分寸,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于是他话锋一转:“说起来,昨日洛水宗一行人离开后,赵道友是否又见过玄钺?” 萧铭为苏俞琤倒茶的动作一顿,沉吟片刻后轻轻颔首:“的确,玄钺峰主曾去而复返,苏道友可知是何缘由?” 苏俞琤眼睛一亮,猛地一拍桌子:“果真如此!” 萧铭默默扫了一眼因为这一拍而洒了大半的茶水,也懒得继续倒了,干脆将茶壶搁在了一边。只是苏俞琤却没有察觉到他有些不爽的神情,早已絮絮叨叨地将昨日自己的“丰功伟绩”和盘托出。 随着苏俞琤的讲述,萧铭的脸色简直精彩万分,赤橙黄绿青蓝紫轮番上阵,恨不得直接掐着苏俞琤的脖子狠狠摇晃一通,最好能把他晃死了干净。 “最后,我也不知到底说错了哪句话,竟然惹得玄钺那厮突然翻脸,结果我返回无极门之后却越想越觉得不对——我就不信玄钺听了我那番话后会没有任何的触动,明明他如此在乎赵道友,不可能没有丝毫的反应啊!于是,我在向掌门汇报之后便匆匆赶了回来,结果果真被我料准了!我就说么,哪有人能够逃得过我敏锐的直觉!”苏俞琤洋洋得意抚了抚袍袖,刚刚侧头看了萧铭一眼,那自得的笑容便顿时僵在了脸上,“呃……赵道友?” 萧铭的表情格外平静,甚至朝着苏俞琤微微一笑。只是苏俞琤却有如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般猛地站了起来,噔噔噔后退数步,尴尬地抬起双手:“等、等等,赵道友,有话好说!” “实在是抱歉,苏道友,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看到你。”萧铭的笑容仍旧和煦温软,但苏俞琤却明明白白地看到了他周身萦绕的黑气,简直令人望之生寒! 相当识时务的苏俞琤眨了眨眼睛,试探着开口:“那……我改日再来拜访?” “慢走不送。”萧铭捻起身前的茶杯举了举,微笑着端茶送客。 苏俞琤:“……qaq” ——昨天玄钺莫名其妙就翻脸,今日的赵道友也同样如此,正可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苏俞琤大概也明白“赵涵”在责怪自己昨日的多言,甚至从先前他与徒弟的言谈中,苏俞琤也能猜测到因为他此次好心的多此一举,反而让“赵涵”与玄钺之间产生了什么误会。 自认有错的苏俞琤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走了,同时默默给自己、赵涵,乃至玄钺各点了一根蜡。 不过苏俞琤倒是也并未太过担忧,既然是误会,自然有解开的一天,正所谓好事多磨——你瞧玄钺与萧铭之间倒是顺利了,最终也不过是恩爱百年罢了,只有过程更为曲折、结果来之不易,这才更会令人珍惜、难以割舍。 眼见苏俞琤离开,萧铭这才绷不住脸上的笑容,扶额长长地叹了口气。 似乎他与玄钺之间便是如此八字不合,明明曾有转机,却又总是因为各种阴差阳错而渐行渐远。 也罢,这大概……便是天意如此吧,不必强求。 萧铭一口将手中的灵茶饮尽,仿佛要冲下这满腔的复杂难言。 因为暂时不知该如何应付小徒弟的追问,尽管萧铭对于苏俞琤仍旧格外不爽,第二天却依然与他一同动身,前往先前提到的似是与前辈有关的神奇秘境。 既然不打算再用什么鼎炉,萧铭的净灵体体质便是进阶的最大障碍,他希望此行能够有所收获,得以让他有缘在大道上更进一步。 ——就算不用鼎炉,野心勃勃的萧铭也并不甘心就此止步金丹。 苏俞琤:“……赵道友,别板着一张脸,笑一个如何?” 萧铭:“闭嘴,我现在还没有消气呢!” 苏俞琤:“……qaq” ——说好的“志趣相投、把臂同游、轻松自在”呢?就算你与玄钺那厮有夫妻相,也不要学他的冰块脸啊……qaq 第二十七章 所幸,萧铭的老好人面具并没有崩掉多久便被他重新戴了回来,对待苏俞琤的态度也重归温和。 说到底,萧铭其实并不是气愤苏俞琤卖队友的行为,而仅仅不过是将从玄钺身上无法发泄的烦闷倾倒在了他的身上而已。纵使萧铭表面上与苏俞琤如何亲近友好,但他们两人之间的交情也不过只相识了半年多,就连见面的次数也少得可怜——更不用说当他还是“萧铭”的时候,与苏俞琤之间的联系也不过仅仅只是“玄钺”罢了。 对于萧铭而言,苏俞琤不过只是一介路人,无论对方做了什么都不会引起他任何的情绪波动,只可惜事关玄钺,这才使得萧铭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态。 不过萧铭的忍耐力很好,对自己情绪的控制力也太强,很快便将这份外泄的情感收敛起来,对于苏俞琤的百般小心讨好微微一笑,算是揭过了这一页。 眼见萧铭终于“正常”了,苏俞琤也总算是长长地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成功蒙混过关。 秘境所处的地方被称为溪山,据传这里本是人迹罕至的荒芜之地,但自从秘境被发现,不计其数的修者蜂拥而至,这才逐渐发展出了一座城镇,有了如今繁华的模样。 萧铭与苏俞琤的落脚点,自然也选在了这一座溪山镇,一来可以养足精神明日再战,二来也便于收集一些关于秘境的情报,有备无患。 溪山镇在外表上与一般的修真城镇并无太大区别,但是真正涉足其中,萧铭与苏俞琤便发现了其中的与众不同之处——用一句简单的话来概括,就是这里与整个修真界相比起来,画风完全不对! 起码在其他的城镇里,他们不可能看到一群修者坐在一起认真讨论“鸽子为什么那么大”,也不可能看到一群人为了“养了七十五头牛、三十二头猪的船长到底有多大年龄”而争执不休。甚至,他们还看到有人信誓旦旦地在卖一个名为“冰箱”的法器,而凡间的动物诸如鸽子、大象之类,则也被修者们视若珍宝地认真围观,仿佛妄图从它们身上看出什么秘密那般。 一路行来,萧铭与苏俞琤的表情都分外纠结,成串的省略号都几乎将他们的思维淹没。良久之后,苏俞琤侧头看了看萧铭,感叹地眨了眨眼睛:“这里真是个……不同凡响的地方。” 萧铭勉强扯了扯嘴角,一脸的无语。 不同于苏俞琤的轻松自如——毕竟他从最初就是来凑热闹的,根本没想过能够成为通过考验的幸运儿——萧铭则感觉颇为沮丧,原本仗着前辈留下的玉简便满满的自信此时却仿佛被针扎的气球那般,转瞬间便爆裂地只剩下一层皱皱巴巴的皮子。 萧铭本以为自己还是有着几分胜算的,但是当他真正接触到这些奇葩的题目后,却恍然发现单靠前辈留下的玉简,想要破解题目简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前辈的玉简中的确提到了很多他曾经的世界的事情,但是有很多谜题却根本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倘若你想要问“鸽子为什么那么大”或者“船长的年龄”,好歹也要给一个前情提要吧?!这么直愣愣地扔出一个问题,谁会知道答案到底是什么鬼?! 萧铭在心里不知掀翻了多少张桌子,脸上也自然流露出了几分的失望。苏俞琤看得出自己的同行者在想什么,忍不住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保持平常心就好,我们到来此处也不过是为了见识一番,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一切随缘。” 萧铭轻轻颔首,稍稍振作起了精神,而说话间,两人便来到了镇内最大的客栈之前,打量着客栈门口一副残缺的对联。 “地振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苏俞琤轻轻念到,“这上联莫非也是秘境内的题目?” “正是如此。”不过筑基期的客栈的掌事微微一笑,不亢不卑,“而且这幅对联也是‘溪山’这个地名的由来。原本这座山并无名字,但由于这幅上联,便有了‘溪山’的称呼。” 苏俞琤极富有亲和力地与客栈掌事一笑,随即要了两间上房,同时饶有兴趣地看向萧铭:“我对于对联没什么见地,赵道友可有所得?” 萧铭微微皱眉,沉吟着摇了摇头,但私底下那颗心脏却几乎要跳出了嗓子眼。 原因无他,因为这个对联,他的确在前辈的玉简中见到过!当时前辈曾在一位大能留下的洞府中被刁难,前辈对不出那位大能的对联,却反而以几幅上联发问,这“地振高冈”便是其中之一。 当然,对此萧铭是绝对不可能表现出来的,那是蠢货才会干的事情,他只是维持着沉思的表情,跟在苏俞琤身后前往订下的房间,顺便还听了听客栈内的修者们在讨论“心理阴影”到底是何种心魔。 ……嗯,“心理阴影的面积”什么的,这个词汇他也很是耳熟啊…… 萧铭与苏俞琤的房间紧挨在一起,苏俞琤率先推开自己的屋子,侧头邀请萧铭入内。萧铭也并未多想,直接举步跟了进来,却没想到苏俞琤刚刚合上门,便对他笑着眨了眨眼睛:“赵道友,关于那副对联的下联,你已经有了答案了,我猜得可准?” 萧铭微微一怔,讶然看向苏俞琤:“苏道友何出此言?” “直觉。”苏俞琤漫不经心地摊开手,“我的直觉素来准确。” 萧铭表面失笑,心中却千回百转,瞬间确定了应对的方法,他微微颔首:“苏道友说得不错。” ——他与苏俞琤接下来是要一起行动的,况且苏俞琤语气笃定,倘若一味否决,则会让对方产生不信任或者反感的情绪,极为不利。再说,苏俞琤为人素来坦荡无伪,口碑极好,萧铭也并不需要太过防备于他。 听到萧铭的回答,苏俞琤眼睛一亮,随即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果然,我之前便一直觉得此处秘境与赵道友有缘,果真没错。” 虽然如此说着,但苏俞琤却并未进一步追问答案或者萧铭获得答案的途径,反倒话锋一转:“只是先前赵道友情绪低落,大概是对于其他谜题并无把握吧?” “确实如此。”萧铭苦笑了一下,“让苏道友失望了。” 第16节 “失望?不不不。”苏俞琤愉快地摆了摆手,眼神一片的清亮,“此处与我无缘,只是凑凑热闹罢了,就只怕赵道友钻了牛角尖,太过介怀。” 被苏俞琤如此注视着,萧铭原本因为谜题而有些烦乱的心绪突然平静下来,他看向苏俞琤,诚挚一笑:“多谢苏道友提点。” 见此,苏俞琤也微微松了口气,同样笑道:“如此便好。” 接下来,两人并未再提及秘境谜题,反而聊起了其他的事情。 苏俞琤的足迹遍布大江南北,见多识广,口才又是极佳,侃侃而谈间直叫人欲罢不能,而萧铭也是极善言辞之人,心思敏捷、经历奇诡,与苏俞琤可谓一拍即合。 两人这一番聊得极为投契,不知不觉间已然天色渐暗。苏俞琤有些惋惜地止住话头:“天色不早,赵道友好好休息,我们明日一早便动身前往秘境。” 萧铭从善如流地起身,与苏俞琤互道晚安后回了自己的屋子。只是一想到明日,他便无法定下心来入睡,干脆在床上打坐入定,一直到被一声愤怒的吼声唤醒。 窗外刚刚晨光熹微,萧铭微微皱眉,颇有些不悦。 毕竟修者们都是耳聪目明之辈,无论是为人为己,他们都会尽量放轻动作、或是布下防音法阵,以免妨碍到他人、招惹是非。而方才那声怒吼的主人却显然打破了这一层人尽皆知的规则,很快便有不少被吵醒的修者愤而起身,与声音的主人对峙起来。 事不关己,萧铭本想高高挂起,却奈何他的同行者苏俞琤是个爱凑热闹的,很快便敲响了他的房门,扯着他去围观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铭有些无奈,对此倒也并无不可,推脱不过后只得兴致缺缺地任由苏俞琤扯着,下到了客栈二层。 客栈二层已然有了不少修者,人人脸色难看,气氛也颇为剑拔弩张。 “这是发生了什么?”苏俞琤面色一变,挂上了几分的忧心,凑上去询问道。 被询问的修者扫了一眼苏俞琤金丹巅峰的修为,连忙神色恭谨地行了一礼,压低了声音:“昨晚,这间客栈有人被采补而死。” “采补至死?!”苏俞琤这一次的讶然可是真心实意的,他微微皱了皱眉,“是否发现了凶手的身份?” “这倒是没有……”修者摇了摇头,但神色中却带着几分的不以为然,“不过十有八。九,是那合。欢派中人做下的——” 话音未落,众人便听到一阵环佩叮当,几名美貌女子也从楼梯上下到了二层,神色严峻,周身气压极低。 一见这几名女子,一位中年修者顿时目眦欲裂,愤然吼道:“合。欢派的魔女!还我徒儿命来!” 而为首的那名女子则面色肃然一沉,转瞬间,金丹高阶的威压便弥漫开来:“事实尚未查证,尔等莫要血口喷人!” 中年修者的修为略逊,此时却仍旧红着眼睛、死死瞪着那名为首的女子,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而苏俞琤则皱着眉头,颇有些忧心忡忡,而这忧心的目标,却并非是被采补而死之人,反而是这几名合。欢派的女子。 萧铭站在人群之外,眼神冷漠地置身事外,他扫了一眼苏俞琤,又看向女子中看上去年龄最小的那位,微微挑了挑眉。 那名少女似是涉世不深,心性尚且单纯跳脱,如今正是一副愤恨的表情,想要反驳,却被其余女子压制着,不得不缄口不言。时不时的,她的眸光却飘向人群之中的苏俞琤,一副在心上人面前丢脸的含怒带嗔,就连面颊上也飞起一抹似羞似燥的绯红,脉然含情。 据传苏俞琤的红颜知己遍布天下,如今看来倒真是确有其事,这不刚刚没有几天,便遇上了一位么?想到之前苏俞琤的那一番“红娘”作为,萧铭微微眯起眼睛,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也许,他也应该“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得小小回敬一番? 第二十八章 合。欢派不属正道,却也并非魔道,反倒亦正亦邪地游走于两者之间。其中一支研习双修之术,是极好的道侣人选,而另一支却专攻采补,令人闻之色变。 正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纵使另一支合。欢派弟子如何努力,众修者却总是因为“采补”一词而对其敬而远之,稍一出现类似的问题便会拉出合。欢派来顶缸,而看那几位合。欢派女修的表情,显然已经不是一次两次遇到此种情况了。 虽然合。欢派的修习方法与萧铭颇为相似,但萧铭却并不会因此而产生任何亲近之意,他扫了一眼颇为紧张地关注事态的苏俞琤,稍稍后退一步便转身离开——与其在这里围观热闹,还不如打打坐更有意义。毕竟他素来不是多管闲事之人,既然合。欢派这些“正主”都已经过来了,那么他便只要安静地等待结果即可,想必以那位金丹高阶女修的修为,这件事情并不算太难解决。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苏俞琤便敲响了萧铭的房门,而当他打开房门的时候,也意料之中地看到了苏俞琤的那名红颜知己。 少女上下打量了萧铭片刻,眼中的敌意稍稍消散了几分,侧头看向苏俞琤,声音甜美可人:“阿琤,这便是你所说的那位同行之人?” “是的,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苏俞琤一脸的无奈,伸手拍打了一下萧铭的胸口,“赵道友可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萧铭:“……” 少女撇了撇嘴,语气虽然温和了一些,却仍旧颇为抗拒:“那又如何?男人与男人之间又不是不能结为道侣,况且倘若你们之间没有什么,为何不让我也一同前往?” 苏俞琤简直快要给纠缠不休的少女跪了,他表情崩溃,看得萧铭都颇有些“不忍”。 于是,萧铭微微一笑:“在下与苏道友将要前往溪山秘境,这位道友可要同去?” 少女眼睛一亮,立刻将苏俞琤丢到了一边:“溪山秘境?那里我去过,也熟悉得很,秘境地处隐蔽,我可以给你们带路啊!” “我已经探听到路径了,不需……”苏俞琤刚想要反驳,便听到自己的好队友“赵涵”语气轻快:“如此一来再好不过,那就麻烦这位……?” “夏黛!”少女看向萧铭的眼神已经不复先前的审视,反而透着一股子亲近,“我叫做夏黛,你的名字是?” “赵涵!”眼见萧铭与夏黛三言两语就要敲定此事,苏俞琤终于有些急了,他顾不上客气,直接提高声音唤了萧铭的名字。顿时,萧铭与夏黛的目光便移到了他的身上,一道意味深长,而另一道则雀跃不已,直让他的脑门微微汗湿。 “苏道友,怎么了?”萧铭嘴角含笑,眼眸却暗沉一片,“夏道友如此亲切,我等却之不恭啊……” “哼,我好心好意抽出时间来带你们去秘境,这可是旁人求之不得的好事呢!”夏黛也挺了挺浑圆的胸脯,一脸傲慢。随即,她扭头朝着萧铭甜甜一笑,“那么此事就说定了,我去与我师叔师姐们说!” 说罢,夏黛已然身行灵巧地挤开苏俞琤,一蹦一跳地雀跃跑远,而苏俞琤伸手欲拦,却只能徒劳地抓到一把空气,不由将目光愤愤地投向萧铭:“你可知道她有多么难缠!此次被她缠上,还不知几时能够摆脱呢!” “咦?苏道友难道不喜欢夏道友吗?”萧铭故作惊讶,“楼下之时看苏道友的神态,我到以为苏道友对她颇为在意。” “我自然是在意她的,夏黛活泼可爱、又温柔多情,我自然对她颇为怜爱,但是——”苏俞琤咬了咬牙,格外郁猝,“但是我却并无与人结为道侣的打算……” “原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萧铭轻哂,“我倒是觉得两位极为般配。” “你不要乱点鸳鸯谱!”苏俞琤无可奈何地瞪了萧铭一眼,转过身,有气无力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似乎在烦恼该如何收场。 “哦?”萧铭微微眯起眼睛,微笑了起来,“乱点鸳鸯谱?这不是苏道友最喜欢做的事情么?我只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 苏俞琤:“……” 动作僵硬了一瞬,苏俞琤缓缓扭头看向萧铭,只见他笑容温和亲切,其中却隐隐黑气缭绕,顿时后背一冷。 “所以……赵道友这是还没消气,在这里等着我呢?”苏俞琤的语气干巴巴的,听上去可怜极了。 “苏道友在说什么?”萧铭诧异地扬眉,一副费解的模样,“什么生气?莫非苏道友误解了什么?” 苏俞琤:“……qaq”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管你和玄钺的闲事了啊掀桌! 于是,当夏黛取得了师叔师姐们的许可,蹦蹦跳跳地跑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萧铭玉面含笑、风姿翩然,而苏俞琤却宛若被霜打了的茄子那般神色恹恹,就连看到夏黛也不过是随意瞥了一眼,便痛苦地将目光移开。 夏黛:“……阿琤这是怎么了?” 萧铭:“大约是一会儿要去秘境,有些紧张了吧。^_^” 苏俞琤:“……” ——好想回无极门……qaq 因为合。欢派便坐落于溪山不远处,所以夏黛对周围环境极其熟悉,闭着眼睛也能找到溪山秘境。早在很久之前,她便随着师姐们来此出碰过运气,最终却铩羽而归,不过就算如此,她也为萧铭和苏俞琤带来了不少有用的讯息。 秘境中的题目形式各有不同,有问答也有选择,而且每个人遇到的题目都各不相同,就算题目重复,也很难判断出答案是对是错。回答了相同的答案,有人可以更进一步,有人却被踢出了秘境,如此一来,就算前赴后继的修者数不胜数,却也没有一人能够得知正确的答案,便让溪山秘境就这么一直保留了下来。 如此一来,题目的答案没有流传出来倒不是苏俞琤他们曾经认为的“损人不利己”,而是,就算有人说了答案,也不一定是正确的。 纵使有不少修者认为这处秘境不过是远古大能留下的逗人玩的东西,根本没有任何的价值,但仍旧还有不少的修者愿意过来一试运气——当然,如苏俞琤这般纯粹凑热闹的也不胜枚举。 对于萧铭与苏俞琤,夏黛几乎算得上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此单纯无垢的女孩当真是极为少见,更不用说出身还是鱼龙混杂的合。欢派,显然是从小被当做掌上明珠备受宠爱着长大的。 夏黛面孔精致,五官尚带着几分稚气,身材却发育的极好。她的衣服样式非常华贵,却并不暴露,手腕脚腕处都挂着铃铛,随着她轻快的步伐奏出极富有韵律的声音,令人心生愉悦。 虽然看起来年龄不大,但夏黛的修为却已经到了筑基中期,况且从她颇有些天真稚气的言行来看,这并非是依靠双修或采补,而纯粹是夏黛的天赋与努力所致。 如此一名挚诚的女子却独独对苏俞琤情根深种、非卿不嫁,大概能引得不少男性修者眼红脑热,只可惜苏俞琤这厮却避之唯恐不及,简直拉足了仇恨。 所幸萧铭的审美已经被扭曲地差不多了,对此到是并没有什么羡慕妒忌恨的情绪,反倒颇有些幸灾乐祸,显然极其愉快苏俞琤能够在此栽一个跟头。 因为苏俞琤一路上有些沉默,反倒是萧铭与夏黛交谈更多。在萧铭“神助攻”地帮她接近心上人后,夏黛对待萧铭的态度简直亲切极了,一张小嘴叽叽喳喳地停不下来,在说完关于秘境的事情后,又将话题扯向了合。欢派。 在刻意的教导下,修真界的修者都对于自己的宗门归属感极强,无论如何内斗,对外却总是要拧成一股绳。这是一个门派生存发展的根基,不容疏忽,而合欢派也正是如此。 只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合。欢派内部的分歧却也越发地激烈。采补一派行事激进,受人怨怼又修为高深,双修一派则实力平平却交游甚广,总是不得不替前者的肆意行事收拾残局。 倘若一次两次倒也罢了,但是次数越多,同门之间的情谊便会逐渐消磨,起码在夏黛口中,她已经很难忍受采补一派的所作所为了。 采补一派可以只求实力而不顾声名,但双修一派却需要良好的名声以获取优秀的双修道侣,就算表面上风平浪静,但合。欢派内部却几乎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似乎只要等到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不断积攒下来的矛盾便会如火山那般喷薄而出,摧毁整个合。欢派的根基。 萧铭表面唏嘘,内心却颇为不以为然,只是夏黛却根本看不透他那张老好人面具下的冷漠,反倒被萧铭的一两句劝慰说到了心坎里,越发将其当成了知心人。 如此一来,就连萧铭本人也觉得有些吃不消,当他们在夏黛的引领下来到溪山秘境的入口处时,不仅仅是努力与夏黛保持距离的苏俞琤,就连萧铭也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苏俞琤似笑非笑地扫了萧铭一眼,似乎在嘲讽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而萧铭则回给他一个笑容,表示只要苏俞琤不开心,他就感到无比愉快。 苏俞琤:“……” ——还能不能在一起愉快地做朋友了?!说好的温和善良的老好人呢?! 没有注意到苏俞琤与萧铭之间的眼神交流,夏黛背着手转了一圈,扬起的裙角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脚腕:“就是这里啦!” “多谢夏道友引路。”萧铭微一施礼,随后侧头打量起秘境入口。这处入口看上去相当平常,估计来往的修者多了,就连入口处的法阵都已然被破开,大大咧咧地敞在那里,在外面便能够看到里面粗糙的石室。 “里面我已经进去过了,不能再次进入,不过倒是没什么危险,只是答几道题罢了,估计你们很快就能出来。”夏黛的一双妙目望着苏俞琤,脉脉含情,“我在外面等你们。” 苏俞琤勉强一笑,却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劝说夏黛离开,只得无可奈何地应了下来。 又被夏黛扯着说了几句话,苏俞琤这才得以脱身,抓着萧铭快步走入秘境入口,而萧铭的心思此刻也都在秘境之中,并没有继续对自己的小伙伴进行新一轮的精神攻击。 入口之后的石室内有五扇石门,其中左右四扇都早已被破开,空空如也,唯独剩下的便是中间一道,其上附着着淡蓝色的灵力光晕,舒缓地流转着,宛若亘古绵延。 萧铭与苏俞琤对视一眼,双双走到了中间的门前。萧铭刚想要推门,便被苏俞琤一把扯住手臂。 迎着萧铭疑惑的目光,苏俞琤有些死皮赖脸地笑道:“万一里面有法阵要将我们分开呢?还是抓着你比较保险一些。” “……如果的确有法阵的话,就算你拉着我也不管用。”萧铭有些无语,却也没有挣脱,任凭苏俞琤拽着自己,一同迈入石门。 令他们倍感意外的是,这石门之后却别有洞天,如果说之前的石室不过是随手劈就而成的容身之所的话,那么石门之后则是富丽堂皇的殿宇巍峨。只可惜,还没等萧铭打量完四周,他的手臂便又被苏俞琤扯了一下,示意他朝前看去。 在两人面前,一行淡蓝色的大字逐渐显露,虚无缥缈却又清晰可见,赫然便是他们先前在客栈门口看到的那副上联。 苏俞琤的眼神极亮,望着萧铭满是热切,而萧铭也并未迟疑,直接张口吐出了玉简中的下联:“门朝大海,三合河水万年流。” ——不知是否是错觉,当萧铭对出下联之时,他似乎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压抑的呜咽,似乎等待了太久、怀念了太久,最终得偿所愿那般…… 第二十九章 萧铭瞳眸一缩,下意识四处张望,而苏俞琤则已然雀跃地走向上联消散后被打开的大门,直到他发现萧铭愣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怎么了?”苏俞琤止步,扭头疑惑地问道。 萧铭迟疑片刻,缓缓开口:“你方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似乎……是啜泣?” “啜泣?”苏俞琤凝神倾听,片刻后摇了摇头,“不,我什么都没听到。” 第17节 “是在我刚刚答出下联的时候,不是现在。”萧铭皱着眉,举步跟上了苏俞琤,“也许……也有可能是我听错了。” “按理说,我的修为境界比你高,你能听到的声音,我不可能注意不到。不过这里是秘境,万事皆有可能……”苏俞琤耸了耸肩膀,轻笑着揶揄,“说不定是这里的‘某位’看你顺眼,所以才只让你听到它的声音?” 萧铭:“……” 懒得与苏俞琤废话,萧铭当先一步跨入了第二扇门,随后看向下一道浮现在半空中的题目:【挖掘机技术哪家强?】 苏俞琤:“……” 萧铭:“……中国山东找蓝翔?” 随着萧铭话音落下,下一扇大门轰然开启。苏俞琤猛地扭头看向萧铭,一副见鬼了的表情——他的确是预感到这个秘境与萧铭有缘,但是如此没头没脑的题目到底是怎么答出来的?! 对于自己的答案,萧铭也相当意外,同时,也越发确定了秘境的创造者大约便是给自己留下了那枚玉简的前辈。 这一句关于“挖掘”的“谚语”自然也是出自前辈的玉简,当时前辈被深埋入地下,必须自己打穿地道脱身而出,而那个时候,他便自我调侃为“蓝翔”出身——虽然萧铭并不清楚这个“蓝翔”到底有多么强大,但显然在挖掘方面很有一番作为。 ——然而,萧铭一点也不懂在挖掘方面的作为到底有什么卵用。 眼见萧铭一脸无语地继续往前走,苏俞琤连忙拽住他的衣袖:“等等等等,那个挖掘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大概是一种专门挖土的法宝?”萧铭推测。 “那中国山东和蓝翔又是何物?”苏俞琤求知若渴。 萧铭:“……大概是挖土的法宝中最强的那一个?” 苏俞琤:“……” ——你这解释了和没解释一样好嘛亲?! 纵使苏俞琤仍旧百思不得其解,但萧铭也实在没办法解释这种东西,干干脆脆地甩开对方扯着自己衣袖的手,迈入了下一个房间。 接下来,苏俞琤和萧铭可算是领会到了什么叫做连蒙带猜与胡编乱造。并不是所有题目都能够在玉简上找到答案,但似乎他们两人今日却似乎吉星高照,就算是瞎蒙着答题,也总是能更进一步,而并没有被直接丢出秘境。 如此这般,越往下走,两人便越是忐忑不安,毫无把握,直到他们穿过了九个房间,来到第十间的时候,迎接他们的终于不再是虚空中浮现的蓝色大字,而是一个半人高的蓝色半透明的少女。 少女扎着两个长长的马尾,容颜稚气清丽,却又带着几分不容亵玩的冷然与高高在上。她漂浮在半空中,自上而下俯瞰着萧铭与苏俞琤,宛若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萧铭只觉得自己在对方的视线下无所遁形,下意识地露出一丝微笑,以遮掩自己此时此刻的不安。 “你是……器灵?”比起一直在最底层挣扎的萧铭,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苏俞琤自然见识过不少好东西。此时,他有些意外地失声,毕竟器灵这种存在难能可贵、可遇而不可求,他也只在无极门的老祖手中见识过一次,此刻突然遇见,简直是惊大于喜。 能够孕育出器灵的,只有最为高阶的法宝,当然,也不是但凡高阶法宝都能够拥有器灵,器灵的产生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故而极其珍贵。 但凡孕育出器灵的法宝,威力会骤然增加很多,但是这却并不一定是一件好事,因为有自我意识的器灵不一定会与法宝的持有者一条心。不少器灵并不甘心被人当成物品一样驱使,而一旦它们渴望自由、试图反抗,将会对法宝的持有者造成极大的麻烦,所以,如何与器灵相处、驯服它们,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当然,关于器灵,苏俞琤了解的并不多,因为他的修为还远远没有达到有缘拥有一个器灵的程度。只是,这却也并不妨碍他对于这个器灵表露出蠢蠢欲动的好奇。 对于苏俞琤的问题,身为器灵的少女却只是冷然地瞥了一眼,并未给予任何回复,她展开双臂,两条马尾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曳:“能够来到这里,真是不容易,现在,你们将要回答最后一道题目。” 苏俞琤的眼睛一亮,颇有些迫不及待,就连萧铭的心脏也剧烈跳动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愈发和煦。 他能感受到少女在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便越发不敢妄动,只是认真谦逊地望着少女,仔细倾听着她的题目。 意料之外的是,比起先前简单至极到令人一头雾水的题目,这一次的前情提要却相当的漫长。少女用着清冷的嗓音向他们叙述了一场极为残酷的危机,简直到了千钧一发、性命攸关的程度。 随着少女的叙述,萧铭与苏俞琤的表情也逐渐凝重起来,仔细思考着少女口中的每一个细节,最终,他们终于听到少女说出了最后一道问题:“在这种时候,你需要如何做?” 苏俞琤:“……” 萧铭:“……” ——这么正常的题目?真的没问题? 两人面面相觑,双双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几分的不可置信。 经过先前根本不靠谱的问题的摧残,画风一下子变得这么正经,还真是让他们完全无法适应。苏俞琤和萧铭互看一眼,一时间有些拿不准该如何作答,而少女却并未给他们多少思考的时间,直接一抬手,指向了苏俞琤:“之前的问题你完全没有答对过,能走到这里全都是依靠你的同伴,如今,你先来回答这个问题。” 苏俞琤苦笑着抓了抓头发,倒是没有任何的不满,毕竟他知道少女所言属实,而他如今能够帮萧铭排除一个错误答案,也算是发挥了一点作用。 轻咳一声,苏俞琤将少女先前的描述迅速回想一遍,随后缓缓道出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应当的所作所为。苏俞琤说得很详细,就连萧铭听在耳中也不由得频频点头,最终,苏俞琤做出了总结:“既然没有退路,那么便迎难而上,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一味的退却只会葬送掉机会、甚至是性命。” 在苏俞琤回答的时候,少女的面孔依然漠然一片,没有任何的情绪。随着苏俞琤话音落下,少女微一点头,抬手一挥:“回答错误,你该走了。” 说罢,苏俞琤的身影便瞬间消失在了大殿之中,而萧铭只来得及看到他早有预料的无辜且无奈的眼神一晃而逝。 还没有等萧铭反应过来苏俞琤哪里说错了,少女很快转向了他:“那么你的答案呢?” 萧铭:“……” ——如果苏俞琤刚才的答案是错误的,那么他也实在想不出更加恰当的解决方法了啊?! 只是,萧铭也不可能在此处放弃,心思急转间,他想起先前的那些题目的秉性,又迅速回忆了一番前辈的玉简,突然灵光一现。 带着几分迟疑,萧铭抬头看向少女,缓缓开口:“……只要微笑就可以了。” 少女:“……” 萧铭:“……” 一时之间,殿内的气氛一片冷凝,少女凝视着萧铭,并不言语,而萧铭则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微的发烫,总感觉自己先前似乎做了什么类似于羞耻play的事情。 良久,就在萧铭压力山大地差点要改口的时候,少女那双清冷的眼眸中却突然泪光一闪,转瞬间化成一道蓝影,扑入了萧铭的怀中:“主人!您终于回来找凌儿了吗?” 被扑了个正着的萧铭:“!!!!!!” ——什么鬼?! 从未被陌生人如此近身过的萧铭第一个反应就是将怀里的器灵少女掀开,但是刚刚抬起一半的手却又突然僵住,随后缓缓落在了少女的肩头。 萧铭先前虽然没有见识过器灵,却也自然听说过器灵的难得与极难驯服,而他行事也素来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能够达到目的,无论什么手段他都能使得出来。 就算仍有些一头雾水,但萧铭却也能够看出,这器灵应当将自己错认为了它的前主人。明明分别了这么久却仍旧如此激动,想必着器灵对自己的前主人感情极其深厚,那么萧铭顺水推舟地默认这种“错认”,对目前的他而言自然有利无害——当然,就算要默认,也是需要有些手段的,不然以后万一被拆穿,那必然会引来器灵极大的反弹。 “抱歉,也许……你认错人了?我虽然的确对你有种熟悉的感觉,却确定自己与你从未相识……”萧铭的语气中带上了几分的窘迫与慌乱,他试图将对方推开,却又似乎担心给对方造成什么伤害那般,手足无措到令人不禁莞尔一笑。 器灵抬起头,泪光盈盈的目光注视着萧铭,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主人还真是老样子呢~” 萧铭眼神微闪,有些讪讪地笑了笑:“那个……抱歉,我不是你的主人……” “您是!”器灵少女撅起嘴唇,声音斩钉截铁,“除了主人,还有谁能够回答得出那些古灵精怪的题目?况且……”器灵少女飘起来,抬手拂过萧铭的面孔,眼神也变得怀念而悠远,“况且,主人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呢……” 萧铭只觉得自己面颊一凉,尚未反应,便听到少女连珠炮般问了起来:“主人您没有飞升吗?凌儿还以为您如此得天道眷顾,一定能够飞升为仙,没想到……没想到您却仍旧堕入了轮回,是出了什么意外吗?就连转世后也依然是净灵体?你之前一直对这个体质相当不满呢,大概如今也很是头疼吧?不过没关系,凌儿会帮您的!您不记得前尘往事,但是凌儿都记得的!凌儿会帮你如何修炼!只是这次凌儿一定不要再离开您了!您可知道,凌儿在这里等了这么久……等得都快要绝望了……不过这也不怪主人,毕竟凌儿离开主人的时候,还没有能够化出形体与主人交流呢,主人也不知道凌儿的想法……” 听着器灵絮絮叨叨的撒娇,萧铭简直目瞪口呆——说好的高冷女神呢?刚刚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到哪里去了?被狗吃了吗?!只要一想到以后自己身边将要跟着这么一只喜欢撒娇又话唠的器灵,萧铭整个人都不好了! ——同属性的存在有个陆天羽就已经足够了!求放过! 眼见器灵说起来没完没了,萧铭连忙抬手打断:“等等,我现在还有些糊涂,你的意思是……我是你先前主人的转世?” “是的。”器灵少女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偏头一笑,“真没想到呢,主人您将凌儿放在此处,说是为了与您同样穿越而来的后来者,没想到最终等来的却是您的转世,真是世事难料。” 说话间,器灵已然轻飘飘地坐到了萧铭的肩头,扯着他的衣领示意他向前走:“主人您留下了不少的好东西,虽然您已经不记得了,但凌儿可以一一为您介绍——真是太好了啊,我还以为需要认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家伙为主,一直想着该如何给对方一个下马威,没想到主人仍旧是主人,凌儿真是太高兴了!” 萧铭一边随着器灵的示意向前走,一边努力过滤着不重要的啰嗦,捋清整件事情的脉络。 前辈留下这座秘境,为的是与他同样到来此处的穿越者,而先前的那一堆乱七八糟的题目,也只有“穿越者”能够回答得出。当然,无论是留下这座秘境,还是之前净灵体的秘境,都不是因为什么善心,而是为了了解因果。 修者于大道上斩获奇遇、取得前人遗留下的法宝功法,这是“因”,而倘若他们想要平安地度过天劫、飞升上界,便需要将自己的一部分法宝功法留下、静待后来之人,这便是“果”。有“因”即有“果”,倘若修者获取前人的财富却不为后人着想,那么修真界的资源便会很快匮乏下去,也只有如此饮水思源,才能确保修真界的稳定与持续。 既然是要留给后来者,那自然要挑选与自己有缘之人,大多数修者会选择自己的血亲、师门晚辈,亦或者是适合修炼自己功法之人,而前辈只身穿越到此处,孑然一身,最终则选择了“穿越同僚”和“净灵体”作为自己的传承者。 按理说,萧铭得了“净灵体”的传承,是不可能再获得“穿越同僚”的传承的,毕竟单靠玉简中提到的内容,是不可能解开那些题目的。而萧铭如此幸运,只不过是得了器灵的眼缘,被对方误认为是前主人的转世,所以大开了后门。 当然,单凭那张脸,器灵也不可能违背曾经的誓言,将传承拱手想让,只是值得庆幸的是,萧铭恰好好死不死地答对了几道题目,符合了传承的规定。 萧铭抬手摸了摸脸,有些好奇自己的易容到底有多像那位前辈,不过还没等他提问,器灵便已然将他带到一副将近一人高的画像之前,得意洋洋地邀功:“您瞧,您的肖像,凌儿保存地相当完好呢!” 萧铭抬眸,愕然看着画像,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抬手覆上画像中那人的面孔。 一模一样——简直一模一样,画像中的人就像是他百年多来对着镜子所看到的那般,熟悉地让萧铭感觉有几分眩目。 ——那不是萧铭易容后的面孔,而是属于萧铭的,真正的模样。 第三十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莫非当真是什么“转世”?萧铭只觉得自己的脑中一片混乱,他不想要相信,却又无法解释这一切的“巧合”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模一样的面容,一模一样的净灵体体质,甚至,他还接受了对方的两个传承,这一切都绝对不可能单单用“巧合”来解释,他与前辈之间,必然有着某种难以斩断的密切联系。 萧铭上下打量着画像,试图从中找出与自己的不同之处,但除了画像中人更为卓尔不群的气质外,无论是眉眼还是身量都与他如出一辙,简直与照镜子并无二致。 萧铭的视线有些飘忽,一时间当真不知该作何反应,而就在此时,一声厉喝突然在他的耳边炸响:“竟然对前辈的肖像不敬,你这小子还真是胆大妄为!” 萧铭悚然一惊,下意识后退数步,做出防备的姿态,却只见器灵“噗嗤”一笑,轻盈地飞到他的肩头:“主人无需警惕,这只是你先前在画像上留下的一缕神念,如果被人触碰到就会发动,一个小小的恶作剧而已!” 萧铭:“……” ——恶作剧你妹啊! 萧铭无语地看向画像,只见那画纸上之人的眉眼突然鲜活起来,神采飞扬地挑了挑眉梢:“小子,真难为你竟然真得来到了这里,还被这座凌霄宫承认,没有给我们广大穿越者丢脸,不错、不错!” ……正如那个问题所言,这个时候,只要微笑就可以了。萧铭如此思量着,安静地听着这位“穿越”的前辈大吐苦水。也不知是不是面对的人同是“穿越者”,他的作风更显豪放,全然没有半点前辈高人的风范,全篇吐槽都围绕着“起。点文都是骗人的,老子自从穿越后过得好辛苦”这一个中心思想,听得萧铭简直目瞪口呆。 “所以,既然我过得这么苦,又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后辈太过逍遥快活呢?于是,你大概被这个传承搞得心力交瘁了吧?”前辈的表情有些洋洋得意,而萧铭则弯了弯嘴角,对他的自吹自擂笑而不语。 也许这位前辈在答题之前的确留下了不少极难克服的考验,但是很可惜,在萧铭到来之前,这些考验已然被众多前赴后继的修士扫除了个干干净净。法阵被破;机关陷阱被除;圈养的妖兽被杀,其他东西也被搜刮一空,除了最后、乃至最终这一层完全由法宝衍生出来的器灵所掌控的秘境不曾被破解外,什么也没有留下,这样一想也真是让人要跪了。 ——永远不要小瞧修士们的战斗力,为了秘境和传承,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萧铭无奈地扫了一眼肩上的器灵,而器灵小姑娘看起来也有些不好意思,咬着嘴唇眨了眨眼睛:“这不怪我的,主人,毕竟我的力量只有在凌霄宫内才能发挥完全,其余秘境不属于凌霄宫的范畴,所以尽管我努力想要阻止,却收效甚微……”顿了顿,器灵讨好地拽了拽萧铭的长发,“不过没关系的!外面被人抢走的那些东西并不如何珍贵,就算丢了也无所谓,我这座凌霄宫里所珍藏的,才是最为重要的!” 萧铭无所谓的点了点头,到没有如何惋惜——毕竟,他连最后这座凌霄宫都是靠脸混过来的,其他的东西他也没有资格垂涎。 “所谓的凌霄宫,就算是随身空间了,这年头,哪个穿越者能没有个随身空间呢?虽然这里人手一个储物袋,但是凌霄宫总比储物袋高大上多了。刚穿越的时候,我就是靠着这座凌霄宫才活下来的,如今修为高了,手里的宝贝也多了,这座凌霄宫便留给后来者吧,希望能派上些用场。”幸灾乐祸完毕后,前辈话锋一转,开始介绍这座被称为“凌霄宫”的殿宇。 凌霄宫果然不愧为高阶法宝,这里不仅有可以源源不断供应充足灵力的修炼室,还有房间专门供人炼器、炼丹、制符等等等等。凌霄宫后有两座园子,其中一座内有息壤,无论何等高阶、需要何等环境的灵植都能在此生长,而另一座则用以圈养妖兽——只是目前园中的妖兽都被放出来做了秘境中历练的道具,空空如也。 很显然,比起净灵体的秘境,前辈对待穿越同僚更为大方,只是这份大方却受到了一个限制——“凌霄宫可是跟了我许久的好伙伴,我隐隐有种预感,它似乎在遥远的将来能够孕育出器灵,所以我自然不能让它受到欺负。倘若你想要真正成为凌霄宫的拥有者,那么就努力获得它的认同吧,它愿意为你敞开哪里,你才能使用哪里,没有任何捷径。”顿了顿,前辈的画像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似乎终于完成了一件心事那般,“话已至此,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最后……祝你好运吧,小子,希望我们能够在上界相逢!” 随着最后一句告别,画像上附着的神念逐渐消散,变成了最为普通的画卷,萧铭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扭头看向器灵:“那么,你现在愿意为我敞开哪里呢?” 器灵抿唇轻笑:“主人您到底在说笑什么啊,您是这里真正的拥有者,而我只是辅佐您的存在,无论您想去哪里,我都绝对不会拒绝——至于那些限制,可都是为了外人设置的!” 萧铭微笑着道了声谢,心中的感觉却相当复杂。他并不知道器灵将他认成前辈到底是对是错,毕竟除了外表以外,他们之间毫无相似之处,前辈修为高深、自信张扬,看上去是那么的耀眼,令他自惭形秽。 ——倘若前辈是他的前世,那么一切好说,而万一这一切不过是误认,那么他就要提早做好准备了…… 萧铭一边与器灵言笑晏晏,一边思考着如何将它真正掌控在手中。毕竟既然这座凌霄宫已经到了自己手里,他是绝对不可能放弃的,而一个忠诚于前主人的器灵也不是萧铭想要的。如此重要的东西,他必须要亲自把握才能够安心,虽然有些对不住将凌霄宫留下的前辈,但是萧铭却也不可能因此而留下这么大一个破绽。 器灵心念旧主,那么对待陆天羽的那一套“以情感人”显然就不适用了,而萧铭对于器灵这种存在的了解也并不多,一时半刻实在找不到什么下手的方法,只能暂且按兵不动,静待时机。 因为心中杂念忌惮颇多,大大冲淡了萧铭获得传承的喜悦,况且他先前接受过一次传承,又在与玄钺结为道侣后见多识广,所以当器灵炫耀般向他展示凌霄宫内所存留地天材地宝时,萧铭并没有如何惊讶。 第18节 这般淡然的模样让器灵有些失望,却也更为欣喜,连连赞颂萧铭就算转世也不改曾经宠辱不惊的做派——而研读过前辈玉简的萧铭却知道,这只是一种装逼罢了。 “之前的东西主人看不上眼倒也无妨,但我知道,您一定会喜欢这里的!”器灵在空中转了一圈,双马尾一甩,伸展双臂示意萧铭去看面前的房间。 随着器灵的动作,萧铭面前的大门缓缓开启,尚未迈入室内,他便感觉到一股充沛的灵力迎面扑来,让他不由得精神一震。 眼见萧铭目露异彩,器灵得意洋洋地将他拽进屋子:“这还不是最棒的,主人,您不是一直在头疼灵力的属性繁杂,而您的净灵体每每修炼起来总是事倍功半吗?” 器灵悬浮在半空中,微微合眼,下一瞬,萧铭便感觉周围空气一清,原本混杂的灵力迅速转变为了极为精纯的无属性灵力。 自从踏入道途以来,萧铭便从未感受过如此庞大干净的灵力,哪怕是自制力极强的他,在这一刻也不由得露出难以抑制的狂喜——他总算是明白那位前辈的修为是如何增长地那么快的,不是依靠采补,而是靠着这一间修炼室。 “我可以掌控这间修炼室,将里面的灵力转化为特定的属性,水、火、木、土……当然,还有无属性。”器灵骄傲地扬起头,“如何?主人很高兴,对吗?” “是的……我……非常高兴。”萧铭的嗓音不由得黯哑,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告诫自己要保持冷静。 ——有了这间修炼室,他不用再受到自身体质的困扰,完全可以像是普通修者那般修炼。不,不仅如此,他的修炼速度甚至可以堪比单灵根的天赋绝伦者,倘若能早点获得这件至宝,他又何至于出此下策,将蛊虫下在玄钺身上…… 萧铭微一合眼,随即迅速走到修炼室正中央,迫不及待地掀开下摆在蒲团上盘膝而坐:“凌儿,我想要现在试一试修炼效果,可以吗?” “当然!”器灵连连点头,素手一扬,修炼室的门轰然关闭,无属性的灵力转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随后争先恐后地涌入萧铭的经脉。 萧铭从未体会过如此畅快淋漓的修行,以往打坐入定是时候,他就像是在干涸的沙漠中蹒跚的旅人,渴求着每一滴清水,而如今,他却宛如在湖泊中畅游那般,随手一掬便是甘甜的湖水。 庞大而精纯的灵力冲刷着他的经脉,最后汇入丹田,从未接受过如此充沛的灵力,使得萧铭感觉自己的丹田因为饱胀而发出阵阵的闷痛。 理智告诉他应当停止,万事都需循序渐进,而修炼更是如此,但如此玄妙的感觉却让他欲罢不能,完全不舍得就此收手。 很快,贪心的报应便来了,萧铭只听到一声清晰的脆响,承受到极限的丹田出现了裂痕,转瞬间又被汹涌而至的灵力修补完全,如此破碎、修补、再破碎、再修补,萧铭只觉得自己的丹田被一遍又一遍地重塑、锤炼,而与此同时产生的则是自丹田延伸至整个身体的剧痛。 所幸,萧铭不知受过多少次伤,对疼痛的忍耐度极高,并不会因此而分散注意力。到了这种地步已然无法退却,他不得不咬牙忍耐着这股疼痛,将全部精力都放在控制灵力修补丹田之上。 萧铭不知这种状态到底持续了多久,直到他的丹田终于进一步承受住了灵力的冲击,再也没有破碎后,萧铭这才面色煞白、浑身冷汗地从入定中醒来,方一睁眼,便正对上器灵担忧的目光。 “主人您简直太心急了!刚刚有多么危险,您难道不知道吗?!”器灵眼中的焦急忧虑很快变成了气急败坏,它指着萧铭的眉心,大声呵斥,“倘若刚才您有半点的不专心,或者因为无法承受痛苦而半途而废,您的丹田就要保不住了!” “……抱歉,是我行事太过冲动了,我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也从未听人告诫过此事……”萧铭苦笑着抬起虚软的手臂,知错能改地虚心致歉,他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却抹下了一手的污渍,不由微微一愣。 方才那股灵力的冲击实在是太过剧烈了,不仅将他的丹田彻底改造了一番,甚至还顺带着洗精伐髓,将原本身体残留下的暗伤治愈妥当。萧铭内视丹田,发觉他的丹田几乎扩充了将近一倍,修为也从之前金丹初期与中期的临界一跃触碰到了高阶的壁垒,硬生生提了一整个小境界。而经过方才的一番锤炼,只要给予萧铭充足的灵气,他的丹田绝对能够容纳金丹后期的灵力储备,进阶后期也不过仅仅是时间问题。 从未如此简单轻松便进阶的萧铭自己都有些傻眼,倘若说他曾经的进阶是聚沙成塔、努力向上慢慢堆叠的话,那么方才便是飞跃般冲刺,结果一时不查冲过了头,差点狠狠跌一个跟头。 眼见萧铭微微蹙眉着检查自己此刻的状态,器灵反而担心他太过忧虑,开口劝慰:“不过俗话说‘不破不立’,主人您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不仅修为直逼金丹后期,倘若今后有人想要损毁您的丹田也绝非易事。” 萧铭的面色缓了缓,给自己施了个清洁咒,随后看向器灵:“我知晓了,不过虽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这件事情的确太过危险,我以后不会再做了。” 器灵终于松了口气,连连点头道“正是如此”,却也不敢再让萧铭在修炼室内多待,慌忙将他赶了出去。 萧铭颇有些哭笑不得,只是他也后知后觉地想起外面还有苏俞琤在等他,不便久留,干脆向器灵学习了出入凌霄宫的方法后,便从中离开。 凌霄宫化为一块雕刻着一座宫殿的玉佩,悬挂在萧铭腰间,虽然这地方看上去有些危险,但由于有器灵的存在,所以萧铭也并不担心,他给自己贴了张敛息符,悄无声息地从秘境入口处离开。 秘境毕竟被发现了很久,如今已经鲜少有人来此,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到萧铭的行踪。不过这里毕竟声名在外,偶尔也会有人来此,如今的秘境已然成了个空架子,倘若有人发现必定会追究到底是谁破了秘境、得了秘宝,而萧铭和苏俞琤此前也没有特意隐藏行踪,难免会闹出一场风波来。 萧铭在外混了许久,自然会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在离开之前,他在器灵的帮助下借助阵法,布置了一个与先前并无二致的幻境。有了器灵的加持,此幻境除非元婴真君亲来不可堪破,而元婴真君,大概也不会有什么闲心会来这种地方打发时间。 当然,这不是最损的,毕竟幻境存留的时间越长,萧铭暴露的几率也越高,所以这个幻境只是一次性的,不论之后有多少人同时进入幻境,它都会选择其中一个,催眠对方“通过了考验”,然后让对方彻底地帮萧铭背上这么一口“黑锅”。 因为要“背锅”,所以好处也是要有的,萧铭挑选了几件还算不错的法宝丹药作为奖赏,随后默默给这位不久之后背锅的道友点了一根蜡。 看着萧铭做好了这一切,器灵望着萧铭的眼神显得格外复杂,良久,它终于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忧桑还是庆幸:“就算轮回转世,主人您喜欢坑人的爱好也当真一点都没有变化呢……” 萧铭:“……” ——够了,前辈那光辉灿烂的形象已经被崩得差不多了,求别说! 介于在凌霄宫内,就连器灵也不知今夕何夕,当萧铭重返溪山镇,这才拐弯抹角地打听到,如今离着他和苏俞琤进入秘境已经过去了将近半月。 因为苏俞琤并未守在秘境外,所以萧铭打算线返回他们之前落脚的客栈看看情况。 显然,苏俞琤的修为和外表都极其令人印象深刻,当萧铭踏入客栈的时候,客栈的掌柜一眼便发现了他,露出一个熟稔的笑容:“真人回来了?苏真人已经等您许久了。” 萧铭眼神闪了闪,对掌柜道谢后举步上楼,刚待要敲门,便看到房门被猛然打开。 “谢天谢地!你终于回来了!”苏俞琤一脸庆幸,抓着萧铭的肩膀上下打量许久,这才一脸见鬼地瞪着他,“你的修为——这都快要到金丹后期了?!” “嗯,有了些奇遇。”萧铭莞尔一笑,“让苏道友久等了。” “当真是久等了。”苏俞琤撇了撇嘴角,带着几分不满,“虽然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平安无事,但我还是有些担忧,倘若你再不回来,我可就要搬救兵了。”顿了顿,苏俞琤有些尴尬地眨了眨眼睛,“不对,我是已经搬救兵了……” 萧铭:“……” 话音未落,萧铭与苏俞琤已然双双扭头,看向楼梯口处,而那一袭白衣的修者也同时抬头,正对上萧铭愕然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器灵人设最开始想要设定赵灵儿,结果写着写着又歪成了miku……总之谁都无所谓啦!都是女神嘛!【泥垢! 至于是不是转世wwwww现在不要那么早下结论哦xd最后终于把小攻又放粗来了!【好欣慰。 第三十一章 “我知你不喜欢我将你和玄钺送作对,我改了,我当真改了,只是现在情况特殊,玄钺是我认为最适合的求助对象……”眼见萧铭与玄钺一脸严肃相顾无言,苏俞琤迅速挪开搭在萧铭肩膀上的手,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小声解释道,“玄钺没来过此处秘境,又修为高深,想要破开秘境救你出来非他莫属,况且他的人品靠得住,不会将你获得宝贝的事情宣扬出去……再者说,能为你专门跑来这里一趟的人,除他以外不做第二个猜想……” 苏俞琤碎碎念着,但是萧铭和玄钺却双双全然将他当做是耳旁风,忽视得不能更加彻底。苏俞琤叨念了几句,终于还是悻悻地闭上了嘴,安安静静地当自己的隐形人和布景板。 迎着玄钺的目光,萧铭在惊讶之余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上一次“见面”,他们二人之间绝对不算愉快,而接到了苏俞琤的传讯,玄钺竟然不计前嫌地赶了过来,着实令萧铭感慨万千——此生能够得遇玄钺,大概也是萧铭的幸运了。 萧铭沉默不语,良久后,竟然是玄钺率先开口:“你无事了?” “……嗯,我无事了,还获得了传承。”萧铭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轻轻颔首,“麻烦你赶来救我,多谢。” 玄钺错开目光,微一点头:“你无事便好。” 说罢,他转身下楼,没有做半分的停留。 望着玄钺的背影,萧铭忍不住咬了咬嘴唇,他心底有个声音在催促他追上去,但是追上去又该如何,他却并无预想。 萧铭微微张口,下一瞬却眼前一亮,他连忙伸手握住腰部悬挂的玉坠,快步追了上去。 苏俞琤露出一丝笑容,反身回屋,自窗中向下望去,只见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而后者迅速赶上了前者。 死闷骚,大面瘫,明明以他的修为要离开溪山镇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就算“赵涵”如今已然是金丹中期也绝对追赶不上,但是他却反而一步一步的用脚去走,这其中所隐含的意味是什么,简直用脚趾头想想也能猜得出来。 虽然苏俞琤这次将玄钺叫来,的确只是担心“赵涵”,在思量之下选择了最好的求助对象,但是目前来看虽然“求助”没有用得上,但是却反而有了其他的进展,当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这下子,谁还敢说我是猪队友!# 苏俞琤那里“用脚趾头想想都猜得出”的事情,客栈之外的两人却都没有意识到。玄钺并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样做,而萧铭则心心念念全在玄钺身上,根本没有闲暇关注其他。 听到那一声熟悉的“请稍等”,玄钺猛然停住脚步,他感觉自己沉甸甸的心脏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忍不住屏气凝神,稍稍回首。 萧铭一边应付着器灵在自己脑中“你竟然要将这么珍贵的东西交给他?!”的大呼小叫,一边匆匆赶上来,他并不敢去看玄钺的眼睛,生怕从其中看到任何鄙视或冷漠的目光,只是勉强一笑,将手中的玉简递出:“我此番得了此物,但我不是剑修,拿着也并无益处,干脆……给了你吧,算是答谢你这一段时间的照顾——或者,也算是致歉。” 玄钺望着面前眼神躲闪的萧铭,想要拒绝,但手却鬼使神差地抬起,接过那一块尚带有萧铭体温的玉简,紧紧握在手中。 见玄钺接了东西,萧铭终于算是松了口气,一直压在心里的石头也稍稍挪开了些许,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他稍稍抬起头,望向目光深沉、看不出情绪的玄钺,枉费萧铭一向自认为极擅长花言巧语,但对着玄钺,他却完全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对玄钺说过很多,但大多都是谎言,萧铭以己度人,总觉得若是有人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自己、加害自己,就算勉强大发慈悲不计前嫌,在功法宝物这种重要的事情上,他也是决计不会毫无防备的相信对方——而玄钺之前的迟疑,也恰好验证了这一点。 倘若对方即使接受也将其束之高阁,那么他的这份补偿也就白费了。萧铭弯起嘴角,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膀:“也许你觉得我不可信,但是这一次的道歉和赔礼我是真心实意的,而这块玉简内所记载的内容也极为难得,你……切莫因为不信任我,便错过了它——倘若你还是心怀疑虑,可以找其他人去鉴定一番。” 玄钺握着玉简的手指不由一紧,抿了抿嘴唇,缓缓吐出两个字:“不会。” 萧铭:“……” ——你这“不会”两个字,到底是指得是什么“不会”啊!(╯‵□′)╯︵┻━┻纵使在这种情况下,萧铭也不由得有些无奈于玄钺的寡言,而器灵更是为此而愤愤不平——瞧瞧,它的主人巴巴儿地将如此贵重东西亲手奉上,还说了那么多,对方竟然只是降尊纡贵地回了两个字!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被脑海中的器灵搅得有些头疼,萧铭刚刚酝酿出来的致歉的话语转瞬间灰飞烟灭,他无语了片刻,随后轻咳一声:“如此便好,那……我便不打搅了。” 说罢,他挪动脚步,刚想要离开,却听到玄钺语调低沉:“仅此而已?” 萧铭:“……???” 疑惑地抬眸看向玄钺,萧铭只见对方嘴唇紧抿,似乎在强行忍耐着什么。看到萧铭的目光,玄钺唇角微动:“你要说的……就是那么多?” 萧铭眨了眨眼睛,迟疑了一瞬:“先前对你下蛊,是我……” “不是这个。”玄钺打断萧铭的话,连双眉都微微蹙起,“是陆天羽。” 萧铭忍不住心中一颤,下意识抬头去看玄钺,脑中不由得有一瞬恍惚。 很显然,自那日愤而离去后,玄钺受了相当大的打击,乃至于他竟然不知从哪里弄到了陆天羽的名字,并将其深深地记在了心里。如今将这个名字说出口,尽管语调冷漠平淡,却硬生生让萧铭听出了几分的咬牙切齿。 萧铭定了定神,驱散心中因为玄钺的问题而产生的自作多情的猜想,努力将心思投注在陆天羽身上。 “陆天羽……是我的弟子,也大约是我唯一一名弟子了。”萧铭的面色缓了缓,努力为自己可怜的小徒弟消除仇恨值,“诚然,我当初收他为弟子的时候,便是因为他单一火灵根的资质极适合成为鼎炉,而我当时金丹将碎,急需一名鼎炉采补灵力以修补金丹——你了解我的体质,我……也并不想在此事上欺瞒你。” 随着萧铭的话语,他只觉得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都快要将他压得抬不起头来,而原本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此时也是空荡荡一片,再也没有一人敢接近分毫。 不知为何,萧铭格外想要给自己的小徒弟点一根蜡,以祷告他能够平平安安地长大,不要栽在玄钺的手里。 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玄钺,萧铭尴尬地弯了弯嘴角:“但是他的修为太差,所以我并未下手,然后……我便被你带了回去,然后……嗯……了你。” 虽然并没有说出口,但是这个“嗯”中省略的过程,萧铭与玄钺之间心领神会。转瞬间,玄钺周身的气息一滞,有些仓皇地移开视线,耳际缓缓蔓上一抹浅淡的绯红。 萧铭也有些尴尬地垂下头,在他看来,那一场采。补并不是什么值得回味情。事,而是他恩将仇报的黑历史,如今大大咧咧地在受害者面前摊开来讲,直让他感觉万分羞惭。萧铭不由加快语速,略过了这一段:“从那之后,我的金丹便被修补好了,鼎炉什么的也没有必要,如今陆天羽对我而言纯粹只是一名弟子,我不会再对他出手了。” 说完后,萧铭总算松了口气,抬头看向玄钺,而玄钺也已然收敛起凌乱的思绪、逼退了那一抹燥热,恢复了冷然的面孔。他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如何回答才比较恰当——“如此便好”?不,他哪里还有资格说这句话?甚至,他连询问萧铭与陆天羽之间关系的资格都没有,方才的质问,已然无理至极。 一想到这里,玄钺的气息不由得又是一沉,而萧铭自然敏感地察觉到这股变化,却又无从安抚。 这是事实,尽管萧铭就无数种方法将他和陆天羽之间的关系说得清清白白、毫无瓜葛,但是他却并不想再次欺骗玄钺。他骗他已经骗得够多了,而玄钺也不可能一直活在萧铭曾经的假面中。 “总之,这就是我的答案,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是不会改口的。”萧铭对着玄钺微一颔首,随即告辞离开,尽管他明知自己是自作自受,却也并不想直面对方的质疑。 玄钺望着萧铭的背影,也没有开口挽留,而是微微垂下头。他再一次清晰感受到了自己在化神大典上所言的那句“再无干系”到底是何滋味,却又无从改变。 是的,他们之间已经再无干系,他也不应该去过问萧铭的私事,只是他却无论如何都按耐不住。 自从那日之后返回洛水宗,玄钺连平日最为喜爱的修炼都无法专注,就算擦拭自己的本命剑,都无法让他烦乱的心绪宁静半分。 甚至,玄钺都有些恨不得自己当时竟然就这么转身离去,而没有将那个陆天羽一剑斩了。他努力让自己不去多想,不闻不问,却不由自主地顺着自己的记忆追溯,随后将记忆中陆家人口中的那个他先前从未注意过的名字狠狠挖了出来,无论如何都无法忘怀。 如果问不清楚,那么他大概一直都无法静心修炼,玄钺告诉自己他是不得不这么做,然后终于得到了这一个令他着实松了口气的答案。 虽然当他想起陆天羽那稚气中难掩绮丽的面孔时仍有些无法释怀,但这个答案却实在比之玄钺先前的想象好了太多——这样,便也足够了吧。 视线微移,玄钺的目光凝在了那枚萧铭赠与他的玉简上。迟疑片刻,他将玉简抵在眉心,送入神识,随即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从萧铭口中,玄钺知晓这枚玉简是关于剑道的,但是他却完全没有想到,这枚玉简中记载的内容竟然如此珍贵。 玄钺专修剑道,自然也了解很多上古时期数一数二、而如今却早已失传的剑诀,甚至,他目前所参详的剑诀,也是其中之一的残本。不过仅仅是残本而已,便已然让玄钺获益匪浅,而倘若是全本的话,那又该是何等的浩淼广薄,令人心折……玄钺不止一次如此感慨,也花费了不少心力在各种秘境中寻找,却全然一无所获。 他从未想到,自己遍寻不到的珍宝却被人如此轻描淡写地送到了手上,而将这份机缘给予他的,还是他曾经的心上之人…… 第19节 玄钺手握玉简,心情激荡,这份振奋不仅仅是源自于手中失传的剑诀,而更是由于将剑诀赠与自己之人。 能够将如此珍贵的东西送给自己,当真只是致歉吗?如果单单只是致歉,那么这份礼物着实显得太过贵重了,除非是最为亲近信赖之人,否则没有人能够如此大大方方、不求回报地送出手去——而如果不仅是致歉的话,那么对方的意思……又是什么呢? 玄钺告诫自己不要多想,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他的眼眸极亮,握住玉简的力道极为珍视。 萧铭心思难测,他不敢有所行动,生怕自己又误解了什么,所以,就让他这般停在原地吧,倘若对方真得想要挽回,那么一转身,便能够再次握住他的手。 ——如此这般,便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次我没虐对吧?一点都没虐! 第三十二章 当感受到玄钺的气息终于消失后,回到客栈内的萧铭这才颇有些烦躁地按了按胸口,蹙起眉心。 他并不确定玄钺质问他与陆天羽之间的关系到底意味着什么,是余情未了,还是仅仅由于占有欲作祟——毕竟他们曾经是道侣,是最亲密的人,尽管这一切不过是假象,但倘若他当真与其他人在一起了,玄钺大概也会像是他曾经听闻有人对玄钺示爱那般,倍感烦闷吧? 萧铭失笑着摇了摇头,索性将关于玄钺的事情丢到一边——最起码他将那枚珍贵的玉简送给玄钺,也算是对于曾经亏欠的一项补偿了。 拾阶而上,萧铭再次推开苏俞琤的房门,只看到对方坐在桌边一脸惬意地饮着茶水,见到萧铭回来,还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如何?上次的误会化解了吗?” “算是化解了吧。”萧铭勾了勾唇角,将一枚储物戒放在苏俞琤面前的桌子上。 “这是什么?”苏俞琤讶然,拿起储物戒神识一扫,随后立刻蹙起了眉,“你这是何意?” “谢礼。”萧铭面色坦然,“多谢你将我带来这个秘境,让我获得了传承。” “这秘境本就与你有缘,就算没有我,它兜兜转转,终究还是会属于你。”苏俞琤摇了摇头,将储物戒推了回去,“这些东西,我受之有愧。” 苏俞琤从不是贪心的人,有赖于天赋的直觉,他一向信奉缘分因果。是他的,无论如何终归是他的,而倘若不是他的,那么就算硬抢,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最终不过是千金散尽。 纵使一直都被当做大宗门的核心弟子培养,但是萧铭给他的东西就连眼界颇高的苏俞琤也不由得吃惊心动,只是这份东西,却并不该被他所得。 ——就算他厚着脸皮拿了,最终大概也只会便宜了其他人。 眼见苏俞琤如此坚决,萧铭也没什么办法,只是他却并未收回储物戒,反而定定地看着苏俞琤。 苏俞琤被看得有些无奈:“好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别看我在你和玄钺的事情上有些嘴碎,但是正事上却不会含糊,你也不需为了封口而给我这些东西。”顿了顿,他面色一肃,“我不会向任何人提起关于你获得传承的事情,以心魔为誓。” “那到不必。”听到苏俞琤这样说,萧铭心下一松,不由莞尔,“不过,这次我的确欠你一个人情,倘若以后有需要援手之处,我必定不会推脱。” 这一回,苏俞琤却是没有谦逊了,一口答应下来:“这是自然!” 达成一致后,萧铭和苏俞琤很快收拾好东西,退房离开——毕竟要不了多久,溪山镇大概就会“热闹”起来,他们还是早点离开为妙。 “说起来,夏黛姑娘已然返回宗门了?”萧铭与苏俞琤并肩走向溪山镇的入口,漫不经心地问道。 苏俞琤颇为警惕地看了萧铭一眼:“自然,她早早便被我打发走了——说是合欢宗出了什么事情,召集弟子返回宗门。” “出了事情?”萧铭微一挑眉,不由想起不久前在溪山镇客栈中被采补而死的那人,只是不待深想,他却突然感受到一股视线。 萧铭对于人的目光一向敏锐,一刹那便分辨出这道目光并非是无意间扫过,而是确确实实落在了他的身上。 萧铭脚步微顿,扭头看向身后,正好与一位眉目干净、气质清爽的年轻修者对上了目光。 年轻修者的外表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修为却已然是金丹初期,显然天赋极佳。只是不同于一般资质优秀之人的傲慢自矜,修者的眉眼中却带着一丝笑意,唇角自然而然地上翘着,令人一见便不由得心生好感,如沐春风。 ——这个人,刚刚与萧铭擦肩而过,只是萧铭却着实不知对方为何会突然关注于他。 看到萧铭转头,那名修者也稍稍一愣,似是偷窥被发觉那般有些羞赧而歉意地笑了笑。 萧铭压下心中的困惑,同样朝对方扬了扬唇角,礼貌得点了点头后收回目光,而直到他与苏俞琤离开溪山镇、御剑而去后,他的脑中仍旧萦绕着年轻修者的面容,挥之不去。 此间事了,萧铭与苏俞琤拜别,很快返回了天玄派,刚一来到山脚下,他便看到自己的小徒弟站在那里,而身侧则跟着粉衫黄衫两名少女。 这两个女孩萧铭也是有些印象的,粉衫少女某位金丹长老最宠爱的小徒弟,而黄衫少女则是另一位金丹长老的孙女。 在两名娇俏少女的陪衬下,陆天羽显得越发卓尔不群、风姿翩然。他负手而立,似乎颇有些无奈地注视着两名不知在争论什么的少女,绮丽的面孔微微含笑,令人简直难忘。 只是,萧铭却对自己的小徒弟了解甚深,外人看不出来,他却一眼便能瞧出他的小徒弟此刻正处于极度不耐烦的境地,目光看似专注,思绪却早就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虽然并不想打扰徒儿的“好事”,但是一想到对方万一得知他明明在此却不打招呼的后果,萧铭不由得在心里“啧”了一声。 ——他那小徒弟缠人的手段,萧铭实在一点也不想继续领教了。 如此纠结着,萧铭稍稍提起了声音:“天羽?” 听到萧铭的呼唤,陆天羽猛地扭头,直直看向他的方向,眼中原本虚假的温和笑意瞬时间消散,亮得令人心惊。 “师父,您回来了!”陆天羽的语气难以克制地高昂起来,足下一蹬,便直直地朝着萧铭掠去,然后在黄衫少女与粉衫少女惊愕的目光中投入萧铭的怀抱,揽住他的脖颈。 就算已经被如此迎接过了无数次,萧铭仍旧不是很习惯小徒弟太过热情的举动,他有些无奈地拍了拍陆天羽的脑袋,随后将他从怀里推了出来,顺便扫了一眼两名少女的表情。 很显然,两个女孩都没有想到自己丰神俊朗、成熟稳重、实力强大的男神竟然会做出如此孩子气的举动,整个人都似乎有些崩溃,漂亮的面孔上写满了四个大字:三观尽毁。 从前萧铭完成任务返回天玄派,都是在自己的院落中承受陆天羽热情的迎接的,故而天玄派中并无人得见这一幕。只是萧铭也完全没有想到,陆天羽竟然丝毫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仍旧我行我素地在大庭广众之下延续了这个迎接的举动,只让萧铭老脸一红,倍感丢脸。 ——一定是他养徒弟的姿势不会,这才养出了这么样一个徒弟! “都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你已然筑基,是一名真正的修者了,不要再做这些不合时宜的举动!”萧铭沉下面孔,低声呵斥,只是陆天羽却丝毫不惧萧铭的黑脸,反而伸手揽住他的手臂,侧头一笑:“师父说哪里话,别说徒儿只是筑基,就算是金丹、元婴,也仍旧是您的徒弟,徒弟朝师父撒娇,又有什么不对?” 萧铭:“……” ——一想到未来的某一天,竟然会有一名金丹真人、或者元婴真君朝自己撒娇,他也不由同样有些崩溃。 甩袖将陆天羽拂开,萧铭一点都不想再看自家糟心的徒弟,朝着两位少女微微颔首后举步离开,而陆天羽自然迅速亦步亦趋地跟上,没有对两名少女多看一眼。 “陆师兄……”看到陆天羽要离开,黄衫少女忍不住启唇叫道。 陆天羽脚步一顿,完美的将自己的不耐烦隐藏起来,匆匆侧头回了句:“家师回来,我有事需要回禀,其他事情稍后再谈。” 黄衫少女有些不甘心地跺了跺脚,而粉衫少女却善解人意地笑道:“那便不打搅师兄了,师兄慢走。” 陆天羽扬眉,看了粉衫少女一眼,含笑颔首,随即快步追上萧铭。粉衫少女被陆天羽那一眼看得芳心悸动,面孔上显出一抹绯红,引得黄衫少女狠狠瞪了她一眼,微微咬牙。 虽然人已经离开,但萧铭的神识却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忍不住扭头扫了一眼身侧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小徒弟:“你也真是,走就走吧,还特意挑拨一通,就不怕这两个女孩为你争风吃醋得掐起来?” “我倒是希望她们能掐起来呢。”陆天羽轻哼一声,极为不耐,“这样的话,她们就没有时间来烦我了。” 萧铭无语片刻,直想要感慨一句“蓝颜祸水”:“既然对她们无意,却又为何招惹她们?” “明明是她们主动黏上来的,而我看她们还有点用处,所以没有赶走罢了。”陆天羽扬了扬嘴角,“况且,师父您不是说我们初来咋到,要多与人交往,培养下好人缘吗?” “算你有理。”萧铭轻笑,反正他本身也并不觉得陆天羽这样做有什么不对之处。只要能够达到目的,怎样的手段都无所谓,不过是引得一些少女争风吃醋、讨好追捧罢了,对于萧铭而言这仅仅是孩子般的小打小闹。 两人脚步匆匆,很快便返回了萧铭的院落。在阵法合上后,陆天羽便迫不及待地黏了过来:“这次师父去得好久,徒儿心中甚是想念。” “嘴巴不必那么甜,就算你不说,也少不了你的好处。”萧铭扬眉,伸手在腰间的玉佩处一抹。 “徒儿的话真心实意,才不是为了什么好处。”陆天羽皱眉,有些不满地反驳,却在看到萧铭手中突然出现的一件大红色、艳丽夺目的法袍后面色一僵。 眼见自己的小徒弟露出几分的纠结和不可置信,萧铭心情颇好地将法袍递到他面前,带着几分的哄诱与幸灾乐祸:“这件火属性法袍能够迅速将周围的灵力转化为精纯的火属性,无论是修炼还是斗法,都极为适合——这可是为师特意为你挑选的,天羽是否喜欢?” 陆天羽有些僵硬地将法袍接过,完全无法想象自己一个大男人,竟然要穿这样艳丽的色彩。只是看到萧铭颇有些期待的目光,陆天羽不得不咬了咬牙,将法袍披在身上。 很少有男子能够将大红色穿出风采,但是让萧铭意料之外的是,他的小徒弟却似乎格外适合这个张扬到刺眼的颜色。在法袍的衬托下,陆天羽的面孔更显艳丽,非但不显娘气,却反而与大红色一般美得极富有侵略性。 虽然不知自己现在的模样如何,但是陆天羽却敏锐地在萧铭的眼中看到一抹惊艳。瞬时间,他那些许的不甘便立刻消散全无,炫耀般扬眉一笑:“师父,如何?” “……不错。”萧铭不得不承认自己想要看小徒弟笑话的心思宣告破产,不由有些遗憾地耸了耸肩膀,“不过这件衣服实在太过张扬,也颇为宝贵,在你金丹之前还是不要穿出去了,以免怀璧其罪。” “好。”陆天羽看着萧铭,认真的点了点头,“金丹之前,我只穿给师父看。” 萧铭一噎,颇有些头疼地摆了摆手:“金丹之前,你穿它是为了修炼,而不是为了给我看——现在,去试试修炼的效果吧。” 陆天羽见好就收,嬉笑着道谢后回了房间,而待到陆天羽离开,冰蓝色的器灵便坐上了萧铭的肩头。 “主人还真是老样子呢,好花心~”器灵晃了晃双腿,眨着眼睛侧头轻笑,“凌儿倒是觉得您这位小徒弟挺不错的,比起上次那个冰冷冷的剑修好一百倍,而且修为低,容易摆布,嘴巴甜还会讨好人,对您也是痴心一片,主人您让他当正宫吧!” 萧铭:“……别闹,陆天羽只是我的徒弟而已。” “主人您才不是会在意师徒之名的人。”器灵撇了撇嘴,一针见血。 “就算我不在意,也不意味着我对他有那方面的心思,不要乱讲。”萧铭抬手弹了下器灵的额头,斥责。 器灵抓住萧铭的手,亲昵地在面颊上蹭了蹭:“那么那名剑修呢?主人您喜欢他吗?” 萧铭呼吸一滞,随即摇了摇头:“我与他之间的事情说不清楚。他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而我却负了他,我们之间已然不可能再有什么,多想无益。” 因为已然缔结了契约,器灵能够隐隐感受到萧铭真实的情绪,笑容也忍不住淡了几分:“情之一字最为复杂,也最为伤人,虽然凌儿不懂,但主人您之前却这样说过。” 萧铭稍稍垂下视线,微有些恍然,随即,他便听到了器灵的感慨:“他是第一个对主人好的人吗,也怪不得主人会对那人心存绮念,要知道,您之前最喜欢的可是温顺可爱的女孩子,还有漂亮听话的男孩子呢!嗯,傲娇的您也喜欢,却从来对于又冷又硬、比您还会装模作样的剑修没有任何好感!” 萧铭:“……” ——不管他是不是前辈的转世,听到这一句评价,总感觉心情尤为复杂…… 作者有话要说:  对玄钺的不作为恨其不争的妹子们,我家攻就是如此的闷骚wwwww其实他之前也隐晦的主动过啦,比如看到萧铭受伤刚一心疼,对方就趁机跑了;比如帮萧铭疗伤,然后下一秒就被采。补;比如刚说了曾经喜欢过萧铭,接着就被对方嘲讽;比如听到苏俞琤的话后主动回去找萧铭,结果立刻就得知了鼎炉的事情——他的脸都要被萧铭打肿了好嘛wwwww弄不懂萧铭的心意,再加上前车之鉴和本身的骄傲,他实在是不敢乱动,生怕再被打脸……其实想一想也很可怜啊,这都是萧铭害的,自作自受啊 第三十三章 打发走了陆天羽,又听了一段关于前辈的“黑历史”,萧铭迫不及待地走向自己的闭关室,设置好禁制后便闪身进入了凌霄宫中。 在修真界,只有实力才是决定一切的标准,而这一点却一直是萧铭的硬伤。如今,有了弥补短板的方法,他如何还能按耐得住?自然争分夺秒地想要把全部时间都用在修炼上。 所幸,虽然没有名师指点,萧铭也知道过犹不及。他之前的那次进阶太过仓促而凶险,如今需要做的不是更进一步,而是沉下心思,夯实根基。 除此以外,器灵也充当了萧铭的半个师父,将它从前主人那里学来的净灵体的修炼诀窍毫不藏私地教给了萧铭,让他获益匪浅。 在确定自己的修为很快又能得到一次飞跃后,萧铭准备好了掩饰修为的法宝,打算在近一段时间内将修为表现在金丹中期。 来到天玄派的时候,萧铭是金丹初期,而天玄派众人也并不知道他在初期停留了多久,如今提升为中期,倒也并不显眼。只是在夯实根基后,萧铭便会开始冲击后期的壁垒,而倘若被人发现他的修为进境如此迅速,自然会被怀疑身怀异宝,惹来杀身之祸。 一番锤炼之后,虽然仍旧对于凌霄宫的修炼室恋恋不舍,萧铭却还是克制得暂时出关。毕竟他目前只是刚刚加入天玄派的长老,不可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扑在修炼上,必须要对宗门事务做出贡献。 果不其然,在这段时间的闭关中,院落门口已经积累了不少的传讯符。萧铭一挥衣袖将传讯符扫入手中,一一查看后却发现其中十之八。九都是传讯给自家小徒弟的,而看名字,又有一大多半是来自于女修。 暗自感慨了一下自家小徒弟的女人缘,萧铭将这部分传讯符放到陆天羽的房门前——也不知是有了法衣后刹不住闸、一直修炼到现在,还是两人出关的时间被错开了,目前陆天羽仍旧在闭关之中,单单只是站在门口,萧铭便能感受到房间内所蕴含的灼热的火属性灵气,很显然,在这次修炼之后,陆天羽的实力必然能有一次飞跃。 默默对自己养徒弟的方法点了个赞,萧铭转身回房,开始查看属于自己的那些传讯符。 这部分传讯符大多数不过是诸位金丹长老彼此间联络感情的邀约,或者是拜托他炼丹、炼器之类的请求,萧铭按照轻重缓急一一回复,最后拿在手中的则是掌门的传唤。 既然是掌门传唤,萧铭自然不敢耽搁,立刻起身出了院子,朝掌门所在的天玄派正殿掠去。 当萧铭踏入正殿时,掌门正在与一位管理庶务的长老低声交谈,看到萧铭进来,掌门的眼睛立即一亮。 “恭喜赵道友境界提升。”庶务长老同样也是一喜,笑着恭贺。 第20节 “多谢。”萧铭谦逊一笑,随即对掌门见礼,“闭关来迟,还请掌门见谅。” “哪里哪里,这是好事!”掌门抚了抚胡须,摆手笑道,“这次唤你前来也没有什么急事,只是告知你三月后将是洛水宗附属宗门间的大比,要你早做准备罢了。”顿了顿,掌门脸上笑意更深,“如今赵长老进阶金丹中期,我们的胜算可就更大了!” 对于掌门的期许,萧铭自然少不得表示一番,直把掌门说得连连道好,望着萧铭的目光愈显亲切:“对了,除了你以外,你的弟子陆天羽也格外出色,被定为此次大比出阵的筑基期弟子之一。待回去之后,你一定要好好教导他一番,让他切莫……嗯,因为儿女私情荒废了修炼。” 萧铭:“……” 眼见萧铭一脸无语,掌门似乎也觉得这样背后告黑状有些说不过去,况且这从根本上不过是小儿女间私下的口角,他不该过问,只是被人捅到了面前,掌门也不好全然不闻不问。 一想到那几位长老为了自己的小徒弟小孙女焦头烂额的模样,掌门颇有些不厚道地笑了起来,揶揄道:“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君子太过优秀,也会引得女孩子们凡心大动。这本是稀松平常之事,不需太过介怀,但凡事过犹不及,切莫因此而影响了天玄派弟子间的和睦。” “掌门说得是,待我回去一定会好好教导徒儿。”萧铭嘴角微抽,却还是恭恭敬敬地答道。 对于萧铭的态度,掌门极其满意,又向他详细讲述一番关于宗门大比的细节,这才让萧铭退了下去。 离开正殿,萧铭微微呼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 关于洛水宗附属宗门间的大比,在洛水宗中混了这么些年的萧铭自然是了解的,只不过先前他都是站在高处,品评着台上之人的表现,如今却要站在台上任人评说,实在是风水轮流转。 因为宗门大比是洛水宗举办的,所以自然要指派修为高深、德高望重的长老或峰主镇场子,以便在各派起冲突的时候及时化解矛盾。作为战力极强的峰主之一,玄钺自然担任过这个职责,连带着萧铭也对此知之甚详。 不过,如今玄钺已然化神,而附属宗门内的修者顶破天也不过是元婴初期或中期,不必再需要他出场。况且,倘若玄钺没有怀疑的查看了他先前所赠的玉简,此刻大概已然见猎心喜得细心研读、沉浸其中,完全懒得理会其余事务了吧? 萧铭如此感慨着,迈步走回自己的院落,结果一眼便看到几名天玄派的弟子在外面徘徊,不由得微微一愣。 发现了萧铭,其中的黄衫少女眼睛一亮,连忙上前几步,躬身见礼:“赵长老。” “你是……刘长老的孙女?”萧铭微微一笑,“你可是要寻天羽?” 黄衫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的,弟子想要找陆师兄,只是传了几次讯息都没有回应……” “是我让他闭关了。”萧铭笑容和煦,语带歉然,“过一阵子就是洛水宗举办的宗门大比,天羽被指派上场,我自然要对他严加要求,这一段时间大约都会将他约束着修炼。” 萧铭好声好气、理由充足,令人提不起半点驳斥之心,再加上他的身份和修为,即便是素来娇蛮的黄衫少女也不敢对他有丝毫不敬。 听闻此事,黄衫少女就算有些失望也连忙欠身道:“原来如此,是弟子逾举了,不该在这样关键的时候还跑来打搅陆师兄,还望赵长老见谅。” “哪里,天羽初来咋到,多亏了几位扶助。”萧铭抬手示意黄衫少女不需多礼,笑容又加深了几分,“待到天羽闭关出来,我会告知他几位来此,目前就暂且请回吧。” 听到萧铭这样说,黄衫少女自然点头应是,恭恭敬敬地目送着萧铭进入院内。 “刘师姐,那你和岳师姐的比试……”一名弟子小心翼翼的凑了过来,面带为难。 “这等小事,不需麻烦陆师兄了,我们自己解决便好。”黄衫少女微一扬下巴,语带傲慢,随即她又微微一笑,“陆师兄的师父如此和蔼温厚,令人不禁心生亲近之意,怪不得陆师兄与他师父的关系如此亲密,让人欣羡。” 天玄派弟子忍不住点了点头,带着几分感慨:“倘若以后有幸能拜入这位赵长老门下就好了……” 虽然禁制之外的人看不到院内的情况,但院内之人却能清清楚楚地得知外面发生了什么。 早已经出关一段时间,却因为师父回来而懒得理会其他人的陆天羽正缠着萧铭询问关于宗门大比的事情,听闻那名天玄派弟子的感慨,顿时浑身上下的毛都炸了起来:“师父,您以后不能收其他的弟子,您只能有我一名徒弟!” ——笑话!因为玄钺,他已经退了一步,如今可绝对不接受什么小师妹小师弟之流,来瓜分自家师父的宠爱! 萧铭没有注意院外的事情,对于小徒弟的突发奇想一脸莫名,让陆天羽忍不住扯着他的衣袖,重申了自己的要求:“师父想要徒儿做什么,徒儿都能为您办到,所以,您一点都不需要另一个徒弟!” 萧铭:“……” ——虽然他的确没想过要收其他的徒弟,但是被这么要求,为何如此不爽呢? 不待萧铭开口,一直好奇地倾听他们谈话的器灵率先坐不住了,迫不及待地显露身形:“你怎么可以这样任性!想要呆在主人身边,就要拿出大度的气量来!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陆天羽:“……” 萧铭:“……” 在一瞬的静谧过后,陆天羽忍耐不住瞪大了狭长的眼眸,恶狠狠地瞪着出现在萧铭肩头、正亲密地揽着对方脖颈的器灵,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是什么东西?!” “你才是东西!”器灵也跟着炸了毛,“我可是与主人缔结了契约的,是他最亲密、最信赖的助手!” “师父?!”明知和器灵争吵毫无意义,陆天羽立刻将目光移向最为关键的人物,眼神和语气都透出了几分的控诉和委屈。 萧铭:“……” ——他就知道,这两个家伙一旦撞到一起,一定会出问题的! 将自己肩上正挺着身子与陆天羽对峙的器灵按下去,萧铭面露无奈:“这是为师获得的那座凌霄宫所孕育出来的器灵,你唤它‘凌儿’便是。” 器灵蹭了蹭萧铭的手,朝着陆天羽颇为挑衅地扫了一眼:“凌儿的名字只有主人有资格唤,至于其他人,凌儿才不理会呢!” 陆天羽深吸了一口气,磨了磨后槽牙:“你以为我愿意理会你?!” “好了。”打断自家徒弟和器灵的“争论”,萧铭拍了拍陆天羽的头:,“凌儿的前主人……嗯……后宫三千,不同凡俗,它的想法也跟着……有些奇特,你不需理会。” 器灵张了张口,想要反驳,却在萧铭的注视下恹恹地垂下头去,而陆天羽则有些目瞪口呆,望向器灵的眼神瞬时间便不同了。 眼见两个小家伙都暂时消停下来,萧铭也稍稍松了口气,他转身回屋,打算去帮那几位传讯给他的金丹长老祭炼丹药和法宝。 这些低等的丹药法宝对于萧铭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却是联络人情的极好道具,甚至说,萧铭曾经便是靠着这些小恩小惠在天玄派站稳脚跟的。 几个时辰之后,萧铭很快便将丹药法宝祭炼好,打算将其送出,没想到刚一出屋,便看到陆天羽与器灵正蹲在一起窃窃私语,竟然奇迹般得颇有些话题可聊。 萧铭对于他们之间在聊什么没有丝毫的兴趣,只要他们不打架、和平共存,萧铭就已然心满意足——当然,能够感情融洽便更好了。 并未打搅“两人”,萧铭稍稍收敛了气息,走向院落门口,而陆天羽和器灵也似乎并未发现萧铭的到来,仍旧径自说得火热。 到此为止,一切都好,只可惜,当萧铭路过两人身边的时候,却不慎将他们之间的对话听了一耳朵。 顿时,萧铭的脚步就是一滞。 “所以说,主人乃是天命之人,是不同凡响、不可以常理来论断的!”器灵清脆的嗓音言之凿凿,格外笃定,“旁人对主人心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主人将他们收在身边,也不过是怜他们一片痴心。主人的爱是大爱,是广袤的,不可能被任何一个人独占,而能够呆在主人身边便已然是三生有幸,不能强求太多,否则无异于作茧自缚、玩火自焚。你的长相性格一向都是最讨主人喜欢的,也勿怪他只将你收做弟子,只是倘若要长长久久地呆在主人身边,你必须要克制自己的任性和独占欲,学会忍让和分享,否则不会有好下场的。”顿了顿,器灵微微叹了口气,颇有些沧桑,“这样的事情,我见得太多了……” 陆天羽:“……” 萧铭:“……” ——等、等等,这都是些什么鬼?!不要随随便便给我萌萌哒的小徒弟灌输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或者说……前辈!您到底对您的器灵做了什么?!为什么将一个好好的器灵教导成了如今这幅奇葩的模样?!它又是如何接受了“后宫有理”的观点,并对其深信不疑的?! 萧铭僵硬在原地,面色缤纷多彩,此时此刻,他脑中的万千弹幕最终汇聚成了三个字:——好心累…… 第三十四章 自从被器灵洗脑了一番后,陆天羽接连几天都有些恍惚,望向萧铭的目光也越发怪异。 萧铭无法,只得再次警告他不要相信器灵所说的任何言辞,随后眼不见心不烦地将他打发去修炼。 于是,在法衣的加持之下,三个月后出关的陆天羽已然跃居筑基中期,而萧铭也吸收了足够多的灵力,顺风顺水的迈入金丹后期——当然,如今他外表的修为却仍旧在法宝的遮掩下停留在金丹中期。 虽然已经是金丹后期,但离着大圆满境界与碎丹成婴还早得很,不过萧铭却也并不急切,如今修为的飞速提升已经足够让他惊喜了,而曾经慢如龟爬的修炼过程也培养了萧铭足够的耐心,支撑他慢慢寻找进一步突破的契机。 三月之后,天玄派上下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当正殿广场前的大钟被敲响后,萧铭便带着陆天羽前往集合,随着其余参加宗门大比的长老弟子们一同登上了飞舟。 因为已经许久都没有参加过如此大型的活动了,天玄派先前的飞舟颇为老旧,如今为了在其余宗门面前争一份脸面,掌门与管理庶务的长老商量许久,这才一狠心,咬牙买了一艘新的飞舟,而之前萧铭前往正殿的时候,掌门与长老便正在商议此事。 为了新的飞舟物有所值,这次宗门大比自然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即使天玄派比不上有元婴真君坐镇的中等门派,但是对比那些仅仅只有金丹真人的小宗门,却也是不差些什么的,而今后五十年内将能够从洛水宗那里得到多少好处,便在此一搏了。 飞舟上,萧铭也见到了先前为了自家徒弟争风吃醋的黄衫少女与粉衫少女。 毕竟是金丹长老最为宠爱的小徒弟和小孙女,两名少女获得的修炼资源并不差,再加上颇具天赋,自然被选为了此次参与大比的弟子。 在看到跟在萧铭身边的陆天羽时,两名少女均是眼睛一亮,而萧铭则微笑着侧头看向自己的小徒弟:“去吧,记住我之前对你说了什么。” 陆天羽有些不甘愿地撇了撇嘴:“如果不能安抚她们、让她们和平共存,那么便不要脚踏多条船,以免翻船溺水。”顿了顿,他的表情再次微妙了起来,“弟子知道该如何做了,凌儿……它教给我不少方法。” 萧铭:“……” ——好想把那个器灵的嘴巴封住! 看着陆天羽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朝着自己那群红颜知己去了,萧铭终于稍稍松了口气,转身走向其余几位金丹长老。 黄衫少女的爷爷与粉衫少女的师父双双瞪了萧铭一眼,又是无奈又是埋怨,而萧铭则苦笑着摊开手:“不要这样看着我啊,徒儿的私事,就算我是做师父的,也不能管得太多。” 想起自己的徒儿或孙女,两位长老不得不认同萧铭的话,心有戚戚焉地叹了口气,转而聊起了其他参与宗门大比的门派。萧铭微笑着做倾听状,并未多言,不过相比于其他长老们探听到的皮毛,他却对于那一些宗门知之甚深。 萧铭一贯细心,先前因为修为较差,为了活命,他不得不将心思花费在其余的“琐事”上。 借助洛水宗的便利,他不仅将其他宗门内需要注意的人物了解了个通透,甚至对众人彼此间的关系也了若指掌。毕竟众修者间的人际网错综复杂,得罪了一个人不是什么大事,怕的却是你因为得罪了一个人,而使得一堆人将你视为眼中钉,暗中使绊子。 原本,萧铭掌握这些不过是未雨绸缪,没想到如今却当真用上了——只是用的地方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当然,作为“散修出身”,萧铭理论上是不可能对于宗门中的长老们了解太多的,所以谨慎起见,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时不时符合其余几位长老的发言,做足了谦逊的姿态。 新飞舟虽然不是最为昂贵奢华的那一款,但在速度上却也可圈可点,并未花费太久,天玄派众人便隐隐看到了宗门大比举行的地点,顿时,飞舟上原本尚算轻松的气氛便是一肃。 诸位金丹长老还好,毕竟修为摆在这里,也或被动或主动地经历过与人斗法的情况,而筑基期的弟子们却大多煞白了面孔,只能勉强保持镇定。 在一群紧张的弟子中,沉着冷静的陆天羽便显得尤为突出,他目视前方,黑亮的眼眸中反而透出了几分的跃跃欲试——在天玄派筑基期的弟子中,陆天羽已然算得上没有敌手,如今能够见识一下其余门派的情况,自然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 “赵长老的这名弟子,教得的确是好啊……”虽然对于自己孙女的倒贴行为相当不满,但此时此刻,刘长老却也不得不如此感慨。 萧铭谦逊一笑:“只是天羽性子素来执拗,不服输罢了。” 似是察觉到了萧铭的目光,陆天羽猛地扭过头去,眼眸越发亮了几分,嘴角也不由得上翘着,无声地开口:“师父,弟子必定不会让您丢脸!” 萧铭眼中一暖,微微颔首,随即将目光移向飞舟之外。 随着飞舟缓缓降落,会场内的情境也一览无余。 洛水宗不愧为当之无愧的道门魁首,依附于它的中等宗门不下十数,而小宗门更是不计其数。 “这……得要比试多久啊……”一名金丹长老微微咋舌。虽然元婴真君没有几人,但金丹真人却可谓多如牛毛,更不用说那些筑基期的弟子了。所幸洛水宗先前规定了参与宗门大比的人数限制,否则当真无法计数。 “毕竟五十年才有一次,自然规模盛大。”另一名金丹长老感慨,随即在飞舟落稳后招呼弟子们下船。 毕竟没有组织权,萧铭全程都安静地跟着其余金丹长老,安安分分地将自己当成一块活动的布景板。 很快,便有一名洛水宗弟子迎了上来,态度温和地将他们引去了落脚之处。 毕竟人多眼杂,萧铭在此处自然不敢进入凌霄宫修炼,百无聊赖之下干脆出了屋子,随意打发一下时间。 会场内众宗门落脚的房舍排布类似于太极八卦,暗合阴阳,最中央是专属于洛水宗众人的院落,位置最好的,氛围也平和安定、宁静清幽。如今,萧铭被挪到了属于附属宗门的院落中,望着四周熙熙攘攘的环境,竟然颇有几分的新奇。 虽然同样依附于洛水宗,但是宗门间的关系却未必会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附属宗门间本就是竞争关系,难免会有些摩擦纠葛,平时天各一方倒还好说,如今全都在一个院落里,便少不得会有些争端。 对此,洛水宗也不会多管,只要不闹出大事情、影响整个宗门大比,那么便随旗下的附属宗门折腾,就算一着不慎被下了绊子,也只能说技不如人。 萧铭一路走来,见到不少类似的摩擦,只是他却没有料到,自家的小徒弟竟然也被卷了进去。 对于陆天羽,萧铭倒是并不担心,毕竟无论是修为法宝还是心机手段,他的小徒弟从来都不逊他人,该担心的,应当是那些得罪了他的人。 萧铭悠闲地躲在一边,围观小徒弟打脸的场面,心情颇为愉悦。眼见陆天羽毫不客气地将前来找茬的人教训了一通,随即淡定地接受其余天玄派弟子崇拜的目光,萧铭微微一笑,刚打算离开,却听到耳边响起一声清冷的嗓音:“你的徒弟,也不过如此。” 第21节 萧铭悚然一惊,刚一转头,便看到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侧的玄钺,一时之间竟然不知作何反应。 玄钺为何会来此,竟然还跑到附属宗门的院落中?萧铭脑中无数疑问一闪而过,嘴上却镇定地笑道:“哦?何出此言?” 玄钺:“话太多。” 萧铭:“……” 眼见萧铭一脸无语,玄钺微微错开视线:“废话太多,若有人挡路,一剑斩了便是,无需多言。” 萧铭看着玄钺,忍不住失笑:“你这是吃不到葡萄、反而说葡萄酸吧?天羽心思灵活,没理也能辩出三分道理,而你却一向口拙,干脆连话都懒得说。” 听到萧铭的调侃,玄钺不由得错愕,而萧铭也有些恍然,似是难以置信自己与玄钺间竟然还能如此平和地交谈。 被萧铭堵得一时无言,玄钺抿了抿嘴唇,沉吟良久,这才找到了新的话题:“你赠与我的剑诀,我已然参详,获益匪浅……多谢。” 萧铭稍稍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自然了几分:“能帮上你,那便好了,也不枉我一番心意。” 玄钺心中一跳,忍不住望向萧铭那双黑白分明、漾着浅淡笑意的眼眸:“那份剑诀失传已久、极为珍贵,我没想到……你会将它赠给我。” “不管如何珍贵,对我而言却是没有用处的。正所谓‘宝剑赠英雄’,在你手中,才能发挥它最大的价值。”萧铭语气轻松,旋即又是一笑,“当然,我也是有私心的,倘若你收了我的礼物,能够不计前嫌原谅我曾经的所作所为,那便最好不过了。” 萧铭的眼神清澈坦然,带着几丝期许——但是,却并非是玄钺希望看到的那种期许。玄钺不由得有些失望,略略垂下目光:“我早已谅解,你……也不需太过介怀。” 得到玄钺这一句肯定的答案,萧铭心中一直压着的石头终于被挪开,忍不住带出了几分如释重负的笑容,试探着开口:“那么以后……我们之间可算是朋友?” 玄钺:“……” 明明想要说“不”,但看着萧铭那小心翼翼的神情与期盼渴望的目光,玄钺不得不压下胸口的烦闷,轻轻颔首:“算。” 萧铭笑了起来,这大概是玄钺见过的最真实的笑容了,连带着让他的心情也好转了不少,不由自主微勾唇角。 ——也罢,从朋友做起,似乎……也不错? 与玄钺真正化干戈为玉帛,萧铭难掩心中的雀跃激动过,他下意识伸手,抓住玄钺的手腕,将他带到假山之后,随即另一手抹过腰间的玉佩,拿出一把寒光凛冽的宝剑。 有玄钺这名化神期尊者再次,萧铭半点也不担心会他人以神识偷窥,自然不必小心谨慎,而玄钺一见那宝剑,也忍不住眼前一亮。 这把宝剑外表质朴无华,仿佛只是最普通的制品,但深藏其间的剑意却着实不俗。漫长的光阴酝酿着如醇酒般的悠长古朴的气息,流露出铅华尽褪后最本质的神韵,直指本心。 “我不是剑修,对于宝剑了解并不多,不过也能看出这把宝剑极为珍贵。”萧铭说着,这才恍然发觉自己的动作有些逾举,连忙松开玄钺的手腕。 他与玄钺之间相伴百年,以前因为矛盾而小心谨慎,如今和解后一时激动便带出了以前的习惯,着实有些尴尬。 眼见玄钺对此似乎并不介意,萧铭也并未刻意提及此事,双手将长剑捧到他面前,“原本,我是打算若那枚剑诀无法让你谅解的话,再寻机会送你这把长剑,如今,便将它当做是和好的礼物吧。” 玄钺抬手抚摸剑刃的手一顿,颇有些微妙地看向萧铭:“……你到底准备了多少东西?” “……东西到是挺多,不过这两件是最好的,也应当是你最喜欢的。”萧铭迟疑了一瞬,随即有些尴尬,“我对你不住,不知该如何弥补,除了以命相偿外,也只能想出这样的方法,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不介意。”玄钺无语片刻,修长的手指在剑刃处一抹,引得长剑宛若心意相通般嗡鸣不止,最终却反而将手收了回去,“我有一把本命剑足以,这把剑你便留着防身。我刚刚已然将前主人留下的神识抹去,你再与之契约便可。” “你不要?”萧铭微微错愕,诧异地看向玄钺。 玄钺微垂着落在他面孔上的目光又是一暖,声音舒缓柔和:“我不要。” 萧铭咬了咬嘴唇,不知为何有些不甘。 他素来不是大方之人,曾经过得太苦,让他养成了锱铢必较的习惯,只是当需要以物动人的时候,他却也不会吝啬。萧铭给其他人东西,是为了人情;给苏俞琤东西,是为了封口;给陆天羽东西,是为了忠心——他本以为自己给玄钺东西,是为了对方的谅解,只是如今目的达到,玄钺也拒绝了他的馈赠,却反而让萧铭有些不满。 对于自己异常的反应,萧铭并未多想,他微一挑眉,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惋惜:“是吗?那当真可惜了。我不擅长用剑,即使与这把剑签订契约也不过是让宝剑蒙尘罢了,倒不如给了天羽,毕竟他虽为法修,却对宝剑情有独钟——” 话音未落,萧铭手中的长剑便已然被玄钺劈手夺过。眼见萧铭眉眼中带着揶揄的调笑,玄钺的耳朵又不禁一阵的发烫,干脆什么都不说,反手将长剑收入了储物戒中。 过犹不及,发现脸皮极薄的玄钺几乎被逼到了极限,萧铭自然见好就收,将话题从长剑上移开:“说起来,你为何会参加这次宗门大比?按理说,在化神之后,你应当不会被指派这样的任务了吧?” 见萧铭转移话题,玄钺也略略松了口气,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嘴唇,迅速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借口说出:“是师兄的弟子。他要来此历练一番,而师兄却恰好闭关,便由我来代替。” 话音一落,玄钺便看到萧铭带着几分惊异的目光,顿时便发觉了这个借口有多么拙劣。 “你还真是……热心了很多呢。”良久,萧铭这才找到一个较为委婉的说辞——师兄的弟子?玄钺连他家师兄都素来视若无物好嘛?萧铭当真不知,对方到底是怎么想出这样一个理由来的。 对于萧铭微妙的目光,玄钺最终只能以一句“正是如此”匆匆盖棺定论。 虽然有些不舍,但玄钺却只觉得自己在萧铭面前丢盔弃甲、狼狈不堪,不得不借口“洛水宗有事”便要先行离开,只是刚刚走出几步,却又突然想起什么,旋即转回。 “这是回礼。”如此说着,玄钺也将一把剑塞入萧铭手中,转瞬间便没了踪影,而萧铭则呆呆地看着手中的剑型法宝,神思不属。 ——这把剑,正是玄钺亲手炼制的庆贺他结丹的法宝,萧铭原以为,它本应早就被对方在一怒之下销毁了的…… 握住长剑的手紧了紧,萧铭脑中纷乱一片,最终化为一声浅叹。 第三十五章 在玄钺离开后,萧铭手中握着那把剑,默默地站立许久。 他终于意识到他以前的感觉似乎并不是无中生有的幻想,在他做出那些事情、说出那些话之后,玄钺竟然还会喜欢他——哪怕只有些许,这着实让萧铭感觉莫名地不可思议、无法理解。 人与人之间果然是不同的……萧铭心中烦乱一片,忍不住摇了摇头。 如今玄钺喜欢的,是真实的他吗?亦或是仍旧沉溺于曾经他所制作出来的假象中?而他对于玄钺又是怎样的想法? 萧铭不懂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喜欢,他从来没有时间去思考这样奢侈的东西,如何活下去、如何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如何一步步地往上爬,这已经占用了他全部的精力。 外人看他与玄钺恩爱异常、情比金坚,那也不过是萧铭在模仿玄钺对待他的情态罢了。萧铭知道自己有些依赖玄钺,因为对方是第一个给予他安全感的人,他也同样对玄钺有所亏欠,因为对方是第一个向他展露出单纯的善意——而依赖、歉疚与爱情,是否是一样的呢? 萧铭试图让玄钺原谅自己,源于他不希望有一个如此强大的敌人,也源于他对玄钺的歉疚和依赖,当然,能够与玄钺相伴百年,他大概也并不排斥玄钺,只是萧铭却并不能确定自己能够同等地回应玄钺的感情。 当然,萧铭自然可以毫无顾忌地回应,像是从前那样戴起恩爱的面具,然后假借玄钺的东风重新屹立于修真界的高峰,但是这样的面具他又能保持多久呢? 玄钺的确寡言沉静,却并不愚蠢,化神的修为也让他的感官更为敏锐、心思更为通透。如今,萧铭手中已然没有了能够让玄钺狂热到忽视一切异常的蛊虫,而对方也已然了解到了他的真面目,不可能对他毫无防备,萧铭无法保证自己不会被玄钺看穿,然后再次与对方结仇。 ……瞧,这就是他,在确认玄钺对他还拥有感情的时候,第一个反应竟然还是该如何利用,像他这样冷漠自私的家伙,还是离玄钺远一点才好。 萧铭自嘲地扬了扬嘴角,最终还是迟疑着将手中的长剑收回储物戒。 玄钺大概仍旧被曾经近百年的相处所迷惑,毕竟那么漫长的时间所残留下的习惯并非一时半刻便能抹除。 为了玄钺,也为了自己,萧铭觉得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是止步“友情”比较妥当,而玄钺素来心志坚定,大约时间一长,便会摆脱此刻异样的感情了吧? 如此下定了决心,萧铭举步绕出假山,心情却已然糟糕透顶,而这份糟糕的感觉在看到自己的小徒弟被欺负的时候,更是变本加厉地膨胀起来。 萧铭沉下面孔,猛一挥衣袖,散去对面的金丹修者压在陆天羽身上的威压,声音冷淡沉郁:“这位道友是何意思?如此以大欺小,是否有些不太厚道?” 闪身挡在陆天羽面前,萧铭扫了他一眼以示安抚,随即忽略了自家小徒弟亮晶晶的眼眸,将目光投向对面头发半白的金丹修者。 这名修者是金丹巅峰修为,比起萧铭强一个小境界,只是他却并不会因此而畏惧,毕竟越阶杀人这种事情,萧铭也不是没有做过。身为散修的时候,有不少胆子不够大的修者,总是喜欢欺压比自己境界低的软柿子,而萧铭修为较差,好巧不巧地一直被这群懦弱的家伙选作猎物,以弱胜强几乎是家常便饭。 这名金丹修者名为周吴,萧铭对他也是有所了解的,对方所属的璇玑门乃是中等宗门,其中有两名元婴真君坐镇,算是洛水宗的附属宗门中颇为重要的一个,而周吴停留在金丹大圆满境界已经一段时日,真元浓厚,离碎丹成婴仅有一步之遥,被璇玑门寄予厚望——倘若能再出一名元婴真君,璇玑门的地位将会得到进一步提高。 很显然,周吴高高在上已久,对于萧铭这等不过金丹“中期”修者全然不屑一顾,他冷漠地扫了萧铭一眼,宛若在看一只蝼蚁:“你是这小子什么人?” “我是他的师父。”萧铭眼神暗沉,“不知这位道友有何见教?” “见教?当然有!”周吴一甩衣袖,“你的徒弟打伤了我的弟子!我难道不该来讨个说法?!” “是他的弟子率先挑衅的!”陆天羽咬了咬牙,“我不过是不想坐以待毙,不得不出手反抗罢了!当时在场很多人都能证明!” “但是,我的弟子受了重伤,却是事实!”周吴神色阴鹜,煞气直冲陆天羽而去,却被萧铭再次挡住。 “那是他技不如人!”有了师父撑场面,陆天羽的胆子顿时大了起来,出言驳斥。 “那如果老夫将你打伤,你也算是技不如人了吧?”周吴一声冷笑,而陆天羽也被对方理所当然的无耻弄得愣了一瞬,“你这是——” “好了,天羽。”萧铭抬手抚了抚陆天羽的脑袋,温言打断,“你难道不知修真界的规矩么?” 陆天羽:“????” 一时没赶上自家师父的思路,陆天羽顿时有些懵,茫然地看向萧铭。 萧铭微微一笑:“修真界的规矩就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你打了他徒弟,做师父的自然要来找场子,没什么道理好说。” 周吴:“……” 陆天羽:“……” ——呵呵,师父您可真诚实。 “徒弟之间的事情他们已经自己解决了,既然你作为师父要来找场子,自然也应该由我这个师父来回应,又何必以大欺小,弄得如此难看,白白惹人笑话。”萧铭语气温和纯良,却暗含利刺,刺得周吴的脸色时青咋白。 “好,既然你想要替徒儿受过,老夫就成全你!”周吴咬牙冷笑,周身气息浮动,显然迫不及待地想要教训一下面前这个口出狂言的小子。 金丹巅峰的威压终于全部散发出来,即使萧铭运转真元抵挡,也不由得面色一白,甚至,他还需分一些精力将自己只有筑基期的柔弱的小徒弟护住。 眼见萧铭脸色苍白,陆天羽这才想起自家师父不过金丹中期,就算他如何厉害、又身怀异宝,境界的差距也是很难弥补的。一时间,陆天羽有些慌神,暗暗自责自己这一段时间的确被师父的宠爱与天玄派众人的追捧弄得飘飘然,忘记了为了苟且偷生而不得不谨言慎行、忍辱负重的日子,竟然因为一时激愤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还连累师父也被卷进祸事、惹上了仇家。 陆天羽原本因为年少而虚浮不定的心性猛地沉淀下来,显然在心境上有了很大的提升,只是如今的萧铭却并没有精力注意这些。 即使得了凌霄宫,萧铭的修为因为时日尚且也完全及不上周吴,纵使身怀异宝,他也不可能因此而在大庭广众之下祭出、惹人垂涎——或者说,萧铭也并不觉得周吴值得他冒着宝物被觊觎的危险奋力一搏。 尽管周身被对方的威压压制地难以动作,甚至肌肉骨骼都有些微微作响,但是萧铭的表情却仍旧风轻云淡,甚至还勾了勾唇角:“这位道友,你确定要在这里动手?” 周吴气息一滞,方才被萧铭激怒的脑子骤然清醒,这才终于想起目前所处的地方。 筑基期弟子之间争斗动手不算大事,但是金丹修者间的冲突可就不同了。毕竟,这附近大多数都是筑基弟子,金丹修者斗法时泄露出的威压足以让他们受创,万一因此而引来洛水宗的不满,那么他可就成了整个宗门的罪人。 咬了咬牙,周吴终于还是将威压收了回来,盯着萧铭的目光宛若看着一具尸体:“现在就先饶了你,小子,待这次大比之后,老夫再来讨教!” “天玄派赵涵,恭候这位道友。”萧铭略一拱手,看似不亢不卑却蕴含轻蔑,直刺得对方恼怒不已,却又不得不强自按耐。 眼看周吴甩袖离开,萧铭温和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戾气——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不能做什么,但是私下找他麻烦,那么他可是有不知多少种方法能够收拾对方。唯一有些头疼的就是收拾了这人后,不知是否还会引来其他修为境界更高者,故而这收尾的方法,可就要思考一二了。 萧铭脑中回忆着关于周吴和璇玑门的情报,却忽然感到自己的衣袖被轻轻拽了拽,这才想起自己忘了自己的小徒弟。 一扭头,萧铭正对上陆天羽忐忑自责的目光,了然地扬了扬眉:“知道错了?” “弟子知错。”陆天羽难得没有撒娇,而是十分郑重地朝萧铭行了个弟子礼,“是弟子行事太过张狂,忘记了谨慎。” 萧铭满意地点了点头:“以后若是还遇到这种事情,你该当如何?” “……明面上认输,私底下解决掉,不留后患。”陆天羽眼神微闪,声音狠戾果决。 萧铭:“……” 感慨了一下小徒弟果然继承了自己的衣钵,萧铭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其实这也不完全怪你,毕竟当时你身边还有其他洛水宗弟子,万一认输地太干脆,反而会折损你的威信。况且扮猪吃虎虽不是坏事,但如果表现得太过软弱,那么除了狼以外,野狗也会不自量力地过来咬上一口,反而更为麻烦。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如果对方修为胜于你,你可以努力抵抗后假作不敌,而如果对方修为逊于你,你也不需出手太重,起码要放对方全须全尾的离开,至于后续再私下解决,万一被怀疑也有理由推脱。” 陆天羽:“……弟子受教了。” 默默为自家师父“丰富”的经验惊讶了片刻,陆天羽抬头望了望萧铭,语气中带上了几分的不解:“但师父之前的举动似乎却并不符合您的说法,是……为了什么?” 萧铭原本有所好转的面色又猛地一沉,他有些敷衍地摆了摆手:“只是心情不好,懒得跟人虚与委蛇罢了。” 陆天羽乖巧地闭上了嘴巴,没有继续惹自家师父心烦,只是心思却活动了起来。 第22节 虽然很想自恋地认为师父是因为自己被欺负而冲冠一怒,只是陆天羽却很有自知之明,他了解萧铭的忍耐力,几乎很少有事情能够让他产生过大的情绪波动——除了那个人,玄钺。 联系到这一次宗门大比的举办者是洛水宗,陆天羽大概明了了什么,他在心里撇了撇嘴,腹诽一声玄钺的阴魂不散,似乎每次遇到这个家伙,他家师父的情绪总是不高。 在心中的小黑本上又给玄钺记了一笔,陆天羽乖乖地跟上萧铭的步伐,决定在宗门大比期间乖巧一些,省得再惹出什么是非——当然,更重要的是守在自家师父身边寸步不离,以免那个该死的玄钺再跑过来刷什么存在感。 心中如此决定,陆天羽也这样做了,除了几场他需要上台的比试外,陆天羽全程跟在萧铭身边,而萧铭也趁机对他讲解一番台上修士斗法的手段,令陆天羽获益匪浅。 虽然在天玄派中没有敌手,但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陆天羽的对手也都是各宗门精心挑选出的精英弟子,自然不好应对。不过陆天羽却极有那种越挫越勇的气势,对手强,他也会更强,竟然遍体鳞伤、摸爬滚打地迅速成长起来,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门派筑基弟子变成了颇受人瞩目的年轻修者,惹得天玄派众长老心情愉快,情绪高涨。 不过,比起璀璨夺目的陆天羽,萧铭这个做师父的表现却平凡了不少。他无意出风头,只打算本本分分地混过这场大比,不功不过。 比自己修为低的对手,他赢得漂亮;与自己修为相同的,他挣扎一下,勉强也赢了;而修为比自己高的那些他也懒得尽全力,只要输得不算难看也就足够了。萧铭在大比上划水划得开心,却不料自己的行动落在旁人眼中却成了实力不济和软弱可欺,于是,他再次被人看成了软柿子。 当萧铭再一次站在了台上,却发现极其眼熟的对手正冲着自己狞笑、眼中满是恶意的时候,默默地在心里“啧”了一声。 第三十六章 这是巧合,还是被人有心安排?萧铭看着面前周吴满是恶意的眼神,在心里迅速思量着。 自从发现灵石矿脉后,天玄派可谓一步登天,就算已然与洛水宗达成了一致,却也并不意味着其他人不会继续垂涎。 明面上伸出的爪子被砍掉了,但是私底下的小动作却显然不会因此而停止——萧铭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其余璇玑门的修者,看到他们微微勾起的略有些得意的嘴角,若有所悟。 最开始璇玑门弟子找天玄派弟子麻烦是意外,还是有意为之?周吴来为自己的徒弟找场子是因为不满徒弟被打伤,还是另有隐情?但是不论如何,原本他与周吴之间私下的仇怨此时却成为了璇玑门对付天玄派的借口和跳板。倘若双方因此而起了冲突,弱小的天玄派必然不敌拥有元婴真君的璇玑门,那么为了平息璇玑门的愤怒,天玄派便不得不让出一些好处——比如原本属于天玄派的那一部分灵石矿脉。 对于洛水宗而言,附属门派之间私下的争斗他们大概是不会严加过问的,只要属于他们的利益没有损害,最多也不过是口头上无伤大雅的调停罢了。 甚至,身为中等宗门的璇玑门显然要比天玄派更为重要,洛水宗会隐隐倾向于璇玑门,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今,敌人的闸刀近在眼前,天玄派众人却仍旧一无所知,萧铭也实在想要个这群单纯的队友们跪了。 “赵涵,你应当还记得不久前我们之间的约定吧?”没有给萧铭太多思量的时间,周吴很快开口,声音中难掩兴奋。 “自然,我记得。”萧铭勾了勾唇角,按兵不动。 “虽然我们曾经约定私下解决,但是如今机会难得,为何不在这个擂台上、在众修士面前,大大方方地决一生死?!”周吴的声音蕴含真元,顿时回荡在整个演武场上,令原本喧闹的人群为之一静。 “决一生死?”萧铭扬了扬眉梢,清越的嗓音在一片寂静中同样清晰可闻,“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周道友至于如此介怀吗?” “小事?!”周吴冷笑一声,“你的弟子伤我徒儿,让他至今仍旧躺在床上,而你也几次三番羞辱于我,此仇不报,天理难容!” 萧铭:“……” ——能够将一件小事说成是天大的伤害,璇玑门为了那灵石矿脉也真是拼了。 “周道友是金丹巅峰的前辈,而我只是金丹中期,何德何能对您再三羞辱?虽然我并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但是倘若周道友如此坚持,我也无话可说,毕竟,嘴上在您的身上。”萧铭露出无奈的表情,配合着他周身柔和亲切的气质,格外像是被人无理逼迫的无辜者,惹人怜悯,“周道友待要如何?” 一个金丹中期竟然胆敢羞辱金丹巅峰,任谁看都极为不可思议,除非那名金丹中期是活腻了的疯子,而萧铭的一言一行却都表现得出,他绝对不是那种放肆愚蠢之人。 随着萧铭的话,台下一阵窃窃私语,周吴也是极好面子之人,顿时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但是想起先前的计划,他立刻将迟疑丢到脑后:“我们定下生死契,一决胜负,生死有命!” “周道友何需逼迫至此……”萧铭苦笑道,语气却绵里藏针,“我与周道友不过因为徒儿之事口角几句,天玄派又是小门小派,比不得璇玑门根深叶茂,您如此咄咄逼人,想要取我性命,又有何益处?” 萧铭将自己置于无辜的被害者立场,又隐晦地点名“有何益处”,顿时,不少心思灵活的修者便立刻想到了天玄派的灵石矿脉,看向天玄派与璇玑门的目光便截然不同了。 天玄派众人尚且没有反应过来,还在疑惑担忧“赵涵”是如何结下这等死仇的,而璇玑门众人的脸色则有些不对了。他们原本从情报上得知天玄派与世无争,门内长老弟子都颇为直率、没有心机,却不曾想竟然遇到了“赵涵”这个异类,不仅很快看穿了他们的计划,还当场指了出来。 “赵涵”与周吴弟子间的冲突不过是意外,而周吴去找场子也是自发行事,只是当璇玑门众人得知此事后却想到了这个计划,并暗中动了手脚,促成了这次“生死斗”。 一旦周吴在台上杀死“赵涵”,那么不管天玄派对此反应是激烈还是退缩,两派都相当于结了仇,随后只要随便找个莫须有的借口,便能够占着大义指责天玄派暗中报复,顺理成章的挑起两派之间的冲突——只可惜,这一切却在开始之前便被“赵涵”破坏了。 事已至此,璇玑门众人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反应,而台上的周吴却并不知道这些,仍旧按照原定计划逼迫萧铭同意这场生死斗。 眼见围观众人已经纷纷将此事定性为阴谋,而自己则是其中的棋子和受害者,萧铭这才稍稍满意,“被迫”定下了生死契。 为了天玄派,他目前也就只能做这么多了,至于璇玑门的计划是否要继续进行,那就要看他们的脸皮是不是够厚了——而对于这位嚣张地令人格外不爽的周吴,萧铭心中的恶意却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先前为了受害者的身份,萧铭已经容忍对方口出狂言许久,既然定下了生死契,生死有命,那么对方死在自己手里,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吧? 金丹巅峰的修者因为宗门阴谋而不顾脸皮地对一名金丹中期的修者咄咄逼人,最终却反而死在对方手里,这真是一个有趣的故事。唯一的问题就是自己该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掉周吴,却不会显得太过不可思议,也不会暴露自己手中的那些宝贝。 萧铭这里暗自盘算该如何恰当地杀掉周吴,其他人却简直要急坏了。 陆天羽被人死死按着肩膀,这才没有冲到台上去,而原本找了个无人的角落默默观战的玄钺则紧紧握住手中样式古朴的长剑,周身锐利的剑意将地板都割出了丝丝裂痕。 玄钺身边的青衣少年一改沉稳的表情,简直都快要吓哭了:“师叔,您……您冷静一下!” 玄钺:“我很冷静。” 青衣少年:“……qaq” ——骗人!说冷静的时候,您先拔剑放下! 这厢青衣少年忙着安抚玄钺,那厢的台上,萧铭与周吴则已然双双签好了生死契。 毕竟对方境界比自己高得多,金光刚落,萧铭先下手为强,即刻一捏法决招出一片竹林幻境。翠绿的竹叶生机勃勃,与他本人周身的气质一般令人心生亲近,只是竹阵中却暗藏杀机,棋布之中内涵玄理,隐隐成呼应之态。 “雕虫小技。”周吴轻蔑地一笑,一只火鸟便冲天而起,金焰夹隆隆,转瞬间便让竹林化为一片火海。 萧铭眉头皱起,指尖绿光闪过,被点燃的竹叶便离竹而飞,飞旋盘绕成龙卷之势,朝着周吴袭去。未曾料到,那竹叶还未近身,便被周吴一击劈散。 不堪摧折的竹叶四散飘零,萎靡地落于台上,而周吴的火鸟也径直朝萧铭俯冲而去,双翼伸展若垂天之云,衬得萧铭弱小如同蝼蚁。 萧铭立于火光之下,被衬得脸色发白,避无可避。慌乱间,他急忙唤出一条水龙抵挡,然而水龙刚结成形态,火鸟便狰狞扑下,从水龙的身子中央直穿而过,将其灼烧为一团雾气。所幸,水龙虽散,却也为萧铭阻挡了一瞬,他趁此机会矮身避过,狼狈地躲到擂台的另一侧。饶是如此,滚滚热浪却依旧让他几乎跌了一个跟头。 周吴足下凝聚真元,高高在上地睥睨着萧铭被火鸟追得接连后退,嘴角愉快地扬起。很快,他似是厌倦了这种猫戏耗子般的游戏,抬起了右手。 随着他的动作,众人只见寒光微闪,却是一把一尺见余的飞刀。周吴将其随手一抛,手掐法决。 下一瞬,那飞刀从一幻化为百,停悬于半空之中,刀光凛冽,宝光暗藏,绝非凡品——这并非是一件法宝,而是一套法宝。在同阶法宝中,成套法宝总是比单独的法宝更为强力而难得,因为当法宝被制作成套时,法宝间的每个组成部分都会彼此呼应,千变万化,令人防不胜防。 周吴心神转动,那飞刀阵便朝着下方苦苦挣扎的萧铭袭去。利器破空携出啸啸风鸣,萧铭只听台下众人一声惊呼,连忙祭出一方暗青色的小盾立于身前。 刀盾相击,不断发出“铛铛”闷响。不过片刻,小盾便满是凹陷,龟裂遍布,发出吱咯哀鸣。然而小盾虽然挡住了刀锋,却无法完全消散它们击落的力道,萧铭强撑住小盾,却被暗劲打的脏腑发痛,嘴角不觉溢出鲜血。 萧铭且挡且退,终于在法盾完全损坏之时退出了飞刀阵,期间却必不可免地被几把飞刀割伤,袖袍被鲜血染红了大半。 艳红的颜色与萧铭狼狈的姿态让周吴格外清爽,方才那因对方两三句话而格外憋闷的胸口也骤然轻松了很多。想起先前同门叮嘱要“赵涵”显得凄惨一些,好引起天玄派的怒火,周吴放弃了一刀了结眼前之人的想法,仰天大笑,再次催动真元:“若你现在跪地求饶,自废丹田,老夫还能留你一条性命!” 说话间,原本插入地面的飞刀再次拔地而起,重新结为刀阵,直冲萧铭而去。 把把飞刀杀意凸显,瞄准了萧铭浑身上下的要害之处,萧铭只觉得自己全身都被杀气所笼罩,方才被飞刀割裂的伤口处阵阵刺痛。 越是疼痛,萧铭便越是冷静,他有许久不曾经历过这样激烈、全然处于劣势的战斗了,一时间只觉得热血沸腾,甚至嘴角也下意识地扬起,兴奋、怀念、雀跃,直让萧铭忆起了曾经那段最为黑暗的时光。百年平静,他把自己装成一只吃草的羊,远离刀光剑影,却几乎忘了,自己本是一个亡命之徒。 萧铭的眼眸极亮,直直看向空中的周吴,那种直白的挑衅刺得周吴大脑一热,怒火中烧——不过是在他手中挣扎的猎物罢了,竟然还敢在这个时候向他露出獠牙,简直可笑之至! 与此同时,场下原本按耐不住的玄钺却反而沉静了下来。双眸一眨不眨地望着萧铭,玄钺只觉得胸腔之中的心脏剧烈跳动,难以克制地呼吸急促。 ——就是这样的眼神,就是这样的神情,明明已是困兽,却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师叔?”青衣少年面露疑惑,弄不懂自家师叔为何刚刚差点就要杀上台去,如今却反而不着急了,“您不担心您的朋友了吗?” “他会赢。”玄钺的目光舍不得移动分毫,仍旧直直地落在萧铭身上,语气却格外笃定,“他不需我的帮助。” 青衣少年微微蹙眉,不解地看向台上,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出师叔为何如此肯定,毕竟……这根本只是一面压倒、毫无悬念的战斗啊? 此时的台上,周吴怒极之下只恨不得把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刀刀折磨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已不再去深想自己尚在洛水宗的擂台之上,若是下手太过狠绝是否会引起洛水宗的不满,何况二人已签定生死契,洛水宗对附属宗门间的私事也素来不太过问,就算自己将对方凌虐至死,也不过就是几句训斥,又有什么打紧? 周吴全力催发,飞刀青光更胜。点点寒芒编织成阵,交互辉映凄凄流转。刀锋之上,尚有属于萧铭的鲜血仍未滑落,朱红血衬着碧青刀,更显邪异,摄人心魄。 萧铭仿佛是黔驴技穷那般,不断掏出各种上不得台面的法器,只为了抵御一把飞刀的袭击。然而这些法器刚一祭出,便被刀阵所毁,有些甚至撑不住一个照面。 台下众人纷纷露出目不忍视的怜悯,望着萧铭垂死挣扎,却无一人发现他那看似毫无章法的抵挡,实际上却暗藏玄机。 萧铭身上的伤口迅速增加着,鲜血浸湿了他的法衣,蔓延到了地上,随着他的脚步化出一道血痕,只是每一道伤口都被萧铭巧妙地躲过了要害,而避无可避的则被他用低等法宝阻撞,缓其攻势,自己再趁机躲避。 不一会儿,台上便扔满了被萧铭弃之不顾的残破法宝,而他的面孔也因为失血过多而越来越苍白,宛若白纸般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倒下。 周吴见状,觉得时机已到。他本来故意将刀阵的攻击维持在较为和缓的节奏,为的就是戏耍萧铭,让萧铭觉得自己已然渐渐习惯了刀阵攻击,从而心生可以活下去的希望——而当希望破灭的那一刹那,才是最为绝美、令人心生愉悦的。 如今看着萧铭挣扎求生,甚至连筑基期都看不上的破烂法器也使了出来,周吴不禁倍感快意,暗暗嘲笑天玄派小门小户,果然穷酸得很。这等门派,若是让他们掌控了灵石矿脉,岂不是暴殄天物?待他璇玑门接收天玄之后,不出百年,定能跻身上等宗门,将璇玑之名发扬光大! 想罢,周吴一挥手,刀阵攻势突变! 萧铭刚刚扔出一件铃形法器阻住一柄飞刀,正欲准备法器防备下一次的攻击,却哪料百柄飞刀忽然突旋合一,以雷霆之势刁钻之态,迅速向他射来! 萧铭慌乱之下,连忙随手摸出一枚法器,连是什么都来不及看便直接打出。可那法器却被合而为一的飞刀直接劈碎,连速度都没有阻上半筹。 无可抵挡,那把飞刀直直刺入萧铭胸口,他双膝一软,伏倒在地。 周吴大笑,志得意满,他冷然看着一动不动、仿佛再也没有声息的萧铭,缓缓落在了台上,带着胜利者的姿态举步走去,打算亲手给予他最后一击。 “生死契,生死有命,赵道友你可不要怪我,老夫先前也给了你活命的机会,只可惜你却没有把握得住。”说话间,周吴扫了一眼台下脸色难看的天玄派众人,格外得意自己将被交付的任务完成得极为妥当,百年之后,璇玑门论功行赏,自己当属首位! 周吴脑中浮想联翩,却不料恰在此时,异变突生! 周吴脚边鲜红的血痕宛若活过来那般,流转着赤色的光晕,而原先散落一地的破损的法宝与被烧焦的竹叶也似乎遥相呼应那般冒出了红光。 蔓延在整个擂台上的红色光芒在周吴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迅速结合为一体,化为一道红色的锁链,将他周身紧紧锁住。周吴大惊失色,连忙运转真元妄图挣脱,却发现那奇诡的锁链完全隔绝了他体内的真元,而他此时宛若一个凡人,完全调动不起丝毫灵力! 与此同时,原本毫无声息的萧铭则翻身坐起。他拔出胸口处因为失了周吴真元而再无杀伤之力的飞刀,露出一丝懒洋洋的漫不经心的微笑,仿佛身上的伤口没有给他带来任何苦楚。没有多言,萧铭袖口一扬,抛出了一枚金光闪烁的黄色小印。 小印升入空中,在萧铭的催动下越来越大,而其上的字迹也逐渐变得清晰可见,乃是“翻天”二字。 “周道友,生死契已结,生死有命,你也不要怪我啊。”萧铭笑道,伸出的五指猛然握紧。而那已然一丈有余翻天印也随之轰然落下,直直朝着仍旧在试图挣脱红色锁链的周吴压去。 伴随着雷鸣般的震动,台上台下一片寂然,待到那枚金印重新升起,缩小后遁入萧铭袖中之时,台上已然没有了周吴的痕迹,只留下一片血色,还有那被印出的艳红的“翻天”二字。 所有人都被这转瞬间的逆转惊得失去了言语。 第三十七章 轻咳数声,吐出一口血沫,萧铭缓缓起身,慢条斯理地抖了抖自己满是血污、残破不堪的法袍,然后拿出了一枚丹药服下。 示敌以弱、最终反咬一口这种事情,萧铭做得最熟练不过了,他不知用这种方法活下来多少次,而同样,他也绝对不会对任何人掉以轻心,哪怕对方看起来已经死了,完全无力反抗。 周吴比他高了两个小境界,如果要硬碰硬,萧铭是绝对比不过对方的,况且他也并不想因此而翻出自己底牌、暴露真实的修为——这不值得,一点都不值得。 所以,要想获胜,还要胜得顺理成章、不受怀疑,萧铭只能采取这样的方法。 正如同萧铭善于伪装的外表那样,他的战斗风格也同样虚实莫测,除了最后的锁灵阵和翻天印,萧铭先前的一切举动全都是假的,是吸引猎物落入陷阱的饵食,不到最后一刻,大概没有人能够从他的举动与神情中看出萧铭到底要做什么。 在最开始召唤出那片竹林的时候,萧铭就已经计划好了一切,竹林幻阵只是表象,而被摧毁后的竹叶才是他真正的目标。既然周吴将自己当成软柿子,那么萧铭自然就彻底软给他看,毕竟周吴可不是单靠丹药堆起来的那类修者,无论是战斗意识还是手中的法宝,都绝对不容萧铭小觑。 萧铭刻意引诱周吴轻视自己,无论是竹林、水龙,还是低等的法宝,都在向对方传达着自己很好欺负的讯息,这样周吴就不会使用更为强大的法宝或者法术,而萧铭也可以减少真元的消耗,慢慢酝酿自己最终、也是决定性的一击。 萧铭以竹叶、法宝和鲜血一点一点地布下锁灵阵,而且是最高级的锁灵阵,他的每一次移动和扔出的每一个法宝看似杂乱无章,实际上却有迹可循。甚至为了让经验丰富的周吴不要发觉他布了一大半的阵法,萧铭还可以用眼神和举动激怒他,让他被怒火冲昏头脑,无法冷静地思考、观察、分析——毕竟,根据萧铭对周吴性格的了解,此人素来傲慢易怒,被萧铭如此玩弄于鼓掌之中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第23节 正如同萧铭最开始计划的那般,周吴的一切反应都被他预料到了,看似掌握着全部的主动权、猫戏耗子般的周吴,实际上却完全被萧铭牵着鼻子走,而最终的陨落,也自然在意料之中——甚至,他还没有来得及使出自己真正的实力,便这么含恨死在了萧铭的手中。 自傲轻敌,实乃修士间斗法的大忌,只可惜大多数修者仗着自己修为高深,每每都会犯这样的错误。他们自认为对付蚂蚁不需要使出全力,却反而被蚂蚁咬死,真是可怜而又可笑。 ——所以,萧铭从来都是咬死人的那一个,咬死了不知多少比他修为高深的“前辈”,然后一直活到了今天。 萧铭的轻咳声终于让众人迟钝地反应了过来,再看向台上那受伤极重、摇摇欲坠的年轻修者时,目光便顿时截然不同了。 原本以为他只是一个被不幸选中、遭遇飞来横祸的炮灰,没想到对方非但没有因此而身死道消,反到扮猪吃虎地将对方捏死得干干净净、神魂俱灭,着实不得不令人叹为观止。 能够来此参加大比的修者无一不是眼光精准的佼佼者,纵使之前没有察觉,此时此刻也很快将前因后果捋顺,了解了这名不见经传的“赵涵”是如何以弱胜强的。 不得不说,此时再看对方那温润和善的气质,众人都不由得后背一凉,连声感慨人不可貌相——谁再说这位赵涵修者温和可亲,那简直是眼睛都瞎了!这货明明是坑死人不偿命好嘛?!如此的心机手段,简直与天玄派上下画风完全不同啊! “师父!”眼见比斗结束,陆天羽终于挣脱旁人的压制,飞身上了擂台,神色焦急地将萧铭搀扶住,换来萧铭表示无碍地微微颔首。 见到萧铭安然无恙,玄钺也终于稍稍呼了口气,他脚步微动,似是想要上前,最终却仍旧按耐住了,只是缓缓松开紧紧握住剑柄、用力到几乎有些发疼的手指——掌心一片汗湿,很显然,即使他相信着萧铭能够反败为胜,但心中的紧张担忧却不会因此而消退分毫。 胸口有些酸胀闷痛,玄钺因为萧铭浑身上下的伤口而痛心,却又极为喜悦他凭借自己的聪慧与手段消解了这一场危机。明明台上的萧铭仍旧笑得温雅内敛,但这个笑容却与曾经记忆中那个桀骜不驯、洋洋自得的笑容重合了起来,耀眼地让玄钺心情激荡。 “师叔?”青衣少年已然看出台上那名修者与自家师叔关系极好,一边感叹对方手段不俗,竟然让自己都走了眼,一边却又好奇师叔为何明明渴望,却反而驻足不前,“您不过去吗?” “……不必。”玄钺缓缓摇头,带着一丝自己也未察觉的失落,“他大约不会想在这时看到我。” 玄钺了解萧铭,起码了解他是多么的骄傲。无论何时,只要能够自己解决,那么萧铭便绝对不会依赖他人,也不喜旁人过多插手。倘若他现在上台,被人得知他与萧铭之间的关系,旁人又该如何看待萧铭呢?玄钺知道自己的身份特殊,就算他什么都没做,但只要出面了,众人总会下意识地将大多数功绩堆放在他的身上。 ——就像曾经萧铭身为他道侣时候那样,明明萧铭的法器、丹药、篆符全都是他自己得来的,但众人却只会认为是玄钺给予,如今想来,萧铭大概也相当烦闷不喜、排斥厌恶的吧? 所以,他什么都不应去做,只要默默地看着便好,让萧铭一人去接受他理所应当获得的推崇与惊叹。 玄钺的表情微微有些怅惘,看得身边的青衣少年一脸悚然。 他扭过头去,摸了摸鼻子,再三告诫这一定是他看错了。 ——他们高冷的玄钺师叔才不会露出这种像是被主人嫌弃、抛至一边的小狗一样的表情! 对!一定是这样!青衣少年如此给自己洗脑,手中却下意识地放出了一张传讯符,打算跟自家师父好好抱怨一番自己今日受到的惊吓。 倘若说观战众人只是事不关己的感慨两声的话,损失了周吴这个最有可能进阶元婴的重要人物的璇玑门修者们,大概只能称得上目眦欲裂了——他们根本没有想到周吴竟然会陨落在根本上不得台面的赵涵手上,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好!真是太好了!赵!涵!”为首的元婴道君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几乎想要生啖其肉,而天玄派众人听出他语中杀意,顿时也义愤填膺起来。 最初他们在周吴的咄咄逼人之下没有出面,盖因误认为那是周吴与赵涵之间私下的恩怨,旁人不便插手。只是后来,他们这才从周围人的议论中了解到其中的因果,不由得因为璇玑门的暗中算计愤怒胆寒,但生死斗已然定下,他们无法更改。 如今,赵涵平安,又在生死斗中胜过周吴,璇玑门不顾脸面还要发难,那么他们也不可能坐视不管,单单让赵涵一人承受。 当机立断,为首的金丹长老踏前一步,直直迎着璇玑门元婴道君的怒火,不亢不卑:“此乃生死斗,生死有命,就算道消身殒,也不得有丝毫怨言!” 众目睽睽之下,璇玑门并不占任何道理,毕竟事情是他们先挑起来了,周吴的死亡也不过是自作自受,更重要的是,倘若璇玑门继续纠缠下去,也许会引来洛水宗的不满——起码当周吴率先在擂台上提出生死斗的时候,掌管擂台的洛水宗之人便有些不悦,如今瞪着他们的目光更是宛若针刺。 璇玑门虽属中等宗门,却也并非是无法放弃的那一类,而一个中等宗门竟然胆敢在洛水宗举行的宗门大比上挑衅闹事,打了洛水宗的脸面,那么后果是什么自然可想而知。 元婴道君深深地吸了口气,将沸腾的怒火努力压下,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自然,生死斗,生死有命,璇玑门没有任何不满。”顿了片刻,他却突然话锋一转,“但是,可否请这位道友撤掉易容,以真面目示人?” 萧铭心里一突,暗暗苦笑自己的修为太差,竟然当真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点明了易容的事情。他微微扫了一眼台下天玄派众人略显错愕的表情,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弯起嘴角,柔中带刺:“以真面目示人?为了什么?为了以后的‘不小心’意外身亡吗?” 很显然,在战斗中暴露了本性的萧铭也不打算一直当什么软趴趴的好人了,况且倘若他再软下去,被对方乘胜追击,难免会处于被动地位:“我是否易容是我自己的事情,只要我没有做卑鄙无耻的事情,问心无愧,就算易容又与旁人何干?我喜欢易容,自然有我的道理,每个人都有不可言说的秘密——况且,它也极有利于摆脱某些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宵小之辈,不是么?” 反正已经与璇玑门彻底撕破了脸,周吴一条人命,让萧铭与璇玑门之间绝无握手言和的可能。自然而然地,将璇玑门放在对立面上的萧铭也不再管束自己的毒舌,微笑着暗有所指,直将璇玑门众人刺得面上发热,心中暴怒,却又不能跳出来对号入座。 “呵,天玄派当真大度!竟然连这等藏头露尾之人都胆敢收入门中!”口头上占不到萧铭的便宜,璇玑门的元婴真君冷笑一声,转而对着天玄派发难,妄图破坏两者之间的关系。 萧铭眼神微暗,心里却迅速打起了算盘——既然被天玄派众人得知自己一直易容,那么这个天玄派,他大概也呆不下去了,真是颇为可惜。 就在萧铭思考着该如何改头换面,或者既然已经解决了玄钺这个麻烦,干脆再次用回萧铭的身份时,天玄派长老的回答却让他极为讶然。 “赵长老易容的事情,我们天玄派自然知晓,也体谅他的苦衷。况且这是天玄派内部的事情,又与尔等何干!”如今,璇玑门在天玄派众人眼中简直是阴损的代名词,就算他们直率、不懂人情世故,也绝对不会接受这样愚蠢的挑拨离间!起码比起璇玑门,他们更加愿意相信为了天玄派鞠躬尽瘁、劳心劳力的“赵涵”。 与此同时,台上的洛水宗长老也不由得皱了皱眉,极为不耐烦两派之间浪费时间的扯皮。他认为自己需要出面解决,下意识扭头看向玄钺站立的方向——尽管这位祖宗只是过来散心的,但是在事件上的决定权却毋庸置疑。 长老本以为玄钺峰主懒得过问这等小事,却不料看到对方正冷然望向璇玑门的方向,眉目间带着不喜,转瞬间,洛水宗的长老便心领神会。 “赵道友即使易容,也并未违反此次大比的条例,加之他又是天玄派中人,璇玑门未免也管得太宽了!”长老一脸不悦地呵斥道,矛头直指璇玑门,“生死斗是周吴提出,赵涵获胜并无问题,至于其他,你们二派私下解决,莫要耽误时间!” 洛水宗长老一番训斥,顿时让璇玑门众人不敢言语,面色或是通红或是苍白地躬身行礼,宛若被淋湿的鹌鹑那般丧气垂头。 “再者,宗门大比为的是展现宗门的实力水平,不是为了让你们了结私怨的!璇玑门胆大妄为,理应受罚!”洛水宗的长老本就看不惯璇玑门与周吴的嘴脸——虽然不动声色,但他也知晓璇玑门先前的那些小动作,只是懒得多管。 随着璇玑门元婴修者逐步增加,他们的态度也越发嚣张傲慢起来,虽然这等跳梁小丑洛水宗根本看不上眼,但顺手借此事打压一番气焰也是不错的。 当然,更重要的是,对方显然引起了玄钺峰主的不满,于情于理,洛水宗长老都决定要好好惩处。 听闻洛水宗长老所言,璇玑门众人的脸色越发灰败,却除了致歉外半字都不敢多说,也不敢继续向萧铭和天玄派投去愤怒的目光——只是任谁都知道,两派已然结下了死仇。 萧铭心情不错地听着洛水宗长老对于璇玑门的处罚,暗叹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还不仅仅只是一把——刚刚在陆天羽的搀扶下走下擂台,他便立刻被天玄派众人围住。 众人望着他的目光满是自责与焦心,萧铭微微有些不适,他抿了抿嘴唇,打算快刀斩乱麻:“易容的事情……我很抱歉。” 天玄派众人愕然,随即,为首的长老拍了拍萧铭的肩膀:“要说没有任何芥蒂,那是假的,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我等对你真心实意,却连你的真实面貌都不知晓,难免有所不平——但是,我们了解你的为人,知道你必然有苦衷,所以,你也无需太过介怀,只要你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天玄派的事情,你便永远是天玄派的一份子。” “不错,这次也对亏了你看出璇玑门那帮兔崽子们的阴谋,否则我们如今还蒙在鼓里,被人占去了便宜也毫不知情!”另一名长老也挤了上来,一张口就是愤愤不平的大嗓门,“你也是被天玄派连累了,看你在台上流血受伤,我们却什么都办不了,真是憋屈!倘若你为了天玄派牺牲如此之多,我们还会忌惮指责你,那实在太不是东西了!易容而已,算得了什么!”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着,直将萧铭说得面露错愕,心中温暖一片——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属于某个宗门的,这是一种……令人安心的归属感。 修者寿元极长,大多数修者出身普通,踏入仙途后便与俗世亲人断绝了关系。对于加入了宗门的修者而言,宗门和师长、师兄弟便是他们的家与亲人。宗门抚育年幼的修者,而年幼的修者成长起来后则为宗门尽心极力,这是一种难以割舍的羁绊,延续至修者漫长的一生。 萧铭没有师门,也没有师长,他一个人摸爬滚打、孤苦伶仃,就连与玄钺结为道侣后在洛水宗待了近百年,也并未真正敞开心扉去融入这个宗门。 洛水宗名门大派,对外素来高冷,而萧铭无论是出身还是修为都名不正言不顺,最开始的洛水宗带给他的只是排斥、冷漠与轻蔑。这些不足以让萧铭动容,因为他从来没有对洛水宗有任何期待,他努力让对方接受自己,不过是为了生存罢了,甚至,就算他付出了那么多,对于洛水宗而言,他也不过是玄钺的附庸,比不得玄钺分毫重要。 ——在洛水宗中,他首先是玄钺的道侣,其次才是萧铭。 洛水宗的生活让萧铭对宗门嗤之以鼻,加入天玄派后,他也不过是按部就班,从未付出真心。 只是如今,萧铭倒是觉得能有一个宗门似乎的确是一件不错的事情,这让他能够放心地将后背交给别人,能够在遇到凶险时有人并肩而战——即使他也许并不需要。 也许,有了天玄派,他也不需再留恋玄钺曾经给予他的安全感,而可以真正将对方视为普通的友人了吧? 第三十八章 因为受伤极重,萧铭很快便被安排回房休息,而作为萧铭的弟子,陆天羽自然坚持随行,哪怕他的师父颇有些嫌弃他碍手碍脚。 将萧铭扶到床上,陆天羽想要替他褪下被鲜血染红的法袍,却被对方挥手制止:“行了,这种事情我自己会做,又不是断手断脚,哪有这么脆弱。” 陆天羽可怜巴巴地望着萧铭,几乎快要泫而欲泣,控诉他的不自爱,惹得萧铭目不忍视地瞥开视线,头部隐隐作痛。 ——比起应付小徒弟的撒娇,他宁愿再去跟一个周吴打一次! “师父,您……真的没有大碍?”眼看萧铭又往自己嘴里塞了几颗丹药,似是准备打坐疗伤,陆天羽踌躇半晌,终于小声呢喃,“倘若师父有需要,可以……吸取我的灵力……” 萧铭:“……” 一脸无语地抬头抬头望向自己的小徒弟,萧铭叹了口气:“不是说过了吗?以后不许再提此事,我已没有必要再用鼎炉。” 陆天羽咬了咬嘴唇,突然话锋一转:“师父不需要我作为鼎炉,是因为有了玄钺么?” 萧铭呼吸一滞。 “之前师父自洛水宗回来后便拥有了足以修补金丹的灵力,是从玄钺那里吸取的吧?”陆天羽执着地看着萧铭,“师父采补了玄钺?” 萧铭:“……” ——黑历史,求不提! 还没等萧铭想好该如何回答,房间的门却被突然推开,两人双双讶然看去,只见玄钺理所当然地迈步进屋,黑色的双眸直扫陆天羽,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善:“是。” 陆天羽:“……” 萧铭……默默地……扭头扶额。 他就采。补了玄钺一次,便被在当事人面前或主动或被动地提起来那么多次,简直是要翻烂账翻到地老天荒的节奏!完全不能忍! 萧铭这厢风中凌乱,陆天羽那边也一点也不好过。 这是陆天羽第四次与玄钺如此面对面:第一次见面时,对方让他和师父狼狈逃窜;第二次见面,对方强夺了师父替他炼制的法宝;第三次见面,对方让他失去了成为鼎炉的必要;第四次见面,对方又毫不留情地嘲讽了他一脸——细细数来,陆天羽与玄钺之间大约只能用“八字不合、命中相克”来形容。 这是在炫耀吗?!炫耀他有资格被师父采补,而他却只是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此时的陆天羽小朋友早就忘了自己曾经对于成为鼎炉有多么的不情愿,或者说,他现在其实也并不是非要做萧铭的鼎炉不可——只是,有些郁闷和不甘罢了。 明明他做了那么多自我斗争和心理建设,好不容易接受了这样的事实,结果事到临头却根本没有丝毫的必要,这简直让他心塞地难以言喻。 陆天羽也知道鼎炉这种东西,能不做是最好的,但是你也早点说啊?!你早点说,他也不用纠结这么久,甚至还为了让自己接受,而努力把自己洗脑了啊! 把自己洗脑成功却并没有什么卵用的陆天羽真想要蹲地抱头。 千错万错,全都是玄钺的错,倘若不是他当年将萧铭的金丹差点弄碎,他家师父也不会选他作为鼎炉,而当他接受成为鼎炉的设定后,玄钺却又横插一缸子,将他从鼎炉的位置撸了来。 陆天羽分外幽怨,甚至也忘了倘若不是金丹将碎,他和萧铭大概也没有师徒之缘,此时此刻,陆天羽只感觉自己看玄钺怎么样都不顺眼,恨不得将他立刻赶出视野。 闪身挡在自家师父面前,陆天羽浑身上下的毛都炸了起来:“你来此做什么!这里是师父的房间,不请自入,失礼之至!” 玄钺微微愕然,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确有些失礼,目光越过陆天羽,安静地落在萧铭身上:“抱歉。” 萧铭:“……无妨。” ——被自家师父拆了台的陆天羽在心里默默掀了张桌子。 “你此番前来有何事?”有些担心自家小徒弟与玄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萧铭轻挥衣袖,将陆天羽从自己身前拨开,随后使了个眼色。 陆天羽也知道自己在玄钺面前无异于螳臂当车,又接到自家师父的示意,不得不愤愤不平地退到了一边。 玄钺除了最初,没有分给陆天羽丝毫多余的目光,他将一个小瓶递到萧铭面前,低声回答:“我担心你的伤势。” “哼,担心师父的伤势,那你当时又在何处!”陆天羽怒气冲冲地反驳,却被萧铭沉声阻止:“天羽!” 陆天羽咬了咬嘴唇,有些不满地低声反驳:“倘若我有足够的实力,一定会保护师父,不让师父受到任何伤害!才不会藏头露尾,事后才马后炮地跑过来送什么丹药!” “只可惜你太过弱小。”玄钺扫向陆天羽,明明是嘲讽的话语,却被他说得极其认真,“况且,萧铭也不需任何人保护。” 萧铭眼睛闪了闪,嘴角微扬,伸手接过玄钺递到自己面前的小瓶,而陆天羽则紧紧握住双拳,暗自发誓要更加努力,然后超过这个玄钺,将他狠狠揍趴到地上! 少年黑亮的眼眸中满是不服输的色彩,倒是让玄钺微微侧目,只可惜他还是太弱了,弱到让玄钺提不起丝毫关注的兴致——除了对方仗着自己弱小,在萧铭面前撒娇讨好时以外。 一想到上次看到萧铭与陆天羽相处时的方式,玄钺便心塞不已,即使明知道萧铭不过是长辈对待晚辈的心态,却也见不得他们之间如此亲密。 ——特别是,那个“晚辈”还张口闭口都是鼎炉。 看着萧铭将自己送出的丹药服下,玄钺试探着握住他的脉门,见对方并无抗拒,这才缓缓送入灵力,替他梳理因为方才的死斗而凌乱的真元。 有了上一次替萧铭修补经脉的经历,玄钺对此倒是极为熟练,很快,萧铭原本苍白的面色便好转了许多,周身气息也平和下来。 陆天羽看着自家师父被玄钺掌握着命门,却顺服地垂着头,毫不紧张,而玄钺则若有若无地护住他周身,神色认真严肃,落在萧铭头顶的视线满是温和舒缓,一时间,竟也不知自己心里到底是欣慰还是烦闷。 陆天羽不喜欢两人似乎自成一体,旁人无法插。足其中的和谐,却也的确为了师父能有这样一个人爱护而松了口气。纵使师父从来不提他的过往,但是陆天羽也知道对方因为曾经的经历而很难信赖他人,如此一来,他所信赖的玄钺也能够回应他的信赖,这自然再好不过,省得师父继续为此而伤神。 第24节 ——但是啊但是……还是好!不!爽! “啧啧啧,真是闪瞎我狗眼啊……”耳边传来器灵语气复杂的感慨,陆天羽有些茫然:“闪瞎狗眼?” “嗯,你不觉得有种眼睛都要被闪瞎了,根本不想看的感觉吗?”器灵轻哼了一声,绕着陆天羽飞了一圈,这才降尊纡贵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在单身狗面前秀恩爱,简直丧心病狂!” 陆天羽:“……” ——虽然不是很懂,但是为何格外想要点头? 怔了半晌,陆天羽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猛地扭头看向肩膀上不知何时显露出形体的器灵,面露担忧:“喂,就这么冒出来,你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为什么要怕?”器灵疑惑地歪了歪头,“这里方圆千里只有他一人修为最强,有他在,没有人敢用神识窥探,况且,他不是主人的正宫吗?对主人如此情深意重,哪里需要防备?” 陆天羽:“……” ——前几天还说我是正宫,如今就改口了,你不觉得你太善变了一点吗?! 萧铭:“……” ——喂喂喂,小子们,你们说什么我们完全听得见啊!快!闭!嘴! 玄钺:“……” ——正宫……? 屋内气氛一时冷凝,没有人再多说半个字,而一直灌输奇怪逻辑的器灵也被萧铭在心里喝止,委委屈屈地闭牢了嘴巴。 在将萧铭经脉内的真元理顺后,玄钺收回灵力,朝他微微颔首,随即起身走向门边。 萧铭看着玄钺的背影,心里微微有些不舍,却不料对方并无离开的意思,反而打开房门,将两个人抓了进来。 其中一人萧铭在洛水宫见过许多次,乃是玄钺的大师兄,如今元婴高阶修为,而另一名金丹大圆满修为的则颇为陌生,只是在萧铭看到对方的面孔后,微微一愣。 大师兄玄铮真君温文尔雅,此时正一脸尴尬,而另一名修者则带着几分不以为然的嬉笑,将手搭在玄钺的肩头,漫不经心地告饶:“放手,放手啊小师弟,许久未见,一上来就这么冷淡,实在太令师兄伤心了……” ——虽然如此调笑着,但萧铭却能够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挥之不去的沉郁,显然心思郁结已久。 在玄钺将两人拖进来后,一名筑基大圆满的青衣少年也束手束脚地跟了进来,仿佛做错了事情被抓的孩子那般在玄铮真君侧后方垂头而立。 玄钺将金丹修者搭在肩头的手挥开,后退一步,淡声问候:“大师兄,二师兄。”随即,他露出一丝冷笑,“我倒是不知,两位师兄何时喜欢做这等鬼鬼祟祟之事了。” 玄铮真君干咳一声,瞥开视线,被唤作二师兄的金丹修者则嘻嘻一笑:“我们这不是关心你吗?大师兄接到弟子传讯,说是师弟你表现反常,我们自然要来看一看的。” 玄钺闻言,将目光转向那名青衣少年,而青衣少年则缩了缩脑袋,往玄铮真君身后悄悄挪了挪。 玄铮真君将自家弟子护住,尴尬地解释:“你二师兄难得回来一次,来我这里做客,正碰到青珪传讯……你素来知道你二师兄的秉性,师兄管不住他,还请师弟见谅。” “……于是,你也就一同跟着来了?”玄钺的回答一针见血。 玄铮真君微妙地移开视线。 “好了,小师弟,不要这样严肃,这只是来自师兄们的关爱罢了,百年多没有见你,师兄甚是想念,自然迫不及待便来了。”金丹修者摆了摆手,说话间,目光却移向了萧铭,带着满满的审视与评判——这样的目光萧铭太过熟悉了,初到洛水宗的时候,迎接他的便是这样的目光。 同样感受到二师兄称不上善意的视线,玄钺挪动步伐挡在萧铭面前,方才还算温和的表情却猛地沉了下来。 金丹修者收回视线,在玄钺的脸上转了一圈,若有所思,而玄铮真君则扯了扯他的衣袖,微微皱起眉。 金丹修者耸了耸肩膀,不以为然地妥协,转而将饶有兴趣的目光投向陆天羽,在他已然空荡荡的肩膀上多看了两眼——至于器灵,自然在房门被打开的时候立刻藏了起来。 “师弟,宗门有事传唤,此间事了,你便即刻动身。”玄铮真君似乎拿自己两个师弟很没办法,连忙转移了话题,同时,他朝萧铭微微颔首,聊表歉意,虽然态度亲和,但是刻在骨子里的高傲却抹除不去——萧铭最初见到玄铮真君时,他便是这般的模样。 “我知晓了。”玄钺点了点头,又看了看青衣少年。 玄铮真君立刻心领神会:“至于青珪……嗯,就不继续麻烦师弟了,我这次来也顺便将他带走。” 青衣少年狠狠地松了口气,望向自家师父的目光中满是逃出生天的庆幸——虽然他并不认为高冷的玄钺师叔会对他做出什么报复的行为,但是作为始作俑者,再呆在师叔身边实在有些心虚…… 寥寥数语之后,玄铮真君便拖着自己二师弟,带着小徒弟施施然离去,玄钺重新将门关上后看向萧铭,神情中带上了几分不明显的忐忑与歉意。 萧铭此时正若有所思,没有发现玄钺的异样,玄钺沉吟片刻,开口宽慰:“……我两位师兄与师侄都是可信之人,不会将器灵之事说出。” 萧铭恍然回神,笑着点了点头:“我自然是信的。” “……那你刚刚在想什么?”玄钺微微蹙眉。 萧铭迟疑片刻,开口道:“方才那人是你的二师兄?我竟然从未在洛水宗中见过……” “二师兄在师父寿元耗尽后自请离宗看守结界,极少归来。”玄钺言辞简洁,却毫无任何隐瞒,“此次回宗,应当是结界有恙。” 萧铭略略颔首,他在洛水宗多年,自然知道洛水宗负责看守人妖两界之间的结界,不由朝自己的半妖徒弟扫了一眼。 “二师兄他……先前曾因错信他人而酿成大错,所以……性格颇有些偏激,极难信任他人,你……莫要多想。”玄钺轻声解释道,不希望萧铭因他而心情不愉。 感受到玄钺的担忧,萧铭微微一笑:“自然不会,我询问他的事情,不过是记起自己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受过他的恩惠。” “恩惠?”玄钺愣了一瞬,有些疑惑。 “嗯,当时我还不过练气,被一伙散修盯上,好不容易击败对方却身受重伤,当时,便遇到了你这位师兄。”萧铭轻笑了一下,带着几分怀念,“我以为他会对我出手,或者驱赶我离开,却没想到他不仅让我带走了被我杀死的散修的储物袋,还赠了我一枚丹药。那是我第一次吃到如此珍贵的丹药,个中滋味,时至今日还印象深刻——纵使我现在更为珍贵的丹药也有不少。” 随着萧铭的讲述,玄钺的眼睛越来越亮——他当然记得这一幕,自从度过化神心魔后,他便不知多少次梦见忆起这初见的一幕,如今发现萧铭竟然对此也有印象,怎能不让他欢欣雀跃? 只可惜,萧铭不过说了两句,便闭口不提,让玄钺微微失望。 他沉吟良久,最终还是有些不甘:“只有这些?” 萧铭疑惑地侧了侧头:“这些?” “……除了师兄与丹药外,你不记得其他?”玄钺抿了抿嘴唇。 萧铭极少见到玄钺如此认真迫切的表情,不由得凝眉细思,却并无所得,迟疑着摇了摇头。 玄钺:“……” ——我!就!站!在!师!兄!身!边!啊! ——我!比!师!兄!更!先!看!到!你!啊! ——我!们!对!视!过!一!眼!啊! ——好心塞……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文案“渣受”“苦逼攻”……我觉得实在是太贴切了 第三十九章 萧铭自然能够看出,自己的答案让玄钺失望了,只是无论他如何追问,玄钺都对此闭口不谈,最后索性直接告辞离开,让萧铭哭笑不得。 原本总是傲然地直视前方的目光此刻却低垂着,一向挺拔的身形也透着一股落寞的意味,萧铭望着玄钺的背影,不知为何莫名地心虚,仿佛感觉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萧铭叹了口气,抓了抓头发。 玄钺先前追问除了“师兄”和“丹药”,萧铭还记得什么,而能够让他如此在意的,大概与他本人脱不了关系。 也许当时玄钺也是在场的?他们之间甚至曾发生过什么交集?只是那份记忆对于萧铭而言实在是太过模糊了,让他如何回想都记不起任何类似于玄钺的身影。最终,萧铭不得不无奈地放弃。 那时的萧铭已然精疲力竭,全部心思都放在如何支撑着脱困上,哪里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其他?更何况类似的情况萧铭经历了太多,早就在记忆中混淆成一团——而唯一留给他的印象,便是那个看上去洒脱不羁的年轻修者手中象征着生命的丹药。 萧铭在心里“啧”了一声,没什么太大诚意地对玄钺说了声抱歉,不过倘若他的推理是正确的,那么他与玄钺的初次相见显然比他印象中要早了很多,而萧铭也没想到,玄钺竟然会记得那么久远前的事情。 ——在那段记忆里,他可绝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只是玄钺又是什么时候记起来的? 应当不是他带着假面试图蒙蔽他的时候,因为当时的玄钺并未怀疑过他,那么……就是在后来?蛊虫解除的时候? 萧铭在心里琢磨着,却并没有如何在意,仅仅将其当成是一个意外的插曲,很快便抛之脑后。 经过玄钺的真元与丹药的修复调理,萧铭的伤势已然好转了大半,毕竟他之前战斗的时候投机取巧,虽然看上去惨烈异常,实际上却并没有伤到致命之处,如今只需要打坐入定恢复真元,便足以迅速度过这一段虚弱期。 在将陆天羽赶走后,萧铭这一入定便入定了一天一夜。当他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然活动无碍。 虽然体内几乎耗尽的真元仍旧亟待补充,但那也是返回天玄派、进入凌霄宫之后的事情了,萧铭舒展了一下身体,却并未离开屋子,毕竟他先前被周吴“伤得那么重”,不过一日便能活蹦乱跳,这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萧铭安安分分地呆在屋里养伤,倒是也并不寂寞,先不说耳边一直有一只叽叽喳喳的器灵,陆天羽也是除了自己要出场的战斗外,十之八。九都窝在萧铭身边,就连其余天玄派众人也总是在每日大比结束后来到他的屋中,向他描述大比之时的情况,让萧铭足不出屋,也能够了解全部事宜。 如此热闹的养伤生活倒是萧铭第一次经历的,身为散修时他谁也不信,每每受伤总是要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独自一人舔舐伤口,而与玄钺结为道侣后对方也不是多话之人,比起用聊天派遣寂寞,玄钺更喜欢默默地陪伴。 就这般,萧铭的伤势一养便养了整个宗门大比。 天玄派在这次大比上成绩不错,其余长老弟子们虽然没有突出表现却也发挥稳定,并没有掉链子。至于陆天羽则更是大放异彩,以筑基中期的修为却排在了筑基弟子前十名之列,胜过了不少比他修为还要高深之人,备受瞩目。而萧铭那一场斩杀半步元婴的生死斗也令洛水宗印象深刻,纵使之后萧铭因为伤势未曾出场,不战而败,但却也着实是让天玄派狠狠长了一番脸面。 为首的金丹长老在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笑眯眯地情绪高涨,虽然期间与璇玑门结仇,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要能够拿到一个好的名次,那么他便足以向掌门交代了。 比起喜气洋洋的天玄派,璇玑门上下却是黑云罩顶。因为他们擅自做手脚,安排了“生死斗”,直接被洛水宗处罚,一撸到底,虽然排名不至于比小型宗门还要低,却落到了中等宗门之末,让其余一直被他们压在头顶的中等宗门好好嘲笑了一番。 因为无法对洛水宗不满,璇玑门众人便将怒火全都转到了天玄派身上,更不用说天玄派还整日兴高采烈地拉仇恨,简直格外欠抽。 萧铭再三劝告他们收敛一下那太过明显的幸灾乐祸,只可惜天玄派上下全都是些直肠子,连做戏都不会,面对璇玑门时不自觉地便会流露出几分,到了最后就连萧铭也懒得多言,干脆随他们去作死。 宗门大比结束后,便是返程之日。 离去前夜,萧铭刚刚将陆天羽打发走,褪去外衫打算休息,却听到房门被轻缓的叩响。 萧铭正将外衫挂到一边的手微微一顿,脑中的第一个反应便是“玄钺”,毕竟他们之间相处百年,玄钺的一举一动萧铭都太过熟悉,几乎不需要思考便能判断得出。 ——很显然,在上次被陆天羽指责为不经主人同意的无礼擅闯后,他这次终于记得敲门了。 将外衫重新披在身上,萧铭抿了抿嘴唇,语气生疏:“门外何人?” “……是我。”沉默了一瞬,玄钺低沉的声音传来。 萧铭缓步走到门边,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将门打开:“夜深了,你这时来此是有何事?” 玄钺扫了一眼屋内,没有发现任何陆天羽的痕迹,眼神微微缓了缓:“确是有事。” 为了玄钺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无语了片刻,萧铭最终还是后退了一步,闪身让玄钺进屋,随后重新将房门合上。 萧铭知晓玄钺选择这个时间来找他,是明白他并不希望让太多人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如此夜深人静之时却独处一室,难免显得暧昧尴尬,略略超出了“友情”的界限,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着那一份剪不断、理还乱的“前缘”。 玄钺的目光在萧铭散下的长发与凌乱的前襟处一扫而过,随即略有些微妙的移开视线,心逐渐失速。他尽力按耐住异样,直视着萧铭的面孔:“你……明日要随天玄派离开?” “那是自然。”萧铭有些莫名,却还是点了点头。 “你先前改名换姓、易容遮掩,不过是为了……逃过我的追捕,如今我们之间已然握手言和,你便不必继续如此了。”玄钺顿了顿,带着些许期待,“为何……不回洛水宗呢?” 萧铭微微一怔。 “你在洛水宗待了那么久,为之付出良多,即便已然不是我的……道侣,你也依然是洛水宗的一份子。”说道“道侣”二字时,玄钺的眼眸闪了闪,但很快重归平静,“时至今日,洛水宗中还有不少人念着你,希望你能够回去……” 玄钺的邀请令萧铭有些意外,但深思之后却也并不突兀,只可惜,萧铭却从未动过这样的念头,就算是此时,也没有丝毫的心动。 诚然,洛水宗在后来的确待他不薄,但是那最开始的冷漠排斥却让萧铭印象太深。正所谓第一印象极难抹除,萧铭从未将其当做归属,也从未被其感动过。 甚至,在萧铭的心里,洛水宗还比不上小而简单的天玄派,起码天玄派众人表露出的关心是切真实意的,不带任何算计得失,而在擂台上他们毫不犹豫的维护,也令萧铭心生感慨。 第25节 高门大派势必人多眼杂、派系林立、勾心斗角,即使玄钺所在的剑铭峰素来做派高冷,从不与其他派系为伍,但萧铭也着实曾经为此应付地焦头烂额。如今玄钺化神,剑铭峰的地位愈发超然,想必更会有不少派系使劲浑身解数地拉拢,而萧铭一点也不想继续参与其中,被当成一枚棋子或者跳板。 况且,如今返回洛水宗,他能以何种身份立足?无论是“前道侣”还是普通的金丹修者,都未免有些不伦不类。除此以外,他又会面临多少或是善意或是恶意的风言风语,又该如何与玄钺划清朋友的界限? 如此对比,还是留在天玄派更能让萧铭感到安心。 诸般思绪一晃而过,萧铭抬眼看向玄钺,微微摇头:“不必了,我在天玄派很好,并不想离开。” 玄钺没想到萧铭回答得这般干脆,一时间有些怔然。 虽然不通俗务,但玄钺也知道洛水宗在修真界的地位,每年不知有多少修者花费诸般心思试图与其搭上关系,他没有料到,萧铭竟然将其舍弃地如此干脆。 “你已然结丹,天玄派资源太少,不利于你的修行。”玄钺口拙,却仍旧尽力劝道。 “你知道的,我已然得了传承,不需依靠宗门便能循序渐进,故而比起洛水宗,我更加喜欢天玄派这样干净简单、与世无争的环境。”萧铭轻轻一笑,“况且,天玄派在我落魄的时候接纳了我,又一向待我极好,我并不打算就此离开。” 玄钺张了张口,见萧铭神色笃定,最终还是还是怅然地闭口不言。 他弄不清对方的想法,倘若萧铭对他无意,为何要赠与他那些珍贵之物?倘若萧铭对他有意,却又为何可以如此干脆地离开?似乎……只有他一人对于分别心有不甘,希望能够时时相见,而非天各一方。 玄钺面容寂寥,看得萧铭心中歉疚,但他却告诉自己不能心软,只有如此,他与玄钺之间才能退回朋友的界限,而非纵容对方越发深陷。 一直到玄钺离开,萧铭也未曾松口,第二天,他便随着天玄派离开了宗门大比的会场,也不知是错觉还是其他,他总感觉有一道神念附着在他的身上,似是魂牵梦绕,久久不散。 返回天玄派的路途一帆风顺,没有出现任何意外,而留守在天玄派中的掌门等人也早已接到了传讯,面带喜色地在宗门口迎接。 “好!好!好!”一看到众人下了飞舟,掌门连声道好,伸手拍了拍萧铭的肩膀,“赵长老,此番真是委屈你了,伤势无碍吧?” “无甚大碍。”萧铭轻笑摇头,淡声回答。 “那就好!”掌门松了口气,又看向跟在萧铭身后的陆天羽,面上越发和蔼,“你也教出了个好徒弟,少年英才!” 听到掌门的赞许,陆天羽连忙上前行礼,态度沉着恭谨,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取得的成绩而表露出骄傲与自满,让掌门不禁又是高看了几分。 将此次参与大比的长老弟子们挨个称赞了一番,又给予了物质上的嘉奖,掌门这才令弟子们退下,只留下众位金丹长老。 一行人返回正殿大厅后,原本喜意洋洋的气氛骤然严肃了起来。掌门坐在上首处,凝神看向萧铭:“那璇玑门打得是何算盘,赵长老可有了解?” 萧铭微微点头,并没有隐瞒,将自己的猜测一一说了。众位金丹长老虽早有听闻,却不过是通过其他修者时断时续的议论罢了,理解地并不如何真切,如今完整地听萧铭有理有据地推论一遍,不由得越发愤怒心悸,张口难言。 一时间,整个正殿一派寂然,良久后,掌门长叹一声:“这灵石矿脉,当真是无价宝,也是催命符啊……”随后,他话锋一转,“赵长老,你认为璇玑门这次被你破坏计划后,能否就此收手?” 萧铭迟疑了一瞬,缓缓摇了摇头:“很难。我杀了即将化婴的周吴已是一笔大仇,破坏了璇玑门‘三元婴’的美梦,又在诸多宗派之前打了他们的脸面、点破他们的阴谋,更害得他们被洛水宗处罚,损失了一大笔资助,以璇玑门好勇斗狠的秉性,他们很难咽下这口气去,势必要找补回来。而在连番的打击之后,璇玑门若想要在这五十年内翻身,那么我派的灵石矿脉大约是唯一、也是最容易获取的出路。” 掌门点了点头,深以为然:“我也是如此思虑的,如今,我等也只能按兵不动,看他们以什么借口发难了……” 萧铭苦笑了一下:“这发难,十有八。九还是会首先应验在我的身上。” 掌门轻轻颔首,神色坚定而关怀:“这一段时间,你便小心行事吧,无论如何,天玄派都是你的后盾,纵使我们比不上璇玑门那等中等宗门,却也不会轻易屈服。” “多谢掌门。”萧铭躬身行礼,嘴角微微勾起。 ——这一次替天玄派承灾,他罕见地并没有如何的不甘与烦闷,反倒格外安心呢…… 第四十章 由于璇玑门的发难,整个天玄派上下如临大敌。在外做任务的弟子被陆续召回,以防宵小之徒暗算,诸位长老也都严阵以待,谨慎防范着璇玑门接下来的动作。 只是他们却并没有想到,等待他们的却并非是璇玑门的报复,而是对方看上去相当恳切的赔礼道歉。 ——当璇玑门的金丹长老带着礼物登门拜访的时候,天玄派众人顿时都有些发蒙。 璇玑门长老语调歉疚真诚,将宗门大比时两派之间的不愉快全都推到了周吴一人身上,指责他傲慢跋扈、惹是生非,没有经过宗门允许便擅自在擂台上提出生死斗,而参加宗门大比的其余修者也有监督不利之责,在看到同门身陨后难免恼火、出言不逊,并非刻意针对天玄派。 璇玑门掌门听闻此事,已然严厉斥责过他们的所作所为,并派他前来赔礼道歉,希望天玄派与璇玑门能够保持友好,切莫因为一个人的擅作主张而失了和气。 就算有了先前萧铭那一番推论,天玄派众人此刻也不由得有些动摇,毕竟璇玑门的金丹长老说得也有道理,而萧铭的推论也只是猜测罢了。天玄派素来纯善,并不喜欢以恶意猜度他人,况且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璇玑门已然拉下脸面来赔礼道歉,他们也不好太过不给面子。 天玄派将璇玑门的金丹长老妥善招待了一番,最后表面上和乐融融地话别。 在将璇玑门的来客送走后,掌门立刻将长老们再度召集了起来,商讨璇玑门到底是何态度。众位长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将目光纷纷投向了萧铭。 很显然,在这种事情上,萧铭大概是最有发言权的。 眼见所有人都巴巴地看向自己,萧铭无语了一瞬,不得不顶着众人的视线站了出来:“以我对于璇玑门的了解,他们如此这般的偃旗息鼓,甚至放低姿态赔礼道歉,实在有些匪夷所思。”迟疑了片刻,萧铭继续说道,“璇玑门素来眼高于顶,除了洛水宗、无极门那等大宗门外,一般的中等宗门都很少放在眼中,更不用说我们这等刚刚崭露头角的小宗门了。要么,他们打算暂避风头、谋定而后动,否则吃相太过难看;要么……就是受到了洛水宗的严正警告,看在洛水宗的面子上不敢再招惹我们。” ——当然,最后一种可能性也包括了玄钺。也许是玄钺在背后做了什么,或者是璇玑门不知用什么方法察觉到他与玄钺之间的关系,从而不敢轻举妄动,甚至忙不迭地赔礼道歉。 不过,这一点萧铭暂时并不打算说出口。 掌门抚了抚胡须,拧眉沉思:“你认为,这两者哪一种的可能性更高?” 萧铭沉吟良久,最终还是轻轻摇了摇头:“我判断不出。” 倘若没有玄钺那一层关系,那么第一种的可能性自然远远高于第二种,毕竟洛水宗之下的附属宗门那么多,他们很少会有兴致关心这种“小事”。只是,对于玄钺那里的情况,萧铭却推测不出,故而很难做出评判。 掌门长长地叹了口气:“罢了,我们便继续等等看吧,看看璇玑门是否如他们所说那般‘改过自新’。” 既然掌门这样说了,其余长老们自然没有异议,接连躬身应诺,而这一等,便等了将近三年。 虽然修者寿元漫长,但是对于诸如练气、筑基之类的低阶修者而言,三年的光阴也是相当宝贵的。这三年内,天玄派弟子仍旧谨慎地警惕着璇玑门的动作,极少外出,而璇玑门那边也是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发难的预兆。 修者想要提升修为,单单只是打坐修炼、闭关造车是不够的,还必须要入世炼心。三年之后,不少卡在进阶边缘的天玄派弟子自然不能继续龟缩着浪费时间,而经过时间的冲刷,天玄派最开始如临大敌的气氛也逐日浅淡了下去,不再人人自危。 随着接二连三小心翼翼的尝试,天玄派弟子在外走动的频率越来越高,却并未传来与璇玑门发生冲突的讯息,如此一来二去,天玄派上下也逐渐放下心来,恢复了常态。 “师父,刘师妹她们说最近有一场筑基、金丹修者参与的拍卖会,想要拉我一同观摩。”陆天羽领了这一段时间宗门配给的资源,刚一进院子,便看到难得出来放风的萧铭,立刻眼睛一亮地迎了上来。 作为之前那场生死斗的罪魁祸首,陆天羽这三年间被萧铭拘着乖乖修炼,从来不曾离开门派,修为倒是顺利提升到了筑基后期,心中却难免憋闷。 当然,他也不是那种太过浮躁的性子,能够陪在师父身边修炼也是一桩乐事——然而问题是,师父每次修炼总是会进入凌霄宫内,让他完全寻不到踪影,这便让陆天羽格外纠结了。 萧铭正在查看这一段时间的传讯符,闻言侧头看向自己的小徒弟:“怎么,有兴趣?” “嗯。”陆天羽诚实地点了点头,“我还从未见过拍卖会是什么模样,有些好奇。” 萧铭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虽然陆天羽也是一张极善于拉仇恨的脸,但是他不能因为担忧璇玑门,便一直将小徒弟当成温室里的花朵去养。 “既然如此,那便去吧,我在你身上留一道神念,倘若你遇到危险,神念便会触发,引起我的警觉,而你只要保住性命等我前来就可以了。”萧铭抬手轻弹,算是给予小徒弟一份保障,“至于我给你的那些法器之类的也带着,关键时刻用来保命。” 虽然萧铭的安排叮嘱可以算是周全,但是陆天羽仍旧有些微微的失望:“师父不一起去吗?” ——虽然他的确对于拍卖会颇为好奇,但是最期待的,却还是和师父一同参加拍卖会啊…… “拍卖会我又不是没有去过,没什么好奇心。”萧铭懒洋洋地摆了摆手,“况且,那种程度的拍卖会也不会有什么我需要的东西,去了也只是白白浪费时间。” 陆天羽垂下头,整个人都有些恹恹的,却也对于自家师父的回答早有预料。 自从获得凌霄宫后,萧铭的修炼狂魔属性进一步暴露无遗,若非他每隔一段时间都需要出来查看传讯符,不然陆天羽估计自己好几年都不可能见到师父一面。 ——还真是放养地不能更彻底。 陆天羽极会察言观色,他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撒娇着让萧铭妥协,什么时候则需要乖乖听话。 纵使失望,陆天羽却还是没有过多纠缠,仔仔细细准备好丹药、灵石、法器之类,便对着萧铭告辞离开。 送走了小徒弟,又确定没有什么重要事宜,萧铭再次闪身进了凌霄宫中,打开了修炼室的大门。 有了修炼室帮忙,萧铭上一次与周吴斗法后的伤势很快恢复如初,没有留下丝毫暗伤,只是三年的时间却显然不足以让他晋升到金丹大圆满,而元婴的门槛更是连摸都没有摸到。 萧铭撩起法袍在修炼室中央盘膝而坐,很快便沉淀下思绪,头脑中一片空明,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心念一动,从入定中惊醒。 微微皱眉感应了一瞬,萧铭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挥袖打开修炼室的大门。 器灵也早在萧铭苏醒时赶了过来,一脸担忧:“出了什么事了?” “是陆天羽,那小子果然遇到麻烦了。”萧铭如此回答着,已然出了凌霄宫,唤出一把飞剑。 天玄派自然比不得洛水宗门禁森严,洛水宗中除非是峰主、掌门、老祖之类的人物,否则不允许御剑,但天玄派却并没有这么多规矩。 手捏法决,萧铭化作一道剑芒,转瞬间掠出天玄派,朝着神念被触动的方位赶去,而器灵也有些急切:“不会是璇玑门做下的吧?我就觉得,他们一点都不可能安分守己!” 萧铭有些讶然:“何出此言?” “因为我见多了啊!”器灵轻哼了一声,“主人您前世时也是这样,但凡与您结仇之人,不被彻底打趴下,就永远都会蹦起来找死!” 萧铭:“……” ——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属性?仇恨值拉得这么稳? “倘若当真是璇玑门做下的,主人您可就要小心了。”器灵的语气严肃起来,带着一丝忧虑,“万一对方布置好了陷阱,以陆天羽为饵引诱您过去该怎么办?” “如果是璇玑门,那么他们的目标不一定是我,而是整个天玄派,天羽只是一个借口。”萧铭沉思着,“况且,他们并不知晓我在天羽身上留下神念,就算要布置陷阱为难于我,十之八。九也尚未成型,此时赶过去便敌明我暗,形式有利——就算事出意外,只要没有元婴尊者,我身上的东西也足以救出天羽,至于其他人……只要死了,便不会透露出什么。” 萧铭嘴角勾了勾,满是戾色,器灵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反倒格外兴致盎然地助纣为虐,思考该用什么样的法器,才能让对方死得干干净净该、神魂俱灭。 很快,以法器掩藏起身形的萧铭便寻着踪迹找到了自己的小徒弟。陆天羽受伤颇重,显然是试图挣扎却被狠狠收拾了一番,而与他一同的还有几名天玄派弟子,萧铭颇为眼熟的黄衫少女与粉衫少女也在其中。 除了天玄派弟子以外,剩下的则是五名金丹修者,三名金丹中期,一名后期,一名巅峰。萧铭微微眯起眼睛,很快从记忆里将几张比较熟悉的面孔对上了号,自然是那璇玑门中人。 几名金丹修者显然并不想要置天玄派弟子于死地,反倒更像是将其当成筹码,见到这个情况,萧铭也不是那么心急着动手了,反而掠过了他们,赶向前方。 从方向上判断,这一群人的目的地显然是璇玑门,而且敌众我寡,这就需要使用些手段了。 很快在脑中计算出最为恰当的地点,萧铭轻挥衣袖,祭出九把阵旗,布于地面之上。这九把阵旗看似寻常,实际上却颇为难得,若非器灵极力推荐,以萧铭的眼力,大概也会错过这等宝贝。九把阵旗是为母旗,每把又可化分为九把子旗,九九八十一把阵旗自然攻无不克,足以应对任何一种阵法,即使只是简单的迷踪阵,也会因此演生出数之不尽的变化。 萧铭对于阵法并不精通,只对于几个最适于坑人的阵法情有独钟,很快,他便熟练地布下了九曲迷踪阵。但凡不是超过萧铭一个大境界的修者,一旦进入此阵便会如无头的苍蝇那般,寻不到出路,即使同在阵中,也对面不识。 布下阵法后,萧铭再次掩藏了行踪,袖手等在一边,以逸待劳。 没过多久,天边便出现了一行人的踪影,萧铭微微眯眼凝视前方,从玉佩中摸出一箭一弓。 弓虽不是凡品,箭却更为厉害。这三年间,萧铭不仅努力提升自己的修为,还趁机祭炼了几样趁手的法宝,先前的子母九阵旗是其一,而这庚金惊神箭则其二。 庚金惊神箭又称庚金惊神箭十三箭,顾名思义,全套箭支只有十三。箭身呈木铜色,乍看上去毫不起眼,与凡人军中所用箭支一般一般无二。但若定睛细瞧,便会发现其通体宝光内敛,圆润通明,绝非凡品。箭柄虽然颜色似木,却是玄冰寒铁所制,其中,又因寒铁中熔炼进了些许先天庚金,更显锋锐。箭柄上似是木纹的地方,则是一个个微雕而成的阵纹,这些阵纹可独立存在,各有其职能效用,却又隐隐相合相承,联合成更为强大的法阵。箭柄尾端的翎羽金中带红,触之生温,据传则是上古神鸟的飞羽所制。 箭虽有十三,萧铭却只在传承中得其二。据说此物极为霸道,一箭入魂,有死无生。萧铭先前从未听说过这箭的威名,照理说,此等杀器绝对不该籍籍无名,只要出现过一次,必然会扬名于世。想来,除了他自己借由传承所得这两支之外,其余已然全都遗失损毁于时光之中,无人知晓。 虽然器灵有些言辞不靠谱,但眼光却极为精准,值得信赖,故而萧铭才会选中这箭作突袭之用。就算以自己金丹后期的修为无法使出这支箭的全部威力,应当也可以重伤一人,使之后的斗法压力减轻不少。 妥善起见,萧铭并没有选择向比自己修为高的人出手,而是盯准了五人之中金丹后期的那人,以免偷袭失败,白白放过这个机会。 如此思量着,萧铭屏息静气,食指中指轻搭弓弦,平稳后拉。真元通过萧铭搭住箭尾的手指逐渐汇聚到箭端,随着真元积累,点亮起一个又一个细微的法阵,让本来黯淡的箭身华光隐隐流转。 萧铭眼神微凝,他可以感受到翎羽箭其中蕴含的强大力量,以他如今的修为,即使经过反复祭炼,也有些难以控制,甚至随着真元的不断注入,手指都克制不住的轻轻颤抖。 当机立断,萧铭瞬间松开弓弦。霎时间,庚金惊神箭以肉眼难以企及的速度劈空断日而去,只余下一道绚烂的光影。 庚金惊神箭的速度实在太快,就算那名金丹巅峰的修者察觉,连忙祭出法器,也没有丝毫抵挡的余地。在金丹后期的修者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翎羽箭已然没入了他的前胸,随后余势未消,直接透体而过。 那人至死仍是神色如常,并非因为冷静,而是源于惊神箭从击出到破体不过刹那。入体之时,惊神箭的高速锋锐配合着法阵带来的震荡撕裂效果,一发毙命,救无可救。速度之快,让人临死之时都不知自己已然死去。 在那人气绝之后,击箭破空之声才传入众人耳中,随后,那金丹后期的修者便直直落下云端,砸在地上再无声息。 第26节 璇玑门众人惊怒地看向萧铭的方向,而萧铭也没有功夫惊叹那庚金惊神箭的威力巨大,并未给他们废话的机会,直接祭出剑阵。 大战将至。 第四十一章 自从上次见识过周吴的飞刀阵后,萧铭对于这类法器便颇为眼热,很快就在器灵的指点下寻出了这一套周天破云剑。 不同于周吴的飞刀可以分裂成数百柄分。身,周天破云剑一共只有七柄,却柄柄威力巨大,锐不可当。剑身通体银白,凛凛似有寒气,银光之下,云龙暗纹暗闪动交错,宛若活物那般。七剑龙形首尾相连,隐隐归一,即可出击杀敌,又能护主防身。 随着萧铭捏动法决,七把飞剑有五把直扑剩下的四名金丹修者,剑身嗡鸣夹杂风雷之势,时而分解时而聚合,声势骇人,其余两把则护住了萧铭周身,化为两道手腕粗细的雷龙,在他身侧盘旋不去。 为首的金丹巅峰修者已然从被偷袭的惊怒中回过神来,祭出一面青铜护身镜迎面而上,剩下三名金丹中期修者一名留下来看守陆天羽等人,另外两名则在旁掠阵,试图寻找萧铭的空隙。 青铜镜在金丹巅峰修者的催动下挡住萧铭的飞剑,银白色的雷光与青铜镜面相撞,“铛铛”声不绝于耳,火花四溅。在接连将五把飞剑撞偏后,金丹巅峰修者原本轻松的表情已然收敛,他面色发青,冷汗津津,显然吃了不少苦头。 纵使萧铭曾经在擂台上击杀周吴,但是在璇玑门众人看来,那也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利用了周吴的狂妄自大罢了。金丹巅峰修者努力安抚自己翻腾的真元,心中不由得骇然,甚至带上了几分的怯意——不过是一击罢了,竟然能将他逼迫至如此地步,这可绝对不应是一个金丹中期的修者应有的战力!莫非此人先前刻意掩藏修为,并未使出真正的实力?! 金丹巅峰修者料想自己不应与飞剑硬碰硬,否则自己的护身法宝必定会折损在这里。他大喝一声,在飞剑再度袭来之时甩出一条软鞭,鞭梢柔韧灵活,卷住位于阵心出的飞剑,以柔克刚地化解其力道,将之甩向了另一把飞剑。 两把飞剑相撞,嗡鸣不止,而萧铭也是面色一白,牙根紧紧咬。眼见对方看出了剑阵阵眼,萧铭双手五指翻飞,飞剑的剑阵也随之越发变幻莫测起来,纵横交错的剑光似是编织成了一道雷网,将那名金丹巅峰修者笼罩其间。 飞剑速度本就极快,再加上剑阵变化,使得金丹巅峰修者再也难以轻易发现阵眼所在,他不得不再次催动护身镜防身,抵御躲避雷网中时不时劈下的雷光,法袍上也逐渐沁出了血色。 “孙长老、候长老,助我!”完全被萧铭压制住的金丹巅峰修者大声喝道,而另一旁掠阵的两名金丹修者也不敢再行耽搁。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萧铭如此厉害,心中一时惊惧,又被那雷光所摄,完全看不出萧铭有何弱点。只是听到求援,两人也不顾细想,反手摸出篆符,双双朝着萧铭打去,他们不求能够击伤萧铭,只求能够让他略略分心,给予金丹巅峰修者脱困的契机。 只可惜,萧铭周身的两把飞剑也不是吃素的,待到篆符堪堪接近,其中一条剑光所化的雷龙便骤然挺身迎上,龙口大开,转瞬间便将篆符吞没。甚至,篆符上附着的真元灵力反倒被那雷龙化为己用,周身雷光大现,越发的耀眼夺目。 眼见其余两名金丹修者按捺不住,萧铭眼神更是狠戾,催着飞剑的攻势也越发凌厉狠辣起来,似乎孤注一掷着想要将金丹巅峰修者立时击杀。 金丹巅峰修者一时间压力大增,苦苦支撑、险象环生。他心中暗咒着,视线不由自主地漂移,试图寻找遁逃的出路,却不料意外瞥见萧铭的面色,猛然眼睛一亮。 很显然,萧铭的确身怀异宝,但是他的修为却仍旧太低,就算强行以真元催动法宝,一时间占了上风,却很难支持太久。 如此思量着,金丹巅峰修者顿时心中一稳,暗笑自己竟然也差点便也被此人的计量算计,中了陷阱,也不枉周吴在对方手上死得连尸骨都未曾留下。倘若他方才因为太过吃惊而自乱阵脚,说不定真会被对方不顾一切的强攻收走性命,而倘若自己被唬住,认为对方很难对付而败逃遁走,也自然能让他心想事成、得意而归。 只可惜啊只可惜,他可不是周吴那等容易被人激怒的蠢货,对方的计量,他看得一清二楚! 金丹巅峰修者行事沉稳下来,不再试着突破剑阵,反而转攻为守。毕竟修为的差距摆在那里,就算剑阵变幻莫测、威力极大,在金丹巅峰修者密不透风的防守之下一时间也无可奈何。 并未过多久,剑阵的攻势便虚弱了下来,比起先前的雷霆万钧,如今却反而像是虚张声势,绵软无力——想必,那萧铭已然是强弩之末,也该是他反攻的时机了。 金丹巅峰修者勾起唇角,凝聚起真元,顿时变守为攻。长鞭宛若灵蛇,骤然伸长,直直扯裂了雷网,扑向立于远处的萧铭,而萧铭也没有料到对方突然发难,连忙侧身躲闪,却因为真元不济而一个踉跄,嘴角落下一抹血痕。 意外的是,本应直直袭向萧铭的长鞭却在接触到他之前被打偏,萧铭讶然侧目,只见一年轻修者正怀抱古琴、迎风而立,更让萧铭意外的是,这名年轻修者,正是曾与他在溪山镇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道友勿慌,我来助你!”年轻修者面色严峻,生而带笑的面容此时此刻却透着一股凌厉果决,但眉目间的舒朗清俊却依然如故。青年如此朗声说得道,随即素手一扬,铿锵有力的琴曲便直扑璇玑门众人,每一个重音都像是用榔头直击面门,扰得他们心中一乱,气血翻腾。 萧铭面上勉强感激一笑,心中却不由得警惕起来。看到他人处于劣势,明明事不关己却跑过来拔刀相助的人并非没有,却极为稀少,而萧铭更是第一次遇见,不由颇为怀疑自己是否当真如此“好运”,亦或是对方另有所图。 只可惜,就算年轻修者的确真心实意,但金丹初期的修为却也着实派不上什么用场。萧铭暗暗“啧”了一声,深觉对方来得不是时候,妨碍了他的计划,只好将先前把璇玑门几人引入法阵的念头暂且按捺下来,静观其变。 音攻是一项颇为独特的法门,无影无形,而又无孔不入。纵使璇玑门众人连忙以真元闭塞听觉,却仍旧感到一阵的心烦意乱,而青年则一手捧琴一手抚琴,在一名金丹中期修者的追杀下且战且退。 琴曲气势恢宏,充斥着金戈铁马的杀伐之声,一时间竟也让那名金丹修者无可奈何。只是青年却已然面色煞白,显然用尽了全力,不知能支持多久,而有了琴曲的协助,也的确让璇玑门四人攻势渐缓,使得萧铭有了喘息之机——如果他当真深陷困境的话。 虽然觉得对方有些碍事,但是萧铭心里还是颇有些感慨,对青年的观感稍变。他吞下一颗补充真元的丹药,再次催动飞剑,表面上目标是那名金丹巅峰修者,而实际上,原本护住萧铭周身的两把剑却分出一把,悄悄绕到那金丹中期修者身后,趁着对方专心对付持琴青年的时候突然发难。 青年显然早已看到了萧铭的飞剑,立刻手拨琴弦,里应外合地吸引对方的注意。虽然只是初次配合,但两人之间竟然有一种无言的默契,不需任何示意,便能心领神会。 在萧铭与青年的配合下,剑光化为雷龙,将那名金丹修者通胸而过,只可惜纵使璇玑门陨落一人,也无法挽回他们颓势。 趁着萧铭与青年击杀金丹修者的时候,另外两位璇玑门人也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数到伤口,而不管青年为何插手,对方出手相助却是事实,萧铭也不能冷心冷情到利用对方,然后将其弃之不顾,害他身陨道消,不得不暂且抹掉对青年来历的怀疑。 将真元压至极细,萧铭传音入密:“我另有布置,随我来!” 青年微微一愣,却也没有任何迟疑,在萧铭被金丹巅峰修者狠狠抽了一鞭、佯装败逃的时候同样跟了上去,面上还带着几分的惊慌与担忧。 “师父!”一直紧张的观战的陆天羽见此大声唤道,眼见金丹巅峰修者呼唤另一名金丹中期修者围攻强弩之末、受伤极重的萧铭,一时间竟然气血翻腾,轰然冲破了先前被对方所下的禁制。 “你们这群璇玑门的渣滓!阴险狡诈!卑鄙无耻!五个人却连一个金丹中期都打不过!只会以大欺小、以多敌寡,连路过之人都看不下去了!小人!懦夫!”陆天羽身侧的黄衫少女眼见萧铭深陷险境,又气又急,不由得大声喝骂,而负责看守他们的金丹修者被骂得面红耳赤,抬手向黄衫少女拍去:“闭嘴!” 就在他的注意全在黄衫少女身上之时,恢复了真元的陆天羽骤然暴起,电光火石之间,一剑刺出。 陆天羽等人先前身受重伤,又被封了灵力,金丹修者一时毫无防备,再加上这把剑型法宝在萧铭获得凌霄宫后被再次祭炼,威力更大,竟然被直接破除了周身的护体真元,刺入胸口,引得金丹修者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萧铭没想到自家小徒弟也突然加入战局,颇为担忧地看了一眼陆天羽,随即狠狠咬了咬牙,带着青年修者在金丹巅峰与金丹中期修者的围攻下且战且退——而他退去的方向,则是早就布好的九曲迷踪阵。 璇玑门修者正处于“反败为胜”的兴奋期,自认为看透一切而没有丝毫顾虑,只想要尽快解决这个连杀了三名璇玑门人的恶徒,而萧铭的眼眸也越来越亮,安静而谨慎地等待着猎物落入陷阱。 没有任何防备的,当璇玑门两人在萧铭的引诱下踏入迷踪阵的一瞬间,他们便发觉周遭景物骤然变换,从无人的旷野成为了嶙峋的怪石林。 阵内烟雾淼淼,更衬得怪石时隐时现、诡谲森然、越发骇人,两人自然知晓自己入了敌人的幻阵,不由得脸色巨变,刚待要凝神寻找阵眼,却只听一阵琴音铿锵,如悲似泣,扰得他们心绪烦乱,完全无法集中精神。 万般无奈之下,两人只得放弃思考,转而凝聚真元,打算以力破阵,在外面注视这一切的萧铭却并不担心,他朝着抚琴的青年微一点头,赞许他扰乱对方心神的做法,随即纵身跃入阵中。 作为法阵的布置者,手握阵眼的萧铭便仿佛是进入了完全属于他、由他所掌控的小世界。他先是直扑那金丹中期修为的修者,仗着境界压制与手中的法宝轻松将其击杀,而在击杀的过程中,他却放弃了先前一击必杀的凌厉手段,反倒转而折辱对方,让这名金丹修者临死前的惨叫再度打乱另一名金丹巅峰的修者心神之后,这才心满意足地送其归西。 一边是令人烦躁的琴音,另一边则是同门惊恐万状的哀嚎,金丹巅峰修者目眦欲裂,整个人都陷入了狂躁的边缘,他知道自己的同门遭遇不幸,却连敌人的影子都看不见分毫,只能无助地四处乱转,平白耗费着真元。 倘若平时,金丹巅峰修者应当会冷静下来,等待萧铭主动出击后再行反戈,只是接二连三的打击、未知的恐惧、死亡的威胁,还有那催命符般击溃理智的琴音却让他无论如何都冷静不下来,宛若入魔一般。 萧铭藏在阵中,冷眼旁观,时不时打出一两把飞剑给予对方错误的认知,将他心中的恐惧进一步催化,而他本身则吞下丹药调理伤势,让自己的战斗力尽快恢复。 料想阵外的青年也看不到此时阵中的情况,陆天羽那边也并无危机的提示,萧铭微一思索,转而拿出了自己祭炼的最后一个法宝,晗光镜,打算试一试此镜的威力。 晗光镜古朴厚重,通体没有半点花纹,镜面镜身却浑然一体,没有丝毫间隙。不知是由何种材料制成,晗光镜触手生温,似玉非玉、似金非金,据器灵所言,这似乎是由某种上古神兽的兽骨打磨而成。 此兽的天赋神通便是幻象,故而晗光镜不仅坚韧难破,与那名金丹巅峰修者的青铜护身镜那般,可用来护体,更是残留了古兽的神通,而这一点,则是萧铭一眼便看中的。 镜面翻转,一道光线射向前方,随后因为阵旗变换而折射四散,将那金丹巅峰修者围绕其间。萧铭捏动法决,瞬时间,五道与他一模一样的虚影便出现在阵中,直直展露在那人面前。 每道虚影周身都有七把长剑萦绕,雷光凛然,瞬间直扑金丹巅峰修者而去,金丹巅峰修者已然顾不得去判断到底哪一道才是真正的萧铭,连忙挥动长鞭抵挡。一道又一道剑与人的虚影被打散,随即重新凝聚,而萧铭本人也悄无声息地出现,隐藏在虚影之间。 逐渐的,金丹巅峰修者也发觉虚影只是虚影,无法伤害到他分毫,下意识便松了口气。心弦崩得太紧,一时间松弛下来竟然疲累万分,由于真元虚耗太多,金丹修者手中长鞭也逐渐缓了下来,不再将每一道扑向他虚影打散,而此时,萧铭却当真催动了周天破云剑。 虚中有实、实中有虚,以虚影麻痹对方,而此时便是结束之刻。 金丹巅峰修者眼睁睁看着剑影袭来,却并无反应,直到他胸口处感受到剑刃中森然的寒意与激荡的雷光,一切便已然晚了! 萧铭召回周天破云剑,冷漠地看着对方倒在地上的躯体,随即抬手将那人的头颅斩断,这才真正确认了对方的死亡。 挥袖将子母九阵旗收起,法阵内的怪石骤然消散,重新显露出旷野本源的模样。 看到萧铭平安无事,青年猛地松了口气,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纯粹的笑意,而他那放在琴弦上的手指却已然鲜血淋漓,伤痕交错斑驳,连带那银白色的琴弦上也沁着血色,煞是刺眼。 只是青年却仿佛对自己的伤势没有丝毫在意,只是一挥衣袖,将琴弦上的血迹抹去,面上笑容丝毫不变。 萧铭望着青年,一时间有些无言。 第四十二章 “……多谢这位道友,我先去寻我徒儿。”萧铭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他朝着年轻修者深施一礼,随即匆匆转身离去,青年的脸色却并无不悦,仍旧挂着笑容举步跟上。 催动真元朝来路遁去,萧铭很快便看到陆天羽正如同不要命那般朝着最后名金丹中期修者斩去。 一剑、一剑、又一剑,看似杂乱无章,其中却暗藏玄机。长剑夹杂着金红色的烈焰,宛若能够烧尽一切,令人见之胆寒,全然不是筑基期修者能够掌控的声威赫赫,而那名金丹修者本就因为一时不查而受了重伤,此时除了连连躲闪外竟然难以还击,一时间脸上又惊又怒。 同时,其余被封住灵力的天玄派弟子也已然服食了丹药,解开禁制,正围在两人周围掠阵,既守护陆天羽安全,又封堵了那名金丹修者的退路。 “你的弟子,也很优秀呢。”青年站在萧铭身侧,轻笑着说道,说话间咳嗽了数声,抬起染上血迹的袍袖遮住嘴角,涨得白玉般的面孔一片绯红。 萧铭见陆天羽无碍,自然将注意力转向青年,掏出一瓶丹药递给他——至于陆天羽那边,既然极为难得能够有这么一个将金丹中期作为磨爪子的猎物的机会,暂且还是让他玩一玩吧。 青年也没有跟萧铭客气,大大方方的将丹药接过、服下,没有丝毫迟疑,简直让萧铭不知该说他纯善还是粗神经。吞下丹药后,青年朝着萧铭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我叫越青,敢问这位道友如何称呼?” “在下赵涵。”萧铭微微拱手,“多谢越道友援手。” “无妨,只是我看不下去罢了!”越青笑着摆了摆手,随即露出了些许的羞赧,“况且,看起来道友早有布置,就算我不插手,也能解此危难。” 萧铭尴尬地垂下视线:“越道友可是在怪我?在下深陷险境,不得不有防人之心,以免一时不查错信他人,毁了大局,反倒连累我派弟子……” “赵道友无需多言,我明白的。”越青点了点头,神色真诚无伪,没有丝毫不满,“我出现得突然,自然令人怀疑,再说,我与赵道友这也只是第二次相逢,从未交谈,赵道友不知我到底是何身份,理应有所防备。” 听闻此言,萧铭眼睛微闪:“越道友也记得溪山镇那次相逢?” “自然!”越青笑了起来,坦荡一片,“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赵道友极为面善,想要结交一番,只可惜上次看道友忙着离开,便没有打扰,不料如今却在这种情况下遇到,当真有缘,有缘!” 萧铭微微颔首,并未反驳越青这番“有缘”的论调,他唤出飞剑,直接结果了那名金丹中期修者的性命,随后望向自己的小徒弟:“天羽,到此为止吧。” 陆天羽这才从杀红了眼的境地里挣脱出来,赤红着眼睛看向萧铭,随即足下一点,朝着他扑了过来。 而其他天玄派弟子也连忙朝萧铭汇拢,望向他的目光又是担忧又是孺慕,饱含感激——倘若不是这一次萧铭及时赶到,他们当真不知自己会遭遇到什么。 眼看小徒弟满身血污,萧铭也不好让他扑空,伸手将他捞到一边,朝着越青干笑一声:“我这个小徒弟太过粘人,道友见笑了。” 越青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许,朝着陆天羽友好地笑了笑,而陆天羽却根本没有将半分注意放在他身上,正忙着打量自家师父的伤势。 “此番击杀了璇玑门这么多人,我恐璇玑门大概得了消息,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打算尽快返回天玄派,至于越道友你……?”萧铭迟疑着,有些不知该如何安排。 “我随你们一同走。”越青表情一肃,语气相当认真,“倘若璇玑门知晓,必然会追杀你们,纵使赵道友修为高深,此刻也受了伤,还要护住这么多筑基弟子,难免力有未逮,我也能帮扶一二。” 萧铭沉吟片刻,轻轻颔首:“那便多谢道友了。” ——越青所言是一个方面,而另一个方面,却是萧铭仍旧对此人心存疑虑。 他不知这人再旁观战多久,而他这次使出的法宝无一不是令人眼热的良品,能够将对方暂时留在身边,他也好细心观察对方秉性,倘若这越青心存歹意,萧铭也好迅速下手,不留后患。 一行人顾不上多话,匆匆离开,只是无论是萧铭、越青还是一干筑基期弟子都受了伤,这让他们不得不在中途寻了家客栈,休整一晚。 “所以,这一次冲突是璇玑门率先挑起来的?”萧铭扬了扬眉,一边帮越青包扎手指,一边询问几名洛水宗弟子。 为了帮助萧铭,越青拼尽全力奏乐伤了手指,五指连心,需要好好包扎修养,而越青双手不便,萧铭在一边看不过去,自然出手相助。 不知是否是越青身为乐修的关系,他的那一双手生得极好,肌肤凝脂一般白净细腻,手如玉笋,指如葱根,被萧铭软软地托在手心上,倘若没有那一道道被琴弦割裂的血色伤口,必然宛若白玉雕制的工艺品那般精致完美。不过,也许更是因为这份伤痕所带来的残缺,才更令人觉得惋惜、怜爱。 只可惜,萧铭此时此刻的精力全都在天玄派的弟子身上,见到这么一双完美的手也不过感慨了几句,便细致地包扎起来,没有半分心神动摇。 “不错!是璇玑门那帮弟子先挑起来的!姜师姐看中了一件法器,而璇玑门那群筑基弟子却哄抬物价,将价钱吵得极高,最终却反而不要了!我们咽不下这口气去,再加上他们在拍卖会结束后还跑过来语带讥讽,说我们小门小派,又穷又没眼光,像那般低劣的法器他们根本看不上眼,我们一时激愤,这才生了口角……”黄衫少女咬了咬嘴唇,露出了一丝自责懊恼,“都是我,我脾气不好,被他们激怒后率先出了手,然后不知怎么的,大家就乱作一团,打成一片……” “……这也并非都是你的错误,刘师妹。”粉衫少女握住黄衫少女的手,柔声安慰道,“你为我出头,我心里十分感激,况且璇玑门有意挑事,就算没有你,这一场祸端我们也躲不过去的。” 萧铭看着相互安慰、再也不复先前针锋相对的两名少女,心中竟然还有心思戏谑地感叹一声陆天羽安抚红颜知己的手段不错。他扭头朝向自己的小徒弟,发现他正紧紧盯着自己托着越青的手,不由得颇为无奈。 将越青包扎好的双手放下,萧铭敲了敲桌子:“天羽?” 陆天羽抬起头,面色如常,似乎方才只是发了会愣:“师父?” 第27节 “你有何要说的?”萧铭微微蹙眉,“璇玑门指责你失手杀了他们的一名弟子,可是事实?” “不是。”陆天羽抿了抿嘴唇,想到先前发生的事情,不由得面色一沉,“我没有失手,那人……是自己撞到我的剑上的,反倒像是……故意为之。” 陆天羽话音落下,屋内一片寂然,萧铭沉默片刻,缓声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指,璇玑门以一条人命诬赖于你?” “璇玑门如此奸诈,什么事情做不出来?!陆师兄说自己没有失手,我便相信他!”黄衫少女连忙表态,粉衫少女也随之点头。其余几名筑基期弟子虽然有些迟疑,最终却也没有提出不同的意见。 萧铭有些烦恼地揉了揉眉心:“只是,不管是不是诬赖,当时情况混乱,既然我们无法拿出任何证据来证明天羽没有失手,那么璇玑门便占着道理,无论如何也洗不清——更何况,我们这次又杀了他们五名金丹修者。”顿了顿,萧铭叹了口气,“璇玑门最初抓住你们,却并未当场问责诛杀,反倒带回璇玑门,不过是要将你们当成与天玄派谈判、逼迫我们让步的筹码。而我为了救你们再次杀人,也同样将把柄交给了对方,无论怎样,都是逃不过与璇玑门一战了。” “那……那该如何是好……”粉衫少女低声惊呼,语气彷徨。 “方法……倒是还有一个。”萧铭沉吟着,随后对着满是期盼的望着自己的天玄派弟子微微一笑,“不过这些便与你们无关了,我会与掌门和长老们商量的。现在,你们的任务就是回房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后明日上路。” 纵使有些不满,但天玄派众弟子仍旧纷纷应诺。 这一天对他们而言实在是太过漫长了,搅得他们心力交瘁,方才心情紧张时还不觉得,如今萧铭一提,便觉得格外困倦不堪。 将天玄派弟子还有自家小徒弟赶走休息,萧铭转身看向仍旧端坐在那里越青,面露疑惑:“越道友?” 越青微微抬头,神色中带着几分的迟疑:“你方才说的办法……莫非是打算带着你的弟子脱离天玄派?” 见越青猜到,萧铭也并未隐瞒,坦率地点了点头:“不错,这样一来,璇玑门也没有向天玄派威胁的借口,只要天玄派将一切都推到我与天羽身上便可以了。” 不得不说,对于这样的发展,萧铭还是有些惋惜的。 他刚刚对天玄派产生归属感,如今便出现了这样的问题,大约是他与宗门命中无缘,注定四方飘零。 所幸,虽然对天玄派感觉不错,萧铭却也没有深刻到非其不可的地步,能够替天玄派挡了这一劫,也算是回报他们这些年来的帮助和维护。反正离开天玄派后,萧铭大可以换一张脸,或者干脆用回“萧铭”这个身份,扯一扯洛水宗这一张老虎皮,想来璇玑门也无法耐他如何。 “赵道友为了天玄派,当真是尽心尽力,令人叹服……”越青长长地叹了口气,抬手搭住萧铭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其实,做散修也不错,自由自在,没有束缚,倘若道友当真成了散修,不如来寻我,我们一同结伴,畅游天下,岂不快哉?” 越青的眼眸极亮,似乎已然想到了当时的情况。 萧铭微微一笑,心中虽然不以为然,表面上却轻轻颔首:“这是最坏的打算了,倘若当真到了如此地步……那也未尝不可。” 随意聊了两句,越青很快便离开了房间,而萧铭则合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时刻警惕周围的动静。 一夜无话,第二日刚刚破晓,众人便启程返回天玄派,也不知是璇玑门那里追丢了人,还是在酝酿什么其他的阴谋,这一路上倒是颇为顺利,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便回到了天玄派。 天玄派中仍旧一副和乐融融的模样,丝毫没有预料到璇玑门会突然发难。看到萧铭一行人身上血迹斑驳,面上更是伤势未愈的苍白,天玄派弟子顿时都有些傻眼,一堆人围上来询问到底发生何事,而另外几名则飞速跑向天玄派内部,通知尚且不知此事的掌门与长老。 黄衫少女的爷爷与粉衫少女的师父来得最快,见到自己的亲人,黄衫少女哽咽着扑上前去,愤怒斥责璇玑门的阴险毒辣,粉衫少女也微微含泪,低头走向自己的师父,轻声将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条理分明地说了。 周遭天玄派弟子听得义愤填膺,两位长老更是又惊又怒,一想到自己的宝贝孙女与徒儿差点折损在璇玑门手中,他们差点将自己的牙根咬碎,后怕不已。 “现在不是咒骂璇玑门的时候,他们大概很快便会来此,我们的时间不多,速速去寻掌门与其他长老。”萧铭微微摇头,随即转头看向越青,深施一礼,“多谢道友一路相互,接下来我派大概会有一场大麻烦,无法招待,还请道友见谅。” 一路上,萧铭并未察觉越青有何值得怀疑之处,对自己的关心似是切真实意,也并未拐弯抹角地询问他手中法器的来历用途。 因为是时日尚短,加之天玄派这里还有一堆事情,着实腾不出手来,萧铭干脆放弃了对此人的观察,权当萍水相逢。倘若越青心善,他自然不能再将对方牵扯进璇玑门与天玄派之间的冲突,而如若越青心恶,在这种关键时刻,放他进入天玄派也绝不是一件好事。 见萧铭语气坚持,越青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反驳,转而将几张传讯符交予萧铭:“如果还有事情需要我帮忙,便以此传唤我吧,只要有空,我必然会赶来相助。” 萧铭迟疑一瞬,最终还是抬手接下:“多谢。” 见萧铭这般,越青算是松了口气,感受到天玄派众人心绪浮躁,他也不便久留,立刻告辞而去。 送走了越青,萧铭与其他几位赶来的金丹长老快步朝正殿走去,正看到掌门面色凝重地等在那里,看到萧铭后长长地叹了口气:“三年隐忍,他们终究还是动手了。” 萧铭抿了抿嘴唇,将从天玄派弟子与陆天羽那里听到的过程说了一遍:“在天羽离去之前,我在他身上放了一道神念,感受到他遇险后便赶了过去,发现对方有五名金丹修者。据说,在天羽‘错手’杀了一名璇玑门弟子后,这五人便立刻赶了过来,要将他们押往璇玑门,我布下阵法,又在方才那名越青道友的相助下总算将五人击杀,救出被俘弟子,却再次与璇玑门结下了血海深仇。” 顿了顿,萧铭摇了摇头:“这一次,璇玑门占着道理,必然不肯善罢甘休了。” 掌门眼神微凝:“这不是你的错,赵长老,多亏了你,我们天玄派弟子才得以平安归来。如今我们要考虑的,是如何应对璇玑门……对方目前有两名元婴修者,虽然不想承认,但我派的确全然无法抵挡……” “莫非,只能将灵石矿脉拱手相让?”一名金丹长老咬了咬牙,满是愤恨不甘。 众位长老议论纷纷,无论如何也不甘心让璇玑门得偿所愿。萧铭沉默地倾听着,却并未听闻有人提出将他推出去当挡箭牌,心中不由微暖——毕竟,主动提出与被别人要求,完全是两个概念。 顿了顿,萧铭缓缓开口:“……还有一个办法,虽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却起码可以让天玄派逃过这一劫。” 话音刚落,萧铭便感受到众人的目光汇聚到他的身上,满满地全是信任与期待。 萧铭微微一笑:“那就是,将我和天羽驱逐出天玄派,由我们来承担这份责任。” 第四十三章 萧铭话音落下,整个天玄派正殿一片静谧,无论是长老还是掌门都木然看着萧铭,傻乎乎地似乎完全没有反应出他到底说了什么。 片刻后,最先反应过来的刘长老,他的脾气与自家孙女一样的火爆,尚未理清头绪,便忙不迭地跳了起来,“不行!绝对不行!赵涵你虽说是为了救徒弟,但救了我孙女也是事实,而这件事情也是我家那姑娘沉不住气才惹出来的!将恩人推出去挡灾这等忘恩负义的事情,老夫做不出来!掌门!”刘长老转向高坐在首位的天玄派掌门,高声叫道,“这种事情,我们天玄派可不能做!” “我哪里说过要做这种事!”掌门颇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是反应慢了半拍而已,就差点被嘲讽为“忘恩负义”,幸好他性子温和,不然当真要给这位刘长老记上一笔。 听到掌门如此回复,刘长老这才松了口气,转而扭头瞪了萧铭一眼:“还以为你小子脑子灵活,能想出什么好点子来,没想到竟然是这等馊主意!蠢!” 被喷了一脸的萧铭:“……” 似乎生平第一次被人当面和“蠢”这个词挂钩,萧铭当真不知是应当感动还是应当糟心,他轻咳了一声,试图解释:“但是,这是目前唯一能够阻止璇玑门此次胁迫的办法……” “好了,赵长老不必多言。”掌门抬手摆了摆手,阻止萧铭接下来的话,“我明白你这样做的意义所在,但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只要璇玑门仍旧心存歹意,就算这次我们牺牲你,躲了过去,又如何躲得过下一次?莫非每次璇玑门发难,我们便要舍弃几名长老弟子?若是这样——天玄派还不如趁早解散得好!” 萧铭垂下视线——掌门所说之事,他如何不知?甚至,主动提出顶罪,也不过是他的试探罢了。 倘若天玄派当真抵不过璇玑门的压力,认同了这件事,那么他对天玄派也没有什么太多的留恋,干干脆脆的抽身而去,至于在他走后天玄派能否再抵得过璇玑门后来的手段,那便与他无关了。 萧铭便是这样的人,就算天玄派给了他温暖和归属感,他也依然冷静自持,只有在确认对方率先释放出信任与坚持后,才会交付自己。 “只是,这样起码能够争取一部分时间。”萧铭平静的目光在殿上所有人的面孔中划过,判断着每个人心中的所思所想,“经过三年的消磨,天玄派对于璇玑门的戒备早已淡化,此番璇玑门突然发难,我们毫无准备,而倘若有了充足的时间,也许以后便能够想到解决之道。” 萧铭的声音镇定,带着种能够动摇人心的说服力,有些人的确在他的话语中动摇了,眸光闪烁,似乎迟疑不决——这份动摇并没有恶意,只是因于心性软弱罢了,但无论如何动摇,却始终没有一人当真站出来附和萧铭所言。 “况且,倘若不将我与天羽驱逐出天玄派的话,此次我等又该如何应对璇玑门呢?璇玑门中有两位元婴真君,金丹真人更是数不胜数,我们完全没有胜算……” “够了,赵长老,你不必再说!”掌门厉声打断萧铭的话,随后又将口气缓了下来,“我们天玄派,绝不会为了外界逼迫而委屈自己门内弟子!”言罢,他转向管理庶务的长老,语气坚毅,“门派内有多少灵石?全都取出吧,我们这便开启护山大阵,能挡几日便挡几日,同时,我会传讯洛水宗,请他们主持公道。” “不错!洛水宗!”另一位长老眼睛一亮,“洛水宗素来公允,必然不会眼睁睁见我等被欺负!” “可是洛水宗……”萧铭刚一插口,却被刘长老一瞪虎目,喷了回去:“你闭嘴!” 萧铭……当真默默地闭了嘴,将洛水宗大约不会管这种事情,甚至会偏向璇玑门的事情咽了回去。 不同于上次璇玑门主动在宗门大比的擂台上挑事,这一次,明显是璇玑门占着道理。先是陆天羽杀了他们一名筑基弟子,而璇玑门虽然将他们捉拿,却并未伤及性命,随后,又是萧铭这个师父为了救出弟子而杀了璇玑门五名金丹长老,无论怎么看,璇玑门都吃了大亏,而天玄派则是作恶的那一方。 不过……罢了,就让这群天真的家伙们保留一点幻想吧,说不定也能为他之后要做的事情遮掩两分。 听到掌门的吩咐,庶务长老连忙应诺,匆匆离开正殿清点灵石,而其余长老则在掌门的带领下前往正殿之后的秘阁,准备联手汇入灵力,开启护山大阵。 秘阁内装饰简单,四面墙壁雕刻有《道德经》,地上绘着太极八卦图,在八卦图的正中央,则是一颗黯淡的蓝色球体,内部仿佛流动着雾霭,显得神秘莫测。 这是萧铭第一次见到护山大阵的枢纽,毕竟这是事关门派存亡的大秘密,等闲不会让人接触到。 每一个门派都有护山阵法,除了洛水宗那等财大气粗的土豪外,其余宗门大多只有在面临门派存亡的生死关头才会开启。因为此等程度的阵法威力强大,所需要消耗的灵力更是令人咋舌,等闲消耗不起。 当然,就算是洛水宗,时时开启的护山阵法也不过只有第一重罢了,除了能彰显名门大派的泱泱气度外,更重要的是维护宗门的稳定,以防外人随意出入。 “这护山大阵,已经不知有几千年没有用过了,而我也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有亲手开启它的一日。”掌门感慨道,抬手覆上蓝色球体,随后示意众位长老按照他的方法来做,“一会儿,只要将灵力缓缓送入即可。” 众位长老慎重地点头应诺,纷纷将掌心抵住球体。眼见众人就位,掌门微微合眼,无声地轻念法决,下一瞬,萧铭便感觉掌心贴着球体的部位传来一股吸力。 几乎不用萧铭如何催动,灵力便自然而然地流入球体,而原本黯淡的球体也随着灵力数量的积累逐渐亮了起来,随后闪烁数下,内部的雾霭便猛地放出,形成一层淡蓝色的屏障。 灵力继续被抽取着,而淡蓝色的屏障也越来越大,很快笼罩了整个秘阁,最后扩张到了整个天玄派,将其护入内部。 “如此一来,便可以了。”掌门呼了口气,将手拿开,温言朝众位长老颔首,“诸位辛苦了。” 长老们连连摆手,脸色却因灵力缺乏而显得苍白——现在,他们必须尽快打坐恢复真元,以防璇玑门来此之时却因为灵力虚亏,无法应战。 众人匆匆走出秘阁,正看到候在外面的庶务长老。掌门连忙快走两步:“如何?灵石能够维持几日?” “至多十日。”庶务长老面色凝重。 “十日……”掌门轻叹一声,“罢了,十日,也足够洛水宗给予回复了。” 没有人再提及此事,众人纷纷散去,休养生息,而萧铭也回到自己的院落,却并未急着进入凌霄宫吸纳灵力。 “师父。”见萧铭回来,陆天羽连忙迎了上来,“方才那蓝色光罩是……?” “护山阵法。”萧铭轻声答道。 “……事情竟然这么糟了?”陆天羽面色一变——他自然也是听说过护山阵法的,如今天玄派选择开启护山阵法,想必是没有其他方法了。 “的确那么糟。”萧铭摊了摊手,“最糟的是,就算开启护山大阵,天玄派也难逃此劫——倘若没有外部的力量介入。” “外部力量?比如洛水宗?”陆天羽脑子转得很快,随即皱起眉,“但是……洛水宗能偏向璇玑门吗?璇玑门对于洛水宗而言比我们天玄派更加重要,而且这一次……就算我们是被璇玑门算计,表面上也是我们不对……” 自家小徒弟比那些金丹长老看得都通透,让萧铭颇为欣慰,起码对方这三年来没有被天玄派这帮直肠子给带傻了。 “的确,倘若当真仅仅以天玄派的名义求助洛水宗,我们得到援助的可能性很低。”萧铭叹了口气,“我本打算替天玄派挡了这次灾,然后带着你远走高飞,只可惜既然天玄派仁义在先,我们也不能无信。” “……所以,师父要求助玄钺吗?”陆天羽抿了抿嘴唇,语气中带上了几分的不甘。 “若只是保全我个人,那么我自然有的是方法,但是倘若加上整个天玄派……”萧铭揉了揉头发,苦笑一声,“便是我力所不能及的了。”说罢,萧铭抬手拍了拍陆天羽的脑袋,“好了,这件事情不是你能插手的,不要多想,为师自会解决。” “……是,师父。”陆天羽暗暗咬牙,却仍旧垂首应了,随后,他望着萧铭的背影,紧紧握住了双拳。 ——真是不甘心啊。为什么自己的年龄那么小,修炼的时间那么短,从来只能被师父护在羽翼之下,却无力在师父遇到困难的时候为他分忧解难。 师父素来自傲,等闲不会求助他人,如今却需要向玄钺低头……陆天羽抬手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不过,也幸好有玄钺在,师父才不会一个人苦苦死撑着,身陷险境却无力挣脱。 萧铭自然不知道自家小徒弟将自己脑补地如何苦情,说实话,萧铭对于求助玄钺,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抵触。他不喜欢依靠他人,却并不意味着在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事情时,不懂得变通。所谓的人际交往、打好关系,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无论怎样做,萧铭总会给自己想好一条退路,不管是选择背着黑锅离开天玄派,还是留在天玄派共存亡,他全都将自己的安危算了进去,首先要保全自己,其次才是天玄派。 从最初,萧铭就想好倘若天玄派拒绝拿他顶罪,他便去向玄钺求援,彻底帮天玄派消除璇玑门这个隐患——毕竟,经此一役,天玄派对于萧铭而言就是归宿了,而他必然无法容忍自己的家园一直因为外患而摇摇欲坠、岌岌可危。 ——况且,他也有三年未曾见到玄钺了。 虽说修真无年月,对于修者而言,三年不过弹指一瞬,但是在修炼的间隙,萧铭也必不可免地会想起玄钺,每次出关后查看传讯符,也总带着一份不足为外人道的期许。 就连苏俞琤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向他抱怨一番闭关的辛苦和无聊——他终于因为不求上进而被自家师父勒令闭关,不成功化婴不能出关——而玄钺这三年来却没有送来只字片语,虽说除了正事,萧铭未曾见过玄钺使用传讯符,但他也的确有些惦念对方这三年来过得如何。 是否……已经从那残存的情意中挣脱,不再对他抱有莫名的情愫了。 萧铭不会像苏俞琤那般有事儿没事儿骚扰别人,而他也不希望自己太过殷勤,给玄钺什么错误的讯号。这一次传讯,也算是借助“正事”将两人之间的“友谊”维续一番,刷一刷存在感,以防玄钺当真将自己忘了个一干二净。 当然,不管玄钺是否还对自己留有情愫,萧铭都不担心对方会拒绝他。毕竟玄钺虽然面冷,对于友人却素来仗义,只要有他在,让洛水宗在这次事件中支持天玄派并不是什么难事,至于报答,萧铭自然也不会吝啬。 心念微转,萧铭很快便写好了一张传讯符。因为事出紧急,萧铭沉思片刻,又多写了一份,以萧铭的名义去信洛水宗掌门,以防传讯符送到的时候玄钺正在闭关,错过时机。 虽然先前曾落了洛水宗的脸面,但是既然玄钺没有将他们之间的事情撕开明说,那么他与洛水宗之间还是留有一分情谊的。倘若洛水宗掌门拿不定主意,自然会暂时保住天玄派,然后向玄钺求证,而不是落井下石,帮助璇玑门对付天玄派。 唯一的遗憾就是自己的伪装大概要在洛水宗那边露馅了,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萧铭这个身份如今也不是见不得人了,趁机恢复本来面貌也无伤大雅。 第28节 接连将两枚传讯符送出,萧铭终于放松些许,闪身进入凌霄宫补充真元,并让器灵随时关注外界,一有动静便立即将他唤醒。 显然,萧铭的安排很有必要,在他真元尚未补全之前,器灵焦急的声音便直击心神:“醒来!快醒来!璇玑门那帮家伙来了!” 萧铭骤然清醒,来不及与器灵说话便出了凌霄宫,立刻听到天玄派广场上敲响的钟声。 出了屋子,陆天羽早已准备妥当,手握法器等待着他。萧铭略略扫了一眼,微微点头,也没有因为危险便勒令他等在后方,反倒将他卷起,飞遁向广场:“一会儿,你要引导筑基期弟子,安抚他们的情绪,明白吗?” “弟子明白!”陆天羽漂亮的面孔板得紧紧的,如临大敌,“玄钺……他会来吗?” “……以后唤他,记得要加上敬称。”萧铭看了看自己倔强的小徒弟,微微有些无奈,“我并未让他前来,只求他能在洛水宗掌门面前美言一句。” 陆天羽撇了撇嘴,刚想开口,却不料被萧铭二话不说地丢了下去。 连忙催动真元稳住身体,风度翩翩地落在一群惊慌失措地筑基期弟子之中,陆天羽愤愤地瞪了一眼自家师父冷酷的背影,随后朝着身边的天玄派弟子露出安抚的笑容。 顿时,这群弟子便像是找到主心骨一般,逐渐安静了下来。 这厢陆天羽利用自己的威信兢兢业业地完成自家师父交代的任务,那厢萧铭也加入了金丹长老之中,隔着护山法阵与璇玑门众修者遥遥对峙。 很显然,这一次璇玑门算是发了狠心了,先是最有望进阶元婴的周吴陨落,随后又是几名金丹长老——其实还有一名金丹巅峰,这样巨大的损失就算是璇玑门,也不由得狠狠痛了一次。 为了让六名金丹真人不白白送掉性命,璇玑门这次几乎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直接将两名仅有的元婴真君都派了过来,随同的金丹真人更是呈现压倒性优势。 看到萧铭,为首那名元婴中阶的修者冷冷一笑:“话不多说,你们现在只有一个选择,将赵涵与陆天羽这两名杀害我璇玑门人的凶手交出,随后昭告天下,赔礼道歉!” “赔礼?”天玄派掌门微露嘲讽,“这才是最重要的吧?想要让我们将灵石矿脉拱手相让?!” “呵,既然如此识相,那么我等便不必多言了!”元婴修者一甩袍袖,“如何?!” “如何?如若我们不答应呢?”天玄派掌门毫无惧色。 “不答应?这可由不得你不答应!”元婴修士面色一阴,缓缓抬手。 随着对方的动作,大风骤起,修者宽大的衣袖在风中招展,猎猎作响,而仿佛是回应那般,原本晴朗的天空转瞬间阴云密布,翻滚着隐隐的雷鸣电闪,分外迫人。 纵使待在阵法之内,并不必直面对方元婴期的威压,但看着此等是天地都为之变色的神通,天玄派众人不由得纷纷面色难看。 “勿怕。”掌门沉声安抚,“我派大阵可挡化神巅峰修者,不过区区元婴,不足为虑!” 听到掌门如此说,元婴修者冷笑数声,下一瞬,酝酿已久的雷云便露出了狰狞的面目,闪电化作水桶般粗细的雷龙,直直劈将下来,赫赫威势直劈得整座山峰都似乎晃了几晃!所幸,护山大阵的蓝色光芒乍然大亮,硬生生抗住了来势汹汹的雷龙,撞得其四分五裂,消散全无。 阵内众人稍稍松了口气,起码在护山大阵尚且开启的时候,他们并不需要担心外面璇玑门的威胁——但倘若十日之后洛水宗仍旧没有出面,那么他们就算联合起来,大约也无力抵挡元婴期修者的运力一击。 金丹与元婴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更不用说对方不仅仅只有一名元婴。 眼见天玄派众人又是庆幸又是焦躁,璇玑门的元婴修者面上不由得意而不屑:“尔等护山大阵的确能阻挡与我,但又能挡得了多久?五日?十日?一月?劝你们还是莫要徒劳挣扎,浪费时间,与你与我都不是一件好事!万一惹我不满,待到大阵关闭那日,少不得要失手,多伤你们几人泄愤!” 顿了顿,他扬眉大笑:“尔等这般不死心地拖延时间,莫非是想要寻求洛水宗庇护,让其出面?哈!简直天真又愚蠢!” 被说中心事,天玄派众人面色都有些难看,很显然,璇玑门对此有恃无恐,完全不担心洛水宗介入其中——这对他们而言可不是一件好事。 “杀人偿命,理所应当。”笑声止歇,元婴修者斩钉截铁地信誓旦旦,“你们天玄派害我璇玑门人,于情于理,洛水宗都绝不会站在尔等一方!” “不错,洛水宗不会。”清冷的嗓音打断元婴修者得意忘形的夸口,尚未等众人反应过来,锐利的剑芒便劈散了滚滚雷云,直冲元婴修者而去。 元婴修者连忙祭出法器抵挡,却不料那法器根本不敌剑芒一合之力,在宝光乍起后四散碎裂,化为一堆黯淡的凡铁,而那剑芒却依然难夺其锋芒,轻而易举地撕开元婴修者的护体真元,直透肺腑。 上一秒还高高在上、睥睨天玄派众人如同蝼蚁的元婴真君,下一秒便已然面色惨白、双目紧闭得委顿在地。他周身真元消散,再无半点灵力,原本还是英姿勃发的中年人姿态,转瞬间便青丝华发、褶皱丛生,垂垂老矣——显然,他如今已被那道剑芒破了丹田灵海,自此不过凡人一个。 众人尽皆骇然,抬头望向云端,只见一身白衣的玄钺御剑而立,手握一把样式古朴的长剑,目光森然。 ——“所以,我来管。” 作者有话要说:  紧赶慢赶终于把玄钺赶了出来……泪流满面…… 第四十四章 “玄、玄钺尊者?!”眼见为首的元婴中期修者不省人事,另一名元婴初阶的修者面色惨白,却不得不顶住压力艰涩开口,“您、您这是何意?!” 化神期的巨大威压与凛冽的剑意让璇玑门众人摇摇欲坠,只觉得胸口闷痛,丹田内灵力一阵的翻滚沸腾,浑身经脉更是针刺般难忍。即使不分出心神内视脏腑,他们也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心中不由得一阵阵发凉。 外伤易治,内伤却格外要命,稍有不查,便会影响进境,妨害终生。 玄钺出剑要命,不出剑则令他们暗伤叠出,无论哪一种,都让璇玑门众人完全无法承受。 “何意?”玄钺身形微晃,下一瞬便出现在天玄派的护山大阵之前,将阵内诸人挡在身后,“尔等算计天玄派,使之在道义落入下筹,洛水宗的确不便插手,所以由我来管,与洛水宗无关。” 玄钺声音平淡,手中的剑却寒意凛然。他素来不喜多言,解释这番话已属难得,说罢,玄钺显然是不耐烦了,古朴的长剑似乎是应和般鸣动起来,杀气四溢,激得璇玑门众人更是气血翻涌。 眼见玄钺想要接着动手,临危受命的元婴修者连忙叫道:“尊者且慢!” 亲眼看到对方轻描淡写的一剑便将一名元婴中期劈为垂垂老矣的将死凡人,这名元婴初期的修者哪里敢正面与玄钺对抗,就算不论对方化神期的修为,哪怕只是元婴期的玄钺,也不是他们所能抗衡的。 若非身后还有一堆璇玑门的金丹长老,脑中还回荡着临行前掌门的严厉告诫,元婴修者早已两股战战,扭头就跑了,哪里还敢站在这里啰嗦些废话! “尊者就算要死,也要让我等死个明白!尊者究竟为何要庇护这天玄派!” “自是因为我心——”及时刹了车,将“心悦”二字吞下,玄钺原本冰冷的表情更显冷冽,“我之友人被尔等再三威逼胁迫。那日擂台之事他不欲我多管,我便未曾插手,不料尔等竟如此不知进退、不思悔改,我自然不能继续袖手旁观。” 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是在场所有人却秒懂。下一刻,萧铭便被天玄派与璇玑门众人的目光差点射成了筛子。 所幸萧铭向来脸皮厚,顶着这么多人惊悚的目光却依然面色如常,甚至镇定地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个温和而无害的微笑。 顿时,那名元婴初期的修者便觉得喉头一甜,差点被被气得喷出一口鲜血。 修者寿元漫长,心思活络,极擅脑补,特别是那些见多了阴谋诡计、尔虞我诈之人,更是看谁都不怀好意。一瞬间,元婴初期修者便分分钟脑补出了一场撕逼大戏,完全忘记了最初是璇玑门处心积虑地率先发难,反倒认为一切都是那“赵涵”暗中做了手脚,扮猪吃虎,一步步激怒他们,同时表现地毫无依仗,直至最后他们胜券在握地与天玄派彻底撕破脸皮,这才搬出玄钺那么一座大山,打算彻底压垮整个璇玑门,让他们得罪玄钺后再无退路。 ——扮猪吃虎……呵呵,赵涵这厮的确最擅长扮猪吃虎了!好心机!当真是好心机! 狠狠咬了咬牙,元婴修者明白大势已去。 玄钺态度鲜明,完全将天玄派庇护其下,就算他并不代表洛水宗,一名化神期剑修也绝对不是璇玑门能够应付得了的。 况且,洛水宗哪里有可能当真不管玄钺的事情呢?玄钺与洛水宗掌门情同父子,又在洛水宗中声望极高,算得上是镇派之人,而璇玑门又算得了什么呢?就算求助到洛水宗掌门面前,大约也不过只是得到一顿呵斥罢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璇玑门千算万算,却万万没有算到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小的天玄派中竟然藏着这么一尊大佛,引来了洛水宗的玄钺尊者,让璇玑门机关算尽,反而算掉了卿卿性命。 “此事的起因,乃是天玄派伤我璇玑门中人……”元婴修者垂死挣扎。 “事实如何,你我心知肚明,不必多言。”玄钺没有丝毫迟疑,目光仍旧冷如冰霜。 “但是——” “要么死,要么滚。”懒得与对方再废话一句,玄钺手中的长剑刚刚提起一寸,便见璇玑门那边身形一闪,兀然便少了几个身影,而剩下的也是蠢蠢欲动,脸上全然是骇然惧色,没有半分战意。 元婴修者自然不敢再多说,勉强朝玄钺拱了拱手,却连一句让己方下得来台的场面话都说不出,只得恨恨咬牙,卷起地上仍旧昏迷的白发老人,带着剩余的金丹修者飞快遁走。 眼见璇玑门众人逃得一个不剩,天玄派众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而玄钺则转身落下,走到法阵旁边,微微蹙了蹙眉。 “尊者稍等!我等这便立即将阵法关闭!”掌门生怕这位杀神一个不爽,也朝自家护山大阵劈上一剑——他可一点都不想尝试这护山大阵能否与化神期剑修向抗衡——连忙失声叫道,随即匆匆离开。 所幸,虽然开启法阵需要众人合力,但关闭法阵只需掌门一人便足够了。纵使不明真相,但掌门却本能地意识到,倘若他现在将赵涵从这里拉走,必然会让玄钺感觉不快。 掌门一个人跑得潇洒,其余金丹长老却站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即使玄钺的目光没有分给他们分毫。 朝前走了两步,玄钺看向人群中的萧铭,眼神下意识便柔和了下来:“毕竟璇玑门那方暂时占着道理,众目睽睽之下我不好将他们全杀了,待到私下再找补回来,如何?” 萧铭沉默一瞬,有些不太敢直面对方的目光:“只要他们不再大张旗鼓地来天玄派惹事,剩下的我可以自己解决。” 纵使被拒绝,玄钺也没有丝毫不满,毕竟对于萧铭这样的性格,他早已习惯。轻轻点了点头,玄钺神色坦然:“那我便将那名元婴解决,剩下的留给你。毕竟你现在对上元婴,还是太过冒险。” 围观的众位天玄派金丹长老:“……” ——呵呵,他们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不,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眼睛都要瞎了,耳朵也要聋了好嘛?! 如此轻描淡写就要弄死人家整个宗门这事儿就不说了,毕竟璇玑门覆灭对于天玄派而言简直喜大普奔,但是他们的赵涵长老到底是什么时候跟玄钺这家伙有一腿的?!明明之前接触时还没迹象的,这简直不科学! 意识到两人间的对话有些奇怪,萧铭轻咳一声,试图转移话题:“不是传讯与你,叫你不必亲来,只需要对掌门美言几句吗?” “虽然此事我等都知天玄派被人算计,但是过失却是明面上的,洛水宗很难出面庇护。”玄钺抿了抿嘴唇,神色认真,“掌门对此为难,于是我便来了,却并不代表洛水宗。” 萧铭微微点头:“麻烦你了。” “无妨。”玄钺唇角上扬了一分。 围观众人:“……” 就在一众金丹长老脑内全都被弹幕充斥的时候,如分隔牛郎织女的银河那般的护山大阵终于在一阵闪烁后彻底消失。不知为何,众人不由自主地纷纷松了口气,而关闭了护山大阵的掌门也飞速赶了回来,朝着玄钺深施一礼:“感谢尊者出手相助,还请入正殿上座!” 话音未落,掌门便感觉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深深的不赞同,不由得有些发懵。 刚才离去的掌门自然没有看到那闪瞎人狗眼的一幕,而在场的金丹长老们却知道,比起什么被他们这一群人围着酬谢,大概这位玄钺尊者更喜欢跟赵涵长老单独待着……一叙别情相思。 就在掌门一脸迷茫地看着其余金丹长老对自己狂使眼色的时候,天边又急匆匆赶来一人,正是洛水宗的某位金丹长老。 看到仍旧站在那里的玄钺,金丹长老愣了一瞬,连忙上前行礼:“峰主怎么来此地了?方才掌门还有事唤您……” “何事。”玄钺声音冷淡,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应付。 “就是……呃,关于洛水宗与璇玑门之事……”金丹长老迟疑了片刻,“这是……都解决了?” 玄钺微微颔首。 金丹长老松了口气:“那便好,原本寻不到您,掌门交代先斥退璇玑门,待到您回来再行定夺,如今倒是不必那么麻烦了。” 萧铭:“……” 天玄派众长老:“……” ——打脸打得太快!简直让人目瞪口呆!之前还说洛水宗无法出面,掌门深感为难,所以他才会亲自赶来,如今,“掌门深感为难”到哪里去了?根本连面都没见好嘛?! 不知为何,天玄派众人脑中都纷纷闪现出了偶像轰然倒塌的一幕,他们完全没想到玄钺这等目下无尘的高冷存在也会面不改色的撒谎,更要命的是,上一秒撒谎,下一秒就惨遭打脸! ……简直让人想要给他点一车蜡烛。 眼见萧铭神色复杂,玄钺视线游移,耳际微微泛红:“我并未说谎,按照以往情况,洛水宗的确会为难,而我担心情况紧急,接到传讯便即刻来了。” 萧铭缓缓点头,并未继续追问下去,让玄钺稍稍松了口气。随后,他对着金丹长老示意了一下天玄派掌门:“我还有事,你随他去正殿。” 说罢,玄钺直接举步,跨入天玄派山门,又在萧铭身侧停了停,微微侧首。 萧铭心领神会,虽然有些不自在,却仍旧跟了上去,而剩余人目送着他们的背影,一群又是纠结又是松一口气,而另外两个却面露茫然。 “去正殿?所谓何事?”洛水宗的金丹长老一脸莫名,看向天玄派掌门。 天玄派掌门:“……” ——你问我,我问谁?! 干笑一声,天玄派掌门语气讪讪:“致谢,感谢洛水宗援手,救我等于危难。” “这却不必了。”金丹长老笑着摆了摆手,“这次事件是峰主解决,与我洛水宗无关。”顿了顿,他又看了看自家峰主离去的方向,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不能将峰主一个人留在这里自顾自的走,最终还是尴尬一笑,“不过……去正殿坐坐也好,只是致谢便不用了。” 第29节 由于修为相等,对方看起来性子不错,再加上天玄派众人素来自由散漫,没有太多小宗门面对大宗门的卑微,在稍稍熟识之后,天玄派的长老们便开始暗搓搓地打探,自家的赵涵长老与那玄钺峰主之间到底是何关系。 对此,洛水宗的金丹长老也是格外不解,他从未听闻他们高冷的峰主竟然有这样一名得知对方遇,难便二话不说、千里驰援的好友,而这名好友才不过只是金丹。 一一细数玄钺身边算得上有交情的人,不得不说,这“赵涵”实在是独树一帜。不像是师兄弟那般自小培养起来的情分,也不同苏俞琤那般死缠烂打的损友,更不是修为相当、打架打出来的惺惺相惜……况且从方才玄钺的神情来看,纵使这赵涵名不见经传,对于玄钺而言却比之前那些都更为重要,故而这名金丹长老才与天玄派等人折节下交,以免一时不慎得罪了人,令自家峰主不悦。 “说起来……刚刚峰主面上的神情,倒是让我颇为熟悉啊……”洛水宗的金丹长老微有些感叹。 “哦?那是对谁?”一名天玄派长老好奇道。 “萧铭真人,玄钺峰主曾经的道侣。”洛水宗长老叹道,“从前,峰主只有在面对萧铭真人,才会露出那般柔和的表情,但自从萧铭真人结丹后莫名失踪,便再也没有看到过了……” 洛水宗众人:“……” “你们说,是否峰主又要有一名道侣了?”洛水宗长老微微恍然,有些惊讶,又带着些许的不可置信,“我们都以为峰主没有了萧铭道友,便只会与剑相伴一生了呢……” “……等等,我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刘长老稍一抬手,面色纠结,“我记得,赵长老一直易容来着?而他刚到天玄派时,也是金丹初期……” 所有人:“……!!!!!!” ——一瞬间,他们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  散花恭喜萧道友正式掉马~! 第四十五章 此时此刻,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扒了马甲的萧铭也将玄钺请入了自己的院落,下意识看了一眼门口原本应当摆放着一座假山的位置。 注意到萧铭的目光,玄钺轻咳一声,微撩衣摆,在院内的石桌边坐下。 故地重游,但是很显然却不是什么太好的回忆,两人有志一同地将其忽略。看到玄钺坐下,萧铭也坐到了他的对面,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套茶具,轻车熟路地泡了一壶清茗。 萧铭的动作优雅舒缓,带着种令人安心的赏心悦目,玄钺一时间只觉得时光倒流回了两人曾在洛水宗的时日,岁月静好。下意识地,玄钺微微勾了勾唇角。 “怎么了?为何发笑?”萧铭的目光虽然放在茶具上,却也时时注意着玄钺,不由有些不解。 “只是想起了刚认识你的时候,那时,你对于这些风雅的事情一窍不通,学起来相当头疼。”玄钺望着萧铭的双手,目光柔和。 萧铭稍稍一愣,随即无奈一笑。 他散修出身,对于这些风雅的事情自然一点都不擅长,偏偏洛水宗的修者大多出身不错,再加上环境潜移默化的影响,全都是一副天之骄子、高洁出尘的做派,无论商谈什么都习惯伴着琴棋书画茶,高大上的让萧铭完全跟不上节奏。 毕竟“在其位、谋其职”,玄钺除了修炼外高冷得一塌糊涂,外人想要与他商量什么,自然也只能曲线救国,来找萧铭这个唯一能够在玄钺面前说上话、甚至是替他决定这些“琐碎事情”的人。 人际交往多了,为了融入洛水宗,也为了能够与这群修者应对周旋,不至于被看清而落了玄钺的脸面、陷入被动,萧铭自然在这些“风雅之事”上狠狠下了一番功夫,后来发现这些东西虽然看上去麻烦繁琐、无聊至极,却的确能够调节人的情绪,使人沉稳内敛,正好用来安定他性格中太过狠戾的一面,最终便这么被萧铭当成习惯延续了下来。 想起学习这些东西时闹得笑话,萧铭自己也有些尴尬,所幸在外人面前,他永远都是那个温柔自矜、多才多艺的萧铭,而他的狼狈之处,也只有一直伴着他的玄钺才得以知晓。 不愿玄钺去回想他刚刚学习泡茶时手忙脚乱的模样,萧铭将手中的茶杯推到他面前,笑着转移话题:“这三年,你过得如何?” “尚可。”玄钺答道,片刻后有些迟疑自己的作答是否太过简单,又补充了一句,“我一直在反复研读参详你送我的剑诀,收获极大。” 因为境界相差过大,萧铭早已看不透玄钺的修为,只是感觉他在璇玑门离去后收敛起周身的气势,比之先前,似是有了几分返璞归真之意,不由轻轻颔首:“那便太好了。” 说着,他又将目光投向被玄钺搁置在石桌上的古朴长剑——这也是他赠与玄钺的。如今,这把曾经蒙尘的宝剑虽然仍旧其貌不扬,却似是焕发了新生那般,显然非常欣喜自己的新主人,也受到了相当精心的照料。 顺着萧铭的目光,玄钺也将视线投向手边的古剑,伸手在剑身处拂过,古剑发出应和的鸣叫,宛若欢心:“此剑名为‘祛邪’,匡扶正法,破斥邪执,实乃一把好剑。”顿了顿,他的语气中带上了几分的叹息,“只可惜我已有本命剑,它跟了我,未免委屈了一些。” 萧铭倒是不懂剑修们对于一把好剑那又似伴侣又似亲子的感情,不由浅笑调侃:“你如此偏心祛邪,就不怕你的本命剑跟你闹别扭么?” 玄钺微怔,抬头看向萧铭,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既然你这般怜惜它,不如替它选一个好主人,毕竟你认识不少心性极佳、前途远大的剑修。”萧铭笑道。 玄钺沉默片刻,轻轻摇头,抬手将“祛邪”收起,眼睫轻颤:“若是我从旁人处得到此剑,自然会为它择主,只是……它却是你赠我的。” 坦然诚挚的话语撞进萧铭心中,让他的心跳一阵紊乱,萧铭呐呐许久,有些尴尬地勉强一笑:“三年不见,你……倒是有些变了。” 玄钺的目光正对上萧铭,其中的认真让他不由心悸:“苏俞琤告诉我,若有什么想法,我应当直接告诉你,而不是压在心底。” 萧铭默默给苏俞琤那个坑货记了一笔,笑道:“你这样看中我送你的东西,我很高兴。不过,倘若你实在不舍它蒙尘,为它选择新的主人也未尝不可。” 玄钺眼中划过一抹失望,却只是略一点头,并未再说什么,而萧铭捏着茶杯的手指则微微有些泛白,思绪沉浮不定。 ——这般委婉的说辞可以吗?还是说,他应当说得更直接一些? 萧铭心中有些拿不定主意,只是尚未等他考虑清楚,便听玄钺再度开口:“三年前见你已是金丹后期,如今你气息沉稳,大约快要触摸到巅峰的门槛了吧?” “不错。”萧铭连忙将思绪拉回,轻轻点了点头,“只是我似乎遇到了瓶颈,最近一段时间无论如何修炼,都没有什么进境。” 玄钺相距自己有两个大境界,一眼看穿自己被法宝掩饰的修为并不让萧铭惊讶,况且他也并未想过要隐瞒于他。 “你修为提升如此迅速,是否会有妨碍?”玄钺微微蹙眉,眼眸中的忧色溢于言表,“我知你素来对自己的修为不满,但过犹不及,还是循序渐进为好。” “我有分寸的。”萧铭神色稍稍柔和,坦言道,“我获得一物,其中充斥无属性的灵力,完全弥补了我体质的缺陷,在其内修炼,速度比之单灵根修者更甚。况且先前我虽然吸收灵力缓慢,却并未荒废,也算为了现今提前打下了基础。” 见萧铭神色笃定,玄钺也稍稍安心,不再多言。毕竟他曾经也是那种因为修为提升太快而被长辈们千叮万嘱之人,当年他对此不屑一顾,如今也没什么资格去说萧铭,反倒切真实意地体会了一把那时师长们对他的担忧,不由感慨风水轮流转。 既然说得到了修炼,萧铭也没有客气,干脆将自己遇到的疑惑之处通通说了出来。 纵使有前辈的玉简和器灵的指导,但每个修者在修炼中遭遇的问题却千差万别。前者的概述偏向于笼统,并无太多的细枝末节,而后者也不过是将自己从前主人那里学到的东西照本宣科,很难灵活变通。 对于萧铭的询问,玄钺自然知无不言。虽然从未教导过弟子,但是他此生最大的耐心已经全部放在了萧铭身上,加之身为化神期修者,对于道的理解自然更为深远,不过三两句话,便让萧铭茅塞顿开,恍然大悟。 眼见萧铭目光专注地望着自己,黑色的双眸极亮,玄钺虽然面上认真,耳朵却微微有些发红。他不舍这样的时光过得太快,在解答了萧铭的疑惑后尚觉不够,干脆将自己在金丹、甚至是元婴、化神时的感悟通通说了,又回忆了一番从前师长们的教导,几乎是掰开了、揉碎了,一点点填进萧铭脑中。 萧铭对此自然求之不得,所幸他素来聪颖,理解力极强,纵使玄钺修的是剑道,讲得东西也太过繁杂冗长,但依然让他获益匪浅。 于是,当陆天羽终于将自己手头那一堆事情搞定、听闻玄钺正与自家师父在一起后急匆匆赶回来的时候,正看到这令他闹心的一幕。 对于陆天羽的到来,玄钺自然感觉到了,却视而不见。至于萧铭则已然沉浸在了玄钺所讲述的玄妙道法中,没有分给外界半点注意。 良久,萧铭终于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收敛心神,这才发现了自己那一脸幽怨的小徒弟。 失笑揉了揉小徒弟的脑袋,萧铭自然知道陆天羽在不满什么,却也对自己这个占有欲强、喜欢吃醋的徒弟没什么办法。所幸对方向来懂事,不过是闹闹小孩子脾气,从来不会过火。 其实,陆天羽的确在不满,却并非是如萧铭认为的不满他与玄钺走得太近。 当然,这也是一方面,不过陆天羽早已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一点,对此并不会有太多的抗拒——他不满的只是自己。 师父遇到危险,是玄钺来救,师父有何疑惑,也是玄钺来开解,而他则只能在一边拖后腿、被保护,这样的弱势地位让自记事起便受人欺辱、渴望强大的陆天羽尤为不爽。 对自己不满了,那么看到将自己衬托成渣渣的玄钺,他自然也不会高兴,陆天羽眨了眨眼睛,难得对着玄钺勾起一抹笑容,施了一礼:“晚辈从未听闻玄钺尊者教导弟子,今日当真大开眼界,您看上去简直与晚辈师祖那般呢!” 顿时,原本心情还算不错的玄钺面色一黑。 修道界素来师承森严,特别是洛水宗这等源远流长的大宗门,更是奉行如师如父。陆天羽这句话看似恭维,实际上则像是祝愿“有情人终成兄妹”那般,令人倍感心塞。 萧铭掩唇轻咳一声,生怕自己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来,眼眸中却染上了几分笑意,开口打断:“好了,天羽,你的事情都办完了?” “是,师父,弟子都做好了。”陆天羽见好就收,在稍稍发了口怨气后立刻神色一肃,躬身回答。 萧铭微一颔首:“掌门或其他长老那边可有别的交代?” 陆天羽迟疑一瞬:“并无,掌门与诸位长老正在宴请那位洛水宗的长老,并向其交代与璇玑门之间的恩怨,并未提及师父。” “我知道了。”萧铭又一点头,稍稍摆手,“你先下去吧。” 陆天羽扫了玄钺一眼,乖乖地告辞离去,萧铭扭头看向玄钺,尴尬一笑:“徒弟顽劣,桀骜不驯,你不必在意思……” 玄钺沉默一瞬:“你对他太过心慈手软。” “会哭的孩子总是有糖吃。”萧铭轻笑,“最初我因为一些原因,的确比较纵容他,好让他依赖于我,达成我所期望的事情。后来……虽然不必继续如此,但习惯养成了,一时间也难以改正,姑且便这么保持了下来。”顿了顿,萧铭叹道,“对于如何教养弟子,我也是一知半解,大约并不能算是一个好师父。” 玄钺眸光微闪,突然话锋一转:“你可还记得幻冥境?” 萧铭一愣:“自然是记得,我们初次……唔,或者也许是再次见面的时候,便是你刚刚独自从幻冥境历练归来。” 幻冥境是一处颇为奇特的秘境,每十五年开启一次,只允许金丹修为者入内。 按理说,金丹期秘境应当并不算如何复杂,但是这幻冥境却独树一帜。曾经有不少宗门派遣元婴甚至化神期尊者压制修为进入秘境,妄图掌控其开启的方法,为宗门所用,但最终却失败而归,反倒弄了个灰头土脸。 幻冥境不同于其他秘境,大多是山清水秀、或是穷山恶水的自然景观,而是一座名为“冥城”的城镇。 没有人知晓这座城镇到底是幻象还是真实存在的,城内的一草一木、一房一舍,甚至是中内居民都显得格外真实,却并没有人探查出这座城镇到底身处何方。 冥城似乎的确可以通往其他地方的道路,但是进入其中的修者却只能被束缚于冥城之中,同样,修者也不可伤及城中之人,否则会受到秘境驱逐,而施加的伤害则会返还到自己身上。 有不少人传言这冥城其实真正存在于冥府之中,是亡者的世界,而幻冥境则是生者与亡者世界意外产生的交叉点,当然,这种说法也只是猜测,并未被证实。 虽然神秘莫测、令人心生不安,但幻冥境内的确有着各种各样令人垂涎的机缘,珍贵的天才灵宝、强大的法宝功法,神奇的灵兽异兽……无论什么,你都能在这里找到——前提是,你拥有足够多的购买这些东西的“货币”。 冥城内的货币与修真界不同,而且无法被带出或者仿制,修者在冥城内获得货币的方式也是多种多样,只要不伤及冥城内的居民,无论什么方法都是可取的,而最为常见的则是修者之间的相互劫掠。 对于幻冥境的消息,萧铭探听了许多,不过那时他离金丹还早,如今光阴一晃,也是他进入幻冥境的时机了。 萧铭眼睛极亮,几乎有些迫不及待,追着玄钺问了不少关于幻冥境的问题。玄钺自然一一说了,最终则突兀地问了一句:“倘若你进入幻冥境,一时片刻是出不来的,你的徒弟打算如何安顿?” “天羽?”萧铭讶然,一直对徒弟自然放养的他完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应当会自己照顾自己吧?” “如今璇玑门后患未除,倘若对方余孽孤注一掷,以陆天羽威胁你我,可不是什么美事。”玄钺表情沉静。 萧铭沉吟片刻,稍稍点头。他的确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虽然陆天羽素来狡猾,但璇玑门也不是什么善类,况且陆天羽的修为仍旧低了一些。 倘若是他站在璇玑门的角度,挟持陆天羽,以其逼迫对方投鼠忌器得发下心魔誓不再为难,倒也的确是一个可行的方法。 见萧铭表情松动,玄钺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嘴角:“你可以将他送来洛水宗,无论如何,璇玑门都不敢在洛水宗妄为。”顿了顿,他添上一句,“这样也算是间接表明洛水宗的立场。” 萧铭自然是心动的,只要陆天羽身在洛水宗,那么这次他进入幻冥境可算是后顾无忧,只是不知为何,他却总有种……会将自家小徒弟推进火坑的感觉? 抬头凝视玄钺,萧铭微微蹙眉:“我当真觉得,你这三年改变不少。以前你直来直去,素来不会考虑这些。” 玄钺抿了抿唇,目光微黯:“那是因为,曾经你会替我考虑,而如今你离开了,也只能由我自己来做这些事情。” 萧铭:“……” ——这种突然冒出来的深深的罪恶感是怎么回事?! 第四十六章 纵使万般不舍,玄钺也不能就这么赖在天玄派——或者说是赖在萧铭这里不走。况且,当洛水宗的金丹长老在去信告知自家掌门不必再寻找玄钺峰主的踪迹、对方已然身在天玄派后,掌门的回信也很快就到,表示让他们快些转回,“有事相商”。 接到传讯的金丹长老不敢耽搁,立刻找到玄钺与萧铭,将洛水宗掌门的传讯双手奉上。玄钺在用神识扫了一遍后,微皱着眉心,看向萧铭:“我要回去了。” “也好。”萧铭轻轻颔首,“掌门这般急切,怕是有何要事。” 玄钺的视线有一瞬微妙的漂移:“……嗯。” “是关于人妖两界结界之事吗?”萧铭疑惑道。 第30节 他仍旧记得三年前玄钺二师兄返回洛水宗的事情,一直也留心打探过关于这方面的消息,毕竟结界有恙可不是什么小事,需要早做准备。只是不知为何,他却并未听到妖族的异动,明明一片平静,可总有一种山雨欲来的味道。 玄钺摇头:“应当不是。”顿了顿,他补充道,“关于结界,你无需太过担忧。” “我知道,洛水宗会处理的,对么?”萧铭轻笑,看了一眼旁边明明有些焦急、却愣是一个字都不敢催促,反而频频朝他使眼色的金丹长老,“好了,你该走了。” 玄钺:“……” 金丹长老:大救星!!qvq 玄钺素来不是优柔寡断之人,被送客后自然也走得相当干脆——毕竟只有解决完掌门传唤,他才能腾出手去做别的事情。 目送玄钺与洛水宗的金丹长老御剑而去,天玄派众人相互对视一眼,纷纷将萧铭围在了当中。 性子最急的刘长老率先按耐不住,直接开门见山:“赵涵,你到底是不是萧铭?!” 萧铭被这个直球弄得愣了一瞬,随即无可奈何地伸手将脸上的易容抹去:“是,我就是萧铭。” 顿时,清秀男子的面容便稚气了不少,如果说易容后的萧铭算是温润如玉、沉稳内敛的话,那么他的真实面貌便是乖巧可人,令人难以心生防备,反倒下意识想要照拂几分——这也是为何洛水宗最开始看他不爽的缘故,毕竟萧铭的外表实在柔弱,太像是攀附别人、汲取养料的菟丝子,而并非是真真正正靠自己拼杀出来的修者。 ……当然,从某种程度上说,当时的萧铭的确可以算得上是攀附着玄钺的“菟丝子”。 天玄派众人先前并未见过大名鼎鼎的“萧铭”到底是何模样,此时不由有些怔愣,上下打量良久。 最终,刘长老抓了抓头发,喃喃低语:“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奇怪?” “没错没错,看习惯了易容后的面容,等到露出真正面目来,却感觉哪里不对……”其余几名金丹长老也忍不住连连附和,“与想象中不同。”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本人也无可奈何。”萧铭无奈地摊开手,苦笑道,“我倒是宁愿长得英武一些,总好过这样的……嗯……令人轻视。” ——虽然这样的相貌的确更加适合他先前喜欢示敌以弱的伪装,但是萧铭本身何尝不希望自己更有男子气概一些?而他先前的那些易容,也总是下意识将自己往威严霸气的方向转变。 眼见自家长老们的讨论总是抓不住重点,天玄派掌门不得不轻咳一声,自己上场:“萧道友,那么你以后是何打算?” “萧道友?”萧铭皱了皱眉,“掌门,您这是希望我与天玄派划清关系?” 萧铭如此说道,顿时吸引了众位金丹长老的目光。天玄派掌门被众人如此咄咄逼人的视线看得有些头皮发麻,苦笑道:“并非如此,但是倘若我所料不错,你先前离开洛水宗,应当是与玄钺尊主有何误解。如今误解尽除,你们二人重归于好,那么萧道友应当要返回洛水宗了吧?毕竟比起天玄派这等小宗门,洛水宫则是每一名修者梦寐以求的归属。” 金丹长老们原本不满的目光一滞,纷纷收了回来,露出了些许惋惜。毕竟掌门说得没错,萧铭最初加入天玄派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有了更好的选择,“人往高处走”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萧铭轻轻摇了摇头:“倘若我愿意回去洛水宗,早在三年前与玄钺在宗门大比相遇后便回去了。如今你们在璇玑门的逼迫下并未妥协、放弃我,那我自然也不会辜负。倘若掌门希望我离开,我不会纠缠,但是倘若您愿意我留下,我便与天玄派共进退。” 萧铭语气柔和平淡,却让掌门不由得心生感慨。纵使他并不明白萧铭为何选择留在天玄派,但是却也能看得出,对方是真心实意的。掌门此前开口,不过是担忧萧铭想要离开,却不好意思率先开口,故而给对方一个台阶,但如今对方表示愿意留下,掌门又怎么可能选择将萧铭推走? 且不说萧铭与洛水宗和玄钺尊主之间的关系,简直像是给天玄派挂上了一块保命金牌,就算并没有这一层联系,萧铭的实力和头脑也早就成为天玄派不可或缺的存在,而璇玑门一劫,更使他获得了天玄派上下的信任与依靠。 “你愿意留下,我等自然求之不得。”握住萧铭的手,天玄派掌门轻轻拍了拍,慈爱笑道,“但是,倘若你有一日想要离开,也不要有所顾虑,无论如何,天玄派中总会有你的位置。” “哈!这样一来,我们与洛水宗之间是不是也算得上姻亲了?”刘长老口无遮拦,大笑调侃。其余长老们虽然没有出言附和,但神色中却满满都是揶揄的赞许。 萧铭一阵的头疼:“莫要胡言,我与玄钺如今只是友人,并非道侣。” 掌门与一众金丹长老:“……” ——我们读书少,你别驴我们!这事情说出来谁信?你信么?! 这厢萧铭在努力说服自己的亲友相信自己与玄钺目前清清白白,那厢玄钺也终于回到了洛水宗,刚到宗门口,便看到洛水宗掌门早早地等在了那里。 见到玄钺,洛水宗掌门白眉一挑,刚想要发火,便意识到地点不对,不得不硬生生按耐下来,瞪了玄钺一眼,随即朝他摆了摆手:“随我来!” 洛水宗掌门威严甚隆,虽然修为并不算极高,但在修道界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平常他素来和蔼可亲,但倘若当真严厉起来,便没有人胆敢在他面前耍滑。 当然,玄钺对于这位掌门并非惧怕,只是敬重,此时,他并未多言,只是安静地跟在掌门身后。 一路沉默着来到正殿,掌门挥袖将殿门合起,随后转向玄钺,语气格外不满:“你与萧铭到底怎么回事?!先前你心情沉郁、不愿多言,我便没问,你在化神大典上直接与他断绝道侣关系,我也没有二话,如今却又是怎么回事?!你们这是和好了?破镜重圆?!折腾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早就知道萧铭假扮的身份、落脚何处,却将我们全都蒙在鼓里?!倘若不是这次天玄派有难,他传讯与我,我还不知何时才能得知此事!” 玄钺一上来就被自家掌门喷了个狗血淋头,不由微微侧头:“这是我与萧铭之间的私事。” 掌门深吸一口气,格外想要将这个被自己从小看到大、油盐不进的臭小子狠狠抽一顿——前提是对方能站着不动任他抽。 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掌门语气深沉:“私事?以你现在的身份地位,一举一动都关系到世人对于洛水宗的看法!你以为你现在还是从前那个下一趟山,就拉回一个不知身份的散修,吵着闹着非要跟人家结为道侣的时候吗?那时你不过只是一名金丹期的后辈小鬼,如今你却是化身期的尊者!二者不可同日而语!玄钺,你不可任性!” 玄钺望着眼前为了洛水宗操碎了心,甚至没有时间闭关修炼,连修为境界都远远落在后面的长辈,轻轻颔首:“我明白。” 见玄钺的态度软下来,掌门也不再疾言厉色,他伸手招呼玄钺坐下,缓声开口:“现在,我们好好谈谈关于萧铭的问题——首先,你们最初到底为何闹出了矛盾?” 玄钺沉默一瞬,就算是最初他认为自己恨着萧铭的时候,也下意识选择了隐瞒,不是为了什么脸面,而是因为他知道,一旦他说了,他与萧铭之间便当真要不死不休。 如今,他与萧铭“重归于好”,玄钺自然更加不会吐露事实,他视线微垂:“因为我以为我对他并无情意,而他对我也只是利用。” 洛水宗掌门:“……” 虽然没有开口,但是从那张脸上,洛水宗掌门非常详尽地表达出了自己此时此刻的感受。 ——这是什么鬼?! ——你tm在逗我?! 良久,掌门这才稍微消化了些许,纠结地问道:“是什么让你这样想的?在此之前,根本没有任何征兆啊?萧铭结丹之时,你们不依然恩爱吗?莫非是那次任务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 玄钺微一摇头:“我不想提。” 掌门心塞地摸了把胡须,大约也知道这是一段黑历史,并未打破砂锅问到底:“已然过去这么久,我也不想追问太多,只要事情解决那就足够了。关键是现在,现在你与萧铭是如何想的?” 听到这个问题,玄钺下意识摩挲着手中的古剑:“苏俞琤说他对我有情,但是萧铭说……他与我只是友人。”顿了顿,他补充一句,“我不想如此。” 掌门按了按太阳穴,他听闻在凡人界,但凡子女结婚,长辈们总是会为儿女婚事操碎了心,没想到如今,他也体会了一把凡人长辈的苦恼。 “所以,你现在只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萧铭隐姓埋名躲在天玄派而不回洛水宗,莫不是担心我们还会逼婚?!”掌门瞪了瞪眼,心里万般不甘。且不论事情最初是谁有错,在掌门心中,玄钺自然是最优秀的,别说配一名散修出身的金丹,就算是世家大派出来的天之骄子也绰绰有余,更不用说那名散修还想、拒、绝!谁给他的底气?! “他只是更喜欢天玄派简单的环境。”玄钺略一皱眉。 掌门懒得理他,无论如何,玄钺的胳膊肘总是拐在他心上人那边。沉吟着敲了敲桌面,掌门叹了口气:“罢了,我看着你长大,从未见你如在乎萧铭这般在乎过第二个人,一次不够,还来上第二次——你这辈子的情劫,大约就是应在了他的身上。只要不太过,便随你们折腾,天玄派我也会帮你们保住,只是切记切记——修行为重,莫要强求。我见过不知多少天赋绝伦的弟子,最终却折在这情劫之上,着实不希望你们步了他们的后尘。” 玄钺微一颔首,眼神清亮坚韧,倒是让掌门微微安心:“我不会强求。倘若他只愿与我为友,那我们便只是友人。” 掌门:“……” ——呵呵,谁信?! 颇有些心塞的看着自家情商总是不上线的晚辈,掌门虽然并无道侣,却也年轻风流过,此时恨不得掀了长辈德高望重的脸面,好好给自己的小辈上那么一课。 ——友人?别闹!追道侣可不是那么追的!如此这般不作为,活该一辈子都只能干看着! “虽然无极门那个姓苏的小子素来不靠谱,但是在这个方面……你可以多与他谈谈。”憋了半天,掌门如此建议道。 已经在谈了的玄钺:“……是。” “倘若你需要,宗门这边也可以成为你的助力。”当事人自己不努力,只能别人来操心,掌门深感养个儿子不容易。 “……不必,我不想逼迫于他。”玄钺微微摇头。 “随你吧。”掌门叹了口气,随即话锋一转,“既然私事谈完了,那么我们接下来谈谈正事。妖界那边确有异动,你且去那边探查一番,看看是否有所收获。” 玄钺:“……” ——刚才是谁说支持我谈恋爱的?一转头就派我去妖界出远差?! 笑容慈祥的掌门:废话,化神期的平辈晚辈只有你一个,其他的都是长辈,支使不动啊! 第四十七章 在被掌门给了一颗“宗门绝不会棒打鸳鸯、支持自由恋爱”的甜枣后,玄钺被一棒子打去了妖界,心里的憋闷可想而知。 当然,萧铭并不知这些,在接到玄钺的传讯后不由有些担忧,毕竟修者对于妖修不友好,妖修那边自然同样,纵使玄钺修为高深、战力极强,也难免会阴沟翻船,遭遇危难。所幸,萧铭手中倒是有些可以帮得上他的东西。 至于东西,自然也是那名前辈存放于凌霄宫内的,作为所谓的“主角”,前辈自然不可能只在人界停留,妖界也去了不少次,留下了不少关于妖界的记载。当然,这些记载不知是多久之前的,是否还有效用也需要打一个问好,但最重要的,则是一枚由妖修内丹炼制而成的掩息佩,佩戴在身上,便能完美地伪装成妖修,只要不超过佩戴者一个大境界,便不会被发现。 玄钺如今已然化神,超过他一个大境界的大妖可谓凤毛麟角,若是有这法器,他的安全便能得到极大的保障。 当然,洛水宗派玄钺前往妖界,自然也应当有所准备、依仗,但是有备无患,反正这些东西放在他手中也并无作用,倒不如暂时交予玄钺。 萧铭很快将记载妖族消息的玉简和掩息佩送去了洛水宗,这才算是安稳下来,至于玄钺收到东西后是何反应他也不得而知。毕竟,萧铭不能为了所谓的“避嫌”,便明知对方涉险而没有任何表示,万一玄钺因此而遭遇不测,他当真无法释怀。 ——似乎就如同习惯了纵容陆天羽一样,萧铭也习惯了“弥补”玄钺,关系紧张时尚不觉得,一旦缓和下来,便让他不由自主地心生惦念。 在将玄钺应当需要的东西送出后,萧铭也开始准备自己的幻冥境之行,至于陆天羽,他也决定按照玄钺所言,送去洛水宗一段时间。 一来为了防止璇玑门动什么手脚,二来也算是增进了天玄派与洛水宗之间的关系,三来,自家小徒弟也能去高门大派“见见世面”,开拓眼界,说不定还能遇到些“良师益友”。 对于萧铭的决定,陆天羽也没有什么意见,毕竟萧铭总要去幻冥境历练一番,而他也可趁此机会追随自家师父的脚步,看一看他曾经的师门——当然,最关键的是,陆天羽已然得知玄钺被派了出去,并不会在洛水宗中。 ……不知为何,突然松了口气呢…… 虽然已经掉了马甲,但是萧铭仍旧暂时用着“赵涵”的身份,毕竟,他那原本的面孔并不适合在幻冥境中使用——不认识他的人总会认为他好欺负,喜欢寻他麻烦;而认识“萧铭”的,说不定认为他身怀异宝,更是打着坏心思,防不胜防,远不如“赵涵”的背景简单干脆,若论仇人,也不过是璇玑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还大多被他吓破了胆,知晓他不能招惹。 提起璇玑门,目前他们倒是像乌龟那般乖乖缩在壳里,不敢有任何异动,而萧铭与玄钺也并未即刻出手、追讨前债。毕竟,他们属于正道,这般“恶事”不可做得光明正大,以免落人口实,只有洛水宗出面将天玄派与璇玑门各自斥责一通,但明眼人却都能看得出,洛水宗真正偏向的是哪个宗门。 ——待到这次幻冥境结束,萧铭大概也能腾出手来,寻机会消一消璇玑门的元气了。 闭闭关、祭炼祭炼法器、炼一些常用丹药,很快,幻冥境开启的时间便悄然而至,而已然前往妖界的的玄钺却并未传回什么消息。 洛水宗前来接走陆天羽的仍旧是上次解决天玄派与璇玑门矛盾的金丹长老。他应当猜测、或者从洛水宗掌门那里得到了什么消息,对待萧铭与陆天羽的态度格外亲切,丝毫不觉得作为一名长老却做这样跑腿的琐事有何不对。 将陆天羽送走后,萧铭也转而向天玄派掌门告假,动身前往幻冥境,至于其他金丹长老虽然对幻冥境稍有意动,却因为各种原因,并未成行。 独自一人来到幻冥境边的城镇落脚,此时此刻,已然有不少金丹修者云集于此,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表面和睦地暗自观察着将来的对手。 幻冥境情况特殊,竞争激烈,故而有胆来此一试的大多都是金丹高阶甚至巅峰修者,而实力逊色的不仅得不到好处,反倒十有八。九要殒命于此。萧铭不动声色地感受着投注在自己身上称不上善意的目光,迈步走向一间客栈——而这里,便是他初次、起码的他记忆中初次见到玄钺的地方。 那时,他正被几人追赶到附近,解决完追兵后便探听到幻冥境的消息。一时好奇,萧铭到来此地探查,以备今后不时之需,却不料恰巧见到玄钺,一念之差下这才导致了后面一系列事情。 这间客栈称不上华贵,充其量只是简洁干净罢了,萧铭迈步进入客栈,找了张桌子坐下,随意要了点吃食,下意识抬头朝客栈楼梯看去。 当年,他也是坐在这里,正好见到了自楼梯上下来的玄钺。那人一身白衣,手握长剑,表情冷漠,似是与周围凡俗格格不入般遗世独立,目下无尘。 天之骄子、心思澄澈——这是萧铭对上玄钺那双沁着寒意的眼眸时的第一个感觉,而下一秒,他便觉得心底一片躁动,原本拿到蛊虫后沉浮不定的心绪也骤然一松,本是一晃而逝的念头却就此深深扎根:就是他了。 萧铭的目光有些恍惚,浮动着几分怀念,正当他沉浸于回忆之中时,楼梯处却正巧走下一个身影,似是昨日重现。 萧铭一个不慎,与那人目光相接,只不过同样是黝黑的眸子,却并不似玄钺那般冷如寒霜,反而暖若朝阳。 “赵道友?”那双眼眸中浮上惊讶与切真实意的喜悦,瞬间便让萧铭回过神来,他目光一清,笑着对来人微微颔首:“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越道友。” 那人正是越青,他快走几步,在萧铭的桌边坐下,声音中全然是他乡遇故知的喜悦:“赵道友,你也是来幻冥境历练的?我听闻天玄派与璇玑门之间的冲突由洛水宗出面压制了,没有什么大碍吧?璇玑门是否还不死心?” 越青的话语又清又快,一连抛出数个问题,让萧铭有些无从招架,他替对方倒了杯灵酒,笑道:“有洛水宗出面,这次冲突自然无碍,但是今后如何就不不得而知了……至于我来此,自然是想要进入幻冥境的。”顿了顿,萧铭扫了一眼越青的修为,“恭喜越道友进阶金丹中期。” 越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这次进阶,也多亏了赵道友。” “哦?”萧铭一怔,带着几分讶然。 “我这人性子偏软,不喜争斗,自从结丹后便并无寸进,令我不知如何是好。”越青望着萧铭,微微感慨,“但上次与赵道友联手破敌,我被道友的战意与锐意所摄,终于有所顿悟,突破了中期壁垒,实在是多谢道友点拨。” 第31节 说着,越青深施一礼,却被萧铭失笑阻拦:“越道友何需如此,你好意助我,就算顿悟,也是基于你本身的悟性机缘,与我无关。” 越青赧然一笑,迟疑片刻,低声开口:“这次幻冥境一行……不知道友是否仍旧愿意与我同行?” 对于越青的提议,萧铭并不意外,毕竟他们的境界不过金丹中期——起码表现出来的修为是中期——身处劣势,能够找到旧识联手自然多了几分机会。两人曾经合作过,对于彼此的实力有所了解,更有着一种莫名的心意相通,比起其余不明根底之人,自然再合适不过。 萧铭沉吟片刻,稍稍意动——虽然他更习惯一个人行动,但在幻冥境这等陌生的环境中,有一人相互扶助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当然,前提是他当真能够信任越青。 眼见越青望着自己的目光恳切而忐忑,萧铭心中一软。他似乎并不擅言谈,完全没想过用花言巧语对萧铭循循善诱,反倒像极了听候宣判的孩子,只能被动地由对方决定自己的去留。 这样的目光,倒是与……玄钺有那么几分相似。 萧铭展颜:“自然求之不得。” 越青猛地松了口气,原本便天生带笑的面孔上更是灿若朝阳。心中安定后,他的话便也多了起来,开始絮絮讲述起自己探听到的关于幻冥境的事情,还有自己进入幻冥境后的打算。 对于这些消息,萧铭早已知晓,却仍旧做出一副很感兴趣的姿态倾听,片刻后,他的表情带上了几分古怪:“你是说……进入幻冥境后,你打算……卖艺?” “不错!”越青丝毫不觉得这样的决定有何不对,颇有些兴致勃勃,“你知道的,我是乐修,对于争斗本就不擅长,修为境界也较低,比起与其他修者相争,我倒更喜欢弹弹琴、卖卖艺,与世无争……我听说,幻冥境内的居民对于乐曲还是颇感兴趣的,出手也大方,至于所获报酬,我与道友一人一半。” 如此奇葩的计划,着实让萧铭有些目瞪口呆,他沉默片刻:“……那我应当做什么?” “道友便从旁加护于我,以防有人对我出手……”越青腼腆一笑,“倘若有人想要抢夺我们所获之物,也可联手抗敌,不至于……呃……输得太惨?” 萧铭简直快要越青这天真的打算弄笑了,他勉强蹙眉,面露担忧:“只有我们两人,就算联手,胜算也不大。” 越青苦笑一声:“我明白,但是总比束手待毙要强。”顿了顿,他抿了抿嘴唇,“况且,我们两人境界低,也有境界低的好处。” “何出此言?”萧铭挑眉,不着痕迹扫了一眼周围修者看着他们像是在看肥羊的目光,心中轻哂。 “秘境内竞争激烈,杀戮更是常态,对于修为高的修者,输掉的大多都会被杀,毕竟保不准他们会报复回来,留下后患,但对于我们这等修为不高的修者……”越青轻轻呼了口气,“反倒是经常被放过一条性命。因为我们实力不强,极少会对他们造成威胁,而比起杀掉我们,反倒是放我们一命,让我们继续去赚钱来得划算。” “圈养……吗?”萧铭目光微闪,他倒是第一次听闻此事。 毕竟,萧铭先前关注幻冥境,探听得大多是其中的风土人情、奇珍异宝,至于修者间相争的手段,翻来覆去也不过就是那么几类,对于“见多识广”的萧铭而言不需要花费太多心思。而来此之前,虽然玄钺也对他详尽描述过幻冥境内的情况,但是他那等天之骄子也不会去关注此类勾心斗角,自然留下了这等“圈养”的盲点。 虽然让萧铭有些意外,但是略微一想也完全可以理解。修为高深的修者之间完全是竞争关系,自然不留余地,而对于低阶修者,能够“拿钱买命”,倒是也不失为一个活下去的好方法,反倒带上了几分的互利互惠,“各取所需”。 而最关键的是,倘若幻冥境内当真有这样的“潜规则”,那么对于萧铭而言就更加有利了。 原本,萧铭的打算本来不过是老套的示敌以弱后反抢劫,而如今,他或许可以制定一个更大胆的计划,攫取更多的东西……就是不知那些本打算圈养他们的人反而成为了圈里出产羊毛的绵羊时,将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萧铭感觉自己体内血液沸腾,深埋其中的不安分与喜爱刺激冒险的恶劣因子正在蠢蠢欲动,只是这一切都被他深深埋在了忧虑的外表之下,没有露出丝毫行迹。 “是的,圈养。”越青自然没有看出萧铭内心的躁动,苦笑一声,“虽然听起来很糟,但这却也是我为何选择在金丹中期来到这里的原因。倘若修为再高一些,我并无把握能够在幻冥境内存活下来,反倒是金丹中期的修为不高不低,最为合适。”顿了顿,他有些尴尬,“也许在赵道友看来,我大概胸无大志、庸碌无为。只是我不求出人头地,获得什么不得了的机缘,但求平平安安,增进些阅历、开拓些眼界便足够了。” “人各有志。”萧铭微笑安抚,“凡事都需量力而行,也许比起其他‘锐意进取’之人,越道友这般不贪无欲者,才能在大道上走得更久、更远。” 见萧铭并未流露出任何轻视或不赞同之意,越青尴尬的表情终于变化。他望向萧铭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看待知己的欣喜,更添亲近,举起面前的酒杯示意一下。 萧铭也同样端起酒杯,微微一笑,与越青一同仰面喝下。 ——的确,比起那些贪欲重、有冲劲的修者,萧铭还是更喜欢与越青这等甘于平淡、温和敦厚者合作。 第四十八章 在确定合作关系后,萧铭与越青之间的关系更显亲密。越青对萧铭全无防备,几乎不需要花任何心思,他便将对方的来历弄得一清二楚。 越青的师父也是一名女散修,当年无意间路过越青家,发现尚且年幼的越青音律天赋极佳,灵根也不错,便干脆收在身边,当了一名弟子。 女散修只有一名弟子,自然将全部心思都花费在了越青的身上,与其说是教养弟子,更不如说是照顾爱子,而越青也不负所望,进境迅速。 长辈对于晚辈的言传身教极为重要,越青的师父天性恬淡温柔,与世无争,能教养出如今这般性子的越青也理所应当,而萧铭从他那面上道貌岸然,内里心若豺狼的“师父”那里学到的,则是两面三刀,自私自利。 虽然越青的师父早已不在,但是每当提起她的时候,越青心中的喜悦却仍旧显得那么真实,怀念与孺慕令萧铭不由得感同身受——越青就是那么一位有感染力的人,这似乎是乐修的本能,无论是用语言还是乐曲,他们都能够激起听闻者的共鸣。 当然,作为礼尚往来,萧铭也将自己的“经历”说了,至于其中能有几分真实,便只有萧铭自己清楚。以萧铭那成功欺瞒了整个洛水宗的演技,越青自然没有任何的怀疑,对萧铭越发掏心掏肺,而萧铭也并未浪费对方初始便很高的好感度,任何人都难以想象,这才是两人第三次相见。 这般相互交流着感情,很快便到了幻冥境开启的日子。镇内逗留的修者们纷纷前往秘境入口处,或是独自而立,或是结成小队聚集在一起,前者显然对自己信心十足,而后者则已然暂且结为同盟,就是不知这同盟是否牢靠。 萧铭的目光从众人面上掠过,心中暗自计较,令他意外的是,这次修者中竟然没有璇玑门之人,也不知是否是因为先前的事情,担心被报复而干脆放弃此次机缘。 当然,没有璇玑门对于萧铭而言是一个不错的消息,如此一来,他便不必担心了解自己“真面目”的璇玑门会将自己暴露出来,完全可以放心大胆地按照计划行事。 “我有点紧张,你呢?”越青抿了抿嘴唇,声音有些干涩。 萧铭苦笑一声:“走一步看一步吧。” 如此有一搭无一搭地交谈着,很快,他们便感觉周遭灵力开始不安地震荡,一团盘旋扭曲的黑雾状通路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不知为何,萧铭脑中不由冒出了那个传闻——这里通向的是亡者的国度。 没有给萧铭留出太多想象的时间,一名金丹巅峰的修者率先举步、没入黑雾,而剩下的修者也不甘示弱地跟了上去,表情中忐忑与兴奋交织。 萧铭与越青并未落后太多,安安静静地缀在人群的中后方,在进入黑雾的前一刻,萧铭只感觉自己的手被另一只微微发冷的手握住。 萧铭侧头看向越青,只见青年尴尬一笑,面色微微发白:“赵道友,失礼了。” 萧铭微一颔首,并未将越青的手甩开,只觉得那修长的手指细腻如玉,浅浅插。在自己指缝之中,明明只是寻常动作,却似是令人心生旖旎。 下一刻,视野便被黑雾遮盖,双目不能视物,萧铭下意识铺展神识,却发现神识所及之处也是一片虚无,倘若不是手心处仍旧贴着另一人的手,萧铭都会认为自己迷失在了混沌之中。 所幸,这样令人不安的情况并未持续多久,很快,笼罩周身的黑色便如流水般褪去,萧铭下意识眯起眼睛,以遮挡骤然倾泻而下的阳光,耳边充斥的则是人声鼎沸的喧嚣。 萧铭与越青对视一眼,随即,他礼貌的将自己的手挣脱出来,移开目光观察四周。越青则低呼一声,似乎对于自己先前不自禁的冒犯行为很是自责懊恼。 在这种情况下,还是什么都不说更为恰当。萧铭面色如常,仔细打量着周围环境,发现他们此时正处于闹市之中,身边人来人往,仿佛他们并未进入什么秘境,反倒被传送到了某座真实存在的城镇,而唯一不同的,便是这些人他们看不透修为,却又不似凡人。 没有人对他们突然从大街上凭空冒出表示出疑惑和惊讶,似乎这里的居民早就习以为常那般。至于先他们一步前来的修者们则早已不见踪影,也不知是已经离开,还是被送到了其他的地方。 初步查探完后,萧铭再次将目光转向越青,发现他面上仍旧残存着一丝浅淡的红晕,但神情却已然被周围所吸引,忘记了先前的尴尬。 “我们的运气似乎不错!”感受到萧铭的目光,越青转头朝他笑道,眼中满是跃跃欲试的期待,“卖艺便应当在闹市中,不是吗?” 萧铭沉默片刻:“我只听说……凡人喜欢在闹市中玩杂耍之类的东西,抚琴这般高雅之事……当真可以?” 越青迟疑一瞬,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大概……吧?” 萧铭摊了摊手,表示任凭越青决定,反正他最初也没有打算靠着越青“卖艺”获取什么,陪他胡闹也无所。 见萧铭这般,越青也不再多想,径直拉着他寻了块干净些的檐下,便撩起衣摆席地而坐,拿出古琴端放于膝头。 琴声铮铮,由弱渐强,曲意清幽淡雅,犹若春风拂面,吹散人心头的阴翳浮躁。原本喧闹的街头似乎也似是被琴声荡涤,逐渐安静了下来,行人纷纷驻足,凝神望向屋檐下嘴角含笑、垂首抚琴的青年。 青年十指如玉,轻拢慢捻,宽大的青色袍袖随着他的动作摆动,若行云流水。眼见周围人面含欣赏,似乎当真沉浸于越青的琴声之中,萧铭不由得微感惊讶。当然,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虽然没有买过艺,他却也曾在凡人城镇中见识一二,略一沉吟,萧铭便取出一块托盘置于掌心,缓步朝围观众人走去。 越青感应到萧铭的动作,抬首看向他的背影,微微含笑,眼中暖意融融,而萧铭虽然并未开口索要或恳求,却已然有人慷慨解囊,丝毫不吝啬于以银钱来表达自己对于琴曲的喜爱。 走了一圈,萧铭的托盘上便三三两两堆叠了不少钱币,至于数目多寡,他暂且不知此地物价,也不知从何比较。 除了周围听琴之人外,萧铭也见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其上满是垂涎的恶意,却并未有所动作,只是静静地盯了他们片刻,便翩然而去。 ——很显然,这便是要将他们当做会产羊毛的绵羊圈养了。也不知是打算尽快给他们来个下马威,还是打算等养肥了再宰。 越青显然痴迷音律,最先他还会频频关注萧铭的举动和周围人的反响,但是很快,他便彻底沉浸于乐曲之中,两耳不闻窗外事,指下流淌出的音韵也越发透彻温柔。与此对应的,则是周围越聚越多的人群与萧铭托盘之上越叠越多的银钱。 不得不说,萧铭对此格外惊讶,他万万没有想到越青那在他看来像是玩笑般的计划当真能够赚取到银钱——还赚了不少——望向对方的目光也不由得微微有所改变。原本萧铭只认为越青是个天真的公子哥儿,总是抱着美好却不切实际的幻想,这次与他联手进入幻冥境,也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找个有时会拖后腿的挡箭牌——而如今看来,这越青也并非全无作用。 曾经教授萧铭音律的先生曾告诉他曲由心生,真正的乐曲是奏曲者内心深处真实情感的流露,而萧铭纵使指法流利,奏出的乐曲也不过是空泛之物,最是下乘。 倘若那人评价属实,那么他对越青的怀疑大概没有什么必要,毕竟越青的琴曲与他本人给人的感觉并无二致,就算是萧铭,也无法让自己的伪装达到此等地步。 如此思量着,萧铭看向越青的目光终于浮上了一丝真切的暖意,而越青却仍旧无知无觉,一门心思扑在乐曲之中。 过犹不及,在估量了一下托盘上钱币的数目后,萧铭望了望天色,举步走到越青身边,俯身轻轻按住他的肩膀。 越青抚琴的手一顿,扭头看向萧铭,目露茫然。萧铭微微一笑:“时间不早了,我们还需要探索一下这座城镇。” 越青恍然大悟,不好意思的挥袖将古琴收起,站起身后掩唇轻咳一声:“抱歉,赵道友,我每次弹琴总会忘记一切,耽误你这么长时间,当真羞愧万分。” “并不算耽误,多亏了你的琴曲,我们今天收获颇丰。”萧铭轻笑着将托盘递给越青,让他看看今日所得。 越青显然也没有料到几支琴曲便能够收获这么多钱币,他面上露出难以自制的惊讶和喜悦,笑着朝周围逐渐散去的人群拱手作礼,只是这份喜悦并未持续多久,便化为苦笑:“也不知……这些钱币我们能够保存多久。” 想起卖艺时那些目露不善的修者,萧铭拍了拍越青的肩膀:“能花多少就花多少,不要想着积攒下来。花出去,也总比便宜了别人要好——况且花钱买命,也不算全然无用。” 越青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与萧铭并肩走回街上,顺着人流好奇地观察城中居民贩卖的东西。 毕竟手中有钱,再加上这钱早晚也不是自己的,越青花得大手大脚,毫不吝啬地买了一堆吃食分与萧铭,而令两人惊讶的是,这些吃食并不昂贵,吃进口中却蕴含着极为纯正的灵力,令他们周身为之一清。 萧铭与越青对视一眼,双双看到对方脸上的惊讶与不可置信。不过是最普通的小吃罢了,放到外面却堪比人人垂涎的灵丹妙药,这着实大大出乎他们意料之外。 “这吃食,似乎能清除体内丹毒……”越青呐呐片刻,不由轻叹,“不愧是幻冥境……” 的确,不愧是幻冥境。 正所谓“是药三分毒”,修者无论是修炼还是受伤,都少不了丹药伴身,而一旦服食丹药,便必然会在体内积累起丹毒。可以说,丹毒是所有修者的困扰,越是年岁绵长、修为高深者,被丹毒侵害便越是严重,甚至妨碍进境,而能够清除丹毒之物在外面几乎有价无市、千金难求。 所有修者都知道丹毒的可怕与无法避免,但如今在幻冥境中,清除丹毒之物却仿佛烂大街般满地都是,虽然每次作用微小,却也足以令人欣喜若狂、垂涎不已。而倘若积攒更多的银钱,还能够买到何等的奇珍异宝,简直让人稍一想象便难以把持——也无怪幻冥境凶名在外,其中陨落的修者数目乃是所有秘境中最高的,毕竟,这里的诱惑足够任何人感到疯狂。 倘若萧铭并没有获得前辈的传承,他大概也会难以克制自己的贪欲,所幸如今一般的东西他已然不会放在眼中,如今还能保持理智,而反观越青,脸上却只有单纯的感慨,眼中清明一片,心性之淡泊让萧铭不得不叹服。 大约,也只有玄钺能够在这“不以物喜”之上与他一较高下了。 明知东西珍贵难得,越青却仍旧大方地与萧铭共享,全然没有流露出半分的迟疑与心疼,萧铭心中感慨,注意力却逐渐分散于四周,迅速探查到好几个对他们心存恶意的盯梢者。 大约是进入幻冥境第一天,众人的行为都较为谨慎。萧铭和越青如今身处闹市,一旦相争,少不得会累及旁人,而一旦对居民造成损伤,必然会受到秘境内规则的惩处,故而尾随者纵使蠢蠢欲动,却仍旧引而不发。 只是,在最初的试探期过后,修者们的胆子便会逐渐大起来,竞争也越加白热化,而杀戮与死亡则在所难免。 萧铭将自己探查到的跟踪者对越青说了,越青也对此有所察觉。他苦笑一声,将手中的吃食塞进嘴里:“就算要躲也躲不过,最起码,他们应该也知道我们的价值,不会轻易杀了我们吧?” “但愿如此。”萧铭目光微闪,随即面色微微古怪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打铁铺。 打铁铺中,正有一名身材健硕的金丹后期修者举着铁锤,毫无形象地捶打着一块金属。很显然,他在铁铺中寻了份活计,用以赚取银钱。 感受到萧铭的目光,金丹修者扭头看了过来,老实憨厚的脸上带出了几分的无奈,抬手挠了挠面颊,朝他们微一颔首。 而离打铁铺不远处,也有一名金丹中期修者正试图向一家酒楼推销自己,希望能够获得一份工作。 萧铭:“……” ——又是卖艺又是打铁又是跑堂的,总感觉一进入这幻冥境,大家的画风都有些不同了…… 微妙地移开视线,萧铭突然有些好奇,也不知当年的玄钺是否也找了份工作,用以赚取银钱。 因为不敢离开人群,萧铭与越青在城内并未闲逛多久,在估量了一下身上的钱币后,他们租了间破败狭小的院落作为落脚点。毕竟,这样比住客栈更加划算得多,也可以更加自由地布置法阵和陷阱,以抵御外界的入侵。 而且,就算是住在客栈,他们也不能指望其他修者会投鼠忌器地不对他们动手,因为每到晚上,城内居民便会离奇得闭门不出,无论修者们闹出多大的动静,都毫无反应。 ——而整个冥城也将撕裂白日平凡热闹的假象,真正成为修者之间相互猎杀的狩猎场。 第四十九章 第32节 天色刚刚转暗,盘膝打坐中的萧铭与越青便双双从入定中惊醒。 两人对视一眼,无声地说了句“来了”,随即握好法器,戒备地走出简陋的屋舍。 果不其然,大街上来往的行人已然没有了踪影,而萧铭先前布置好的阵法外,则出现了三三两两的身影,望着他们的目光满是恶意与贪婪——很显然,盯上他们的不仅仅只有一拨人,不过一天就赚了这么多银钱,足够任何人对他们眼红脑热了。 萧铭觉得自己与越青就像是拍卖会上被关在笼子里的珍惜动物那般,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乖乖地等待客人们争相竞价,选出他们新的“主人”。 几拨人马实力不均,在相互打量片刻后,自认为实力不足的修者明哲保身、纷纷退去,很快便只余下两群人,不甘示弱地对峙而立。 “我们……该怎么办?”越青显然没怎么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不安地压低声音询问萧铭“还能怎样。”萧铭面上苦笑,目光中外浮的惊惧掩盖其内的锐利,缓缓扫视结界外的一众修者,“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除了等待并接受最终的结果,我们还有其他的选择?” 为了之前的计划,萧铭布下的法阵不过是最基础的防护法阵,连声音都无法阻隔,就算两人的交谈刻意压低了声音,也躲不过耳聪目明的修者。很快,便有几人向他们投来赞许又轻蔑的目光,显然很满意他们的审时度势,而尽管如此,两拨人马仍旧相当默契得阻隔了萧铭与越青逃跑的通路,以防己方斗起来后,会让猎物趁乱逃走。 “……看来,是当真没有办法了。”越青虽然经验不足,但是最基本的眼力还是有的。他看了看萧铭,微一张口,最终却颓然闭上嘴巴。 他们二人只是金丹中期,而阵外修为最低者都与他们境界相当,更不用说那数位巅峰修者。虽然萧铭与越青曾经合力击杀过金丹巅峰修者,但那却是借了事先布置好的阵法的便利,如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们都毫无胜算。 纵使不甘心将手中的银钱拱手相让,但是性命仍旧最为宝贵。既然无法改变结局,那还不如老实就范,以免受了不必要的皮肉之苦后还会给对方留下危险的印象,平白多了几分防备与杀意。 心中已有计较,萧铭与越青的情绪倒是逐渐稳定下来,他们沉默地看着阵外修者的斗法,逐渐竟然沉迷其中。金丹巅峰修者间势均力敌的争斗并不常见,更何况的如此毫无保留的死斗,一时间,两人只觉得心情激荡、若有所悟,而萧铭更是观察得格外认真,一一将众人擅长的术法与法器记在心底。 ——但凡混到金丹巅峰的,手中无一不有一两件轻易不会示人的保命之物,萧铭一边观察,一边耳听见多识广的器灵仔细为他讲解,简直大开了眼界,收获颇丰。 不知过了多久,这一次争斗最终以一方落败逃遁画上了句点。获胜那方领头的金丹修者面容清俊,眉宇间却带着几分阴郁邪妄,而先前斗法时所用的手段更是亦正亦邪,狠辣不留余地。 见到获胜一方纷纷将目光投向自己,萧铭扫了越青一眼,示意他安心,而自己则跨前一步,直接将防护阵法打开,朝着众人深施一礼。 为首的金丹巅峰修者眉头稍稍舒展,显然对于萧铭的识情识趣儿颇为满意,他勾唇一笑:“这位道友不必多礼,我乃玉琼阁孙飞广,观道友行事沉着冷静,显然对此间规则早有听闻了吧?” “不错。”萧铭抿了抿嘴唇,声音冷漠,沉稳下是难以掩饰的不甘,“我与友人愿意按照规则行事,还请诸位道友给我们一条活路。” “哈!瞧道友说的,仿佛我等是那种杀人如麻、不通情理之人!”孙飞广笑着抬起手,轻轻搭住萧铭的肩膀,动作友善,手底下却丝毫没有留情。 萧铭只觉得被孙飞广按住的左肩一阵尖锐的刺痛,顿时面色一白,额角的汗珠津津而下。 眼见萧铭神色不对,越青心中一急,下意识想要将孙飞广的手拂下,却被萧铭强忍疼痛地以目光阻止。 咬了咬嘴唇,越青意识到自己不应冲动,不得不僵硬地停下动作。他的面孔因为急切与担忧也微微泛着白色,语气中不自禁带上了几分的祈求:“孙道友……” 孙飞广侧头看向越青,目光中竟然露出了些许淫邪之意,随后微微一笑,仿若无事那般将手从萧铭肩上拿下。 越青松了口气,下意识望向萧铭的左肩,而萧铭的目光则在孙飞广面上一晃而过,心中轻轻“啧”了一声。 越青为人赤诚无伪、单纯无垢,自然不理解方才孙飞广目光中所隐含的意味,但是萧铭却懂得。 他小时候曾被“师父”那般看过,长大后又因着一张娃娃脸,经常招惹一些不。三。不。四的东西。虽然从未被人得手,但是萧铭对于这种目光却练就了非同一般的敏锐,不过只是一晃而逝,便被他迅速捕捉到了。 对于萧铭的计划,这倒当真是一个意外,而且不是什么有趣的意外。萧铭稍稍挪动脚步,不着痕迹地将越青挡在身后,心中暗暗感慨自己这位越青道友倒是颇为另类,明明一举一动都大方自然,却又偏偏不知为何总是引人遐想,极容易招惹些心术不正之徒。 ——真不知他这么长时间,到底是怎么清清白白、懵懵懂懂地活下来的。 萧铭防备护卫的举动引得孙飞广轻视一瞥,所幸他也知道轻重缓急,并未将对越青的心思表露出来,反倒挑眉一笑:“八成。你们每日所得银钱,八成献与我们,剩下两成随你们取用,而我们则会庇护你等,使你等性命无碍,也不会再有他人来找你们麻烦。如何,这笔交易相当公允吧?” ——公允?与其说公允,倒不如说是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取了八成。萧铭心底冷笑,却又觉得他们能够分得那两成,大约还是占了孙飞广对越青有些不可告人的小心思的“福”,一时间心情颇为微妙。 眼见萧铭和越青纵使不满,却仍旧低声应诺,丝毫不敢反抗,孙飞广得意一笑,朝着越青伸出手:“今日的银钱,拿来吧?” 越青抿了抿嘴唇,掏出一个储物袋,刚想要递过去,却被萧铭半路截下。 顶着越青讶然的目光,萧铭没有丝毫解释,转身把储物袋双手奉上,将敢怒不敢言的形象演了个十足十。 孙飞广轻笑一声,对于萧铭的“多此一举”也没有说什么,径自将储物袋拿过,神识微扫,随即满意得颠了颠,语带警告:“你们今日初来秘境,我可以理解你们对这里满怀好奇,但是下一次,可不要再将银钱花费在街边不入流的小东西上了,当真令人心疼。” “……我等知晓。”萧铭咬了咬牙,隐忍着躬身应道,越青也垂下视线,神态恭顺。 孙飞广的目光在越青纤细修长的身体上徘徊一番,不知想到什么那般勾了勾唇角,随后微一摆手,留下一句“今日辛苦,好好休息”后,便率领其他人转身离开。 萧铭抬起头,望着他们消失在夜色之中,刚刚放松身体,便被越青拽了个踉跄。 “怎么了?!”萧铭愣了一瞬,莫名其妙地被越青拽着手臂拉回房间,随后便被推着坐在了床上。 按着萧铭的右肩,越青表情凝重,直接伸手扯开萧铭的衣领,萧铭浑身上下的毛都炸了起来,连忙一手捂住领口处,另一手将越青越界的爪子拍开:“越道友?!” 萧铭一时心急,那一下并未收敛力道,立刻让越青白皙的手背泛起一层微红。清脆的声响与手背的刺痛让越青突然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他尴尬得猛然后退数步,红晕从脖子一直泛到耳际。 “赵……赵道友……”越青结结巴巴,紧张地连话都有些说不清楚,神色又是懊恼又是羞愧,简直像是要找一个地缝钻进去那般,“抱、抱歉,我不是有意冒犯,我只是……只是担心道友的伤势……” 虽然被越青吓了一跳,但是看他如今这幅手足无措、可怜巴巴的模样,萧铭也着实无可奈何。他微一扶额,笑着活动了一下肩膀,完全无视了那一阵阵针刺般的疼痛:“我的伤势无碍,越道友不必挂心。” 越青抿了抿唇,却并未被萧铭这番作态敷衍打发。明明尴尬地差点落荒而逃,但他却仍旧站在那里,担忧而坚定:“我不放心,不亲眼看看你的伤势,我不放心。” 萧铭平生最不会对付的,便是坚持着对他表露关心之人,在与越青僵持片刻,发现对方铁了心般硬是不愿意妥协后,最终还是萧铭选择后退一步。 伸手解开衣襟处的暗扣,露出左肩,只见那白皙的肌肤上赫然映着一张乌黑的掌印,显得分外触目惊心。萧铭微一皱眉,抬手在掌印处按了按,刺痛并未消失,但也未曾伤及经脉,萧铭这才稍稍展颜,侧头看向越青,笑道:“虽然看着有点糟,但是不过是皮肉伤,很快便能恢复了。” 只可惜越青却似乎并未被这句话安慰到,他紧盯着萧铭的左肩,眼眶微红,贝齿咬着下唇,留下一串毫无血色的咬迹。下意识的,越青伸手想要触碰萧铭的伤处,但是指尖刚刚接触到那乌青的痕迹,便似是触电般猛地缩回,似乎生怕自己的举动会弄痛萧铭那般。 明明不过是一触即离,但那蜻蜓点水般的触感却残留在萧铭肩头,带着几分微痒,让他颇感不适。为了驱除这种感觉,萧铭坦然一笑,伸手又在自己伤处捏了捏,语带揶揄:“瞧,没有什么事情,不用如此大惊小怪,这等伤势,我素来不会放在眼中。” 眼见萧铭言谈如常,越青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摸出一瓶伤药:“赵道友快些上药吧,莫要耽搁了。” 萧铭道了声谢,接过伤药抹在自己肩头,而越青则微微侧头避开,神色间带上了几分的恍惚。 处理好伤势后,越青也打算告辞离开,萧铭起身将他送到门口,稍一犹豫:“那孙飞广……你要小心应对,切莫与他单独相处。” 越青一愣,有些莫名其妙,但看萧铭神色严肃,显然不是无的放矢,他也没有多问,连忙点头应了:“那人心狠手辣,明明我等已然臣服,却仍旧对赵道友痛下狠手,我自是不会与他为伍。” 明白越青根本没抓住重点,萧铭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与他解释这个问题,只得暂时作罢,省得万一吓到越青,反倒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抹了越青的伤药,又经过一晚上打坐调理,第二天清早,萧铭肩上的掌印已然浅了很多,行动时虽然仍有痛感,却已然没有什么大碍。 稍稍打点一番后,两人再度前往昨日弹琴的地方,继续“卖艺”,然后在结束时将所得的八成银钱交予孙飞广、或者孙飞广派来的修者。 以孙飞广为首的一众修者实力强横,自从萧铭与越青归属他庇护之下后,倒是当真再没有人前来找他们麻烦,而日子也似乎这般一成不变了下去,一日又一日,平淡如水。 逐渐的,随着越青琴曲的名气逐渐传扬出去,越来越多的冥城居民会在闲暇时间赶来听琴,出手也愈加大方,偶尔,越青与萧铭也会在城内闲逛一番,遇到什么合心意之物也不吝银钱——虽然并非是什么太过珍贵的东西,却也算得上是有所收获。 不过,萧铭与越青这等悠闲的生活并未持续多久,随着萧铭这些修为不高却有“赚钱途径”的低阶修者被纳入各个势力之后,势力间的冲突也逐渐越发尖锐而激烈。 宛若大浪淘沙,实力不济的小势力很快便成为了各大势力的盘中餐,而将小势力瓜分殆尽后,接下来要爆发的,便是大势力之间的碰撞。 正所谓“自己得不到的,也决不允许敌人得到”,似是萧铭与越青这等修为低、却格外有赚钱手腕的“摇钱树”,自然便成为了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既然得不到,那便毁了去,总好过留下来让敌人增加实力,当某次萧铭与越青“卖艺”结束后,便发现自己再度被不怀好意之徒盯上。 随着这段时间反复探知秘境的规则和底线,修者们也有了一套自己的手段,再也不惧白日会伤到城内居民。他们将萧铭、越青围堵在当中,截断他们逃跑的道路,二话不说便祭出法器。 几人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彼此间配合极其默契,他们无意伤人,施展的招式均是以束缚、驱赶为主,即使不小心波及城内居民,也不会造成任何伤害。 纵使对方没有杀意,萧铭与越青也无法破开他们联手编制的罗网逃遁而出,同样投鼠忌器地顾及周围居民而不敢痛下杀手。双拳难敌四手,两人且战且退,尽管竭力试图逃避,也不可避免地被对方耐心地逼入旁边空无一人的暗巷。 眼见离着暗巷越来越近,而一旦进入暗巷,如今柔和的驱赶必然会蜕变为锐利的杀机,萧铭微一咬牙,侧首朝越青低吼:“我拦着他们,你去找孙飞广!” 两人合力尚无法应对,一旦自己离开,可想而知对方将会遭遇什么。越青面色一白:“不行!我走了,你怎么办?!” “不要废话!”萧铭双手一翻,祭出双月环,环上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音色悦耳,“你如果留下,我们都会死!” 越青拨转琴弦,配合铃铛的韵律,却只让早早对于音攻有所防备的修者动作迟疑了一瞬:“那我留下,你走!” “你是乐修,不善争斗,留下只有送死!”萧铭趁着对方的迟滞,猛地将越青推入身后的暗巷,“你知道我有手段,信我!” 萧铭的眼神坚韧而冷静,令越青本能地产生一股极强的信赖感,他咬了咬牙,眼看萧铭将其他修者阻在暗巷之外,终于微一顿足,留下一句“等我回来”,随即施展身法飞掠而走。 见越青顺从了自己的布置,萧铭眸光微闪,嘴唇紧抿,以防自己泄露出分毫笑意。 ——平淡了这么久,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简直都快要不耐烦了呢…… 第五十章 与萧铭心意相通的器灵感受到他的情绪,也不由得跟着振奋起来:“如何?要开始大干一场了吗?最近的日子那么平淡,除了围观你和新欢玩暧昧以外,什么有趣的事情都没发生,搞得我总是昏昏欲睡!” 即便是目前情况紧急,萧铭听到器灵这一番话也不由得无语了一瞬:“我与越道友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你别乱想。” “……好吧。”器灵轻哼了一声,似乎在不满萧铭的口是心非,“反正你跟谁都‘清清白白’,就连与玄钺也不过是‘友情’罢了!” 萧铭:“……” ——总感觉被嘲讽了一脸。 无言以对的萧铭干脆不再去管器灵,专心应对面前的敌人,而围攻他的金丹期修者眼见最重要的目标越青竟然逃遁,原先不紧不慢的攻势顿时也焦急凌厉起来。 他们此次行动是为了杀掉会弹琴的越青,而萧铭只是附带,如今纵使他们干掉萧铭,也完全得不到任何好处,反倒会打草惊蛇,与孙飞广一系结下仇怨,实在得不偿失。 如此想着,众人手下越发狠辣,而萧铭苦苦支撑片刻终于不敌,被一个掌风扫入暗巷。 “我们追!你们解决这一个!”一名修者低声喝道,随即率领其他人朝着越青逃走的方向追去,而剩下两人则阴沉着面孔,迈步走向勉励试图起身,周身灵力混乱萎顿的萧铭。 因为萧铭被重伤,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留下的两人实力也并不算高,一名不过金丹中阶,而另一名则是金丹高阶。 金丹高阶修者负手立在一边,望着萧铭的目光如同蝼蚁,连动手都不屑,而另一名中阶修者见状自然要表现一番,招出法器狞笑着来到萧铭身边。 萧铭挣扎着起身,随着对方的逼近缓缓后退,他已是强弩之末,却不甘就此束手待毙,袖口一扬,祭出了五把周天破云剑。 周天破云剑与萧铭心意相通,原本银白色的剑身光华内敛,黯淡若凡铁,隐隐暗含的风雷交加之势也了无痕迹,仿佛宝器阁中出售的最平凡的成套飞剑。 金丹高阶修者神色冷淡,显然看不上如此普通的飞剑,倒是那中阶修者目露垂涎,似乎打算将这套飞剑据为己有。 萧铭表情警惕凶狠,抬手掐诀,催动身侧的五柄飞剑,只可惜他先前耗费了太多灵力与敌人周旋,又结结实实地中了一掌,方一催动灵力,便感觉周身经脉一阵剧痛,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见到萧铭如此狼狈,他面前的中阶修者露出一抹嘲讽又得意的笑容,只是没想到那嘴角刚一挑起,胸口处便是一凉,顿时,他的笑容便凝固在了嘴边。 冷漠地扫了一眼脚边的两具尸体,萧铭看着完成任务的两把飞剑化作雷光朝自己飞来,轻笑着将其重新收入袖中。 早在被掌风扫入暗巷之时,他便提前把两柄飞剑埋伏在了巷内,只等时机恰当、一击必杀。原本,萧铭不过是打算自己挟制住二人,随后用飞剑偷袭,没想到敌人自视甚高,反倒让他轻松了很多。 ——这么快就结束战斗,当真令人有些惋惜,连疏懒已久的筋骨都没有活动开。不过,萧铭的修为已经几近金丹巅峰,对付一名中阶修者和一名高阶修者,本就不需要太过费事。 毫不客气地搜走尸体上的储物戒和储物袋,将他们的银钱收起,萧铭伸手敲了敲自己腰间的凌霄玉佩:“凌儿,这两具尸体,暂时先收进凌霄宫,待到以后再做处理。” 器灵从玉佩中冒出个头,脸上露出了不乐意的嫌恶表情,但最终却也没有反对,挥了挥手,地上的尸体便消失无踪。 “真乖。”萧铭轻笑着摸了摸器灵的脑袋,轻易地便重新哄得它喜笑颜开,随即,他有些苦恼地看了看自己几乎毫发无伤得身体,“只是这样一来,又有谁会相信我经历了一场恶战,差点便要死掉呢?还是得自己动手……” 器灵睁大了眼睛,眼巴巴地看着萧铭毫不客气地在自己身上划了数道伤口,让鲜血染满了法袍,随后又吞了一颗丹药,造成了灵力枯竭紊乱、经脉受创的假象。 眼见萧铭几息间便将自己从活蹦乱跳弄成奄奄一息,器灵的表情古怪极了,它默默注视着自家主人打量了一圈暗巷,随即相当熟练地伪造出战斗的痕迹与飞溅的鲜血,最后挑选了一个合适角落,坐倒着靠在了墙壁上——简直是完美到几乎毫无破绽的凶杀现场。 “这、这样就可以了么?”器灵呐呐问道,总感觉自家主人转世一圈,似乎在如何坑人的方面更显凶残了。 “还不够,一会儿我还要当真晕过去,外界情况就靠你多多注意了,万一有人想要对我不利,就立刻唤醒我。”萧铭低头看着器灵,微微一笑,只可惜配上那煞白的面孔与满脸的鲜血,怎么看怎么令人惊恐,唯独那双熠熠闪光的黑色眼眸还是老样子,甚至带上了几分恶劣的兴味盎然。 第33节 “没问题!这种小事便交给凌儿吧!”虽然对于自家主人的“新爱好”难以苟同,但是被交予了任务,器灵还是相当高兴的——毕竟,主人这可是难得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都交托给了它,是亲近与信赖的表现! 没有让萧铭以如此狼狈的姿势等待太久,很快,他便感受到有不少修者正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赶来。 不敢铺展神识去探查,萧铭只能暗暗戒备。当他听到越青以那熟悉的清澈的嗓音撕心裂肺般唤出他的名字时,终于放松了警惕。 一切正按照他的计划进行,这很好——萧铭在心里勾了勾唇角,催动神识,往自己识海刺去。下一秒,他只觉得脑内“嗡”得一声,意识便陷入了一片黑沉。 器灵乖乖缩在玉佩中,看着自家主人的新欢一脸惊慌失措得扑了过来,手忙脚乱地将主人揽入怀中,这才微微松了口气,露出庆幸与痛苦交织的表情。 “没死……你没死……真是太好了……”越青眼眶通红,语调颤抖而凌乱。他感受着怀中之人微弱到几近消失的呼吸,下意识得将对方抱紧,死死嵌进怀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弥补他心中的不安与空洞。 眼见主人的新欢如此情深意重,又想到主人利用起对方来毫不手软的模样,器灵忍不住给越青点了根蜡,却又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我家主人自然要万人迷!# 器灵心中满意,其他人却并不想看到两人这般秀恩爱(?)的场面。 孙飞广眼神阴了阴,却又很快扬起笑容,走到越青身边,递给他一个玉瓶:“越道友莫慌,既然赵道友未死,还是尽快帮他疗伤为好。” 越青这才从失而复得的慌乱中稍稍庆幸,连忙将玉瓶接过,倒出一粒丹药放在萧铭唇边。只可惜萧铭素来防备心极强,就算是昏着,也死死咬着牙关,丝毫没有松动的意思,在数次尝试未果后,越青不得不暂时放弃,勉强对孙飞广点了点头:“我还是带他回去疗伤吧……” “不如将他交予我们?我们那里的丹药更为齐全,环境也更好。”孙飞广笑道,望着越青将“赵涵”抱起,笑容却未达眼底,“孙道友也一起来吧,毕竟也许有其他人来寻你们麻烦,我们那里要安全一些。” 越青抿了抿嘴唇,他的智商终于上线,纵使孙飞广循循善诱的语气的确让他有些动摇,但是想起先前“赵涵”再三叮嘱他小心孙飞广此人,越青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必了,还是不劳烦了。” 孙飞广笑容一顿,最终也并未勉强,只是率人将越青与“赵涵”送回他们租住的小院,检查一番两人的伤势,又询问了袭击他们的修者的特征。 越青低垂着头,一一轻声说了,双手却一直牢牢握着“赵涵”冰冷的手,片刻都不愿松开。 孙飞广阴沉沉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赵涵”,唇角微勾:“这两天,越道友与赵道友便好好养伤,待我们让伤到你们二人的家伙付出代价后,再离开院子吧——只是赵道友伤势严重,估计一时半刻好不了了,倘若越道友要外出,还是通知我等一声,由我等派人护佑为好。” 越青细思片刻,却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之处,于是轻声应了。孙飞广这才满意点头,很快带人离开。 ——这一段时间他们可要好好忙一阵了,不管是为了利益还是为了尊严,都决计不能让胆敢捋了虎须的人好过。 在孙飞广等人离开后,越青立刻将小院的防护法阵重新开启,随即返回“赵涵”床边,迟疑挣扎片刻,伸手缓缓解开对方的外袍。 器灵兴味盎然地围观着越青替自家主人宽衣解带,白皙的面孔不知想到什么,迅速掠过一抹绯红。不过很快,这抹红色在看到萧铭的伤势后便彻底消失,苍白而疼惜。 越青小心翼翼地替萧铭处理着伤口,手指与目光在对方的肌肤留恋徘徊,逐渐的,那双沉郁痛苦的眼眸却越来越亮,仿佛燃烧着一簇火焰。 不知为何,一直关注着两人的器灵下意识察觉到一股危险。它并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何会产生这样感觉,毕竟越青的一举一动都没有什么异样,给萧铭包扎的手法更是谨慎而熟练。但是,器灵最终还是决定遵循自己的直觉,延着自己与萧铭之间的契约,呼唤他的神志。 萧铭虽然放任自己昏迷,却一直保持着惯常的警惕,在察觉到自己与器灵之间的契约被触动后,他立刻从黑沉中惊醒过来,猛地睁开眼睛。 下一秒,他便与一双极亮的黑眸目光相接,那双黑眸中迅速浮上难以自己的喜悦与激动,下一刻,黑眸主人的双手便揽住他的脖颈,将额头抵上他的肩膀,声音颤抖:“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萧铭的目光还带着几分初醒的茫然,反应慢了半拍才嘶哑道:“我……竟然还活着?” 一边说着,他一边在心底询问器灵:“刚才越青的行为有什么异常?” 器灵迟疑一瞬,拿不准自己应当说什么,最终还是否定道:“没有吧?没有什么异常……” 萧铭微微蹙眉,他总感觉自己刚一睁眼瞬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却也同样拿不准那到底是他刚刚醒来时的幻觉,还是自己太过多疑。 眼见萧铭蹙眉,越青连忙松开双手,有些无措地坐直了身体:“抱歉,我一时激动,没有压到你的伤口吧?” “无碍。”萧铭轻咳一声,在越青的搀扶下坐起身,扫了一眼自己赤。裸的上。半。身。 下意识得,他有些庆幸器灵叫他叫得及时,不然万一下。半。身也被人扒。光了,那简直——萧铭表情一僵,猛地抿唇,将脑中玄钺的影子赶走。 “抱、抱歉!”以为自己又将萧铭弄疼了,越青神色焦急,连连致歉。萧铭苦笑着摆了摆手:“我还没那么脆弱,碰都不能被碰一下的,你无需道歉。到是我应当感谢你,多谢你及时带人赶来,不然……我这次当真性命难保。” 听到萧铭这样说,越青眼神一黯:“不是我救得你,当我带人赶来的时候,暗巷里除了你以外已经没有别人了,而你则靠在墙角,不省人事。” 萧铭讶然,有些不可置信:“是这样吗?那他们为何放过我?或者……是其他什么人拔刀相助?” 越青摇了摇头:“这便不得而知了。” 萧铭呼了口气,暂时将这件事情放到一边,笑着宽慰:“不管怎样,只要活下来便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嗯。”越青也随着他浅笑一下,望着萧铭的目光隐藏着让他有些心惊的情愫,“我不知是谁救了你,但我知道,救了我的人是你。” 萧铭心中“咯噔”一声,暗骂一声“糟心”。招惹了玄钺就已经够让他焦头烂额了,万一再添上一朵烂桃花,那可如何是好?!如此想着,萧铭面上坦然,一派风光霁月:“越道友无需介怀,我只是做了当时最正确的选择罢了。两人共同留下是死局,只有一人留下抵挡,一人离开求援,才能得到一线生机。” “但是,你可以将我留下,自己离去。”听到萧铭撇清关系的言辞,越青面上一黯,却显得越发倔强——不知是不是萧铭的错觉,他总觉得对方的眼睛亮得有些不正常,盯得他头皮微微发麻。 “我并非瞧不起越道友,只是道友乃乐修,本就不善争斗,我留下还可抵挡一二,倘若是道友留下,却是连半分活路也没有了。”萧铭尴尬一笑,“不过,我仍旧高估自己了……” “但无论如何,都是你救了我,将活下去的机会让给了我,自己却身陷险境。”越青摇了摇头,目光灼灼地望着萧铭,方才尚且遮掩一二的情意此时此刻完全表露无遗,“你是我见过心地最为纯善之人,我见过很多人,也帮过很多人,但大多都是忘恩负义之徒,唯有你护我助我,甚至在危急关头为我舍命。” 眼见越青越靠越近,肌肤都似是能够感受到对方呼出的热气,萧铭整个人都不对了——开什么玩笑!他的计划里根本就没有这么一环!这个越青到底发了什么疯,竟然这么轻易就会对旁人倾心?! “我不过是遵从本心罢了。”萧铭微一皱眉,语气中带上了几分不喜,“他人一心为我,我自然不会反咬一口,无论对方是越道友,还是其他什么人,我都一视同仁。” 萧铭如此回答,却并未让越青丧气退缩,反而引得他越发欢喜。越青轻笑一声:“的确,我知道你就是这样的人。那次相见时,你为了救出徒儿不顾一切,甚至对上金丹巅峰修者也没有丝毫退意,后来又为了天玄派而甘愿背负骂名、冒险远走——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我救天羽,是因为那是我的徒儿,维护天玄派,则是因为那是我的师门,我相信,越道友的师父也曾这般宠爱维护你,这不过是人之常情。”萧铭发现越青对于“好人”似乎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执着,而一直带着“好人”面具的他,则是第一次如此努力得试图将自己与“好人”划清关系。 只是萧铭却没有想到,越青听到他这样说,脸上的笑容却猛地一滞,刹那间一片空白。 “……越道友?”萧铭又是微微蹙眉,侧头轻呼。 越青眨了眨眼睛,迎着萧铭疑惑的目光,再次缓缓笑了起来:“嗯,的确,师父曾经……也是这样对我的,令我格外怀念……” 不知为何,萧铭总觉得越青的语气中带着一种莫名的飘忽,温柔眷恋到……近乎虚假。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这么多人都觉得越青不是好人,我感到很桑心……明明我已经很努力把他描述成好孩纸了,结果莫非用力太猛,反倒适得其反了么 第五十一章 自从“重伤”后,萧铭便一直躺在床上养伤,接受越青无微不至的照顾。只是无论对方的举止如何温柔贴心,萧铭那颗原本已经逐渐褪去戒备的心却再次高高提起,无法放松警惕。 正所谓“疑邻盗斧”,当一个人怀疑另一个人时候,无论对方做什么都是值得在意的。萧铭不知道自己是否因为正处于这种状态,所以才觉得越青越发可疑,或者说对方当真有问题,并非是他主观臆测。 而倘若是后者的话,那么越青又为何突然露出了马脚,与他平常一贯谨慎的作风大相径庭? ——就好像……是刻意让他发现那般。 萧铭可以理解对方带着伪装的面具接近他——就如同当年他用同样的手段接近玄钺那般。如果说曾经的萧铭目的是玄钺的庇护,那么这个越青的目的又是什么?应当不是他后来祭炼的周天破云剑之类的法宝,毕竟那日在溪山镇,越青就似乎已然对他表现出了不一般的兴趣。 所以……是为了他手中的凌霄宫?或者是……为了他的净灵体? 无论是那一种可能,对于萧铭而言都是难以忽视的威胁。 如果没有越青“刻意”露出马脚的一幕,萧铭必然不会因为这一段时间的“和睦相处”而手软。越早除掉对方,越能令他安心,对于萧铭而言,自己的安危才是最为重要的。 只是,如果这马脚是对方故意泄露的,萧铭反倒会因为忌惮而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着不慎,便中了对方的陷阱。 就目前越青殷勤到堪称诡异的态度看,他暂时似乎并不打算动手,而萧铭干脆也按兵不动,准备好好探查一番对方到底有何依仗,竟然选择在目的没有达成之前悄悄掀开自己的冰山一角。 一旦带上了有色眼镜,原本在萧铭眼中那些寻常的肢体接触便立刻全都变成了不着痕迹的有意勾。引。不得不说,越青能将勾。引的手段运用的如此登峰造极,实在令人叹为观止,而萧铭虽然曾“勾。引”过玄钺,仰仗的也不过是蛊虫的效用,而并非是自身的魅力。 与越青比起来,萧铭在这一方面简直青涩得像是个单纯的孩子。 在隐晦的表明心迹后,越青原本矜持的举止越发大胆了起来,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都像是徐徐绽开的罂粟,芬芳扑鼻、魔魅绚丽、引人沉迷。 有人说,最吸引人的不是直白的赤。裸,而是欲揭还掩、欲露还休,而越青更是将这种方法运用得炉火纯青。他从来不会露骨的主动,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便能挑起别人无法遏制的冲动,引人堕落,而他本人却又无辜至极,仿佛什么都没有做。 ——只可惜,越青手段万千,却偏偏遇到了萧铭。 萧铭素来心智极坚,他从来都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也绝对不会偏离既定的轨道。更何况,他还有着某种洁癖,某种……“双重标准”的洁癖。 萧铭可以为了达到目的而利用自己的身体,比如曾经与玄钺的那一段孽缘、比如曾经打算将陆天羽作为自己的炉鼎,但是与此同时,他却格外憎恨别人觊觎他的身体,这令他想起自己初入道途时候的日子,恶心、厌恶、难以克制的狂躁。 萧铭知道这种双重标准非常可笑,但是他却不会为难自己、违背自己的意愿。 从始至终,萧铭便是这样的任性:他碰别人,可以;但是别人却绝对不能来碰他,不能对他拥有那种恶心的欲。望——很显然,越青已经重重地踩了萧铭的底线,引起了他浓重的杀念,而越是愤怒,萧铭却越是将一切隐藏地更深,没有在越青面前表露分毫。 萧铭不可能接受越青的引诱,而在确定对方没有威胁到他的杀手锏之前,他也不会与对方撕破脸皮。 越青愿意玩,那么萧铭便陪着他玩,如他所愿地继续当一名温柔敦厚的“正人君子”,在他的诸般手段面前不动声色,恪守着朋友的界限。 “我的伤已然好得差不多,下次上药自己来便可,不必再麻烦越道友了。”萧铭用法袍遮掩住自己赤。裸的上身,耳际因为越青的触碰而微微泛红,目光却仍旧清亮如水,没有半分的痴迷和欲。念。 越青眼中划过一抹惋惜,却也并未拒绝,只是温言道了声“好”,随即将手中的药瓶轻轻放在床头。 日复一日,越青望着萧铭的眸光越发炙热,仿佛是在守着什么易碎的珍宝,明明垂涎,却生怕自己将对方弄坏,克制着不敢伸手触碰。他的言谈举止看上去仍旧是老样子,但是当萧铭不经意间回首之时,却总能探查到他这般渴慕的视线,固执地几近病态。 危险,危险,危险——萧铭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脸上的表情却越发温和,仿佛对方仍旧是他信赖的友人,毫无防备。但是心底里,他却在不断算计着该如何除掉对方,而且务必要一击必杀,绝不能给越青任何逃走的机会。 直觉告诉萧铭,一旦越青走脱,将会后患无穷。 表面上温情脉脉,内地里却杀机暗涌,萧铭侧躺在床上,撑头望着窗边垂眸抚琴的越青,而越青也间或侧首看向他,笑容清雅而纯粹。 很可惜——或者说万幸,这样表里不一的静谧很快便被一群不速之客打断。越青唇角微抿,透出几分的不悦:“是孙道友他们,我去看看所为何事。” “我也同去。”萧铭撑起身体,忍不住轻咳数声,方才稍有红晕的面孔再次煞白一片。他搭住越青连忙伸过来扶住他的手,微微一笑,“让你一人面对他们,我不放心。” 越青眼睛一亮,忍不住扬起嘴角,已经到了嘴边的劝阻被他咽了回去,只是手下的动作越发小心翼翼,将萧铭扶下了床。 虽然伤势“未愈”,但是走几步路还是无碍的,萧铭与越青并肩出了屋子,只见孙飞广一行人早已等得不耐烦,却按耐着没有动怒。 见到两人,孙飞广的目光在萧铭周身转了一圈,满意而又不屑:“赵道友伤势如何?” “并无大碍。”萧铭声音微喘,底气全无——他可是装病的祖宗,别说孙飞广只是站在远处看一看他,就算是走到近前,也绝不会对他产生丝毫怀疑。没见越青与他朝夕相处那么久,甚至亲手替他上药,也不曾看出任何问题吗? “无碍就好。”孙飞广弯起嘴角,语气中没有丝毫诚意,反正他只是随意一问,就算萧铭死了,他大约也只会额手称庆。在“关怀”完萧铭后,孙飞广立即将目光投向越青,柔和中带着难以遮掩的强硬,“我已经狠狠教训了一番先前袭击你们的人,如今尘埃落定,你们不必再担心——想必这一段时日不曾外出弹琴,越道友也有些憋闷吧?” 萧铭和越青自然听出了孙飞广的言下之意。越青咬了咬嘴唇,下意识扭头看向萧铭,随后在他担忧的目光中轻轻颔首:“我明白了,今日……还是明日?” “改日不如撞日。”孙飞广轻笑一声,“就是今天吧。——至于赵道友,还是留下养伤为好,以免再出现什么意外,毕竟,现在的幻冥境可一点都不太平。” 萧铭先前再三叮咛越青小心孙飞广,不可与其独处,如今自然不能自打脸面,他下意识跨前一步:“我——” 话音未落,萧铭便被越青按住肩膀。 “赵道友不必担心,我一个人没有问题。”越青眼神中带着安抚和喜悦,轻轻摇头,而萧铭等得便是他这一句。 有些自责地看了一眼自己“破败”的身体,萧铭的声音中带上了浓浓的忧虑:“那你一定小心。” “放心吧,赵道友,我等自会护佑越道友安全。”眼见萧铭与越青仿佛生死离别般恋恋不舍,孙飞广相当不满,语调自然恶劣了起来。 两人听出对方的不喜,不再多言,越青举步走向孙飞广,而萧铭则站在原地,担忧地目送他的身影逐渐消失,眼中划过一抹嘲讽。 原先他还会对越青担忧一二,害怕孙飞广会对他做出什么,而如今……就算万一当真出现什么问题,该担心的应当也是孙飞广吧? 越青与孙飞广,也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反正终于摆脱了越青的萧铭可谓神清气爽,而他也终于可以继续进行先前因为越青的意外而中断的计划了。 在他“养伤”这一段时间,冥城内的确爆发了一场大冲突,主战场则是孙飞广一派势力与另一派争夺冥城内真正的霸权。 虽然损失不小,但从孙飞广那志得意满、春风得意的模样看,他应当是此次的赢家。只可惜萧铭对于一家独大的情况并不喜欢,在他看来,还是要“百花齐放”才最为壮美。 第34节 先前陪着越青“卖艺”,萧铭也并未停止打探各个势力的分布情况,甚至趁机在一些比较好下口的“肥羊”身上下了点小东西作为标记。除了金丹巅峰修者让萧铭格外谨慎以外,萧铭的修为和手段足以傲视其他修者——当然,为了防止碰上如他这般喜欢扮猪吃虎的家伙,萧铭也慎重观察了许久,这才确定了下手的人选。 一切对于萧铭而言都相当顺利,他在评判了对手实力、周围环境后按照自己留下的标记找到了第一个目标——孙飞广的手下——以逸待劳、攻其不备地迅速将对方一网打尽。 很显然,在经历了前几天的争斗后,这群修者的实力尚未完全恢复,也根本没有料到“敌人”明明已经示弱,却在他们稍稍松了口气的时候突然反扑。 而着片刻的意外迟疑,便足以取了他们的性命。 萧铭愉快地将尸体身上的储物法器全都拿走,又将凌霄宫内的两具尸体移出——为了提防越青,这两具尸体已经在凌霄宫内放置许久了,幸好凌霄宫内灵气充足,尸体不腐,看上去与刚死时没什么两样。 当然,就算如此,这样“暴殄天物”的做法也已然让器灵不满许久,每天都在萧铭耳边唠叨抱怨,扰得他不胜其烦。 将争斗的现场伪造好,萧铭带着瞬时间肥了一圈的钱袋,深藏功与名。 他最喜欢的就是将池水搅浑,然后浑水摸鱼了,幻冥境就应当是一个你死我活的地方,这里不应该有什么众人臣服的霸主,只应当有互不服输、相互撕咬的野兽。 至于当这些尸体被发现之后将会引发什么,孙飞广会怀疑谁,会将矛头指向谁——那就与萧铭无关了,反正他只是一名身受重伤的金丹中期修者,是一名就连走路都咳嗽连连、踉踉跄跄的病秧子,不是吗? 做完一切后,萧铭再次给自己拍上隐身符咒,悄无声息地潜回了落脚点,安安分分地躺在床上。而当他小憩了片刻后,这才感应到防护法阵被人从外界触动。 为了扮演对友人忧虑万分的形象,萧铭连忙下了床,迎出屋外,只见越青面色难看,隐忍地躲避着另外两名修者的动手动脚、暧昧调笑。 萧铭在心中对此喜闻乐见,面上却勃然大怒。他快步打开防护法阵,将越青拽到自己身后挡住,厉声喝道:“你们在做什么?!” 说话间,萧铭牵动了原本就没有愈合的伤势,胸口一阵闷痛,毫不吝啬地弄出不少血来强调自己“重伤未愈”。 “赵涵……”越青的声音满是担忧紧张,下意识扯住萧铭的衣袖,试图让他“冷静”,而被萧铭如此毫不客气对待的两名修者脸色也极其难看,差一点便忍不住要动手。 萧铭面色惨白,身体却如同青松般笔挺,明明因为伤势而难掩虚弱颤抖,却爆发出了极强的气场,令人下意识望而生畏。 ——曾经跟在玄钺身边这么久,上位者的气势萧铭自然学了个十足十,尽管他素来“平易近人”,不显山露水,在关键时刻也还是能拿出来唬人的。 虽然萧铭空有架势,越青又是个没什么战斗力的乐修,但是那两名修者的气焰先是被萧铭压了一压,又想起孙飞广对于越青那不可告人的心思,不得不悻悻地暂且退让,只是在心中给两人记了一笔。 眼见不速之客搁下狠话后甩袖而去,萧铭终于松了口气,身体微晃,立刻被身后之人扶住。 萧铭侧头看向越青,刚待要安抚对方,便发现他眼眸中的兴奋与近乎病态的愉悦,和脸上不安忐忑又焦虑担忧的表情形成鲜明的对比——令人毛骨悚然。 尽管那异样的眼神转瞬即逝,萧铭也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突然有些怀疑自己与对方虚与委蛇的决定是否正确。 ——总感觉……情况有些越来越不受控制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越青,我只想说一句话——我爱病娇!!! 对于玄钺,我也要说一句话——乖,别闹,等刷完病娇就让你出来~对于小鹿,我还要说一句话——被师娘的娘家人调教地爽吗?xd 第五十二章 接下来的时日,萧铭都过得有些胆战心惊。 搅混水的计划非常成功,在萧铭的“挑拨离间”之下,原本稍稍平息的事态再度激化,让萧铭从中捞到了不少好处,只是就算一切顺利,日益鼓胀的钱包也仍旧无法驱散他心头的阴翳。 而令萧铭感觉到心烦的,自然只能是越青。 萧铭的知识库里并没有什么“蛇精病”、“变态”、“病娇”一类的词汇,但是他却也能清晰地感觉出,越青的精神有些不正常。 萧铭善于揣度他人的心里,只要让他了解一个人的出身、习惯、性格,他便能大差不差地勾勒出这个人的言行举止,但是对于越青,他却无法掌控、无法预测,完全不能以常理来估计。 越青就像是一只自己将自己关进栅栏里的野兽,随时都有可能不耐烦地破栏而出,撕掉脸上已然摇摇欲坠的温柔善良的假面。萧铭忌惮他有自己无法预料的后手,却也明白不能继续纵容下去,必须先下手为强——在幻冥境内便下手。 这个人,绝对不能让他离开幻冥境,否则外面天高地广,萧铭再想要牵制他便难上加难,而且越青如今对他已经有了种病态的执着,绝对不可能与他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 ——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人,谁让越青最先招惹了他,又让他产生了危机感呢?既然是自作孽,便不要怪他下手狠辣,不留余地。 那么,为了除掉越青,他又该如何挖一个陷阱,然后诱使对方跳下去呢?越青目前仍旧没有怀疑他“好人”的面目,这应当是萧铭目前最大的依仗,而隐藏在幕后,悄悄推动一切,则是他最喜欢做的事情。 躺在床上,手指轻叩床沿,萧铭眼眸暗沉,只是还不待他思考出对策,便感受到外面的防护法阵被人触碰。 按照越青以往的行动规律,现在不应是他回来的时间。萧铭心神微凛,却仍旧出了屋舍,看向院外。 屋外两人正是前几日对越青动手动脚,然后被萧铭斥退之人,感受到他们不怀好意的目光,萧铭抿了抿嘴唇,扬声问道:“两位道友此番前来有何指教?” “我们既然来了,自然有事。快将法阵打开!这便是赵道友的待客之道吗?”其中一人冷笑,挥袖朝法阵打出一道罡气,顿时引得本就不甚坚固的防护罩一阵颤动。 这两人既然大大方方得来找他麻烦,自然也不能消失在这里,不然会给自己惹上麻烦——心中暗叹一声大约要吃一顿皮肉苦了,萧铭略带着几分不甘,将防护罩撤去,面色冷冽。 眼见萧铭妥协,两人对视一眼,颇为得意地笑了起来,双双迈步入内,将萧铭夹在当中:“我们二人这次前来,是为了讨债。赵道友这一段时日受我等庇护,却分文未拿,是否该有所表示?” 萧铭面色一沉:“当初与孙道友说好,他庇护我与越青,而我们的收入八成归他,莫非你们要出尔反尔?!” “不错,当初的确是这么说的。”一名修者冷笑,神色嘲弄,“但那是‘你们’,而如今赚取银钱的却只有越道友一人,赵道友自然便不算在内了。” “莫非赵道友自甘堕落依附于越道友,要当个兔儿爷吗?”另一名修者扬起眉梢,满是恶意。 萧铭心中涌起货真价实的怒意:“你——!” “要么交钱,要么……”修者的目光在萧铭周身扫了一眼,轻笑一声,鄙薄暗示的意味极浓。 今日不能杀他们,但是日后必然要让他们好看。萧铭按耐着心中翻涌的冰冷杀意,面露耻辱之色:“银钱——我会给。” 萧铭给的自然不是这一段时间“打劫”来的赃款,而是先前与越青“卖艺”积累下的。当然,这笔小数目必定不会令人满意,只见面前两名修者的表情一沉,眼中却隐隐兴奋,似是终于等到了报仇的时机。 ——很显然,上次竟然被萧铭这个身受重伤的金丹中期修者吓退,让两人一直记仇到现在。 由于“养伤”了一段时间,萧铭好歹积攒了些许真元,而两名修者也没有当真下死手,只是如同猫戏耗子那般玩弄,嘲笑得看着萧铭狼狈得东躲西藏、左支右拙、发髻纷乱。 “住手!你们在做什么?!”抱琴归来的越青原本心情不错,却不曾想正看到如此一幕,顿时大惊失色。他伸手拨动琴弦,两道真元直冲对方而去,却被轻描淡写地震碎。 睥睨一眼委顿在地、因为羞怒与伤势而微微发颤的萧铭,一名金丹修者轻笑着将自己的来意说了,而另一人垂涎的目光则盘旋在越青身上,仿佛希望他反抗那般跃跃欲试。 “不就是要钱吗?!好!给你们!”知道己方不敌,越青不得不按耐住火气,抬手将钱袋掷于地上。他眼眶微红,周身气息凌乱:“拿着钱,滚!” 被如此不客气的对待,两名修者都有些恼怒,只是却依然碍于孙飞广引而不发。他们对视一眼,以真元将地上的钱袋托起、收入袖中,冷笑一声后转身而去。 眼见两人终于离开,越青连忙将防护法阵重新开启,随后快步走到萧铭身侧,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 “我……无碍,他们下手还算有分寸。”萧铭咳嗽一声,视线低垂,睫毛轻颤,耻辱的神色仍未消褪,整个人都显得萎靡低落,“是我……太不中用……连累你了。” “不许这样说!”越青揽住萧铭的肩膀,将他按进怀中,紧紧抱住,“你是为了我才变成这个样子的,我一直记得。无论为你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萧铭鼻端全是越青身上莫名的馨香,引得他身上微微发热,整个人都有些不对,不得不僵硬地将越青推开,勉强一笑:“多谢。” “你永远都不需向我道谢。”越青将萧铭搀扶进屋,点燃了一炷安神香,担忧得注视着萧铭处理身上的伤口,“都是我实力不济,这才害你受伤,又被人如此羞辱……” “今日的风波算是过去,我只担心将来——这两人必定不会如此善罢甘休,以后大概仍旧难免波折……”萧铭轻轻摇了摇头,呼了口气,重新在床上躺下,虽然面色平静,但微蹙的双眉却仍旧显示出他此时此刻的心烦意乱。 越青眼眸微闪,沉吟片刻,将古琴置于膝头,轻轻拨动琴弦。 轻柔的琴音仿佛是温柔的手,抚慰着听者的心灵,萧铭只觉得自己的情绪越来越平稳安宁,而安神香冉冉的气息更是令他脑中混沌一片,逐渐放空心神,沉入梦乡。 越青低垂着头,一曲完毕后望向萧铭,发现他已然沉沉睡去,不由露出了一个甜腻的笑容,满足而痴迷。 将古琴收起,越青走到床边,抬手拂过萧铭舒展的眉心、带着伤痕的面颊,最后停驻在轻抿的嘴角。他的目光缱绻,仿佛可以这般看到地老天荒——只是很快,越青似是想起了什么,最终悄无声息得转身离开。 转瞬间,越青的气息在院内消失无踪,而原本已然沉睡的萧铭却睁开眼睛,轻勾唇角,抬手将对方残留在自己脸上的触感抹去。 一夜无话,第二日,当萧铭醒来的时候,越青已然打理妥当,正抱着古琴悠悠然立于院中。他周身气质清澈温文,朝着萧铭侧首浅笑,宛若清晨的朝露。 “今日怎么醒得这样早?”萧铭也同样露出笑容。 “昨晚……我有些睡不着,所以干脆修炼了一晚。”越青声音清越。 萧铭稍稍一愣,神色微暗:“莫非是因为昨日……” 尚未说完,两人便听到门口一阵不同寻常的喧闹。萧铭神色莫名,而越青则眼睛微亮,比了个“稍等”的手势,随即快步走出院落,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幻冥境内,每日都会有修者因为各种原因死亡,而已经麻木的众人也从来不会对此多加关注——只是这一次却截然不同。 寻常修者之间的争斗无外乎是因为利益冲突,只要对方死掉便足够,手法大多干脆利落、极重效率。但这一次的死亡却是虐杀,彻彻底底的虐杀,即使是身经百战、手上不知染了多少鲜血的铁石心肠的修者,都不由得后背冒出一阵阵冷汗,心下发凉。 “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真是让人担忧……”在将众人的议论原原本本传达给萧铭之后,越青面上忧虑,眼中却光芒极盛,“我们也去看看,如何?” 萧铭:“……” ——他一点也不想去看! 虽然对于虐杀现场没有丝毫兴趣,但是抱着“了解对手”的心里,萧铭仍旧“迟疑”着被越青说动,随着人。流走向事发的客栈——而客栈房间内的景象,则令人如坠地狱。 整个房间都被血浆涂成了红色,血腥味经久未散,引人作呕。尸体残缺不全,碎片四散,隐隐能够判断出应当是两人。血红色的翻卷的皮肉,裸露在外的森然的白骨,青色的宛若蛆虫的经脉……萧铭忍不住皱眉,下意识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只见他同样面露不忍,目光却像是在欣赏什么旷世奇作。 感受到萧铭的视线,越青转过头来,刻意压低了声音,音调却微微上扬:“我刚刚听别人说了这两人的身份,似乎正是昨日冒犯你的人……真是凄惨啊……不过他们作恶多端,这也算是罪有应得,大约是得罪了什么不能得罪的人,才落得如此下场。” 萧铭:“……” 越青的眼眸极亮,仿佛是讨好主人的小狗,帮主人做了事情却故意不说,反倒晶亮亮地望着对方,期待对方能够察觉到他的心意,能够给予他一句嘉奖。 只可惜,这幅模样配着血肉模糊的房间,却只能让人感觉毛骨悚然,萧铭抿了抿嘴唇,简直不知该摆出怎样的表情,只得努力扶住自己也差点惊掉了的面具,语气怅然:“但就算罪有应得,这样……也着实太过了些……” 越青表情一滞,终于露出了几分的懊恼。他握住萧铭的手腕,将他带离房间,原先隐藏在叹息中的愉悦终于消散全无:“抱歉,我忘记了,你心性善良,自然见不得这样的事情……是我太过鲁莽,一时好奇,反倒惹你不快……” 萧铭觉得自己有些无法直面越青,干脆装成心情低落的模样垂首不语,只是当他们刚刚迈步离开客栈,便被孙飞广带人拦了下来。 虽然死的两人实力并不算高,也不受重用,但是这一次的情况太过恶劣,引得周遭人心惶惶,让孙飞广不得不格外关注。他的脸色极其难看,望着萧铭和越青的目光也不再是以往的轻蔑,反倒添上了几分审视与怀疑:“我听说,死去的两人曾在昨日拜访过你们,还起了些冲突?” “孙道友这是何意?!”萧铭的脸色猛地难看起来,“莫非你怀疑是我等做下这种事情?!” “赵道友不必焦心,我并非是这个意思。”孙飞广皮笑肉不笑,以眼神示意自己身边的人将萧铭与越青围起,“只是万事小心为上,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还请两位道友暂时与我等一起。” 势比人强,萧铭与越青对视一眼,不得不妥协,而孙飞广不论是当真怀疑两人,还是另有别的目的,如今也都达成所愿,满意得将两人领向自己的住所。 不同与萧铭他们租住的破败小院,孙飞广财大气粗,也为了彰显自己的实力、震慑他人,租住的院落自然最为上等。 将两人送到刚收拾好的房间,孙飞广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便转身离开,而萧铭与越青却难掩忐忑,不知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 ——当然,实际上他们心里也不怎么在乎就是了。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便这么被软禁了,萧铭继续养他的伤,而越青则一直被要求跟在孙飞广身侧。自然而然的,本就对越青心存欲。念的孙飞广看着越青的眼神越来越露骨,只可惜越青的一颗心全都挂在萧铭身上,让萧铭之于孙飞广越来越碍眼,简直除之而后快。 这一切都在萧铭的计划之中,当那两名修者主动来寻他晦气、羞辱他的时候,萧铭便悄然规划了一切。 越青对他有着极强的占有欲,迫切地想要讨好他,他表现得越是悲惨、烦恼,便越是能激起越青的情绪。于是,萧铭以表情、动作、语言加以暗示,让越青成为自己手中的那一把刀,而就算越青不上当,萧铭也会自己动手处理那两个人,于大局无碍。 ——当然,越青按照萧铭的意愿做了,只是做得有些过分,远远出乎萧铭的意料,不过效果却似乎更好。 自然,在那两名修者死亡后,作为嫌疑人,萧铭和越青理所当然会被孙飞广盯上。由于两人一贯伪装的性格和实力,这份怀疑并不会太深,但是却是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能够让孙飞广顺理成章地将越青弄到自己身边,将他与萧铭隔离开来。 越青弹琴赚取的银钱在前期的确算得上多,但是当孙飞广的势力越来越大后,这点银钱便不被他放在心上,而先前因此产生的顾虑也自然消散全无,足以让孙飞广随时对越青下手。 萧铭拿不准越青是否可以容忍孙飞广对他的欲。望,毕竟他勾。引人的手段很多,看上去对此也极为习惯,不一定会在乎自己的身体。 如果不能容忍,两者间必然会产生冲突,而就算越青能够容忍,萧铭本身也同样是让两人发生冲突的重要因素——越青也不会允许孙飞广伤害到萧铭的性命,而孙飞广阴狠毒辣、心胸狭窄,萧铭想要激起对方的杀意简直再容易不过。 无论越青有多少后招和杀手锏,对付孙飞广这样一名金丹巅峰修者必定会吃一大亏,于是,萧铭只需在对方强弩之末、毫无防备的时候果断出手便足以。 第35节 只要能够干掉令他忌惮的越青,剩下的收尾就算有些麻烦,也不是萧铭应付不来的,说不定,这次计划还能一箭双雕,同时将孙飞广除掉。 棋盘上的棋子已经布好,剩下的不过是按部就班,萧铭轻笑着捻起一颗黑子,刚待要落下,神识便发现一道青色的人影飞遁而入,下一秒,房门便被猛然推开。 萧铭愕然望向门口,正看到越青面色煞白,青衫上溅着大片大片的血痕。他的眼眸微微赤红,神色几近疯狂,气息凌乱,显然受了极重的伤势。 所幸,在与萧铭四目相投之时,他这才记起自己尚未达到目的,稍稍收敛起面上不详的神色,挂上了拙劣的面具。 萧铭手指微松,黑子下落,在棋盘上轻嗑两声,最终还是停在了应有的位置,与其他黑子联合交错,形成一条黑色的巨龙,将白子围困当中。 第五十三章 “这是……怎么了?!”萧铭下意识站起身,快步走向越青,立刻便被他握住了手腕。 “没有时间多说了,快跟我走,好不好?”越青的语气焦急而不安,带着几分祈求,“相信我!” “好。”萧铭反手握住越青的手,毫不犹豫地被他拉着迈出屋子。 越青的嘴角高高扬起,双眸亮得惊人,其中的满足几乎要溢出——只是这却不够,还是不够,不由自主得,他握着萧铭的手越来越用力,仿佛就想要这么将对方捏碎、然后融入骨髓那般。 手腕转瞬间被勒出乌黑的痕迹,萧铭却并未挣脱,只是任凭越青带着自己飞快地离开孙飞广的宅邸,掠向人烟较为稀少的城东。 原本尚算人来人往得宅邸如今却空无一人,也不知越青到底做了什么,两人遁出宅邸许久,最终才由于真元不足而不得不暂停,悄悄躲藏起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萧铭气息凌乱,表情忐忑而不安。 越青转头看向他,露出了毫不遮掩的、愉快的笑容:“我将孙飞广杀掉了,弄得到处都是呢~” 萧铭:“……” ——弄得到处都是到底什么鬼?! “为什么?”萧铭讶然,神色间却并无责怪,反倒是全然的担忧,“莫非他对你做了什么?” “他想要与我双。修。”越青直勾勾地看着萧铭,目光痴迷地描绘着他的五官轮廓,“但是好恶心啊……真是太恶心了,明明以前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但是现在却完全忍受不了呢——其他人的触碰。”越青的声音轻缓迷离,仿佛是踏着云端,“只有你是不同的,只有你,我最喜欢了……” 视线下移,越青终于发现了萧铭手腕上被他勒出的痕迹,只可惜他脸上非但没有任何愧色,反倒越发愉悦,甚至将萧铭的手腕抓起,置于唇边,轻柔而仔细的啄吻:“抱歉,勒痛你了吗?不过没关系,我会补偿你的~” 萧铭强忍着将手腕抽出、狠狠擦拭的冲动:“补偿?怎么补偿?” 越青微一侧头,似乎也有些迷茫:“你说呢?你希望我如何补偿你?” “什么都可以?”萧铭微一挑眉,抬起另一只手抵住越青的胸口,随后缓缓下移。 对于萧铭的动作,越青没有一点防备,甚至似乎读懂了他的暗示,兴奋地肌肤都开始泛起红晕,惹得萧铭越发难以忍受。 “当然,什么都——”越青兴致勃勃地笑了起来,只可惜下一秒,他扬起的唇角便僵硬住,接下来的话也戛然而止。 越青猛地瞪大眼睛,嘴角溢出一抹鲜血,捂着腹部被萧铭推开,踉跄着后退数步,摇摇欲坠。 “那么,就用你的命来补偿吧。”萧铭面上的温文终于了无痕迹,剩下的只是漠然和嫌恶,他抬起废掉越青丹田的那只手,抹去自己手腕上越青嘴唇的触感。 “你……做了什么?”越青的眼睛极黑,没有一丝的光彩,他看上去无辜而又迷茫,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下意识伸出手,试图重新触碰萧铭。 萧铭忍无可忍,甩出一张符咒,将他禁锢在地,自己则蹲下身,捏住了越青的脖颈:“说,你接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因为……我爱你啊……”越青没有表露出任何害怕的情绪,似乎他完全不曾拥有这种感情。 即使丹田被废、灵力消散、身体被禁锢、最后还被死神的镰刀扼住喉咙,越青也无法产生任何的情绪波动——唯一让他在乎的,是亲手伤害了他、突然反目的人,而他却不明白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别开玩笑了!”萧铭只感觉一阵烦躁,露出真面目的越青让他完全无法交流,干脆不再拐弯抹角,直击重点,“在溪山镇你就注意到我了吧?别说什么你对我一见钟情的蠢话!当时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啊……那个啊……”越青有些恍惚得笑了,他的笑容甜蜜,没有一点隐瞒的意思,“纯净的,纯白色的,真漂亮啊……你的净灵体。” 萧铭瞳眸微微一缩,顿时了然。 他的确使用方法将净灵体逸散的纯净的灵力模拟成了木水灵气,但是这也只能勉强应对不明真相的普通修者罢了。越青似乎有自己独特的奇遇,于是在与他相遇的时候便看透了他的体质,故而刻意地接近他,引诱他。 想起溪山镇客栈中那名被采补至死却由合欢派背了黑锅的尸体,萧铭轻哼一声:“你想采补我?就像对溪山镇客栈中那人一般?” 越青面露疑惑,似乎完全想不起“溪山镇客栈中那人”到底是谁,不过这种事情他做了太多,想不想得起来根本毫无意义。他轻轻眨了眨眼睛:“曾经是的……当然是。金丹期的净灵体,足够我冲击到元婴,如此难得,怎么能够放过呢?——但是后来,不会了,我怎么舍得你变成那副恶心的模样……” 越青因为呼吸不畅,语句断断续续,只是他却仍旧努力低下头,试图去吻萧铭卡住他脖颈的手腕,让萧铭不得不拽住他的头发,固定他的脑袋。 “我爱你啊……你那么干净,但我却脏了,很脏很脏,谁都不能碰你,连我也一样,没有资格碰你——”越青的眼睛逐渐赤红,原本的柔软和甜蜜逐渐被疯狂与妒火取代,盯着萧铭的目光仿佛要将他吞吃入腹般执拗,纵使萧铭明知道对方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也不由得浑身上下寒毛直竖,“那么该怎么办呢?怎么样才能让你永远干净,永远跟我在一起,永远不会被任何人玷污?” 萧铭看着越青的眼中流露出交织在一起的痴迷、疯狂与杀意,不得不为自己的先下手为强点了个赞。 正常人永远都不可能拼得过一个疯子,因为正常人惜命,而疯子却根本不会在乎自己的性命。 幸亏他现在已经彻底将越青桎梏住,不然倘若对方当真要对他做什么,萧铭可完全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甚至,他现在已经觉得自己与越青啰嗦得太多,既然知道了对方得目的,他便应该立刻将他杀掉,干干脆脆的杀掉,不留任何后患。 “你要杀我?”对于萧铭的杀念,越青也同样感受到了,他满身的杀意微微一滞,再度显得委屈起来,“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我不是什么好人,你之前看到的那个温柔敦厚、为了你不顾性命的赵涵,全都是假的。我救你,只是为了利用你。”萧铭满是恶意地扬起嘴角,唤出周天破云剑,抵在了越青的心脏处,随即毫不留情地刺入。 越青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涣散,紧盯着萧铭的目光却仍旧带着不可思议和茫然。 萧铭冷漠地看着他,语带嘲讽:“你认为,一个被人人垂涎的鼎炉体质,还能够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别开玩笑了!我和你是一样的,就像你在骗我一样,我也一直在骗你。” 越青眼中的茫然逐渐褪去,而接下来涌上的却是让萧铭都无法理解的狂喜,他颤抖地抬起手,试图去抚摸萧铭的面颊,却被他皱眉躲过:“我们……是……一样的……” “对,我们是一种人。”萧铭站起身,拔出越青胸口的长剑,冷漠地看着鲜血从他得心脏处汩汩喷涌,“而我,最讨厌这种人了。” 下一咳,萧铭再度举剑,却不料那被禁锢在地、气息奄奄,半只脚已然踏入鬼门关的人却突然消散,只留下一滩尚未凝固的鲜血,昭示着方才的一切并非幻梦一场。 萧铭悚然一惊,连忙铺展神识追寻越青的痕迹,却没有丝毫收获,他心中一片慌乱,完全不明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而越青,又到底是如何消失无踪的。 哪里错了?到底哪里出现了问题?他废了越青的丹田,消散了他周身的灵力,禁锢了他的身体,甚至刺穿了他的心脏,按理说,越青是绝对不可能逃走的,绝对不可能在萧铭毫无察觉之前这么轻而易举地消失不见! “冷静下来,主人!”器灵也同样目睹了这一切,摸不清头脑的同时,却仍旧试图安抚自己的主人,“就算他逃了,这么重的伤势也很难存活下来,而就算存活下来,他丹田已废,往后不过一介凡人,根本威胁不到您的!” 萧铭深吸了口气,随即缓缓吐出:“不错,你说得对……” 越青消失,让他完全抓不到任何痕迹,如今与其因为这种无法弥补的事情伤神烦心,还不如进行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萧铭收敛气息,轻车熟路得给自己换了张毫无特色的路人脸,随即小心翼翼得转回孙飞广的府邸周围,打探越青先前到底做了什么——而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另一区域,盘膝而坐的男子猛然喷出一口鲜血,睁开猩红色的眼眸。 男人的五官并不算出彩,组合在一起却极尽妖娆,他面色苍白、毫无血色,脆弱的模样更是让他增添了几分的凌虐之美,令人看到便忍不住心生邪念,恨不得压在身下好生亵。玩疼爱。 男人抬手抹掉嘴角的鲜血,随后忍不住低声笑起来,他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狂放肆意,双眸仿佛地底岩浆的幽火,亮得惊人。 “一类人,我们当然是一类人,天生一对……”男人舔舐着手上的鲜血,似乎是在品味无上的珍馐,希望借此来压制体内蠢蠢欲动的欲。念。 占有欲和执念已然生成,无论如何都难以拔出,当得知真相的那一刻,男子心底涌上的感觉并不是被欺骗的愤怒、憎恨与失望,而是惊喜、愉悦——甚至是幸福。 是的,幸福,让整个身体整颗心都暖洋洋的幸福感,仿佛浸泡在温热的血液中那般,美好得令人心醉,如同找到了最终的归宿。 真好,真是太好了……暴露出另一面的那人让他越发痴迷,他执迷与对方保护他、安抚他、对他微笑的纯白,也喜爱对方冷漠、算计、狠戾无情的阴暗,那人简直像是为他量身定做那般契合,命中注定就应当是属于他的。 男人的笑声引起了门外之人的注意,很快,便有人轻声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否需要什么东西。 男人缓缓站起身,抬手挥开房门,他面色苍白地立在那里,身披黑色大氅,宛若在腐烂的尸骨上盛开的尸花。微微侧首,男人目光流转妖冶,声音也带着勾人的黯哑:“叫几个鼎炉过来。” 房间外的人躬身应诺,下意识抬首看了看男人,面上露出几分忧色:“主上莫不是走火入魔?” “不,不是。”男人轻笑起来,抬手捂住碰碰作响的心脏处,笑容痴迷,语调却漫不经心,“只是分。身死掉罢了。” 门外之人稍稍松了口气,迅速退去,很快,便有四男四女走进屋子,或是畏缩怯懦,或是妖娆魅惑,或是温柔娴静,或是清冷高傲,他们纷纷跪坐在男人四周,做出任君品用的姿态,等待着男人的临。幸。 只可惜,男人的目光在八人身上转了一圈,却显得兴致缺缺,甚至烦躁不满。 众人的脸上都带出了几分的惊惧不安,其中一名美艳的女子胆子稍大,小心翼翼地支起身子,轻轻靠在男人身上。 女子刚想要说什么,只是不料她刚一启口,笼罩着轻纱的白玉般凹。凸。有致的身段便猛地四分五裂,而方才表情冷淡的男人则像是被什么肮脏的东西触碰到那般怒不可赦,周身气息凌乱,杀意盎然。 被喷溅了一身的温热鲜血,剩下七人努力将惊恐的尖叫压抑在喉内,瑟瑟发抖着匍匐在地,恳求男人的原谅。 男人站起身,烦躁地踱了几步,似乎在控制着什么,红色瞳眸中暗潮翻涌。片刻后,他似乎终于按耐了杀意,从牙缝中挤出一个“滚”字,随后袖口一甩,便将七人毫不客气地从屋内扔了出去。 抬手按住心脏,男人的气息终于逐渐平复,他扯开衣襟,有些惋惜得看着自己平滑的胸口,似乎在遗憾那一道贯穿心脏的伤口随着分。身的消散而消失无踪,没有真正在他身上留下丝毫的痕迹。 ——不过没有关系,他们还会见面的,真真正正的见面,到时候,这个遗憾就可以被弥补了,不是吗? 第五十四章 越青——或者应当称呼他为“乐情”尊者,仿佛就是另一个世界的萧铭,却与萧铭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不同于萧铭出身凡人家庭,因为净灵体而被有心人盯上,越青却是一名规模并不算大的修真世家中不受重视的庶子,被家人献给了垂涎他外貌的邪修,以求得对方的庇护。 倘若说萧铭的悲剧来源于净灵体的话,那么越青的悲剧则来源于他的那张脸,不过很显然,越青遭受的对待要比萧铭严酷很多。 萧铭的净灵体百年难得,自然被珍之又珍得对待,他的师父也努力试图塑造出一个慈爱的假相,哄骗萧铭心甘情愿地雌。伏身下。而比之萧铭,空有相貌的越青在邪修眼中却不过是一时兴起的玩具,萧铭在发现真相后尚有机会养精蓄锐、谋定而后动,而越青则在刚刚被献上后便被邪修毫不客气地享用亵。玩,毫无反抗之力。 很疼,很恶心,想要死,却又不甘心去死……越青挣扎着拼命活下去,于是他改变了自己,将曾经那个纯真无暇的孩子深深埋葬在心里,剩下的只是一具没有感情的空壳。 他学会了如何用手段勾。引邪修的欲。望,学会了故作纯真的和邪修虚与委蛇、讨他欢心。越青的生命完全被邪修掌控在手中,一旦被玩腻,必然不会有好下场,于是他便拼命得让对方喜欢自己,疼爱自己,离不开自己,而也许他的运气并不算太糟,也许他当真有这样的天赋,所以越青成功了。 越青摆脱了随时可以被抛弃的玩物的处境,变成了邪修较为珍爱的鼎炉,在发现越青喜欢音律后,邪修甚至寻了些乐修的功法,让他自行揣摩修炼。 但是越青却并不满足于此,他渴望着真正掌控自己的性命,渴望摆脱邪修的魔爪,于是,当邪修因为他的乖巧而对他戒心消退后,他又悄悄勾。引了另一名前来拜访的左道修士。 想要勾。引一个人简直太简单了,对于越青而言,只要他一个目光,一个动作,那些恶心的男人便会像只哈巴狗一般朝着他发。情,令人作呕,却又有用得很。 在与左道修士缠。绵。偷。情之时,他佯作不经意地泄露出邪修藏宝的地点,引起了左道修士杀人夺宝之心。左道修者就是如此,他们表面上和乐融融、称兄道弟,而一旦出现利益纠纷,便能立刻毫不客气得捅对方一刀。 左道修士觊觎邪修的宝贝,双方大打出手,最终却两败俱伤,反倒让越青渔翁得利。而大仇得报、逃出生天的越青却并未觉得快乐,反倒茫然而无所适从。 已然踏入泥泞,再想要抽身离开便难上加难,越青早已习惯了穷奢极欲,习惯了沉浸于欲。念之中,肉。体和心灵都污浊不堪,即使重归自由,也无法抹除早已深深烙印下的肮脏的痕迹。 为了提升修为,越青修炼了他所得到的最好的功法——邪修的双。修功法,不过他却并不喜欢这种东西,因为这里面全都是他不堪的过去。 越青试图以乐修的身份和其他修者正常交流,他与他们一同历险、相互探讨、谈笑风生,却逐渐发现那些表面上温文尔雅、一派正气之人与邪修并没有什么太大差别。 越青的一举一动早已被邪修调。教得勾魂夺魄,哪怕他努力收敛,也无法改变骨子里的糜烂。 与他相处的人总是难以克制得被他吸引、产生欲。望,而当越青再一次被他视为“友人”的修者压在身下的时候,先前试图做一个“好人”的枷锁便瞬时间破碎,释放出心中咆哮的凶兽。 ——我明明只想与你为友,你为何认为我引你堕落?是我的错?不,这是你的错!是你太过肮脏,不堪造就! 运转起邪修的功法,越青将自己的“友人”采补得一干二净,感受着丹田内涌动的磅礴的灵力,他愉快得笑了——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注定他需要继续行走在这条肮脏的道路上,不得解脱。 越青不再努力让自己做一个好人,他开始戴上了纯真的假面,以无辜的姿态接近、引诱着一个又一个修者,然后让对方死于自身的欲。望、死在自己身上。 反正身体已经脏了,那就脏得更彻底一些吧,只要他能够强大起来,那便是划算至极的交易。 越青如此放任着自己的堕落,他从未遇到过真正关心他、却不会对他的身体产生欲。望的人,而如此自暴自弃的他,心底却仍旧可笑地眷恋着光明。 他渴望自己真正善良,真正干净,渴望能有一个一心一意庇护他的人,一个可以让他依靠、信赖,却不求从他身上得到回报的人。 第36节 乐修善于暗示,他们以乐曲暗示他人,引起他人或善或恶的心灵的共鸣,而语言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越青伪造了自己的过去,把自己伪装成纯善的乐修,然后将自己渴望的东西加诸于谎言之中,仿佛这样,渴望便能够成为现实。 一而再再而三的暗示自己和他人,逐渐的,就连越青自己都开始相信自己的谎言,坚信自己的确有过那么一个美好的童年,有过温柔善良的师父,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干净透彻。 现实与幻想的割裂让越青的精神逐渐产生了问题,但是他却一点都不在意,越青任凭虚假的自己演奏着纯净的琴音,而真正的他却痴迷地躲藏在阴暗的角落,逐渐腐败,只有当纯白的自己遭遇不幸的时候才会揭开假面,吞噬掉那些令他不快的东西。 越青就这般伪装着一路前行,只可惜就算他的行动如何谨慎,当与他接触的人频繁被采补而死后,自然还是受到了他人的怀疑、痛恨与追捕。 所幸越青那时的修为已然不错,这才狼狈得在追捕下苟且偷生,然后,当他某次身处险境之时,恰好巧遇到了一位魔修的尊者,而他的这张脸在带给他无数的不幸后,终究让他幸运了一次。 魔修尊者显然对越青的脸很感兴趣,他经常以怀念的目光看着他的面孔,似乎在通过他追忆着什么。越青被魔修尊者救走,改名为“乐情”,以爱宠的身份带在身边,而越青也根本不在意自己被当成其他人的替身,他乖巧的跟在魔修身后,调理暗伤、养精蓄锐。 前一段时间的经历,让越青的心早已经野了,他不甘心被魔修尊者当成笼中鸟养在身边,这与当初邪修的做法有何不同? 魔修尊者的宠爱没有在越青的心中留下一点涟漪,早在精神不正常之后,他便再也无法理解感情这种东西,也幸好如此,越青才一直冷静、果决,毫不犹豫。 悄无声息的,越青开始故技重施,他勾。引了魔修尊者的手下,缓缓积累着自己得实力,不着痕迹地布置下陷阱。不知经过了多少时日的蛰伏,他最终反戈一击,在与魔修尊者欢。爱的时候露出了獠牙。 修道者需炼心问心,脚踏实地,他们的境界提升迟缓却平稳,即使遭遇心魔,也不会彻底崩溃,最糟也不过止步于此。但是修魔者却不同,他们的修为有如飞跃,迅猛无匹,而一旦走火入魔,便意味着功亏一篑,道消身殒。 每年不知有多少魔修大能出现,又有多少人陨落,倘若说修道者是四季常青的松柏,寿元漫长;那么修魔者便是一季一枯荣的草木,昙花一现。 将魔修尊者的修为化为己用,越青取代了自己曾经过的“主人”,从一介地位卑微的宠奴,一跃而成了实力强大的尊者。 与修道者披着伦。理道义的外衣不同,修魔者行事素来恣意妄为,只要有实力,那么他人便会臣服,不问出身,不问经历,哪怕对方曾是以色侍人之辈。 越青毫不客气地杀掉了所有对他表露不满、试图取而代之的人,然后废物利用地吸取了他们得修为,巩固自己的地位。至于走火入魔他却从来不会惧怕,越青早已经疯了,或者说他早已走火入魔,就连心魔也无法耐他如何。 而当他在魔修中说一不二之后,越青又开始倍感无聊,在成为魔修后被压抑住的“纯洁”的自己,也逐渐蠢蠢欲动。 于是,越青使用秘法,耗费一部分修为凝聚出了一个分。身,然后遇到了他这一生的劫数。 ——那是第一个让他感受到温暖与安心的人;是第一个愿意以自己的性命维护他安全的人;是第一个看着他的目光清澈无垢,即使刻意勾引,也没有丝毫欲。念的人。 终于,越青一直幻想、渴望的人出现了,与他所期望的如此吻合,乃至于那个隐藏在阴暗角落里腐败的本我都忍不住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展现在对方面前,试图获取对方温暖的目光。 又是疼痛,又是眷恋,又是自卑,又是痴迷,他渴望对方接受自己的全部,又生怕惊吓到他,忍耐地整个身心都激动到刺痛。 明明最初不过只是想要将对方当成鼎炉,越青却反而毫无挣扎得陷了下去,即使最后明知这不过是一场骗局,也无怨无悔,甚至反而越发深陷,无法回头。 当然,就算不悔,代价也是需要付出的,只可惜在此之前,越青首先要修养好分。身被杀后给本体造成的伤势。 越青早已习惯了采。补他人,早已习惯与人肢。体。纠。缠、欲。海。沉浮,但在遇到萧铭后,他却突然感觉其他人饱含欲。念的触碰是如此的恶心,令他无法忍受,无法按耐将对方撕得支离破碎的冲动。 他应当是干净的,只有干干净净,才有触碰萧铭的资格,即使他本就已经脏了,也不能更脏下去。 ——但是倘若没有鼎炉,伤势将会恢复地相当慢呢,而一旦他实力不济,也不知会有多少人试图将他从这个位置上拽下来,重新踩入泥里。 魔修便是这样赤。裸。裸的弱肉强食的存在,这里没有信赖,没有温情,有的只是不休的争斗和胜者为王。 所以,在我处理好伤势和手下那一摊糟心事之前,就让你继续逍遥一段时间吧,不过最终,你终究是属于我的……越青神色痴迷,笑容温柔——而在那之后,他又该如何让萧铭与自己真正融为一体,再也不会分离呢? 越青舔了舔嘴唇,仿佛在舔舐他所渴望的那人的肌肤,而在幻冥境内,萧铭也猛地打了个哆嗦,寒毛直竖。 “主人,怎么了?”器灵疑惑地询问突然神思不属的主人,将萧铭的注意力唤回。 萧铭揉了揉太阳穴,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随即将注意力投向手中的册子。 那越青着实给了他不小的“惊喜”,孙飞广被他弄死地很有节奏,而当时处于宅邸内的修者却有志一同地表示他们在那一瞬间被一团黑雾笼罩,什么都感受不到,而当黑雾消散后,一切早就尘埃落定,孙飞广已然死得不能再死。 越青以一己之力控制这么多人的心神,这简直不似一名金丹修者应有的手段,萧铭千算万算,却万万没有算到越青竟然有如此能耐,也幸而他率先利用孙飞广消耗了对方的实力,不然鹿死谁手当真尚不可知。 ——越青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他神鬼莫测的手段到底如何习得,甚至,他当真被自己杀掉,不会再产生威胁了? 即使明知道自己下手有多狠,萧铭心中仍旧萦绕着一股无法摆脱的不安,只可惜多想这些也于事无补,他只能让自己变强、更强起来,得以应付有可能出现的危机。 萧铭找了具尸体,易容成自己的模样,勉强来了个金蝉脱壳,所幸孙飞广的死亡让他所属的势力群龙无首、一盘散沙,人人或是忙着争权夺利,或是急于寻找新的庇护者,根本没有人在意孙飞广是被何人所杀。 在死遁之后,又没有了越青的制约,萧铭的行事越发恣意,转瞬间便积累了不菲的家资,然后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这家他盯了不少时日的丹品阁。 法宝这东西,贵精不贵多,凌霄宫中存放的那些足以他应付各种情况,真正让萧铭垂涎的则是幻冥境内各种早已失传的珍贵丹药。 祛除丹毒、固本培元,甚至洗涤灵根……琳琅满目、五花八门的丹药让萧铭目不暇接,而且最重要的是,价格相当昂贵。 “主人不打算买一只灵宠么?”眼看萧铭将手中的银钱如流水般花了出去,器灵犹豫一番,颇有些心急,“这里的灵宠极为难得,倘若能契约一只,必定能事半功倍。” “灵宠?”萧铭顿了顿,有些心动,最终却还是摇了摇头,“算了,我没什么耐心去养那些东西,一个徒弟已经够让我心烦了。” 器灵:“……” ——徒弟和灵宠根本不是一类东西好嘛?!而且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也被嫌弃了…… 虽然有些疑惑于前世的主人明明对各种霸气侧漏的灵宠情有独钟,而转世后却毫无兴趣,不过器灵也并未多想,况且没有灵宠跟自己争宠,似乎也挺不错的? 如此思考着,器灵瞬时间便将说服主人契约几只灵宠的念头丢到了九霄云外。 在其他修者为了争夺宝物而杀红了眼的时候,萧铭已然将看中的东西收入囊中,安静等待秘境关闭那日。 他并不贪心,起码不会因为贪心而去做超出自己能力之外的事情,该出手的时候不要犹豫,该收手也不能动摇,这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当然,躲过幻冥境内修者间的厮杀并不算真正的结束,当他们被秘境驱逐出去后,势必同样会有一场争斗。 冥城内有利于躲藏,不知有多少修为不算太高的修者如同萧铭这般置身事外,而一旦他们离开秘境,便必然会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下,而能否保住自己的幻冥境内获得的东西、成功逃出生天,那就要看各人的缘法了。 萧铭站在檐下,抬头望着天空。 原本湛蓝如洗的天际逐渐显露出如同进入幻冥境时那般黑雾涌动的通路,昭示着他们即将返回原本的世界。 萧铭祭出周天破云剑,使之在自己周身形成密闭的雷网,下一秒,他便身不由己地被黑雾吸入通道。 飞剑嗡鸣阵阵,将萧铭护得密不透风,而不待黑雾完全消散,他便感觉一股浑厚的真元向自己袭来,杀意凛然。捏动法决,萧铭毫不犹豫地催动周天破云剑迎上,硬生生劈散了这股真元,随即足下一点,朝着相反的方向掠去。 萧铭的动作快,却抵不过周围早已布下剑阵、以逸待劳的修者,他身形刚动,便被数把飞剑逼回,不得不暂时后撤,凝神打量周围的情况。 幻冥境每次开启与关闭的时日众人皆知,而对于那些因为种种原因而不得入内的修者来说,打劫这些刚刚从幻冥境内出来的“肥羊”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原本在幻冥境内相互争斗、几乎结下死仇的修者不得不暂时放下恩怨,联手抗敌,而萧铭也自然加入其中,判断着敌方的薄弱之处。 “众位道友勿慌,我方才已致讯师父,只要我等联手支撑一段时间,定然会有人前来援救。”其中一名修者沉声说道,他跨前一步,扬声厉喝,“我师父乃无极门俞珉真君!尔等速速退去,不然休怪我等手下无情!” 他的话令对方阵营一阵骚动,很显然,虽然幻冥境内的宝物令人垂涎,但是得罪一名无极门的元婴真君,却着实不是他们所希望的。 正当对方迟疑不定之时,远处迅速遁来一道剑光。来者根本没有因为此刻一触即发的危机而分出半点心神,冷漠的黑色瞳眸在众人身上扫过,转瞬间露出一丝愉悦的光彩。 一步又一步,那人凌空跨来,步伐沉稳,不疾不徐,而原本将众人围困在当中的剑网在他稍一接近后便瞬间溃散,没有起到丝毫作用。 明明来人周身气息平和,无论是威压还是剑意都收敛得干干净净。他的嘴角微微扬起,整个人因为心情愉快而显得格外温和无害,但是却偏偏没有一人胆敢拦在他面前,甚至开口询问半句,只能下意识随着他的接近连连后退、身体紧绷,就仿佛是弱小的动物直面自己的天敌。 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到来给周围人带来何等的冲击,那人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目光直直凝在萧铭身上,毫无阻碍得来到他的面前。 “我来接你。”来人语气柔和,极力压抑着许久不见后重逢的喜悦。 萧铭也下意识弯起嘴角,轻轻颔首:“多谢。” 其余诸人:“……” ——怎么突然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 第五十五章 “幻冥境内,一切可还顺利?”虽然萧铭又换了张脸,但是玄钺却对此习以为常,毫不费力地便将他从人群中认了出来。 萧铭扫了一眼周围曾经的敌人和不远处现在的敌人,一时间感慨万千,而所有被他的目光掠过的人都忍不住寒毛直竖,硬生生后退一步。 萧铭显露的修为不过金丹中期,而这等修为的修者,在幻冥境内全都是受到压迫的对象。虽然记不清自己是否压迫过对方,但众人都有了种欺负了别人家孩子,如今却被孩子家长找上门来报复的危机感,生怕对方开口告状,而他们则必然要承受不可承受之人的怒火。 所幸,萧铭从来不是喜欢告状的孩子,虽然不声不响,但他其实却是这次秘境之行的赢家之一,自然不会得了便宜还卖乖,更不会结下不必要的仇怨。 萧铭微一点头:“自然顺利。你呢?任务完成了?” “勉强。”玄钺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只是模棱两可得回答,随即,他便问出了自己此行最为关心的问题,“此次,你是否随我回洛水宗?” 萧铭一愣,下意识想要拒绝,却听到玄钺迅速补充了一句:“去接你的弟子。” 萧铭:“……” ——什么意思?莫非他不亲自去接,就不把他家小徒弟还回来?! 玄钺黝黑的眸子定定注视着萧铭,带着外人难以察觉的忐忑,让萧铭不由得心头有些发软。对比幻冥境中让他寒毛直竖的越青,萧铭越发感觉出玄钺的难能可贵,下意识便想要迁就两分。 越青虽然最初将他当做鼎炉算计,但后来也带上了几分真心——只不过那真心却着实令人承受不来——这样关系,与曾经的他和玄钺之间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分,但结果却天差地别。 萧铭心狠手辣,在彻底的欺骗利用后毫不客气地送越青去死,而他算计玄钺,玄钺却待他一如既往,在自己将他推开后仍旧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靠近,纯善得令他无所适从。 萧铭不得不感慨,幸好自己遇到、选择的人是玄钺,否则他当真不知会落得何等下场。 “也好。”心中动容,萧铭自然有些不忍让玄钺失望,反正也不过只是回一趟洛水宗罢了,大概……也不代表什么。 听到萧铭的回复,玄钺的眼睛亮了亮,下意识伸手想要牵住萧铭,却又迟疑着不知是否太过唐突。 于是,当有人打断他的天人交战,插。入他与萧铭的“二人世界”后,玄钺的脸色自然便冷了下来。 那名自称为无极门俞珉真君弟子的金丹修者瞬时间寒毛直竖,意识到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天知道,他只是想要搭一下顺风车,解决目前的危机啊!不然这尊大神走了,却把他们丢在这里,万一那些妄图劫掠的小人不死心、还想要继续动手该怎么办?! “尊、尊者……”无极门修者咽了咽口水,干巴巴得行了个礼,举止僵硬,“晚辈师从俞珉真君,此次遇难,多谢尊者解围。” 金丹修者想得好,不管对方这次前来是为了谁,先将“解围”的帽子扣严实,对方碍于脸面,也不会开口驳斥。只可惜玄钺从来都不是圆滑之人,或者说,他所有的“世故变通”都用在了萧铭身上,闻言立刻皱眉:“我并非为你而来。”说罢,他转头看了萧铭一眼——甜言蜜语说不出口,但是眼神却能表达一切。 萧铭一怔,在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便觉得面色有些发烫,不由得抽了抽嘴角,侧头扶额。而被堵了个正着的金丹修者也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玄钺不耐烦与其他人多言,在向萧铭“认真”解释了自己的来意后,干脆地拽住他手腕,带他离开,而被两人果断甩在后面的众人默默对视片刻,原本的战意却已然被打击得一点不剩,只余下尴尬与纠结。 原本,劫掠者在那金丹修者报出无极门的名号后便生出了几分退意,只不过想着一旦将全部人杀人灭口,便没人知晓他们的身份。如今玄钺将萧铭带走,灭口已然没有了可能,就算眼热对方在幻冥境内获得的东西,他们也不愿因此而与无极门这等大宗门对上。 暗暗骂了声晦气,劫掠者偃旗息鼓,收起剑阵匆匆离去,而其余刚刚出了幻冥境的修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有些哭笑不得。 “方才那位尊者到底是谁?”其中一名与无极门修者相识之人低声问道,满心好奇。 玄钺成名已久,年少意气时曾游历修真界,备受瞩目,如今剑道大成,却较为喜静,极少外出,收敛起一身剑意更是与普通修者无异,故而年轻后辈大多只闻其名而不识其人。 “不知。”无极门修者摇了摇头,语气却极其笃定,“但此人周身气势连我师父都远远不及,必然是一方大能。” 此言一出,众修者面上都露出了几分的尊崇之意,无极门的俞珉真君修为已然是元婴高阶,而能让他远远不及者……应当在化神之列了吧? ——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跟化神期尊者离得这么近,惊喜来得太过突然,简直令人措手不及! “那这位尊者与方才的道友之间到底是何关系?”另一名修者惴惴不安地八卦道,实在想不出自己在幻冥境中是否与对方有所交集——那张脸简直太平凡了,平凡到过目即忘!万一得罪过对方被告了黑状,那该怎么办?! “莫不是师徒?”无极门修者猜测,话音未落,便受到了一众鄙薄的目光。 #你家师徒相处起来是这么瞎狗眼的方式?# 第37节 #师徒关系清清白白,你不要诬陷它!# #一想到我和师父会这样相处,突然感觉好恐怖!# 无极门修者:“……” 虽然很想八卦,但是众人毕竟身怀异宝,不敢耽搁,略作讨论便各奔东西。无极门修者走到一半,正碰上接到他传讯后被师父派过来的大师兄,待到平安回归师门、见到师父,他再次好奇心起,小心翼翼地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低声说了。 俞珉真君性情淡泊,对此到没什么太大反应,反倒是正在他这里做客的苏俞琤眼睛一亮,抬手便拍了桌子,兴奋地站起来:“当真如此?!” 俞珉真君眼皮微跳,扫了一眼自家令人操心的小师弟,语气不悦:“激动什么?这与你何关?坐下!” “师兄,我可坐不下!”苏俞琤踱了几步,音调雀跃,“我知道那两人是谁!玄钺和赵涵,我还专门撮合来着!这三年我被师父抓着闭关,闲极无聊,一直在与玄钺那木头传讯,教导他该如何讨人欢心,如今终于有了成效,当真——” 接下来的话,被苏俞琤吞进了肚子,他尴尬地望向自家师兄,干笑两声——一时激动,没想到竟然说露了嘴,着实令他懊恼不已。 俞珉真君皮笑肉不笑地扬了扬嘴角,抿了一口清茶:“怪不得,怪不得你被师父圈了整整三年才勉强化婴,闭关时竟然如此不务正业。” 苏俞琤:“……qaq” ——嘴上一时爽,一生修罗场。报应来得太快,求放过! “其实……也没传讯过多少次,只是看玄钺那厮太过可怜,我才勉强为之……”苏俞琤后退两步,果断决定跑路,“我与玄钺、赵涵许久未见,如今终于化婴,自然应去拜访一番,师弟告退,师兄勿送!” 眼见自家师弟话音未落,人便逃也似得遁出十数丈,俞珉真君顿时有些绷不住自己平静的面皮。他将视线转向自己已然看呆了的徒弟,轻咳一声,语气缓和三分:“好了,幻冥境历练你做的不错,退下吧。” 无极门修者浑浑噩噩地告辞,待到出了屋子,这才恍然理解自己竟然听到了怎样一个惊天八卦。 原来,那位大能竟然是无数修者仰慕敬佩的玄钺尊者——只是这位尊者怎么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原来,玄钺尊者竟然在追求一名唤作赵涵的不过金丹期的心上人——那么曾经与他伉俪情深的萧铭真人怎么办? 原来,玄钺尊者总是对金丹期的后辈情有独钟——等等,这个重点有些不对? 无极门修者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像是长了毛一样蠢蠢欲动,不吐不快——况且方才师父师叔也没有叮嘱他不能将此事传扬出去吧? 无极门修者扭头看向大门口等候他的大师兄,踟蹰良久,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得凑了过去:“师兄,你可曾听闻……” 大师兄:“——!!!!!” 洛水宗外,萧铭完全不知遥远的无极门中悄悄流传着怎样一个消息,他此时此刻正望着洛水宗的山门,心中颇有些感慨。 玄钺立在他身侧,神色温和:“将易容去掉吧。” “也好。”萧铭点了点头,抬手在面上一抹,终于露出了原本的面容。 玄钺凝视着他,目光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眷恋:“感觉……我有许久不曾见到你的样子了。” “怎么,你要多看两眼,好好记住么?”被玄钺盯得有些心乱,萧铭佯作不在意地调侃,却不料玄钺似是并未听出他的玩笑,反倒认真得应了:“好。” 萧铭:“……” ——简直不能在一起愉快地聊天了! 两人驻足山门轻声交谈,而洛水宗中却在听闻守门弟子的回报后乱作一团。 一言不发便消失数年的萧铭真人竟然回来了! 而且还是被玄钺峰主带回来的! 萧铭真人一直易容,直到山门口才将易容除掉——害得他们差点以为自家峰主带回一个新道侣!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转瞬间传遍了整个洛水宗,原本在正殿一边喝茶、一边看着玄钺传回消息的掌门顿时呛了一大口,心情复杂。 怪不得玄钺只把妖族一方的消息传了回来,人却不见踪影,原来赶着去接道侣了?掌门真不知该感叹“儿大不由娘、胳膊肘往外拐”,还是该欣慰玄钺终于开窍,知道主动讨好心上人了。 “乱什么乱!”一甩袖子,掌门板着脸怒瞪四周窃窃私语的洛水宗弟子,厉声喝斥,“这等小事也值得你们讨论这么大半天?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洛水宗泱泱大派变成了菜市场!” 顿时,一众洛水宗弟子不得不按耐下心中的好奇,寻回冷静矜持的修者风范,然后眼巴巴得看着自家掌门步履生风,刚刚朝洛水宗山门走了几步,又顿住身形,甩袖而回。 “掌门?”一名金丹长老诧异地唤道,引得掌门瞪视一眼:“不过一介小辈,哪里能让我这个长辈亲迎!去!使人唤他们过来拜见!” 金丹长老:“……” ——明明是您自己跑的,谁也没让您去“亲迎”啊?! 很快,被派去传唤的洛水宗弟子便匆匆折回,小心翼翼地表示玄钺峰主已然带着萧铭真人御剑前往剑铭峰,而他身为弟子不可御剑,故而没有追上。 听闻此事,掌门一个手抖,不小心拽下来两根胡须。 这厢掌门愤愤传讯,将玄钺与萧铭招来,那厢陆天羽则热泪盈眶,扑向自己久别重逢的师父,却被玄钺衣袖一甩,拦在了五步远的位置不得寸进。 望着自家一身狼狈、满是委屈的小徒弟,萧铭面露不解,疑惑地看向玄钺:“这是……?” ——他家萌萌哒的小徒弟莫不是在洛水宗遇到了排挤和暴力,竟然看上去如此凄惨。 玄钺面色冷淡地看了一眼陆天羽,分外不屑他撒娇痴缠的举动,待转向萧铭后却立刻柔和下来:“你不是说他极喜欢剑吗?我临行前便拜托大师兄指点一二,省得……”顿了顿,玄钺极力克制住心中的不满,语气却不自觉地冷了几分,“省得他亵。渎了你替他炼制的那把好剑。” 下意识的,玄钺的目光在陆天羽手中的长剑上转了一圈,引得陆天羽警惕地将长剑抱紧,生怕再被快要化身夺剑狂魔的玄钺抢走。 萧铭自然相信玄钺人品,见他这样说,必定不会怀疑,反倒添上了几分感激:“多谢。” “他是你的弟子。”玄钺勾了勾嘴角,语气理所当然,“我自然也要照拂几分,何需言谢。” 萧铭:“……” 陆天羽:“……” ——呵呵,不要脸! 第五十六章 还没等萧铭与陆天羽找到恰当的词汇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感觉,一名青衣少年已然匆匆赶了过来。 见到玄钺和萧铭并肩站在那里,青衣少年难得露出了一个愕然的神情,随即连忙低头行礼:“青珪见过师叔、萧铭真人。”顿了顿,他略略有些恍然,“原来陆师弟乃是萧铭真人的弟子……”——怪不得上次他素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咦?)的玄钺师叔竟然会对一个陌生人如此维护在意。 “许久不见,青珪。”萧铭自然也认识玄钺大师兄的得意弟子,他含笑示意,又看了眼自己的小徒弟,“天羽这一阵子承蒙你关照指点了。” 玄钺的大师兄玄铮真君虽然看起来温文尔雅,其实却是另一种程度上的高冷,就算有玄钺托付,也不太可能亲自指点陆天羽,十有八。九是丢给自己的徒弟去烦恼。 果不其然,听到萧铭这样感激,青珪连忙摆手,不好意思地笑道:“陆师弟对于道法领悟不逊于我,晚辈不过是与陆师弟相互切磋促进罢了,算不得指点关照。” 青珪如此谦逊,让萧铭的眼神变得颇有几分微妙,他看了看衣衫整洁、纹丝不乱的青珪,又瞥了眼自家狼狈不堪的小徒弟,微一挑眉。 青珪与萧铭接触的少,自然不了解对方到底在想什么,反倒是陆天羽一看自己师父的神色,便立即炸了毛:“这并非徒儿实力差!徒儿是法修,却被封了周身灵力,单纯用剑的话自然打不过那些剑修!” 见陆天羽如此控诉,青珪也露出了几分的尴尬。 萧铭真人的徒弟看起来姿容秀丽,实际上却是只笑面虎,爪子极其尖利。先前大家并不知道赵涵即是萧铭,有不少洛水宗——特别是剑铭峰弟子极其不满赵涵即将取代萧铭的位置,被自家峰主如此珍视,而既然师父的麻烦找不了,干脆便“师债徒偿”,好好折腾折腾对方的徒弟。 众人原本并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大,却不曾料得这个陆天羽如此难缠,半点也不愿示弱,你欺他一尺,他便还你一丈。一时间,整个剑铭峰都被弄得鸡飞狗跳,乱作一团,最后还惊动了代替自家师弟打理剑铭峰的玄铮真君。 玄铮真君毫不客气地各打一棒子,将挑事的洛水宗弟子关起来面壁,而陆天羽也被借口“练剑”而封了灵力,掀不起任何风浪。 洛水宗弟子自持身份,自然也不能再对灵力被封的陆天羽如何,既然对方被要求“习剑”,其中的剑铭峰弟子便干脆“以剑会友”,单单用剑法来调。教对方。 陆天羽聪慧异常,又有种不服输的狠劲儿,就算灵力被封也不退半步,竟然因此而迅速成长起来,引得洛水宗众人纷纷侧目。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尊崇玄钺峰主的洛水宗弟子大多心性直率坦诚,没有太多的花花肠子,更加推崇刻苦与实力,一来二去倒是与陆天羽逐渐熟悉了起来,颇为欣赏他的心性,虽不能说化敌为友,却也不再针锋相对。 ——毕竟,陆天羽的“赵涵”徒弟的身份是硬伤,一天不解决,众弟子便一天看他不顺眼。 当然,就算关系缓和了,洛水宗弟子调。教起陆天羽来也绝不会留手,即便陆天羽进步迅速,在面对习剑数十年的剑铭峰弟子时,也仍旧经常被揍得灰头土脸、纠结万分。 一想到萧铭真人刚一回来,便发现自家小徒弟被折腾得如此凄惨,万一一个不满迁怒到玄钺师叔可怎生是好!青珪顿时急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开口解释,果断“大义灭亲”,将黑锅推给了自家师父——反正始作俑者也的确是他:“是师父不喜陆师弟太过依赖术法,既然要练剑,自然需要从最基本练起……” “我明白的。”萧铭笑着点了点头,看上去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让青珪稍稍松了口气。 他偷眼看了看萧铭和善的笑容,又望了望根本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的玄钺师叔,小心试探道:“听闻玄钺师叔这次的任务相当危险,师父一直都在担忧,还有萧铭真人,师父也一直记挂着您,两位是否要与师父一晤?” 萧铭沉吟片刻,尚未作答,便听到玄钺冷声拒绝:“大约是没有时间了。” 正说着,天际便飞来一道传讯符咒,转瞬间停在他的手边,似乎颇为迫切得闪了闪。玄钺抬手一抹,微一簇眉,带上了几分不悦:“掌门寻我与萧铭,有事商谈。” ——不悦,当然不悦,玄钺听从苏俞琤的建议,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好不容易将萧铭拐回洛水宗,为的就是故地重游、追忆一番两人以往的琴瑟和鸣、恩爱缱绻,试试能不能让对方软化,趁机更进一步。 如今连剑铭峰的院子都尚未踏入一步,前来搅局的人便一批接着一批,玄钺心中暗暗焦急,没有当场翻脸已然涵养极佳,自然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旁人看不出玄钺那张冰块脸上如何焦躁,但萧铭却清楚地感受到了。他抬手按住玄钺的手臂,迅速将那一簇不满的小火苗熄灭,随即朝着青珪歉然笑道:“看起来,我们要改日再去拜访了。” 青珪自然不会说什么,连忙躬身应了,而玄钺也被那句“改日”取悦,周身气势顿时轻快起来——既然是改日,那么一时半刻萧铭应当是不会离开了。 因为萧铭和玄钺有事,陆天羽自然还是暂时跟着青珪。目送两人匆匆离开,玄钺却并不着急带萧铭去见掌门。关于妖界的情报他早已传递过去,这次传唤,十有八。九是为了他与萧铭之间的事情,而在自己尚未成功之前,玄钺并不喜欢其他人过多置喙。 既然玄钺不急,萧铭自然也不会着急。两人一边随意闲谈着一边前往掌门所在的正殿,而一路上的洛水宗弟子虽然热情颇高地纷纷围观,却并没有一人上前搭话,也不知是因为萧铭离宗太久、关系疏远,还是由于玄钺在此、生人勿扰。 不知为何,萧铭总觉得众人的目光让他有些手足无措,连带着应对身侧的玄钺都不复以往的坦然,似乎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气氛都怪怪的。 “怎么了?”发现萧铭眼神闪烁,应答也慢了几分,玄钺停下脚步,有些担忧地问道,抬手搭住萧铭的手腕,“可是身体有何不适?” 玄钺的体温素来较低,指尖更是颇为冰冷,但搭在萧铭的肌肤上,却让他产生了一种灼热的错觉,从手腕直冲心田。 萧铭颇为尴尬地缩了缩手,却被对方紧紧扣住,他刚一张口,便听到一个相当熟悉的兴奋的声音:“玄钺!听说你终于将赵涵拐回洛水宗了?追到了心上人,你可别——萧铭??!!” 萧铭趁机挣脱了玄钺的桎梏,扭头看向兴冲冲走来的苏俞琤。苏俞琤眉飞色舞、语气高昂,只可惜还未说完便正对上萧铭的面孔,顿时又如见鬼般戛然而止,差点惊得跳将起来。 刻意忽略方才一瞬间的悸动,萧铭颇有些恶劣地扬眉一笑:“苏道友,你方才在说什么?心上人?赵涵?” 苏俞琤僵硬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下意识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玄钺。 只可惜玄钺根本没有注意他,自然也不会帮他解围,只是目光柔和地望着萧铭,心情极佳地纵容他逗弄恐吓可怜的苏俞琤。 “你们……这是……和好了?”苏俞琤一见玄钺那让他鸡皮疙瘩丛生的眼神就顿时秒懂,但是秒懂之后又不由得有些心塞。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萧铭与玄钺和好自然是一件好事,但是——赵涵该怎么办?!玄钺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和好?这可不一定。”萧铭似笑非笑,“现在我想知道的是,你说的那个玄钺的心上人赵涵是怎么回事?” 苏俞琤糟心不已,他想要质问玄钺,却担心将事情弄得更糟,只能频频示意玄钺,让他开口表态——别再看萧铭了魂淡!你后院都已经起火了! 终于,苏俞琤的眼神似乎打动了玄钺——实际上是玄钺并不喜欢萧铭这样全副心神都放在别人身上、却刻意忽略了他的模样——终于,他开口打断了萧铭对于苏俞琤的逼迫:“掌门还在等,我们先走吧。” 虽然有些惋惜,萧铭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他扬了扬眉梢,给了苏俞琤一个“等下再好好谈”的眼神,随即便有些别扭得再度被玄钺握住手腕,拉走。 目送两人并肩离开,苏俞琤劫后余生得长长松了口气,却越想越觉得不对。 先前,萧铭与赵涵是两个人的概念已经太过深刻,使得苏俞琤第一个反应便是玄钺劈腿,脚踏两条船。但是这绝对不是玄钺那个木头的风格,而且他先前与萧铭并不熟悉,今日与他相见后,萧铭对待他的态度却与以往大相径庭,在得知玄钺另有“心上人”的时候,与其说是愤怒、伤心、不可置信,还不如说是……戏谑? 苏俞琤不笨,只是一时间钻了牛角尖。待到他终于理清思路、恍然大悟,整个人都有些不对了! 无论是直觉还是逻辑,都同时指向了一个结论,那就是萧铭即是赵涵,他被萧铭和玄钺合力坑了!这简直不能忍啊! 苏俞琤默默握起拳头,心中义愤填膺——枉费他那么尽心尽力得想要帮玄钺讨好心上人,枉费他那么热情地想要帮萧铭撮合……等等,他……在萧铭面前表示……要撮合玄钺和“赵涵”? 心头原本涌动的怒火被瞬时间浇灭,想起溪山镇中萧铭显露出了的腹黑本性,苏俞琤硬生生打了个寒战,扭头便走。 别说去找萧铭麻烦了,对方不来找他麻烦就足够了!他当时为何如此嘴贱,竟然在“原配”面前表示要怂恿人家的道侣另寻所爱?就算这“所爱”也是“原配”,那也妥妥儿得拉足了仇恨啊! 第38节 尚未在洛水宗站稳脚,苏俞琤便在洛水宗众人好奇和疑惑的目光中火烧屁股那般匆匆离开,而萧铭与玄钺此时也被引到了正殿之前,正应付着特意找了借口跑过来的掌门首徒:“看起来,萧真人与玄钺峰主之间的误会终于解除了?” “误会?”萧铭愣了一瞬,扭头看了看身侧的玄钺,心中微软,“嗯……算是吧。” “有什么事情,说开了就好了,相信以玄钺峰主的品性,绝对不会让真人你受到委屈的。”掌门首徒笑道,目光温和诚挚。 “嗯,玄钺的确待我极好。”萧铭垂下目光,轻声答道,而玄钺目光微闪,不自觉地蜷了蜷手指,克制着自己因为内心激动而难免逾举的冲动。 “两位之间能相互体谅,那便太好了。”掌门首徒虽然不过金丹,但是在辈分上却与玄钺持平,故而语气也较为随意。他迟疑片刻,轻咳一声,“师父对此也相当欣慰,只是萧道友先前的一些做法让他老人家难免心气不顺,倘若语气太过严厉,萧道友无需介怀。” 萧铭失笑:“原本便是我做得不对,令掌门失望了,被训斥自然理所应当。” 此时他们已然在正殿之前,虽尚未入内,但想必掌门的神识也早已察觉到了他们。 如今掌门首徒能在此说出这番话,即便不是掌门授意,起码也是在对方的默许下,这样一来,一则能够让掌门维持尊严,二则也不会令萧铭感到寒心,算是最基本的驭人之术。 眼见萧铭表态,掌门首徒也松了口气,语气更加亲昵了几分:“据传萧道友先前一直在天玄派落脚?如今回了洛水宗,天玄派那边可安排妥当了?” 萧铭迟疑一瞬,微微摇头:“我此番只是回来看看,最终还是要回天玄派的。” 没料到萧铭如此回答,掌门首徒愣了一瞬:“还要回去?!这——” 他素来为人圆滑老练,一直被当做下一任掌门培养,如今竟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问询,不由得看向萧铭身侧的玄钺。 玄钺面色未变,嘴角却抿紧几分,连双眸都似乎黯了黯。 萧铭感觉出气氛沉郁,他干咳一声,有些无措,只是还不待开口,便听到正殿内一声怒气冲冲的低喝:“都呆在门口做什么!还不快给我进来!” 掌门首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深感自己遭受了无妄之灾,连忙推开殿门,自己则立于一侧,不再多言。 萧铭朝他歉然一笑,随即与玄钺相携而入。见到两人,坐在首座的掌门顿时眉头一竖,语带不悦地劈头就问:“我倒是不知,那天玄派有多么好,竟然让你念念不忘,连洛水宗都不想回了?!” 洛水宗掌门与玄钺情同师徒父子,但与萧铭间的关系却疏远很多。当初萧铭初到洛水宗的时候,掌门便对他极其不满,认为他一定是使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这才引得玄钺不管不顾、倾心以对——当然,事实证明,掌门也并未料错。 虽然并未刻意刁难,但掌门对待萧铭的态度却着实不佳,警惕而防备,直到“日久见人心”后,这才逐渐缓和下来,但也称不上亲近。 萧铭对待掌门素来温和有礼、敬而远之,此时也不亢不卑地微一拱手:“天玄派于晚辈有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晚辈自然不能不管不顾。” “你借洛水宗之力平息了天玄派与璇玑门之间的矛盾,这难道不是报恩?”掌门瞪了他一眼,半点也不认同萧铭的借口,干脆利落地直击重点,“莫非你道侣在你心上的地位,还比不上天玄派那帮人?!” 萧铭:“……” ——这个问题槽点好多,完全不知该从何处吐起! 玄钺:“……” ——一点都不想知道问题的答案,好心塞…… 第五十七章 尴尬地静默片刻后,萧铭微微侧头扫了玄钺一眼,随即直视洛水宗掌门,声音清亮中夹杂着几分无奈:“掌门说笑了,晚辈与玄钺……已然不是道侣。” 虽然早有准备,但是听到萧铭如此回应,玄钺仍旧忍不住羽睫轻颤了几分,表情却并无异样,仿佛默认那般。 洛水宗掌门看了看一无所动的玄钺,又窥了窥眸光清澈认真的萧铭,简直无法形容自己的心塞。 虽然彼此间接触并不多,更算不上亲密,但是掌门对于萧铭仍旧颇为了解,最起码,他知道萧铭本身并不像外表所展示出来的那般柔和温顺。反之,他心中极有主意,但凡是萧铭决定的事情,便极少有人能改变,而唯独可以动摇他的那一个人,如今却正因为不希望给对方什么压力而努力装死中…… 洛水宗掌门念及此处,又忍不住瞪了玄钺一眼,想他一把年纪还在为小辈们之间的情情爱爱操碎了心,而小辈们却偏偏拿他当做洪水猛兽,生怕他插手其中,便坏了两人之间的姻缘。 洛水宗掌门感觉格外心累,良久后,他长叹一声,缓下了语气:“莫非,你还在为玄钺化神大典上的那番话耿耿于怀?” “并非如此。”萧铭连忙摇头,“原因……有很多,总之是晚辈个人的问题,铸下大错,无法弥补,如今能够与玄钺以友人的身份相处,足矣。” 萧铭这番话算是把一切责难扛在了自己身上,又将自己低到了尘埃当中,被如此示弱,洛水宗掌门无论如何也无法继续咄咄逼人,不得不以眼神示意玄钺,恨不得将这个关键时刻却闷声不坑的混账狠狠抽上一顿。 ——你家道侣说犯了错,配不上你,只希望能与你当朋友,你倒是反驳啊! ——鼻子底下那张嘴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如此关键时刻甜言蜜语几句表明心迹,我再撮合撮合,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 ——你倒是说!话!啊! 依然装死中的玄钺:“……” 一个退避三尺,一个毫无作为,洛水宗掌门只觉得自己被气得缩短了好几年的阳寿,最终不得不含恨扬手:“罢了,罢了!你们小辈之间的事情,老夫懒得管了!” 下一刻,洛水宗掌门似乎产生了面前两人双双松了口气的幻听。 终于,装死的玄钺抬起双臂,与萧铭一同拱手行礼,完全不想再看到这两张脸的掌门挥手让他们退下,却又在两人走到门口之时出声唤住了玄钺。 萧铭脚步一顿,识请识趣地先一步离开,而玄钺则再度转身面向掌门,隐含疑问。 “对于萧铭……你如今到底做何想法?”掌门望着自己最为得意也是最为疼爱的晚辈,却实在搞不懂他的所作所为。明明对萧铭仍就诸多在意,做了不知多少违背本性的事情,关键时刻却又不积极主动,白白放过大好时机。 “我的心意未变,倘若他只愿与我为友,那我们便只是友人。”玄钺垂下视线,再一次吐出前往妖界之前对掌门的回应。 掌门叹了口气,如果说上一次玄钺说这句话他一点也不相信,但如今看到他与萧铭两人的做派,却不得不信了。 “也好。”掌门摇了摇头,终于彻底决定将两人的事情丢开不管,“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注意你的身份,注意分寸,别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祸端。” 玄钺躬身应诺,再次转身出殿,而萧铭此时正等在正殿门口,与门外的掌门首徒低声闲谈。 见到玄钺出来,萧铭微微一笑,玄钺的眼神也顷刻间柔和下来,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与萧铭距离过近的掌门首徒。 掌门首徒嘴角微抽,默默向旁边跨了一步,拉开距离。 眼见玄钺一步步靠近,萧铭的笑容中染上了几分无措,他自然明白玄钺对他的情愫,却仍旧在掌门面前毫不留情地拒绝,如今过了掌门那一关后再度面对玄钺,少不得会带上些许歉疚和尴尬。 接下来该如何做呢?他这次来洛水宗是为了接自家小徒弟的,如果现在就提出要带小徒弟离开,是不是太过不近人情了?但如果继续与玄钺相处,又让萧铭万分的不自在。 很显然,萧铭的踟蹰被玄钺感知到了,他的心顿时提了起来,望向萧铭的视线中也带出了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忐忑与挽留。 被玄钺这般看着,萧铭实在无法说出离开的话,自暴自弃地轻咳一声,微微浅笑:“要不要看看我此番幻冥境中的收获?” 玄钺眼睛倏然一亮,立刻点头应是,见他这般,萧铭原先的犹豫也瞬时间消散一空,笑容越发柔和雅致。 在一旁默默围观二人互动的掌门首徒纵然有种“狗眼已瞎”的糟心感,却仍旧倍感欣慰:“二位天作之合,当真羡煞我等。” 萧铭笑容一僵,化为尴尬的苦笑:“吴师兄不要误会,如今我与玄钺早已不是道侣,只是友人罢了。” 说罢,他不再多言,立刻点头道别后转身离开,而玄钺自然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两人之间虽然没有任何接触、也没有任何交谈,却偏偏极为契合,仿佛自成天地方圆。 目送两人并肩离去的掌门首徒吴师兄一脸震惊:“……” 周围悄悄偷听三人交谈的洛水宗弟子一脸卧槽:“……” 默默打开殿门的洛水宗掌门一脸无语:“……” “……师父,这是……”掌门首徒纠结地望向自家师尊,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友人?你家友人间又这样的气场?只是站在一起就能闪瞎人眼睛却偏偏说什么“只是朋友”,“朋友”这么纯洁的词汇求求你们放过它吧! “呵呵。”洛水宗掌门冷笑数声,甩袖离开,“他们愿意闹分手就闹呗,反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闲杂人等管不着,也管不了!” 掌门首徒再次目送走了自家师父愤愤的背影,无可奈何地抓了抓头发。 ——闹分手……这是情趣?还是新的秀恩爱方式? 就在萧铭与玄钺在兜了一大圈后终于相携着重新踏上剑铭峰的时候,新一代八卦再次迅猛席卷了洛水宗众位弟子长老们。 #我们家玄钺峰主和道侣萧铭正在闹分手!无论他们在一起怎么闪,那都是在闹分手!# #懂的懂的我们懂的!这是闹(玩)分(情)手(趣)的新姿势,我们都懂的!# #我们只要静静看着他们分(情)手(趣)就够了!# 萧铭:“……” 玄钺:“……” ——周围人那种又无奈又纵容的眼神是什么鬼?! 玄钺一贯将不重要的人当成大白菜,自然无视了过去,坦然举步领着萧铭走向两人曾经的居所。萧铭却素来对人的情绪格外敏感,没有玄钺这般大而化之的本领,不由得带上几分窘然,低声轻喃:“这到底是……怎么了?” 不是敌意,却也不是纯粹的……善意?第一次感应到这样的目光,着实让萧铭摸不着头脑,无从应对。 听到萧铭的自言自语,玄钺回眸询问,萧铭却摇了摇头,掠过这一个话题,抬眼望向眼前熟悉至极的院落:“我……还住在这里?” “自然。”玄钺理所以当地回答,旋即想起了什么,带上了几分尴尬,“这里……也有客房的,我让他们收拾——” “客房已经收拾干净了,峰主,萧铭真人。”一名剑铭峰弟子迅速接口,恭恭敬敬地朝二人行了一礼,“已然不是道侣便不能同宿一间卧房,我们懂的。”顿了顿,剑铭峰弟子眨了眨眼睛,暧昧一笑,“我们都懂。” 萧铭:“……” 玄钺:“……” ——虽然话是没错,但是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本能告诉萧铭还是不要过于深究比较好,于是他果断朝着一众剑铭峰弟子点头致谢:“麻烦你们了。” “真人这样说太过见外了!”另一名弟子不满地说道,“即使您不再是峰主的道侣,也永远是我们剑铭峰的一份子!” ——更何况你们闹够了分手,不还是道侣么? 完全不知对方真正所想的萧铭只觉得心中微暖,刚待要与这些许久不见的弟子们一叙旧情,便被玄钺扯了扯衣袖:“走了。” 玄钺峰主很不爽,非常不爽,他辛辛苦苦、紧赶慢赶地完成妖界任务跑去接回萧铭,却连坐下来安安静静独处的时间都没有,便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断。陆天羽是萧铭的爱徒,萧铭为他而来,玄钺忍了;洛水宗掌门是长辈,长辈传唤,于情于理都需要前去拜见,玄钺继续忍;好不容易终于来到剑铭峰,玄钺可再也无法容忍萧铭将时间花费在那群弟子们身上,果断上前阻止。 玄钺金口一开,众弟子自然不敢继续打扰,连忙躬身退开,而玄钺一手扯着萧铭的手腕将他带入院中,另一手则捏了个法决,发动了院落外的禁制,以免再有什么不长眼的家伙跑过来作妖——比如那个恋师严重的陆天羽。 故地重游,院中一草一木都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萧铭习惯性地目光一扫,下意识看向曾经两人共居的屋舍,联想到最后那一次的“旖旎”,不由得眸光微闪,略显尴尬。 玄钺将萧铭带到院中石桌边,本没有多想,但看到萧铭的目光和情态,也微微红了耳廓。 不过,两人都没有多言,面对面在石桌边坐下,萧铭袖摆轻拂,便将自己从幻冥境内带出的丹药置于桌面之上。 玄钺素来眼界极高,突然看到这一桌有价无市的丹药也不由得微微愕然:“此行……你倒是的确收货颇丰。” 幻冥境内物价昂贵,更不用说这些极品的丹药,以萧铭的修为,又只身一人,能获得这些东西着实令人吃惊。哪怕是曾经的玄钺,做得也并不比对方要好。 萧铭浅浅一笑,毫不掩饰对自己的自得,却也并未过多吹嘘:“你可有何需要之物?” 玄钺第一个反应是推拒,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却伸手拿起其中一瓶:“多谢。” “无妨。”萧铭眨了眨眼睛,看玄钺将丹药收起,随后从储物戒中掏出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朝着他面前推了推,“这些是我在妖界弄到的小玩意,无什珍贵,但胜在新奇有趣,便带给你瞧瞧。” 萧铭有些无奈,虽然这些东西大多并不认识,但他可不相信能被玄钺看上眼的会不珍贵,只是既然玄钺二话不说收了他的东西,他也不好太过客气,只得笑着接下。 达成所愿后,玄钺整个人都似乎轻松愉快了很多,转而询问萧铭此番在幻冥境内历练的经过。 曾经两人仍是道侣的时候,无论是玄钺还是萧铭出行归来,他们都会彼此交流自己的经历。如今这一幕让萧铭颇有些恍然,大脑尚未反应,嘴巴却不由自主地作答,如此习惯简直让萧铭哭笑不得。 不过,这一次萧铭却并未像是从前那样隐瞒自己那些不光彩、不正派的行动,反而详细叙述了自己如何定下计划,如何设陷阱,如何放饵,又如何收网——大概,也是为了试探玄钺的底线吧。 第39节 所幸玄钺并未对此流露任何的不满,反倒听得极其认真,只有在他为了计划而自伤的时候才微微皱起眉头,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却并未加以申斥。 ——这大约便是萧铭能够与玄钺契合之处了,玄钺懂得尊重萧铭的选择,也信赖他的能力,即使不喜,也绝不干涉。 当然,幻冥境内发生的事情,也不能完全向玄钺和盘托出,萧铭选择性隐瞒了越青最后病娇发作,被他痛下杀手如今死生不知的事情。直觉的,萧铭认为自己与越青之间的孽缘也许并不会如此简单就结束,他并不希望玄钺被卷入其中,背负目前还摸不着头绪的忧虑。 只不过,尽管萧铭努力将越青轻描淡写地描绘成一个临时的合作者,但是玄钺那根对“天敌”灵敏至极的神经却仍旧本能地提出警告,将越青挖了出来:“那位越青……我去接你之时似乎并未见到?” 即使玄钺素来高冷到不会对不想关的人多看一眼,但是倘若有人与萧铭关系稍进,他便不可能不注意到对方。 萧铭抿了抿嘴唇,带上了几分叹息:“事情有变,越青……不幸身陨。” “原来如此。幻冥境中本就危险,这也是难免之事,你无需太过介怀。”玄钺微微颔首。他一点也不关心越青是怎么死的,只要死了就好,他便不必在意此人了。 如此毫无诚意的安抚让萧铭嘴角一抽,所幸他本人也不想多谈越青的事情,干脆换了话题,揶揄道:“说起来,我还尚未问过你,你在幻冥境中是如何历练的?是提剑大杀四方,还是打铁、跑堂之流?” 玄钺动作一僵,视线微微飘忽:“最初……我跟随一位铁匠学习如何铸剑。”顿了顿,似乎觉得这样的回答有些掉分,玄钺很快添上一句,“虽然所铸之物不过是最低阶的凡剑,却仍令我对剑之一道多了一番了解,所获颇丰。” 萧铭忍笑颔首,不管玄钺说得多么认真严肃,他脑中想象到的仍旧是幻冥境内那位面相憨厚、赤。裸着壮硕的上。半。身挥动铁锤打铁的金丹修者,一旦将玄钺的面孔代入其中,萧铭便忍得肚子都微微发疼。 意识到萧铭脑中幻想出的自己的姿态大约不怎么潇洒英武,玄钺颇有些无奈,却也没有别的方法,只能尽量无视:“不过那是白日,所获的银钱也并不多,更多的则是从哪些想要对我出手的人身上搜获的。” “我明白。”萧铭点了点头,识请识趣儿地略过这一段玄钺的黑历史,视线在桌上微微一扫,“那么妖界之行,可有何收获?” 听到这个问题,玄钺的面色顿时严肃了起来:“妖界的确有所异动,起因似是妖界赤王,虽然我并未探听出到底所谓何事,但也许……与我洛水宗有关。” “妖界赤王?”萧铭敲了敲桌面,对此一无所知。 “妖界赤王是成名数百年的大妖,本体是流有凤凰血脉的赤翼鸟。”对于萧铭的疑问,玄钺自然知无不言,“几百年前,他曾经被封于洛水宗后山,却因为我二师兄轻信而走脱,师父为了赎罪,在他逃走后追踪而去,最终却棋差一招,落入妖族设下的陷阱。师父身受重伤坏了根基,二师兄愧疚至极,心魔丛生,原本天赋不逊于我的他从此卡在金丹大圆满不得寸进。”玄钺语气淡然,萧铭却仍旧听得出他对于这段往事的怅惘,“二师兄待到侍奉师父寿元燃尽后便自请放逐,看守妖界结界,一旦赤王当真突破结界踏入修真界,我恐怕二师兄会太过冲动,再次做下错事……” 上次萧铭与这位二师兄见面的时候,玄钺也曾经粗略提过他“因错信他人而酿成大错”之事,没想打真相竟是如此。不过更让萧铭在意的却不是二师兄与那妖族赤王之间的恩怨情仇,而是这赤王的本体赤翼鸟。 如今,远古留存的凤凰、麒麟、龙等圣兽早已不知所踪,于是继承它们一缕血脉的妖族——譬如赤翼鸟——便成为了妖族中的王者。当然,为了维持修真界与妖界之间的稳定,此等大妖都被拦在结界之内,极少会来到修真界肆虐。 凤凰浴火,起死回生,而赤翼鸟也承袭其特性,无论血液根骨都是千金难寻的良药,理所当然遭人觊觎;其本身亦是极为精纯的火系灵物,生下的子嗣自然十之八。九将是纯净的火灵根;再加上这赤王曾经的确曾在修真界活动…… 萧铭眸光微转,看向匆匆换洗了衣服、收拾妥当后赶过来,却被关在院落禁制外的小徒弟,正对上对方可怜巴巴的目光,简直泫而欲泣。 ——半妖之身本就是在人与妖的夹缝中求生的可悲之物,如今自家小徒弟的生活刚刚步入正轨,只希望此次人、妖之间的冲突不要再把他卷进来才好…… 第五十八章 萧铭在心中担忧着自家小徒弟,玄钺却并不知晓,发现对方的视线望向被阻隔在禁制之外的陆天羽后,顿时就有些不爽。 只可惜,就算再怎么不爽,该做的也还是要做。先前萧铭专心听他讲述,并未发觉陆天羽的到来,玄钺自然也可故作不知,而如今他知晓了,再拦着不让陆天羽入内,便显得太过小气刻意,上不得台面。 玄钺抿唇,微一抬手,那令陆天羽愤恨不已、怒视良久的禁制便被瞬时间消去,直到他举步入内才再次开启。 既然陆天羽这个大灯泡来了,玄钺与萧铭自然也不能继续说什么私。密的话题——似乎原本他们之间的对话也算不上私。密——转而聊起了自己近一段时间在修行上的感悟与心得。时不时的,陆天羽也耐不住被忽视插。上几句疑问,然后被萧铭与玄钺共同指点教导。 虽然三人之中有两者互看不爽,恨不得对方快点消失,但整体氛围看上去倒是颇为融洽投契,而接下来的时日,也与此无甚差别。 除了彼此切磋交流,教导教导徒弟以外,萧铭也在玄钺的陪同下走访了先前关系较好的一众人等,纵使洛水宗内整体气氛总让他觉得哪里奇怪,但好歹诸位长老大能们大多都端着几分仙风道骨架子,无论心中如何八卦好奇,也做不来当着当事者的面夸夸其谈、追问到底的事情。 ——嗯,只要忽视他们那些微妙的视线和暧昧的语气就完全没有问题了,起码萧铭觉得这样一圈下来,他的脸皮又被磨得增厚了一层,简直可以算得上临泰山崩而不色变。 这一次洛水宗之行虽然在萧铭的计划之外,但是总体而言收获颇丰。一来,他终于将“萧铭=赵涵”在洛水宗中过了明路,以免以后再出现什么让人啼笑皆非的误解,二来也将自己以往以“萧铭”的身份结下的关系网重新抓在手中,多了一层依仗,至于第三,则是他在玄钺的带领下进入藏书阁,寻到了不少有关器灵方面颇为实用的札记。 虽然一直以来与凌霄宫的器灵相处融洽——除了对方的“爱情观”太过奇葩完全无法沟通——但是萧铭却一直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份融洽的前提。器灵顺从他、帮助他,为的只是认为他是曾经主人的转世,而一旦这个前提错了,那么造成的后果可是萧铭承受不来的。 故而,他需要更为全面的了解器灵这种存在,一方面按照札记中所说的努力刷好感,另一方面也暗自研究一些能够控制器灵心神、甚至抹杀对方存在的手段,以防万一。 当然,萧铭不可能让器灵知道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以他的解释,借阅这些东西只是为了更好得与凌儿相处,而器灵也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全心全意信赖的主人正暗搓搓散发着的恶意,反倒对此越发感激涕零,对于萧铭的询问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虽然在洛水宗中度过了一段尚算不错的时光,但是萧铭却仍旧谨记着自己目前归属天玄派。而当他终于向玄钺提出辞行的时候,无论如何不舍,玄钺也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无视洛水宗众人千奇百怪的眼神,挥别默默目送的玄钺,萧铭带着自己的小徒弟走得干脆利落,甚至有几分的迫不及待。 ——在洛水宗这般诡异的氛围内待得越久,他就越是怀念简单温馨的天玄派,简直归心似箭! 萧铭这厢归心似箭,好不容易摆脱了玄钺“欺压”的陆天羽更不用多说,师徒二人没有过多停留便从洛水宗回归了天玄派,第一件事情当然是回禀掌门,并且询问一下宗内近一段时间的大小事宜。 自从狠狠反咬了璇玑门一口,又进一步得到洛水宗庇护后,天玄派的内忧外患终于得以平息,派内欣欣向荣,再度回归了曾经平静祥和的氛围。 与天玄派掌门闲话几句,又选了瓶这次在幻冥境中得到的丹药上缴宗门,确定没有需要自己出面处理的事宜之后,萧铭表示自己需要闭关一段时间,以消化这次历练的收获。 天玄派掌门自然干脆的应了,萧铭再度带着小徒弟回到居住的院落,打开禁制后便落下脸上一直挂着的老好人笑容,严肃地转身面向陆天羽。 陆天羽刚想要趁着独处时机与自家师父好好撒撒娇诉诉苦,一转眼便看到师尊变脸,顿时愣了一下,不由自主跟着严肃起来:“师父?” 打量了一下自家徒弟近一段时间出落地越发艳丽的面孔,萧铭轻叹一声:“天羽,你可知你的父亲是谁?” 听到这句询问,陆天羽顿时什么心思都没有了,脸色猛地沉了下来,带上了几分戾气:“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但是有些事情,并不是你不知道就能够逃避的。”萧铭抬手抚了抚自家小徒弟的头顶,“为了你自己的安危,也需早做准备才是。” 陆天羽心中一慌,很快意识到了萧铭语中未尽的含义:“师父……您是知道了什么吗?” “只是猜测。”萧铭并未否认,也没有确切地下什么定论,只是将自己从玄钺口中知道的关于妖界赤翼鸟赤王的讯息转述给了陆天羽,“按理说,这件事情关系重大,我不应当直接告诉你,但是我相信你的判断力和手段、心性,你不同于一般的小孩子,应当懂得为自己负责,而我虽然是你的师父,也不能代替你做出如此重要的决定。” “妖界和人界……会出现冲突吗?”陆天羽双眸闪烁,咬了咬嘴唇。 “妖界和人界,从来都不存在和平。”萧铭轻哂。 陆天羽沉默良久,试探性地伸出手,扯住萧铭的衣袖:“倘若……倘若我当真是那赤王的骨血,倘若那赤王当真突破结界为祸人间,师父你会不要我吗?” “说什么蠢话。”萧铭皱了皱眉,却并未甩开陆天羽的手,“我对人类无爱,对妖族也无恨,只要你不背叛我、伤害我,那么自然一直都是为师的弟子。” “这样就足够了!”陆天羽心中一松,展颜而笑,“只要师父不抛弃我,那我什么都不怕!父亲?呵,我才没有那种东西!” “话虽如此,早些确信,也可早做准备。”萧铭点了点陆天羽的眉心,“否则到时候就算你不认那赤王,人族这边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我明白。”陆天羽重重点头,眼眸坚定,“我准备去陆家看看,如果有人知道我的出身往事,那除了陆家不做第二猜想——再说,师父外出历练的这一段时间,我已然迈入筑基高阶,也是时候清算一下曾经的仇怨了。” “如果你这样想,那就去做吧。”萧铭微微一笑,点头应允。 主意已决,陆天羽顿时有些坐立难安,被萧铭塞了些符咒丹药后便迫不及待离开了天玄派,只引得那些听闻两人归来后便立刻跑过来见情郎的少女们心碎了一地。 萧铭摸了摸鼻子,眼不见心不烦地转身闭关,心中万分庆幸洛水宗剑铭峰大多都是男弟子,否则以自家小徒弟引桃花的水准,还不知会多出来多少朵。 打发了小徒弟,无事一身轻的萧铭终于进入了凌霄宫,开始清算幻冥境一行的收获。 虽然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但是暗伤也留下了不少,需要仔细闭关调养,在伤势痊愈后配上幻冥境所获的丹药,冲上金丹大圆满应当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结婴那还要两说。 萧铭规划着自己此番闭关的计划,器灵凌儿也没有悠闲,正甩着两根马尾在玄钺赠与的那堆“回礼”中扒翻,倒是当真被它找出不少的好东西。 纵使萧铭不识货,凌儿却随着它的前主人在妖界观光过数回,见多识广,在分门别类归置好后,捧着其中几样飞到萧铭面前。 “这几件东西目前对主人极有用处,可以与主人目前手头的法器共同祭炼,倒是算那玄钺有几分良心!”器灵目光灼灼,一副“快来夸我”的炫耀表情,“这幻蜃与晗光镜颇为契合,可以增幅其致幻的效力,而这几根茛羽是茛鸟身上最宝贝的东西,可以大幅提升声音的感染力,正适合主人双月环上的铃铛……” 器灵絮絮叨叨地讲着,萧铭自然也毫不客气的笑纳,在计划中添上了祭炼法器的内容。 接下来的闭关时光便如流水般划过,萧铭打打坐、炼炼器,偶尔也在凌霄宫中走动一番,表面上参观参观被凌儿打理地紧紧有条的凌霄宫,实际上则按照器灵札记中所言,为了自己万一与器灵翻脸留下退路。 唯一让萧铭稍稍挂心的是一直未归的陆天羽,不过萧铭留在陆天羽身上的神念一直安安静静,大约便意味着对方没什么危险,久不归来也许是又有什么奇遇。 当萧铭终于从凌霄宫内出来,结束闭关之后,已然将自己的境界稳定在了金丹大圆满,虽然化婴的契机还不知在哪里,但也算得上半步元婴的大能了。 萧铭曾无比欣羡于玄钺天灵根堪称飞一般的修炼速度,如今有了凌霄宫那闭关室内的精纯灵气,他也终于能够摆脱自身体质的桎梏,大有作为了。联想到自己在筑基期挣扎了近百年才成功结丹,再对比现在不过寥寥数年便摸到元婴的门槛,萧铭当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当然,更重要的是,有一种多年媳妇熬成婆的吐气扬眉。 境界提升,再加上心情愉快,萧铭自然想要到外面去浪一浪。不过萧铭的“浪”可不是无组织无纪律的浪,他首先要找一个得罪过他,尚未报复却也不能放任不管的目标,其次,修为也不能过差,得充当一个好对手,让他在实战中习惯一下金丹大圆满的战斗方式,试探出自己的极限。 理所应当的,萧铭暗搓搓盯上了最近相当老实消停的璇玑门。 纵使璇玑门如今表现得再无害,萧铭也绝对不相信他们当真会一直无害下去,无非就是折损了一名元婴中阶的大能,又逢遭洛水宗护短,故而不得不韬光养晦、卧薪尝胆罢了。但凡有朝一日璇玑门恢复过来,必然会对天玄派施加报复——且不论璇玑门本身是怎么想的,反正在萧铭的“小人之心”中是这样认定的。 既然是仇人,不趁对手虚弱打死了干净,反倒放任其修养生息,当真是蠢货才会做的事情。 先前璇玑门与天玄派冲突白热化,不好明目张胆的出手报复,以免被“正义人生”口诛笔伐,再加上幻冥境开启在即,萧铭便暂时将其丢开不管,如今修为提升,又没有其他事情要做,璇玑门自然又被小心眼的萧铭重新惦记上了。 璇玑门虽然最近一段时间安分守己,但嚣张多年的本性仍在,特别是那些被长辈骄纵惯了的小辈们,纵使如何被长辈叮嘱,一旦被激起火气,十有八。九会原形毕露。 当然,萧铭真正的的目的可不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辈,而是借由小辈引来的长辈。璇玑门先前张扬跋扈无非便是仗着自己门派有两位元婴修者,先前被玄钺斩了一名,倘若萧铭再弄死另一名,看它还有何猖狂的余地。 一旦两名元婴真君全部陨落,璇玑门失了最大依仗,以往它得罪过的小宗门没有了顾及,少不得要咬上几口报仇雪恨。到时候萧铭趁机在其间挑唆一番,便不怕这璇玑门不会墙倒众人推,而一旦失去了安身立命的根本,璇玑门自然也不可能再威胁到天玄派了。 既然萧铭打得一手好算盘,必定不会允许自己阴沟里翻船。以他金丹大圆满的境界去挑衅璇玑门元婴初阶的真君,就算耍手段偷袭,万一出现意外那可当真难以全身而退。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萧铭思索再三后传讯给了玄钺,道明情况后索要一两道剑气,一旦情况有变便放上一放,别说不过是元婴低阶,就算元婴高阶或大圆满,大约也抵抗不了。 剑修的剑气向来只送最为信赖之人,否则万一被人拿去诬陷,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所幸,萧铭这种试探的小手段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很快,他便接到了足足五道剑气,足够他在修真界横行无忌。 萧铭将剑气收好,嘴角止不住上扬,而当他与天玄派掌门话别,表示要外出历练一番后,却在刚一出天玄派大门的时候便看到了那道素白的身影。 “玄钺……?”萧铭讶然瞪大了眼睛,望向转向他、一脸淡然的青年,“你怎生在此?” 玄钺目光柔和:“我不放心。” 萧铭心跳骤然加快,掩饰着调笑:“不放心?害怕我拿着你那几道剑气乱用不成?” “你知道我不放心什么。”玄钺安静地看着萧铭,丝毫不为所动,“你的对手已然元婴,即使有剑气护身,我也不放心你独行。” 萧铭最招架不住的便是玄钺的直白,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就算我拒绝,也没用吧?罢了,要跟的话随你,但我们要约法三章,不许妄言、妄动,凡事听从于我。” “好。”玄钺唇角轻勾,迅速应道,随后跟在萧铭身后,宛若一道影子。 ——终于等到自家前(?)道侣出关,还传讯与他,不趁机跟过来刷存在感,绝对要单身一万年! 第五十九章 作为中、小型门派的“镇派之宝”,元婴道君所享受的待遇自然是得天独厚的,可以说只要一人成功进阶元婴,但凡与之相关者便能“鸡犬升天”——璇玑门自然也不例外。 被萧铭盯上的这位“胡真君” 周围也有这么一波背靠大树好乘凉的亲朋晚辈,不过人有亲疏,能够借此将其引出璇玑门的却并不算多。所幸自从与璇玑门结仇后,萧铭便一直在留意可以利用的讯息,如今挑挑拣拣,倒是也的确找出了那么两三个。至于真正要对谁下手,就要看具体情况了。 带着玄钺一路优哉游哉地逛到璇玑门地界,当然,萧铭又给自己换了张脸,以免“赵涵”那副面孔太招仇恨,出现什么意外。 改头换面之后,萧铭开始在璇玑门周边的市坊转悠,探听自己定下的那几个目标最近有何举动。这是一件拼rp的事情,所以萧铭也并不着急,只是身后一直紧跟的玄钺让他颇有些压力。 “你应当不喜这些人多的地方吧?如果无聊,可以随意找个清静的地方等我。”萧铭微微侧头,无奈说道,“我还不知要逛多久呢。” 玄钺不会撒谎自己喜欢逛街这种在他眼中毫无意义的举动,但是让他扔下萧铭一人独自逍遥却更为不甘。从前结为道侣时并没有这等想要一直待在一起、注视着对方的念头,但是如今两人聚少离多,即使偶尔见面也会很快分别,难得能够如此独处,让玄钺如何都不肯放过。 “无碍。”玄钺微微垂首,“倘若我不喜,自会离去。” “……那好。”萧铭耸了耸肩,目光漫不经心地停在灵宠阁门外笼子中的一只白色灵猫身上,懒洋洋地伸出一根手指逗了逗。 那灵猫浑身上下雪白一片,一根杂毛也没有,湛蓝的猫瞳晶莹灵动,显然是上等货色,这才被放置于门口招揽顾客。 萧铭周身灵气纯净,显然很得这灵猫的喜爱,见他伸手逗弄,便讨喜地抬起爪子搭在萧铭的手指上,“咪呜咪呜”地甩着尾巴。 萧铭修为高深,穿着服饰也非富即贵,身后跟着的玄钺更是通身贵气,灵宠阁门口迎客的修士虽然修为不高,但迎来送往间早已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一眼便发觉两人不凡,连忙上前招呼,陪笑着将这只灵猫夸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 第40节 灵猫漂亮可爱、灵气逼人,的确得到了萧铭的几分眼缘,不然也不可能让他驻足逗弄,只是也仅此而已了。这种娇贵的小东西偶尔看看就好,养起来着实麻烦,萧铭刚待要拒绝对方的推销,便听到一个清脆的嗓音插。了进来:“这猫儿甚是可爱,我要了!” 萧铭笑容微顿,侧头看向横插。进。来女修,眸光中晦色一瞬而过。 那女修穿着璇玑门内门弟子的服饰,修为却不过筑基初期,她的五官精致秀美,眉宇间带着几分骄纵,显然是颇为得宠之人。明明嘴上夸着灵猫可爱,目光却若有若无地飘向玄钺的方向,似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位道友,凡事总要有个先来后到。”萧铭话锋一转,吞下方要脱口而出的拒绝,转而伸手从笼中将灵猫抱了出来,抚了抚那油光水滑的皮毛——嗯,手感还挺不错的。 玄钺先前也看出萧铭对灵猫不是很感兴趣,虽对他突然改口不明所以,却也不会拆台,直接从储物戒中摸出一块上品灵石,扔向灵宠阁的修者。 生性节俭的萧铭有些不满地扫了玄钺一眼,似是在斥责他花钱大手大脚,但也并未多言,只是径自抱着灵猫转身而去。 璇玑门女修眼见萧铭与玄钺离开,连忙错身一步挡在萧铭面前,粉面含怒,却硬生生压住了脾气,敛袖行了一礼:“小女子对这灵猫喜爱非常,不知两位可否割爱?” 女修显然很懂得如何表现自己,行礼的姿态极美,眸光脉脉含情,不着痕迹地萦绕于玄钺周身。 “那可不行,这小东西我也喜欢得紧呢!”萧铭勾起唇角,带出了几分的轻蔑,突然伸手,捏住了女修秀气的下颚,“况且你这勾引人的手段实在低劣,令人看不过眼。” 没料到萧铭将话如此不客气,女修猛地瞪大眼睛,呼吸一滞,刚待要发怒,下一瞬便面色一白,身形摇摇欲坠,斗大的汗珠从额角沁出。 “教你个乖,知晓什么人不能招惹,什么人不能勾引,省得将来做那花下之鬼。”萧铭将那女修甩开,睥睨着对方委顿在地的身影,随即一手抱着灵猫,一手袍袖微甩,扫了玄钺一眼,“走了。” 玄钺微怔,眼中异彩连连,嘴角也微微扬起,看都没看那女修一眼,举步跟在了萧铭身后。 直到两人走远,萧铭仍旧能够感受到女修停留在他后背上那怨毒的目光,不过却半点都不在意。 接下来,萧铭没有继续在市坊闲逛,反而带着玄钺进了一家酒楼,点了几碟小菜打发时间,而那灵猫则用过就丢,被新主人弃之不顾。 “为何要买那只猫?”玄钺试探着执起萧铭的手,以袖摆擦拭萧铭刚刚捏住女修下巴的指腹,接到萧铭诧异的目光后微微移开视线,“脏了。” 发现这样的举动有些逾举,萧铭尴尬地将手抽出来,置于鼻端闻了闻,随后敷衍着笑道:“的确,隐隐闻着一股子脂粉味。”说着,他将手指在衣服上随便抹了抹,似乎要抹去方才的暧昧,“至于猫……当然是为了拉仇恨。” 有些惋惜地目视着萧铭将手收回,玄钺移开视线,执起面前的玉箸:“仇恨?” “嗯,那女修我有几分了解,璇玑门胡真君的胞弟……对其思慕良久。”萧铭浅笑着眨了眨眼睛,一脸的恶意满满——虽然这些小人物的爱恨情仇很不惹眼,但有时利用起来,也能收到不错的效果。 “……所以你故意激怒她,让她引来那什么胞弟?”玄钺夹吃食的动作微顿,语气中带上了三分的失落。 “自然。”萧铭懒洋洋地拍了拍悄悄凑过来的灵猫的脑袋,漫不经心地应道,“不然还能因为什么?我莫非还能与一看不清身份的筑基小辈斤斤计较不成?” 玄钺……默默地沉默了,刚刚自作多情了半天,让他觉得自己脸有点大——肿的。而萧铭也同样有些尴尬,因为他理解了玄钺方才的言下之意,也同样由于女修之前光明正大觊觎玄钺的举动而感觉到了些微的不悦。 只是,他们都没有彼此言明。 所幸,灵猫摩挲着萧铭手臂邀宠的举动让两人间安静的气氛并没有显得太过滞涩,萧铭对这些普通的饭食没有兴趣,只是举着筷子挑挑拣拣了些喂给灵猫,而玄钺也没有了吃东西的心情,安静凝视着萧铭与灵猫之间的互动:“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自然是等着那女修领人来报仇。”萧铭上下打量了玄钺片刻,有些无奈,“至于你……先躲一躲吧。” “为何?”玄钺不悦地皱眉。 “我怕你这张脸太具有辨识度,万一被认出来就功亏一篑了。”萧铭笑道,抬手制止玄钺的反驳,“况且为了顺利将坐镇璇玑门的胡真君引出来,我少不得要做戏一番,说不定还颇为狼狈,你没有那演技,百分百要露馅的。” 对于萧铭的第二个理由,玄钺完全无法反驳,不由得有几分气闷:“不过杀个元婴罢了,哪里需要那么费劲。” “就算是你,也不能直接冲进璇玑门,毫无道理地将人家安安分分的真君弄死吧?”萧铭失笑,将吃饱喝足的灵猫塞进了玄钺怀里,“先前说好,一切都听我的,乖,不要闹脾气。” 抱着毛绒绒的软萌灵猫、浑身气息冷冽的玄钺:“……” 终于好说歹说将玄钺糊弄走,没有了“碍事者”,萧铭接下来的计划进行的非常顺利。 被他盯上的家伙名为胡德英,虽然身份上是璇玑门胡真君的胞弟,但因为年纪相差太大,所以基本上是当成儿子拉扯长大的,无论是亲缘关系还是彼此感情都格外亲密。胡德英灵根普通,心性也一般,胡真君劳心劳力用各种天材地宝堆在他身上,最终也不过堆了个筑基,除非奇遇,恐怕此生金丹难望。因此,对于阳寿比自己短暂许多的胞弟,胡真君自然千娇万宠,唯恐他哪里不痛快,而胡德英在外人面前跋扈,对胡真君这个哥哥倒也的确一片赤诚,态度顺服。 胡真君知道最近璇玑门深陷麻烦,千叮万嘱胡德英谨言慎行,而胡德英自然也顺从哥哥的吩咐,所以最初,虽然胡德英是最适合的诱饵人选,萧铭也没怎么将心思打在他身上。 只可惜“英雄难过美人关”,胡德英被宠的少年心性,被人欺凌、向他哭诉的又是仅次于哥哥的最重要的心上人,加之附近又是璇玑门的地盘,胡德英根本没有考虑太多,便同意出手教训萧铭,为自家心上人出气。 萧铭用法宝遮掩了金丹期的修为,显露出筑基期的表象,一路且战且退,狼狈、却又不着痕迹地将胡德英等前来寻衅滋事的璇玑门弟子引出了市坊,逐渐远离璇玑门周边。 只可惜,刚待到萧铭打算朝胡德英狠下杀手的时候,他却发现有另外的不速之客横插。了一杠子,其中一人面向憨厚老实,修为不过筑基中期,根基却格外扎实,而另一个,却是自家浪出门去寻找自己身世,却许久未归的小徒弟。 萧铭在心中“啧”了一声,隐身在附近藏匿了下来,而一直紧跟着他的玄钺自然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边:“你徒弟?” “谁知道他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萧铭无奈叹了口气,暂且按耐下来、静观其变。 陆天羽当然不知道自己与思念已久的师父正暗搓搓围观自己,也丝毫不知道什么计划,更不识得胡德英此人。只是,单凭那一身璇玑门的服饰便牢牢地拉足了仇恨,陆天羽黑白分明的瞳眸转了一转,肚子里的黑水顿时咕嘟咕嘟乱翻,可他尚未有所动作,同行的郑琼便怒声厉喝:“胡德英?!” 显然,胡德英与郑琼之间积怨颇深,听到自己的名字,胡德英睥睨了对方一眼,满是不屑与嘲讽:“原来是郑、道、友,先前让你侥幸逃脱,如今竟然还主动送上门来找死不成?” “你——你这个冷血的恶徒!”郑琼目眦欲裂,不由自主握紧双拳,指间泛白。 那郑琼穿的是驭兽门服饰,比散修打扮的陆天羽更容易暴露身份,而驭兽门也勉强算是中等门派,用来对付元婴尽除后的璇玑门颇为合适。萧铭心念一转,双月环便被他拿在手中,轻轻摇动起以茛羽祭炼过后的幻音铃。 幻音铃没有发出任何声息,散发出的声波却足以影响目标的神志,更不用说对方只是几名筑基期的晚辈。 胡德英与郑琼等人都没有发现自己心中本来燃烧的火苗被泼了一大滩油,顿时直窜而上烧毁了理智,只有陆天羽稍稍察觉,努力克制着情绪后退一步,秀丽的双眉忍不住微微皱起。 对于自家小徒弟的警惕,萧铭很是满意,只可惜在萧铭的黑手之下,就算陆天羽再警惕,也阻止不了接下来的冲突。 郑琼应当是体修,他没有拿出什么武器,举起一双肉拳直冲向胡德英,而胡德英冷笑一声,扬手将缠于腰间的长鞭抽。出。 虽然陆天羽与郑琼只是两人,比不得胡德英那方人多势众,但郑琼的战斗经验格外丰富,陆天羽更是修为高,兼之心狠手毒,纵使没有使出全力,也丝毫不落下风,更别说暗处还藏着一个萧铭。 思及璇玑门上次故意引自家小徒弟出手,然后主动往剑上撞去的作为,萧铭微一眯眼,决定继续成全他们这项爱好。食指弹动送出几道灵气,原本仗着手中法宝极多、便像是猫戏耍耗子那般得意洋洋戏弄着郑琼的胡德英不由自主地偏了一偏,被郑琼的铁拳结结实实砸在了丹田之处。 胡德英自小娇惯,哪里受过这样的重伤,顿时心神慌乱,转身欲逃。终于得以报仇雪恨、早就杀红了眼的郑琼哪里肯就此放过,连跨几步追了上去,拳头更是如雨点般落下,将胡德英砸得不成人形。 眼见死仇已然结下,陆天羽自然不再留手,燃着火焰的长剑“刷刷刷”结果掉自己的对手,飞身去追最后那名眼见事态不妙、果断逃之夭夭的璇玑门弟子。 原本,陆天羽规划的不错,必然能将对方及时斩于剑下,但萧铭哪里能让他成功杀人灭口,少不得再弹出几缕灵气,阻碍了自家小徒弟的动作。 陆天羽本就怀疑周围有人藏头露尾、控人心神,只是当时情况紧急,无暇探查,如今对方先是挑起他们之间的争斗,然后又故意放璇玑门之人离开,顿时就被陆天羽阴谋论到自己和郑琼成为了那不明人士手中杀人的刀。 陆天羽哪里愿意吃这样的亏,他黑眸中怒火熊熊,刚待要开口责问,便听到一丝极为熟悉的传音:“天羽,此事是为师的安排,你不要多管。” 顷刻间,滔天怒火转为了喜悦的亮芒,陆天羽连忙四下看去,却丝毫没有发现自家师尊的影子,顿时冒出了几分委屈——莫非只有他想师父想得紧,而师父明明在他身边,却一点都不想与他相见? 当然,委屈是委屈,陆天羽却相当识大体,脑子也灵活,顿时将萧铭的计划猜测了七七八八,转而走向仍旧恨恨捶打了胡德英尸身的郑琼,拉住他的手臂:“够了,他已经死了。” 郑琼气喘吁吁地被陆天羽拉着站起身,双目微微失神,片刻后波光一闪,竟然流下泪来:“小华……小华……哥哥为你报仇了,终于报仇了……” 陆天羽拍了拍郑琼的肩膀,一把火将胡德英的尸身烧成灰烬,自责道:“现在不是多想的时间,刚刚逃走一人,我……没有追上,璇玑门必定会知晓此事,你……待要如何?” 郑琼振作起精神,抬手抹掉面颊上的泪珠,朝陆天羽感激一笑:“仇是我报的,人也是我杀的,不关陆兄弟的事情,那人大概认出我身上驭兽门的服饰,我得要赶紧回宗门禀告才是。陆兄弟,我们就此作别吧!” 倘若没有萧铭插手,陆天羽自然会找个机会脱身,以免惹上大麻烦,但是他相信自家师父一旦出手,自然不会留下后患,而唯独跟着郑琼,他才会有机会与师父见上一面,如何肯就此离开? “郑兄说哪里话!这事情我也掺了一脚,怎么能只让你一人背负责难!在郑兄眼中,我陆天羽便是这等贪生怕死的卑劣之人吗?!”陆天羽一脸正气,扬声叱责。 完全不了解陆天羽本性的郑琼自然被哄得感动至极,恨不得当即拉着陆天羽结拜兄弟。两人稍作商议便匆匆离开,直到周围再无他人,萧铭与玄钺这才显露了身型——嗯,还有那只一直被玄钺揣在怀里的白色灵猫。 “你的徒弟……倒是颇得你的真传。”玄钺想到陆天羽那毫无违和感的正义面孔,微微摇了摇头。 “还算他成器。”萧铭浅浅一笑,将玄钺似褒似贬的话当成夸赞坦然收下,随即试探道,“我们师徒这等做派,你怕是极为不喜吧?” “确是不喜。”玄钺垂首,引来一阵清风将脚下人型的灰烬吹开,随后再度看向面色微白的萧铭,“但倘若你喜欢,无论是掩护放哨、杀人灭迹,我都能做得。” 萧铭:“……” ——呵呵,这情话说得越来越顺溜了,都会欲扬先抑的大喘气了! 第六十章 虽然不知道璇玑门的胡真君是打算先给自己的胞弟收尸,还是直接冲向驭兽门报仇雪恨,但他终归是要前往驭兽门一趟的。正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萧铭与玄钺只需要等在驭兽门附近守株待兔便可。 驭兽门离璇玑门并不算近,但很显然,接到自家胞弟死亡消息后的胡真君简直气疯了,并未等候多久,他们便看到了胡真君气势汹汹、怒意滔天的身影。 玄钺深深看了萧铭一眼,随后一言不发的隐匿了身形,而萧铭也换上了“赵涵”的样貌,笑吟吟地现身在胡真君面前。 看到赵涵,胡真君先是一愣,似乎有些搞不清情况,却仍旧记得天玄派外玄钺的一剑之威,即使仇人相见,也不得不按耐住脾气,语气冰冷、降尊纡贵地微一颔首:“赵道友。” ——现在可不是与“赵涵”起冲突的时候,还是自家胞弟的事情更为重要。 只可惜,胡真君想要息事宁人,萧铭却完全没有这个打算,他微微一笑,再次拦住侧身欲走的胡真君:“真君留步,我在此候君久矣。” 胡真君微一皱眉,随即猛地瞪大了眼睛:“莫非——是你?!” 胡真君并不蠢,相反,他极为聪明,对于鬼蜮伎俩更是脑筋转得极快,只是从前都是他算计旁人,唯独在萧铭身上连连摔跟头,坑得连带着自己的宗门都灰头土脸。 他知晓自己与“赵涵”是敌非友,除非故意为之,否则像这样“恰巧偶遇”还特意现身相见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再加上“赵涵”曾经令他吃尽苦头的阴险狡诈,胡真君顿时便明白了胞弟的死亡并非意外寻仇,而是被精心策划的、引他上钩的诱饵。 “你——你——竖子尔敢!”胡真君怒发冲冠,平素疼爱的胞弟因他而死,这简直比对方不小心被仇人所杀还要令他难以接受——是他的宠爱,成为了胞弟的催命符。 被愤怒冲昏头脑的胡真君此时也没有细思修为比自己低一个大境界的“赵涵”为何竟然胆敢孤身一人算计于他,当即举起自己的法器金刀横劈将去,而萧铭也一反常态的没有提前设下什么陷阱埋伏,反而沉稳地挺身迎上。 元婴期修者即使对于大宗门也是相当贵重的资源,能够这般直面元婴真君全力击杀却无后顾之忧的机会自然可遇而不可求,萧铭此番的目的不仅仅是杀人,同样也是借由实战锻炼自己。 胡真君毕竟晋升元婴已久,虽然仅仅是初阶,对于刚刚金丹大圆满的萧铭而言也是远远难以企及的。尽管早就有所准备,方一个照面,萧铭便支持不住接连败退,切身领会了一把元婴与金丹之间深渊般的差距。 胡真君杀招迭出,恨不得立即将萧铭斩于刀下,但就算败相频出,萧铭也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意外逃脱,受伤虽重,却无一致命——这样的“意外”一而再、再而三,就算被怒火冲昏的胡真君也察觉出了不对之处。 按理说,他想要诛杀萧铭不过是三两下的功夫,无论对方如何狡猾,金丹就是金丹,面对元婴有如蚍蜉撼树。能够爬到元婴境界的修者没有一个是傻子,胡真君很快冷静了下来,顿时后背全是冷汗——即使目前场面上他完全占据了上风。 “赵涵”与玄钺交情极深,竟然能够让玄钺毫不顾忌洛水宗的立场前来相助,而如今“赵涵”胆敢找上他来寻仇,所仰仗的无非也是玄钺。 仔细思索自己落空的杀招,胡真君越想越是心惊,能够如此不着痕迹地将他的杀招化为无形的,十有八。九便是那玄钺尊者。而以玄钺尊者化神期的修为,不被他察觉地藏匿于一边,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胡真君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困兽,明明可以很轻易地弄死,却被母兽当成了训练幼兽的道具,最终难逃一死,却还要为了杀身仇人的茁壮成长做出卓越贡献。 不甘心,他怎能甘心如此袖手等死?为胞弟报仇重要,但自己的性命更为重要,头脑冷静下来的胡真君第一个反应便是逃走,只是既然入了局,便由不得他抽身而出。 每次逃出有望,都会有一道剑气将他重新逼回,再加上萧铭的穷追猛打,胡真君立时便落入下风,身上出现了好几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左突右冲却只是将自己撞了个头破血流,胡真君心中冰冷一片,悲凉万分。 那可是玄钺尊者,是化神期的剑修,哪里是他一个元婴初期能够抵抗得了的?胡真君终于停止了无意义地逃避,转身面向了萧铭,眼中赤红一片,几欲入魔。 ——反正逃生无望,那便鱼死网破吧!纵使敌不过玄钺,他就算拼却性命、身陨道消,也要拉着“赵涵”一同陪葬! 胡真君周身气势暴涨,疯狂的眼神让萧铭心中一紧,他知道,先前不过是开胃小菜,如今才是重头戏码。 不敢再有任何留手,萧铭立刻将自己祭炼的法器全都掏了出来,严阵以待。只不过明明被元婴期的威压压得浑身肌肉骨骼隐隐作痛,萧铭的心中却一片平静,平静到完全没有任何的恐惧与担忧。 以金丹之身与一个濒临疯狂的元婴斗法,简直是在作大死,任谁看到这一幕,都会认为真正发疯的人是萧铭。每时每刻都游走在生死的边缘线上,似乎万一踏错一步,便会迎来万劫不复的死亡深渊。萧铭的神经紧绷到了极限,最初他还有时间思考自己的行动,但随着对手越发狠戾的反扑,最终只能凭借直觉与本能来应对。 周身飞舞着周天破云剑,萧铭手持双月环,环末的铃铛无声地摇摆,晗光镜高高悬于头顶,自上而下笼罩着整个战场——萧铭感觉自己进入到了某种相当玄妙的境界,无惧无怖、冷漠自持,一进一退、一举一动、无论是防御还是进攻都仿佛行云流水,完全不需要思考便达成了最契合、最高效的局面。原本作为单独个体的法器之间似乎也隐隐有了呼应与共鸣,仿若成为了一体。 萧铭知道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顿悟,是每一个修者都竭力追求的奇遇,却很少有人能真正获得。这一次的顿悟,一来是因为胡真君的疯狂,将萧铭逼迫到了极限,二来却是由于一直站在萧铭身后守护的玄钺,倘若没有他,萧铭的心境不可能那么平稳无波,求生尚且不及,哪里有多余的心思用以体悟? 这一次顿悟,是玄钺送给萧铭的,萧铭第一次如此真真切切地体会到自己是如何信任着对方、依赖着对方,似乎只要有玄钺在身边,那么他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都不需惧怕,哪怕死神的镰刀次次擦身而过,也不会威胁他分毫。 就连萧铭本人都无法想象自己竟然信任玄钺到如斯程度,毫不犹豫、全无顾及地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交付于对方的手心之上,只要对方一个疏忽,便会尸骨无存。 倘若曾经有人告诉萧铭他会这般信任玄钺,萧铭大概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但事实上他当真做到了,明明他们二人之间曾经有过背叛与仇怨,甚至一度不死不休…… 第41节 进入玄妙顿悟的萧铭不再仅仅被胡真君打压、险象环生,他寻到了自己的节奏,甚至隐隐有了与胡真君分庭抗礼的趋势。 萧铭的转变,胡真君自然发现了,仇人居然进入了顿悟,这让他怎生忍耐?胡真君不知道萧铭的这次顿悟能够达到怎样的程度,所有有幸进入顿悟的修士无一不会有质的飞跃,死在玄钺剑下还能说自己技不如人,但胡真君万万无法忍受自己殒命于一个区区金丹小辈。 胡真君恨恨咬牙,周身气势再一次暴涨。暴烈的灵气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绞碎了他的每一缕经脉,将原本融入血肉内的灵力全部榨取而出。 如此毫无顾忌、暴虐悍然的灵气波动自然被萧铭感知到了,他神色微变,迅速脱离了顿悟境界将自己的周身护住,向后撤开,只是为时已晚。 元婴自爆的力度即使是化神期修者都不能轻视,更何况萧铭不过是一个金丹?他本已经做好了身受重伤的准备,却不料手臂被人猛地一扯,接着便被按入一个气息冷冽的怀抱。 身体被极大的力道禁锢,丝毫动弹不得,萧铭只能竭力拓展灵力,护住以背部为盾、遮挡住他的玄钺——即使这点防护对于玄钺而言不过杯水车薪。 靠在玄钺胸口,倾听着对方沉稳的心跳,萧铭微微合眼,下一秒,他便觉得眼前一黑,耳边嗡鸣不知。即使有玄钺抵挡,没有正面抵抗元婴自爆的赫赫威势,余波也让萧铭气海翻腾不止,呕出几口鲜血。 与萧铭的狼狈不同,玄钺却连呼吸都不曾紊乱,他早在察觉胡真君自爆之时便做了准备,加之身为剑修,肉。体极为强悍,所伤之处不过是背部一片皮肉,甚至他还有心在胡真君自爆之后反身一剑,将那趁着自爆脱体而逃的元婴一剑穿心。 元婴在玄钺的剑尖消散成齑粉,尸身更是碎得不能更碎。一界元婴大能就此陨落,着实令人唏嘘,只是在场两人却丝毫没有关注这些。 “你的伤势如何?”萧铭一把抓住玄钺的手臂,注视着那背部雪白布料上刺目的血红,眼框也微微泛出红色。 玄钺收剑的动作稍稍一顿,眼睛眨了眨,原本毫无异色的面孔硬生生白了一层,显露出几分的虚弱:“无碍。” “怎么可能无碍!”萧铭厉声喝道,心中懊悔不已。是他太过托大,也太过相信玄钺的能力,竟然没有顾忌对方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没有提早防范自爆这一同归于尽的手段,害得玄钺因此受伤。 ——果然,无论是谁一旦有了全心信赖的依仗,都会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忘了曾经的谨小慎微。 这可绝对不是什么好现象。 萧铭神色沉郁,眸光冰冷,顿时让玄钺心中一个“咯噔”。 不过是元婴初期的自爆,就算玄钺毫无准备,也不会伤得太过严重,只是萧铭一来关心则乱,二来境界不过是金丹,丝毫不知化神期真正的威能,故而才被玄钺临时伪装的拙劣把戏所骗。 玄钺原本没有打算故作虚弱,只是萧铭那关怀慌乱的目光让他一时头脑发热,无师自通。若此时是别人,估计已然被这一出英雄舍身救美的场景感动,不管不顾地扑进对方怀里柔情蜜意,只可惜对于萧铭而言,他不仅仅只有感动,还有迈入堕落的恐慌。 玄钺与萧铭毕竟相处已久,一见他的面色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顿时暗骂自己一时冲动——万一萧铭因此而内疚后悔,下次再遇上什么棘手的麻烦却只愿自己解决不带他玩了该如何是好?! “当真无妨。”玄钺覆上萧铭抓着他手臂的手,轻轻握住,“只不过是皮肉伤罢了,倘若不信,我可以褪下衣服给你查看。” 萧铭:“……” 沉默片刻,萧铭嘴角一抽:“不,脱衣服就不必了。”说着,他翻手扣住玄钺的脉门,送入一缕灵气,在玄钺周身经脉内绕了一圈,确定的确没有什么隐患后这才微微缓和了脸色,抬头观察玄钺比以往苍白上几分的面孔。 玄钺表情微僵,连忙再次握住萧铭:“……我面色发白,只是有些失血。” 萧铭:“……呵呵。” 冷静下来后,萧铭自然明白了玄钺这厮到底做了什么“好事”,立即将被握住的手抽了出来,冷然而笑:“我倒是不知,你何时这般会做戏了。” 玄钺抿了抿嘴唇:“我只是……想让你多关心我一下。” 萧铭噎了一噎,再次被对方的直球击地后退一步,无法继续计较对方做戏,心虚气短地甩袖而去。 玄钺不明所以,皱了皱眉,自然也紧跟了上去。 玄钺这厢后悔自己拙劣的骗局,萧铭那厢却心乱如麻。明明早已决定与玄钺以友人的身份相处,但越是接触,他却越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亏欠玄钺的也越来越多。 萧铭欠了玄钺,面对他时便永远无法理直气壮,但凡玄钺稍一坚持,他便下意识地退让,生怕惹对方不快。倘若玄钺要做什么危害萧铭的事情倒也罢了,只是每次玄钺的坚持,都是善意而带着情谊的。萧铭做不到对方全心全意的为他着想,而他却不识好歹地拒人于千里之外,可一旦接受,他与玄钺之间的关系便永远走不上“友谊”的正轨。 萧铭侧头看向身后的玄钺,正迎上他略显忐忑讨好的目光,顿时更是糟心不已,似乎预料到了自己被对方一步步逼迫、逃无可逃的未来。 莫非自己当真要与玄钺重归道侣?那么他能够像是玄钺这般全心全意付出,不留任何私心?倘若做不到,那么这种不对等的感情是否能地久天长?亦或是破裂后予以对方第二次伤害? 萧铭不信任“爱情”这种东西,再深刻的“爱情”都会被时间消磨,当曾经的激烈的感情消退后,原本被忽视的矛盾便会凸显出来,越发令人无法忍受——君不见多少曾经相爱甚深的爱侣最终劳燕分飞。 爱情让两人之间贴得太过紧密了,一点摩擦都会造成伤害,远不如友情的距离来得令人安心。 萧铭心中乱糟糟的,脚下却丝毫没有犹豫,转瞬间便将玄钺领去了他早就观察好的隐蔽的疗伤地点。 “你后背的伤……自己处理一下。”萧铭转身看向玄钺,神色间隐隐带着几分无奈,“我需要进入凌霄宫疗伤,顺便消化一下这次战斗与顿悟中所获的体悟,你……” “我为你护法,不必担心。”玄钺立即打断道。 “……多谢。”萧铭垂了垂视线,随即闪身消失,而玄钺望着萧铭原本站立的地点,轻轻叹了口气,接着盘膝而坐,取出本命剑细细擦拭——至于后背的伤,连伤药都不必擦,很快便能因化神修者的强悍体质而愈合无踪。 其实,玄钺此时最需要的不是擦剑静心,而是找一朵多瓣花,然后数一数到底是“他在意我”,还是“他不在意我”。 第六十一章 就在萧铭玄钺二人疗伤的疗伤、纠结的纠结时,千里之外的璇玑门却是乱成了一团,原因自然是门中唯一仅剩的一名元婴真君的魂灯灭了。 在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璇玑门上下整个都懵了,完全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但是现实就是现实,死去的人永远无法复生。 数年之前,他们璇玑门拥有两名元婴修者,数名半步元婴,正当野心勃勃,试图将璇玑之名推上新的高峰,如今两名元婴修者尽皆身陨,金丹者亦死伤大半,千年基业可谓毁于一旦,怎生不令璇玑门众人悲愤欲绝? 璇玑门修者不知胡真君乃何人所杀,却知晓他此次离宗为的是向驭兽门讨还自家胞弟的血仇,那么此事便十有八。九与驭兽门有关。 纵使知道自己元气大伤,但璇玑门众人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让诛杀自家元婴真君的凶手逍遥法外、继续猖狂?璇玑门掌门恼羞成怒,亲自率领剩下的金丹修者气势汹汹地杀上驭兽门讨要说法,而无辜背锅的驭兽门也跟着懵逼了。 驭兽门众人冤啊,天知道那胡真君到底是怎么死的!自从自家弟子急匆匆跑回宗门将自己“错手”杀了胡真君胞弟的消息禀告后,驭兽门上下就如临大敌,不仅将自己宗门的金丹长老们尽皆召回,甚至还将唯一那名闭关已久、早已不理俗务的元婴真君请出,做好了要大战一场的准备,却不曾想左等右等都没有消息,直到璇玑门众人杀将上来,告诉他们连胡真君也死了?! 驭兽门掌门无语了一瞬,又是庆幸大敌已除又是苦闷不幸背锅,可无论他如何解释,璇玑门众人都一概不听,认准了要驭兽门偿还——既然找不到真正的凶手,那么就是驭兽门的错! 如果不是你们驭兽门弟子杀了胡真君胞弟,胡真君又怎会匆匆离宗?况且与胡真君有隙、又能对他造成威胁的只有驭兽门,空口无凭,你又哪里有证据证明自己与此事无关? 耐下心思几番解释却发现说不通后,驭兽门掌门的怒气也烧了上来。胡真君千里迢迢跑来他们宗门寻仇,结果跑到一半把自己给跑死了,管他们驭兽门什么事情?!璇玑门如此咄咄逼人,当真以为驭兽门好欺负不成? 现在的璇玑门,可不是当初有两名元婴大能坐镇的时候了! 驭兽门一来恼怒璇玑门不讲道理,二来因璇玑门曾经的跋扈而有些旧怨,三来也的确眼馋璇玑门近些年来侵占的资源。仗着自己有两名元婴真君,璇玑门可是软硬兼施地从不少小宗门那里掠夺了不少好东西,修真界资源本就有限,获得的资源越多,宗门便发展得越是强盛,如今璇玑门终于没落,也是时候将手中掌握的资源让出一些了。 毕竟,修真界的潜规则就是弱肉强食。 驭兽门上下暗搓搓地打着小算盘,想要趁着璇玑门势弱的机会狠狠咬上一口,而唯一的忌讳,便是璇玑门所附庸的洛水宗。 驭兽门不是洛水宗的附属宗门,而归于无极门名下,万一璇玑门朝着洛水宗求助,洛水宗必定是要护着自己的附属宗门的,至于无极门是否会插手却不一定——如今洛水宗地位超然,无极门大约也不想因为此等“小事”而坏了与洛水宗之间的关系。 正当驭兽门掌门举棋不定的时候,守门弟子却突然来报,说山下有一名金丹修者拜见,自称天玄派长老赵涵,此番前来是为了自己的徒儿陆天羽。 天玄派赵涵这个名字自从洛水宗大比后便颇为引人瞩目,驭兽门掌门自然也有所耳闻,更有传言说此人与洛水宗玄钺峰主有旧,关系极近,在洛水宗中也有几分脸面,上次璇玑门对天玄派出手,正是因为此人的原因才铩羽而归,半点好处没有得到,还陨了一名元婴真君。 驭兽门掌门眼睛一亮,连忙请这位赵涵长老上山,又将消息带给了在宗门内做客的陆天羽。 陆天羽早就在等着这一天了,闻言自然大喜过望,就连一直与他在一起的郑琼也从来没见过自家友人如此喜行于色的模样:“这位赵涵长老,便是你经常提及的师父?” “正是!”陆天羽笑道,一边匆匆赶往驭兽门山门迎接,一边还心有灵犀地将萧铭的出现合理化,“在你杀了胡德英后,我便传讯给师父,询问此事该如何解决,毕竟师父与璇玑门接触颇多,也有些仇怨——没想到他这般不放心,竟然亲自来了!” 郑琼心中感动,却总觉得陆天羽这番话中带着森森的炫耀之感,让人颇为不爽。 萧铭的到来受到了驭兽门上下一致的欢迎,刚刚与自家小徒弟见了一面,甚至来不及叙旧,他便被驭兽门掌门请去了正殿,就璇玑门一事进行商讨。 这次驭兽门之行,萧铭没有随身携带玄钺,为的便是消除自己杀了胡真君的嫌疑——任谁都不会认为一个金丹能杀了元婴,更何况他此行为的是自家小徒弟,合情合理。 萧铭与驭兽门掌门一番密谈,很快坚定了驭兽门掌门找璇玑门麻烦的决心。萧铭并没有过多劝说,只是表明自己可以出面稳住洛水宗,让其在此事上不要插手。毕竟,天玄派与璇玑门同样结怨颇深,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萧铭半点不会吝啬予以些许的帮助。 ——当然,这番帮助只能在私下里进行,不可大张旗鼓,驭兽门掌门深以为然,愉快地与萧铭达成了协定。 有了萧铭从中斡旋,再加上驭兽门为洛水宗奉上了厚礼,这事儿便如此成了。洛水宗掌门除了感叹一声萧铭当真记仇外没有其他表示,最终只是出手护了护几乎一蹶不振的璇玑门,使得其宗门传承不会因此而断绝罢了,毕竟倘若什么举动也没有,难免会让其他附属宗门感到寒心。 不过,之后的这些事情便与萧铭毫无关系了,除了自始至终参与其中的玄钺,还有对自家师父所知甚深的陆天羽外,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萧铭才是这一切事端背后推波助澜的罪魁祸首,而萧铭也安然得隐身于幕后,深藏功与名。 虽然这次璇玑门并未被完全打死,但萧铭的目的也达到了。璇玑门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无法恢复元气,就算恢复过来,天玄派如无意外也会发展到新的高度,再也无法被璇玑门威胁。更何况比起天玄派,此时的璇玑门与驭兽门仇怨更深,就算要报仇,驭兽门也会顶在天玄派之前,充当护盾与示警。 干掉了璇玑门,又把驭兽门的宗门声望刷到了“友好”,顺便拿了不少“谢礼”,萧铭终于腾出手来,有时间关心关心自家小徒弟了。 对此,陆天羽表示不开心——总感觉自己在师父心中的地位又下降了一些呢……otz不过,不开心归不开心,师父的关心总是要回应的。陆天羽带着萧铭进了自己在驭兽门的临时客房,原原本本地将自己离宗后的事情交代了个一清二楚。 “我大约的确是那妖族赤王的血脉。”陆天羽表情阴郁,显然一点也不因知晓生父而喜悦,“据说百年前,我母亲救回一名重伤的男子,那男子样貌英俊、风流多情,立时便把涉世未深的母亲迷住,哪怕后来得知男子的身份是妖修也没有一丝后悔。”顿了顿,陆天羽轻嗤,“那男子哄骗母亲,成就了好事,借助母亲的处。子。元。阴修养伤势。后来有仇人追踪而至,男子借口担心母亲安危,为了不将她牵扯进去而抽身离开,自此之后却一去不回。只有我那母亲一直相信男子深有苦衷、傻傻等着,就算男子没有归来,数月后得知腹中已经孕育男子子嗣的母亲还是义无反顾地把我生了下来,小心抚养。” “如此这般,倒是的确与洛水宗那一桩旧事契合。”萧铭点了点头,并未感觉意外,“但时间似乎有些对不上?” “……对得上的。”陆天羽面露尴尬,“因为我出生后……是一颗蛋。” 萧铭:“……” 陆天羽眨了眨眼睛,轻咳一声:“妖族的鸟类子嗣出生后需要父母哺育灵力以孵化,我母亲灵力低微,又不敢大张声势,能给予我的灵力极其有限,于是我在那蛋里一呆便呆了近百年……”说到此处,陆天羽神色微黯,“为了将灵力尽可能地输送给我,母亲的修为境界一直在向下跌落,就算行事如何谨慎,最终难免会被陆家人察觉。陆家人用手段逼问母亲,得知了曾经的那段露水姻缘,又通过母亲的描述,猜测我父亲大约是有凤凰血脉的赤翼鸟——当然,他们并不知晓那赤翼鸟是什么妖族赤王——这才将算盘打到了我的身上,想要待我成年后便将我炼做丹药——反正,我是个妖族的孽种,除了母亲,谁都不会关心,反倒可以算得上是为民除害。至于我的母亲……因为受了太多痛苦,感情压抑太重,唯一的念想便是将我孵出,这才一直坚持,等到我终于出生,便一蹶不振,很快就撒手人寰。” 萧铭抬手抚了抚陆天羽的脑袋,无声地安慰了一下,随后询问:“陆家人你可处理妥当了?万一妖界当真入侵修真界,可不要让他们生出什么事端。” 萧铭不在乎陆家人的下场,只担心他们会拖后腿,陆天羽也不想告诉自家师父自己处置陆家人的手段,只是顺服的点了点头:“师父的担忧我自然也是知晓的,放心吧,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萧铭满意地微微一笑:“如果只是这样,那应该用不了如此长的时间,之后你又做了什么,为何竟然跑到驭兽门这里?” “因为徒儿想要提纯血脉。”陆天羽毫无保留,“徒儿是人妖混血,血肉自然不精纯,陆家人得了个方子,能够剔除我的人族血脉,萃取更纯粹的妖力,用以炼丹效果更佳。” 萧铭皱了皱眉:“你想要变为真正的妖族?” “当然不是!”陆天羽连忙反驳,“师父担心我就是因为我体内妖族的混血,所以我想要反其道而行之,将妖族血脉剔除,变成纯粹的人类,这样便可一劳永逸!” 虽然听上去的确不错,但其中蕴含的风险却不知有多少,萧铭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你怎知那方子可靠?况且方子是为了剔除人族血脉,当真适合剔除妖族之血?你太过冒失了。” “我当然知晓……”陆天羽垂下头,可怜兮兮地解释,“如果要做,我自然会告知师父,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所以现在只是寻找些方子上需要用,手头却没有的材料,有备无患。” “你一向主意大。”萧铭轻哼了一声,也不知是褒是贬,不过做师父的,不就是需要包容自家徒弟的小毛病么?萧铭缓了口气,向陆天羽伸出手来,“方子拿给我看看。” 陆天羽连忙掏出一块玉简,待萧铭查阅后紧张兮兮地望着他。 萧铭见他如此作态,不禁笑骂了一声:“看我做什么?你当你师父无所不能,什么都知道不成?” 陆天羽尴尬地笑了笑,挠了挠面颊。 “方子我记下了,但是我不懂这些,会去寻些信得过的人询问,在得到确切答案之前,你不要妄动。”萧铭面容一肃。 “弟子谨记。”陆天羽也同样收敛了笑容,认真应道。 正事说完了,师徒两人之间的气氛骤然轻松下来,转而聊了些其他的话题,比如陆天羽这次离宗后除了陆家之外的经历,其中自然少不得要提到与萧铭有过几面之缘,还被他算计了一把的郑琼。 郑琼为人质朴大度,陆天羽虽然鬼点子多,却也最喜欢与这样的人交往,而最让陆天羽津津乐道的,便是郑琼那可悲可叹的气运值。 “师父你是不知他有多倒霉!每次遇敌被攻击的总是他,无论得了什么东西,转手都会失掉,我们一同遇到秘境,我满载而归,他却毫无所获还得了一身伤,甚至在树下休息的时候都会有鸟屎从天而降!”陆天羽说得手舞足蹈,惊叹连连,甚至还颇为不厚道地感叹了一声,“自从我与他一同行动后,感觉自己运气好了不少,而且还没人跟我抢东西,简直好极了!” 萧铭:“……” ——做人衰到这份上,也算得上是得天独厚了…… “唯一幸运了一次,就是溪山秘境。”陆天羽耸了耸肩膀,“不知师父是不是知晓,那个被发现数千年都没人破解的、有着奇奇怪怪题目的秘境。” 萧铭心里“咯噔”一声,脸上却丝毫未变:“为师的确听说过,还去见识过一番。” 陆天羽不以为意地随便点了点头:“最后,那个秘境竟然选择了郑琼!大概他一辈子的幸运值都被花在这上面了!” 萧铭:“……” “只可惜他破了秘境,却被人发现,获得的几样宝贝也被人夺了去,甚至有不少人认为他不可能只拿到这么几样东西,身上必定还掩藏有更宝贵的,所以一直在追杀他。”陆天羽耸了耸肩膀,“我与他相遇的时候便是他被人追杀,我阴差阳错救了他一命,这才熟识了起来。” 第42节 萧铭的表情……微妙了几分。 如果陆天羽不说,萧铭早就忘记自己在溪山秘境挖的坑了,只是没想到坑挖得很成功,最终却坑了徒弟的好友。 看着口无遮拦嘲笑着郑琼,却明显与他关系不错的陆天羽,萧铭只想要叹上那么一口气。 蠢孩子,你那朋友破了溪山秘境可不是因为难得的幸运值大爆发,而是由于……他一直都是幸运e啊…… 第六十二章 自从在自家小徒弟那里了解到郑琼此人之后,再次见面的时候,萧铭看着他的眼神便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怜爱,直把郑琼看得头皮发麻却又摸不着头脑,还拉了陆天羽不少的仇恨值。 #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又多了一个情敌!# #失宠噩耗!师父对我朋友比对我还好!# ——一时间,陆天羽的整个世界都快要崩塌了,而这种不满在自家师父将一只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浑身雪白的灵猫送给郑琼之后达到了顶峰。 郑琼自小到大都是幸运e,浑身上下的灵石从来没有超过十块,更没有什么法器功法,走得也是最为廉价的体修路子。所幸此人悟性不错,又心性极坚,这才磕磕碰碰地活到现在,纵使修为不高,但却因为遭遇的险境太多,故而根基扎实、战斗经验丰富,大约也算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了。 经受这么多困苦却依旧坚。挺地活到现在,从另一种角度说,又何尝不是一种运道呢?萧铭并不吝惜用那么一两件对他而言可有可无的东西,帮自家小徒弟收拢一位诚心实意的帮手。 而事实证明,萧铭收敛人心的手段从来都会准确骚。到对方的痒。处。 郑琼见过不少宝贝,却留不住一样,从来都是他散财给别人,却没有受过他人馈赠,如今突然被塞了这么一只看上去就格外昂贵的灵猫,不由得整个人都懵了。 “你好歹是驭兽门弟子,虽为体修,关于灵兽的饲养也耳濡目染了不少,这灵猫是我因缘偶得,懒得养,便给了你吧。”萧铭笑容慈和,注视着懵逼的郑琼,温言说道。 “这、这怎生使得!”郑琼抱着柔软的灵猫,浑身僵硬,想要将猫儿重新交回萧铭手中,却不敢太过无礼,憋得一张老实憨厚的面孔整个都红了。 陆天羽在一边斜睨着他,满脸不爽,刚想要开口将灵猫要来自己养,却被萧铭一个眼刀阻止,只能悻悻地闭口不言。 “为何不可?你是天羽的好友,助他良多,这只灵猫便算是我这个做师父给的见面礼了。”成功将灵猫转手的萧铭心情不错,理都不理猫儿委屈的“咪呜咪呜”,更对那直直伸向他试图勾到他衣襟的爪子视而不见,“身为驭兽门的弟子,没有一两只灵兽怎么说得过去,这灵猫虽然看着柔弱,却也有些能力,你契约了它,也能多一分保障。” “但我觉得陆兄弟……”郑琼无法承受陆天羽散发出的低气压,只是刚刚开口道一半,便被萧铭否决:“我的徒弟我自然了解,天羽他不适合饲养这种柔弱娇贵的小东西,对他的帮助也不大。” 郑琼再三推辞不过,最终不得不按照萧铭的说法,将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灵猫契约了,对萧铭的好感度更是蹭蹭蹭直往上涨,看向萧铭的目光不自觉地带上了不逊于陆天羽的孺慕。 郑琼没有师父,加上性子憨厚、贫穷与幸运e,在驭兽门中也一直算是边缘人,倘若不是胡真君意外身陨,少不得会被驭兽门当做罪魁祸首抛弃,以消减璇玑门的怒气。 如今郑琼与陆天羽交好,又得了萧铭的眼缘,这才算是真正在驭兽门有了立足之地。只是郑琼虽然憨厚却并不愚蠢,自然明白先前在宗门内的处境,就算如今情况好转,曾经的裂痕也是消磨不去的,只是郑琼生性大度善良,所以才故作不知罢了。 比起生活许久、却并无太过归属感的宗门,反倒是陆天羽这个“危难中不离不弃”的好友更让郑琼信赖,当然,现在也要加上身为金丹前辈,却待他态度和善温柔,甚至将贵重的灵猫相赠的萧铭。 即使并无师徒之名,在郑琼心中,也真心实意地将萧铭当成是师长那般敬重——只可惜他并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这位他敬重的长辈,也曾经狠狠坑了他一把,让他背了一口沉重的黑锅。 因为还有一个玄钺在宗外等候,萧铭并未在驭兽门停留多久,在稍稍指点了一下陆天羽并郑琼的修行后便很快离开,将可怜巴巴的小徒弟甩在了脑后。 解决了璇玑门的问题,萧铭可谓是一身轻松,对待被他抛弃了一段时间的玄钺态度更是温和。两人离开驭兽门的范围之后,玄钺侧头看向萧铭,显然很是不愿就此分别:“接下来,你准备去做什么?” 萧铭沉默片刻,微微迟疑,随后将一块玉简取出,递给玄钺:“对这玉简当中的方子,你可有所了解?” 玉简之中拓印的自然是萧铭从陆天羽那里拿到的,他先前询问过器灵凌儿,却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毕竟凌儿所了解的都是从前主人那里获得的知识,半妖显然并不在此之列,而萧铭第二个所想到的询问对象,便是玄钺了。 玄钺将玉简浏览了一边,皱眉摇头:“这是药方?抱歉,我对于炼丹并不了解。”顿了顿,他看向明显有些心事的萧铭,低声询问,“这药方颇为古怪,是为了什么?” 萧铭将玉简拿回,轻叹一声:“我信任你,故而可以将此事告知与你,但出我口、入你耳,切莫被第三人得知。” “那是自然。”玄钺面容一肃,“我可以发下心魔誓。” “这却是不必。”萧铭笑了起来,缓和了表情,随后将自己徒儿有可能是赤王血脉的事情大体说了一遍。 赤王害得玄钺师父道消身殒、二师兄自我放逐,可谓仇怨颇深,玄钺眉头紧锁,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戾气,倘若陆天羽不是萧铭心爱的弟子,大约立即便会被玄钺一剑弄死——纵使陆天羽与赤王当年的所作所为毫无干系,但毕竟流着对方传承下的血,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萧铭自然感应到了玄钺周身的杀意,下意识伸手按住他惯于持剑的右手,顿时,玄钺气息一滞,满腔杀意灰飞烟灭,脑中唯一剩下的便是自己右手手背上微凉柔软的触感。 “你不要这样排斥天羽,我的话尚未说完。”萧铭有些无奈,“我刚才给你看的方子是天羽偶得,他想要借此剔除体内的妖族血脉。” 玄钺有些迟钝的反应了几息:“当真如此?” “自然。”萧铭点了点头,“只是我不知这个方法是否有效,对身体有没有什么损害,所以想要寻个可靠的人鉴定一下。” 既然陆天羽想要剔除妖族血脉,那么便意味着他将于赤王没有半分关系,也算是一件好事。玄钺沉吟着点了点头:“虽然我不懂这些,但是我知道有人也许会了解。” 萧铭眼睛一亮,他就知道以玄钺的身份和人脉,必然会有所收获:“是谁,在哪?” “十荒林,半妖村。”玄钺语气坚定。 十荒林,是人界与妖界之间结界的所在之处,而十荒林中由半妖们聚居而成的村落,在修真界也不算是什么秘密。 半妖处境尴尬,被人类与妖族共同排斥,为了谋求生存,半妖村便应运而出,大约只有在半妖村,半妖们才能安心生活,不必担心朝不保夕。 十荒林靠近妖界,其中活动着不少威胁性极高的妖兽,就算有人想要抓捕半妖,也会不愿意冒着危险深入其中,况且半妖村极其排外,敌视一切陌生的入侵者,一旦有人踏入十荒林被半妖发觉,便会受到毫不留情的追杀,不问缘由、不提因果。故而萧铭虽然知道半妖村的存在,却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打算走这里条道路,却不曾想反而被玄钺率先提了出来。 眼见萧铭慎之又慎地皱起眉,玄钺自然知晓他在忌惮什么:“若是我们两人,进入半妖村大约颇为困难,但是我的二师兄玄钶却与那些半妖有一些交情。” 玄钺从来不会妄言,既然他说有方法,那么必然不是谎言。萧铭稍稍放下心来:“不会太过麻烦玄钶真人吗?” “无妨。”玄钺轻描淡写地回答,相当干脆地将自家二师兄卖了个干净。 既然“师弟”都说无妨了,萧铭也不矫情,当即道谢,将行程定了下来。而顺利得以与萧铭继续同行的玄钺也格外愉快,嘴角微微勾了勾,心满意足。 十荒林在大陆极西,就算以萧铭、玄钺的速度,也足足赶了十余日才到。在这段时间内,玄钺也对萧铭讲述了一番自家二师兄与半妖们的恩怨情仇,大约应当用相爱相杀(?)与日久见人心来总结。 玄钺的二师兄玄钶被妖族所骗,故而最开始对半妖们的态度极不友好,双方冲突了不知多少次,只是谁也奈何不了谁,这才勉强保持了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不过随着“打”交道的次数不断增多,彼此间也稍稍有了些许了解,终究不再如初见时那般时刻剑拔弩张地警惕防备。 半妖村周围的环境并不太平,天敌不仅有人类也有妖兽。玄钶对于成年的半妖们存有敌意,但对于在半妖村出生的孩子们却颇为和善,甚至几次在巡查结界时对误入险境的半妖孩童出手相救,逐渐结下一些善缘。 玄钶驻守十荒林百余年,曾经援手过的半妖孩子们尽皆长大成人,对于玄钶的态度比之长辈友好了数倍。借由这些孩子,玄钶终于逐步被半妖村所接受,而玄钶一个人十荒林呆了太久,偶尔耐不住寂寞,也会去半妖们那里染染人气。 直到萧铭随着玄钺到达玄钶那间位于十荒林边缘的小院子时,他对于这位只有一面……或者说两面之缘的玄钶真人已然有了最初步的了解。而待到两人在院门前站定后,早已接到玄钺传讯的玄钶也迎了出来,热情地抱着自家小师弟拍了拍后背,接着被玄钺颇为冷淡嫌弃地推开:“又是满身酒臭。” 玄钶大大咧咧地笑着,丝毫没有半分不悦,一手抓着腰间的酒葫芦,一手搭在玄钺的肩膀上,将目光转向萧铭,微微眯起的眼眸遮掩住笑意之下的不友好:“这位是……?” “你见过的。”玄钺也同样望向萧铭,眸光柔和,“他是萧铭。” 玄钶滞了滞,失声叫道:“萧铭?你那个小道侣?他不是赵涵吗?!” 玄钶见过萧铭一面,自然记得那时此人的名字是“赵涵”,方才的询问不过是由于他对“赵涵”观感不佳,故而带着几分下马威的味道。只是一转眼这“赵涵”却变成了“萧铭”,顿时就把离群索居许久的玄钶真人弄懵了。 萧铭干咳一声,抬手化去自己面上的伪装,恭敬地行了一礼:“我便是萧铭,伪装为赵涵,是因为先前有些……不得已的缘由。” 玄钶眨眨眼睛,饶有兴趣地看了看萧铭,又瞅了瞅自家小师弟,八卦意味甚浓。只可惜玄钺一点都没有解释的意思,将他靠在肩膀上的手推下去:“还不让我们进去,站在这里做甚?”说罢,他直接抓住萧铭的手腕,抬腿迈进院门。 玄钶嘟囔了一句“你还真不客气”,随后笑着跟了进去,对待萧铭的态度也转了个大弯,热情友好起来。 自从年轻时被妖族骗了一次、铸成大错,玄钶无论是见谁都会带上三分怀疑。他先前虽从未见过萧铭,但却从洛水宗众人的描述中了解了不少,兼之玄钺偶尔来看他时十句话中八。九句不离萧铭,让玄钶不得不感慨两人恩爱甚笃、天作之合。 玄钶深知自家小师弟性子清冷,本以为他会陪着他那把剑,冷冷清清过一辈子,不料中途杀出一个萧铭,只是言谈间便能让玄钺露出如此柔和的表情,自然让玄钶这个做师兄的很是欢喜。 故而玄钶对萧铭的印象有多好,便有多排斥后来出现的“赵涵”,只觉得“赵涵”心术不正、居心叵测,硬生生拆散了一对仙缘道侣。 如今好了,赵涵便是萧铭,与玄钺之间的感情仍旧亲密无间,玄钶自然打心底里地开心舒畅。 玄钶本就善谈,一个人驻守十荒林也着实憋坏他了,与萧铭之间的矛盾解开之后便立即将满腔的热情换了个方向。萧铭长袖善舞,兼之这次有求于人,自然对玄钶极尽迎合,两人很快便勾肩搭背地聊了起来,仿佛许久不见的好友。至于玄钺……这人素来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直接被萧铭与玄钶双双忽略,只能一个人坐在一边浑身上下冒着冷气。 玄钺面色不善,若是旁人在此,估计要吓得半句话都不敢多说。只可惜玄钶看着玄钺长大,早已对此习以为常,萧铭更是有恃无恐,只是偶尔睨笑玄钺一眼,带着几分不足为外人道的调侃和揶揄。 ——明明两人之间没有半句交谈,只是几个眼神便让玄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大煞风景的电灯泡,无怪修真界对这对道侣人人称羡,就算得知两人分开第一个反应也是不信,随后则是惋惜。 虽然成了电灯泡,但玄钶憋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一个能聊到一起去的对象,就算瞎了狗眼也不愿意放过,谈性十足间干脆解下腰间的酒壶,吵嚷着“酒逢知己,不醉不归”。 玄钺微微皱起眉,刚想要拒绝,便被自家二师兄糊了一脸:“闭嘴闭嘴!我知你不愿跟我喝酒,所以是跟你的小道侣喝!没你什么事!” 玄钺隐忍地闭了嘴,侧头去看萧铭,却看到自家“小道侣”已然浅笑着掏出两个酒杯,置于自己和玄钶面前。 既然萧铭同意了,玄钺就算如何不愿也不得不偃旗息鼓,只是担忧地按住萧铭放在桌上的手臂,轻声嘱托:“二师兄的酒素来霸道,你量力而行。” “什么量力而行!喝酒就要痛痛快快的喝!思前想后估量来估量去,还不如不喝!平白糟蹋了我的好酒!”玄钶不满地嚷道,嫌弃地瞪着玄钺,“你这个扫兴的家伙闪一边去!” 极少看到旁人训玄钺和训孙子一般,萧铭不由失笑:“我酒量不好,今日舍命陪君子,玄钶师兄可不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难得有人愿意陪他喝酒,玄钶连连摆手。萧铭又笑着转向玄钺:“倘若我喝醉了,就麻烦你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玄钺微微一愣,随即轻轻颔首,垂下眼帘遮挡住突然炙热起来的目光。 萧铭与玄钶都没有注意到玄钺的异常,双双举杯对饮。 萧铭虽然谦称自己酒量不好,平常也极少喝酒,却自有一套喝酒的法门,就算喝得再多,也能保持理智,不至于失态。至于玄钶就更没有什么顾忌了,有人与他共饮,便越喝越多、越喝越猛,倘若不是好酒量支撑着,估计很快便要被喝趴下。 玄钶拿出来的酒不仅烈,而且后劲十足,喝不惯这般烈酒的萧铭最先顶不住,抬手按着太阳穴摇摇晃晃地支在桌子上,眼神迷离,眉头轻锁。玄钶也喝得高了,先前还能与萧铭谈笑劝酒,如今却只是本能地将一杯又一杯的酒水灌入喉间,纵使动作大气豪迈,却硬生生萦绕出了几分悲凉,似乎那流入胃中的不是酒,而是心底悔恨的泪。 喝酒最醉人的便是喝闷酒,悲伤无从发泄,只能将自己灌醉,人事不知地一觉睡到天明。 很快,玄钶便嘟嘟囔囔地趴在了桌上,没有拿稳的酒杯将酒水洒了一桌一身,熏得醉酒之人越发迷醉。玄钺抬手扶起摇摇晃晃的萧铭,侧头看了看昏昏然睡过去的玄钶,轻轻叹了口气——即使已经百年,他的二师兄也还是看不开、放不下。 也对,他们师兄弟三人自小由师父一手抚养长大,格外亲厚,二师兄一念之差却害得师父仙缘断绝、阳寿耗尽,就算临终前师父只道这是天命,不怨任何人,他们也无法就此释怀。 ——甚至,他与大师兄有时也会隐隐责怪二师兄,怨他太过天真、识人不清,错信了妖孽。 “玄钶师兄……他……就这么放着不管了?”萧铭口齿有些不清,神志却尚未被酒意完全侵蚀。 “不用管,他早就习惯这样了。”玄钺表情淡然,双手将无力地靠在自己身上的萧铭抱紧,半拖半扶着送去一旁的客房。 纵使萧铭勉励保持清醒,但被夜间的山风一吹,顿时昏昏沉沉了起来,待到进入客房,已然人事不知地昏在桌上。 玄钺草草铺好床铺,转身一看便见到趴在桌上毫无动静的萧铭,神色间又是无奈又是纵容,方要伸手将其抱起,却被萧铭出手如电地扼住咽喉。 萧铭毫无意识,而警惕却是刻入骨髓的本能,甫一出手便杀机尽显。玄钺微微一愣,立即止住了动作,将刚刚放到萧铭肩膀的手移开,以示自己的无害。 感受到对方没有敌意,萧铭掐住玄钺喉咙的手也微微放松了一些,似是困惑地皱了皱眉,迷离的眼睛微微眯起,仿佛要看清面前这个让他感觉极其熟悉的人:“……玄钺?” 听到萧铭呢喃,玄钺轻声答道:“是我,我是玄钺,我扶你上。床,不要担心。” “玄钺……玄钺……”萧铭呼唤着这个名字,终于将浑身的防备撤了下来,身子柔弱无骨般靠近对方怀里,甚至撒娇般地蹭了蹭,“难受……” 一声轻轻的抱怨简直暖到了玄钺心底,当下一手将萧铭稳稳搂住,另一手带着灵气拂过他的额间,柔声劝道:“睡一觉,明早就好。” 萧铭轻哼了一声,似乎是点了点头,随即顺从地被玄钺抱起,走了几步后又被放在床上,陷入被褥之间。 萧铭头枕着玄钺的腿,紧锁的双眉随着对方按压在头部穴道上的动作微微舒展。玄钺低头看着萧铭,眼中暖色更甚,嘴角也微微勾起,只觉得心中一片安宁。 他知道萧铭的防备心重,只是对方刚刚掐住他喉咙的动作越是狠戾,便越是衬得认出他后的顺服与依赖的可贵。此时此刻,玄钺恨不得萧铭对待所有人都是那般不留情面,唯独会这般靠在他怀里,毫无防备地任他摆布。 “萧铭。”玄钺轻声唤道,如此反复再三,这才换来对方一声不耐地回应。 “萧铭,你爱玄钺吗?”玄钺望着萧铭微微睁开、却毫无焦距的双眸,柔和地仿佛担心惊扰了什么。 “爱……”萧铭恍惚答道,却不待询问之人反应,复又皱眉否决,“不,不爱。” 刚刚惊喜了没有三秒钟的玄钺:“……” 不甘心得到这个答案就放弃,玄钺再次摇了摇萧铭,追问道:“为何不爱?” 第43节 萧铭似乎没有听懂这个问题,迟钝地蹙眉思考,被玄钺追问数声后这才酝酿出了两个字:“害怕……” “害怕?为何害怕?你在害怕什么?”玄钺诧异而急切地连声发问,最终却只得到一个“烦”和一个后脑勺,然后被单方面地强硬结束了这一场趁人之危的问话。 玄钺无可奈何地看着萧铭嫌弃地抛弃自己的膝枕,背对着自己蜷进被褥里,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没有继续打搅对方好眠。 他不会在萧铭醉酒时做任何逾礼的事情,却也不甘就此离开,干脆一直坐在床沿注视着萧铭,这一看便看到了晨光熹微。 而那一声“害怕”也深深印在了他的心底,再也抹除不去。 第六十三章 虽然昨日晚上醉得昏昏沉沉,以至于被套了话,但是第二日醒来后萧铭却并未忘记分毫——这大概也是拜他素来谨慎机警所致,就算意识早已失控,但记忆力却依旧好好地发挥着功效。 萧铭隐隐记得自己入睡时身边一直伴着一个让他放松的气息,大约便是玄钺,只是等到他清醒过来后玄钺却早已离开,也不知是否是因为要避嫌的缘由。 萧铭坐在床上思索片刻,便果断决定装失忆,将昨晚的记忆完全删除,以免玄钺询问那句“害怕”是何意之时无从解释——那种患得患失的矫情心思,萧铭当真没脸说出口。 揉了揉脸,又将体内灵力运行了几周,彻底消除醉宿后的负面效应,萧铭将自己稍稍打理一番后便推门而出,浅笑着与院内的玄钺打了声招呼。 玄钺抬头看向萧铭,带着几分的迟疑,似是在犹豫是否要询问昨晚的事情,只是不待他开口,便被萧铭率先掌握了主动权。 “昨晚我真是喝醉了,你扶我去客房后便没有了半分记忆,我……没给你添什么麻烦吧?”萧铭的面上带着几分的尴尬与不自在,微微红了面颊。 “并无。”玄钺下意识地回答,“你昨晚很快就睡过去了。” “这样就好。”萧铭摸了摸鼻子,羞赧一笑,“我从未这样醉过,当真害怕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 玄钺的视线微微飘忽——真正趁着萧铭醉酒做下失礼事情的人,其实是他才对。 萧铭几句话便将玄钺开口的突破点堵死,让他一时半刻找不到适合的切入点,只能顺着萧铭的话题聊了聊关于十荒林的传闻。双方一个表面自然内里尴尬,一个从内而外全都尴尬,竟然一时半刻也没有冷场,直到玄钶房间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玄钶被扔在桌边整整一宿,显然睡得不怎么安稳,整个人透着颓废懒散的气息,与一板一眼的玄钺完全是两个极端。 玄钺显然看不上玄钶的散漫,微微皱了皱眉,脚步微挪,挡在了萧铭身前,语气责备:“师兄。” 玄钶茫然地看了玄钺一眼,又顺着他不赞同的目光低头望向自己凌乱散开的衣襟,无可奈何地将自己赤。裸一片的胸膛遮掩好,嘲讽回道:“怎么,担心我的身子污了你家小道侣的眼么?真不愧是成家立业的人了,竟如此婆婆妈妈。” 玄钺被堵了一堵,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驳,萧铭也很是无奈,轻笑一声准备打个圆场:“师兄说笑了,我与玄钺——” “是是是,我知道你与玄钺之间那档子事!”玄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昨晚没良心地把我丢下不管不提,一大清早就看你们在一起黏黏糊糊,当真伤眼!” 萧铭愣了愣,下意识目测了一下自己与玄钺之间的距离,却当真没有看出什么“黏黏糊糊”的迹象——他们只是很普通的站在一起聊个天好嘛?! 被冤了一脸血的萧铭抚了抚额,刚待要继续解释,便被玄钺打断:“既然你已经醒了,那么可以带我们去半妖村了吧?” 一提到正事,萧铭立即闭了嘴,期待地看向玄钶。 玄钶昨日早已知道他们到来的缘由,也答应了下来,此时自然不会反悔:“如果你们准备好了,那就走吧!不过切记,半妖村对你们这些外来修者可一点也不友好,千万不要做任何引人怀疑的事情。特别是你,玄钺,克制住你的脾气,无论遇到怎样的恶意都不许拔剑!我总归不会让你们身处险境就是了。” 虽然遭遇挑衅却隐忍按耐不是玄钺平素的风格,但此时为了萧铭也不得不应允。玄钶再三交代了关于半妖村的禁忌后终于松口,将玄钺与重新换上“赵涵”易容的萧铭带入了十荒林。 玄钶以金丹修者的身份镇守十荒林结界百余年,自然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在外人眼中穷凶极恶的十荒林,在玄钶面前大约就相当于自家后花园,只要不去侵。犯那些凶兽们各自划分的地盘,便不会遇到太大的危险——更何况他们这里还有一名化神期的剑修。 萧铭与玄钺跟随玄钶七拐八拐地在十荒林内前进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玄钶突然停下脚步,朝两人微一摆手。 下一秒,不远处的草丛微微晃了晃,从中钻出一个半大的少年。少年警惕而凶狠地瞪着他们,纤细的身体紧绷着,仿佛稍有异动,便会立即逃窜而去。玄钶前跨一步,将玄钺与萧铭挡在身后,懒洋洋地举了举手里的酒葫芦:“小狐狸,这两人是我在洛水宗的师弟,有些事情要找你们村长商谈。” 被称作“小狐狸”的少年望了望玄钶,稍稍放松了一下:“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问问村长,不许擅自往前走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玄钶早就对此习以为常,催促着敷衍,等到少年再次隐没身形后这才解释道,“前面就是半妖村的警戒线了,不经允许是不能进入的,否则半妖们立刻便会翻脸。我们要在这里等待一段时间。” 玄钺与萧铭自然入乡随俗地应了下来。 接下来又是一段漫长的等待,当半妖们再次出现后,他们终于得到了入村的许可。 这一次来的半妖不只有“小狐狸”,还有五名成年的半妖,皆是体格健壮、战斗力强悍的类型。萧铭一行人便被这么半是护送半是监视地带进了半妖村,而村中则意外的冷清,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悄无声息,只有一道又一道警惕与不友好的视线透过门窗的缝隙来来回回在他们身上扫过,令人心情格外不愉。 萧铭对这样的目光适应良好,微微含笑的表情丝毫未变,而玄钺腰间的佩剑“祛邪”则应和般嗡鸣不止,似乎在对自己的主人发出示警。 玄钶抬手按住玄钺紧绷的肩膀,笑得颇为无奈:“这些半妖胆小得很,你可不要吓坏了他们!” 玄钶的话引得周围几名半妖怒目而视,只是他们了解玄钶的实力,更忌惮深不可测的玄钺,不得不按耐住脾气,以免当真惹怒了对方,反倒给自己的村人带来麻烦。 眼见气氛紧绷,萧铭也很是无奈,不得不开口打断玄钶的毒舌:“师兄,你一个人来的时候,这里也是那般冷清吗?” “这倒不是,我一个人的时候他们可不是这种瑟缩的鹌鹑样,一个个都恨不得扑上来把我生吃了咧!”玄钶嘲笑道。 萧铭微微抽了抽嘴角,暗道这么一个善于用言语拉仇恨的家伙,怪不得别人会想要弄死他。 所幸,半妖们大概也对玄钶的毒舌习惯了,纵使周身气息越来越不善,最终也还是相安无事地将他们带到了半妖村最中央的院落。 “这里面住的便是半妖村的村长了,他是这里活得时间最长、懂得也最多的人,如果连他都不知道的话,你们的问题大概也没有别人会知晓了。”玄钶指了指院门,示意萧铭与玄钺自己进去,“我跟那个老家伙不对盘,就不进去了。趁你们聊天的时候,我去老猴儿那里弄点他酿的酒去!” 说罢,玄钶提着酒葫芦转身离开,其他五名半妖也没有在意玄钶的去向,只是谨慎地盯着萧铭与玄钺的一举一动。 萧铭对着半妖们点了点头,便拉着玄钺进入院中,通过大敞着的屋门。 屋内的光线很暗,却并不会对修者敏锐的五感造成困扰。萧铭很轻易便锁定了坐在蒲团上的干瘦老者,只是那银白色的浓密的胡须与满是褶皱的面孔却让他完全认不清对方的五官。 “晚辈赵涵,见过村长。”萧铭态度坦荡恭敬,朝老者行了一礼,玄钺则抱剑站在他的侧后方,并没有介入谈话的打算。 萧铭这般懂事知礼的做法就算不惹人喜欢,也不会招人厌烦,老者扫了玄钺一眼,微微眯起眼睛,随后将目光放回萧铭身上,稍稍点了点头:“你们这次前来所谓何事?莫非是洛水宗对于结界又有何安排?” “不,这次晚辈前来,是为了一件私事。”萧铭摇了摇头,没有理会老者诧异和不悦的目光,轻声将自己的弟子是半妖、想要剔除妖族血统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其父辈乃是妖族赤王的事情必须隐下不提。 半妖憎恨人类,无非是因为人类对半妖的排斥屠戮,不过所谓仇恨也不能以偏概全,如萧铭这般对半妖存有善意的人类也并非没有。萧铭毫不掩饰自己对陆天羽的爱护,一片拳拳爱徒之心令老者颇为动容,看向萧铭的目光也温和了许多。 萧铭说完后,便将印有方子的玉简双手奉上,老者将其拿起,探入神识。 片刻后,老者再次看向萧铭:“这方子是用于剔除半妖体内人类血脉的,若要剔除妖族之血,则需要改动其中几味药材。” 听到老者这样说,萧铭眼睛一亮。 “我已经将改动后的药方记录了下来。”老者将玉简递还给萧铭,见他如此欣喜,不由轻叹,“但事情却并没有这样简单。” 萧铭动作一顿,皱了皱眉,却似是领悟了什么那般微微恍然。 “这方子并非是什么秘密,只要有心,便不难获得,其中所需的药材也绝非千年难遇之物,但半妖还是半妖,极少有能够真正成为妖族或人族的,你可知这是为何?”老者看着萧铭将玉简收入怀中,苍老的声音颇为悲凉。 萧铭没有回答,脸色却越发阴沉,老者也并未多加等待:“因为这个方子,不是给活人用的。” 萧铭微微合眼,心下沉重,却也没有太过惊讶。 陆家人在修真界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世家,大能们稍稍动一动手指便能将其碾碎,自然没有接触太过高深隐秘的讯息的机会。既然陆家人都能拿到药方、凑够药材,半妖们为何得不到,为何不尝试?恐怕是尝试了,却后果惨痛罢了。 陆家人动用这个方子剔除陆天羽的人族血统不过是为了炼丹,当然不在乎他的死活。但萧铭在乎,他想要剔除陆天羽的妖族血脉,是为了让自家小徒弟活得更好,永无后顾之忧。 “那么……就没有第二种方法了吗?”萧铭的声音略显干涩。 老者闭目摇头。 “半妖中有用了这样的方法,最后成功的例子吗?”萧铭追问。 “我不知道。”老者再次摇头,“起码我活了这么久,从未听闻。剔除血脉可不是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情,无异于将人浑身上下拆开来再重组,除非有圣兽凤凰那般起死回生、浴火重生的能力,否则大概没有谁能坚持下来。” 听到“凤凰”二字,萧铭眼睛一亮,却复又皱眉,将方才微动的心念压下。 陆天羽体内的赤翼鸟血统的确是凤凰后裔,但却并无纯粹的凤凰那般强大,他不可能因为这一丝的联系而冒如此大的风险。 “半妖,终究不容于世,就算有你这个师父护佑周全,也不能保证不会被人所发现,而倘若被别人知晓,恐怕难以全身而退。”老者声音平缓慈和,“若是你愿意,可以将他带来半妖村。起码在这里,能够保他平安活下去。” “如果真要到了那个地步,我会考虑的。”萧铭道谢,随后苦笑一下,“不过我着实不舍得,我的徒儿天纵英才、聪慧坚忍,本应纵横天地、问鼎大道,我实在不忍他被拘在十荒林中,荒废了天资——估计他本人也是不愿的。” “我明白。”老者的胡须动了动,似乎露出了一个笑容,“年轻人总是不安分的,总是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向往着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不撞个头破血流,是不会回头的。” 萧铭也跟着笑了起来:“所以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就只能尽可能护着他们了。” 当玄钺与萧铭从老者的院落出来后,天色已然渐晚。 萧铭抬头看着天空,长长地呼了口气——此行虽然没有得到好的结果,但也算是了却了一件心事。起码萧铭是不会再允许自家小徒弟异想天开地剔除血脉了。 玄钺按住萧铭的肩膀:“不要太过担心,如果陆天羽有事,我也会护着他的。” 萧铭心情沉重,却也没有太过消沉,闻言笑着点了点头,并未拒绝。只是他却不希望玄钺会被陆天羽的事情拖累,毕竟萧铭孑然一身、无从牵挂,但玄钺却不可能舍了洛水宗。与其让玄钺两面为难,还不如不将他牵扯进来。 陆天羽是萧铭的徒弟,他的事情,萧铭会自己来解决。 萧铭并未对玄钺直言自己的打算,也没有多说陆天羽的事情,两人并肩朝村外走去,很快便在村口见到了等候已久的玄钶。 玄钶右眼微肿,身上的衣服也被撕开了几道口子,显然是跟人狠狠打了一场。此时他正屈膝坐在村口的大石上,大口喝着美酒,看上去心情颇为愉快。 看到萧铭和玄钺,玄钶抬手挥了挥:“事情办完了?” “嗯,办完了。”萧铭笑着点了点头,并未多谈。玄钶也识趣的没有追问,直接从石头上跳了下来,“那么就走吧。” 萧铭点头应是,只是还不待三人离开,却突然听到身后半妖村内警钟长鸣。 玄钶面色一变,猛地回头,诧异地看向萧铭与玄钺。萧铭玄钺也一脸茫然,闹不清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这钟声代表村里出了大事,让半妖们都去集合。”玄钶表情凝重,“你们二人没有做什么多余的事情吧?” “绝对没有。”萧铭并未因为被怀疑而不悦,肃然答道。 玄钶微微缓和了脸色:“我自然相信你们,不过你们还是在这里等一等,我去看看情况,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好,我们不会乱走的。”萧铭点了点头,目送玄钶快步离开,随即侧头望向玄钺,“你说村里会出什么事呢?” “不知。”玄钺倒是没有萧铭的担忧,一脸平静,“与我们无关。” “但愿吧。”萧铭叹了口气,撩起衣摆席地而坐,安静地等候起来。 时间流逝,晚霞逐渐染上天际,萧铭隐隐听到村中半妖们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却并未放开神识打探清楚,生怕引起什么误解。所幸这么久都没有半妖来找他们的麻烦,大约事情的确与他们无关,萧铭提着的心逐渐放下,百赖无聊间拔起地上的长梗草,随意编起了小玩意。 用草叶编一些小东西的技能,还是小时候萧铭的姐姐教给他的,如今重新捡起来稍有生疏,但萧铭心细手巧,很快倒也弄得有模有样。 玄钺一直在关注着萧铭的举动,见他做这种颇有童趣的东西不由得愣了愣,不由自主地在他身边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 萧铭的手指白皙修长,衬着绿油油的草叶格外漂亮,明明不过是农家孩子粗糙的玩具,被他托在掌心内却显得精巧绝伦,令人爱不释手。 “可以给我么?”玄钺注视着萧铭把玩的草编兔子,突然开口。 萧铭诧异地偏头看向玄钺:“你喜欢这种东西?” “喜欢。”玄钺回答地相当干脆,没有半分不好意思。 萧铭显然没有预料玄钺竟然有这样“别致”的爱好,忍笑着将兔子放到玄钺手中,刚待要调侃几句,便注意到玄钶匆匆转回的脚步。 萧铭拍了拍衣摆上的草屑,起身迎了上去,而玄钺则对此视而不见,小心翼翼地捧着绿色的小兔子,相当认真地烦恼到底要将其放在哪里比较合适——储物戒里的话,会不会被压坏了? 玄钶是一个人走的,回来的时候怀里却抱着一名纤细的女子。 女子似乎是受了伤,原本华贵的衣服上满是干涸的血迹与无垢,看上去格外狼狈。意识到有人接近,女子侧头看了过来,露出一张苍白脆弱、漂亮却也颇为熟悉的面孔。 第44节 萧铭微微瞪大眼睛,诧异地张口,而那女子更是激动万分,似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惊声悲泣:“赵大哥!” 玄钺素来平稳的手忍不住一抖,差点将指间的小兔子捏碎。 ——“层出不穷”的男性。情敌还不够,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一个妹子?! 第六十四章 玄钺默默将手里的小兔子放进储物戒,以免当真被自己失手弄坏,盯着萧铭背影的眼神几乎要射出冰箭。天知道他多么想要将对方扯到自己身后,彻底隔绝萧铭与女孩子的接触,只可惜萧铭本人却一点也没有注意玄钺酸破天际的醋意,反而在认出女孩是谁之后加快了脚步:“夏道友?!” 夏黛哽咽地朝着萧铭伸出双手,玄钶一时不备,竟然被她挣脱开来,随后眼睁睁看着女孩哭泣着投入萧铭的怀抱。 突然觉得脑袋涨得生疼的玄钶:“……” 咽了咽口水,玄钶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玄钺,只见自家小师弟周身剑意凛然,似乎分分钟就要拔剑斩了这对当着他的面勾勾搭搭的“奸。夫。淫。妇”,顿时意识到自己作了个大死,带回来一个要不得的祖宗。 只可惜自己作的死,就算跪着也要继续作完,玄钶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这位道友是一名年轻半妖从十荒林内救回来的,本来藏得好好的,结果你们两人突然到来,惊得整个半妖村风声鹤唳,最后连累了他们被其余半妖察觉。”玄钶无奈地摊了摊手,“那半妖从小在村内长大,虽然被长辈千叮万嘱人类的危险,却并无亲身体会,加之年少慕艾,便犯了半妖村的大忌。这位道友被半妖们发现,本来要处死,却被我横插。了一杠子,废了一番口舌终于将她弄了出来,没想到……与萧、赵师弟你还是旧识?” 萧铭迎着玄钶的目光点了点头,拍了拍夏黛的后背——小女孩自小到大都被捧着,从来没有经历过这般险境,一遇到认识的人便不由得崩溃大哭,直到将恐惧与痛苦发泄出来后才渐渐止住——“是,我与夏道友有过一面之缘。” 顿了顿,萧铭也察觉到自己后背差点被玄钺盯出两个窟窿,下意识加了句解释:“这位夏黛道友与苏俞琤感情甚笃,我与苏道友共同游历的时候与夏道友相识,于是相处了一段时日。” 苏俞琤的花心本性修真界无人不晓,听闻夏黛与苏俞琤有一腿,玄钺、玄钶师兄弟的面色这才稍稍转暖,只是这却并不足以让玄钺平息自己的领地被他人染指的愤怒。 玄钺从来都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在夏黛稍稍平静后,他迅速上前将其从萧铭身上扯下,又不着痕迹地将萧铭拉远了一些。 夏黛从来没有被男子这样粗。暴的对待过,又加上身体虚弱反应迟钝,顿时就有些发蒙。只不过当她抬头正对上玄钺冰冷的目光,立时一个激灵恢复了神志,下意识往玄钶身后躲了躲,像是老鼠见了猫那般瑟缩起来。 “好了好了,天色不早了,十荒林的夜晚很危险,我们还是先离开为妙。”安抚地看了自家师弟一眼,玄钶开口打了圆场。玄钺微微颔首,率先握着萧铭的手臂离开,而玄钶则护着夏黛走在后面。 回程路上,众人先是安慰了惊魂甫定的夏黛,然后开始询问她为何会身在十荒林这样一个绝非筑基弟子应该涉足的地点。 夏黛抽抽噎噎,最终还是在众人的追问中将事情说了个大概。 合欢派中双。修、采。补两支素来不和,但毕竟隶属同门,故而就算有冲突,也并未太过防备彼此。夏黛与合欢派众位师姐外出历练,历练地点是十荒林附近的落霞谷。本来一切顺利,却不知为何,采。补一支的师姐们突然出手,暗算了她们。 夏黛被双。修一支的师姐们护着逃遁,慌不择路间误入了十荒林,又遇到林内妖兽袭击,体力灵力不支、身受重伤,最终昏了过去,待到醒来后便躺在了一间逼仄的柴房之中,被半妖的青年所救。 “所以,你并不清楚同门师姐为何要对你们动手?”萧铭微微皱了皱眉,顿时脑补出好几种阴谋诡计。 夏黛虽然一贯傻白甜,但如今经历了磨难,终究也长大了。她轻轻摇了摇头:“不清楚,但我知道,我合欢派这次必然要有一场大劫,恐怕师父师姐她们已经……” 抽泣了一声,夏黛望向性格最为温和的萧铭,如水做的眼眸中满是依赖和祈求,看得萧铭头大如斗。 无论合欢派内双。修、采。补两支如何内斗,那都是合欢派自己的事情,外人没有立场插手;更何况萧铭只不过是一个小宗门的金丹长老,根本没有实力去做些什么——当然最重要的是,萧铭与夏黛不过泛泛之交,就算他对夏黛表现得格外关怀体贴,也不代表他愿意为了夏黛而涉险。 萧铭不愿意,玄钺就更不愿意了,不待萧铭委婉拒绝便直接将事情揽到了自己身上:“我带她回洛水宗,看看掌门有何打算。” ——这大约是最为合情合理的处置方法了。 合欢派隶属玉琼阁,而能与玉琼阁对话的自然是洛水宗掌门。一来通过玉琼阁插。手合欢派内务是最好的途径,二来洛水宗也能以此掌握合欢派内骤变的具体情报,不至于完全两眼一抹黑。 也许合欢派此次不过是普通的权利更迭,也许其中有着更深层次的内幕,但无论如何,对于洛水宗而言也是有备无患。 夏黛听到洛水宗也许会插。手,顿时心中一喜,即使对于玄钺格外惧怕,也迫不及待地想要随其前往洛水宗。 萧铭迟疑片刻,添了句询问:“你是否需要我将此事通知苏道友?他想必也极为挂心你的安危。” 夏黛眼睛一亮,显然格外想要见到苏俞琤,但很快却又垂下眼帘,轻轻摇了摇头:“还是算了……我不想将他牵扯进来。” 萧铭轻叹了口气,倒是对于夏黛的决定感同身受,毕竟他也不想将玄钺拉进自己的麻烦里。 玄钺要带夏黛回洛水宗,萧铭心中也记挂着自己的小徒弟,三人在玄钶的院落休息一晚后便分道扬镳,各种处理各自的事情。 萧铭给陆天羽传讯,询问他目前所在的地点,得知他已经带着郑琼回到天玄派后便迅速赶了回去。 因为璇玑门倒了个大霉,天玄派上下均是幸灾乐祸、喜气洋洋,感染得萧铭心里也轻松了几分。在向天玄派掌门回禀后,萧铭回到自己的院落,刚一进入,便看到自家小徒弟与郑琼你来我往,似是正在交流体修的修炼方法。 明明是法修,却又是习剑又是炼体,真不知应当夸他好学还是骂他贪心。萧铭默默观察片刻,还没动作,便发觉自己脚边蹭过来一团又软又暖的东西。 萧铭低下头,正好与灵猫湛蓝如洗的瞳眸对上,不由得微微一笑,弯腰将这只粘人的小东西抱了起来。 纵使被萧铭无情地抛弃过一回,灵猫却仍旧对于萧铭喜爱非常,蹭在他怀里爱娇地叫唤着,很快便引起了陆天羽与郑琼的注意。 回头便看到自家师父的身影,陆天羽眼睛一亮,快走几步刚想要来一个热情的拥抱,便发现萧铭怀里霸占了位置的猫儿。顿时,陆天羽脸上便是一沉。 郑琼已然了解了自己好兄弟恋师狂魔的本性,连忙将灵猫唤回,生怕它一个不小心就被小心眼的陆天羽弄死。 没有了碍事的猫,陆天羽终于心满意足地扑进萧铭怀里,撒娇着蹭来蹭去,萧铭越想越觉得自家小徒弟与那只灵猫的动作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不由得表情有些微妙。 ——难道说有着妖族血统,就特别容易带上几分动物的性格? 反正无论说过多少次,陆天羽也是充耳不闻,萧铭如今根本懒得继续训斥他没有正形,直接伸手狠狠弹了下他的后脑勺,然后趁着陆天羽抬手捂住脑袋的时候将他推开。 转向郑琼,萧铭略带歉意:“这次匆匆赶回,我有些事情要与天羽交代,不知……” “前辈尽管说,不必顾虑我,我这就出门转一转!”郑琼立刻了解了萧铭的言下之意,爽快地应道。 在送走郑琼后,萧铭这才对正在装委屈的小徒弟招了招手,带他进到了屋内。 简练地将自己进入十荒林半妖村的经过与结果说了,萧铭语气严峻地告知陆天羽不要继续试图剔除妖族血脉——当然,他将关于凤凰的那一点猜想隐瞒了下来,以免陆天羽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冲动冒险。 很显然,陆天羽对于这样的结果极其失望,好在他也不是一根筋的人,在确认的确不可行后终究还是同意了放弃。 “也就是说,我要一辈子带着这可恶的妖族血脉了?”陆天羽表情阴翳,烦闷地捶了捶桌子。 “怕是如此。”萧铭点头,随即查看了一下陆天羽的修为,“你这次外出历练一圈,又解决了陆家的因果,可有结丹的把握?” 陆天羽愣了一下,立刻郑重点头:“有,大约有八。九分把握。” “那就好。这一次,你试着闭关结丹吧。”萧铭摸了摸自家小徒弟的脑袋,“如此年轻便结丹,应当算是百年难遇的天纵英才了。我本不想这么冒险,但你的血统毕竟特殊,早一些结丹,万一遇到危险也多一分依仗。正所谓‘求人不如求己’。” “我明白的,师父。”陆天羽用头顶蹭了蹭萧铭的手心,露出一丝微笑,“我不会让师父失望的。” “虽然我希望你能结丹,但是切记切记,千万不要勉强。结丹失败可不是一件小事,太过急躁冒进必然得不偿失。”萧铭厉声叮咛,着实担心自己的决定是否在揠苗助长。 “我知道。”陆天羽笑得愈发甜美,显然非常享受自家师尊的关怀与担忧。 “最近我也打算试着闭关冲击元婴,总不能弟子结丹了,师父还在金丹期晃悠。”萧铭的表情微微缓和下来,随意开了个玩笑,而这一次则轮到陆天羽担忧了。 “就算我的修为超过了师父,您也一辈子都是我尊敬的师父!”陆天羽皱眉反驳,“师父刚刚迈入金丹大圆满,现在就化婴是不是太早了?” “虽然我在金丹大圆满待得时间不长,但这一次与元婴真君斗法收获极多,隐隐已经对元婴有了一丝体悟,可以稍稍尝试。”顿了顿,萧铭笑着宽慰,“当然,我也不会强求的,一切顺其自然。另外……”萧铭在陆天羽脑袋上用力拍了拍,笑骂,“竟然还想要在修为上超过为师?当真野心不小,胆子不小啊?!” 师徒两人坐在一起亲亲密密地说了些体己话,随即双双开始为自己晋级做准备。毕竟一个结丹一个化婴,可不是普普通通闭闭关便能够成功的,多一些准备,也能多一分成功的把握。 陆天羽这番忙碌,郑琼也不好继续在天玄派继续打扰,很快便告辞离开,只是还没等萧铭师徒真正开始闭关,首先便传来了一个让修真界众人震惊不已的消息。 原先隶属于玉琼阁门下的合欢派叛变了,采。补一支受了魔修诱惑,在大肆诛杀双。修一支的同门后转投魔门,成为了魔修中的一员。原本双。修一支的合欢派弟子死伤惨重,幸好洛水宗及时察觉合欢派之变的背后有魔修插手,并迅速通知了玉琼阁,这才保住了剩余的合欢派弟子,没有让伤亡继续扩大。 一时间,魔修与道修之间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若非碍于妖界亦是蠢蠢欲动,不然一场道与魔的冲突在所难免。 萧铭觉得,洛水宗、玉琼阁还有无极门这些正道魁首此时大概相当头疼,他们刚想要联合魔修阻击妖族,却不曾想魔修竟突然玩了这么一手,让局势变得更加岌岌可危。 当然,这些与萧铭本是没什么关系的,像他这样的小虾米只需要听听指挥,不冒头也不拖后腿就足够了,只是从玄钺那里传来的一些关于魔门的消息,让他心里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合欢派之变的幕后黑手是魔修中颇具有影响力的乐情尊者,传闻此人淫。邪狠毒,阴晴不定,极为精通采。补之术。 乐情……乐情……萧铭把玩着玄钺随信寄来的草编兔子,嘴里喃喃着这个名字,总觉得似乎从哪里听说过,熟悉得让他的脊背不由微微颤栗。 ——另外,玄钺似乎的确很喜欢这些草编的小玩意,竟然在学会了之后编了个回赠于他,而且用的材料也不是凡品。如此清新舒爽、令人心神宁静的气息,大约起码应当是五百年以上的清髓草吧? 萧铭“啧”了一声,暗道玄钺暴殄天物,却下意识地在自己的储物戒中挑选一番,掏出几个装有灵草的玉盒。 ——这一次,要编什么才好呢? 第六十五章 当天际突然酝酿出瑰丽的结丹天象时,天玄派上下都不由得惊呆了!这可是天玄派近百年来第一次显现出这般的景致,怎能不令人感到欣喜若狂?! 天玄派好几代弟子都没有成功结丹,一来因为资源匮乏,二来由于弟子们资质平庸,三来也没有良师教导指引。除了萧铭以散修的身份加入进来之外,已经许久没有新的金丹修者诞生了。 弟子、长老、甚至是掌门纷纷顺着灵气的流动寻到了萧铭所在的院落,人人脸上都是显而易见的喜悦。 “看来,这次成功结丹的人,便是天羽了!”掌门欣慰地抚摸着胡须,连连颔首。 “我从很早便看出天羽绝非池中之物,如此年轻便跃居金丹,哪怕是洛水宗、无极门之类的大宗门,也鲜少有人能媲美!”刘长老大声夸赞,虽然对于自家孙女疯狂爱慕陆天羽很是不满,但这些私人感情却完全不能影响他对陆天羽本人的欣赏。 掌门与长老们议论纷纷,片刻后却突然发现一个最应当身在此处、却尚未现身的人:“赵涵长老呢?你们有谁见到他了?”——虽然萧铭的身份已经在天玄派高层中过了明路,但知情者们仍旧习惯将其称之为“赵涵”,而非萧铭。 众人错愕半晌,最终还是掌门恍然想起不久之前萧铭曾经对他禀告说要闭关。 “真是荒唐!弟子结丹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不守在外面!万一出现问题该如何是好?”一位金丹长老皱眉责备。 “也许是天羽自作主张,赵长老本人也不知情呢。”掌门哈哈笑着打了个圆场——反正这是师徒两人之间的事情,外人也不好置喙。 在确定陆天羽成功结丹后,练气、筑基期的弟子都被赶走,只剩下掌门与长老们守在外面,打算第一时间对其表示恭喜,全力博得这一新晋天才的好感。 因为心情愉快,所以就算等候的时间再长也没有人觉得不耐烦,于是当陆天羽稳固好修为,从闭关室内走出来后,便看到天玄派众人围坐在一起,一边喝茶一边谈笑风生的场面。 发现陆天羽的身影,掌门率先起身迎了上去,拍着他的肩膀连声道好,其余长老们也完全不吝惜自己的夸奖,想到什么好话都一股脑地往陆天羽身上扔。 ——如今,陆天羽已经不是普通的筑基弟子了,而是能够与他们站在同一阶层的金丹修者。就算众人的修为比陆天羽高,但按照陆天羽的资质,大概过不了多久便会超越,自然不能再像往常那般以长辈高高在上的身份相处。 所幸陆天羽也并未因为结丹便骄傲自满,他脸上挂着令人心生愉悦的微笑,一举一动仍旧谦逊礼貌,对掌门与长老们依旧执晚辈礼,再次大大刷了一番众人心中的好感度,也弥补了双方身份骤变后的尴尬。 相互联络完感情,掌门这才开口询问:“赵长老是否仍在闭关?他可知晓你这次闭关是要结丹?” 萧铭与陆天羽都是天玄派如今的瑰宝,天玄派的振兴绝对少不了这师徒二人,平心而论,掌门一点都不想他们之间出现什么裂痕,影响天玄派的稳定。 听到掌门如此试探,陆天羽的脸上没有露出半分不满,只是浅笑着点头:“是的,师父他知道,我这次闭关结丹,也是他先提出来的。” 掌门微微皱了皱眉:“这可就不太应该了,赵长老大约也是年轻,不了解结丹的重要。” “掌门放心。”陆天羽当然知道掌门在担心什么,不由得笑了出来,“我才不会因为这点事情便对师父生隙。师父这样做是因为他信任我,而我也相信自己。再说,师父他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比我的事情更加重要。”顿了顿,陆天羽眨了眨眼睛,“这次师父闭关,是闭得化婴关呢!” “化婴?!你是说化婴?!”天玄派众人全都懵逼了,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弟子晋升金丹都能让他们开心到放下手头事务赶过来守着,如今金丹还不够,他们……这是要多一名元婴真君了?! 天玄派已然有数百年不曾出现过元婴真君了,虽然他们也一直幻想着能够有一名元婴真君镇守山门,却从来没有想到惊喜来得这么突然——而且,还是他们从未预料到的萧铭。 “赵长老……他的修为不是金丹中阶吗?”掌门呐呐地问道,显然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师父一直在隐藏修为,上次闭关之后,他已经晋升为了金丹大圆满,而这次外出游历收获颇丰,便打算尝试化婴了。”陆天羽不好意思地解释,拱手行礼,“众位前辈应当听过外间传言,说师父身怀异宝,为了避免麻烦,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还请诸位见谅。” 众人连连点头,倒是很理解萧铭的做法,要是他们的话,估计十有八。九也是同等的选择。不过……所谓的“身怀异宝”的传言大约也绝非是空穴来风,按照这疯狂的晋升速度,想必不是什么普通的宝贝。 不过,这世间的元婴真君们又有哪个身上没有一两件珍宝?就算如何垂涎,面对元婴修为的萧铭,其余人也少不得要多多掂量几分。修真界内,拳头大、修为高才是王道,只要实力够强,宵小们就不敢扑上来捋虎须——这也是陆天羽现在可以将内幕披露两分的原因。 在接受萧铭已经金丹大圆满、正在冲击元婴之后,众人对陆天羽更是高看了一眼——有这么一位厉害的师尊,那必须是前途无量啊! 第45节 于是,稍稍商讨之后,陆天羽正式成为了天玄派的金丹长老,在年青一代中地位越发超然。纵使他如今的修为阅历比之其他长老稍逊一筹,也没有人提出相左的意见。 至于结丹后能够另选洞府单过、招收徒弟仆从之类的福利,则被陆天羽婉言谢绝了,他可绝对不愿离开师父身侧半步——想要将他赶离萧铭身边?门都没有! 所幸众人也知晓陆天羽对萧铭的依赖亲昵,只是笑谈几句“结成金丹还没有长大”便放到一边不提,算是遂了陆天羽的心愿。 既然拿了长老的供奉,自然也要办长老应当办的事情,陆天羽前脚在掌门面前严肃表示会为天玄派竭尽全力、绝不辜负众人的信赖和支持,后脚便扑到自家师尊的闭关室门前,抱怨身上多了一堆负担,简直让他分分钟就想要搁挑子不干。 陆天羽一边抱怨,一边盯着闭关室前方盘旋不去、叼着一只草蚂蚱的传讯纸鹤,心中对于玄钺的品味嗤之以鼻。 虽然没有查看传讯纸鹤中的内容,但陆天羽清清楚楚地记得上次传讯的时候被夹带过来的草编兔子,如此风格奇葩的礼物,显然是玄钺那厮无疑。 即使对玄钺怎么看都看不惯,陆天羽仍旧还是掏出了传讯符,告知玄钺自家师父仍旧在闭关,大约是要化婴了。 放飞传讯符,陆天羽伸了个懒腰,开始认命地履行金丹长老的职责——就算再抱怨,该干的事情也不得不干啊…… 陆天羽这厢努力适应金丹长老的身份,忙得分。身无暇,玄钺那厢也接到了传讯符,忍不住皱起了眉。 玄钺自然知道萧铭要闭关一阵,却并不知晓他准备化婴。顿时,原本平静的心湖便掀起了滔天巨浪,仿佛萧铭曾经结丹时那般忐忑不安,恨不得时时刻刻守在闭关室外,生怕出现一点纰漏。 玄钺真想要不管不顾、立刻御剑直奔天玄派,但如今他却有任务在身,不能这般冲动,毕竟这事关魔、道之间的合作与妖族的进犯。 叹了口气,玄钺事无巨细地将万一出现问题的处理方法与可能用到的法宝一股脑地寄给了陆天羽——这也是陆天羽愿意传讯玄钺的目的——随后,他便一头扎进了被洛水宗掌门分派的任务当中,以从未有过的热情和专注完成着这些他原本甚是不喜的任务,毕竟早些完成,他便能早些赶去萧铭身边,早些守着他。 玄钺目前需要做的,是协助魔修尊者乐情镇压那些不服从他号令、试图与其争锋的魔修,而原因则是乐情与道修之间所订立的契约。 道修协助乐情成为魔修中的至尊,而非仅仅是“尊者之一”,而乐情则承诺在得到魔尊之位后毫无保留地配合道修,达成魔与道之间的合作,共同对付妖族。道修不相信魔修,但是却相信誓言,因为一旦誓言被违背,那么轻则境界止步于此、不得寸进,重则遭受天谴、神魂俱灭。 玄钺本人并不喜欢目前的这位合作者,他总觉得乐情身上有一种花草腐烂之后的气息,令他难以忍受。但不得不说,比起其余仗着实力蛮横便动不动屠戮宗门、血洗城镇的魔修尊者,这位在道修中声名不显的乐情尊者大约是最合适的合作人选了——最起码,道修们对他并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血海深仇。 当然,没有人相信这位能够在魔修中爬到如此高位的乐情尊者本质是个好人。魔修中传闻他出身低下,晋升手段也十分不光彩,而所有知道他前尘往事之人要么被他死死掌控、要么早已坟头长草。 只不过这些与道修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在道修们眼中,所有的魔修大概都能用淫。邪狠毒、喜怒无常来形容。 道修们不在乎乐情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他们只在乎能否顺利与魔修合作、击退妖族,至于目前的做法是不是养虎为患,那也要等到妖族之危结束后再来定论了。 作为道修中目前正活跃的战力第一,玄钺自然被派去对付那些不肯向乐情低头的魔修尊者,只可惜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帮助自己此生最大的情敌打下一片大好河山。 ——是的,乐情最终的目的绝非是什么成为魔道至尊,他眼中所盯着的东西从来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一直到现在也心心念念、没有忘记分毫的“赵涵”。至于什么至尊之位,不过是为了避免在他集中注意抓捕那只狡猾狠毒、善于伪装的狐狸的时候,不会有人不长眼地给他拖后腿罢了。 乐情的野心从来都不大,他不顾一切地往上爬,只是为了掌控自己的人生。而当他真正成为一方霸主之后,反倒偏安一隅,懒得再理会周遭的风风雨雨。 乐情是个绝对利己的享乐派,他从不认为那些争权夺利、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身陨道消的争斗有什么有趣之处,权利、地位、财富,这些东西只要够用就好,犯不着拿命去拼。倘若没有萧铭的刺激,乐情大约一辈子都会这样不上不下得安稳度日——处理处理不安分的手下、纵情享乐,实在无聊便化出分。身去其他地方行走一番,看尽世间百态、人生冷暖。 只可惜,萧铭出现了,惊醒了这条冬眠中的毒蛇,让他昂起蛇身,“嘶嘶”地吐出毒信,不将看中的猎物吞吃入腹便誓不罢休。 在养好伤势后,乐情便以合欢派之变向道修们宣告了自己的存在,他需要让道修们正视他、了解他的实力,却也不能做得太过,以免吸引过多的仇恨值——而酝酿已久的合欢派矛盾,便是他最好的道具。 乐情诱惑了合欢派采。补一支,让她们决定与双。修一支彻底决裂,这从根本上说应当算是合欢派内务,而乐情只不过是搭了个梯子,引得采。补一支“人往高处走”罢了。至于采。补一支对同门痛下杀手,归根究底是因为对合欢派镇派至宝的分配不满。至宝只有一个,双方都想要得到,自然谁更厉害、谁下手更狠,便归谁所有,而采。补一支也打算以此来证明自己转投魔门的决心,证明她们绝不会顾念旧情,再与道修们有何牵扯。 有了采。补一支背锅,乐情自然“清清白白”,而他也能趁此机会,光明正大地与道修中的魁首见面,然后订立下双方都满意的契约,开始了自己肃清魔道、踏上至尊之位的道路。 ——至于目前正在凌霄宫修炼室内闭关、全神贯注地冲击金丹与元婴之间壁垒的萧铭,却仍旧对此一无所知,完全没有预料到危机将至。 第六十六章 萧铭这次闭关主要是想要巩固金丹大圆满的境界,化婴之类并不强求。只是当他端坐于凌霄宫的修炼室,有源源不断的精纯灵力做后盾,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自己与元婴真君对战时的感悟,努力沉浸于那种空灵澄澈、似乎万事万物都尽在掌握的顿悟之境时,化婴便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凌霄宫乃上古大能所制,自成一个须弥小世界,故而萧铭在其内结婴,外界并无天象感应。 当萧铭心情愉悦地观察着自己凝结而出的与自己一般模样、但是却更加圆润精巧的元婴之时,没有一个人知晓又一名元婴真君横空出世。 元婴盘膝端坐于莲座之上,周身萦绕着至清之气,不断的吸纳又反哺。它双眸紧闭,嘴唇轻抿,身上只着一件简单至极的青色道袍,面相上带着几分婴儿肥的稚气,气质却空灵沉稳,散发着高高在上的威势。 萧铭的神识极其满意地绕着元婴转了数圈,半晌后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缓缓睁开眼睛。 “恭喜主人成功化婴!”一直陪伴着他的器灵露出欢悦至极的笑容,眸光晶亮,笑意满满地恭贺。 萧铭从蒲团上站起身,理了理袍袖,朝着凌儿感激一笑:“这一段时间一直操控闭关室供给我所需的灵气,真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能够为主人效劳,凌儿再欢喜不过了!”器灵扑进萧铭怀中,眷恋地蹭了蹭他的脖颈,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孺慕与崇敬,“能够这么短的时间内便突破元婴期的壁垒,主人不愧是主人,无论是天赋、悟性还是气运,都无可匹敌!” 饶是萧铭如何厚脸皮,被器灵这般盛赞也感到有几分的不自在,不由得摸了摸鼻子,又顺手拍了拍凌儿的脑袋:“我也不知闭关了多久,天羽那里是否顺利……” 轻声叨念着,萧铭不再迟疑,嘉奖器灵几句后便很快闪身出了凌霄宫,现身在天玄派的闭关室内。 元婴境与金丹境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萧铭甫一出闭关室,便感觉整个世界在他眼中……更加澄澈纯净了。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拂去了所有的污秽,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都感到一股说不出的轻松舒畅、洒脱恣意。 萧铭站在院中,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周遭灵气随着这一次呼吸浸透他浑身上下的汗毛孔,虽然因为属性不同而很快离开,却也不再像是往常那般顿生排斥之感。 这应当是因为进阶元婴后进一步锤炼了他的身体所致,如今哪怕没有凌霄宫的存在,他打坐吐息的效率大约也不会如从前那般缓慢滞涩了——当然,元婴之后进阶所需的灵气与以往也是天壤之别,总体来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进步。 萧铭刚刚稍微体悟了一番进阶元婴后的感受,便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匆匆而来。他侧头看向门口,只见长老打扮的陆天羽正挥手解开禁制,随后便与他目光相对。 陆天羽先是一愣,随即眼睛猛地一亮,刚待要说什么,却突然又是眉心一皱:“师父,这次闭关……可还顺利?” “顺利。”萧铭轻笑着点了点头,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小徒弟,调侃道,“看来你混得不错啊?这都当上长老了?” “那都是掌门他们看在师父您的面子上!”陆天羽面色稍缓,“师父这次……没有结婴吗?” “结了。”萧铭坦然回答,见自家小徒弟神色茫然,于是解释了一句,“我是在凌儿的凌霄宫内结的婴,故而外界没有天象感应。” “原来如此!”陆天羽恍然大悟,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紧走两步靠到萧铭身前,相当熟练地伸手牵住他的袍袖,“恭喜师父!” 萧铭被陆天羽金丹之后还不改以往“陋习”,完全不以为耻的模样弄得无语片刻,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我先去跟掌门报备一声,之后我们再谈谈你此次闭关所得,教授你一些金丹期的法门。” “好。”陆天羽乖巧地应了,亦步亦趋地将萧铭送到院门口,突然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 迎着萧铭疑惑的目光,陆天羽抓了抓头发,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先前跟掌门等人透露过萧铭要化婴的事情说了——按理说他这样的做法没错,但是却没有料到萧铭成功化婴后却没有天象,反倒是自作聪明地添了麻烦。 萧铭对此倒是无所谓,他既然已经将宝压在了天玄派上,也不会对他们太过怀疑,适当的坦诚很有必要,再说——“我现在已然是元婴,天玄派想要更上一层,便只能依靠于我,我表现得越强、底牌越多,地位便越是稳固,稍稍透露那么一些也并无妨碍。” 得到萧铭这般回应,陆天羽也终于松了口气。他素来信任萧铭,只要自家师父说没事,那就绝对没事——萧铭绝不是为了脸面硬撑的人,陆天羽对这一点非常确信。 安抚了自家小徒弟,萧铭接下来便去往掌门所在的正殿。天玄派掌门听闻萧铭出关,连忙出门迎接——虽然没有天象便意味着没有成功化婴,但萧铭目前的真实修为已经是金丹大圆满,成功化婴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天玄派掌门如此惋惜感慨,但当他看到衣摆轻扬、拾阶而来的萧铭后却不由得一愣,只感觉这次闭关之后对方的改变巨大,明明一举一动还是以往那般温文尔雅、谦逊有礼,却凭空生出一股巨大的震慑力,令人不敢直视——这种压迫感,他先前只是在元婴真君身上见识过。 掌门心中惴惴,惊疑不定。他不敢在殿外交谈,连忙将萧铭迎入殿内,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赵长老此次闭关……?” “我已然成功结婴。”萧铭微微一笑,干脆利落地说出了掌门最关心的问题,“没有天象另有缘由。” 原本已经放弃了这次闭关能够成功的念想,没想到惊喜来得如此突然,天玄派掌门顿时就被这从天而降的陷阱砸地欣喜若狂,除了连声道“好”以外,竟然一时半会想不出什么别的说辞。 门中出现了足以坐镇的元婴真君,这意味着天玄派振兴有望!他的师父、师祖、太师祖……数代师徒兢兢业业守着天玄派,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将天玄派发扬光大吗?他们性格老实淳朴,不喜是非,却并不意味着没有野心和期望,从前只有在梦中才能得见的光景如今触手可及,只让掌门心中感慨万千、双目酸涩,手都微微有些发颤。 萧铭安静地微笑,等待着掌门从狂喜中平复下来,幸好掌门在这个位置上也做了近百年,情绪并没有失控多久,很快便镇定下来,但语气中仍旧难掩激昂:“赵长老成功化婴,这可是好事!大好事!我们务必要好好宣扬一番,这次的化婴大典,一定要大办特办!” “掌门稍等,且听我一言。”萧铭压了压手,声音沉稳冷静。 萧铭如此说了,掌门怎么可能不听?连忙按耐下对于化婴大典的畅想,凝神看向萧铭。 “这次结婴,还是莫要过多声张为好。”萧铭浅笑一下。 掌门皱了皱眉,满腔的激动终于真正冷却下来:“为何?” 见掌门虽然疑惑,却并无排斥,萧铭对自己选择天玄派更是满意,轻声细语地将自己的想法述说了一遍。 结婴大典?昭告天下?素来喜欢扮猪吃虎、示敌以弱的萧铭可从来不喜欢这么张扬。除了从前那位道侣选得不怎么好,弄得全天下都喜欢看他们的绯闻以外,萧铭一向都是个低调沉稳的人。 结婴却并无天象,这不正好是一个能够让他继续扮猪吃虎的契机吗?一旦想到有人以为他仍是金丹想对他不利,却反倒被他以元婴修为碾压,这当真是一副很有趣的光景。 ——当然,这些想法萧铭只能在自己心里想想,是只属于他自己的恶趣味,想要说服天玄派掌门却是不行的,但萧铭有着更好的借口。 “虽然成为洛水宗的附属宗门,但掌门您觉得天玄派的底蕴如何?能够与其他有着元婴真君的中等宗门相媲美吗?”萧铭并未直言,只是缓声引导。 掌门的眉毛耷拉下来,就算他如何激动振奋,也着实说不出肯定的回答:“的确……所差甚远。” “不错。”萧铭微微颔首,“如今我们天玄派不过是低等宗门,与其他同级别的宗门相比并不差什么,但是与中等宗门相比却是远远不及。一旦我进阶元婴的消息爆出,天玄派或许的确可以因此而扬名,但接踵而至的麻烦却也着实不小。当我们是低等宗门的时候,没有什么人会注意到我天玄派,但一旦门中出了一位元婴真君,那些中等宗门可就不会如此轻易便忽略我们了。正所谓宁为鸡头、不为凤尾,相对于现在便崭露头角,我认为暂时引而不发、积蓄实力,待到时机成熟后再谋定而后动,才能走得更加长远、平稳。” 天玄派掌门并不傻,仔细思索萧铭口中之言,心中的天平顿时便毫无回转余地的倾向到了萧铭一边。 修真界的资源有限,天玄派冒了头,想要瓜分早已被旁人占据的蛋糕,自然会引来敌意与试探,而没有底蕴、单单只凭借萧铭一位元婴真君,天玄派是不可能有什么好果子吃,被打压绝对是必然。如此这般,倒是还不如暂时混迹于低等宗门,凭借萧铭与洛水宗的庇护充实自身,而后一鸣惊人。 天玄派掌门越想越觉得靠谱,越想越觉得正该如此,念及自己先前一时头脑发热,差点铸成大错,毁了门派振兴之路,心中便不由得后怕不已,看向萧铭的目光也自然越来越满意、越来越赞赏。 ——这样天大的人才,怎么瞎猫碰上死耗子地落在他们天玄派了呢?可以是武力担当,又能是智力担当,背后还有深厚的大背景,简直是天玄派的福星啊!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被萧铭灌输了一脑子“扮猪吃虎”观念的掌门握住萧铭的手,感慨地长叹一声:“如你所言,自然是最恰当不过,只是却委屈了你,明明已然是高高在上的元婴真君,却不能得到应有的尊崇,连化婴大典也无法举办……” “我是天玄派的一份子,只要天玄派得益便好,我又岂是追求私名之人?”萧铭得了便宜继续卖乖,一脸“一切为了门派牺牲个人我不委屈”的谦逊姿态,其实心里的小九九只有他自己知道。 双方互利互惠、一拍即合。萧铭又在天玄派掌门心中狂刷了一番好感度,树立起了牢不可破的大公无私的面孔,至于他本身也对于天玄派掌门越看越顺眼——不聪明,但是老实诚恳、谦虚纳谏,关键是容易忽悠! 两人在正殿内细细梳理了接下来天玄派应走的道路,彼此相处格外融洽。萧铭喜欢动嘴皮子,但懒得行动,让他开动脑筋容易,但没有天大的好处是绝对不愿花费时间与精力的。而掌门却恰好相反,他眼光并不长远,大局观也不强,但胜在踏实勤奋、认真细致,有了萧铭指引的路标,便能勤勤恳恳、兴致勃勃地去做,生怕自己做得不好,浪费了大好时机。 这一聊,便聊了大半天,润喉的茶水也更换了好几次,当一切都理顺之后,萧铭与掌门双双满意地停了嘴,开始闲话一些更加轻松家常的话题,进一步拉近彼此的关系——比如萧铭的小徒弟陆天羽在升任长老后的所作所为。 听着掌门对自家徒弟夸赞连连,萧铭自然与有荣焉,只是话题刚刚起步,便听到殿外一阵喧哗之声。 萧铭与掌门纷纷皱起眉,只是还不待开口询问,便看到正殿的大门被重重地推开。 素白的身影逆光而立,一片肃杀宛若出鞘的利剑,急切的目光扫向殿内,绕着萧铭上下转了一圈,看到他一脸怔愣却气色颇佳后,这才稍稍缓和下来。 殿内原本凝重的气氛随着来人气势放缓而逐渐平和,一直小心翼翼跟在最后的金丹长老这才哆哆嗦嗦地开口解释:“启禀掌门,洛水宗玄钺峰主拜见,我们……阻拦不住……” 天玄派掌门嘴角微抽,挥了挥手,金丹长老顿时如蒙大赦地扭头就跑,连一向端着的架子都半点想不起来。 玄钺的目光一直紧盯着萧铭,将一边的掌门视若无物,而掌门也没有自讨没趣,默默充当了背景板,没有开口多说一句。 萧铭无可奈何地朝着玄钺走了几步,语气中带着些微的指责:“你……怎么就这么莽莽撞撞地冲进来了?如此失礼,可不是你以往的做派。” ——的确,玄钺虽然为人冷漠肆意,却很是重礼,在旁人议事之时擅闯可是他平时绝对做不出来的。只是……玄钺这一辈子的“特例”,大约全都要出在萧铭身上。 玄钺面孔微白,鬓角还带着些微的湿意,似乎是十万火急般赶过来的,他抿了抿嘴唇,轻声答道:“我刚刚结束任务,听闻你闭关结婴便赶过来见你……没想到来之后却听说你已然出关,也并无结婴天象,故而……担心你有何不妥之处。”顿了顿,他想起天玄派掌门算是萧铭此时的上司,终于赏给对方一个眼神,矜持地颔首,“抱歉,失礼了。” 虽然玄钺的语气并没有什么歉疚,似乎只是随口一说,但天玄派掌门哪里敢有半分不满?连忙摆手表示自己毫不介怀,随后催促萧铭与这位突然出现的贵客一同离开。 萧铭自然也不会多留,朝着掌门行礼后便带着玄钺离开正殿,一边往后山处行去,一边侧头观察他:“我无妨的,如今已然成功结婴,你没有看出来?” “看出来了。”玄钺嘴唇微动,“不过是……关心则乱。” 萧铭心中一颤,目光也有些闪烁飘忽,呐呐答了句:“多谢。” 对方逃避躲闪的模样让玄钺眸光微黯,转瞬间却很快调整过来:“此次结婴并无天象,可有原因?” “当然。”萧铭并不隐瞒,当即将自己在溪山秘境获得凌霄宫一事说了,随即下意识解释道,“当时你我之间并不和睦,我没有多说,后来和解之后……也没有机会提及此事。” 玄钺面色不动,嘴角却稍稍上扬,音色再次暖了几分:“无妨,你愿意与我说,我便很是喜悦了。” 萧铭默默闭了嘴,格外懊恼自己最后那一句多嘴——这样重要的宝物不说才是正确的,他到底在心虚什么! 所幸玄钺并没有揪住这点不放,很快转移了话题:“你那只奇奇怪怪的器灵,便是凌霄宫所孕?” 第46节 “不错,凌儿它……嗯,很是可靠,助我良多。”萧铭轻轻点了点头。 听到萧铭这样评价那只器灵,玄钺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虽然没有与那器灵交谈过,但是他却听过陆天羽与器灵之间的交流,总觉得这器灵的三观……有些匪夷所思。 不过,既然萧铭喜欢,那便算了——只要对方不总是扯什么“后。宫有理”,不然玄钺一点都不介意将其一剑弄个魂飞魄散。 围绕着凌霄宫和凌儿,玄钺提了几个问题,以便多了解一些后帮助萧铭进一步掌控这间难得的至宝。萧铭也知无不言,连带着将那名与自己一般模样的穿越前辈也一并说了。 玄钺对于前世今生并没什么想法,他看中的是萧铭,是这一辈子的萧铭,至于萧铭的前世是什么,那与他全无关系,只是…… “你是说,那位也许是你前世的大能,当真后宫三千了?”玄钺微微挑眉。 “按照玉简上的记载和凌儿的说辞,大约十有八。九吧。”萧铭想起那些描述,不由得失笑。 玄钺:“……” 萧铭:“……?你那是什么眼神?” 玄钺:呵呵。 ——原来,这喜欢招蜂引蝶的特性,还是历史遗留原因。 第六十七章 可怜萧铭完全不知道,此时此刻一脸正经模样的玄钺竟然在腹诽他的“招蜂引蝶”。倘若他了解对方的心理活动,萧铭一定会大呼冤枉,因为在他看来,素来低调的自己哪里算得上是“招蜂引蝶”?这个词明明与玄钺更为相配! 玄钺年少成名,一路遥遥领先于同辈人,引来不知多少人的眼红妒忌,更是有数不清的人春心大动,幻想着成为他的道侣——无论是心性、实力、地位,甚至于外貌,玄钺都是道侣的最佳人选。 所幸玄钺从来没有将其他人的明示暗示放在眼中,不然即使他只有丝毫的动摇,对方大概也会使出浑身解数,将萧铭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取他而代之。 ——也幸好如此,萧铭才能够安安稳稳地在玄钺身边呆上近百年,直到诡计被拆穿才不得已狼狈逃窜。毕竟他选择玄钺为的是有一个安稳优厚的环境安心修炼,倘若一直要跟别人玩宅斗虐恋三角恋,萧铭绝对分分钟搁挑子不干,溜之大吉,哪里又能与玄钺纠缠到现在? 若要说玄钺与萧铭之间的纠葛,只能说造化弄人。玄钺自傲,萧铭无情,倘若中途有一丝错过,便会错过一生一世——而非如今虽有所顾忌,但两人间的红线却越绑越紧。 完全感受不到“命运牵引”的萧铭将玄钺引向自己的院落,刚一打开禁制,便看到自家小徒弟眼巴巴满含期待的模样,顿时心中一紧——一看到玄钺,他便将刚才许诺陆天羽的“指导”完全丢之脑后了。 虽然不知道自家师尊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但一看到玄钺,陆天羽便油然而生一股不好的预感,嘴角的弧度也立刻变了九十度,从上扬改为了下拉。 闭关许久的师父终于出关,陆天羽心心念念着能与对方多相处一段时间,结果师父出去找掌门汇报,回来就带上了一个极具有竞争力的不速之客,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陆天羽差点要当场掀桌! 只可惜就算如何不满,陆天羽也不可能表露出来。他可怜兮兮地看了自家师父一眼,随后认真恭敬地朝玄钺行了一礼。 玄钺对于陆天羽私下的小动作视而不见,只是微微颔首,便反客为主地握着萧铭的手臂,当先一步走进院中。而萧铭也只得给了陆天羽一个安抚歉疚的眼神,从善如流地率先应付玄钺。 陆天羽跟在两人身边,听着他们聊起这次闭关结婴的经过,顿时心中一动,将玄钺先前给予他的法宝取了去来,微微弯腰,双手前托着递到玄钺面前:“这是峰主先前赐下的法宝,天羽并未用到,如今物归原主。” 萧铭愣了愣,一时间没有想起玄钺什么时候给过陆天羽法宝,但他相当聪明,在法宝上扫了一眼便了解了个大差不差,看向玄钺的目光愈加温和,还带着些许的感激动容。 ——陆天羽手上的这些东西,便是玄钺对他关心的证明,再联想到方才他因为担忧而不管不顾地闯入正殿,更是让萧铭心中一片软绵。 大部分人都是偏心眼,萧铭也不例外。倘若是其他人做出这番姿态,萧铭就算不怀疑对方几番示好的目的,也会不屑于这种“过度”的保护。 萧铭是修者,是心性坚韧、顶天立地的修者,曾经的遭遇让他格外厌恶别人对他的怜悯和轻视——他闭关结婴,送这些法宝是什么意思?怜悯他没有好东西傍身?轻视他连结婴都会有危险?假如是旁人,绝对分分钟踩中萧铭的雷点,即使这些雷点任性地毫无道理可言,也绝对刷不到萧铭任何的好感度。 只不过玄钺是不同的,对于玄钺的心意,萧铭毫无负面情绪地全盘接受,大约是早已经习惯,而没有一点排斥的感觉。只可惜这种区别待遇,此时此刻的萧铭却并没有察觉,不然也不会裹足不前,怀疑自己对玄钺的真情实意。 玄钺被萧铭难得真正柔软的目光看得心头乱跳,一向清明的脑海都有些混乱。所幸他一向面无表情,就算心中情意涌动,也不过只是红了耳际,并无其他的过度反应。 慢了几息,玄钺的视线飘忽徘徊在陆天羽捧着的法宝上,片刻后才抬手,将其中三件取了回来,却并未理会剩下的东西:“这三件是师父生前赠与,与我颇有些意义,我便拿回去了,剩下的于我无用,便给了你吧。” 能被玄钺看中、收在身边的,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随便抛上一两件出去,都足以引得其他修者争相抢夺,甚至不顾性命。一下子被砸了这么一大块馅饼,陆天羽顿时有些懵,只是他并非眼光短浅、贪婪成性的人,第一个反应不是欣喜,而是皱眉:“无功不受禄,这些法宝太过珍贵,天羽受不起。” “无妨。”玄钺将手中的法宝收入储物戒,随意摆了摆手,“你将来要结婴,这些法宝最为合适,至于你师父的化神关,它们不过杯水车薪,无什大用。”顿了顿,玄钺看向萧铭,按照苏俞琤所教导的那样抓紧一切机会献殷勤,“我这里还有更好的护法之物。” 萧铭微怔,随即扬唇一笑,并未拒绝——他了解玄钺的性格,就算此时此刻出言婉拒,对方也绝对会接受,与其浪费时间谦让,还不如干脆领了他的一片心意。 而被两人秀了一脸的陆天羽则更是咬牙切齿了。先前因为玄钺借与法宝的恩惠,他不得不替对方在自家师父面前狠狠刷一把好感度,现在还敢在他面前秀恩爱?简直令人发指!他的那番话才不是这个意思!你拐到师父身上去做什么?!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陆天羽暗自磨了磨牙,凝声重复了一遍:“无功不受禄!” 被陆天羽这么一强调,玄钺这才算是真正回过神来,收回放在萧铭身上的目光,淡淡地瞥了陆天羽一眼:“你既然是萧铭的弟子,又何来无功不受禄之说。” 听到玄钺这样说,陆天羽愣了一愣,抬头看着玄钺半天才反应过来,顿时又被秀了一脸。 ——妈蛋!当着他的面秀恩爱不算,竟然还拿他当做秀恩爱的道具!玄钺你这是要逆天啊?! 在这个修真界,有哪个长辈会大手笔的给晚辈宝物,并且理所应当呢?除了师父,那就是师母/师公啊! ——你不需要“有功”,因为你是萧铭的弟子,便算是我的弟子。 玄钺的潜台词,陆天羽懂,萧铭自然也是懂的。 下意识的,萧铭就觉得面颊有些发烫,视线也有些飘忽,但是在自家小徒弟投来盼望他拒绝的求助目光时,却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既然玄钺给了,你便拿着吧。” 说完之后,萧铭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简直是昏了头了! 不过这昏头的理由……大约是玄钺看向他时期待的目光比陆天羽的更具有杀伤力吧…… 萧铭话音一落,陆天羽肩膀就是一塌,整个人都有些生无可恋——自家师父终于被虎视眈眈许久的恶狼叼走,他以后就是可怜没人爱的小白菜了qaq都说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以玄钺那个占有欲,名正言顺了必定会死死巴着自家师父不放,哪里还有他的活路! 陆天羽这边秋风萧瑟,玄钺这里便算得上春光灿烂了。当然,他并没有陆天羽想得那么长远,只是由于萧铭没有拒绝,这后退一步的容忍,便给了他足够得寸进尺的空间——至于名正言顺巴住不放什么的,还有一段距离要走…… 被两人的目光搞得有些尴尬,深深觉得自己正处于修罗场的夹缝之中的萧铭很是头大,他匆匆取出一块玉简,将自己在金丹期的领悟收获录了进去,反手递给陆天羽:“为师还有客人招待,暂时没有空闲指点于你,你先自行领悟,待送走客人后在与你分说清楚。” 陆天羽低声应是,双手接过玉简,随后眼睁睁看着自家“后爹”拉着“后娘”扭头便走,心中划过一片的呵呵哒。 ——说什么招待客人,这分明是有了道侣就没了徒弟!(╯‵□′)╯︵┻━┻陆天羽深感自己惨遭“抛弃”,玄钺也因为萧铭那个“客人”而微微蹙眉。不过他也了解萧铭的口是心非,萧铭是个天生的骗子,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十有八。九都不能信,还是看他如何去做比较靠谱。 而萧铭丢下自家可怜兮兮尔康手的小徒弟,单独拽着他过二人世界的行为,足够消磨玄钺任何不满的情绪了。 玄钺心情舒畅地被萧铭拉去了天玄派后山人迹罕至的地方,观赏了一下这里普普通通、却因为与萧铭一道而显得格外美丽的景致。只可惜玄钺也知道,萧铭带自己来这里不可能是因为是什么赏景这般浪漫的原因。 听到玄钺的疑问,萧铭含笑着拱了拱手,半是求助半是玩笑:“带你来这里,自然是求峰主指点一番。我进阶元婴,却并未想到有何练手的对象,只好拜托你了。” 玄钺了然地点了点头,虽然遗憾萧铭心中除了修炼变强就是修炼变强,却也并未觉得这有何不对之处。为了萧铭,也为了自己,玄钺自然要悉心教导——他想要与萧铭长长久久的在一起,甚至一起渡劫、一起飞升。 四顾一番,玄钺走到一边,抬手折下一段树枝,拿在手中轻挥数下,随即侧头看向萧铭,神色严肃:“那么,接下来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手上拿着树枝而不是剑,这对于玄钺而言已经是最大的留情了,不然以萧铭刚刚元婴的修为,根本连对方的一剑都接不下来。 只是,看着手中执着树枝,脸上却一派认真的玄钺,萧铭仍旧忍不住弯了眉眼,总觉得这样“不会留情”的他……竟然有种别样的可爱。 ——这大概就是穿越前辈玉简中所描述的“反差萌”? 当然,这种恍若幻觉的“可爱”在玄钺真正挥动树枝的时候便被打散得一干二净,作为化神期的剑修,手中的就算只是树枝,也绝对不容小觑。 面对玄钺,萧铭虽然不曾有上次以金丹对战元婴时心无旁骛又危机重重的顿悟,却也是大有斩获。玄钺会仔细观察萧铭的一举一动,并配合他的弱点进行针对性的指点,虽然从未有过弟子,但玄钺好歹也是自小由名师教导,一旦将自家恩师调。教自己的手段用在萧铭身上,自然能够让萧铭获益匪浅。 玄钺在天玄派停留的一段时日,全都用在了指点萧铭身上。两人早早的起床,一同去后山,直到傍晚才归来,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修炼,于他人眼中却反而成了日日独处、耳鬓厮磨。 如此这般,在闪瞎天玄派不知道多少双狗眼的同时,萧铭进步神速,玄钺更是对此甘之如饴,只觉得看着对方一步步在自己的打磨下成长起来、散发出光彩,比之自己修为提升、顿悟剑诀还要来的欢欣雀跃、心满意足。 萧铭与玄钺这厢“夫唱妇随”,情谊绵长,而远在魔域之中的乐情却身处一片尸山血海之中。 随手将被吸成干尸的尸体扔到地上,乐情的魔气在体内运转一周,终于勉强将这股不属于自己的狂躁力量纳为己有。 自从遇到“赵涵”之后,乐情从未有过的强迫症与洁癖突然爆发,来势汹汹地怎么克制都克制不住。他一贯将采补作为自己修为提升的方式,如今无法忍受任何人触碰自己私。密的部位,自然不能再用这样的手段。 所幸乐情能够从一无所有的炉鼎爬到如今的地位,无论是悟性还是头脑都丝毫不差,终于被他琢磨出了另一种吸纳他人修为的方法。只不过不同于采补这般和缓、还带着几分的旖旎,新的方法更是粗暴直接,吸纳来的魔气也颇为不服管教,时不时会暴动一下,试图挣脱新主人的控制,反噬对方。 当然,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能增进修为,控制这些不听话的魔气也不过是几次闭关的功夫罢了。乐情眯了眯眼,感受了一下自己更上一层的修为,心满意足地挥袖,振开了闭关室的大门。 逸散而出的魔气仍旧带着几分尚未完全平歇的暴虐,压得闭关室门口的魔修们忍不住倒退数步,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真正踏上魔尊宝座,将几名反对他的魔修尊者一吸而空,如今的乐情早已不是曾经尚且身为尊者的他了——修为深厚、气势磅礴,甚至脾性也因为体内越加狂暴的魔气而变得更为喜怒不定、凶残嗜杀。 没有魔修是善者,这是由他们体内所蕴含的魔气所决定的。魔气能够影响魔修本人的心智,魔气越是浓厚强悍,魔修便越是狠辣无情,以鲜血与杀戮为乐。 魔修们战战兢兢地跪在乐情脚下,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直视他的面孔。乐情冷漠地俯瞰着这些鹌鹑一般的魔修们,心中嗤笑,吐出的语调却慵懒缠绵:“还有人不乖巧,想要跳出来作乱一番吗?” “并、并无!”魔修连声答道,“众人均尊您为主,您今后便是魔域唯一的掌控者!” “是嘛?”乐情侧了侧头,似是感慨,又似是遗憾。 ——既然已经坐稳了魔尊的位置,接下来便应该稳定人心了。毕竟兔子急了咬人,蚁多食象,他不能真正将这些肆意妄为惯了的魔修们逼到退无可退、不得不背水一战。 真可惜呢,以后就不能随便抓一个魔修过来,吸干修为了。 乐情懒洋洋地摆了摆手,示意其他人退开。魔修迟疑了一瞬,还是顶住了压力,跪在原地再度开口:“道修那帮伪君子们传来消息,说是既然主人您成为魔尊,他们完成了诺言,接下来便是您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乐情抚弄着衣摆的动作一顿,轻哼了一声:“知道了,我会做的。” 乐情当然会做,他还没有将“赵涵”抓在手中,怎么舍得因为违背誓言而遭受天谴?况且万一妖族当真入侵,他也讨不着什么好处。 至于“赵涵”,还是等解决妖族之后,没有后顾之忧再着手处置。 ——可怜乐情现在还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赵涵”其实是披着一层伪装的萧铭。这个秘密在天玄派、洛水宗甚至无极门高层都心照不宣,随便安插几个探子便能打探清楚,但是乐情现在却并没有这样的手段。 魔修在道修间并不是没有暗棋,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除了乐情这一方势力。乐情没有做,一来是嫌麻烦,二来是没必要。他先前并没有什么野心,自然不会做这种耗时费力、万一被发现便会捅大篓子的事情,所以偏安一隅,对于道修那边的消息极其匮乏。 当然,别的魔修尊者或多或少会有这样的探子,但乐情却并不敢用。毕竟这些都不是自己人,万一被反叛者发现“赵涵”对于自己的重要性,那绝对是会要命的事情,乐情不愿冒这个风险,得不偿失。 反正,“赵涵”就在天玄派,跑不了,不打草惊蛇便没有问题。而习惯了蛰伏的乐情,从来都是有耐心的。 在彻底将体内魔气融合为一后,乐情便应了道修的邀约,带领自己的手下前往仙魔镇。 仙魔镇,顾名思义,便是仙与魔共处之地,位于修真界与魔域的交界处。当然,两者交界处的城镇大大小小曾有不少个,但全都毁在了魔修与道修间的冲突中,不是只剩下断壁残垣,便是人丁稀薄、不成气候——而仙魔镇,是唯一一个幸免的,也不知是阴差阳错,还是有气运庇护,总之自然而然的,仙魔镇便成为了唯一一个道修与魔修互相接触的地点。 乐情上一次与道修相见、定下契约便是在这仙魔镇,如今旧地重修,双方的排场都大了许多。 乐情踏上魔尊之位,自然被魔修们争先恐后地簇拥,而另一方除了上次会盟时的洛水宗、无极门、玉琼阁等道修魁首,也多了佛道、儒道等以其他方式入道的宗派。 不同于道修大多于修真界行走,辗转各个秘境与天争命,佛修与儒修却以世俗界为立身的根本,行走于凡人之间。佛修行善积德,于小处护佑凡人,使他们不至受到魑魅魍魉、妖魔鬼怪的侵害,儒修则以天下为棋盘,出将入相,以一国之气运供自己修炼。也因为佛修与儒修的庇护,世俗界的凡人才得以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而不被道修、魔修所侵占。 修真界、魔域、世俗界,三者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但为了应对妖族之危,向来不会理会修真界纷争的佛修、儒修也不得不加入进来。毕竟一旦妖族入侵,比之人人都有修为的道修、魔修,脆弱的凡人才是最大的受害者,而一旦凡人折损严重,佛修与儒修也讨不了什么好处。 因为早有约定,故而这次会盟比较顺利,唯一需要争论的便是谁镇守哪一方、付出更多。 乐情懒洋洋地靠在座位上,眼含轻蔑地看着或穿道袍、或着儒服、或披袈裟的众人互相扯皮,不由得深感无趣——对付魔修的时候这帮人同心协力,如今却到轮到他们内阋于墙。 目光微转,乐情的视线便凝在了洛水宗掌门侧后方、同样置身事外的玄钺身上。 由于先前的约定,乐情算是与这位闻名遐迩的第一剑修接触颇多,虽然可以说是被玄钺一力抬上魔尊之位的,但乐情对于玄钺的观感却并不好——确切的说,他厌恶玄钺,非常厌恶。 乐情与玄钺算得上是同辈人,他出身修真界,自小便是听着玄钺这个“别人家的孩子”的名号长起来。 当他雌伏于恶人身下、痛不欲生的时候,玄钺正在师门长辈的庇护下顺风顺水、安稳修炼;当他逃出生天,于修真界颠沛流离、困顿不堪的时候,玄钺的天才知名响彻寰宇,少年意气、英姿勃发;当他被魔修尊者收为禁。脔,深陷泥泞、放纵沉沦的时候,玄钺遥遥领先于同辈人,一剑之威天下知,甚至连魔修之中偶尔提及也不由得惶恐胆寒…… 乐情曾经羡慕、憧憬过玄钺,只是越是羡慕,越是憧憬,如今便越是妒忌,越是憎恶。 为何他被亲人出卖,玄钺便能受长辈疼爱庇护?为何他被人轻贱鄙薄,玄钺便能被尊崇敬重、身居高位?为何他要辗转在诸多男人之间,被玩弄猥。亵,玄钺便可拥有一个恩爱甚笃的道侣,被当成天下楷模? ——为何他什么都没有,而玄钺却生来就拥有一切? 第47节 乐情与玄钺就像是两个极端,每当乐情看到玄钺的时候,便觉得眼睛被刺得生疼,恨不得撕碎对方所拥有的,毁掉所有他珍视的东西——看他如曾经的自己那般悲痛欲绝。 感受到强烈的恶意,玄钺微微皱眉,侧头迎上乐情漆黑深邃、毫不掩饰其中恶毒含义的目光。 腰间的祛邪剑在剑鞘内不断嗡鸣,应和着主人心中不断升腾的战意与杀意;而乐情则缓缓露出一个笑容,黏腻、诱惑、暧昧,宛如绽放的毒花,美丽却又危险。 两个尚且还不知对方是情敌身份的人,早已生来便注定是宿敌。 第六十八章 当妖族正用尽全力,一遍又一遍冲击着日渐脆弱的结界时,修真界、魔域与世俗界三大势力已然正式携手,在十荒林外布下了天罗地网,立誓不让任何一只妖族跨越这一条防线。毕竟,一旦有妖族成功逃离十荒林,在广袤的外界隐藏起来,再想要捉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必然会留下无穷的后患。 洛水宗、无极门等等历史源远流长、曾经经历过人。妖之劫的大宗门谨慎小心、严阵以待,而天玄派这类小宗门对此倒是没有什么真实的感受,只不过是由于大宗门的警惕而不由自主的风声鹤唳。 “妖族……当真如此可怕?”一位天玄派的金丹长老在萧铭身侧低语,带着几分的忐忑几分的疑惑。 “我也不清楚。”萧铭轻轻摇头,“但看如今的情况,大约并不轻松。不过我方已准备周全,应当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 周围的金丹长老们纷纷叹息,努力压下心头的惶惑,在筑基期弟子们面前做出沉稳冷静的姿态,以防这些涉世未深的年青一代因为慌乱而出现什么纰漏。 ——虽然只是修真界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宗门,但作为洛水宗的附属,天玄派自然也要追随主宗,为这一次对抗妖族贡献自己的力量。 萧铭站在天玄派一众长老之中,目送掌门前往洛水宗禀告,视线微转,下意识搜索起那个白衣执剑的身影。 很快,萧铭便看到了站在洛水宗掌门侧后方的玄钺,他一如既往的沉默低调,在人群之中却犹如萤火,让人无法忽视。 感受到萧铭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玄钺微微侧头,立刻,原本冷冽而带着几分不悦的目光便柔和下来,甚至添上了毫无遮掩的欣喜。 脚步下意识想要朝萧铭移去,肩膀却被人用力按住,玄钺抿了抿嘴唇,看向阻止他的洛水宗掌门,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面对玄钺这般有压力的目光,洛水宗掌门却丝毫没有退意,反倒饶有兴趣地挑了挑雪白的眉梢,明知故问:“大战当前,你这是要去哪?” 玄钺表示自己完全没有兴趣回应掌门的调侃,微微动了动肩膀,却被再次抓住。 “现在人多眼杂,若你为他好,就不要让旁人过多注意他。”掌门沉声叮咛。 玄钺静默片刻,原本紧绷的身体最终缓缓放松了下来,算是接受了掌门的建议,只是那再次回到萧铭身上的目光,却下意识泄露了些许的委屈。 接受的玄钺这样的目光,萧铭不由得抽了抽嘴角,目不忍视地移开视线,随即却对上了周围其他人又是了然又是嫌弃的表情。 萧铭微微一愣,有些茫然。刘长老拍了拍他的肩膀,视线在玄钺的方向停留一瞬,随即抚着胡须摇头感慨:“大战在即,赵长老还是不要太过儿女情长为好。” 萧铭:“……” ——我到底哪里儿女情长了?不要随随便便给人下定义! 其余众人:呵呵,隔着那么多人还玩眉目传情,简直让人没眼看! 天玄派、洛水宗中的知情人士向着萧铭玄钺这对在此等情况下也忍不住秀恩爱的狗男男默默举起了火把,无极门那边的苏俞琤看到这样的情况,感觉则又是欣慰又是糟心,复杂得难以言喻。 不得不说,玄钺和萧铭能够将关系进展到现在这一步、就差捅破那一层窗户纸,有很大一部分功劳都要算在苏俞琤的努力贡献上。 若不是他将自己的一百八十般撩妹技能毫无保留地传授给玄钺,帮助他点亮谈恋爱和说情话的技能,这两个别扭的家伙如今大约还在原地打转呢!现在他们能够在如此严峻的情势下还不忘情意绵绵地对个小眼神,苏俞琤简直比萧铭、玄钺这两个当事人还要来得成就感十足。 ——只可惜,再强的成就感,也弥补不了单身狗被暴击造成的伤害,更何况他这只单身狗还曾经被萧铭耍得团团转,闹了不知道多少个笑话。 苏俞琤在心里叹了口气,扭头扫了一眼紧紧跟在自己身后、几乎寸步不离的夏黛,感觉自己的脑门更疼了。 在解决合欢宗覆灭的问题后,洛水宗便应夏黛的请求,将她送去了无极门。经历了灭门之难的夏黛迅速成长起来,对于原本只是敷衍了事的修炼开始认真专注,性格也由曾经的天真烂漫变成了如今的沉默寡言。 苏俞琤本就将夏黛当成疼爱的妹妹,见到她如此模样更是心疼不已,自动自觉地接过了照顾她的任务,希望能够让她走出这一段阴霾。在苏俞琤的开解下,夏黛的情况稳定了很多,但却让她更加的依赖苏俞琤——如果说曾经的夏黛对于苏俞琤只是少女情窦初开的青纯爱恋,那么如今的苏俞琤便已然是一无所有的夏黛手中唯一的浮木,她不敢放手、不愿放手,也不能放手。 苏俞琤与夏黛之间进入了一种难以开解的怪圈,另一边的玄钺也被洛水宗掌门指派着率队进入十荒林,探查结界的情况。至于萧铭,则开始叮嘱自己的小徒弟,让他务必谨慎,千万不要露出什么马脚,惹人怀疑:“像我们洛水宗这般的小宗门,负责的肯定不是什么重要地点,大约就是些边边角角容易被忽视的小地方,只要小心一些,大约不会出现什么差错。” “我明白的,师父。”陆天羽认真地点了点头——这可是事关他本人生死存亡的大事,怎么可能不慎重。只是他本人却并不厌烦萧铭这般毫无必要的碎碎念的嘱托,因为这代表了自家师父对自己的在意和关爱。 师徒两人一个说一个听,气氛和谐,萧铭搜肠刮肚地将自己所能想到的情况都叮咛了一遍,刚打算收尾,便感觉到一股刺人的视线。 那视线绝对称不上善意,萧铭只觉得浑身一僵,像是被冬眠许久、饥渴的毒蛇盯上的青蛙。只是当他朝视线的方向看去时却一无所获,甚至那视线也不过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仿佛只是不经意的扫过那般。 萧铭完全无法将其当成一个“意外”,他对别人的负面情绪感知极其敏锐,冥冥中有一种声音在告诉他——那个人的目标的确就是他。 萧铭对这股视线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有一个人也曾用这样的目光凝视他,只是这一瞬的时间太过短暂,短暂到萧铭还来不及从记忆中抓取,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师父?师父!”陆天羽看到萧铭突然面色发白、神情冰冷,下意识朝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去,却并未发现任何异样,不由担心地呼唤了几声。 萧铭被陆天羽的声音惊了一下,回过神来,眉头却仍旧紧锁着。他抬手安抚了一下陆天羽,随即看向掌门,低声问道:“那个方向,都有哪些宗门势力?” 天玄派掌门望了一眼萧铭手指的方位,略一思索,便吐出了几个宗门的名字。萧铭将这几个宗门过了一遍,却并没有发现任何与自己有宿怨的人,不由更是迷茫。 “这些都是修真界负责镇守的宗门,至于再往远处……那就是魔域的范围了。”掌门抚了抚胡须,疑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魔域……”萧铭低声沉吟,片刻后摇了摇头,“我只是感知到从那个方向传来了一股恶意。” “那十有八。九便是魔域的家伙了!”天玄派掌门嫉恶如仇地冷哼一声,“那帮魔修,怎么可能不带着恶意!” “大约如此吧。”萧铭口头上认同,心中却并未放下警惕——那股视线绝对不是普通的魔修对道修的恶意。 只可惜,不管萧铭如何翻来覆去的猜测,只凭那片刻的视线,着实没法确定任何的目标。对这种情况毫无办法的萧铭只得在需要关注的名单上加上了所有的魔修,随后便暂时丢到一边。 如萧铭先前预料的那般,天玄派负责看守的位置并不重要,职责也并不繁重,他们只需要派出几只队伍,联合其余几个小宗门四处巡视,诛杀所有逃窜到此处的低等妖族——倘若万一遇到难以应付的妖修,便立刻发送讯息,只要坚持到附近的元婴修者赶来援手后便万事大吉。 因为有萧铭这个隐藏的元婴真君,由他带领的小队除了陆天羽这么一个金丹外,其余全都是筑基期的弟子,完全有别于其他队伍五六个金丹真人扎堆的情况。不过能者多劳,萧铭对此也并不在意,甚至非常满意——能够与他平起平坐的人越少,便越是方便他行事。 由于有大能们正面狙杀突破结界的高阶妖兽、妖修,所以能趁乱跑到天玄派负责地域的无非是些能力微末的小妖、或是身受重伤妖类。几日的巡视中,萧铭几乎没有什么亲自动手的机会,全部将其交给了陆天羽,看着他或是单独击杀、或是指导其余筑基弟子,自己则袖手旁观,颇为悠闲。 实战是锻炼的最好方法,不仅仅是刚刚结成金丹的陆天羽在妖族的磨练中实力更胜一筹,就连跟随他的筑基弟子们也从最开始的手忙脚乱演变成后来的游刃有余,尽皆有了长足进展,仿佛这并非是与妖族的生死之战,而是一场由长辈率领的普普通通的历练。 太过平顺的时光总是容易让人放松警惕,就连萧铭也并不例外。毕竟,他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根本不了解其中蕴含的种种危险。 这一日,刚刚击杀了几只成队的妖族,筑基期弟子们纷纷寻了安全的地方打坐修炼,恢复损耗的灵气,而陆天羽则突然抬头向一边看去,微微皱起眉:“师父,有只妖鸟正在往这边飞,我去看看。” 萧铭自然也察觉到了,却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叮嘱陆天羽小心,不要离开的太远后便抬手放行——毕竟,这样的情况并非出现过一次两次,陆天羽向来都承担着在众人疗伤的时候警戒四周的任务,也一贯完成得很好。 陆天羽的离开没有引起筑基弟子们任何的关注,就连萧铭也不过是习惯性地在他身上留下一缕神识以确定其方位。 只是这一次陆天羽花费的时间比以往要长得多,萧铭心中微微不安,下意识顺着神识探向陆天羽所在的方向,随后猛地皱起眉头。 正所谓当局者迷,陆天羽的全部注意都放在身受重伤、努力逃窜的妖鸟之上,并未多想,而旁观的萧铭却发现了一丝不正常,只感觉那妖鸟与其说是逃跑,倒不如说是引诱——将陆天羽朝着十荒林更深处引诱。 萧铭突然站起身,引得周围筑基弟子纷纷吓了一跳,但他却根本没有注意,只是丢下一句“天羽有危险,我去看看,你们速速回去营地”便匆忙离开。 筑基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苦逼了一张脸——在金丹长老的庇护下斩杀妖族的确很爽,但是一旦没有了这两位长老,想要在这十荒林内保全自身简直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啊qaq萧铭当然知道,他这一离开,留下的筑基弟子将面临极大的危险,但那又能如何呢?这群筑基弟子加起来,也抵不上萧铭心中陆天羽的一根小指重要,素来偏心护短的萧铭绝对不可能为了无关紧要的外人而看着自己的小徒弟陷入危险之中。 陆天羽且战且走,萧铭则是闷头猛追,这一追,便更是察觉出不对之处。大大小小的妖族像是凭空冒出来那般,阻拦在他的道路之前——这分明是一个陷阱,一个妖族用来捕获陆天羽的陷阱。 萧铭的心一直往下沉,不愿有丝毫恋战,催动了十分的速度朝陆天羽而去。也幸好阻拦他的对象并不知道他已然有了元婴修为,不然倘若是金丹期的他,是绝对不可能在重重阻拦下寻到陆天羽的。 尽管萧铭将自己的实力发挥到了极致,在看到陆天羽的一刻,却仍旧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一张火网迎面扑住,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 萧铭手拈法决,催动自身灵气转化为水属性,下一刻,一条水龙便直扑将陆天羽笼罩的火网,试图将其扑灭。 狰狞的水龙夹杂着漫天水汽,气势磅礴,但在它接触到火网之前,却被一只燃着烈焰的火鸟拦住。火鸟的身型比之水龙小巧许多,一头扎进水龙嘴中,却并未被对方吞噬,反而从内部瓦解,轻而易举地将整条水龙绞碎。 萧铭一击落空,陆天羽自火网中朝萧铭伸出手,却只能身不由己地任由几只跳出的妖族拖着火网,转瞬间没入密林深处。萧铭想要追赶,周身却被一层又一层的火焰笼罩,不得不停下脚步,咬牙看向催动火焰的人。 ——或者说,是催动火焰的妖。 与陆天羽有着八分相似的面容,却更加的成熟、艳丽,气势逼人;那人有着一头仿若火焰的红色长发,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目光审视而玩味;嫣红的嘴唇挑起,笑容暧昧;一身火红色的羽毛大氅直直垂落在地,笼罩全身,让他整个人都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热烈而又危险。 萧铭抿了抿嘴唇,声音冷冽:“妖族,赤王。” “初次见面,方才不得以对你出手,还望多多包涵。”被称为赤王的妖修没有反驳,只是笑容加深了些许,吐出的言辞虽然谦逊礼貌,但神情中却并未有一丝惭愧的意味,“这一段时间,多谢道友对小儿的照顾了,我这个做父亲的深表感激。” “感激?”萧铭冷笑,“这就是你感激的方法?!” “小儿顽劣,对我这个父亲多加排斥,我也只好采用这样非常的方法。”赤王轻轻耸肩,语气惋惜。顿了顿,他只住萧铭还想要出口的话语,弯起了眼眸,“此处可不是说话的地方,赵道友——或者应当称呼你为萧道友?——是否愿意移步,到‘安全’之处再行叙话?” 赤王抬起手,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动作,彬彬有礼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我想,小儿初到妖族,能有一向信赖的师父陪伴,必然会安心不少。萧道友应该也不放心自己的小徒弟只身一人前往妖族吧?” 萧铭面色沉郁,对于这份放到自己面前的“妖族一游”的单程车票并未惊慌失措——或者说,他早在一路上遭遇妖族阻拦的时候,便料到了这一刻。 妖族赤王显然对于他和陆天羽的事情所知甚祥,当陆天羽踏入陷阱、而他尾随而至的时候便再也没有了脱身的余地。赤王对陆天羽势在必得,而他这个做师父了,也自然在赤王的计划之内,无论天时、地利、人和,萧铭都不占上风。 就连玄钺的师父师兄都折在了这位赤王的手上,倘若此时此刻面对这样情况的人是玄钺,也许尚有挣扎的余地,但萧铭却一点都没有办法。 所以明知有危险,萧铭仍旧还是义无反顾地踏了进来,而没有做出任何逃离与求助的举动——因为赤王必然不可能让他成功。 赤王想要杀他易如反掌,那么他也只能尽量刷刷这位赤王的好感度,展现一下自己的存在价值,这样才能顺利地在赤王手中存活下来。 从赤王目前的表现看,他应当并不知道萧铭与陆天羽初见时的炉。鼎之约,那么萧铭便可以完美地扮演一个在乎徒弟、甚至不惜前往对于修者而言有去无回的妖界的好师尊。陆天羽桀骜难驯,于是与他师徒情深的萧铭便是一个最好的安抚人选,甚至是最恰当的威胁手段。 纵使前途未卜,但起码暂时,萧铭并没有生命危险——只要能活下去,那么就有脱身的可能。 不由自主地,萧铭转头看向洛水宗镇守的方向,脑海中玄钺的面孔一闪而逝。随后,他再无迟疑,举步跟在了赤王身后,迈向了修真界人人惧怕、畏之如虎的妖族地界。 也许这一去,与玄钺便是永诀了……萧铭心中漫起丝丝钝痛,无法遏制的后悔,还有莫名的庆幸。 ——早知有今日,他大约不该顾虑甚多,逃避对玄钺的感情。 ——但既然有今日,也许曾经的逃避才是最好的,起码不会让玄钺再次品尝到得而复失的痛苦。 倘若此次他能够平安归来,玄钺对他的心意也一如既往,那便应了他吧…… 第六十九章 由于萧铭表现配合,又相当及时得刷了一把好感度,所以最终他是被妖族赤王以颇为礼遇的姿态请回妖族的——起码表面上是“请”。 跟在赤王身后,萧铭没有做出任何试图反抗或逃跑的姿态,在确定赤王因为达成所愿而心情不错后,他挂着一幅担心徒弟的好师尊的面孔,开始拐弯抹角地收集情报:“你特意动了那么大的阵仗将天羽抓回妖族,到底要做什么?” 赤王稍稍挑眉,语气讶然:“我是他的生身父亲,父亲将儿子带回自己的族群,还需要什么原因?” “呵,你以为我会相信吗?”萧铭冷笑一声,“虽然我对妖族了解不多,却也知道妖族对于半妖极为排斥,我并不认为天羽适合呆在妖族。” “不错,妖族对于半妖的确排斥。”赤王侧头看了萧铭一眼,毫不掩饰自己对于半妖的轻视,“所以,我的儿子体内怎么可以流淌着人类的血统?” “你要做什么?”萧铭一惊,面色隐忍克制,眼眸中却压抑不住的焦急担忧——这样细微的情绪波动寻常人是难以察觉的,却躲不过不知活了多久、老谋深算的赤王的眼睛——而这也是萧铭想要赤王看到的。 果然,见萧铭如此反应,赤王心中满意更甚:“我要做什么,你应当能猜到的,不是吗?你去那半妖村,不也是为了一样的目的?” 萧铭表情僵硬,几乎隐忍不住翻腾的怒火:“所以,你要用那般危险的方法,剔除天羽体内人族的血脉?!你明知道那种方法九死一生,竟然忍心让你的亲子遭受这样的对待?!” 萧铭的语气越来越高,越来越严厉,黑色的眼眸中似乎跳动着火焰,痛恨地盯着赤王的面孔,仿佛要飞出两柄利剑。 明明被如此冒犯,赤王却丝毫不以为忤,反倒是多了几分的赞赏:一来是为了他对陆天羽的心意;二来则是已然很少有人在明知他身份的前提下,还能够对他表露出这样的姿态。不由得,赤王反而更加想要逗弄一下对方,看他打破那副克己的表象,毫无遮拦地显露出真实的情绪:“亲子?我的亲子绝不可能是肮脏的半妖。倘若他能够熬过去,成为血统纯正的赤翼鸟,我自然会将他奉若珍宝,倾尽全力培养,但如果他没能熬过去,那便称不上是我的儿子,死了也就死了。” 萧铭气息一滞,赤王显然比他预料中的还要无情,这对于他而言可不是一个有利的消息。 只不过是一瞬的懊丧,下一息,萧铭周身的灵气便猛然暴动起来。元婴期澎湃的灵力毫无保留地向着赤王倾泻,带着浓重的愤怒与杀意,饶是赤王也不由得感受到一丝危险的预兆,下意识抬手,以更为强大的气势将萧铭压制回去。 萧铭面色煞白,鬓角汗意津津,却死死咬牙瞪着赤王,明明连站立都有些困难,却硬撑着没有丝毫的动摇示弱。 第48节 赤王心中又赞了一声,缓缓将压在萧铭身上的威压收回,不免有些懊恼自己看对方有趣便逗得狠了,差点坏了计划,口中自然也温和了语气,转为安抚:“好了,所谓虎毒不食子,你也别用这幅看渣滓一样的目光看我。我既然选择这么做,自然是有几分把握的,不然不成了空欢喜一场,白白浪费了时间和精力?” 赤王率先示好,全然不打算与对方撕破脸的萧铭自然借坡下驴,将信将疑地皱了皱眉:“是何把握?” “我赤翼鸟乃上古神兽凤凰的后裔,虽然无法做到与凤凰那般涅槃重生,但血脉中却带着极强的治愈之力,如我这般的大妖,蕴养千年的精血足以保证他生机不灭。”赤王微微一笑,“只要陆天羽心性坚韧,能够熬过整个剔除血脉的过程而不崩溃,那么我便有八。九分的把握让他活下来。” 赤王的言辞不似作伪,或者说,以他现在的地位和修为,大约也不屑于去说什么谎言。萧铭的神情逐渐和缓,却仍旧保持着一份担忧与犹疑:“即使是八。九分把握,那也仍旧有危险……” “任何事情都有危险。”赤王跨前两步,像是对待友人那般将手放在了萧铭的肩膀上,语气更是亲昵地如同两个相熟的长辈共同谈论关心的小辈,“成大事者任谁不都是经历了重重困苦,几番在鬼门关徘徊?天羽是你的弟子,你也更应该明白,让他多多经历生死关头的锤炼,对他而言才是最好的。” 萧铭微微动容,心里也给赤王的伪装和诡辩点了个赞:“他毕竟是我唯一的弟子……” “他也是我唯一的孩子。”赤王金色的瞳眸直视着萧铭,眼中满是认真,“先前那番不在意他死活的话,其实不过是试探你罢了。你是个好师父,不枉天羽如此信赖你,但我对他的重视,也并不在你之下。” 萧铭根本不信赤王真的重视关心陆天羽,起码如果陆天羽熬不过剔除血脉便不算他的孩子,大约是赤王的真实想法——但是萧铭却相当给面子地做出疑惑倾听的姿态。 赤王轻叹一声:“子嗣对于妖族而言非常重要,特别是像我等赤翼鸟这般有着上古血脉的妖族,漫长的一生中能有一两个子嗣便是上苍眷顾了。我赤翼鸟一族已经许久都是一脉单传,若不是上古血脉格外霸道,能够将其余妖族血统压制住,否则赤翼鸟一族大约早就绝种了。”顿了顿,赤王苦笑,“大约正是因为这份霸道,天道才无法容纳过多的赤翼鸟存在——如果不出所料,天羽也许将是我唯一的子嗣,我怎能不重视?怎能眼睁睁看着赤翼鸟一族因我之过而彻底绝迹?” 赤王的表情和语气不似作伪,就连萧铭也几乎都要相信了——这样一脉单传的确苦逼,倘若是事实,那么陆天羽对于妖族赤王的确颇为重要:“如果是这样……那你为何让他流落人界近百年?” “我当年重伤,对于妖气的感应削弱的厉害,而陆家的女子刚刚怀孕,腹中又是人妖混血,故而我并不知晓她孕有我的子嗣,也着实没有想到,脆弱的人类竟然能够承受孕育赤翼鸟的负担。”赤王一脸的懊悔,“直到他长大成人,拜入你的门下,在修真界闯出几分名堂,我这才得知了他的消息。所幸那陆家生性贪婪,将他是半妖的事情隐瞒得死死的,后来又有你庇护,终使我儿幸免于难。” 听到赤王这样说,萧铭的脸上也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庆幸。眼见与萧铭越说越“投缘”,原本的敌视与警戒也逐渐动摇,赤王更是再接再厉:“虽然剔除人族血脉的确危险,但对于天羽而言,这是最好的选择。”迎着萧铭疑惑的目光,赤王语气沉重,“如今天羽能够保持人类的外貌,不过是由于他母亲孵化时所输送的人族灵气暂时压制了赤翼鸟的血脉,但随着他逐渐成长,修为越来越强大,赤翼鸟的血脉也会逐渐壮大,直到有一天再也压制不住,便会如其他半妖那般显露出妖族的特征,成为半人半妖的外貌——到时候无论你如何倾尽全力,也不可能完全护得他安全无虞。” 萧铭抿了抿嘴唇,虽然有些不甘,却也无法反驳。 “他无法呆在人界,妖族对他更是危险。不仅仅是由于妖族对于半妖的排斥,更是因为——他是我的儿子。”赤王微微摇头,“妖界众族中亦有矛盾冲突,我是妖族赤王,却并非一家独大,还有不知多少的妖类想要将我拉下来,取而代之,那么天羽必定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只有他成功剔除人类血脉,成为真正的赤翼鸟,不仅仅能实力大增,我也可以更加名正言顺的庇护他,让他在妖界安然成长,成为下一代赤王。” 虽然这些不过是赤王的一面之词,但萧铭从中却着实找不出什么漏洞。按照赤王的说法,剔除血脉的确是陆天羽唯一的出路,倘若果真如此,萧铭当真忍不住想要给自己的小徒弟点上一大排蜡。 观察到萧铭心中的天平已经倾斜向自己,赤王表面沉重,心中却满意至极:“虽然与天羽接触不多,但我知道,他是个很有主见,而且极其倔强的孩子。他对我非常排斥,甚至是憎恨,我说的话,他十有八。九听不进去,而世间唯一能够让他妥协的,只有你这个做师父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将这番话转告于他,让他切莫因为对我的厌恶排斥,断送了自己的前途和生路。” 萧铭闭了闭眼睛,良久未言,最终才缓缓开口,语气沉郁:“我……我需要仔细思量一番。” “自然。”赤王微微一笑,格外得善解人意,“我相信,你会做出对天羽最好的选择。” 此言一落,萧铭便不再开口,一脸沉吟纠结地默默跟随,赤王也并未催促,只是将他带去了妖族,暂且软禁了起来。 在萧铭没有松口做他的说客之前,赤王是不会允许他与陆天羽见面的,而萧铭也并未急着动作,反而暂时隐忍按耐下来,做足了不知是否该相信妖族的犹疑姿态——毕竟人妖殊途,现在还是你死我活的敌人,太快作出决定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 身为一个元婴修者,身处妖族的萧铭自然不会轻松惬意。修者的金丹、元婴甚至血肉对于妖族而言都是大补之物,他总觉得周围的妖族看他的目光就像是看着一盘会走路的大餐,垂涎至极。 倘若不是有赤王的死命,他大概根本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尽管总是被当成盘中餐很是郁闷,但萧铭却并未表露出对于妖族的排斥和痛恨。一来他对于妖族根本没有什么好坏的观念,不然当年也不会毫不迟疑的将身为半妖的陆天羽收为弟子;二来这也不符合他目前要扮演的人设。 是的,萧铭现在要扮演的,是一名方正仁善,对天下芸芸众生一视同仁的君子。他需要以这样的态度软化妖族众人对他的防备,收获好感、取信赤王。 无论是小人还是君子,都喜欢与君子相交,君子与君子间是意气相投,而对于小人来说,君子则是最好利用、甚至是操纵的对象。因为只要摸清楚君子的行事准,便可以轻易借此引导,完全不比小人那般行事变幻莫测、诡谲难断。 就仿佛萧铭这般的“小人”,他能够真心相待、主动相交的全都是君子,比如玄钺,比如天玄派众人,再比如他为陆天羽挑选的挚友郑琼。所以,萧铭就要做这样一名令人利用着相当放心的“君子”,一旦周围的人对他放心了,那么他可以操作的空间便会大大增加,说不定便能寻到一丝生机。 所幸赤王了解的萧铭的两个身份对外的口碑都相当不错,待人温和、友善大方;关怀弟子亲友、为师门鞠躬尽瘁,算是为这一层君子身份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在妖族呆了几天,除了对人类格外鄙薄的妖族外,其余妖族与萧铭都能偶尔谈上几句,而他们也对于萧铭这般深陷敌营,却不惊慌不愤怒不谄媚的表现也感到格外有趣。 萧铭并不像他们所见到、或听说的人类修者那般对妖族动辄便喊打喊杀,仿佛仇恨不共戴天,他一直平淡而理智,对于人类与妖族不偏不倚,善便是善,恶便是恶,不分是人是妖。 能够在赤王的地盘上游荡、与萧铭接触的,基本上都是赤王的亲信,自然也大略听说过萧铭对自己身为半妖的弟子的爱护与关心。虽然大多数妖族都看不上半妖,但萧铭这样的举动,倒是颇为合他们的心意——就是不喜欢,也不会厌恶。 无论人还是妖都有好奇心,就像是大多数人类不知妖族是何等模样一般,妖族对于人界也有着极大的好奇心。借由偶尔向好奇的妖族们描述人界的情况,身上挂着赤王的免死金牌的萧铭在妖族中倒是混得不错,也有来有往地探听到不少妖族的消息。 在心中有了大略的概念后,萧铭终于松口,向赤王表示希望去见一见陆天羽,说服他接受赤王剔除血脉的建议。 听到萧铭的传讯,赤王自然大喜——这一段时间他着实被陆天羽搞得有些心力交瘁,劝不能劝,杀不能杀,就连伤都不舍得伤,只能视而不见,任凭陆天羽天天将妖族关押他的牢笼折腾得乱七八糟,弄伤了不少看护的守卫。 如今萧铭终于愿意出面,那当真是再好不过。 虽然恨不得立刻将萧铭丢去处理陆天羽,但赤王还是相当谨慎地率先见了他一面,亲自评判萧铭的态度。 在活了近千年的赤王眼中,不过百岁的萧铭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虽然善于隐忍,却一看就透,所思所想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只可惜赤王根本不知道,有些时候,年龄与善于伪装是没有关系的,萧铭的人生虽然短,所经历的危险却绝对不是身为天之骄子、一生几乎顺风顺水的赤王所能比拟。所以就算面对面了,赤王也完全看不穿萧铭那副谦谦君子淡如水的面皮下杂七杂八的小九九。 “我并非不相信萧道友,只是事关我儿,所以不得不小心谨慎。”赤王一边带着萧铭前往关押陆天羽的院落,一边沉声问道,“萧道友思索了这几天,是为何想通,愿意帮我劝说天羽的?” “我并非是劝说天羽,只是将您的想法转述给他罢了。”萧铭摆着一副方正的面孔,更正道,“至于天羽要作何选择,那是他自己的事情,我不会干涉他——我相信天羽能够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赤王笑着点了点头,丝毫不担心萧铭的说辞——只要对方能将自己说服他的话转述出去,那么陆天羽自然会认同这种说法。 “至于为什么……那是因为我这几天接触的那些妖族。”萧铭抿了抿嘴唇,面色坦然。 他知道,自己这一段时间四处打探的动向绝对瞒不过赤王,而他也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与其遮遮掩掩惹人怀疑,倒不如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借机找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我对妖族不甚了解,先前从师长口中听到的都是妖族穷凶极恶、残忍暴虐的描述,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你的说辞,仓促做出决定。”顿了顿,萧铭表情微缓,“但是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我发现妖族并非如传言中那般不近人情,你们也有着善的一面,对于子嗣的关怀在意更是令我动容。我……我愿意试着相信你一片慈父之心——倘若我错信恶人,害了天羽,自然会以命相搏,保他平安。” 萧铭看着赤王,目光灼灼,满是坚定。赤王微微一怔,金色的瞳眸不由得柔和下来。他微微勾起嘴角:“放心,你不会信错人的,我害了谁,也不会害了自己的孩子。” 萧铭点了点头,看起来稍稍放松了一些,心里却越发不屑。估摸着当年玄钺的二师兄玄钶大约就是被这狡猾的赤王如此忽悠,才落到了如今的田地。 不得不说,被赤王这般俊美的人如此真诚温柔的注视,是个人都会晕晕乎乎地分不清东南西北,玄钶被骗得那般惨烈也不算冤枉。 心中如此吐槽着,自觉又刷了赤王一把好感度的萧铭打算再刷一下君子值。他迟疑片刻,开口问道:“这次妖族冲击结界、入侵人界,莫非便是因为你发现了天羽的存在,想要将他接回去?” “这只是原因之一。”赤王并没有隐瞒,大大方方地回答,“人妖之争,每隔一段时间便必定要上演一次,这是天命。妖族资源有限,掠夺更是天性,对人界的物资丰饶垂涎已久。人妖之争一者是为了让妖族更好的发展、攫取资源,二者是锻炼妖族的战斗力与凝聚力,三者则是以此来消耗大部分繁衍过快的低等妖族,为新的妖族的诞生与成长腾出空间。”侧头看向萧铭,赤王语气柔和,“我知你不喜杀戮,不希望看到人界与妖界生灵涂炭,但这是优胜劣汰的天命所归。” 萧铭表情微黯,轻轻点了点头:“苍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所以无论是妖修还是人修,都是逆天而行。”赤王飒然一笑,意气风发,“成者为王败者寇,能踏上顶峰的只有少数,大多不过化为成功者脚下的累累白骨,你也无需为此而伤怀。” 正在“伤怀”的萧铭沉默不答——其实他才不在乎,只要他关心的人没事,其余人他根本懒得去管。 “当然,虽然是大势所趋,但也的确有天羽的原因。”见萧铭如此低落,赤王话锋一转,立刻将萧铭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因为知道了天羽的存在,我担心他一旦暴露半妖的身份会有危险,所以提前催化了这一场入侵。只有集妖族全力将结界打破,我才能前往人界,趁机将天羽带回。” 萧铭了然地点了点头:“如今天羽已经身在妖族,那么这场乱局,何时能够结束?” 赤王无语片刻,着实不想跟如此“悲天悯人”的萧铭讨论这种话题,干脆抬手一指:“天羽就住在那里了。” 只不过是随便刷一下“君子之姿”,同样懒得讨论这个的萧铭立刻顺着赤王所指的方向看去,从善如流地将人。妖之争抛到了脑后。 赤王:跟这萧铭相处起来,真是又舒服又烦人←_←萧铭:总算是刷完了,这君子的我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_→ 第七十章 作为妖族的少主——或者说是“未来”的少主,陆天羽虽然目前只是被妖族关押的阶下囚,但所享受的待遇却并不差。比起萧铭居住的普通院落,陆天羽所在的屋舍既有妖族粗犷豪放的审美,于细致处也融合了赤翼鸟所钟爱的奢华艳丽。 只是,不管表面上看起来多么巧夺天工,监牢就是监牢。一路行来,萧铭已经从不知多少个角落中发现了被监视的蛛丝马迹,很显然,想要带着陆天羽逃离这个院落,以他目前的水准是无法做到的。 跟着赤王,萧铭最终停在了一扇紧闭的门前。赤王伸手将门推开,表情中带上了几分无奈:“天羽就在这扇门之后了,他……目前的状态不是很好。”轻轻叹息一声,赤王的模样完全就是一个对心爱的儿子无可奈何的父亲,“真是个倔强的孩子。” 虽然在赤王说出那番话后便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当萧铭真正看到陆天羽的时候,仍旧忍不住皱了皱眉。 陆天羽的状态的确不好,看上去憔悴消瘦了许多,显然自从被抓回妖族后便没有好好休息过。因为房屋内设有结界,所以他并没有察觉到赤王与萧铭的到来,只是懒洋洋地靠在榻上,面目阴沉,肌肤苍白、毫无血色,随意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却带着斑斑血痕,应该是奋力挣扎过,受伤之后却连处理伤势的想法都没有。 当然,虽然陆天羽看上去糟糕,但这却并不是萧铭皱眉的原因。他之所以皱眉,是因为陆天羽外表上的变化。 原本漆黑的长发散落在肩膀和后背上,发梢处却转变为了如赤王那般的赤色,原本如墨的眼眸在流转间泛着丝丝金色光华,衬着白皙的面孔更显妖异——很显然,陆天羽已经如先前赤王所说的那般,开始逐渐显露出赤翼鸟的种族特性了。现在的他就算顺利逃出妖族、回到人界,也一定会被一眼看出流有妖族血液,再也不能以人类的身份自由生活了。 萧铭的心不断往下沉,他不知道陆天羽这样的变化是因为身在妖族被妖气所侵染,还是赤王故意用手段造成的。但不得不说,赤王果真老谋深算,他不打算给萧铭和陆天羽半点挣扎的余地。 如此模样的陆天羽已经无法离开妖族了,而能够让他在妖族生存地更好,便只能接受赤王提出的条件,剔除他体内人族的血脉——倘若萧铭当真是一名愿意为了徒弟做出一切牺牲的好师父,便必然没有其他的选择。 萧铭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做出努力压下心中痛意的模样,随后转头看向赤王,声音轻颤:“天羽……他怎么会变成这番模样?” “大约是因为此处妖气太盛,激化了他体内赤翼鸟的血脉。”赤王语调平缓,带着几分安抚,“不过这是一个好现象。赤翼鸟血脉越是活跃,越是能够压倒人类的那一部分,剔除血脉的过程便会越顺利。” ——那看来就是赤王搞的鬼了,一来能够让陆天羽彻底死了回人界的心,二来也是为了血脉剔除做前期的准备。萧铭抿了抿嘴唇,面色冷凝:“我……要与天羽谈一谈——单独谈一谈。” “没有问题。”赤王微微一笑,抬手破开禁制,随后迎着陆天羽瞬时间调转过来的仇视、锐利的视线,将萧铭往前面推了推,“天羽,你瞧,我将谁带过来了?” 在看到萧铭的一瞬间,陆天羽的眼睛猛地一亮,就像是受了欺负的孩子在看到宠爱自己的长辈那般不由自主地感到委屈、想要撒娇倾诉。但下一刻,他也立刻想起了自己身处何地,面色顿时难看起来。 下意识地站起身子,朝着萧铭踏出一步,却又近乡情怯般不敢真正靠近,陆天羽俊秀的面孔上满是震惊、懊悔与自责,双唇无声地翕合半晌,这才呐呐地吐出几个字:“师父……您……为何会在这里?” 萧铭抿了抿嘴唇没有回答,反倒将视线投向身侧的赤王,满是无声的驱赶意味。 赤王从来没有被这般嫌弃过,如今倒是在这师徒二人身上尝了个遍,一时间倒是也不知是该不满还是该新奇。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不是恶趣味的时候,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便从善如流地退出了屋子,算是给了师徒俩一个安静的“私人”空间。 “你那日被抓走后,我便同样被‘请’来妖族了,只是我不愿配合,所以直到今日才能来看你。”萧铭跨前两步,抓住自家小徒弟的手,皱眉查看着他的伤势。 他可不会天真地认为妖王的人出去了,便不知道他与陆天羽相处时的情况。以妖王的修为,估计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神识监视之下,所以该演的戏还是要继续演的。 “对不起,师父,是我连累您了。”陆天羽咬了咬嘴唇,带着几分哽咽。 “我是你的师父,理应如此。”萧铭皱眉反驳,恨铁不成钢地责备,“怎么短短几日,便将自己搞成现在这幅模样?” “我不喜欢妖族,讨厌那个血缘上的父亲,如果要我一直在这里呆下去,还不如死了痛快。”陆天羽闷闷地答道,微微偏头,在萧铭不悦的目光中底气十分不足。 “你啊……”萧铭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却也不知该如何继续责备。 陆天羽和萧铭还是不同的。虽然陆天羽小时候性格狠辣、善于隐忍,但自从被萧铭收在身边后,便逐渐褪去了幼年时在泥地里摸爬滚打的卑微,树立了天之骄子的自尊与傲骨。师长们关爱、同龄人钦佩、少女们爱慕……孩童时期的困苦在陆天羽的人生中毕竟短暂,于天玄派当惯了领头人的他倒是有了几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信念。 倘若处在他位置的人是萧铭,情况大概会是两个极端。萧铭绝对不会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反抗,他不仅会好吃好睡,还会抓紧一切时间刷自己“父亲”的好感度,做出理智上排斥,感情上却不由自主孺慕的态度。待到好感度刷满了,妖王自然会为他打算一切,而安安分分地当一名妖族少主,也不是什么无法接受的事情——当然,前提是要在血脉剔除的仪式中活下去。 萧铭叹息了一声,伸手摸了摸陆天羽的脑袋——果然还是过惯了好日子,这才有了倔强的骨气。 陆天羽被萧铭摸得一头雾水,却也只是乖巧地眨了眨眼睛。感觉到自家师父似乎没有那么生气了,陆天羽也终于松了口气:“师父,你……在这里还好吗?” “为师还好。”萧铭勾了勾唇角,“现在有问题的是你。” 一边帮陆天羽处理伤势,萧铭语气淡淡地将赤王先前说服他的那番话转告给了陆天羽,没有带上一丝一毫的个人感情,似乎仅仅只是转述罢了。 陆天羽垂着头,紧紧皱着眉,仿佛对这一话题极其厌恶,却又碍于师父而不得不仔细倾听。良久后,萧铭抬起头,看向陆天羽:“对于赤王的建议,你是怎么想的?” 陆天羽抿了抿嘴唇,冷笑了一声:“剔除血脉?也好,反正我现在这幅不人不妖的模样,也没有任何容身之处了——但是要我这么直接乖乖听话给他做实验那是绝对不行的。起码——起码要有一个家伙在我之前验证那赤王所言并未作假!” 陆天羽的话语斩钉截铁,紧紧握住被萧铭处理伤势的右手——方才借着疗伤的动作和袍袖的遮掩,萧铭在陆天羽的手心写了两个字,而陆天羽何其聪慧,立刻便心知肚明。 和师父一唱一和的忽悠人,他可是最擅长了! 萧铭的眼中带上了几分困惑:“你的意思是……?” “反正,这世间的半妖不只是我一个,不是吗?让那赤王抓一个意志坚定的半妖,给他一粒保命的精血,倘若半妖能熬过去,或者说是因为意志力崩溃才没有成功,那我便愿意配合。”陆天羽的声音冷漠,待看到萧铭面带迟疑,这才微微放缓了语气,“我知道师父你仁善,不想将无辜的半妖牵扯进来,但这也算是给予他一次新生的机会,说不定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呢。” 萧铭苦笑了一声:“你就别哄我了,恶就是恶,没有什么借口。”顿了顿,他抬手抚了抚陆天羽泛红的发梢,轻叹一声,“人总有私心,有亲疏之别。为了你,就算牵连了无辜之人,做了恶事,我也心甘情愿。” 陆天羽动容地唤了声“师父”,撒娇般将头靠到萧铭的肩膀上蹭了蹭,满是眷恋和孺慕。 萧铭拍了拍陆天羽的后脑勺,表情严肃:“但是这件事情你不要跟赤王说,由我来讲。” “为什么?”陆天羽抬起头,诧异问道。 “精血可不是普通的血液,损失一粒精血,即使是赤王这样强大的妖修,也会有极大的损害。”萧铭摇了摇头,“我恐怕赤王不会那么简单便同意这件事,你不要出面,以免争执起来伤了父子间的和气,由我来说——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会让他答应的。” “父子和气,那种东西我才不需要!”陆天羽别扭地反驳,再次握住萧铭的手,“万一那赤王因此而不满,对师父出手,让师父受了伤,我岂不要懊悔自责死吗?” “别说傻话,为师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况且只要有你在,赤王便不会把我怎么样的。”萧铭笑了笑,“至于父子和气,就算你不需要也得要。一旦你成功剔除血脉,成为妖族,为师便无法护着你了。在这个妖界,你只能接受赤王的庇护,起码在你真正成长起来之前,不得不如此。” 陆天羽抿了抿嘴唇,不再做声,算是勉强默认了萧铭的说辞。只是仍旧满心不甘,这才没有开口应承。 第49节 萧铭也了解陆天羽的性格,没有继续逼迫,反倒转而谈起了其他一些较为轻松的话题,询问询问陆天羽这一段时间的生活,讲述讲述自己在妖族中的所见所闻。 接下来,师徒二人间气氛融洽,直到房门被礼貌地敲响,萧铭和陆天羽这才停止了交谈。 屋门被推开,进来的人是妖族赤王。萧铭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他的表情,觉得赤王的心情似乎还不错,一直提着的心也终于安放了下来——赤王必然已经知道了他与陆天羽商议做实验的事情,现在这番表现,事成的几率应该很大。 并未让赤王催促,萧铭主动站起身,刚想要迎上去,便感觉自己的衣袖被用力抓住。 疑惑地回过头,萧铭直直迎上陆天羽的目光,只见自己的小徒弟朝他灿烂地一笑:“虽然很歉疚将师父卷了进来,但是……徒儿真的很高兴,师父能在这里。” 萧铭同样露出一个笑容,微微点头,随即不再迟疑地走向门口的赤王。 赤王表示自己被这对师徒情深闪了一脸,对比他和陆天羽之间的父子关系,更是格外吃味。不过这样一来,萧铭的地位又要往上提一提了,只要对方配合,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就算是赤王本人不能轻易动他。 其实,对于自己儿子的这位师父,除了种族是人类外,其他地方赤王都相当满意。 作为未来的妖族少主,陆天羽自然要保持一个光辉的形象,过往的黑历史能消就消、能抹就抹,不应当留下任何痕迹。黑历史之一的陆家已经被陆天羽彻底清除了,剩下知道这一段经历的,就只剩下萧铭。 赤王将萧铭带来妖族,其一是为了观察他与陆天羽之间的关系,其二要用他来安抚/威胁陆天羽,其三也未尝不是打了顺手抹杀黑历史的算盘。不过现在,赤王倒是不打算轻易将萧铭杀掉了。 萧铭本身太过优秀,也很有趣,再加上自己儿子对他异常重视,赤王并不想因他而将本就僵硬的父子关系降至冰点,甚至成为仇人。 ——一个人类而已,养着当做宠物似乎也不错? 妖族赤王在这里幻想饲养萧铭的一百零八种方法,却压根不知道,自己正在大踏步迈进萧铭暗搓搓挖的陷阱。 妖界内没有半妖——或者说就算有,也全都躲在犄角旮旯里,轻易找寻不到,所以捕获半妖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去十荒林的半妖村。 萧铭与陆天羽消失那么多天,天玄派自然早就接到了消息,以萧铭的身份,天玄派势必不敢隐瞒,一定会迅速通知洛水宗与玄钺。 洛水宗中能人异士极多,玄钺也知道陆天羽和妖族赤王的关系,目标很轻易便能锁定到妖族之上。只要赤王派人去半妖村抓捕半妖,与半妖村联系紧密的玄钶应当会知晓,顺藤摸瓜,洛水宗和玄钺能找到赤王这里的机会就会增加不少——这是外援。 而作为内应,萧铭所要做的,则是尽可能地削弱妖族的实力,第一个目标便是赤王本身。萧铭会尽全力说服妖王同意用半妖做实验,而一旦实验就必须消耗妖王的一粒精血,这足以让他不复如今的全盛实力。 至于第二个目标,则是妖族内乱。正如赤王先前所言,妖族内部也不是一块铁板,不少妖修并不愿意看到赤王拥有一个纯血子嗣,所以赤王才希望趁着其他妖族将目光放在人界之上、努力掠夺人界资源的时候,偷偷摸摸地举行剔除血脉的仪式,以免自己的对手腾出手来,在这个关键时刻添乱子。 而萧铭所要做的,就是让妖王不希望看到的事情变成现实。 ——当然,萧铭此时此刻正处于赤王的监管之下,能否真正成功还是两说,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大胆计划、谨慎尝试。 反正,他现在可是正人君子,一名君子并不了解妖族之内的勾心斗角,不小心被有心人哄诱着说了实话,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外援和内应——这是萧铭在仓促间被抓来妖族,没有任何准备和布置之下所能想出来的最为妥善的应对方式了。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一套谋划自然有着需要碰运气的劣势,萧铭也不能将一切希望全都放在它上面。 万一洛水宗和玄钺不给力,没有及时赶到,那么萧铭就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了,而让陆天羽开口表示要实验,也是有这番考量的。 有了半妖作为前车之鉴,陆天羽血脉剔除的成功率便会大大增加,只要赤王所谓的“精血保命”靠谱,那么萧铭便相信陆天羽能够坚持下来,破茧重生。 一旦陆天羽成为了纯正的赤翼鸟、妖族的少主、赤王唯一的子嗣,那么萧铭就能在他的庇护下继续生存,只要人活着,就算身处妖族,也仍旧存有希望。 这样一番运作下来,萧铭起码没有太多的性命之忧,充其量只是在人界生活与在妖界生活的区别罢了。 而唯一让他迟疑不定的,就是陆天羽了。 目前的陆天羽,就算洛水宗及时赶到,大约也不可能重返人界了,除非将赤王准备的剔除人类血统的药剂改为剔除妖族的。只是在确认那药剂的危险性过大后,萧铭便没有继续理会,手头并没有全部所需的药材——而陆天羽那里,大约也没有。 萧铭垂下眼帘,遮掩住自己眸光中的挣扎和踟蹰。 想要在赤王的眼皮子底下收集、更换药材,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那么,该如何做,才是对天羽最为有利的呢? 第七十一章 当萧铭向赤王提出要抓一只半妖做实验的时候,赤王表现地相当平静。大概是早有预料,所以只是礼貌地表示需要思考一番。而三日后,萧铭便接到了对方同意的答复,终于尘埃落定地松了口气。 赤王想必也是很看重陆天羽的,他并不希望自己这么久才得来的儿子就此夭折,在取舍一番后,终究决定亏损一部分修为来求得一个安心。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讨好”陆天羽,希望借此修复父子关系的意思。赤王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流着赤翼鸟血脉的后裔,还是一个听话的继任者,万一陆天羽对他没有丝毫情分,最终反倒养出一匹反噬自身白眼狼,那可不是赤王希望的结果。 作为善解人意的中间人,萧铭自然在陆天羽面前“装模作样”地为赤王说尽了好话,极力弥补这对父子间存在的罅隙。而配合着萧铭的劝说,陆天羽对待赤王的态度也逐渐软化,虽然仍旧冷硬,却也不再如最初那般格外排斥。 想当然的,萧铭这番做派正中赤王的下怀,连带着让赤王对待他更是和颜悦色。如果忽略个人内心深处诡谲莫测的暗涌的话,这师徒、父子三人间当真称得上和乐融融。 唯一可惜的,就是无论赤王对待萧铭如何缓和,对他的监管却从未放松。在决定要损失一粒精血做实验之后,萧铭明显发觉自己与陆天羽周围的守卫将将增多了一倍,而能够与他接触、交谈的更是赤王的心腹,故而萧铭想要放出消息、引起妖族内乱的计划迟迟无法实施。 在几次试探之后,萧铭不得不悻悻地放弃了先前的打算,毕竟他需要的是不经意间的口误,如果太过刻意,只会给自己带来灾祸。 ——能够成功从洛水宗逃走的赤王果然不是能够轻易算计的,对付这样的人只适合用“半妖实验”这样明知有风险却不得不为之的阳谋,而不能用暗搓搓钻空子下黑手的阴谋。 放弃计划之后,萧铭的日子便清闲了下来,每日陪陆天羽闲聊一番,再在许可的范围内溜达一圈,倘若不是身处敌营,当真可以算得上悠闲自在。 这日,萧铭刚刚从掌管膳食的妖修那里蹭了一顿山珍,正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坐,却不料恰好遇到几名妖修绑着一名半妖少年迎面而来。 那半妖少年大约被下了禁制,愤怒地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瘦弱的身子被强壮的妖修提着,一切挣扎都仿佛蚍蜉撼树;而让萧铭有些意外的是,这半妖竟然颇为眼熟,赫然是先前他随着玄钺、玄钶前往半妖村时碰上的那名负责警戒、引路的少年——萧铭记得,玄钶曾亲昵地称呼他为“小狐狸”。 当萧铭看到“小狐狸”的时候,少年满是恼火、又暗藏恐惧的目光也恰巧与他相对。“小狐狸”挣扎的动作一顿,似乎有些发懵,而押解他的几名妖修则根本不在乎他的反应,直接对着萧铭点了点头,打了声招呼。 “这名半妖……”萧铭迟疑着发问。 “嗯,他就是被尊上选中,替小少爷做实验的半妖。”一名妖修干脆地应道——因为陆天羽的半妖血统,妖修们目前还不能称呼他为“少主”,只是以“小少爷”这样一般性的尊称来指代。 谈话间,赤王也得了消息,步履匆匆地赶了过来,看向少年的目光带着几分满意,也毫不遮掩其中的轻视。发现少年半妖与萧铭之间奇怪的气氛,赤王挑了挑眉,询问道:“怎么,你认识他?” “有过一面之缘。”萧铭缓缓点了点头,微微垂下视线,“在前往半妖村的时候见过一面。” 赤王对这样的回答毫不在意,大约也只是随口一问。随后,他朝着几名妖修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将少年带走。 半妖少年并不蠢,虽然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在看到赤王与萧铭之间似是极为熟稔的表现后,也料到两人处于同一阵营,看向萧铭的目光顿时仇恨了起来,甚至比之捉拿他的妖修和下令的赤王有过之而无不及。 萧铭不理解少年这样的反应,仿佛他是个背叛者那般——当然,他也根本不在乎。倘若不是记忆力好,萧铭根本连少年是谁都认不出来。 当然,就算不在乎,他仍旧还是恰到好处地表露出了几分压抑的歉疚与不忍,开口后的声线因为紧绷而显得越发冷硬:“为何要选他?” “自然是因为他最合适。”赤王笑道,“他与天羽年龄相仿,据说在半妖的年青一代中,心性和修为也是最好的,个性也和天羽一般倔强——虽然天羽各方面都比他优秀不少,但目前也只有他是最好的参照物。” 赤王的说法有理有据,萧铭也不会无理取闹,只是匆匆点了下头,便转了个话题:“那么……什么时候开始试验?” “越快越好,以免节外生枝。”赤王很满意萧铭的“识大体”,抬起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我的手下早就准备好了所需要的东西。” 赤王猴急的样子显然打算尽快消除自己的心腹大患,萧铭也不好反对,只得跟在他身后,前往赤王所居住的院落——这里是整个妖族聚居地最为守卫森严的位置,是赤王所辖族群的心脏枢纽,自然也是最适合进行这种机密仪式的场所。 当萧铭来到目的地的时候,一切已经准备妥当。空旷的屋子中央画着诡谲的阵法铭文——大约是妖族独有的传承,萧铭半点也捉摸不透——阵法的中央摆着一个药缸,缸身正好能容纳一人盘膝而坐,内部则盛满了碧绿色的液体,看上去清新可人,还逸散出几分独特的药香。 少年被妖修按着肩膀,撕扯下衣服,裸。露出纤细、却爆发力十足的身体,他涨红着面颊想要阻止,手脚却软绵绵地不听使唤,甚至连独自站起都无法做到。 刚刚打量完整个房间,萧铭便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不用转头也知道是陆天羽同样被叫了过来,亲眼看一看他接下来应当面对的事情——也算是做个心理准备。 因为关系有所缓和,陆天羽并未对赤王横眉冷目,反而草草行了个礼——不算恭敬,更称不上甘愿,却让赤王舒缓了眉眼,轻轻点了点头。 行礼完毕后,陆天羽当先一步站到了萧铭的身侧,原本冷硬的面孔瞬时间春暖花开,朝着自家师父露出一个笑容。 心情刚刚好了三秒钟的赤王:“……” 不再去看这对碍眼的师徒,赤王抬手一挥,得令的妖修们便将软绵绵的半妖少年提起,小心翼翼地朝药缸内放去,仿佛担心万一溅出几滴药汁,便会让整个过程功亏一篑。 妖修们小心谨慎,半妖少年却根本不肯配合,他看着药缸的目光极为恐惧——那是面临未知的恐惧,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捉来是为了什么,不知道这缸药汁是什么作用,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将会面对什么。 少年歇斯底里地挣扎着,无声地凄厉惊叫,妖修们被他弄得格外恼火,直接制住他的手脚塞进药缸,然后在缸口下了个禁制,让少年脖子以下完全浸入药液之中,最大的动作也不过仅仅是摆动头颅。 半妖少年坐在药缸之内,面色惨白至极,连嘴唇都毫无血色。他那一双湛蓝的眼睛猛地睁大、几乎凸出眼眶,眼白的部分转瞬间蔓上血丝,仿佛下一瞬就要从内部爆裂那般的可怖。 与此同时,少年的面部肌肤也开始寸寸龟裂,原本白净的皮肤崩裂出细碎的缺口,而缺口之下,甚至能看到蠕动着的血红色的肌肉。 少年的模样简直太过恐怖,就连见惯了各种场面的萧铭都忍不住皱起眉——不是不忍,而是恶心。 少年无声地嘶喊、哀嚎,但很快,他的气息便开始断断续续起来,再难维系身体的生机。赤王轻轻“啧”了一声,快步上前,逼出一粒精血,厌弃地弹进少年大张的口中。 蕴含着赤王千年修为的精血果然非同凡响,在精血入口的一瞬间,原本已经开始消散生机的少年猛地喘了口气,涣散的瞳孔逐渐凝聚,总算恢复了些许意识,而先前皲裂的肌肤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只可惜,这种愈合只是短暂的,反而带来了更加漫长的折磨。刚刚长好的肌肤很快便在药液的作用下重新裂开,反反复复,令人看不见终点那般绝望。 在确认赤翼鸟精血的确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后,萧铭终于“不忍”地移开了目光,面露苦涩和自我厌弃。察觉到自家师父外露的“情绪”,陆天羽伸手握住他的手以示安慰,视线却仍旧紧紧盯着药缸中的半妖少年,没有错过一分一秒——似乎要将这一切清清楚楚地记在脑海里,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整个屋内寂静一片,所有人都本能地压低了呼吸的频率,只能听到少年宛若破败风箱般残破的喘息,还有挣扎时细微波动的水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时间并不长,却令人产生了看不到尽头的错觉——原本清淡的药香逐渐被血气所遮掩,随后铁锈的味道越来越浓烈,浓烈到不少旁观的妖修都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压抑自己的食欲。 ——这是人类血液的味道,还蕴含有不少的灵气,虽然不如萧铭这类高阶修士美味可口,却仍旧能够钩动妖族的欲。望。 逐渐的,半妖少年的喘息声虚弱了下去,挣扎所带起的水声也不复听闻,原本澄清的碧色药液如今已然转化为墨绿色,粘稠、油腻。 最先有动作的是赤王,他再次抬了抬手,示意旁边的妖修将少年从药缸内弄出来。妖修们七手八脚地将少年提出药缸,仿佛对待脆弱的冰娃娃,生怕稍微重上那么一点,便会将这个少年给弄碎了。 少年被安放在早已准备好的柔软的皮毛上,其中一位妖修摸了摸他的胸口,又在他鼻下试了试,眼睛一亮,朝着赤王兴奋地禀告:“尊上,他还活着!” 少年身上脸上沾满了墨绿色的药汁和红色的血液,看不出是何模样,但原本灰色头发却变成了银色,如果洗干净,大概是非常绚丽的银白。顿了顿,妖修添上了一句:“这小子应该是银狐族的,人类的血脉剔除地很干净!” 听到这里,赤王这才满意地勾起唇角,看向半妖——不,应当称为银狐少年的目光也温和了不少:“带下去仔细照顾着点,也算是提前练练手,以后就按照这样的方法照顾天羽。” 妖修们纷纷应是,捧着珍宝般将少年带离的屋子,剩下的妖族则开始收拾东西,为接下来陆天羽正式剔除人类血脉做准备。 赤王迈步走到萧铭与陆天羽身侧,看着陆天羽的视线格外慈爱:“如何?你这下应该满意了吧?你比那半妖体格更为强健,修为也更加高深,他能熬过来,你必然也能。况且你体内也有赤翼鸟的血脉,应当比他还要顺利才对。” 陆天羽没有推脱,果断点了点头:“既然你做到了答应我的事情,我自然也不会食言。什么时候开始?” “明日如何?”赤王似是早有打算,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 “明日?”陆天羽尚未回答,萧铭却不由得反问,“明日……不会太早吗?不需要看看那半妖少年醒来后的恢复情况?” “不必如此。”赤王摇了摇头,“药浴是最危险的一步,一旦熬过了,便不会再有生命的威胁。只要身体能熬过去就好,至于他能不能醒来,醒来后神志是否健全,那就是与个人意志力相关的事情了——我相信天羽一定不会令我失望。” 陆天羽轻哼一声,却并未反驳,大约应该算是默认了赤王的说法。 “就算如此……”萧铭迟疑了一下,似乎因为自己身为人修却在关心敌对的妖族首领而尴尬,“但你今日已然失了一粒精血,难道不用调养一段时间吗?明日再失一粒精血……怕是与你修为有碍。” 没有料到萧铭竟然会这样说,赤王微微一愣,神色更是舒缓温和:“无妨,我还不至于因为这一两粒精血便出现什么差错。早点将这件事情解决,我也能早日放下心事,安安心心地闭关调养。” 萧铭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其实他本人也不知怎样抉择比较好——到底是拖延时间等待洛水宗动作,还是让赤王连失两粒精血、实力大减。 既然无法抉择,那么便顺其自然吧。赤王觉得明日,那就是明日。 第七十二章 商议妥当后,萧铭便携自家小徒弟告辞。虽然陆天羽表现地格外坚强,在目睹了整个过程后毫不动摇,但在单独相处时,却仍旧忍不住在最为亲近依赖的师父面前表露出了几分脆弱。 “今日……今日晚上,师父便陪着我……好吗?”陆天羽垂着头,抓着萧铭的衣袖,嗓音中带着些许干涩。 萧铭看着自家小徒弟黑黑的后脑勺,怜惜地抬手摸了摸——尽管没有说出口,但他的小徒弟显然也对于明日很是惶恐,就算是萧铭本身,站在陆天羽的位置也不可能不感到不安和忐忑。 明日,可是事关生死的紧要关头,不仅仅是对于陆天羽,同样也连带着萧铭。 为了养精蓄锐,陆天羽在吃过一顿灵气充沛的饭食后便硬逼着自己合目躺在榻上。萧铭则在他身边盘膝而坐,运转灵力。 第50节 师徒二人没有多谈,更没有彼此安慰,只是这般默默调整着自己的状态,力求以最为充沛的精力面对明日。 当萧铭自入定中清醒时,陆天羽也同时睁开了眼睛。师徒二人对视片刻,双双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成败在此一举,无需多想,尽力便是。 一大早,整个妖族聚居地便弥漫着一股紧张而警惕的气氛。萧铭和陆天羽安分守己,配合着妖族众人收拾好自己后,便来到了昨日实验的屋子,而屋子内部比之昨日的简陋,可谓焕然一新。 地上的法阵铭文被重新用咒力更强的材料再次描绘,阵中心的药缸也不复昨日的“简朴”,外壁被刻上莫测的纹饰,显得格外古朴厚重、神秘森然。赤王不再如昨日那般站在一边看众妖修忙碌,而是亲自检查各个部分细节,看到两人到来后朝他们微微露了个笑容:“已经准备妥当了,天羽,你准备好了吗?” “那是自然。”陆天羽看着药缸,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扯掉自己的外衫。 对比昨日少年被光。溜。溜地丢进药缸,今日陆天羽好歹穿了一件内衫——据说是用冰玉蚕丝制成,在不影响药液功能的同时,对身体也多一层保护。万一在他身体最脆弱的时候出现什么意外——比如外敌入侵——起码不会像是剥了皮的兔子那样,没有一点抵挡的余地。 萧铭目送着陆天羽踏着妖修的手臂,缓缓浸入药缸内,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越发焦急——洛水宗那边没有半点动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是赤王的动作太过小心,根本没有被察觉? 萧铭心中一团乱麻,药缸内的陆天羽也半点不好过。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由内而外被一寸一寸割裂开来,剧烈而又绵延的疼痛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意识不清。 只是,陆天羽的意志的确比昨日的半妖少年要强得多,或者是他了解一切的始末,知道怎样才是对自己最为有利的。 陆天羽没有挣扎,他不想要将力气平白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举动上,只是努力的深呼吸,咬紧牙关,勉励维持思维的清醒。 赤王关心地站在药缸边,随时注意着陆天羽的情况,看到他这番模样不由得越发满意——这才是他需要的儿子,他理想中的继承人。只要能熬过这一关,赤王相信陆天羽将来的成就,绝对不会在他之下。 时间一分一秒的划过,赤色逐渐从陆天羽的发梢蔓延至发根,如火那般,带着蓬勃的生机。大约在那双闭合着的眼皮下,黑色的瞳眸也已然转变为了璀璨的金色,只可惜陆天羽不想如昨日的少年那般露出双目暴突的丑态,所以自进入药缸后就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就在血腥的味道逐渐开始弥漫的时候,外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喧哗,随后一名妖修匆匆跑了进来,在赤王耳边低语数声。 赤王原本缓和的面孔猛地冷凝,仿佛山雨欲来般满是阴翳,他看了看药缸内的陆天羽,又瞥了眼萧铭,冷声吩咐众妖修好好看守,他去去就回。而出乎萧铭意料之外的,则是赤王在离开的前夕竟然朝着他挥袖印来一个禁制,直接将还来不及动作的萧铭定在原地,无法有丝毫动作。 眼看着赤王烈焰般的身影迅速远去,萧铭差点忍不住飙出一句脏话——枉费他刷了那么久的好感度,在这个时刻竟然还不忘了坑他一把,简直丧心病狂! ——只差一步,明明只差一步!只要他解开身上的禁制,就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也许在这个时刻应该按兵不动,以毫不反抗来撇清与外敌之间的关系、取信于赤王才是最为明智的选择,但是无论如何,萧铭都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妥协。 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向陆天羽,表面上仍旧是一副好师父担心徒弟的模样,萧铭私下却不断运转灵力,一下又一下,锲而不舍地试图将身上的禁制冲破。只可惜赤王的实力要高出他太多,不过是随手扔来的禁制,却让萧铭体会到了蚍蜉撼树的苦闷。 妖修们察觉到萧铭周身灵力有异,关注的却更多是药缸内的陆天羽。一来他们对萧铭印象不错,更重要的则是相信自己的王。他们相信由赤王亲自布下的禁制,元婴期的萧铭是无论如何也冲不破的。 一边试图撼动身上的禁制,萧铭不断呼唤着自己的器灵,询问它是否有破解之法,器灵在凌霄宫内手忙脚乱地查询着各种关于妖族的典籍,语气急得几乎快要哭将出来:“找不到!我找不出关于这种禁制的内容,这应当是妖族独有的传承,人类修者很难知晓……” “所以,没有捷径,只能力敌了?”萧铭不再侥幸,更不再留余地,他不断压榨着经脉内每一丝灵力,引得浑身经脉都隐隐作痛——想必这次的行为将会留下不少暗伤,要调养许久才能逐渐恢复。 倘若萧铭没有得到凌霄宫的话,也许此番只能束手待毙,毕竟妖族地界灵气稀薄,并不适合人类修者,而元婴期的萧铭就算将自己压榨地干干净净,也没有足够的灵力得以冲破身上的禁制。 但是,他有凌霄宫,有凌霄宫内源源不断供给的纯净灵气。器灵配合着萧铭将凌霄宫内的灵气引入他的体内,不是如以往那般吸纳炼化,而是直接顺着经脉外放,冲击禁制。 这种硬生生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纳为己用的做法对经脉伤害极大,只是萧铭此时却不顾得这些了。在不断的冲击下,萧铭只听到一声细小的“咔嚓”声,不由得眼睛一亮。 屋外的喧闹将这一声细微的声响遮掩得干干净净,只是当萧铭看到希望的曙光,刚想要再进一步的时候,赤王的身影却又出现在了门口。 这一瞬间,萧铭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冰凉了。 赤王周身戾气极重,显然对于突发的入侵极为恼火,他的目光直直射向萧铭,再无半点温情,满满都是估量和审视。 并未多言,赤王直接抬手朝萧铭抓来。萧铭感受到对方毫不遮掩的杀意,顿时心中一紧,先前酝酿的最后一击猛地冲出,终于及时将禁止打破,与此同时,他也瞬间向后撤去,堪堪躲过了赤王这漫不经心的一抓。 发现萧铭竟然冲破自己的禁制,赤王的眼中划过一抹惊讶,随即冷笑一声:“我当真太过小看你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赤王难道认为我会乖乖束手就擒、连反抗都不敢?”萧铭面色严峻,回答却模棱两可。 ——即使直面赤王,萧铭也不能就此放弃,现在的形势是有利于他的。外面的喧哗应当是人修入侵,赤王没有时间和精力一味找他麻烦,只要拖延时间,只要周旋片刻,就有获救的希望! 更何况,他还有陆天羽这样一个挡箭牌。 虽然利用自己正处于生死关头的徒弟极为不厚道,但陆天羽的确是赤王目前唯一的软肋。当陆天羽还是半妖的时候,赤王都能为了他一退再退,更何况是如今正在剔除人类血脉、差一点便能化身为血统纯正的赤翼鸟的陆天羽? 赤王为了陆天羽做了这么多,无论如何都不能功亏一篑。 碍于陆天羽在场,赤王可不敢用什么伤害性太大的招数,以免波及到此刻最为脆弱的陆天羽,而借助这一点,萧铭存活的希望便又增大了几分。 若说萧铭最为擅长的,那必然是逃命。有所顾忌的赤王和妖修们一时半刻竟然当真无法耐他如何,只是萧铭本身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原本冲破禁制便花费了萧铭几乎全部的灵力,尽管有凌霄宫的供给,但尚未炼化的外来灵力却根本用不顺手,不仅难以控制,每一次使用都像是体内有刀子乱割那般疼痛。 萧铭侧身,勉强躲开赤王的攻击,却被带起的掌风扫中胸口,整个人急退数步,呕出一口鲜血。 身体软绵发虚,萧铭踉跄一下,想要站稳身体,却被地上不知谁扔的一块硬东西绊了一下,直接扑倒在地。 ——简直是阴沟里翻船!萧铭几乎要被自己突然爆发的幸运e虐哭了。眼看着赤王再度欺身而上,而他却只来得及翻转身体,再无躲闪的余地。 如果这时候玄钺能来一出英雄救美(?),事情结束后他一定以身相许——认为自己大限将至的萧铭如此苦中作乐地胡思乱想着,却不料下一刻,他的面前却当真挡住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那身影并不高大,甚至带着几分熟悉的纤瘦,白色的袍子松松垮垮,一袭青丝被随意一系便披散在肩头。 明明从背影看颇为柔弱,但那人却轻而易举地挡住了赤王的攻击,甚至反手一掌直直印在赤王胸口,将那横行妖界的千年大妖打飞了出去。 随后,萧铭便看到那人扭过头来,露出一张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只是面孔上却是萧铭相当陌生的慵懒肆意:“真是狼狈呢,幸好我及时赶过来了,小家伙。” 萧铭神色木然,饶是他如何机智,此时此刻也有些反应不过来,而回应对方的则是突然冲出来的器灵凌儿,还有那欣喜到极致、几乎喜极而泣的呼唤:“主人!!!qaq” 萧铭:“……” ——什么鬼?!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同学担心小狐狸和半妖村……我只能说在我的大纲里根本没有他们的事情otz小狐狸我是本想要……弄坏掉,或者干脆省略不提的,至于半妖村,人族妖族其实早就知道他们在哪,没有暴露不暴露一说,只是双方有实力的大能都懒得去管罢了╮(╯▽╰)╭继续对仍旧未出场的攻致以森森的歉意~但是有我酝酿许久的新(?)角色终于出场啦~ 第七十三章 抬手接住扑过来的器灵,来人顺了顺凌儿脑袋后面的双马尾,笑容中添上了几分故友重逢的愉快:“许久不见,你都已经化形了啊?这一阵子过得怎么样?” “很好!”凌儿搂着对方的肩膀,依恋地蹭了蹭,“主人……”顿了顿,它扭头看了一眼萧铭,迟疑一瞬后又添上一个字,“新主人待凌儿极好。” “这样我就放心了。”来人点了点头,矜持地垂头看向终于反应过来,正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的萧铭,“你可以唤我道衍仙君。” “晚辈多谢仙君援手之恩。”萧铭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纵使心中有千般疑惑万般忌惮,也丝毫不敢表露出来。 不过,就算他不说,凭空出现的道衍仙君也了若指掌。 “你现在一定在猜测我到底是谁,跟你又是什么关系吧?”道衍微微一笑,也不卖关子,在萧铭谨慎的目光中开门见山,“因为我夺舍了前世的你,所以欠了你一笔大因果。” 萧铭愣了一瞬。他自然了解道衍的来历,知晓他是来自异世的一抹神魂,夺舍了此世的一位净灵体少年后存活下来的、步步登仙,却万万没有猜到,那名被夺舍的少年竟然是自己的前世——不过这样一来,倒是能解释对方为何与自己面容相仿了。 虽然真相出乎意料,但在萧铭的心中却并未掀起多大波澜。前世离他太过遥远,根本不值得让萧铭耗费心神,他所在乎的,只是今生。 “所以,前辈此番前来,是为了……偿还因果?”萧铭沉吟着,思考如何才能让这份债务发挥最大的利益。 对方修为极高,若萧铭没有料错,道衍仙君应当已然是飞升上界的大能者了,所以无论他如何垂涎道衍身上的价值,也不能表现出来,定然要结一份善果才好。 “不错。”道衍点了点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面前与自己完全相仿的人,不得不承认气质的重要性。 明明是同一张脸,在他身上是恣意风流,而换到萧铭身上却是内敛温和,说起来,如此翩翩君子如玉的类型倒是也颇为戳他的萌点,只可惜对方是债主,不是他能够轻易下手的目标。 萧铭全然不知自己敬重的对象心里打得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鬼主意,垂首推却道:“前辈已然给予晚辈不少提携,无论是功法传承还是至宝凌霄宫,都是晚辈得自前辈,前世因果应当早已还清了。” “因果可不是这样算的。”道衍失笑,懒洋洋得摆了摆手,“功法法宝是我留给后人的,有缘者得之,却不是专门给予你的。大约是天道觉得我欠你太多,这才一股脑地都送到了你手里,而我真正应当补偿你的,却还尚未兑现。” 萧铭迟疑片刻,目光越过道衍,扫了一眼仍旧萎顿在地,似乎被什么束缚住、正在努力积蓄实力的赤王:“今日前辈亦救了晚辈一条性命。” “我欠你的,仅仅是一次救命之恩,仍旧不够。”道衍摇了摇头——他夺了萧铭前世的身体,修为境界越高,借由身体得到的东西越多,便意味着欠萧铭的越多,除非与今世的萧铭因果相连,否则等闲是还不清的,而一旦还不清因果,便相当于抱着一颗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炸他一个灰头土脸。 道衍愁得很。 该谦让的基本上都谦让了,萧铭也大略试探出了道衍对自己的态度和底线,当下也不再推辞:“那前辈的意思是……?” “我掐指一算,发现你今世有恩爱的道侣、恭顺的徒弟、和睦的师门,却还差一名尽心尽力、传道受业的师父,嗯,欠你因果的那种。”道衍痞痞地挑起眉梢,嘴角勾起,笑意盈盈,“如何,你可愿拜我为师?” 修真界的师徒绝非仅仅关系名分,而是牵涉因果的,所以无论是收徒还是拜师都格外慎重,有了师徒之名后,师父也自然会对弟子格外疼惜看重——这就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的缘由所在。 萧铭自认为自己没有什么能够被飞升上界的大能者看上眼的,而能够遇到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只能是因为前世夺舍的缘由。以夺舍的因果换取今生的师徒因果,倒是也颇为合情合理,萧铭仅仅迟疑片刻,便完全无法抗拒面前伸过来的金大腿,当即一撩衣摆,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徒儿拜见师父。” “不错,不错!”道衍大喜,终于为顺利了解了这笔因果而松了口气,对待新出炉的徒弟自然和颜悦色,“为师本体还在上界,轻易下不来,如今只是一抹神识,也没什么见面礼给你。”沉吟片刻,道衍一个抬手,便将妖族赤王吸了过来,扼住对方的咽喉,“这只赤翼鸟身上的宝贝还挺多,不如就地取材,送给你如何?” 萧铭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下意识扫了一眼整张脸都涨得通红、额角青筋直冒,却偏偏没有半点反抗之力的赤王,随后毫无诚意地为对方点了根蜡。 ——让你先前那么嚣张,让你将我绑来妖族威胁天羽,让你方才差点送我去见阎王,如今风水轮流转,当真大快人心! 抱准了金大腿的萧铭心情激荡,却没有被完全冲昏头脑。如今他有了一名好师父,也需要为自己的徒儿多多着想。 如此想着,萧铭看向药缸中的陆天羽,正好与他早已睁开的金色眼眸相对。 陆天羽的意识一直都是清醒的,就连赤王出手想要击杀萧铭也看在眼中。只是当时他的萃体正处于最紧要的关头,容不得半点分心,否则便会功亏一篑,不然陆天羽当真想要从药缸里滚出来,挡在自己师父面前。 陆天羽知道情况紧急,更知道以自己当时的状况,就算从药缸里出来也派不上丝毫用场,说不定会越发激怒赤王,而唯一能救下师父的方式,便是真正蜕变成一只血统纯粹的赤翼鸟。 只有成为真正的赤翼鸟,赤王才会碍于他的血脉,有几率放过萧铭,所以无论如何恐惧慌乱,陆天羽也仍旧隐忍了下来——甚至连剔除血脉的疼痛也算不得什么了,因为那完全比不上对师父的担忧挂念。 如今,他真正成为了一名妖修,一只纯粹的赤翼鸟,但一切都尘埃落定了。陆天羽安安静静地旁观道衍横空出世,目睹自己突然多了个师祖,直到师父走到药缸边,关切地询问他身体如何后,这才呐呐地点了点头。 “成功了,我现在……是妖修了。”陆天羽的表情有些彷徨,虚软无力地抬手撑住药缸边缘,试图站起来。 成为了妖修,便意味着自己只能留在妖界,再也无法呆在师父身边……仿佛心中的主心骨突然坍塌,陆天羽完全不知自己接下来将何去何从。并非没有离开过师父,但是离开师父外出历练,和从今以后与师父人。妖两隔,再也无法相见是完全不同的。 陆天羽这一生中只在乎两个人,只让两个人真正走进了自己心里,一个是对他有生恩的母亲,一个则是对他有养恩的师父。母亲已然故去,如今连师父也要离开,陆天羽只觉得心慌意乱,脑子里乱作一团。 见自家小徒弟用着惶惑不安的目光看着自己,萧铭心里也有些酸涩,只是他对于陆天羽的用心却远远比不上陆天羽对他,所以虽然有些离别的伤感,却并不足以动摇他的心神。 伸出手,帮助虚弱的小徒弟从药缸里出来,萧铭目前所思所想的不是与徒弟的分别,而是该如何让徒弟独自一人却也能在妖界活得顺风顺水:“天羽,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你心里当那妖族赤王是父亲吗?” 陆天羽茫然地抬头看着师父,下意识摇头:“不,当然不。” “若我要杀他,你会怨我吗?”萧铭抬手,掐了个法决,将陆天羽粘着药液的衣服和皮肤处理干净。 “绝对不会!”陆天羽的头脑稍稍清醒,回答却无丝毫动摇,“我的亲人只有母亲和师父,至于什么赤王,别说是父亲,在我眼中他只是个仇人!因为他,我的母亲惨死,而我年幼失恃,活得比牲畜还不如!后来见面,他不顾我意愿,只为了满足自己对后代的需求,便强迫我进行如此危险的实验——在他眼里,我也根本不是什么儿子,只是延续血脉的道具罢了!” 陆天羽的声音斩钉截铁,被道衍掐住喉咙的赤王恨意滔天,即使已然喘不过起来,也断断续续地憋出了几个字:“孽——孽子!” “哼。”陆天羽冷哼一声,冷漠地看向赤王,见他如此狼狈,眼中隐隐带出了几分快意。 萧铭摸了摸陆天羽艳红的长发,缓缓露出了一抹得偿所愿的笑容,柔声说道:“若你不当他是父亲,那我便请师父逼出他体内的所有精血,让你服用可好?” 陆天羽讶然,扭头望向萧铭。 “精血蕴含了赤王修炼的大部分修为,你们血脉相同,并不会产生排斥的反应,只要你将其消化,实力必然提升一大截……”顿了顿,萧铭轻叹一声,“今后你在妖界,我无法再护你,只有你拥有保全自身的实力,我才能真正安心。” 陆天羽动容,嘴唇颤动,明明素来伶牙俐齿,如今千言万语却半点都说不出口,张了张嘴,最终却只能吐出一个字:“……好。” 得到陆天羽的回答,萧铭不再迟疑,举步走到道衍面前,而道衍也相当配合,不需萧铭多言,便将另一只手按在了赤王的心口处。 “竖子尔敢!!”赤王目眦欲裂,千不甘万不愿,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精血一滴又一滴地被从心口处吸出,感受自己的修为境界随之一跌再跌。 呼风唤雨千余年,赤王何曾如此狼狈,如此绝望?就算当年被困于洛水宗,他也未曾产生半分胆怯慌乱,因为他自信自己能逃出生天——而他也的确成功了,并引以为傲近百年。 第51节 赤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跌在此处,只是他的想法,在场众人没有一个会在意。 萧铭看着赤王的精血在道衍的手心处越积越多,最终化成一个弹珠大小的圆球,而此时的赤王也再无法维持人类的外表,显露出了赤翼鸟真实的形态。 道衍掐着半死不活的红色大鸟的脖颈,将精血送到萧铭面前,萧铭捧着血球,仅仅稍加感应,便被其中蕴含的强大的力量所摄。 只要陆天羽将赤王的精血炼化,他必然能够成为不逊于赤王的存在,那么萧铭这个做师父的,也算是尽到了自己的职责,可以功成身退了——这就是萧铭在看到道衍出现的第一时间,所想到的最好的保全陆天羽的方法。 当然,如果陆天羽碍于血缘关系,不忍心让赤王落得如此下场,那么提出让陆天羽炼化赤王精血的萧铭也能借此让赤王欠下陆天羽一份恩情,寄希望于赤王能够念在陆天羽为他说情、保住他一条性命的份上,继续给予陆天羽庇护——不过,这样的庇护并不保险,要看赤王到底心性如何,完全不如让陆天羽取而代之来得妥善。 陆天羽没有感情泛滥地为赤王求情,反而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这让萧铭非常满意。 当赤王的精血被陆天羽接到手中的时候,已然身为妖修的他受到的诱惑要比人修萧铭来得更为难以抗拒。陆天羽咽了咽口水,勉强克制着立刻将其吞入腹中的欲望,抬眼看向萧铭,在得到自家师父的首肯后,这才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将精血纳入口中。 体内的金丹早已在人族血脉剔除后便碎裂,转化为了妖族的内丹。陆天羽并不了解妖族的修炼方式乃至于等级界限,却深深体会到了精血入口、汇入内丹后所带来的天翻地覆的变化。 原本虚弱的身体迅速痊愈,变得比以前更为健壮、强大,仿佛有用不完的力量;内丹迅速旋转,越来越凝实、耀眼;澎湃的妖力自内丹散发至四肢百骸,舒畅得让陆天羽几乎忍耐不住呻。吟出声。 睁开眼睛,原本纯净的金色似乎都带上了几分红光,明明仍旧是同一个人,陆天羽周身的气息却截然不同,甚至让萧铭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摄于对方的威势,不敢再如往常那般亲密。 “他还太过年幼,又刚刚炼化出妖体,有些脆弱,无法完全承受精血中过于庞大的妖力。”道衍走到萧铭身侧,“不想让你的小徒弟因妖力暴涨而死,就快点让他寻一处安全的地方闭关修炼吧,外面的那些道修们也快攻进来了,万一看到你变了个样子的小徒弟,说不定又是一场风波。” 萧铭点了点头,望着陆天羽声音和缓:“天羽,记住你师祖的话,快去吧。我们师徒……有缘再见。” 陆天羽抿了抿嘴唇,金色的眼眸中隐隐带着水光,最终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地上,然后结结实实地朝萧铭磕了三个响头。 目送陆天羽飞遁而去,萧铭轻轻呼了口气,微微合眼整理了一下心绪,便彻底将离别的愁绪抛开——现在可不是感情用事的时机,接下来还有不少事情需要他来处理呢。 原本屋内帮助赤王围攻萧铭的妖修们早已在道衍一掌打飞赤王的时候便死得死、逃得逃,萧铭挥袖将屋内的药缸暂时收入凌霄宫、毁尸灭迹,随后将目光投向道衍,询问他接下来作何打算。 “我毕竟是已经飞升的人了,不好出现在太多人面前,暂时先回凌霄宫,如果你有事情再来找我。”道衍将赤翼鸟塞进萧铭手中,蠢蠢欲动了片刻,终究还是忍耐不住,抬手在萧铭的脑袋上摸了摸,“你是个好师父,为师甚是欣慰。” 说罢,道衍便抓着器灵凌儿,没入萧铭腰间的玉佩,徒留萧铭一个人站在原地,嘴角微抽着抓了抓头顶。 ——突然多出一个喜欢动手动脚的长辈,感觉真是相当不习惯。 虽然没有了最为珍贵的精血,但是千年赤翼鸟本身也是相当珍贵的。无论是羽毛、骨骼、血液、内丹、鸟喙、鸟爪都是炼丹炼器的好材料,有价无市,只可惜萧铭对这些只是粗通皮毛,难免暴殄天物。更何况,这只赤翼鸟还是玄钺的杀师仇人,在整个洛水宗挂了号的通缉犯,用来送人情更为妥当。 萧铭提着赤翼鸟,推门走出房间,直到离开了赤王居住的院落,这才看到几名身着洛水宗服饰的修者飞速略来——当先的那人,正是萧铭心心念念的玄钺。 萧铭从未见过玄钺如此失态的模样,哪怕是曾经他背叛对方、与对方刀剑相向的时候,玄钺也依然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如今,那双黑色瞳眸中的恐惧、悔恨、痛惜简直要将萧铭溺毙,他丝毫不怀疑,万一自己没有活生生出现在对方面前,玄钺会不会就这么瞬间垮掉。 没有说一句话,玄钺手中的本命剑“哐当”一声坠落在地,而他的双手则已然将萧铭紧紧抱住,似乎生怕稍稍放松,怀中的人就会化成一团幻影,消失不见。 一向被主人爱惜到极点的本命剑何曾被如此对待过,只可惜尽管它在地上滚了一圈,沾了不少尘土,委屈地“嗡嗡”呼唤,却依然换不回主人一个回眸,最终只得自力更生,化成华光遁入玄钺体内。而玄钺却似乎根本没有感受到自己的本命剑回归那般,身体紧绷而颤抖,死死将萧铭锁在怀中。 玄钺这一阵子过得显然不怎么好,明明是身体淬炼到极致、千年容颜不改的化神修者,短短十余日却明显憔悴了很多。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眼底是淡淡的青黛,甚至连鬓角都添上了几缕银丝;宽大的白色袍服上晕满了斑斑血痕,也不知是玄钺的,还是妖修们的——这样的玄钺,让萧铭心中酸涩不已。 明明被抓来妖族的人是他,但玄钺看上去却比萧铭还要糟糕,当萧铭被妖族好吃好喝供着的时候,玄钺大概寝食难安,连一刻都未曾休息过。 尽管对方来得迟了,连“英雄救美”的机会都被人抢了个彻底,但萧铭却仍旧无法压抑自己看到玄钺这一刻的喜悦、怀恋和释然。 “你的力道太大了,小心我没有被妖族杀掉,却被你给勒死——”萧铭扬起嘴角,试图缓和一下气氛,却被玄钺厉声打断:“不许你说这些!” 萧铭一愣,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看着玄钺小心翼翼地放开自己,忐忑不安地上下打量,萧铭怜惜地抬手拂过玄钺的鬓角:“这一阵子,你到底是怎样折腾自己的?一点都不英俊潇洒了。” 玄钺深深地看着萧铭,轻声答道:“皮相虚妄,我并不在意。” “但我在乎。”萧铭侧了侧头,眉眼弯弯,“若非你长得那么好看,我当初岂能一眼就看中了你呢?” 玄钺愕然,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但白玉般的耳廓却瞬时间嫣红一片,一直晕染到了面颊。 ——虽然在此之前,萧铭三番四次为了玄钺的直白面红心跳,但若要比起挑。逗人、说情话的水准,玄钺却是拍马也及不上终于冲破心中桎梏,直面自己感情的萧铭的。 欣赏着玄钺终于带上血色——或者说是带上羞色的面容,萧铭欣慰他眸中惶恐不安尽褪,逐渐染上赧然和深情,也同样收敛了自己过于刻意的笑容,柔和了面孔:“在妖族这段时日,我想了许多,关于你和我的。” 玄钺眼睫轻眨,黑亮的眼瞳中全然是期待与忐忑。 萧铭缓缓开口:“我想,我的确——” “萧铭,你手中的,莫非是妖族赤王?!” 一声满是仇恨的质问全然打破了两人间一诉衷情的氛围,萧铭玄钺双双沉默一瞬,随后同时扭头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周围洛水宗众人一脸惋惜怨念,而被所有人紧盯着的玄钶却半点都没有察觉,一双似乎燃着火焰的眼眸直直盯着萧铭手中……被掐着脖子,半个身子拖在地上的红色巨鸟:“是他——绝对是他!化成灰我都能将他认出来!” 玄钺:“……” 萧铭:“……” ——虽然能玄钶理解这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感情,但是不知为何,还是很想揍他一顿呢…… 第七十四章 既然被破坏了气氛,萧铭也不好继续在大庭广众之下吐露心意,他相当狠心地忽略了玄钺略带不满的视线,朝着玄钶行了一礼:“正是妖族赤王。” 玄钶被自家师弟犹如实质性的目光瞪得莫名其妙,不过此时他却没有精力深思,双目仍旧盯在红色大鸟身上。 红色大鸟先是被打伤,随后被提炼出全部精血,此时只能无力地扇动一下翅膀,发出一声嘶哑的鸣叫——毫无修为的他非但不能化为人形、也无法口吐人言了——但那双金色的鸟瞳却仍旧显得那么高傲、冷漠。 玄钶看着赤翼鸟,表情有些恍惚。在这一刻,他想到了很多,比如当年与赤王在关押他的禁地把酒言欢,比如他下决心放走赤王时的不安与忐忑,比如赤王食言而肥、将师父打成重伤时的自责与悔恨——玄钶曾经幻想过千千万万种手刃赤王的场面,他以为自己永远也没有这样的机会,甚至会为此而付出生命,却不曾想过,赤王有一天竟然会以这样虚弱无力的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 良久后,玄钶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萧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赤王是如何落得如此下场的?” “此事说来话长,还是待到面见掌门后再逐一叙述吧。”萧铭微微摇头——他可不想将同一个谎言重复两遍,因为这会大大增加被拆穿的几率。 玄钶也并未执着,沉默着点了点头。 洛水宗掌门来得极快,在看到“毫发无损”的萧铭后终于缓和了紧绷多日面容,放下了一直提着的心脏。 ——所幸萧铭无事,不然玄钺怕是也要跟着毁了。洛水宗掌门对这两个后辈又是欣慰又是不满,能有一个心心相映、祸福与共的道侣固然值得庆幸,但万一其中一人遭遇不测,那绝对是要连累另一个的节奏。 “说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被抓来妖族?你的徒弟呢?赤王……又为何落得这样的下场?”洛水宗掌门按耐住将这两个小辈训斥一番的冲动,率先开始处理正事。 听到掌门的询问,萧铭微微有些讶异,他看了玄钺一眼,迟疑道:“掌门……并不知晓我和天羽与妖族之间的关系?” “当然不知!”洛水宗掌门瞪了瞪眼,朝玄钺冷哼一声,“玄钺只说你们十有八。九是被妖族抓走的,却死活不愿吐露缘由,简直气死人了!” 对于掌门的指责,玄钺丝毫不为所动,只是认真地看着萧铭:“我向你承诺过,绝不让第三个人知晓。” 萧铭心中一软,轻轻捏了捏玄钺的指尖——他知道玄钺重诺,却不曾想到在这样的时候,他仍旧会坚持自己的诺言,不由得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看着两人之间黏黏糊糊的作态,洛水宗掌门越发不满,却不料不待他继续质问,便见到萧铭一撩衣摆,干脆利落地双膝跪地。 洛水宗掌门被吓了一跳:“这是做什么?!” “晚辈做了错事,自然要请罪。”萧铭微微垂头,当下便将自己的徒弟有妖族血脉的事情和盘托出——当然,他隐瞒了自己在收徒时就知晓陆天羽是半妖的事实,反正陆家早已被杀人灭口,反而绘声绘色地描述了陆天羽幼年时如何被族人欺压折磨。他与陆天羽偶然相识,对这个孩子格外怜惜,后来发现此子天赋绝伦,便动了收其为徒的念头。待到知晓对方半妖身份,推断对方生父为赤王后,他也不忍一手抚养长大的孩子被驱逐、伤害,故而帮其隐瞒了下来,一直到陆天羽被生父发现,连带他一起被抓来妖族。 总而言之,萧铭在这一过程中就是一朵白莲花,先是因为善心而被蒙蔽,再是因为对弟子的疼爱而包庇,他所做的,是纯善而心软之人都会做出的选择——然后将一切罪责都承担在自己肩上。 “这一切都是由于晚辈私心所致,晚辈深感愧疚,愿意领罚。”萧铭俯首,声音平静,却带着细微的颤抖。 玄钺在一边看着格外心疼,更是选择性忘记了自己曾经知晓的一部分“真相”,妇唱夫随(?)的与萧铭并肩跪下:“弟子知情不报,理应同罪。” 洛水宗掌门抚着胡须,轻声叹息。他虽然责怪萧铭隐瞒了这么一件大事,差点铸成大难,却也能感同身受。做师父的,对于自己心爱的弟子总是下不了手,总是希望对方顺顺利利的,但凡是能抹平的差错,就会想着伸手帮忙抹平——比如陆天羽之于萧铭,比如玄钺之于他。 这些晚辈,一个个都是讨债鬼,却让人不得不心甘情愿地庇护着。 “行了,都跪着做什么!站起来!请罪的事情以后再说呢,先说说正事!”洛水宗掌门哼了哼,拐弯抹角地将“请罪”从“正事”中抹去,果断延续了护短的传统。 萧铭与玄钺低声应是,随后双双起身,玄钺继续沉默,而萧铭则开始描述自己与陆天羽被妖族抓走、关押的经过。 只要揭过了陆天羽半妖血脉的过错,接下来就没什么需要隐瞒的了,萧铭抹去了自己在其中做的小动作,将抓半妖做实验的责任推到赤王身上,然后将最后陆天羽的下落更改了一下:“那赤王听到有人攻过来,便令妖修将天羽与药缸一同搬走,自己则出去查看情况……”顿了顿,萧铭希冀地看向洛水宗掌门,“天羽的下落,可曾有人寻到?” “不曾。”洛水宗掌门摇了摇头,有些不忍看萧铭瞬时间黯淡下来的眼神,却不得不狠心挑明一切,“他是半妖,如今大约已然剔除人族血脉,成为了真正的妖族。你……就当没有这个弟子吧,毕竟人。妖殊途,你为他做的已经足够了。” “晚辈……知晓了。”萧铭合上眼睛,眼睫轻颤,声音压抑着不舍和苦涩。 “那么妖族赤王又是怎么回事?”不愿萧铭继续沉溺于痛失爱徒的情绪,洛水宗掌门话题一转。一直沉默地立在一边的玄钶立即精神一震,目光炯炯地看向萧铭。 萧铭收敛好情绪,迟疑了一瞬:“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当时赤王见大势已去,本想要将我一同带走,但晚辈宁死不从——本以为避无可避,不曾想有一位前辈突然现身,一掌便将那赤王打飞出去。” 萧铭完全抹去自己与“那位前辈”的关系,只是单纯推诿为“前辈”的目的便是千年赤翼鸟的精血,救了他只是一时顺手。千年赤翼鸟精血到手后,前辈便离开了,而萧铭念及洛水宗、玄钺师徒与赤王的恩怨,便趁机将功力全失的赤王制住,以稍稍弥补自己曾经的过失。 萧铭这一番叙述模棱两可,却并无太大差错。玄钺被誉为道门战力第一人,但那仅仅指得是现今在修真界频繁活动的范围,其上更有出窍期、渡劫期的老怪物,不知道隐藏在哪个洞天福地潜心修炼。 千年赤翼鸟的精血活死人、肉白骨,珍贵至极,可谓独此一份,某位老祖需要,便趁着人。妖之劫时出来夺取,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唯一在场的萧铭本人不可能对赤王造成任何伤害,那么剩下的可能,大约就是突然出现、实力强横的老祖了。 洛水宗掌门侧头看向身边查看过现场的元婴真君,见对方微微点头,便知晓现场遗留的痕迹与萧铭的叙述并无太大出入。既然说得通,那么洛水宗掌门也不愿、或者说没有时间和精力深究,干脆地抬了抬手让两人退下,便将精力放在了其他地方。 这一次参与突袭行动的全都是洛水宗的元婴、金丹长老,不仅成功击杀了赤王座下的大部分精锐妖修,更是将赤王本人捉拿归案,只要利用得当,必然能迅速解决这次的妖族入侵,还人间一个太平。 不久前还在虎视眈眈着他的元婴血肉的妖修们,如今反而都变成了人修的炼丹、炼器材料,如此迅速的风水轮流转,让萧铭感慨不已。 正当萧铭饶有兴趣地注视着洛水宗诸多修为较低的金丹长老们孜孜不倦地打扫战场、扒尸体的时候,他垂在身侧的手却被试探性地悄悄碰了碰,随后不待萧铭反应,又被用力握住。微凉、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细茧的手指缓慢却坚定地插。入萧铭指间,与他十指相扣。 萧铭侧头看向玄钺,同样握住了玄钺的手。 玄钺眼眸一亮,嘴角微微勾起,虽然面容并无多大变化,仍旧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无论是谁都能一眼看出他此时此刻愉悦的心情。 收紧与萧铭交握的手,玄钺轻咳一下,低声开口:“先前的话,你尚未说完。” 萧铭含笑看着玄钺,调侃地扫过对方逐渐充血的耳廓,明知他说得是什么,却偏偏坏心眼地予以否定:“你指的是什么?我还有什么没有说完的?” 虽然曾与萧铭相处百年,但那时的萧铭温顺体贴,除非必须坚持的底线,否则从来不会让玄钺为难,哪里有如今这般恶劣的模样?玄钺自然能看出萧铭的逗弄,虽然被弄得手足无措,却又有些甜蜜,觉得这样的萧铭才是真实的,鲜活的。 “明知故问。”玄钺抿了抿嘴唇,完全不知该如何处理目前又是欢喜又是烦恼的情况,平静语气中不由带上了几分懊恼和委屈。 “你可真是冤枉我了,我哪里明知故问?是当真想不起来了啊?”萧铭诧异地偏了偏头,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格外真诚,只有那双盈满了笑意的眼眸暴露了他此时此刻的恶趣味。 萧铭死活不承认,玄钺也拿他无可奈何,只得按照他的诱导继续开口:“你说过,你在妖族想了许多关于你我之间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萧铭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暂时放过玄钺一马,“我的确想了很多。我本来仅仅想要拿你当此生挚友,但当我身处妖族,当真以为与你再无相见机会的时候,却又发现,我对你并非止步友情。” 迎着玄钺灿若星辰、满含期待与爱意的眸子,萧铭又有些蠢蠢欲动地克制不住自己捉弄对方、看对方色。变的欲。望。没有继续吐露玄钺希望听到的言辞,他反而苦恼的皱起了眉:“但如果不仅是友情,那又是什么呢?” 玄钺:“……” ——牙根好痒! 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要冷静,玄钺刚待要再次开口,却猛地闭上了嘴,扭头看向一侧。 刚刚被掌门训话完毕放出来、正朝两人走来的玄钶顿时脚步一顿,打了个激灵,脸上也带上了几分讪讪。 玄钶并非不通人情世故,只是先前注意力都在赤王身上,忽略了其他。如今事情解决、尘埃落定,玄钶也醒悟自己当时有多煞风景,而现在……似乎又煞了回风景? 玄钶悄悄转了脚尖,想要悄无声息地离开,却不料萧铭也转过头来,友善地与他打了个招呼:“玄钶道友。” 被萧铭叫住,玄钶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近:“就算你如今隶属天玄派,也应当称呼我一声师兄。” 第52节 萧铭愣了愣,随即含笑颔首:“的确是我的疏忽,师兄。” 先前他不想与玄钺扯上太过亲密的关系,故而连带着将与玄钺有关的人都疏远了,至于现在……自然没什么必要。 萧铭嗓音轻柔,这一声“师兄”让玄钶颇为如沐春风,脸上的表情更是和缓亲昵。在一边看着的玄钺气息沉郁,微微蹙眉拽了拽与萧铭相握的手,以表示自己被忽略的不满——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师兄横插一缸子,跟自己差一点确定关系的道侣相谈甚欢什么的,简直心塞。 “我这一次前来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只是想要向萧师弟致谢,多谢你制住赤王,了却我多年夙愿。”玄钶朝萧铭拱了拱手,极力忽视自家怨念深重的师弟。 “师兄不必如此,我不过是顺手为止,真正应当谢的,是那位不知名的前辈。”萧铭抬起另一只手,推却道。 “那位前辈的恩德,我自然不会忘记,但师弟在如此危险的场合仍旧记得赤王与我等的恩怨,没有让赤王趁机逃走,对我同样恩重如山。”玄钶勉强一笑,“接下来,掌门打算借赤王引发妖族内乱,待到人。妖之劫过去后,我便能够将赤王带到师父的灵位之前,以他的鲜血来祭奠师父在天之灵。” “然后呢?”玄钺冷淡地开口,“你是留在洛水宗,还是继续镇守十荒林?” “……大约是留在洛水宗吧。”玄钶看向自己的师弟,“掌门说,我自我放逐已经够久了,此番前辈意外出现,助我报仇雪恨,大约是天意让我放下这段过往。待到祭奠师父后,我就打算闭关,试着驱逐心魔。” “如此甚好。”玄钺微微点头,“你的天赋并不在我之下,无论是大师兄、我,还是师父、掌门,都希望你能够重新振作,再登道途。” “谢你吉言。”玄钶的笑容终于轻松了一些,“待我斩却心魔,我们师兄弟三人定要好好喝上一场!” 玄钺侧头,毫不掩饰自己对于喝酒的毫无兴致,但却并没有出言否决。 “当然,萧师弟也要同来才行!大师兄喜茶,师弟更是滴酒不沾,只有萧师弟你才能陪我喝上几杯了!”没有理会自家师弟败兴的表情,玄钶转向萧铭开口邀请,刚刚抬手想要拍一拍他的肩膀,却被玄钺冷冽的目光盯地僵在半空,最后只得悻悻地收回,转而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若是无事,你可以走了。”将萧铭扯到自己身后挡住,以防自家没节操的师兄继续动手动脚,玄钺毫无师兄弟爱地开口撵人。 “没事了,没事了!我不打搅你们了!”玄钶摆了摆手,无奈而妥协地后退一步,朝萧铭点了点头后便转身离开。 玄钺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这才放松了身体,回头看向萧铭。 “怎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我和旁人说说话都不行了吗?”萧铭的语气微微带着几分抱怨,称不上不开心,但是却着实不习惯玄钺这样护犊子一般将他与周围一切远远隔开的模样。 “并非如此。”意识到萧铭的不满,玄钺也有些无措,“我只是……不喜你与旁人交谈,却将我忽略到一边……也不喜旁人近你之身——抱歉。” 玄钺情绪低落,萧铭也不禁放缓了语气:“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有这样独占欲强的毛病?那时我和旁人饮酒喝茶、弹琴下棋,你可从来都不会管束的。” 玄钺思考片刻,微微垂眸:“大约……是因为我以前并非真正心悦于你。” 在身中蛊虫之前,玄钺对于萧铭只有些许微妙的好感与熟悉,后来被蛊虫控制,玄钺所感受到的爱恋、依恋便都是蛊虫所控。蛊虫能模拟爱情的甜蜜,却无法体悟甜蜜之下更为复杂的患得患失、妒忌与惶惑。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爱情从来不是一种单一的情绪,而是重重情绪的集合体——这样的感受,只有解除蛊虫、以自己真正的意志与感情追逐萧铭的玄钺才能够体会。 命运因果的牵引;初见时朦胧的好感;百年间甜蜜契合的相处;清醒后的执念与不甘;心神汇聚到对方身上后再次不受控制的沦陷……玄钺真正体会到的爱情不仅仅是甜蜜,更多的则是不安、忐忑和失落。他想要靠近萧铭,却一次又一次被同样满心不安的萧铭推开,即使如今已然与对方两情相悦,但曾经残留的负面感情却不是那么轻而易举便能够消退的。 被拒绝时尚能克制接近的欲。望,如今被萧铭接受,他便再也难以忍受了。 玄钺迫不及待想要证明自己在萧铭心中的重要性,想要与萧铭时时刻刻待在一起,不愿意看到萧铭的注意力被任何其他的人或事物吸引——这让他担忧自己只是做了一场美梦,接下来又会看到萧铭再次将两人之间划出清晰的界限。 玄钺口拙,他无法详细描述自己此时此刻的感觉,只能言简意赅地表露出最为真实的想法:“我怕你再次离开我。” “……都是我的错。”萧铭叹了口气,虽然玄钺没有明说,但在那双对自己毫无掩饰的黑眸中,他也大略了解到自己对玄钺造成了怎样的伤害。 而这样的伤害,不是三言两语便能够弥补的,大约只有漫长时间的陪伴,才能够逐渐消除对方深深刻印在心底的不安。 ——自己造的孽,就算跪着也要赎完,反正他有一辈子的时间跟玄钺慢慢耗。 渡过劫难、心意相通的道侣双手交握、视线交缠,此时无声胜有声;周围一边扒着妖族尸体一边竖着耳朵的金丹长老们则努力板着脸,以掩饰自己无意间听到惊天秘闻的兴奋和激动。 虽然交谈没头没尾,语义含糊不清,但这却并不妨碍他们将那句“我以前并非真正心悦于你”的关键词挑拣出来,瞬时间脑补出了一连串虐恋情深的大戏。 渣属性爆棚的玄钺峰主将小可怜萧铭道友带回洛水宗结为道侣,却并非是因为爱情而是由于其他别的原因,萧铭道友在百年后得知真相,愤而出走,玄钺峰主失去才知道珍贵,历经千辛万苦、伏低做小,这才终于将道侣哄了回来…… 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嘛!“萧铭玄钺这对恩爱道侣为何决裂”的千年(?)之谜也终于解决了嘛!简直激动人心! 长老a:“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玄钺峰主竟然是这样的人!从前看他和萧铭道友相处,完全看不出来啊!” 长老b:“也许玄钺峰主渣得骨骼清奇,完全没有自觉呢?要知道最可怕的不是渣,而是完全不知道自己渣的天然渣!” 长老c:“说不定是因为什么意外、或者天材异宝导致了这一结果?毕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玄钺峰主误食毒草,对萧铭道友一见钟情、强取豪夺,结果又突然解毒了。萧铭道友哪里能承受这样的打击!一个人感情细腻,一个人不善言辞,自然闹出了矛盾。” 长老d:“我也觉得这样的说法可信。玄钺峰主至纯至性、表里如一,装不出明明不爱却恩爱甚笃的模样,必然是有什么幺蛾子从中作祟!要知道当年峰主不过金丹,第一次单独下山历练,一着不慎着了什么道,也不无可能。” 长老e:“这妖物当真厉害,竟然在峰主体内潜伏近百年!想想便觉得可怕!以后外出必然要越发谨言慎行才好……” 金丹长老们压低声音,兀自讨论地热火朝天,远处已然元婴修为的萧铭却听得一清二楚,面无表情地抹了把脸。 ——真是抱歉啊,玄钺你又背黑锅了。但是为了我们的将来,这口锅你还是继续背着吧…… 第七十五章 按照计划中的那样,当毫无修为、连化形也做不到的赤翼鸟出现在一众妖族面前的时候,便迅速引起了妖族内部的动乱。 没有人怀疑这只赤翼鸟是人族伪造的,毕竟纵使它如何狼狈不堪,也无法掩饰远古凤凰血脉所带来的华贵与高傲——况且,在赤翼鸟现身的时候,妖族赤王也随之销声匿迹,没有现身澄清,更没有采取任何安抚的手段。 妖族入侵人间,为的是人间丰富的资源和修士们饱含灵力的血肉,但他们真正的故土与家园却仍旧在妖界。所以,当打劫个心满意足后,十之八。九的大妖们还是会选择返回故乡,在他们熟悉、并倍感安心的地方潜心修炼。 一直压在他们身上、掌控妖族的赤王陨落,自认为不逊于赤王、一直蠢蠢欲动的大妖们便迅速活动了起来,寄希望于趁机获得赤王留下的权柄——比起掠夺人界,他们更加在意的是妖王的位置。 大妖们将注意力从人界转移,剩下没有资格竞争妖王位置的妖修与妖族纵使不舍得就此放弃,却碍于群龙无首,最终被人族修士们联手打压下来,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回了妖界。 佛、道、儒、魔携手合作,再一次重新修补了十荒林的人。妖结界,彻底结束了这一次妖族入侵之劫,至于下一次劫难的到来,大约还要在千百年之后了。 成功引发妖族内乱、迅速结束这场浩劫,最为关键的便要归功于赤王被抓。洛水宗因为这一次出人意料的行动,在修真界地位越发超然,而为了包庇萧铭隐藏赤王之子的罪名,他反而被包装成为了大义,不顾自身危险深入敌营,探明赤王动向后里应外合、配合洛水宗进行此次行动的英雄。 ——虽然初衷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是总体而言倒是没有多大区别。 因为这次行动,萧铭失去了自己疼爱的弟子陆天羽,他被妖族抓走,死生不知,大约凶多吉少。至于萧铭是如何混入妖族,那自然是因为洛水宗提供的掩饰身份的法宝,就像当初玄钺只身进入妖界探查情况那般,属于宗门隐秘,不足为外人道。 在将萧铭突然消失、又出现在妖族领地合理化后,顺便曝光的还有他已达元婴的修为与赵涵这一层伪装的身份。 前者是为了取信于人,毕竟修为太低,就算有遮掩身份的法宝也很难成事;至于后者……反正该知道的人已经都知道了,赵涵这个马甲便可有可无。为了避免以后流传出“玄钺峰主脚踏两只船”之类的谣言,马甲还是早点与本体合。体比较妥当。 ——并非是萧铭多想,只是自他与玄钺闹掰到现在和好,萧铭已然深深领会过修真界众人匪夷所思的脑洞和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不得不防。 倘若是平时,如此年轻便进阶元婴必然会造成猜疑与轰动,但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一众修士更为关注的,却似乎是赵涵这个身份。 作为年度最热门八卦,玄钺与萧铭之间的一连串变故,绝对是众位修者在枯燥无聊的修真生活中难得一见的全民类娱乐消遣。就算那些对传言不感兴趣的修者,也大多能够在与道友间的闲谈中探知一二。 从萧铭“被掳”,峰主怒拆房;到道侣相见不相识,萧铭伪装潜逃却被峰主捅了个半死;从萧铭再次逃走,峰主化神大典宣布关系破裂;到峰主为了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赵涵,怒斩璇玑门元婴真君……这一系列过程可谓一波三折,扑朔迷离,众人刚刚结合“事实”脑补出其中经过,便被下一次波折打了脸,于是越发想要知道此间真相。 如今,萧铭与赵涵乃是同一人的传言终于为这次没头没尾的道侣决裂画上了句号,而掌握第一手资料的洛水宗众长老们猜测的可能,也成为修真界诸人最为认同的观点。 为了对抗妖族,人修众派云集,在庆功的同时,这场“年度最热八卦”也像是辐射般迅速蔓延开来,就连儒、佛、魔这些远离修真界、消息闭塞的修者都免不了听了一耳朵,顿时被接连刷新了三观。 于是,当萧铭被玄钺带着,以功臣身份和诸道领头人相见的时候,便发现自己被这群老不休谨慎而热烈的围观了——别以为你们装得一本正经,他就感觉不出那些暗搓搓打量的好奇眼神! 所幸萧铭的脸皮向来厚实,尽管心中愤然纠结,面上也不动声色,相当恭谨地行了个弟子礼。 佛道方丈笑得一脸慈和亲切,拨弄着佛珠回了一礼;身着士袍儒巾的儒道魁首也微微颔首,夸赞了一句“此子不凡”。只有新上任的魔道至尊慵懒地靠在那里,毫无表示,淬了毒般的眼神直直戳着萧铭,其内蕴含着深重的、他无法读懂的含义,让萧铭本能感觉有些不寒而栗。 魔道至尊的长相并不是无可挑剔的精致或俊美,但其周身气质却格外地吸引人——那是一种危险地令人不敢靠近,却又欲罢不能的魔魅般的魅力。 魔、道原本就水火不容,萧铭也并不意外自己不得魔尊待见,只是那种仿佛将他浑身上下的衣服扒掉、一寸一寸的舔舐般的审视,却让他格外难以忍受。下意识地稍稍挪动脚步,萧铭刚想要闪避,便发现玄钺也在同时有了动作,配合萧铭将他与魔尊隔开。 瞬时间,魔尊的眼神又冷冽了几分,被纤长手指捏着的酒杯微微变形,溢出的红色液体淌了满手。魔尊微一眯眼,随手把变形的酒杯扔掉,抬手、伸舌,缓缓将手上的酒液舔入口中。腥红的舌尖舔过白皙的皮肤,留下一道暧昧的水痕,状若调。情,而视线却依旧围着萧铭和玄钺打转,没有移开分毫。 这般作态,让洛水宗等正道魁首尽皆蹙眉,所幸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合作,他们也知道这位魔尊是个什么德行,所以尽管心里如何不满厌恶,也能做到视而不见——只要他安安分分,不惹是生非。 被魔尊的视线重点照顾过的萧铭在心中为对方打了个大大的“蛇精病”标签,在被诸位长辈嘉奖过后便退了下去。至于接下来的善后、“分赃”问题就没有萧铭这样的小辈什么事了,而有资格参加的玄钺则对此毫无兴趣。 两人离开那些大人物会盟的场所,萧铭微微皱了皱眉,停下脚步朝后望了一眼,若有所思。 玄钺也随之停住,微露疑惑:“怎么了?” “总觉得有些不太对,我似乎忽略了什么……却没有任何头绪。”萧铭摇了摇头,语气迟疑。 “那便无需多想。”玄钺牵住萧铭的手,安抚般握了握。 萧铭笑着点头,沉吟片刻,又突然问道:“那魔尊你是否了解?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极怪。” “他那人素来如此。”玄钺显然不想多谈这个魔尊乐情,原本温和的语气顿时冷淡下来,带着毫不遮掩的厌恶,“他对我杀意极重,你是我的道侣,大约便也牵连了你。” 萧铭接受了这样的说辞,虽然他觉得对方似乎并不是想要杀他,但其中的恶意却并不在杀意之下。 引着玄钺说了些关于魔尊的事情,萧铭也算是对这位新上任的魔尊有了些许了解——如果他没有记错,在妖界入侵前夕他所感受到的那股恶意,十有八。九也与这魔尊有关。而且比起当初,这股恶意要更加强烈,似乎隐忍压抑到马上要趋近于临界点那般。 思考着关于魔尊的事情,萧铭对玄钺的回应也有一搭无一搭起来。发现萧铭心不在焉,玄钺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沉默着随他走向天玄派驻地。 刚一接近天玄派,两人的行踪便被守门的弟子通禀了进去,天玄派掌门及长老迅速迎了出来,看到去除赵涵伪装的萧铭,又是感慨又是担忧。 稍稍讲了讲身处妖族的经历,又惋惜悼念了一下“失踪”的陆天羽,天玄派掌门在叙旧之后,迟疑地看了看玄钺:“既然恢复了萧铭的身份,那你今后……” 萧铭沉默片刻,尚未回答,便察觉玄钺握着他的手一紧:“你去哪,我便去哪。” 见玄钺这幅生怕再次被自己丢下的模样,萧铭越发无奈。虽然他对天玄派有些情谊,但却着实比不上玄钺,要是选择的话,大概只能选择有玄钺在的洛水宗。至于将玄钺带去天玄派,萧铭更是没有考虑,一来洛水宗掌门肯定不会同意,二来天玄派庙小,也容不下玄钺这尊大佛。 ——玄钺已然化神,无论是了悟剑道还是需求的灵力,都绝不是天玄派这样一个三等宗门所能够供得起的。 没怎么犹豫,萧铭便做出了决定:“抱歉,掌门,此后……我大约要在洛水宗落脚了。” 玄钺眼睛一亮,嘴角轻轻勾起,显然心情愉快,而天玄派掌门对此也早有准备,并不算如何失望:“你与峰主既为道侣,理应如此。” “掌门放心,即使我身处洛水宗,也是天玄派的人,倘若有任何需要,便传讯给我,我自当尽我所能——至于长老的位置,也要给我留着才好。”萧铭知道天玄派掌门在担心什么,也并不吝啬自己的承诺。他先前既然表示会庇护天玄派,便不会在对方反悔前食言。 萧铭虽然与玄钺结为道侣,又在洛水宗生活了近百年,却并未拜过洛水宗的山门,算不上真正的洛水宗弟子。毕竟,当年他与玄钺的结合被洛水宗上下排斥,尽管碍于玄钺的坚持最终结为道侣,却并未真正被洛水宗接纳,拜入洛水宗门下。后来萧铭逐渐在洛水宗站稳脚跟,众人习惯了他的存在,也完全忘了这一茬,而萧铭本人则因为一些忌惮,故意没有开口提及。 直到他化身赵涵,拜入天玄派门下,这才算是真正有了跟脚,脱离了散修的身份——大约也是命运使然,萧铭注定与天玄派有缘,而非洛水宗。毕竟修真界道统严格,一人不侍二宗,萧铭问心无愧,洛水宗也无法为此指责于他。 自从了解到萧铭与玄钺的道侣关系,天玄派掌门便没有打算能够将萧铭留一辈子,如今得到对方承诺,表示愿意继续庇护天玄派,掌门也就心满意足了。 萧铭愿意担任天玄派的长老,便意味着他会承担长老的责任,就算在洛水宗久居,也是天玄派的一份子。这样一来,天玄派便与洛水宗是名副其实的姻亲关系了——况且还是洛水宗的招牌、化神期大能玄钺峰主的姻亲。 天玄派掌门眨了眨眼,理清关系后不由自主喜笑颜开。原本他最担心的就是失了萧铭这个元婴期的靠山,如今不仅靠山没跑,还拉上了两座更大的靠山,这下修真界还有谁胆敢招惹他们天玄派?! 得偿所愿的天玄派掌门欢欢喜喜地将自家长老送去了洛水宗,而回到洛水宗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祭拜玄钺的师父。 虽然在师兄弟中行二,但玄钶却是这次的主祭,大师兄玄铮、师弟玄钺分居其左右,萧铭则站在玄钺的侧后方。 一向嬉皮笑脸的玄钶此时此刻却格外严肃沉默,他双膝跪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其余人也随之拜倒,执弟子礼。 萧铭默默看着玄钶割开赤翼鸟的颈部血管,在洒下的温热鲜血中虔诚忏悔、双目含泪,不由想起自己当年与玄钺结为道侣、共同祭拜其师时的场景。 当时玄钺被蛊虫所制、身不由己,而他心中更无半点尊重,只想着尽早结束。那时并不觉得有何不对,而如今当萧铭真心实意想与玄钺在一起,便发觉曾经的所作所为混账至极。 玄钶结束了祷祝,再次磕头后站起身来,萧铭则伸手牵住玄钺的袖摆,看向玄铮与玄钶,轻声说道:“我想与玄钺一同祭拜先师。” 玄钶神色诧异,而玄铮看着两人,微微明悟,笑着点了点头:“你们历经波折重新和好,理应如此。相信师父见你们如此和睦,必当欢喜。” 萧铭苦笑了一下,心中极为心虚。倘若玄钺的师父泉下有知,便必然知道他们上次祭拜的不诚,一定不会喜欢他这个害了自家弟子的恶人。 比起心中有鬼的萧铭,心思坦荡的玄钺则只有欢喜——他知道萧铭如此提议是为了什么,并为此感到由衷地甜蜜、安心。 一扫先前想起师父临终前场景的沉郁,玄钺牵起萧铭的手,并肩走到最前方,双双跪下,如百年前的结契仪式那般,认认真真地重新来了一遍——这一次,才是真正的祭告先师。 第53节 萧铭随着玄钺动作,脑中全无杂念,他并不后悔自己曾经的敷衍了事,但如今却是真心实意的。虽然对情之一字仍旧存疑,也不知自己与玄钺能够并肩走多久、走到哪一步,但倘若玄钺不弃,他便不离。 重新祭拜过后,萧铭与玄钺之间的气氛越发温馨无间,玄铮笑意盈盈,对此乐见其成,而玄钶则撇了撇嘴,表示自己根本没眼看。 不去理会那对久别胜新婚的道侣,玄钶走向血泊中的赤翼鸟,本打算替其收尸,却发现对方竟然气息未绝。 “不愧是生机最强的赤翼鸟,血都快要被放干了,竟然还没有死。”玄钶看着赤翼鸟,表情复杂。先前他以赤翼鸟血祭时毫不迟疑,如今血祭完成,仇恨消弭、卸下了心头重担,对于自己未死的仇人便有些棘手了。 玄钶与赤王当真有过一段深刻的情谊——尽管只是他单方面的——不然也不会愿意冒大不韪,将对方放出禁地。时至今日,那一段把酒言欢的日子仍旧印在玄钶的脑海中,无法抹去,当化解了仇怨后,便越发清晰了起来。 见自家二师弟迟疑,玄铮沉吟片刻,在他肩上拍了拍:“既然这赤王未死,大约也是他的造化了,我们将他封印在此处,为师父守灵吧。反正他修为全失,又如此虚弱,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玄钶微微合眼:“全听师兄的。” 玄铮转向玄钺,玄钺对此也并无异议,师兄弟三人统一意见后便合力将赤翼鸟封印,终于彻底了却了这一桩宿怨。 祭拜之后,玄钶闭关,玄铮、玄钺则回了自己的山峰,处理妖族入侵这一段时间积压下的事务。 曾经萧铭在的时候,玄钺万事不管,一心修炼,直到萧铭猝然离去,他才不得不接手这些繁琐无聊却不得不做的事情,越发体会到萧铭曾经为此付出的心力。 虽然萧铭本人表示自己可以继续接手,毕竟已经做惯了,但玄钺哪里愿意劳累自己好不容易追回来的道侣,不仅一口否决,还催促他以修炼为重,不要在其他方面劳神费心。 玄钺想要与萧铭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想要与他一同飞升。尽管以萧铭的年岁,结成元婴已经极为难得,但比起化神的玄钺,仍旧有很长一段距离需要追赶。 玄钺格外坚决,萧铭也就不再坚持,况且他如今多了个师父,也迫不及待地想要尝试一下有名师点拨是个怎样的感觉。 道衍仙君的性格有些令人头疼的不靠谱,但作为师父,却是尽心尽力。他与萧铭同样是净灵体,而萧铭所修习的,也是他先前传下来的功法,世间大约没有第二个人会比道衍更加了解萧铭将会遇到的问题与瓶颈。 道衍乃是成功飞升仙界的大能者,教导简洁明了、却振聋发聩,而萧铭也是悟性极高之人,再加上凌霄宫内专门为了净灵体修炼所设的闭关室,简直称得上如虎添翼。 虽然每次闭关修炼的时日并不长,但萧铭的收获却极多,倘若不是道衍表示要打好基础,不能进境过快,他此刻大约已然试图尝试冲击元婴中期的壁垒了。 再一次从玄妙的修炼中苏醒过来,萧铭刚睁开眼睛,便看到一直守在一边的器灵凌儿。 虽然解除了“转世”的误解,但凌儿对萧铭的态度却并没有冷淡下来,一来是因为他们先前相处融洽,二来大约也是因为道衍欠了萧铭因果,又将他收为弟子。 凌儿的一如既往让萧铭着实松了口气,毕竟小姑娘一心对他、从不私藏,如果不是不得已,萧铭也并不想伤害这个心思纯净的器灵。 从蒲团上站起身来,萧铭理了理衣摆,侧头看向坐在他肩头的凌儿,含笑问道:“师父在哪?” “道衍主人出去了,说是一直在凌霄宫,实在憋得难受。”凌儿小心地抓着萧铭的头发,不满地抱怨,“明明凌儿一直陪着他呢,但道衍主人却嫌弃凌儿无趣,要出去找别人玩。” 器灵可怜兮兮地泪眼汪汪,显然被自己冷酷无情的前任主人打击到了。萧铭失笑之余,也有些诧异:“师父不是说他已然飞升,不便出现在人前,以免造成麻烦吗?” “话是如此。”凌儿点了点头,同情地看了看萧铭,“但他与你长得一模一样啊……” 萧铭:“……” ——油然而生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的意思是说……”萧铭一向温文尔雅的面孔微微扭曲。 “嗯,他是以你的身份出去的,反正……你不是在闭关嘛……”器灵眼神飘忽,格外怜惜自己的新主人——就算它再依恋旧主人,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惹是生非的本领。 萧铭只感觉自己眼前一黑,来不及再与凌儿说什么,便闪身出了凌霄宫,试图在自家不靠谱的师尊惹出大事儿前阻止。 只可惜当他刚刚打开闭关室的门,就听到门外两名守门弟子的交谈。 其中一名弟子气喘吁吁,显然是刚刚跑过来的,俊秀的面孔上满是悚然与不安:“不好了,峰主和萧铭真君又闹掰了!这次可不是一般的矛盾,我亲眼看到峰主提剑追杀真君,半点都没有手软!” “这怎么可能?!”听闻此言,另一名弟子也猛地煞白了面孔,“闭关之前两人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真君刚一出关就出问题了?!” “我哪里敢说假话!”出去探查的弟子咬了咬牙,“刚刚我们听到的那声巨响,就是峰主再次把他与真君的居所给弄塌了!上次峰主一剑弄塌了屋舍,接下来便是十数年的风波,真不知这次该怎生是好!” “是不是……是不是其中又有什么误解?”守门弟子一脸无措。 “不可能。”探查的弟子语气坚决,“这次可比上一次还要麻烦呢!上次峰主就算再生气,也只是自己憋闷,除了萧铭真君易容的时候误伤他外,从来没有动过真君一根手指头。可是这一次……这一次峰主都拔剑了!还是拔的本命剑!丝毫没有留手!我亲眼所见!” 闭关室门缝处,将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真、萧铭:“……” ——呵呵,师父,你熊的。顶着我的脸败坏名声不提,还竟然撩。拨我道侣。 ——一出关就听说自己被分手了,这滋味真是有够酸爽。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峰主萧铭和好了,但是分手我们还要一直闹下去!不然本文题目会哭的哦!wwwwww应该快完结了吧,解决了魔尊就完结了~小徒弟大概最后面会提一下,不过他的戏份已经结束了…… 第七十六章 为了避免曝光道衍仙君的身份——毕竟这个不靠谱的家伙自称“不能现身人前”——萧铭只能给自己贴了张隐匿符咒,随后趁着两名守门弟子忧心忡忡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溜了出去。 萧铭不知道衍与玄钺去了哪,但幸好一路上洛水宗弟子都在讨论这场突如其来的“翻脸”,大略让他了解了两人的行踪。 道衍仙君生性好动、肆无忌惮,但所幸也知道自己顶着的是自家徒弟的脸,不小心招惹到徒弟的道侣,必须要找个安全又安静的地方分说清楚。 萧铭一路寻去,最终到达了玄钺平时的悟剑之处。身为化神期剑修大能,玄钺圈出了一个人迹罕至、却灵气充沛的山头充当自己的悟剑之所,一方面不会在顿悟时受到外人影响,一方面也避免自己的剑气伤到其余洛水宗弟子。 除了玄钺本人,其余洛水宗弟子、长老、甚至掌门没有通禀都不得入内,唯一一个例外就是萧铭。当萧铭随玄钺回到洛水宗时,玄钺便第一时间为萧铭炼制了一块令牌,持有令牌者可以自由在山峰结界内进出,而玄钺则会有所感应,以防一个不留神,误伤了自己的道侣。 因为有结界的存在,洛水宗众人就算如何介怀,也只能守在结界之外,萧铭一眼望去,立刻便认出了数名闻讯而来的金丹、元婴修者,其中最为担忧的便要数洛水宗掌门与大师兄玄铮了。 师债徒偿,萧铭默默对众人道了声歉,闪身进入结界,几名修为较高的元婴修者心有所感,望着似是残留有波动涟漪的结界微微蹙眉。 萧铭刚一进入结界,结界内的玄钺便立即感应到了。他手中的剑招停滞,锐利的眼眸直直射向不远处明明与萧铭一模一样,却轻佻散漫地令人生厌的家伙,片刻后一言不发,抽身而去。 道衍被玄钺看得有些心虚。他尴尬地抓了抓头发,也跟随在玄钺身后,心中颇为纠结——本来只打算以徒弟的身份放放风,没想到惹出这么大的乱子,实在不知该如何收场。 玄钺的悟剑之所占地很广,但玄钺与道衍速度极快,转瞬间便出现在了萧铭面前。 玄钺一手持着本命剑,另一手抓住萧铭的肩膀,上下扫视一番后,紧绷的面孔这才稍稍缓和下来:“你无事?” “我自然无事。”萧铭安抚地笑了笑,覆上玄钺紧握剑柄的手,“把剑收起来吧。” 玄钺微微皱眉,本能地不愿,却仍旧还是顺从了萧铭的心意,将本命剑收回丹田。 “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先前我并未向你介绍,没想到今日却惹出这么大的乱子……”萧铭叹了口气,视线越过玄钺,看向他身后笑容微微有些讨好的道衍,颇有些无奈地哭笑不得,“这位是道衍仙君,我新拜的师父,妖族赤王也是被他所伤。” 随着萧铭的介绍,玄钺转过身,下意识将萧铭挡在身后,看向道衍的目光仍旧是毫无遮掩的不满与敌视:“他为何要假装成你的模样?” “一来是因为他早已飞升,不好现身人前,便投机取巧地借用了我的身份,二来则是与我的前世有些因果牵扯。”萧铭大略将自己的道衍仙君的关系说了一遍,随后问道,“你们二人为何……突然打起来了?” “别看我!这是你家道侣的错!”被萧铭怀疑的目光看得有些炸毛,道衍冷哼一声,“我原本在你和这个冰块的院子参观地好好的,结果看到他回来,刚想要打个招呼,将情况说明清楚,他竟然二话不说,直接拔剑给我来了一下!”道衍语气愤恨,指着玄钺朝自家徒弟告状,“我丝毫没有防备,要不是修为高,差点要被他将神念斩碎!我可是你师父!他简直是欺师灭祖!” 被自家师父又委屈又无辜的告状糊了一脸,萧铭无言以对,只能转头看向玄钺。 玄钺不待萧铭提问,便冰冷冷地吐出两个字:“碍眼。” 萧铭默然,一时间没跟上玄钺的思维。 见自家道侣面露疑惑,玄钺添上一句解释:“假扮成你的模样,必定居心叵测,理应杀之。” “你以为我愿意用这张脸这个壳子吗?!我最喜欢的可是那种有男人味的外貌,才不是这样小清新的娃娃脸!”道衍跳脚,高声怒道。 “……师父,您对我的外表有意见吗?”萧铭幽幽然开口,尽管他本人也很赞同道衍的观点,易容时也喜欢把自己往阳刚的那一面改变,但却绝对不接受其他人这样的评价。 道衍被萧铭噎了一下,干咳一声:“这不是重点。”顿了顿,他摆正了脸色,“一言不发就直接拔剑,连句解释也不听,所以说,我最讨厌这些又冷又硬又一根筋的剑修了——真不知道你为何要找这样没风度也没情趣的死剑修当道侣,这样的家伙,活该一辈子单身狗,跟他那把剑相依为命!” 眼见玄钺蠢蠢欲动、又有些想要拔剑的冲动,萧铭连忙握住他的右手:“玄钺不问缘由率先出手,的确是他不对,但师父您也有很多机会解释吧?” 道衍有些讪讪:“我的脾气吃软不吃硬,当时也的确被他气狠了,所以……” 一个巴掌拍不响,玄钺与道衍都有责任。但一个是师父,萧铭没有立场指责;一个是道侣,萧铭舍不得指责,只能大事化了,将过错归到自己身上。 “这一切是个意外,怪我没有提前说清楚,这才引起了麻烦。”牵起玄钺,萧铭带着他来到道衍面前,柔声劝道,“虽然拜师时间不久,但道衍仙君待我尽心尽力,我十分尊敬。更何况以我净灵体的身份,倘若不是及时遇到仙君的传承,大约早就成了一抔黄土,根本不可能有今日。” 随着萧铭的话,玄钺周身冰冷的气息逐渐缓和下来,虽然对于道衍的好感度仍旧是负数,却还是看在萧铭的面子上,行了个晚辈的礼节。 见玄钺妥协,萧铭终于松了口气,笑着看向道衍:“我也对于又冷又硬的剑修无什好感,但我喜欢玄钺,与他的性格无关。他是我的道侣,唯一的道侣。” 道衍撇了撇嘴:“够了啊,秀恩爱秀得我眼睛都瞎了,知道你们感情好,倘若不是他先挑衅,我也懒得跟小辈一般见识。” 两个人都服了软,夹在师父与道侣之间的萧铭也算是真正放下心来,至于外界忧心忡忡的洛水宗众人……反正等到他和玄钺出去,便又和好了嘛!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萧铭与玄钺并肩走在前面,低声说着悄悄话,而道衍则懒懒散散地跟随在后,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色——虽然荒无人烟,但不得不说,凡是灵气充裕的地方,景色都颇为不凡。一草一木郁郁葱葱、生机勃勃,间或还有几块玄钺拿来试剑的巨石,其上凛冽的剑意经久不散。 虽然不是剑修,但修为高了,眼光自然就上去了。道衍不得不承认自家徒弟的道侣是个天生的剑修,天赋绝伦,其剑意中隐隐带着一些他曾经收藏、置于凌霄宫中的剑诀的影子,大约是自家徒弟拿到剑诀后,便转手给了自己的小情人——嗯,小情人儿腰间的那把剑也眼熟,估计是同样的来源。 虽然有些叹息徒弟的败家,将好东西一股脑都给了别人,但道衍对此也无可厚非。他本身也喜欢大手笔送给自家恋人礼物,若不是他对剑修无感,情人中没有一个练剑的,估计无论是剑诀还是长剑,都早就送给别人刷好感度了。 思绪逐渐从徒弟的道侣逐渐转移向自己那一堆后。宫,道衍还没有来得及多想,便听到前面的玄钺来了一句:“他当真是你先前提到的——给予你传承的前辈?” 萧铭点了点头,带着几分尴尬——他知道道衍能够听得到他与玄钺的交谈。 “虽说是师父,你也应当与他保持距离,不可走得过近。”玄钺丝毫没有背后说人坏话的心虚——他明明是坦荡地当面去说! “无需担忧。”萧铭干笑道,“师父待我很好。” “他行事不羁,过于自我,男女不拘,供养炉鼎行采补之事,又培育那等害人的蛊虫,恐非正道。”发觉萧铭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师父好感度颇高,玄钺皱了皱眉,根本不在乎对方是已然飞升的大能者,言辞甚是犀利直白。 后面一直沉默着偷听的道衍顿时就炸了。他尚未飞升之前最讨厌的就是那些自诩名门正道,对他的行事指手画脚的老古板。他虽然采。补,却也讲究个你情我愿,情人间私底下的亲密事,跟那些外人何干?!故而道衍没有少跟那些“正道修者”起冲突,就算他自诩行端坐正,从未滥杀无辜,也一直被正道修者排斥在外,落得个亦正亦邪的评价。 道衍万万没想到,如今飞升之后,竟然又冒出来一个小屁孩说三道四——他道衍上天入地、与人斗智斗勇的时候,这玄钺的前世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呢! 以道衍那精准的眼光,他自然一眼就看出并不擅长掩饰心思的玄钺那一本正经的皮囊下,掩藏着的是怎样的小九九,当即也毫不客气:“与其说你担心我立身不正,将你家道侣也带歪了,倒不如说你生怕你家道侣也学我三妻四妾,坐拥后。宫无数,被众多美人倾心相待吧?!” 被戳中心事的玄钺:“……” ——方才萧铭亲口说自己心悦于他,此生唯一,他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天,完全无法克制心中的欢喜,所以也更为担心这份感情被收回、变质,自然恨不得道侣远离一切的污染源。 “放心,只有你一人还弄得我焦头烂额,我哪里还有心思放在别人身上?”萧铭失笑,责怪地瞥了道衍一眼,低声安抚自己总是安全感极低的道侣,“我还担心你什么时候厌烦了我,与我渐行渐远呢。” 玄钺握紧萧铭的手,眉梢间的沉郁冷肃骤然消融,刚刚透出几分笑意,就被道衍凉飕飕地打断:“他自然是信你的,但他却不太信我啊。就算我不把你带歪,长年对着这么漂亮乖巧、懂事听话的徒弟,我这个无节操的家伙说不定就按耐不住,对窝边草出手了。” 再次被戳中心思的玄钺:“……” “乱说什么!”萧铭被道衍的话雷得浑身酥麻,眼见自家道侣一副默认的态度,不由得目瞪口呆,“我与师父长得一模一样,谁会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起那种心思?!” “呵,那可不一定,谁让我就是这么无节操呢?”道衍冷笑挑眉,“虽然我不喜欢自己长这幅模样,但作为情人,却颇为符合我的审美观——自攻自受什么的,也许别有一番意趣?” 虽然不是很明白什么是“自攻自受”,但是却秒懂了道衍话中隐藏含义的萧铭与玄钺:“……” 后背上一片寒毛直竖,纵使萧铭从自家师父眼中的戏谑中得知对方只是在挑衅玄钺,也不由得后退一步,深感自己拜师拜得有些不靠谱。 而素来不知什么是“开玩笑”的玄钺顿时冷下目光,腰间“祛邪”嗡鸣不止,却碍于对方是萧铭的师父而不得不隐忍克制。 相对于被又雷又气、弄得七荤八素的小两口,道衍却觉得浑身舒畅,整个人都愉快了起来——竟然胆敢背着他,不,是在他面前说他坏话,玄钺不开心,那他自然就开心了。 瞥了一眼玄钺腰间那把明明是他的收藏,却在找到新主人后转而朝他示威的“祛邪”剑,道衍懒懒一笑,带着几分唯恐天下不乱的跃跃欲试:“其实,与其担心我引诱你的道侣,还不如担心我闲极无聊,再炼出只情蛊来玩玩——想必你对于情蛊的威力,是深有体会的。” 玄钺……默默拔出了祛邪剑。 ——蛊虫,是玄钺心中永远的痛,除了萧铭本人,谁都触碰不得。倘若不是这只不合时宜的蛊虫,他和萧铭说不定早就心意相通、双宿双飞,哪里用得着蹉跎百年,如今才堪堪摆脱影响,情投意合。 第54节 玄钺舍不得对萧铭不满,自然便将全部负面的情绪投射到蛊虫的制作者身上,如今这个制作者竟然还敢跳出来表示要再炼一只蛊虫,这怎么能忍?! 于是,当萧铭和玄钺终于从结界中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玄钺周身的剑气与杀意将散未散,激得结界之外的众人都忍不住后退数步,心下惊愕不已。唯二鼓起勇气、顶住压力迎上来的,就只有洛水宗掌门与大师兄玄铮。 ——他们两个人也是心里苦,刚刚消停没两天,结果又出事儿了,但一个是长辈如父,一个是长兄如父,又不能不管。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萧铭还是被结界外的大阵仗惊了一下,毕竟自他进入结界后过了一个多时辰,结界外闻风而来的洛水宗人又多了不少。 尴尬而惭愧地朝着朝着掌门与玄铮笑了笑,萧铭刚刚想要行礼,却发现自己的右手被玄钺死死抓着,甩了甩也没甩开,不得不悻悻然放弃:“掌门,师兄,这次只是个误会,请不必担心。我与玄钺又给众位添麻烦了,实在是愧疚至极。” 掌门与玄铮听着萧铭的致歉,目光却被他试图甩开玄钺紧抓的手、却毫无办法的动作吸引,一时间也搞不懂这小两口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说没有矛盾,但玄钺周身的低气压却明明白白昭示了他此时此刻不悦、恼怒、急于报社的心理活动;但要说有矛盾——这死死抓着别人的手,半点都不想放开的粘人程度,又完全走了另一个极端。 掌门与大师兄表示年轻人的世界太复杂,他们不懂,只能又是担忧又是疑惑地追问:“当真无事?当真只是误会?” “的确无事。”萧铭语气诚恳、表情真挚,但他一人说的话却不足以取信于人,不得不借着两人牵手的动作,顶了顶玄钺的腰眼,示意他开口。 玄钺瞥了萧铭一眼,带着几分的委屈和不甘不愿——他半点也不想帮萧铭替那个老不休道衍遮掩,半点也不想让道衍顶着自家道侣的身份和面孔到处乱晃,恨不得立刻就将道衍那混账的皮扒得一干二净——但是,对方却是萧铭的师父,本身又带着太多秘密,倘若暴露于人前,免不了要给自家道侣凭添麻烦,故而玄钺就算再不甘心,也不得不咬牙忍了。 玄钺抿唇,目光直视着掌门与玄铮,声音低沉:“只是误会。” 两位劳心劳力的长辈下意识捂了捂胸口,他们已经许久许久没有看到自家小辈这样直白的不开心的表情了,一时间又是心疼又是新奇。 他们已经确信,萧铭与玄钺这对道侣之间一定有一些不能为外人道的小秘密——这并不奇怪,十之八。九的修者都会有自己的秘密,而旁人也不会去特意探听,除非想要将这些“秘密”据为己有。 “我知道,有些事,你们不想说。”掌门摸了摸胡须,语气深长,“我也不会非要问明不可——我只想知道,这个秘密,是否会牵连到洛水宗,是否会对宗门不利。” “不会。”玄钺这一次的回答毫无迟疑。 “如此便好。”掌门点了点头,他相信玄钺的正直无伪,更相信他对于宗门的责任与重视。看小两口的表现,大约也猜测到了大体的经过,掌门在萧铭与玄钺脸上看了一圈,意有所指,“谁家道侣间能没有摩擦和口角?凡是说开就好,不要动刀动枪的——你这次突然拔出本命剑,可把大家都吓坏了!” 被误认为家暴道侣的玄钺憋屈地瞥开视线,点了点头:“以后不会了。” “行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掌门挥了挥手,示意围在此处的众人散开。 萧铭与玄钺相携离去,其他人也三三两两地走开,只有玄铮皱着眉,仍旧站在掌门身边:“当真到此为止?这件事可绝不是误会那样简单。” “照我推测,应该是有人假扮萧铭混入洛水宗,结果被玄钺识破。”掌门微微皱眉,压低了声音,“而这个人,与萧铭有关,对洛水宗也无甚恶意,所以他们才如此费劲遮掩。” “就算没有恶意,也太过危险。”玄铮不赞同地皱眉。 “的确。”掌门点头,“以后在较为关键的场所加强守卫,也多注意一下萧铭的行动——特别是没有玄钺在场时的单独行动。” 玄铮低声应是,接着退开身去。 掌门抓着自己的胡须,长长呼了口气,但对于让玄铮布下的安排却并不如何在意——这样安排,也只是为了安洛水宗上层诸人的心罢了。 掌门知道玄钺拔出本命剑后便意味着认真,意味着他的的确确想要将对方斩于剑下、毫不留手。但据目击的弟子回禀,混入洛水宗的人却在玄钺的剑下游刃有余,一路上没有波及到任何一名弟子,便将玄钺引来了悟剑之所。 此人修为极高,远不止是化神,对于这样的前辈高人,就算再如何加强守卫也于事无补,只能寄希望于玄钺萧铭的判断正确,寄希望于此人对洛水宗确实没有恶意。而掌门这次轻飘飘放过,没有追根究底,也是想要向这位前辈高人释放善意,以免触怒对方,惹来麻烦。 ——这位高人,也许就是在妖族击杀赤王、救了萧铭一命的人,如果处理得当,也许反而会给洛水宗带来助力。 掌门在这厢殚精竭虑地思考如何变威胁为优势,那厢萧铭与玄钺也回到了再次成为废墟的院落,站在一片狼藉上面面相觑。 玄钺表情冷淡地示意弟子们将此处恢复原状,而他本人则牵着萧铭,径直走向险险未被波及的后厢房。 设了个结界,挡住外面弟子忙碌喧闹的声响,玄钺闷闷地在椅子上坐了,仍旧是一脸的不开心。 萧铭叹了口气,俯身揽住他的脖颈,吻了吻那溢满了不满的眸子。柔软的嘴唇擦过受惊后反射性闭合的睫毛,玄钺整个人呼吸一滞,头脑一片空白,便再也没有精力去想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 温柔的轻吻从眼睛落到鼻子,随后印在僵硬的嘴角,没有挑。逗和欲。念,满满都是亲昵与安抚。这样温存的举动却让玄钺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发热,下意识伸手,揽住萧铭的腰部,将他拉进自己的怀里。 ——这是萧铭承认自己喜欢玄钺后,第一次主动与他亲昵,也是第一次这般与他亲昵。 玄钺是剑修,素来克制矜持,欲。望淡漠,比起在床。上的赤。裸相对,他更喜欢不含欲。念,却心意相贴的小动作;而萧铭本人有了凌霄宫作为修炼助力,也对于采。补、双。修没什么太大兴趣,故而两人就算躺在一起,也只是单单纯纯地亲近,而没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如洛水宗这般传统的修道宗门,所修功法大多清静克己,众修者除非心意相投,或者遇到适合的双。修者,否则都是一个人闭关修炼,单身百年、千年甚至万年都毫无压力,根本不会有欲。望无法纾解一说。 故而萧铭与玄钺纵使结成道侣百年,双。修过的次数数不胜数,对于床帏内的事情却单纯至极。一个是为了修炼而求。欢,一个是对于道侣求。欢的纵容,如今萧铭不再为了修炼而烦恼,玄钺自然也没有提及此事。 比起欲,他们更加看重的是心。 ——起码原本,玄钺与萧铭是这样认为的。 明明没有打算双。修,但肢体纠缠、相濡以沫间,一直被压抑与忽视的欲。火却蠢蠢欲动。萧铭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极为剧烈,脑中都有些恍惚,完全不复曾经为了双。修而挑起玄钺欲。望时的有条不紊。功法、手段都乱作一团,萧铭只是本能地回应着玄钺,本能地想要与他靠得近一些、再近一些,直至肌肤相贴。 待到稍稍冷静一些时,萧铭已然和玄钺双双倒在了床上,身上的衣服也被褪得七七八八。虽然对于这样的情形有些无措,但萧铭素来遵从自己的欲。望,他抬手揽住不知什么时候停住动作的玄钺,仰起身想要继续那让他欲仙欲死的唇舌纠缠,却被呼吸粗重的玄钺抬手挡住。 萧铭皱眉,以目光不满地控诉玄钺,而玄钺则将头埋入萧铭颈弯,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自己不受控制的欲。望。 片刻后,他再度支起身子,伸手拽下仍旧挂在萧铭腰间的玉佩,翻身下床,然后在萧铭疑惑的目光中将那块绘制着凌霄宫的玉佩扔到角落里,一个又一个,覆上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禁制,完全杜绝了其内与外界的接触。 玉佩内颇有兴致打算看一场活。春。宫的道衍:“……” 做完这件事后,玄钺总算是松了口气,扭头看向床上的萧铭。 萧铭赤。裸着大半个如玉般白皙的身子,侧身以手肘支在床上,饶有兴趣地望着玄钺发泄般的举动。他嘴角含笑,星眸点点,黑发如缎,配上欲。望未。褪、仍旧泛着红晕的面颊,当真媚。态天成。 玄钺只觉得自己体内刚刚勉强压抑住的火焰再次熊熊燃起,下一息便闪身回到床边,然后被萧铭轻笑着伸出双臂,揽入怀中。 这一番颠鸾倒凤,一直到第二天太阳再度升起才将将止息。明明没有双。修,但两人都有些欲罢不能;明明只是浪费光阴,但两人都懒洋洋地不愿起身,恨不得一直这般靠在一起,直到地老天荒。 玄钺眸光温柔,一手揽着萧铭,一手缓缓抚过他背脊的曲线,从脖颈直至腰窝,而萧铭则像是被顺毛的猫咪那般趴在玄钺胸口,双眸微眯,从未有过的放松惬意。 两人这般靠在一起,眼睁睁看着传讯的纸鹤碰到屋内的结界,一只、两只、三只……直到积了一堆。 知道外面的人等得急了,萧铭这才扶着玄钺的胸膛坐起身,懒洋洋地顺了顺自己的长发:“你该去处理事务了,峰主。” 玄钺抿了抿嘴唇,不开心,但长久以来培养的责任感仍旧让他随之起身,抓起地上散落的衣袍。 “今天晚上,早点回来。”萧铭看着转瞬间又人模人样、冷淡严肃的玄钺,轻笑着开口,语调暧。昧,毫不掩饰自己的期待。 玄钺将祛邪剑悬挂在腰间的动作一顿,耳廓转瞬间通红一片,回应却简洁有力:“嗯。” 身心俱是舒畅至极的峰主与道侣进入了最为甜蜜无间的时光,但洛水宗弟子却全然感受不到——在他们眼中,自家峰主与峰主道侣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奇怪了,毫无征兆的冷战,毫无征兆的敌视,又毫无征兆的和好如初,简直蛇精病! 前一次相见,峰主冷淡地与其道侣擦肩而过,连目光都不给一个;下一次相见,峰主抓着道侣的手柔情蜜意,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在对方身上;昨天起床,峰主与道侣针锋相对,冰冷的气氛简直要将整个山头冻成冰川;今日起床,峰主与道侣并肩出游,暖意盈盈地让旁观者都快要随之一起化掉。 一众洛水宗弟子从最开始的惊愕、担忧、目瞪口呆,迅速过渡到了如今的见怪不怪、坦然以对,不得不说能走上修道一途的都是心性坚定、临危不乱之辈,对环境的适应性简直强得惊人。 #今天起床,峰主和他家道侣又在闹分手了!# #哦,没事,他们明天就和好了。# #真奇怪,今天峰主和道侣竟然没有闹分手呢!# #哦,没事,他们明天就要闹了。# 一直暗搓搓围观的洛水宗掌门:“……” ——说好的高深莫测的前辈高人呢?!(╯‵□′)╯︵┻━┻ 第七十七章 调调。情、闭闭关、讨论讨论道法,萧铭与玄钺关起门来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甜甜蜜蜜、风生水起,哪里管得了外面的议论纷纷、洪水滔天。 玄钺除了剑道与道侣,从来不会将心思花费在其余事务上,再加上他自身的地位与威慑力,也很少有人会不长眼睛地直接八卦到他面前——至于有这个能力的,却都在洛水宗掌门的暗示下对此三缄其口。 玄钺对于外界“峰主与道侣两三事”之类光怪陆离的传言毫无察觉,但心思细腻的萧铭却对此所知甚祥。只是其中涉及自己师父,他也不好多加置喙,只能模棱两可地将各种试探打太极一样地挡回去,没有留下半点落人口实的把柄——真幸亏萧铭本人是个脸皮厚的,惯会装模作样,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信手拈来。 修真界伦理纲常极严,其中最为重要的除了不准危害宗门,便是徒弟对师父要孝顺。只要师父没有做什么丧尽天良的恶事,做徒弟的就要顺着从着,故而就算萧铭被自家师父的恶趣味搞得头大如斗,也不得不乖乖跟在后面善后,以供师父玩的开心、愉快。 所幸道衍也及有分寸,除了最初与玄钺相见时搞出了大阵仗外,并未再惹出什么难以收拾的局面,而让萧铭愿意死心塌地帮他遮掩行踪的原因,则是他的确从道衍那里拿到了极大的好处。 道衍曾经在凌霄宫中收藏了各类珍贵的丹药,萧铭眼红已久,却碍于自身见识浅薄,不敢胡乱服用。如今道衍来了,自然挑选了最为适合萧铭的丹丸,补得他红光满面、元气充沛,没有多久便抑制不住体内澎湃的灵力,打算闭一次长关,冲击元婴中期的壁垒。 这一次闭关可不是从前那种十天半月的小关,自然要准备充裕。萧铭与玄钺正是初初体会到鱼。水。之。欢妙处的时候,一时间颇有些缠。绵不舍。只可惜萧铭的壁垒摇摇欲碎,片刻也拖不得,玄钺纵使如何落寞,也不愿妨碍了自家道侣的进境,只能安慰自己暂时的别离是为了更久的相守。 在对自家道侣与师父千叮万嘱后,萧铭终于怀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闭了长关,而洛水宗诸人也突然发现,这一次峰主与他家道侣冷战的时间骤然增长,竟然令早就坦然面对两人分分合合的众人再次忐忑不安了起来。 玄钺:整天看着顶着自家道侣脸的讨厌鬼在面前转悠,心烦。 道衍:顶着死剑修道侣的身份,眼看着洛水宗这么多小美人小鲜肉却不能撩,生无可恋。 萧铭:担心着外面道侣与师父闹幺蛾子,闭关都不能安心,好心累。 尽管无比心累,但萧铭却仍旧还是克服了一切困难,顺利进阶元婴中期。而当他推开闭关室的门,却并未见到理应守在外面的玄钺时,心里立即“咯噔”一声,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见闭关室的门被打开,守在外面的洛水宗弟子立刻迎了上来,听到萧铭第一句话便是询问“玄钺在哪”,顿时喜笑颜开:“真君不再和峰主闹别扭了?” “嗯?……嗯。”萧铭硬生生将反射性往上挑的音调压了下来,熟门熟路地为自家师父擦屁。股,“这次也有我的不是,玄钺他身在何处?我去寻他。” “前些日子有一条给您的传讯,但是您正在闭关的紧要关头,所以峰主便替您拆阅后前去处理了。”洛水宗弟子笑眯眯地回答,努力给自家峰主说好话,“虽然峰主一向冷冰冰的,也不善言辞,但却是真心实意关心您的。前些日子还传讯过来,询问您闭关的情况。” “我自然知晓他的心意。”萧铭眼神一软,笑着点头,“可否让我看一看那些传讯?” “这是自然。”洛水宗弟子连连答应,请萧铭稍候片刻便转身取来了两枚传讯符,一枚是被玄钺拆阅过的,而另一枚则来自于玄钺。 道谢过后,萧铭拿着传讯符返回他与玄钺的院落,只是当他将符内讯息查阅一番时,刚刚出关的好心情便顿时消散一空。 最开始给他的传讯符来自于天玄派。天玄派外出历练的好几队弟子莫名失踪,派出探查讯息的数名金丹长老也随之杳无音信。天玄派掌门不知如何处理,便传讯给萧铭问询,一来萧铭身为天玄派长老,又是元婴修者,理应过问此事,二来也想借此求援洛水宗,走个后门,毕竟由萧铭之口说出来,洛水宗的反应必然会更为慎重、迅速。 天玄派掌门说得委婉——或者自认为委婉,但善于抽丝剥茧的萧铭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含义。不过他也并未觉得不悦,转手接着拆了玄钺的传讯。 比起天玄派掌门的客气尊敬,玄钺的传讯便简洁了许多。他先是提及自己在事发地点探查到了残留其中的魔气,应当是魔修的手笔,随即话锋一转,询问了他闭关的情况,并表示他会处理天玄派的事情,让他不必担忧,安心在洛水宗修炼即可。 既然有玄钺出面,事情也有了些许眉目,萧铭也并未太过担忧。他先是给玄钺回了条讯息,表示自己已然出关,一切顺利,随后则传了剑铭峰的庶务长老前来,着手处理玄钺离宗后积累下来的事务。 虽然有些时日没有碰过这些,但萧铭好歹也曾经做了近百年,熟悉片刻后便立即熟门熟路起来,比之被赶鸭子上架玄钺更为有条不紊。 对此,负责协助玄钺处理峰内事务的庶务长老简直激动地热泪盈眶——玄钺的手段向来简单粗暴、直来直去,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他们剑铭峰急需要一名像萧铭这般委婉周全、和风细雨的掌舵人啊! “以后峰内的事务,可否拿来请真君过目?”在将事情按照轻重缓急分别处理后,庶务长老期盼地看着萧铭,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萧铭莞尔:“我这里倒是没有关系,但具体情况还要看玄钺的意愿了。” 庶务长老顿时垮下脸来,长长叹了口气——其实,早在萧铭回归洛水宗的时候,他便有此提议,却被自家峰主一口驳回。 峰主啊!您本身就不适合处理这些琐碎复杂的人际关系,何必坚持己见,害人害己呢?! 庶务长老一边暗搓搓地思考如何再次开口规劝,一边向萧铭致谢后退了出去。萧铭敲了敲桌子,迟疑片刻,仍旧还是告知洛水宗弟子自己要出门一趟,随即启程前往天玄派。 萧铭并非不信任玄钺,只是天玄派的事情毕竟与自己有关,不好全都推给玄钺。纵然他与玄钺本是一体,萧铭的骄傲也绝对不容许自己躲在自家道侣身后,万事不管。 ——再者说,玄钺这一趟出门还不知几时才能回来,萧铭着实……颇为想念。 这边想想天玄派的事情,那边又念念自家许久不见的道侣,萧铭刚刚赶到天玄派,便在山门口看到了自己一直在思念的身影。 又是吃惊又是喜悦,萧铭快走几步来到玄钺面前,尚未开口,便被对方揽进了怀里。 第55节 相互交换了一个亲昵的吻,萧铭笑意盈盈,任凭玄钺扣住自己的脉门,送入灵力查探一圈。 “灵力充沛,根基凝实,不错。”玄钺的表情越发柔和,微微勾起嘴角,“恭喜。” “理应如此。”萧铭也不谦虚,笑着回了一句,随即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在等什么吗?” “等你。”玄钺带着三分对萧铭不听话的无奈,又带着三分知萧铭甚深的自豪,“我就知晓,就算我让你留在洛水宗,将此事全权交给我处理,你也不会听的。” “所以,收到讯息后你就早早等在这里了?”萧铭失笑,心中更是软得一塌糊涂,抬手摸了摸玄钺专注凝视着自己的眼眸。 “嗯。”玄钺捏住萧铭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吻了吻他的指尖,“想早点看到你。” “我亦然。”萧铭抿唇轻笑,“此番前来,一则是为了天玄派的事情,二则也是想早些见你。” 两人低声呢喃直白着爱语,彼此间都有些情。动,只可惜此处却并非互诉衷肠、久别胜新婚的时机,只好遗憾地对视一眼,退开一步,压制住心中的悸动。 携手穿过天玄派山门,掠过登山的阶梯,萧铭与玄钺很快便出现在于正殿门口等候的天玄派掌门、长老们面前,彼此见礼。 天玄派众人心事重重,见到萧铭后也没有心思寒暄,连忙将二人请进正殿,落座后开始讲述具体的情况。 事情的经过玄钺早已听闻,此时也懒得再听,只是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低头把玩萧铭置于他掌心的右手;而萧铭也早就习惯了玄钺私底下的小动作,懒得多管,径自凝神倾听天玄派掌门的叙述,提出自己的疑问:“那么,现在失踪的弟子与长老们可有性命之忧?命灯的情况如何?” “没有点燃命灯的外门、内门弟子情况不知,但亲传弟子与长老们的命灯倒是还都燃着。”天玄派掌门语气微缓——这也是现下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只是有几盏命灯黯淡,应当是受了重伤,所幸暂时并无性命之忧。” 萧铭轻轻颔首,眉间下意识蹙起:“玄钺探查过出事的地点,发现期间残留有尚未完全消散的魔气,十之八。九应当是魔修所为。” “魔修!”刘长老恨恨地捶了下座椅的扶手,“果然是这些该死的、为非作歹的魔修!” ——他疼爱的孙女此时也在失踪之列,刘长老不过几日便似是硬生生老了几岁,难掩眉宇间的急切与焦躁。 “应当不仅仅是魔修作恶这么简单。”萧铭摇了摇头,看向天玄派掌门,“除了天玄派,可有其他门派出现类似的情况?” 天玄派掌门闭了闭眼——这也是他最担心的问题:“并无。” “所以说,对方的目标就只是天玄派。”萧铭沉吟,“能够如此轻而易举、悄无声息地将那么多弟子乃至长老抓起来,还不伤及性命,那人的修为应当不低。” “但我们天玄派素来安分守己,哪里会招惹这么强大的敌手呢?”天玄派掌门叹道。 天玄派一向低调,只是凭借萧铭的关系才出了一番风头。在搭上洛水宗这条大船后,天玄派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前些日子开山收徒的时候竟然也收到了几个双灵根、单灵根的好苗子——原本这样的孩子都会被地位更高的宗门抢走,但如今有了洛水宗这样一座大靠山,自然也不会有不长眼的宗门会在这等小事上与天玄派过不去。 “是否……是否是这一段时间天玄派的发展招了别人的眼?留下了魔气,却不一定是魔修所为,也许是为了栽赃嫁祸?”天玄派掌门左思右想都想不到自己的宗门如何招惹了这么强大的魔修,他更加倾向于宗门间的利益压榨。 听到天玄派掌门的询问,玄钺终于抬起头,微露不悦:“留下的魔气相当纯粹,而且强大,必定是魔修所为,而非道修嫁祸。” 被玄钺如此斩钉截铁的反驳,天玄派掌门自然不敢再争辩:“但……但若是魔修,我等便毫无头绪了。” “门内弟子、长老都没有与魔修结仇?”萧铭问道。 “我询问过了,没有人有印象。”掌门摇了摇头,苦恼道。 “若是如此……我倒是有了个猜测。”萧铭抿了抿嘴唇,神色间微微迟疑,“大约有七成把握,这次的事情是冲着我来的。” 萧铭话音未落,玄钺便猛地侧头看向他,周身气息顿时冷冽下来,隐隐带着几分杀意。 这一段时间,玄钺虽然并未懈怠,却也没有真正将天玄派的事情放在心上,他出手相帮只是看在萧铭的面上,无论成败都不太在意;但如果对方的目标是萧铭,涉及到了萧铭的安危,那对于玄钺的意义便截然不同了。 轻轻拍了拍玄钺的手,示意他冷静,萧铭将自己的思路缓缓道出:“既然天玄派本身没有与魔修结仇,那么魔修将天玄派的人掳走,应当是以此为饵,想要将什么人钓出来。那魔修修为高深,若目标在天玄派内,大可以凭借敌暗我明直接摸进来,或者是抓走与那人相关的人威胁,不需如此大动干戈——而如果目标是我,那就不同了。” 顿了顿,萧铭叹了口气:“我一直呆在洛水宗,就算是魔尊亲至,也不可能毫发无伤得在洛水宗出入,所以对方需要让我自己离开洛水宗。我只有一个弟子,却早在妖族时便失踪,道侣玄钺更是一般人不敢惹的,所以将心思打到天玄派身上便顺理成章了——毕竟天玄派的弟子与长老纷纷失踪,于情于理,我都必须要出面解决。” 天玄派掌门有些发呆:“那剩下的三成可能呢?” “一成可能是其他我没有想到的原因,而另外的两成……”萧铭迟疑一瞬,侧头看了看玄钺,“有可能是为了玄钺。” 玄钺神色不动,反应平淡,完全没有方才萧铭自指时的愤怒与忧虑。 “玄钺的情况与我差不多,都是一直呆在洛水宗,需要引出来解决的人。况且他是我的道侣,如果我解决不了天玄派的事情,他自然会出手帮我,也算是与天玄派间接搭上了关系。”萧铭如此说着,却又话锋一转,否决道,“但是这一次,我因为闭关并未率先出面,玄钺先一步离宗,却直到我出关都没有收到任何引诱的讯息,所以目标为他的可能性不大,应当是冲着我来的。” 天玄派掌门长长地叹了口气,算是暂时接受了这一说法:“那么,您与哪位魔修有过冲突吗?” “近期以来,没有。甚至近百年内,我都很少与魔修有交集。”萧铭苦笑着摇了摇头,“但是……我也许猜到那个想对我下手的人是谁了。” “谁?!”虽然不太懂萧铭为何与魔修没有交集,却又能猜测到目标,但天玄派长老并未多想,只是连声追问。 “如果我没猜错……”萧铭抿了抿嘴唇,带着几分费解,“应当是魔尊乐情。” 天玄派正殿内寂静一片,无论是掌门还是长老都被萧铭这一个猜测震得头脑一片空白,纷纷傻了眼。 魔尊,那可是魔尊啊!如此高端的人物,他们哪里接触过?!就是在人。妖之争中才勉强远远看了一眼,连对方是什么样子都没有看清,如今却竟然成为了他们的敌人——众人顿时就感觉眼前一黑。 比起绝望的天玄派众人,萧铭与玄钺就淡定多了。玄钺素来是天之骄子,自认为绝对不逊色于魔尊,而萧铭更是连妖王都坑过,心理素质绝佳,临危不乱。 “我从未与魔尊有过过节,仅仅在妖族入侵结束后才见过一面,但我能够察觉到他对我有恶意——或者称不上纯粹的恶意,那是一种让我毛骨悚然,却莫名其妙的……执念。”萧铭苦笑,“当时我因为摸不着头脑,所以并未多想,不过如今天玄派发生的事情,我却觉得应当与魔尊有关。”顿了顿,他歉然地看向天玄派掌门,“抱歉,看来是我给宗门添麻烦了。” “这不是你的错。”玄钺皱眉,揽住萧铭的肩膀。他不喜欢看到萧铭这般自责歉疚的模样,于是毫不客气地将锅往自己身上甩,“我与那乐情接触更多,两看相厌,应当是因为我才牵连到了你。” 萧铭与玄钺争相背锅,态度极好,天玄派众人就算为这一场无妄之灾而闹心,也不敢表现出来——毕竟如今失踪的弟子与长老们的性命,全都要维系在这两人身上。 “如果当真是魔尊,我们该怎么办?”良久后,天玄派掌门颤声问道,“是否要通知诸派,联合起来对抗魔域?” “即使通知了,也是无用。”萧铭摇了摇头,“妖族入侵刚刚结束,虽然历时不长,但诸派都损失了不少人手,伤了元气,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倘若不是威胁自身宗门存亡的大事,想必不会愿意过问。况且,对方这一次出手相当有分寸,没有牵扯到其余宗门、引发众怒,天玄派也无一人身亡,就算通知其余宗门,大约也是当成私人恩怨,大事化小。” 天玄派掌门知道萧铭所言非虚,但仅凭一个天玄派,要对付魔尊简直是以卵击石、螳臂当车:“那又该如何?” “等。”萧铭微微合眼,轻轻吐出了一个字,“对方既然抓了饵,我们便等待他将鱼饵放出来,再看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萧铭做了决定,玄钺自然没有二话,天玄派众人就算如何不安,也不得不按耐下来,等待宣判的那日。 ——他们也并未等待太久,第二日,一张精致的请柬便被送到了萧铭手中。 请柬是由簪花小楷书写的,漂亮、工整,言辞间则极尽暧。昧,仿佛是多日不见的旧情人因为过于想念,相思成疾,终于按耐不住发出了再次相见的邀请。 与其说是请柬,倒不如说这更像是一封情书,其上缠。绵的辞藻配着散发出来的奢靡甜腻的香气,愈发撩。人。 忽略那些杂七杂八的暗示,唯一有用的讯息便是会面的时间与地点,萧铭的目光落在最后的落款处,猛地一怔,一向淡定的表情骤然碎裂。 落款处并未写明邀请人的姓名,只是用寥寥数笔勾画出了一把极为传神的古琴,其下则坠着两个字——故友。 一直朦朦胧胧,却抓不到头绪的片段顿时整合成了一个整体,令萧铭在恍然大悟的同时,越发惴惴不安。 乐情,古琴,——越青。 一想到那个被他捅了个透心凉,本应该死掉却消失无踪的死变。态蛇精病,萧铭整个人都有些崩溃。 ——变。态的世界,他身为一个正常人,完全hold不住啊!qaq 第七十八章 自小饱经风霜的萧铭无论遇到如何棘手的情况,都能够雷打不动地保持淡然冷静的姿态,给旁人以十足的信心——故而当他握着手中的请柬,一反常态地表情碎裂时,围在他身边的众人都忍不住心中“咯噔”一声,油然而生一股大事不妙的预感。 “发生了什么?”玄钺微微皱眉,语气中难掩关切。 萧铭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心虚。 如果魔尊乐情就是曾经被萧铭又坑又骗、利用干净最后还被捅死的越青,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毕竟,无论是谁吃了这么大的亏都不可能忍气吞声地默默揭过,报复回来是必然的结果。 倘若只是想要报杀身之仇也就算了,更重要的是,萧铭知道越青对于自己的感情绝非只是单纯的恨。一想到对方临死前一边吐血还一边执着而病态地告白,萧铭就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对劲。 萧铭不是越青,他并不理解越青到底在他身上发现了什么,才导致了对方的这份扭曲的感情——或者更恰当的说是执念,但萧铭也不得不承认,这份病态感情的萌芽与发展,也的确有他刻意放纵的原因。 萧铭怀疑越青靠近自己的目的,所以对于他的示好从不拒绝,也会相应地予以回报,在不越界的前提下纵容着越青的逐步试探与接近。于是,越青就这样在萧铭的刻意引诱下一步步暴露自己、泥足深陷,最终被萧铭揭穿底牌后捏碎丹田、刺穿心脏——如果越青的的确确是个人的话,萧铭的做法称得上是永绝后患,但可惜的是,越青不是真正的人,而是一具分。身,分。身的死亡仅仅会给本体造成重创,却并无性命之忧。 于是,曾经的烂桃花便成为了今日的灾难源,萧铭长叹一口气,却又无可奈何。 说到底,还是他修为低、眼界不够,完全没有发现对方不过是一具分。身。 在心里揍了曾经作死的自己一拳,萧铭看着玄钺,苦笑:“我……大概明白与魔尊乐情有过什么过节了。” 玄钺眼神一厉。 萧铭却没有继续开口,只是有些为难地转头看向其余天玄派诸人。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掌门与长老也会看别人眼色,萧铭与玄钺都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人,两人有事情需要私底下商谈,他们也不好过多置喙。 注视着天玄派诸人离开,萧铭设了个结界,这才转向玄钺,无奈地将自己与越青之间的事情和盘托出。 玄钺也曾经听萧铭提起过这个“越青”,只是当时“越青”已死,萧铭也并未对其表现出特殊的情谊,所以玄钺并未多加关注,很快就将其抛之脑后,如今旧事重提,竟然揭出了如此触目惊心的真相,着实让玄钺不知作何感想。 听着萧铭将他与越青的交集娓娓道来,玄钺周身的气息越来越冷,他不满自家道侣的招蜂引蝶,却也不会将满心的怨气倾泻到对方身上。 因为发现了萧铭净灵体的不凡之处,所以最先接近示好、甚至不惜英雄救美的人是越青,最先表示互帮互助、在幻冥境中一同行动的也是越青;自家道侣小心谨慎、不动声色,在发现越青不对劲后便果断采取措施,将心怀不轨者斩草除根,这一切在玄钺看来没有任何不对,反而极为稳妥恰当。 总之,自家道侣没有错,错的都是居心叵测、伪装成越青的乐情,甚至,玄钺还有些庆幸萧铭当时的果断狠辣,否则他早就被乐情吃干抹净、掳去了魔域,哪里还轮得到现在两人的破镜重圆、情投意合? 萧铭了解乐情诡异病态的一面,而玄钺则了解乐情阴险冷酷的一面,但无论是哪一面,魔尊乐情都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角色。 ——一想到自己竟然为自己的情敌出了份力,将对方拱手送上魔尊的宝座来方便对方撬自己墙角,玄钺就恨不得吐血三升,然后返回曾经那一刻,将尚未崛起的乐情大卸八块、神魂俱灭。 玄钺对人情世故并不通晓,但在情敌方面,却有一种出于本能的敏锐。虽然萧铭对他与越青之间的“感情”纠葛说得模糊笼统,但玄钺仍旧迅速地抓住了重点,意识到越青对于自家道侣的执着觊觎。 不然,以乐情那视人命如草芥的性子,他不可能细心地保证所有被抓的天玄派弟子的性命——乐情这样做只能是因为萧铭,他希望将萧铭引出来,却不希望令对方仇视自己,其中昭然若揭的心思,就连玄钺这个低情商的家伙都一眼便能看穿。 而萧铭自然也是能够察觉到的。 虽然最开始因为曾经越青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而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当萧铭冷静下来、仔细思考乐情的一举一动后,一直提着的心便稍稍安放了下来。 萧铭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解开自己与乐情之间的死结,但只要对方还有理智,没有被病态的感情冲昏头脑,那么便还有转圜的余地。 “接下来呢,你打算如何做?”玄钺抿了抿嘴唇,目光中带着几分阴翳。 “……既然接了帖子,那就自然要去看看。”萧铭低头看着手中的请帖,轻声回答,“越青是个疯子,我猜不透疯子的想法,也不想要将他彻底激怒,只能当面谈一谈,听听对方到底如何想、又要做什么,才能得出妥善的应对方法。” “对方可是魔尊。”玄钺蹙眉,对于萧铭深入虎穴的决定极不赞同。 “对方是魔尊,我也不是毫无反抗之力。”萧铭微笑着环住玄钺的手臂,“我的道侣,可绝不比魔尊逊色。” 如此简简单单便被安抚住的玄钺心中顿时由阴转晴,眉头舒展,嘴角也微微上挑,带着不容置疑的自傲与卓然:“不错,即使是魔尊,我也不惧分毫。” 轻松将道侣顺毛的萧铭:“……” ——嗯,你开心就好。 这一次,乐情选择会面地点仍旧是仙魔镇。 妖族入侵之后,道魔两方的联合宣告破裂,身为魔尊的乐情自然不能大张旗鼓地在修真界露面,而萧铭和玄钺也不可能同意进入魔域。 虽然曾经道魔两方在仙魔镇协商数次,但萧铭却并没有参与其中的资格,所以这一次也是初初踏足这个著名的城镇。 仙魔镇与其他城镇并没有太大差别,大街上往来的修者并不算多,街边店铺内的商品倒是极为丰富,不管是魔修还是道修,都能在其中寻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也是仙魔镇能够得以存在的重要原因之一。毕竟许多奇珍异宝都仅仅在魔域或修真界生长,若是不想冒着生命危险潜入对方的地盘寻找奇物,那便只能来仙魔镇的店铺碰碰运气了。 虽然头顶压着魔尊那糟心的邀请,但初来仙魔镇的萧铭仍旧兴致不减。他随着玄钺逛了几家比较大的店铺,淘到一些目前不知道有什么用处,但却颇有收藏价值的魔域“特产”,有备无患。 一路走走停停,两人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便停在了魔尊请柬上指明的会面地点——登仙楼。 登仙楼的名称听着雅致,在仙魔镇中也属于中立一派,但其中往来最为频繁的却是魔修。“登仙”,取得是“极乐登仙”之意,自然做得也是床。榻上的买卖。故而当玄钺看到登仙楼门口妩媚动人、衣着暴露的女修时,整个人都不由得懵了一下。 第56节 ——从小到大,活了百余年,玄钺还当真是第一次踏足这样的地方。 相比于懵逼的玄钺,萧铭对此倒是接受良好。他年少颠沛逃亡的时候,没少往这样鱼龙混杂、容易掩藏行迹的地方钻,有一次甚至还是靠着楼内一名姑娘的帮助才得以逃出生天。虽然算不上如鱼得水,但萧铭举步往楼内走得倒也坦然。他举止温文,嘴角含笑,面容俊秀,穿戴与气质不流凡俗,顿时让楼门口的几位女修眼睛一亮。 挺着白皙的胸脯,女修们娇娇软软地靠了上来,热情非凡,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让萧铭点了自己的单子,只可惜那几只纤纤玉手尚未碰到萧铭的衣角,便被骤然爆发的煞气冻住,再也寸进不得。 女修们煞白了面色,战战兢兢地看向萧铭身后的白衣男子,男子一张玉面冷若冰霜,寒潭般的双眸漆黑一片,轻飘飘地扫过来便令人如临深渊,浑身上下的血液都要凝固成冰,仿佛下一刻就要死掉那般。 成功震住试图靠近的女修,玄钺望向萧铭的眼神中带上了几分的不满与委屈:“当真要进去这里?”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萧铭无奈地回头,却也不会说出让对方在此处稍等的话,只能软声规劝,“忍一忍就好。” 玄钺不甘不愿地抿了抿唇。 原本热闹非凡、娇声笑语的登仙楼门口死寂一片,姑娘们大气也不敢喘一口,而其余的客人们也顿时做鸟兽散,不敢停留片刻。 仙魔镇中固然有不争斗的规矩,但有些自持道行高深者仍旧会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想要在这道魔混杂的城镇安稳地活下来,眼力见是必不可少的——而明眼人都能看得出,登仙楼门口的白衣剑修绝非能够招惹之辈。 门口的异样第一时间被楼内的掌管者察觉,中年修者立即匆匆赶了出来,生怕自己晚了一步,便会被不速之客砸了场子。 作为登仙楼的老板,男修的眼光自然是好的,一看气势不凡的玄钺就不由得心中发苦:身为一名剑修却竟然要跑到这寻欢作乐的地方,到底是要找茬呢?还是找茬呢? ——反正,要他相信眼中只有剑的剑修会来女票,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老板本能地察觉白衣剑修不好对付,掂量一番后,这才将注意力投向剑修前方、笑容中带着几分安抚意味的青衣道修。 萧铭好不容易安抚住玄钺,转头看向满脸陪着小心的登仙楼老板,歉然一笑:“抱歉,他对这样的场合不太适应,给你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老板连连客气,试探着问道,“两位来这登仙楼……所谓何事?” “受人之邀。”萧铭迟疑了一瞬,将手中的请柬递了出去,“敢问邀请者可是来了?” 老板恭恭敬敬地接过请柬,扫了一眼,面色突变,原本浮于表面的三分恭敬顿时深入骨髓,连回话的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来了来了,那位……那位尊者早已等在楼内,在下来为两位引路可好?” “那就拜托了。”萧铭点了点头,扫了一眼仍旧对登仙楼排斥至极的玄钺,不得不伸手牵住他,将他拉进楼内。 一进登仙楼,玄钺原本便皱起的眉心更是紧锁,毫不掩饰自己对其间奢靡甜腻的脂粉气息的厌恶,而楼内的欢声笑语也随着玄钺的走过,迅速冻结起来。 玄钺就像是一台大型制冷机,走到哪哪里便寂静一片,无论是楼内的姑娘还是搂着姑娘的恩客,都不敢在玄钺的面前调。笑一声。 这等毁气氛毁生意的恶客,登仙楼老板是无论如何都不想接待的,但如今他不仅要毕恭毕敬地将其放进来,还要亲自引路,心中的憋屈苦闷可想而知。 只可惜,无论是萧铭还是玄钺,都半点不在意自己造成的麻烦。 登仙楼共有九层,取天道极数,也算是应和了“登仙”之名。越往上,装潢越是华贵,接待的客人也越是尊贵,而第九层却极少能有客人踏足,自然是因为身份不够。 萧铭与玄钺随着登仙楼老板延楼梯蜿蜒而上,直直登上了第九层,老板站在楼梯口战战兢兢地弯下腰:“接下来,在下便没有资格了,二位还需自行前往。” 不同于其余八层由隔间分隔成不同大小的屋子,第九层却被打通为一个整体,其间挂着一层又一层轻飘剔透的淡粉色轻纱,如云似雾,如梦似幻,玩得一手好情。调,放眼望去,甚至能隐隐绰绰看到层层轻纱之后那个悠闲靠坐着的身影。 萧铭不着痕迹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平稳了心境后微微颔首,放迫不及待的登仙楼老板离去,而他自己则定下心神,举步向前,抬手撩开仿若毫无重量的轻纱。 一层又一层的轻纱被掀开,就像是包裹着礼物的盒子被一层又一层打开那般。倘若轻纱另一头等待着的不是令人忌惮的魔尊,而是即将共赴云雨的佳人,那当真是一段美好至极的体验。 萧铭不明白乐情搞这么一出暗含诱。惑的戏码到底居心何在,但跟在他身后的玄钺却本能地感觉不喜,抬手按住了萧铭的肩膀。 萧铭脚步一顿,诧异地回头,却发现玄钺滕然扬剑,锐利的剑气将两人面前的粉色纱幕直接割碎,显露出纷纷扬扬的轻纱下正垂眸饮酒的乐情。 乐情抬眼,向两人看来,却迎着犀利的剑气毫无动作,而剑气也在即将贴近他之前散去,仅仅扬起了乐情披散的黑色长发。 乐情兴意阑珊地放下手中的酒杯,红唇微扬:“玄钺峰主对于剑气的控制更加精妙了。” 玄钺一脸冷漠,充耳不闻。 乐情也不以为意,自顾自地轻哂:“只是,未免太不解风情了。” 玄钺继续冷酷脸——让你风情到我家道侣身上,真当我是死得不成?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看对方都不顺眼,于是玄钺将乐情当空气,而乐情则直接将注意力转向缓步走来的萧铭,邪肆的眼神顿时柔软下来,清澈温和,隐隐藏着欢喜与心悦,与曾经尚未露出本性的“越青”一模一样,但配着魔尊乐情的面孔与气质,却显得不伦不类,格格不入。 “你来了,过了这么久,我终于再次与你相见了。”乐情朝着萧铭伸出手,满是思念眷恋,“你有想念过我吗?” “没有。”萧铭冷漠地回答,丝毫不为所动。 乐情嘻嘻一笑:“我可不信,你一定想过我——想我的尸体为什么突然不见了。看不到我的尸体,你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心吧?不然,你也不可能单单凭借请柬上的古琴,便猜出了我的真正身份。” 萧铭:“……” ——好吧,你赢了,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这是你真正的样貌吗?真是漂亮。”比之萧铭更加艳丽夺目百倍的魔尊诚挚地赞叹,“啊,当然,无论你是什么模样,在我眼中都是最美丽,最耀眼的——不管你身边有多少人,我都能一眼便将你认出来。” 萧铭:“……” ——完全无法坦然接受这样的赞美。 玄钺:“……” ——呵呵,你真当我是死的?! 拒绝再与乐情继续进行这样没有营养的对话,萧铭撩起衣摆,在离着对方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了:“我们说正题吧,你应该知道我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萧铭摆出的姿态颇为放松,因为他知道无论自己如何防备,也不可能打得过乐情,还不如表现得友好一些。而玄钺却没有入座,只是安静地站在萧铭的侧后方,那是一个随时随地都能将萧铭挡在身后、朝魔尊挥出长剑的位置。 乐情没有管玄钺似威胁似防备的动作,只是似嗔含怨地望着萧铭:“还真是无情呐。当你温柔又无私地照顾我的时候,我便将一颗心全都给了你,而你却转头便与别人恩爱缠绵,若非我抓了你师门的人,你定然不会多看我一眼。” 萧铭:“……” ——魔尊这套路,绝逼是哪里不对! 感觉到身后的玄钺寒气更甚,萧铭默默咽了口老血:“我早就说过,那些照顾都是假的。” “我知道,所以,我更爱你了啊~”越青眉眼弯弯,“无论是你的温柔无私,还是你的狠辣无情,我都爱进了心坎里。当你温柔的时候,你是满身污浊的我救赎的光,而当你无情的时候,却能与我一同相拥着堕入深渊,你说,我如何能不爱你?” 萧铭:“……” ——完全不在同一个频道上,根本不可能愉快地进行交流!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你到底有多爱我!(╯‵□′)╯︵┻━┻为了避免话题再被乐情带跑,萧铭果断选择直接开口:“天玄派的人,目前如何了?” “他们?”转移了话题后,乐情顿时显得兴致缺缺,“当然,都还活着。” “你要如何才肯放他们离开?”萧铭皱眉。 乐情微微坐直了身体,湿润的舌尖舔。过嘴唇:“比如……你随我去魔域,一直呆在我身边?” “你知道这不可能。”萧铭完全没有任何犹豫,“此事因我而起,所以我才同意来见你。但也仅此而已,我从不是舍己为人之人。若你非要提这样的要求,那么他们死了也罢,大不了来年忌日,我烧点纸钱超度一番,祝他们投个好胎。” “是,我当然知道,所以那不过是玩笑之语。”乐情重新将身体靠回座位,从怀中掏出一物,朝萧铭扔了过去。 那东西来势并不快,看上去毫无危险性,而萧铭身后的玄钺却不待萧铭伸手便突然迈出一步,抬手将其握住。 被玄钺抓在掌心的是一面道侣间相互联络的同心镜,精致小巧,也并未沾染什么危险的魔气。玄钺将手中的镜子仔细探查一番,即使没有发现问题也并未将其交给萧铭,只是抬眸,清清冷冷地看向乐情。 “哼,护食儿的狗一般。”乐情讽笑,却也没有在玄钺身上浪费时间,仍旧脉脉含情地看着萧铭,“这面镜子,你要拿着,不许离身,不许做手脚,若我要呼唤你,你须得回应——这样,我就将天玄派那些人放回去,而倘若你违背……我能抓一次,便能抓第二次,即使是灭了天玄满门,也不过顺手而为。” 萧铭与玄钺双双皱眉,本能地不愿,因为倘若答应了,便意味着以后要继续与乐情牵扯不清——当然,玄钺不悦的另一个理由便是同心镜的意义。 他和萧铭这样的正牌道侣都还没有用过同心镜,乐情如此横插一杠子,简直让一直担心自家道侣爬墙的玄钺忍无可忍。 但倘若不接受,乐情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家伙,估计会直接恼羞成怒,翻脸痛下杀手。萧铭不惧与乐情为敌,却也不想与乐情为敌,即使他与玄钺能够对付乐情,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更何况乐情不仅仅是修为高深的魔修,还是统领魔域的魔尊,就算魔域人心不齐,也总有一批人忠心乐情,一旦与他撕破面皮,必定后患无穷。 况且,比起什么“前去魔域、永伴身边”,仅仅是一面同心镜,正好踩在萧铭可以接受的底线,倒不如暂且接受对方的条件,将其安抚下来,然后慢慢寻找解决的方法。 见萧铭皱眉迟疑,乐情也是格外不满。 原本他打算得好好的,待到结束妖族入侵、坐稳魔尊宝座后,他便可以直接前往天玄派,带走自己心心念念的“赵涵”,却没想到“赵涵”摇身一变,变成了“萧铭”,有了玄钺做道侣,又有了洛水宗当靠山,绝非再是他轻而易举便能得到手的。 乐情不甘心,他对萧铭执念已深,更何况与其亲亲密密的还是乐情又恨又妒的玄钺,他绝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两人恩爱,含恨罢手。 ——倘若当真得不到,那就毁了。但不尝试,又有谁能肯定必然得不到呢?比起玄钺那等古板无趣的剑修,乐情深信自己与萧铭才是天生一对。只有他们才了解彼此,认同彼此,待到时间长了、接触多了,萧铭自然能够明白这一点。 既是执念,那便值得长长久久去化解,不过是多等些时日罢了……乐情他从来就不缺乏蛰伏的耐心。 送上同心镜,他便能时时刻刻知道萧铭的位置,能够与其通讯,慢慢磨合洗脑,到时候是要抢还是要杀,自然会有结果。 萧铭站起身,抬手将同心镜从玄钺那里拿过,算是给予了乐情自己的答复。 乐情看着萧铭手中的同心镜,缓缓漾出一抹笑容,鬼魅、愉悦、志在必得。 ——虽然目的不同,但双方都达成了一致,暂时和解、立下约定、从长计议,最后……一击必中。 第七十九章 平安离开登仙楼后,萧铭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这一次的妥协是为了谋定而后动,至于最后的成败,便要看双方谁的道行更为高深了。 手中握着同心镜,萧铭侧头看向自己的道侣,只觉得对方那锐利的视线简直像是要将这面镜子凭空劈碎那般,充满了实质性的破坏欲。 “我知你心中不喜,但……很抱歉。”萧铭苦笑道,反手将镜子收起,隔绝了玄钺的目光。 玄钺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只是突然抓住萧铭的胳膊,拉着他朝前走去。 萧铭被拉得一个踉跄,不得不快走几步,赶上玄钺的步伐,语气疑惑:“要去做什么?” 玄钺不言,脚步不停,毫不犹豫地将萧铭拽进街边最大的一家宝器阁。他气息冰冷,带着极重的煞气,直把宝器阁的老板惊得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迎了过来,忐忑地询问他来此有何要事。 “同心镜。”玄钺生硬地吐出三个字,见宝器阁的老板还有些发愣,不由得皱了皱眉。 可怜的老板被玄钺这一皱眉又吓了一跳,虽然有些怀疑自己幻听,却仍旧不敢迟疑,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阁内的同心镜找了出来,在玄钺面前一字排开,供他挑选。 看着面前大大小小、或是精致或是朴素、完全不比乐情的同心镜逊色的各种镜子,玄钺的面色终于稍稍缓和了一些,转向身侧的萧铭:“你更喜欢哪一对?” 反应迟了一拍的萧铭:“……” 表情微微扭曲的宝器阁老板:“……” ——这么凶神恶煞地闯进来,当真只是为了买一对同心镜?真的不是很懂你们剑修…… 宝器阁的老板不懂剑修,萧铭表示他自己也不懂,但是这却并不妨碍他纵容自己的道侣,甚至觉得这般孩子气还带着些任性的玄钺格外可爱,简直狠狠戳了他的萌点。 抑制住自己有些夸张的笑容,萧铭垂下头,视线从一排同心镜上扫过,最终定在了一面朴素至极、毫无点缀,却浑然一体的镜子上。 “我觉得这个合我的眼缘,你认为呢?”萧铭点了点镜子,笑着询问玄钺。 玄钺对于外表上的东西都不上心,更没有自己的喜好偏爱。见萧铭挑选了同心镜,他也并没有其他意见,只是觉得这面镜子有些太平凡了,远远不及乐情送得那一面精致华贵。 “为何选这一面?”玄钺拿起镜子,略有些诧异地问道。 “只是觉得……它和你有些相像。”萧铭笑吟吟地回答,“不正是适合用于你我之间吗?” 玄钺怔了怔,随即耳朵一热,再也摆不出什么冷面,只觉得心里一阵接一阵的甜,看着手中普普通通的同心镜也越来越顺眼。 ——就算乐情觊觎萧铭又如何?他的道侣从身到心全都是属于他的,旁人就算再眼馋,也只能想想罢了。 当然,他也会很快让对方连想都没法想。 第57节 见萧铭与玄钺就同心镜的选择达成一致,宝器阁的老板顿时喜笑颜开,将那对同心镜与两人的眼光夸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又称赞他们天作之合、情比金坚。 买了同心镜,又被狠狠赞美了一通,玄钺翻滚的心绪终于平息,恢复到了往常对萧铭言听计从的状态。 因为天色已晚,两人并没有急着离开仙魔镇,而是在闲逛一番后,寻了一间客栈投宿。 进入房内,道衍便迫不及待地从凌霄宫内出来透气——自从接到天玄派的求助后,他便再也没有机会出来,今天终于憋不住了。 一露面,道衍便挂上了散漫又八卦的调。笑,揶揄地看向自己的爱徒:“没想到你竟然还招惹了这么一朵毒罂。粟,让一界魔尊对你心心念念、求而不得,当真是好手段!很有为师当年的风采!” 萧铭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朝着自家师尊掀了个白眼:“您就不要这般调侃我了,我都快要头疼死了。” 道衍呵呵一笑,挑衅般扫了一眼自他出现后就一直沉着脸的玄钺:“那魔尊貌美又尊贵,一眼瞟过来风情万种到让人骨头都酥了,于床榻上也手段老辣、令人欲罢不能,你当真不想要试着春风一度?” “师!父!”萧铭咬牙,“那可是魔尊!喜怒不定,手段狠辣!” “就算他变幻莫测,如果抓准了要点,照样能被哄得服服帖帖——只要他确实对你有意。”道衍挑眉。 萧铭无奈至极,只是还不待他再说什么,便发现储物戒中那面属于越青的镜子突然震动起来,仿若迫不及待。 萧铭面色一变,合眼长长出了口气,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将镜子取出——这是乐情第一次以同心镜呼唤他,他不好视而不见,一者天玄派众人还在他手中,二者他们也没有离开仙魔镇,地利不佳。 这人啊,当真不能念,一提起来,就容易跑出来刷存在感。萧铭拿着同心镜,却还没等到接通,就被玄钺突然伸手夺过。 萧铭愕然看向玄钺,表情带着焦急,而在玄钺手中亮起的同心镜内,原本脉脉含情的乐情也顿时变了脸色,眼神阴郁:“萧铭呢?将镜子给他!” 玄钺冷冷地看了乐情一眼,转手便将镜子塞给了正暗搓搓看好戏的道衍。道衍拿着镜子一脸懵逼,下一秒便被乐情绵软甜腻的呼唤唤回了神智。 道衍:“……” 萧铭:“……” 玄钺:o( ̄▽ ̄)d 虽然被自己徒弟的道侣狠狠坑了一把,但道衍也不能拆台,不得不糟心地硬着头皮接下。所幸他是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妖怪,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能不动声色,模仿起萧铭来更是一把好手——毕竟顶着萧铭的壳子在洛水宗混了不知多久,却从来没有一个人(除了洛水宗掌门)怀疑过他的身份。 乐情有心思讨萧铭的欢心,道衍更是道行高深的撩妹/汉好手,两人的交谈相当和谐愉快,乐情没有察觉到任何问题,便被道衍哄得结束了通讯。 关闭同心镜,道衍刚一抬头,便看到自己的徒弟与徒弟道侣双双看着他,目光灼灼、满是算计。 “师父大才!”萧铭笑意盈盈地做了个拜服的动作,“方才师父说能够将那魔尊哄得服服帖帖,徒儿还不信,如今方知自己见识短浅。” “你想做什么?!”道衍警惕地瞪着萧铭。 “师父先前对魔尊乐情夸赞不已,必定对其有心吧?徒儿我对这等艳福消受不起,此生只伴着玄钺一人足矣,倒不如由师父接手,定能两全其美、得偿所愿。”萧铭表情格外纯良,拉住玄钺的手,添上一句,“我想玄钺也是这样想的,不然也不会将同心镜交予师父。” 玄钺赞同地弯了弯嘴角,难得一见地对道衍露出一丝笑意:“天生一对。” 道衍:“……” ——他简直被这两个小辈坑得一脸血啊! “别闹。”道衍长长地吐了口气,尴尬地摸了摸鼻梁,当机立断地示弱,“我先前说得那些话都是玩笑之语,我喜欢温顺纯良的美人,对于这样的毒美人,就算再美,也和你一样得消受不起啊!” “师父坐拥后宫三千,又是成功渡劫飞升的大能者,仅仅是一界魔尊罢了,一定没有问题的。”萧铭眨了眨眼睛。 “有问题!有大问题!”道衍快要被逼死了,“我已然飞升,不能与下界有过多牵扯,收了你做弟子已经逾越,哪里还能再引一段情缘!” 道衍说得严重,萧铭自然也不敢继续撺掇,以免当真会对师父修行有损。他迟疑片刻,谨慎地问道:“若是不牵扯因果呢?” 道衍挑眉:“你指的是什么?” “我摸不清乐情的脉门,但您却明白如何牵制他。您与魔尊联络,用的是我的身份,即使有牵扯,因果也应算在我的身上的。”萧铭摸了摸下巴,沉吟,“只要您不动心、不动情,自然无甚大碍,只当是闲极无聊,找个乐子。” “你倒是会利用我这个师父。”道衍轻哼一声,手中把玩着同心镜,倒是也没有急着将镜子塞还。 道衍素来唯恐天下不乱,无论飞升前还是飞升后,都是肆无忌惮、随心所欲的人物。如今神魂下界,一直窝在凌霄宫与器灵为伴,当真是无聊得紧了,能有个魔尊逗弄逗弄、打发时间倒也没什么妨碍,更重要的是,此举也能帮徒弟免除麻烦。 当然,道衍绝对不是舍己为人的人,他此番下界就是为了早日还清前世欠下的因果,早日指引自家弟子顺利飞升,在能力范围之内顺手帮个忙,避免那魔尊继续找麻烦纠缠、让徒弟道途受阻,于人于己都是利大于弊的。 ——只要自家徒弟飞升,那么一切都好说,道衍的所有行动,都是以这个前提为宗旨。 “你就不担心我会乱来,妨碍了你的计划?”道衍微微眯眼。 萧铭拱了拱手:“我自然相信师父,您必有分寸。” 道衍轻哂,掂量片刻后将同心镜收了,萧铭与玄钺都是心满意足。第二天,他们便离开了仙魔镇,转回天玄派,而魔尊也信守承诺,很快便将失踪的天玄派长老弟子尽数送回,虽然有几人受了伤,但总归无人死亡。 随着失踪者的回归,笼罩在天玄派上空的阴云终于逐渐散去,天玄派掌门感激涕零,但是在询问魔尊意图何在的时候,萧铭却对此讳莫如深。 ——这让他怎么说呢?说自己无意间招惹了一朵烂桃花?! “这是我与魔尊私底下的过节,不便相告。”萧铭苦笑了一声,略显尴尬,“但是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牵连到天玄派,你们不必为此而忧心。” 天玄派掌门看萧铭的确为难,也没有继续追问,反正只要天玄派无恙,那么一切便与他无关。 恭恭敬敬地将萧铭与玄钺送走,天玄派掌门长长舒了口气,转身便开始处理被抓走的长老与弟子的抚恤问题。 ——这一次的事件当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强劲的靠山不止会带来益处,还会带来无妄之灾。 解决了天玄派的麻烦,又暂时将魔尊安抚下来,萧铭的生活终于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唯一的变化,大约是总要听听自己的师父如何变着花样儿地吐槽魔尊。 对于安抚美人儿,道衍的确是一把好手,就连那性格诡谲的魔尊都安分了下来,让萧铭啧啧称奇。当被萧铭询问到方法的时候,道衍只是轻松一笑:“这其实也简单,那乐情给你镜子,便是为了让你与玄钺出现裂痕。得知你们过得不开心了,他自然就会开心,只要你们之间并不如表面上表现出来的和谐美满,他便自认为有插。足的余地,不会做出太过激进的举动。” 萧铭一脸无奈:“所以……?” “所以,只要跟他聊天的时候抱怨抱怨玄钺就完全不成问题了嘛~”道衍瞥了一眼旁边与萧铭如影随形的玄钺,哼了一声,“反正我说这些话,都是切真实意。” 玄钺垂眸,轻扣着萧铭的手腕,丝毫不为所动——这是他面对道衍时的一贯态度,将对方完全当成空气。 道衍:“……” ——跟一个死剑修没什么好生气的,我一点都不生气! ……一会儿跟乐情通讯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发泄一下!简直憋死个人! 在这个洛水宗内,唯一能够一起说玄钺的坏话、还能够产生共鸣的,大约就只有同心镜内的乐情了otz在“仇视”玄钺的角度上,道衍与乐情倒是算得上同仇敌忾、志趣相投,但尽管自家师尊玩得愉快,魔尊那边也没有异动,萧铭却丝毫不敢大意,时时刻刻思考着如何解决魔尊,一劳永逸。 单单只是魔尊一人,萧铭自然不惧,无论对方实力如何高深,也只是个修者罢了,再不济,他还有玄钺保驾护航——萧铭所忌惮的,仅仅是乐情的魔尊身份。 只要将乐情从魔尊的位置上拉下来,那么他就有无数种方式让对方消失,而乐情这个魔尊看似坐得稳,实际上却仍旧存在巨大的隐患。 ——这个隐患,就是他曾与正道勾连,算得上是被正道推上魔尊之位的。 道魔两方宿怨极深,而魔修们更是狂妄自大、傲慢跋扈之辈。一旦与正道有了牵扯,那必然是一辈子都抹不去的黑历史,就算碍于乐情的高压与实力而不敢妄动,也必然有不少魔修不屑于乐情登上魔尊位置的手段,更何况乐情的性格,也的的确确并不适合成为一个统御魔道的王者。 一旦时机成熟,叛乱无可避免,而萧铭所要做的,就是以手段不着痕迹地将这个时间提前。 能够将乐情拉下魔尊之位最好,到时候新上任的魔尊为了巩固地位,自然不会对乐情手下留情;再不济,也能让对方自顾无暇,以免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 而如何寻找值得合作的对象是萧铭则最为棘手的问题,所幸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慢慢规划、仔细考量。 ——然而意外的是,在萧铭还没有任何举动的时候,魔域便毫无预兆地骤然掀起一场声势浩大的叛乱,就连一直暗搓搓打算使坏的萧铭都始料未及。 在叛乱爆发的同时,一张信笺也被送到了萧铭的手中,随信笺一同的,则是一根艳丽、赤红色的修长鸟羽。 第八十章 师尊亲启: 见信如唔。 听闻师父有难,弟子愿为师父分忧,以报再生之恩。 ——弟子敬上 萧铭握着手中的信笺,眉眼柔和,在感应到玄钺疑惑的目光后轻轻一笑,转而拿起赤色的鸟羽,轻轻抚弄:“是天羽,他这次当真帮了我一个大忙。看起来,他在妖界过得相当不错,都有心思管我这个师父的闲事了。” 萧铭身处正道,联络魔修的方法相当局限且危险,而身处妖族的陆天羽却截然不同。妖族虽然绝大多数生活在结界的另一侧,但隐藏身份活动于人间的也并非没有。虽然结界能够隔绝大部分妖族进入人间,但妖族却自有一套联络外界族人的方式,而能够拿到这些联络的暗线,就意味着陆天羽不仅在妖族活了下来,甚至还发展出了自己的势力,令萧铭这个做师父的倍感骄傲。 比之道修周身的清冽,魔修散发的魔气更加适合妖族遮掩自己的妖气,故而妖族在魔域中的活动更为频繁,挑起魔域内乱自然也要比萧铭更为方便简单。 养徒千日、用徒一时,对于这一份回报,萧铭深感满意。 “不愧是我的徒弟,这么准确地把握住了我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萧铭止不住的欣慰,脸上的笑容让一边的道衍觉得尤为碍眼。 “这徒弟和徒弟,当真是不一样啊……”道衍摇了摇头,把玩着手中的同心镜,深深感叹,“别人家的徒弟心心念念着为师分忧解难;而我家的徒弟,却最喜欢坑我这个师父,就连惹下的烂桃花都要丢给师父处理。” 萧铭瞥了道衍一眼,笑容不变:“有其师、必有其徒。天羽那个师父兢兢业业、对徒弟百般呵护,徒弟自然投桃报李;而我那个师父总是以逗弄弟子、看弟子的热闹为乐,便也只能‘上梁不正下梁歪’了。” 道衍:“……” ——你这个逆徒! 既然魔域那边有陆天羽相助,那么萧铭便不需要再多动手脚,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安静地等待叛乱结束。 拿着陆天羽送来的羽毛,萧铭在玄钺的陪同下一起见了被封印的曾经的赤王。 由于赤翼鸟的种族特性,赤王的伤势已然恢复,但一身修为全失,又无法继续修炼,只能以鸟类的形态示人。 看到萧铭的时候,赤王展开双翼,啼叫了一声,金色的瞳眸狠辣怨愤,显然一点也不欢迎他这个仇人的到来。 萧铭没有理会赤王的敌视,只是在安全的位置盘膝坐定,掏出了怀中赤色的鸟羽。 赤王动作一滞,敛起双翅,微微侧头,颇有些惊疑不定。 “你没猜错,这是天羽送过来的,他现在过得很好。”萧铭轻声说道。 赤王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赤红色的鸟羽,眼神复杂。 “虽然我不了解具体的情况,但他应当是有了自己的势力,甚至帮我挑唆了魔域的内乱,令我这个做师父的十分欣慰。我想,作为他的父亲,我也应当告诉你一声。”萧铭顿了顿,添上一句,“你的儿子没有给你丢脸,他延续了赤翼鸟一族的骄傲与荣光,这也应当是你希望看到的吧?” 赤王微微合眼,依然没有回应。萧铭也没有在意,只是扬起手,将手中的鸟羽轻飘飘地送入封印,“这是你能够得到的唯一属于你儿子的东西,若喜欢就留下,也算是有个念想,若是不喜欢……便毁了吧。” 看着封印中宛若一块石头的赤翼鸟,萧铭没有继续停留,起身后施施然离开。玄钺冷漠地看着自己曾经的仇人,抬手结印,将封印再度添上了一层。 “你这样做,到底是慈悲,还是折磨?”道衍复杂地看着萧铭,颇有些疑惑,“自己的儿子过得好,应当是好事,但这儿子却也是害得自己流落到如此田地的祸首之一,仇人这般逍遥,怎能安心接受?” “是慈悲还是折磨,这就要看那赤王本身怎么想了。”萧铭弯了弯嘴角,“若他看重天羽,真心以父亲自居,那这片羽毛自然是慰藉;若他比起天羽更看重自己,那自然是折磨,让他即使被封印也寝食难安。” “你倒是个好师父。”道衍哼了一声。 “自然。”萧铭应得坦然,“他若对天羽真心,我自然回报,若是相反,我也不会视而不见——也算是感谢天羽这一次的援手吧,虽然他定然不会在意。” 陆天羽指挥妖族煽动起的魔域叛乱耗时良久,最终以魔尊乐情一方的胜利宣告终结。巩固了魔尊位置的乐情一怒之下流血千里,将所有参与叛乱的魔修尽数格杀。 虽然获得了胜利,但乐情一方也损失惨重,他本人更是身受重伤,必须及时闭关修养。 “真是可惜,倘若这一次正道能够在这鹬蚌相争之际插。手,必然能够渔翁得利。”萧铭轻啧,倍感惋惜。没有让乐情死掉,那么后患便没有彻底拔除,一旦对方闭关结束,一定会卷土重来。 “这是自上古流传下的规矩。”玄钺本人也有些遗憾乐情的存活,但却并不赞同萧铭的主张,“魔与道相互对立,却也相辅相成。即使此次魔道大衰,也不会就此绝迹,倘若破除了这项规矩,若后世正道衰败,魔道也必然会乘虚而入,生灵涂炭。” “我明白,凡事都需留一条底线。”萧铭点了点头,“所以,我只是说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