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他要我还债》 第1节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 仙君他要我还债 作者:蕊七 ============== ☆、第1章 月浓 “传说月亮里有一棵高五百丈的月桂树,曾经有个叫吴刚的人,醉心仙道而不专心学习,因此天帝震怒,把他留在蟾宫伐桂树,并且告诉他:“如果你砍倒桂树,就可获得仙术。”但吴刚每砍一斧,斧起而树创伤马上就愈合……” 酒幺哈欠连天地看着她的夜间读物低声嘟囔:“砍了就愈合。我说我怎么这样治愈系,原来是遗传。”说罢随手将刚翻完的话本甩向床下的蟾蜍兄弟。“阿睡,拿去记得替我按日期排好。” 蟾蜍兄弟是一对孪生兄弟,分别叫阿道和阿睡。阿道略黑,至于阿睡,也没有谁知道他为什么叫阿睡,大抵是因为他爱睡觉罢。 宫殿刚刚建成时这对蟾蜍兄弟就在这里了,所以这座广寒宫又叫蟾宫。两兄弟活了近千年,但一直是三岁孩童的模样。 酒幺本命是株月桂,作为天庭中一朵不大不太小的仙,大事她排不上号,小事她不爱凑热闹。小时候看人酿酒,时日一久便也酿得一手好的桂花酿。机缘巧合得了王母喜欢,侥幸混到了一宫之主,虽然她手下只有阿道和阿睡。 她粗略估算过一番,自己的蟾宫应该是在天庭四环的位置。在天界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即便是个四环,房价要花去她好几百年的薪水,所以她格外地珍惜。 初来乍到时,酒幺没想到宫里还有两个童子作伴。她是喜欢清静的人,所以起先是拒绝的。但稍过了几天酒幺就发现偌大的蟾宫花草无数,急缺人手来伺弄打点。 阿道和阿睡是勤快的童子,对她也十分热乎,久而久之她也默认了他们是自己人。 但酒幺的解释是阿道和阿睡的稚嫩身躯激发了自己心底浓浓的伟大母爱。因着这层母爱三百多年来三人之间相处也是极愉快的。 · “小酒,你不去采月桂么,我听他们说这几日重宴殿下就快回来了,说不好你还会有额外的差事。若没完成这月的分量,小心惹王母娘娘生气被罚去露宿南天门。”接过话本递给阿睡,阿道眨巴着漆黑的大眼睛趴在她床前颇为担忧地说道。 听完他的话,酒幺就着枕边另一本还没看过的话本“砰”地敲上阿道光溜溜的脑袋,美目一斜嗔道:“嘴里没得些好的,姐姐我在这里还没住够呢。”说罢她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赖了半晌后才懒洋洋地支起身子。 这宫殿是她的地盘又在三环以外,平日基本是没人会来,更不用说夜半。于是酒幺便随意用了根月桂枝将如瀑的青丝随意绾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螓首蛾眉,明眸皓齿。而后又顺手拿了件紫色外衫披在身上,随着她的动作周围一阵暗香浮动。 “走吧,随我去采些月桂,这几日还要赶着酿些酒出来。”她向两兄弟招呼。 阿道和阿睡早已把东西准备妥当只等她令下。闻言便挎着篮子屁颠颠地跟在她身后,三人一步三摇声势浩大地来到宫殿后的桂苑。 · 蟾宫僻静,千年来有的只有皎皎月华和浸人心脾的月桂。桂花只有在月色最浓时色香才是最佳,这时采摘下来下来的花朵能久置不败,酿出的酒更为绵厚香醇。 微风卷过,大片细碎的花朵落下枝头,不用酒幺指示阿睡和阿道就将篮子顶在头顶,撒着腿跑开去接已长熟的落花。 凉薄的月光洒满密密的桂枝,树影斑驳错落。 酒幺想起方才看了的一些典故,难得地发了诗性。她腰肢款摆地走上白玉桥,略略一思索后便煞有介事地将小脸望向近在咫尺的明月,目光盈盈如含情的秋水。 “咳”她清了清喉咙声情并茂地缓缓开口:“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月桂压海棠。”1 半响,周围寂静无声,阿道和阿睡呆呆地站住看着她,面上没有任何反应。 酒幺觉得场子冷得有些尴尬,便主动问道:“你们觉着这诗吟得如何?” 阿睡只憨憨地笑,“以小酒的才华,所作的诗词歌赋自然都是极好的。不过我更喜欢你前些日子赋的那首词,还能唱的,那个金莲什么来着。” 酒幺恍然大悟,轻轻点着头用手打着节拍声音酥酥糯糯地就轻唱起来:“床儿侧,枕儿偏,轻轻挑起小金莲……一时间,半时间,惹得魂魄飞上天。”2 “对对!就是这首。”阿睡带几分激动地叫着,然后如沉浸其中一般阖上了双眼。一会儿以后,他有些迷朦地睁开眼,“小酒可与我讲讲这诗里都是说的些什么?” “这是首爱情诗吧,表达了诗人对爱情的向往之情。”酒幺不动声色地答道,目光悠远深长。 此刻此景此情怀最适合发生些什么了,她心里默默想。 几乎是即刻,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从林间传来,“谁?!”酒幺美眸微闭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 重宴傍晚回到天宫,见今夜夜色正好便出来走走。此处僻静,月桂成片景色宜人,他不由得驻足停留了些时辰。只是没想到听见些似乎不该听到的东西。 穿过茂密的月桂林,重宴看见站在白玉桥上的佳人,她身旁是一弯澄澈的月。浓浓月华下一张素净的小脸不施米分黛颜色却如朝霞映雪,娇鳢而可爱。 酒幺抬头打量着来人,一身霜白色华丽常服。身上尽是疏离的贵气,明明气势那样逼人却生了一张极清俊儒雅的脸,端的是风光霁月之姿,一个翩翩的美青年。酒幺微微一怔,不知为何她觉着男子身上那与生俱来的傲人气息莫名地使她觉得有点熟悉。 作为一个长混迹在官场的女强人,酒幺对自己是这样评价的。她对有些东西都分外敏感,一看那样子她就知道眼前的人自己得罪不起,所以就姑且原谅他擅自闯入她的地盘以及打断她诗性之过吧。她暗暗决定。 酒幺的声音带着和气:“不知仙君深夜大驾,有失远迎。不过这位仙君倒是有些面生,不知怎么称呼仙君?我看仙君有几分文气,难道也是趁兴赏月有吟诗作对之爱好?”毕竟是姑且原谅,领地意识很强的酒幺语气仍是有些尖酸。 阿道在一旁不断地给她使眼色,酒幺觉得眼前有些花,暗暗翻了一个白眼直接屏蔽掉阿道发射来的信号。 男子薄唇轻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笑容似要蛊惑众生一般:“我是重宴。路过此处惊扰到仙子,对不住。” 酒幺听着这名字觉着有些耳熟,她微微垂着头思量着,“重宴?殿下?”记得刚不久阿道是这么说的吧?话本是个好东西,可是看多了似乎会影响智商。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面上却不露痕迹,只是言语更轻柔了一些:“重宴殿下。”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个可以称之为谄媚的笑。 重宴点点头没作声似是继续赏景。气氛再次陷入尴尬,酒幺悄悄瞟了一眼旁边的阿道和阿睡。 接到指示两人立马回过神:“呵呵呵,重宴殿下好久不见,这是我们宫的宫主。您这次去东海还顺利么?东海帝姬什么时候能嫁入天庭呀,殿下可有艳福了。我们这些粗人,哦呵呵呵……” 酒幺觉着这对兄弟活得久了就是比她通事理许多,遂也赔笑道:“恭喜贺喜殿下,祝您早生贵子。” 重宴看着面前甚是煞风景不停傻笑的三人,只觉今夜着实不是一个适合出门的日子。“天色不早了,宫主早些歇息吧。”说罢不欲再留,匆匆别过。 见他走远,酒幺忍不住挑了挑秀气的眉,眼里一片精明。她轻轻叹了口气,这样一枚嫩嫩的小青年,怎可能是她的对手。 高处不胜寒,冷到没朋友。 ☆、第2章 羽扇 赶走重宴。那天夜里回去酒幺难得地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她还是一株无人看管的月桂,整日沐浴着皎皎月华。漫漫岁月中就从来没人替她松土浇水过,只能靠自己汲取天地灵气维持小命,酒幺觉得自己无比地口渴。 一日,她正在无聊地发呆,终于见到有个光腚的童子路过。酒幺一个激灵,赶紧声嘶力竭地咆哮吸引他的注意。白玉似的光腚童子打量了她半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你化形以后得报答我。” 她羞耻地答应了。 接下来的年岁里光腚童子每天都会去取一桶万年幽泉水喂她,这是天界至纯的水源。酒幺整日饮得酣畅无比,童子每每看见她快意的样子便会忍不住开启他那登峰造极的嘲讽技能。 “你整日怎的喝得这样多,水桶么?” “你日后化形出来怕是个浮肿的怪物罢,我带着当贴身丫鬟也太拉低水准。” “我想好了,日后你便去我那儿做个杂役平日里替我洗洗衣裳煮煮饭,唔……暖/床这事我还是需考虑考虑。你切莫对本……我作何非分之想。” …… 十几年过去,泉水从未间断,吃饱喝足的她终于幻化成了人,而童子却未长大。 这天酒幺趁他不注意悄悄地朝着光腚童子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脚。狞笑道:“叫你丫的这么多年对本少女大呼小叫,还暖/床?想得可真美,若你我当真有缘日后相见,我欠你的恩那时再报吧。” 她心里狂笑三声,踢了一脚就赶紧跑,光腚童子被她踢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跑远酒幺才喘喘气回过身,身后并没有童子踪影。她哼哼一笑,就知道那小短腿必然短跑不过她,化形成人终于该她扬眉吐气。 正当得意时酒幺眉心突然一痛,恍惚间一道银光眨眼即逝。甩了甩脑袋她也不甚在意,刚化成人难免会有些不适应的头眼昏花症,她理解。然后她就毫无知觉地昏了过去。 · 梦境一转。 然后她梦到了些情情爱爱的事,这事竟然还与重宴有关……梦见男人,这是前所未有的情况,且内容极为缠绵悱恻缠绵悱恻。 “情,是这世间至毒的药。”酒幺还记得前些日子在话本中看到的心灵鸡汤。从做的梦来看,她觉着自己应该再仔细悟悟其中的真谛。 早上吃早饭,酒幺将那个爱情梦的内容告诉了阿道和阿睡,当然她没有说出男主是谁。 阿道听了,侧目看了她一眼扳着指头给她分析道:“意/淫,很多程度表明了你对自己求之不得的事物的心理愉悦与追求。是一种思想碰撞的结果,是一种激发潜能的存在。”酒幺点点头深以为然。 见她信服,“小酒,你年纪也不小了,向往爱情是正常的。你应该多出去交交朋友,才不至于昨晚见了重宴殿下一面就生出这些心思。”抹了抹嘴边的饭黏子,阿道若有所指地继续说道:“重宴殿下不适合你。” 似是看出她的困惑,他末了补上一刀:“因为你配不上他。” 酒幺那顿气得多吃了三碗饭。 · 用完早膳,酒幺就去花房筛选昨夜才采摘月桂。阿道和阿睡也跑到大老远的地方替她挑酿酒的万年幽泉去了。 日头刚出的时候报信的仙鹤童子便乘着仙鹤来报信了,仙鹤童子寻着半天也不见一个人,便在蟾宫前长声吆吆地喊起来:“蟾宫主……蟾宫主……蟾……” 酒幺老远便听见,黑着脸走出来打断他,“大呼小叫什么,这里是广寒宫!”别人叫这里蟾宫她无所谓,但若是叫她蟾宫主酒幺便总觉得人家是在变着法说她是头蟾蜍。 虽然该秉着众生平等的原则看待一切,但她好歹也是个爱美的娇滴滴花仙子。 仙鹤童子见人终于出来了便笑眯眯地道:“那就广寒宫主吧。” “你平日都不来我这的,今日怎得空?阿道和阿睡念叨你有些时日了,进来喝杯?”酒幺知道他送信多半又是最后送的这儿,便直接招呼他进室内,给他斟了杯月桂酒。 蟾宫的月桂酿在天庭是颇为有名又难得的,他怎的舍得拒绝,仙鹤童子庆幸自己好口福。童子给仙鹤座驾打了个招呼便把它拴在了门口的梁柱上,急急忙忙跟着酒幺进去宫里。 “噶,噶……”仙鹤扑腾着翅膀反抗,但没人理它。 仙鹤童子双手端起月桂酿,小心地抿了抿,“阿道和阿睡跟着宫主你可真是福气棒棒的。” “你送信送的忒油嘴滑舌,这次有什么事?”因是熟识酒幺也不矫作,打了个哈欠懒懒地开口问道。 “嘿嘿嘿,小的只是奉王母娘娘的命过来知会宫主一声。这次月桂酿除每月应进奉的以外,娘娘特命宫主再另准备十坛,月末前送至重宴殿下的渊溯宫。” “什么?!”酒幺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 这月桂虽易植,幽泉泉水也万年不断,但酿酒又不是喝酒那番容易,就算她每月兢兢业业地也才刚够进奉的量,极难得才会有些许剩余供自己品享。听到这突然多出一倍的量她觉着自己的老命已去了半条。 好不容易稳住身子,酒幺伸手捋了捋垂在脸颊边的几缕头发,“之前怎的没听说这事,仙鹤,你莫不是糊弄我?” 看着有些失态的月桂精,仙鹤童子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我糊弄你做什么,现下正值四月芳菲,你看哪个花仙如你这般清闲?如今好不容易到要有所表示的时候,像你这般的懒散神仙自是应当多出些力。” “天界统共三十六宫七十二殿,你还占着这偌大的住处。你且看芙蓉牡丹那几人平日多么活跃积极,但都没得宫主你这样的好地方。” 酒幺大抵明白了他的意思,兴许他是想告诉她树大招风人言可畏。可她平日是极低调的这回不知招惹了谁。 酒幺垂着头沉吟一会儿然后重重拍拍仙鹤童子的肩膀:“好兄弟,在外就要麻烦你多替姐姐照拂照拂。” 第2节 “这……”童子面上浮现出一丝难色。 看着他犹犹豫豫的样子,酒幺神色一变,随后嗤笑一声状似无意般:“不便就算了,不过,你喝的这盏桂酒,你知道外头卖多少钱吗?记得平日你又惯是爱来这里吃酒酿。” 仙鹤童子一惊手一抖“咣当”一声,杯盏立即就被打翻,杯子在地上滚了好几滚,剩余的半盏酒水溅湿他了的衣裳。 “宫主可真会说笑,天庭之中都道宫主您是个慷慨之人,人品贵重。能帮上些小忙自是小的之幸。”童子回过神来讪笑不已。 黄金万两不换一杯月桂酿,便是说的这杯中之物。他哪是有闲钱来饮的,吃人嘴软这道理,他今日也是长了见识。 仙鹤童子有些气郁地出门,却发现方才栓在门口的仙鹤不见了。 “大宝呢?!”他在说他的仙鹤坐骑。仙鹤童子有些着急,他还要回去复命,蟾宫又这么偏,坐骑不见让他如何回去?他突然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酒幺又不是什么高位仙官,自己为贪一杯桂酒才来,没料喝了口酒就再没沾着半点好,早知道会这样这事就直接折个传音鹤传给她,又何苦来寻晦气。 “小酒,仙鹤!”阿道和阿睡挑着满满四桶甘洌的泉水,两人一早就看见闷闷不乐的仙鹤童子和他后边的酒幺。欢欢喜喜地向他们打着招呼。 “阿道,阿睡。”他情绪有些低落地答应道,四处张望找寻着他的坐骑仙鹤。阿道放下肩上的水桶拉起仙鹤童子的手,“仙鹤,你今日又是来蹭酒喝的。”他老远就闻到他衣襟上的酒香。 看着这三个两尺左右高的童子酒幺默默地走开,自己毕竟是个成年人,不能整日和一群童子打成一团,虽然这群童子都大她六七百岁。 —————————————————————————————————————————— 直到重新回到花房,酒幺才知道方才留下仙鹤童子是个多大的错误。她悉心挑选了一早晨的月桂上此时沾满了仙鹤的唾液,被啄得七零八散。 “嘎嘎,噶,嘎嘎嘎。”仙鹤扑腾着翅膀扬起脖子挑衅地叫着。随着它翅膀的扑扇月桂扬得到处都是。空气里溢满了甜甜的香气。 “呵呵呵……”酒幺皮笑肉不笑,“真是顽皮,过来让姐姐好好看看你。”说着酒幺顺手关上花房的门,不动声色地在四周设了一个禁制。 仙鹤活过大把岁数也是通灵的,它感觉到有些不对不再叫唤了,眼睛紧紧盯着她,脚步谨慎地向窗口挪去。 “别怕呀,咋俩又不是头一回见。要尝尝月桂酿么?”酒幺面上的笑意越来越深。 “噶?”仙鹤有些心动,停止了挪动的脚步,眼中精光闪现。那是个好东西,这辈子它还没尝过呢,仙鹤童子那傻蛋从来只图自己快活几乎都没管过它。难道今日有口福,“嘎嘎”它的声音多了一丝愉悦。 就在它放松警惕之时,地底就突然生出几根枝条,仙鹤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那枝桠就已将它牢牢困住。仙鹤被压得趴在地下动弹不得。 酒幺脸上带着阴测测的笑容朝它缓缓走去,“嘎!!!”一声凄厉的叫声划破蟾宫的云霄。 半柱香的时间后酒幺终于撤去花房的禁制,她捏着手里一大把光泽水滑的翅羽心情大好,这样好的羽毛能让阿睡替她做把顶漂亮的羽扇呢。 “嘎……”仙鹤趴在地上几乎要气绝身亡,它两只翅膀上已是光秃秃的,只留两根肉膀子。其他地方却完好无损一根羽毛也没少。 “大宝!!”这时,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从花房门口传来。 ☆、第3章 酒酿 仙鹤童子闯了进来,看见奄奄一息的仙鹤后神情悲痛欲绝,指着酒幺的手不住颤抖,“你!你……怎能如此,如此……”恶毒。两个字他终究没敢说出口。 酒幺气定神闲地看着他,扬了扬手中的一把羽毛。“毛我还你,不过你的仙鹤毁了我这么多酿酒的月桂,万一这月酿不出娘娘怪罪下来……” “大宝毁了你的月桂?”仙鹤童子一个激灵,吓得立即停止哭嚎。他环视四周一眼,当看见洒了满地的月桂就陷入了沉默。 “宫主,对不住。”他忍痛抚着大宝光溜溜的肉翅膀努力说道。“大宝……”这个仇只能以后为你报了,仙鹤童子眼眶饱含泪水心里默默念着。 仙鹤似是懂了他一般,“嘎……”艰难地扑腾了一下翅膀,虚弱地回应着。 “算了。我们毕竟是熟人,这些小东西本宫主便不与计较,毕竟不要伤了和气的好。”酒幺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阿睡看着大度的酒幺不由得感叹,“我们小酒真是个好仙子。若换做我,这事我定当要将此事回禀王母娘娘请她定夺,毕竟……” “阿睡,你怎可这样不近人情!”酒幺拍了拍阿睡的脑袋似是嗔怪。 仙鹤童子脸一绿,这地方他今后大概永远不会再来罢,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告辞了!宫主。”老死不相往来,此生不复相见。 “阿道,送……” “不用送了!宫主!”仙鹤童子恨恨道,他艰难地背着身材比他大出数倍的强壮大宝,小小身板被压得直不起身来,身影寂寂寥寥。 “阿道,阿睡,今夜我们又得去采一次月桂。”酒幺看着满地狼藉叹了一声。 阿睡看着她落寞的样子温和地出声安慰:“小酒莫要伤心,这些包在我们身上。” 阿道看向阿睡的目光有些嫌弃,都过了几百年这厮都没识破她的把戏吗?嫌弃过后他默默拿过扫帚率先打扫起来。 没过两天酒幺手中便多了一把精致素雅的羽毛扇,扇羽匀称光泽极佳。而她那日的光荣事迹不知怎的就传开了,此扇在手,一切仙鹤等有毛的鸟禽皆闻风退散。 因着要上缴的分量足足多出一倍,酒幺和阿道阿睡急得手忙脚乱,这些时日几乎没出过蟾宫。 这份例哪是完得成的。酒幺心里更是把重宴翻来覆去地骂了许多遍,若是被不知道的人听了去,定是以为她心有钦慕但求而不得,情感上遭到了巨大的挫折坎坷。 月底,她果真没有完成份例。该送去渊溯宫的酒足足差了一半。 自然而然地,酒幺被王母请去了瑶池喝茶。 —————————————————————————————————————————— 天边红霓漫延,金光万丈,烟紫色的祥瑞之气缭绕。天明若镜,映射万物。 瑶池宫殿中的楼栏无不是精雕细刻,处处玲珑剔透,门头垂花,柱上龙凤翱翔。 酒幺站在富丽无比的大殿前,忍不住抖了两抖。虽说这地方经常来,但像她这般的小仙每回过来心里总是有些忐忑与敬畏。这地方的瑰丽浮华几乎每次都要闪瞎她的眼,她的蟾宫比起这里来…… 但输什么不能输了气势。酒幺昂首挺胸迈步上前。 宫门外的玉女见她来了笑吟吟地招呼道:“王母娘娘方才才与九天玄女商榷完桃仙之事,现下应是得闲。宫主且等等,我先去替您通传一声如何?” “等等,桃仙?你是说衡娇?她怎样了。”同为花仙,酒幺怎会不记得温吞的桃子美人。两人交情颇不错,她知道桃子仙老实本分性格极内向,只可惜是个哑巴最后被分得去看守蟠桃园近千年。 玉女见她还不知,心下有些讶异。 这事整个天宫都快传遍了,她竟然还不知道,看来这人住得远了消息也不灵通:“就是衡娇那包子,不知怎的前些时日被魔界的人掳去了,天庭几次派人去索人都没把人给要回来。”玉女压低了声音靠近她耳边说道。 酒幺心里“咯噔”一下,仙子被魔界掳去的几乎都逃不过被糟/蹋蹂/躏的凄惨命运,从不会有善终。衡娇是个逆来顺受的人,曾经吃了许多苦……造化竟然这样弄人。 见她面色不太好,玉女忙岔开话道:“宫主,我先替你通传去了。” 没过多久又出来在门口长声吆吆地通报:“广寒宫宫主酒幺仙子到。” “宫主,请。” 听着那悠长回荡的声音酒幺想起自己还差了大半的份例,她的心又开始“咚咚咚”地颤得慌,不会真如阿道所说罚她去露宿南天门吧?! “广寒宫酒幺参见娘娘。”酒幺进殿后头也不敢,老老实实地行了一个礼。 “酒儿来了?到本宫身边来。”那声音都是贵气十足,说罢她似是询问旁边的人,“殿下你可是说的她?”王母的声音从高坐上传来。 “嗯。”极淡的声音传来,让人分辨不清情绪。 “殿下?”重宴?想起那夜的事酒幺心里又是“咯噔”一下,莫非仙鹤所说的生事之人是他? 酒幺思量着,心里惶惶恐恐地踏上金碧梯级,行至王母的金莲坐旁。她偷偷抬了抬眼发现那人正是重宴,见他没有看她,酒幺飞快地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王母一副雍容富态,保养甚好。着黄金红细云锦广陵衣,头上戴着晨缨之冠。 她见酒幺低垂着头的可怜模样忍不住拍拍她的手安慰:“本宫知道你在慌什么,本宫又不是不讲道理的糊涂人,放心,不会罚你的。” 重宴这才不紧不慢地看向王母身边的酒幺,“本殿还未向宫主道谢,月桂酿晚些送不迟。这些时日想必是让宫主劳累了。” 他声音温润如玉,眉眼幽深脸上也是温文的笑意,整个人儒雅又高贵。 “殿下说哪里话,殿下喜欢这月桂酿,我略尽绵薄之力也是高兴有动力的。”她恭恭敬敬地答道,只是语气干瘪。 王母听了她的话满意地点点头:“酒儿是个懂事的丫头,若是殿下要月桂酿大可直接派人去取,都是自家人也不必客气。酒儿,是吧?” “这是……自然。”笑靥如花,酒幺觉得自己一张脸已经快笑得烂掉。 ☆、第4章 同行 心惊肉跳地出了瑶池宫,酒幺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菩萨保佑。但她也有些莫名其妙,不是罚她,难不成王母叫她来只是为了拉家常? “宫主。”身后一个温润的声音传来。她心中有些不耐烦,但还是顿住脚步,转身,一个标准的微笑浮在脸上,“殿下。” 重宴的目光温柔得能将人溺死,“我欲去趟南天门,正好与宫主回宫同路,不若一同回去如何?”殿门外的玉女竖着耳朵仔细听着这边的动静,心中暗暗呐喊,她不想守门,与重宴殿下同行叫上她好否。 “这……殿下,今日我闲来无事想四处走走所以暂时不打算回宫,可能……”酒幺婉转地表达着拒绝。 然而酒幺的话还没说完,重宴便笑吟吟地说道:“无事那就再好不过,我如今刚回天庭,去南天门也只是熟悉熟悉情况,宫主若不急着回去酿酒那便陪我一起走这一趟?” 那好听的声音本该让人如沐春风,酒幺心里却凉了半截。事情的发展远远偏离了她预期的轨道。“对!我记起了殿下,我还要回去酿酒,您那儿我还差着许多呢。” 重宴依旧极为温柔,和颜悦色,面上没有半分不快。“不碍事,酿酒不急于一时。若我想喝月桂酿了便亲自来你宫中可好?” 酒幺在他温柔的目光下狠狠打了一个寒颤,她与他没有这般熟吧。“不不不……” “哦?宫主可是不愿意?”见她如此,重宴加重了些语气笑容也凝住了。 “不不不……我是说不碍事。”酒幺仰头望着比她高出一大截的重宴几乎是哭丧着说出这几个字。 重宴见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心情大好,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脑袋,“那我们走吧,去南天门。” 这时一只凤凰呼啸着从天边飞来,鸣如箫笙,音如钟鼓直破云霄。羽毛瑰丽金黄泛着火光,神态尽是睥睨九天之势。看着这只美丽高傲的九天凤凰,酒幺竟把持不住露出几分垂涎的意思,这样绚烂美丽的羽毛若用来做把扇子……比那仙鹤的不知美上多少倍。 似是察觉到酒幺不善的目光,凤凰纯正的金色瞳孔狠狠地盯向她。酒幺讪讪一笑,惹不起惹不起,你们主仆我都惹不起,于是迅速转开了目光。 酒幺在重宴的牵引下有些忐忑地坐上凤凰的脊背,她活了几百岁这样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鸟禽也只寥寥见过几次。这是她头一回乘这样高贵豪华的座驾。“别怕,我在。”重宴在一旁低声说道,伸手摸了摸凤凰炽烈炎炎的羽毛。“小久很温驯的,别怕。” “它叫小久?”酒幺喃喃念着凤凰地名字,心里感觉不太良好。 殿门口的玉女见着两人亲昵的样子眼睛忍不住喷出了火,酒幺那小蹄子平时一副清高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原来都是装出来的罢! 重宴殿下才回天庭,她酒幺一个时辰前才见到他。就这样短短的时间里,酒幺就欲拒还迎地乘上了重宴殿下的凤凰撵,平日她真是没看出来她有这样的好手段,玉女暗道。这事情不告诉整个瑶池宫的人她心中怎么过意得去。 想到即将找到大批同线战友玉女有些得意得笑了两声,心中抑郁散去大半。 —————————————————————————————————————————— 九天之上紫薇之星与北斗之星遥遥对映的地方就是南天门所在之处。 酒幺远远望去,只见那南天门以碧沉的翠玉造就明晃晃的宝玉而装,柱上缠绕着栩栩如生的金龙。天门之外有六座长桥并立,桥上雕刻着盘旋的彩凤。 两边各有数十员镇天元帅,顶梁靠柱而立,持铣拥旄。下列十余个金甲天兵皆是执戟悬鞭,持刀仗剑,阵仗极是森严。 天兵神将远远就看见他们来了,待二人走近便齐声向重宴行礼。“参见殿下。”声势如惊雷破晓,酒幺觉得整个南天门都抖了三抖一时间有些眩晕。毕竟她一个小气懒散的花仙子,着实没有什么肉体的武力值。 和仙鹤打一架还好,若让这南天门的强壮小哥轻轻碰一下,她必能在地上连滚三圈然后哭得肝肠寸断直喊筋脉俱断。当然她现在不敢胡乱撒泼放肆。 重宴微微点头,“平身,不必多礼。” 第3节 负责巡视的顺风耳千里眼一颠一颠地准备上前汇报,却看见一旁的酒幺,于是两人面上有些犹豫该如何开口。 “无事,小酒是自己人,有什么你尽管说。”重宴看了一眼正默默坐在凤凰上玩的酒幺淡淡道。 听得他的话酒幺暗中白了白眼,谁和你自己人。末了心中又有些不确定,他的小酒到底是说自己还是说的他的凤凰,自己会自作多情了罢?理不出头绪她便半眯了眼干脆地谁也不理会,反正是重宴叫她来的。 顺风耳意味深长地看了凤凰上水灵灵的娇俏美人一眼,露出一个我都懂的表情,嘿嘿笑道:“禀殿下,这些日子魔界十分安生并无任何异动。看守蟠桃园的桃仙是去蓬莱的途中失踪的,魔界那边始终矢口否认掳了人。” “可查出些什么?” “桃仙确实是被魔界之人掳去无疑,但咱们几次派人去都无果。”说罢顺风耳心里也止不住惋惜,那是多好的一个妹子啊。 …… 继续说了一阵,重宴才回到酒幺身边。“走吧,送你回去。” 见离开了南天门,酒幺沉默良久才开口问重宴:“衡娇桃子回不来了么?” “你和她很熟?”重宴看着她反问道。 “她经常给我送桃子。蟠桃园少了她,桃花也会寂寞。”酒幺突然心里有些酸酸的,说出来的话也有些文绉绉酸酸的。她平时很少和人打交道,衡娇算是来往不多的人之一。 重宴察觉到她心情欠佳,只安慰地笑笑。两人一路无话,直到她回蟾宫。 阿睡和阿道老早就在宫外等酒幺了,见她与重宴遥遥乘着凤凰而来一副小媳妇委委屈屈的模样两人不禁瞠目结舌。她出去的短短半日里到底经历了些什么?!难道只半日小酒就抱上大腿攀上天庭黄金钻石单身贵族了么,这个进展真真是……好手段,两人扼腕叹服。 但规矩总要有的,“重宴殿下~”两人欢快地向他招手,直接忽略酒幺。 “咳”酒幺重重咳了一声,“今日有劳殿下,恭送殿下。”阿道阿睡见酒幺有些不悦也立即收敛了几分老老实实地行礼:“恭送殿下。” 眨眼就翻脸这逐客令还真是不留情面,重宴心下愕然,但面上也不甚在意,“无事,酒幺宫主记得酒酿好后亲自送来就好。”重宴刻意加重一下语气。 “再说吧,恭送殿下。”酒幺硬生生地把原话又重复一次。 重宴也无所谓,“宫主,我们改日再见。”说罢他向阿道阿睡点点头。风度万千,儒雅又迷人。 “改日再见,改日再见……”阿道阿睡笑呵呵地应着。 空中传来九天凤凰一声鸣叫重宴人便已经走远。酒幺看着那远去的身影彻底放松下来。 ☆、第5章 抱恙 酒幺近日酿酒勤奋得出奇,不眠不休地折腾了好一段时间终于把差的几坛月桂酿补上。“阿道阿睡你们今日寻个时辰将酒送去渊溯宫。”她连一分一秒也不愿拖。 “重宴殿下不是让你亲自送过去吗?”阿道闲闲地剥着花生米看了一眼酒幺。 好不容易歇下来酒幺为自己斟了杯茶,“他让我去我就去吗?不去!说我病了。” 阿道看着有些疲色的酒幺,没见哪病了啊。琢磨了会儿他又似是想通般点点头,莫非这二人是在玩情调?自那日两人一起回来他就发现了一丝奸/情的味道,小酒这些日子为了重宴殿下那样拼命地酿酒不累坏才怪。 察觉阿道若有所思的神色酒幺有些不好的预感,又忙拦住他:“等等,别说我病了。说我有事寻其他仙子去了不得空。” 她这般慌慌张张阿道觉得也是可以理解的,在心爱的男儿面前女子总是善变。酒幺让他改口想必是怕殿下担心她罢,原来小酒竟是这样体贴的人。于是阿道爽快地答应了。 —————————————————————————————————————————— 渊溯宫。 不同于瑶池的瑰丽这里多了几分大气宏伟之势,雕梁画栋金阙银銮。各个通道路口皆有魁梧的仙兵仙将把守。阿道阿睡咂巴着嘴看着这里的琪花瑶草,他们头一次来这儿感觉真是气派阔绰极了,不愧是未来天帝的居处。 渊溯殿门外负责通传的仙官见到两个运着酒的童子便主动和颜悦色地上前寻问他们:“请问可是广寒宫主送月桂酿来了?” 阿睡见仙官态度甚好也憨憨地笑着答他:“是的,我二人是宫中的童子宫主派我们前来送的,酒既已送到其余便有劳仙官了。”说完便欲与阿道离去。 仙官见他二人要走忙出声叫住他们:“两位小官且慢,请问宫主没有前来吗?两位随我偏殿坐坐如何?容我去向殿下通报一声。” 阿睡摆摆手:“这样的小事不要打扰殿下,哪用得着通报。”他二人可没这样大的面子。 仙官见他拒绝有些急了:“殿下吩咐过广寒宫若有人来,定要去告知他的。二位可莫要难为我。” 阿道和阿睡相视一眼,他们广寒宫在外地位几时这般高了?心下虽有些奇怪但仍是同意他去通传。 不久仙官便把他二人迎去正殿。殿中的人正着一身月白常服,衣袍上暗纹流转华丽不菲。修长如璧的手指拿着一卷公文玉简,轮廓分明眉眼都是如画般的精致。一幅赏心悦目的斯文美男图。 重宴见是酒幺宫中两个童子进来嘴角浮现淡淡的笑意,待他二人行过礼后就赐下坐。 阿道阿睡连忙道谢,接着走向一边的座椅爬上去坐稳。阿道有些好奇地问他:“不知重宴殿下叫小的来是有何时?” “你们宫主怎的没过来?”重宴明明神色温和却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严冷峻,让人不敢随意亲近。 “殿下说小酒么。”阿道听他如此说就憨憨地笑起来,眼睛弯成两枚弯弯的月牙。原来殿下真是为了小酒。“小酒先是说身体抱恙,后恐是怕殿下担心,让我告诉您她去找其他仙子玩了。”他恭敬地答道。 “身体抱恙?”重宴半眯了眼。 “呵呵,殿下有所不知。许是因着这次是为殿下酿酒的缘故,小酒昼夜不眠地折腾好些日子才酿成的,这不,今日刚好就催促着我和阿睡给您送来。”阿道热心无比诚实无比。 他觉着酒幺那般做虽能免去重宴的担心,但这些时日她的付出不就白费了吗?付出就应该让人知道,就应该说出来让人感动,阿道是这样理解的。 “真是难为她了。”重宴见着言辞恳切的阿道不由得感叹,脑中不由自主浮现酒幺那窈窕有致的身影。 阿道赞同地点点头,伸出一根手指头:“我是头一次见她这样认真。” 重宴心情大好站起身来:“那如此我必是该去看看她,走吧,我同你们一起回去。” 看着那浑身的风度,真是善解人意懂礼有修养的翩翩美男,阿道在心中赞叹,原来殿下真不是浪得的美名。 远在蟾宫的酒幺狠狠打了一个喷嚏。正值春夏之际,自己穿少了么? ———————————————————————————————————————— 重宴为阿道阿睡准备了车撵,命人备下许多滋补身体的珍奇药材,声势浩大地回到蟾宫。 三人来的时候酒幺正懒洋洋地在贵妃榻上翻着话本,昏昏欲睡。 这里只有三个人住,所以并无什么特意负责通传的仙官童子,她开不起工钱。所以重宴走进殿里正好看得美人打盹的慵懒样子。 “阿道回来了?”酒幺听得脚步声迷迷糊糊地问道,话本还盖在脸上。 重宴走到她身边:“宫主可是劳累了?” 这声音酒幺是极熟悉的,她浑身一个激灵脑中那抹沉沉睡意即刻烟消云散,端正坐起身话本“啪”地掉在地上。“重宴?”她的下巴快掉在地上,他怎么会来?咽了咽唾液她补全后面两个字,“……殿下!” 事情太出乎她的预料,“阿道和阿睡呢?”酒幺没完全回神仍有些木讷。 “他们去将药材放你仓库,等等就来。”重宴语中带着低笑,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药材?”药材拿来干嘛?她心中纳闷。 “听说宫主这阵子酿酒劳累过度,所以特意过来看看顺道送些药材。不想宫主居然还在宫中。”重宴好心地为她解释。 酒幺茫然起来,阿道那厮到底是怎么同重宴说的,她教他的两个说法都是对得上又对不上。连现成借口都传达不好,孺子不可教,泯然众人矣!她暗暗摇摇脑袋。 “呵呵,我也是方才才回宫。”她微微笑着,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见到重宴有些别扭。这人好歹也是继任的天帝,在外历练了几百年才回到天庭不该是很忙么?她与他之前又不曾相识,怎么动不动就有空来关心她这个酿酒小倌,莫非如今天帝是要兴走亲民路线?既要亲民那为何不从南天门亲起。 反常定有妖。这人怕也不是面上看得的这般儒雅好亲近。 “万事以你身体为重。宫主不用特意劳心思忖这些借口。”重宴看着她,眸光幽深似深潭,酒幺在他眼中清晰看见自己的倒影,除此再也没有其他东西。 他识破了罢?酒幺不想他会这样咄咄逼人顿时哑口无言,她平日里的利索嘴皮子突然像被浆糊粘住,不敢看他眼睛她微微撇开目光。两人的气氛陡然僵硬起来。 · “蟾宫主……蟾宫宫主……”正当尴尬时,外面遥遥响起仙鹤童子的声音。 这声音确实是极久没听见过了,他居然还敢来?酒幺感到万分惊奇。 自从他的大宝被酒幺剐去翅羽后似乎就患上了抑郁症不再出任务,仙鹤童子便只能自己御云送信,而这样东奔西跑每日耗的体力极大。 久而久之,他的饭量足足多出原来三四倍,肉也变紧实了。甚至连仙鹤童子的老板——天庭掌管所有信使的游奕灵官也受不了他伙食开销。 总归那日以后,仙鹤童子很遭了些歧视。 但这样的艰辛也是有回报的,现在若要比打架仙鹤童子单挑一个阿道已是没什么问题。毕竟阿道阿睡常年累月为酒幺挑泉水早练就了副好身板。 没想到关键时刻竟是他救得她,酒幺笑靥如花:“仙鹤,好久不见。” ☆、第6章 仙筵 仙鹤童子事实并不愿意再掺和与蟾宫有关的事情了。甚至一直在暗地窥视着一个为大宝复仇时机,默默注意着蟾宫的一举一动。 但他的复仇计划还没来得及行动却得到游奕灵官的六字警告:不要无端生事。 仙鹤心里一紧立即老老实实地应下,饭碗要紧。而没待他仔细揣摩这六个字的深意,他就听说酒幺与重宴同乘九天凤凰前往南天门视察,其过程中两人举止分外亲昵。 这最后一点连瑶池宫的玉女也能作证。于是仙鹤心中再次一紧。 所以他此次来名义上是送信,实则为试探敌情。 ———————————————————————————————————————— 蟾宫外。 当仙鹤童子一看见那只盘旋于不远处的高贵烈火凤凰心里就惊了几分,难道传言当真是真的?!见凤凰发现了他,仙鹤童子打起灿烂的笑朝凤凰点了点头以示友好。 可是凤凰长长一声嘶鸣甩了一个分外华丽的背影给他,看也不多看他一眼。 “呸!”他在心里默默吐了两口唾沫,仙鹤童子心想:不过是只鸟,还是只生了那样一尾巴华华丽丽羽毛的鸟。虽然现在是重宴唯一的坐骑,但只要酒幺和重宴殿下的事是真的,你早晚也逃不过大宝的命运,现在得意个什么劲。 他冷笑一声,心中舒畅了许多。不与一只眼睛长脑门上的傻鸟计较。 听得殿内酒幺的声音,仙鹤童子转眼换上一副甜美可爱的神情:“蟾宫……不是,广寒宫主……广寒宫宫主。” 殿内,酒幺听得这救命声音暗自庆幸,面上依旧歉意地朝重宴示意:“劳烦殿下稍等。”说罢逃似的出了门去。 重宴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脸上似笑非笑。 呼吸到殿外的新鲜空气酒幺顿感压力散去不少,这段时日不见这童子虽黑了些但身板也壮实不少。“仙鹤,你又来了?” 仙鹤听着这话想起了那不好的回忆,面上微微僵住,兴许是自己想多了,他一转念岔开话:“宫主不邀我进去坐一坐?”嘴里说着话眼神却不断往殿里瞟去。 酒幺思忖着这仙鹤童子也是个大嘴,若是被他看到重宴在她这儿也定传不出什么好话,便想先打发了他。“宫中这几日没有月桂酿,我心中过意不去自是不便邀你,下次为你留些如……” “小酒,可是有何事?”重宴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从殿中传出。 “殿下?!”来不及阻止,酒幺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一晃便擦着她跑进了殿里,眨眼不见。“仙鹤见过重宴殿下!” 看着他这浮夸的演技酒幺多少明白了些事情,脸色有些不大好看,随后也转身进去。 第4节 待酒幺一坐下,仙鹤立马又跳下凳子:“恭喜宫主,贺喜宫主。喜事!” 重宴几百年来从没与其他仙子传过绯闻,如今一回天庭这事就闹得沸沸扬扬。她毕竟有可能成为重宴殿下的人,如今当着重宴的面他一个小小的童子怎么敢怠慢。 酒幺不做声等他继续说下去。重宴的眼睛一直不曾离开酒幺身上,脸上始终是副温文儒雅的模样。 “宫主,今年的百花仙筵比往年提前了些,娘娘将日子定在下月初三,小的特来通传一声让宫主好准备准备。” 这也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再酿些酒,酒幺放心地点点头。 但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仙鹤脸上挂着甜美的笑继续说道:“宫主你应当知道这百花筵是各各花仙子每年轮流主办的,今年恰好轮到宫主您。不同的是这次百花筵东海帝姬青魇也会前来,龙族帝姬头一次参加,王母娘娘对此颇为重视,一切都强调切莫丢了天家脸面。所以有些事恐怕要宫主多多费心去。” 接着仙鹤又似是感叹一般:“以前宫主老觉得在这儿住得不安稳,现在您挣表现的机会终于来了!若宫主您此次办好了,这蟾宫保管您能住得踏踏实实的,天庭中谁也不敢有异议!” 这算哪门子好事?听了仙鹤最后那句话酒幺默默地在心里记了他一笔,这厮绝对是故意的,天庭之中仙官们的宫殿居所皆是由王母从谏天帝安排,这至高的决定岂容她一个小倌置喙。 不过话说回来这东海帝姬怎会眼巴巴地跑来参加这东西。 要来前几年又怎的不来?想了想,她不经意地瞄到一旁的重宴,这一来心中顿时了然不少。前段时间阿道阿睡才八卦过东海帝姬和重宴殿下的事,莫不是因为这个? 百花仙筵历来都只有天庭的仙子与各仙官参加,届时王母与仙帝都会到场。此宴美名为百花争妍,席间也是些观花品酒之事。 不过醉翁之意不在酒,这美酒美景却只是为了衬托佳人。筵席上若遇上看对得眼的月老儿也会帮忙牵一把,这样一来也曾成就过几段天宫的姻缘佳话。 天庭的人都知道这其实是个名副其实的相亲宴。所以会上从不邀请客人,更没有人主动提出前来。毕竟外人,尤其是女子更是不会好意思主动提出参加这样的筵席。 而这帝姬……啧啧啧,外头的风流债追到家门口了。 酒幺暗暗摇摇头:现在的大姑娘也忒放得开。人人都像她一样可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就算她的放得开也仅是言语上与思想高度上的。行动上她脸皮子还是太薄不敢参与。 此时酒幺的神情倒被在她身旁的重宴看得清清楚楚。只见她柳眉轻蹙时而摇头复轻叹,莫非听到东海帝姬她不高兴了么?不过她这反应另重宴挺高兴的,酒幺心中其实也是在意自己的罢,不然怎么会有这样懊恼神伤的神情。 于是重宴暗暗下定决心,自己必不会让她失望。既然她怀疑自己,到时候向她证证明明自己的心迹就没问题了。 哦,对了,还有这住宿她似乎也不太满意…… · 意思已传达到,仙鹤看着重宴的眼睛一直胶着在酒幺身上便懦懦地低下头,他怎么敢一直打扰人家情浓。 此一时彼一时,人总会有走狗屎运时,士别三日必当刮目相看。当然这只是个比方,那骂人的那东西他不是指重宴。 接着仙鹤随口恭维了二人几句就匆匆离去。当然,他内心仍是唏嘘慨叹不已。 酒幺看着已经靠上她的贵妃榻并且一动不动的人心里更不大高兴,这人仗着自己有身份地位点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如果目光能杀死人,重宴必定已被凌迟。 “殿下,您刚才也听到的,这段时日我定会有阵子好忙,筹备百花仙筵所剩的时间也不多了,不如还请您移驾……”酒幺搅了搅衣衫最终说道。 她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摆放有些局促,大大的杏眼里都是无辜。重宴也不忍再为难她,双眼微微阖上,点点头:“那我这就回去,你好好准备,如有什么需要尽管让阿道阿睡来找我。”说罢他懒洋洋地抬起一只手伸到她面前。 “谢殿下,这是?”酒幺疑惑地看着他那修长白皙的手。 “服侍本殿下起身。”重宴挑眉不紧不慢地说道,身下的软塌真是舒服他还有些舍不得走,看来这姑娘也是懂享受的。 酒幺眼中带上淡淡的嫌弃,对上他含笑的眼眸僵持,却不过片刻就低头败北。 最终她还是将他的手微微托起让重宴着力。不知为何触到他微凉的手指酒幺觉得指尖痒痒的,像有什么东西钻进她心里了一样,渐渐她觉得面上也微微发烫起来。 直到重宴松开她,她才转过神,暗暗骂自己没用。好歹也是活了三百岁仙女,居然碰个男人的手就这样没出息,酒幺轻轻吸了口气强自镇定下来。 温软又细腻,纤纤柔荑像上好的的羊脂白玉,再配上她若有似无的羞涩。美人怡人矣。 重宴心甚悦。 ☆、第7章 青魇 第二月初二。 瀛台一万八千丈,白玉雕做栏,廊腰复回,栏外云海茫茫,绵延的尽头便是那天与地的交接之处。这里四季如春,仙云缭绕实乃天界胜景。每一届百花筵都是在此举办。 酒幺凭栏而靠俯瞰眼前之景,果真临高而意气宽广。看着这磅礴的天地之景,一时觉得这月余来的辛劳疲惫顷刻间烟消云散。此时宴会大小所需,玩乐的歌舞折子,饮食的瓜果糕点,观赏的珍奇花卉……她都已一一安排人精心备妥。 待所有仙奴仙婢收拾妥当了退去,酒幺打量着瀛台的布置默默地想待明日一过必要好生休息一下。现在她年纪越来越大了实在经不起折腾。 阿道见她的神情多少也明白几分她的想法,在一旁默默翻了个白眼。 天庭里她这三百的岁数明明只是个小姑娘,但这人总仗着自己修为不错遇事就推辞说年纪老,没有少年人的热血激/情。这话一出让他这千岁童子情何以堪。 此时瀛台的园中只有阿睡一人还在爬上爬下不断调整着杯盏摆放的位置,小酒第一次办筵席就遇上了尊贵的客人,他断断不能让她丢脸,事情仔细检查几番总是没错的。 虽然平时酒幺偶尔爱耍耍混偷点小懒,但正事上从未马虎过。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好运气。 阿睡是个性子单纯的人,每每听到酒幺被其他花仙子议论他都忍不住冲上去义愤填膺地替她争辩:“小酒平时有多努力!你们都知道吗?” 酒幺知晓此事后默然。 · 夜色缓缓袭来,手可摘星,月光清冷的银辉洒在云海之上,无比浩瀚美丽。瀛台上微微有些冷了,天色一黑后廊柱上镶嵌的东珠就散开了柔和的光色,带来一丝暖意。 看着这墨蓝幽深的天际酒幺缓缓起身,向一旁的阿道阿睡招手:“我们也该回去得,明日还要早些过来。” 天边的那一轮弯月,就是她们住的地方。 她第一次站在这样的角度看她的宫殿,隔着无垠无际的云海,她看着这片绵白从黄昏暮染到月华浓盛。酒幺伸手一指远处说道:“若是有船就好了,我们从这云海上泛舟回蟾宫才不枉这番景色。” 阿睡见她慨叹中有些失落,于是跳下凳子拉着她衣摆:“小酒你若是想,待明日忙完百花仙筵我们去寻了古木做艘如何?日日云海泛舟。” 看着阿睡单纯的笑脸酒幺心中一片柔软,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只是随便说说,哪用这样费心费力。” 银辉更加清冽惑人。 ———————————————————————————————————————— 第二日一早,瀛台。 仙乐缈缈,珠翠佩环叮咚作响。栏上萝薜倒垂园中百花齐放,一片欣然之意。 六名米分雕玉砌的仙童分两列而立,仙婢徐徐撒着沾满露珠的花瓣,整个瀛台异香扑鼻。司礼拖长着声音不断报着前来的仙人。群仙语笑宴宴。 饶是之前已安排得毫无纰漏,酒幺此时仍未得闲,她低垂着头再次核对着所需之物,这时却听得一声报:“重宴殿下到,东海青魇帝姬到……” 四周忽然静了下来,原本嘈杂的瀛台瞬间被冻结住一般。酒幺察觉异样也下意识地一抬头,看见并肩而行的两人,如此金童玉女。 天边一青衣女子缓步行来,一身着青烟紫绣游鳞裙逶迤拖地,纱衣轻透衣角袖边皆用金线滚边,玉带绕臂,一举一动都透露着矜娇的贵气。女子口若朱丹,凤眼狭长,美得凌厉。这便是帝姬青魇。 酒幺目光一转,不由自主地看向青魇身旁的重宴。 他仍是她初次见到的模样,眉如墨画,鬓若刀裁,头上戴着束发白金嵌宝银冠,一身银白华服流云暗纹流转。立如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 重宴微微倾着身子面上带着几分疏离,似在仔细听青魇说话。 这时的他隔着她那么远,与青魇一样,高高在上。酒幺见他正往自己方向看过来,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害怕与他对视,于是迅速将头埋低,佯装漠不关心地算着手头的事,只是原本从容的动作间多了一丝慌乱。 莫名地有些生气,她也不知道这丝埋怨到底是为什么。 其实那日重宴离开蟾宫后酒幺就没有再见过他。或者说他再没有来找过她。虽然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老百姓,要努力迎合领导心意、服从领导,但这不是意味着什么都要任他捉弄甚至呼之来挥之去。 酒幺鼓鼓腮帮子耳边声音渐渐恍惚。直到天帝与王母来了,阿道重重拍了她一下她才反应过来,忙同群仙一起起身相迎。 察觉自己的慌乱酒幺暗骂自己没出息,她暗下决心将重宴打入冷宫,今后就算你送上门来本宫主也不会再宠幸你。即使她从未有幸宠幸过。 王母打量着瀛台的布置眼中露出满意之色。之前听了殿下的意见,将这事交予那丫头果真没错。 冗长的繁文缛节结束。筵会开始以后便没酒幺什么事了,她心下松了一口气,带着阿睡阿道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默默地嗑着瓜子看池中舞乐。 仙帝身侧分别为王母与重宴,重宴身边便是青魇。 杯盏交动,群仙尽兴。重宴端着姿态百无聊奈地坐在高台,目光逡巡找到那抹纤细的身影。现下也不便过去她身边,干脆饶有兴致地打量她的一举一动。 阿道戳了戳酒幺,神神秘秘地凑近她耳边低语:“重宴殿下在看你。” “咳”嘴里的瓜子皮突然卡在她嗓子眼里,酒幺默默地干呕了一阵子终于吐出壳子,她强作镇定地端起桌上的月桂酿一饮而尽。 舒缓了口气她一动不动地继续观赏那曼妙的舞姿,脸不红心不跳慢悠悠地答他:“本宫主长得好看叫人多看几眼也无妨,毕竟仙人对美也是有追求的。” 阿道默默低下头吃点心不愿再同她讲话。 其实那道目光酒幺老早就察觉了,这样赤/裸/裸的打量也确实让人有些难为情,让她连摸瓜子的动作都不大自然。但她刻意忽视着,为避免尴尬她无话找话,伸手拍拍旁边的阿睡小声议论道:“你看那米分杉跳舞,身子扭得都快打成死结。” 听了酒幺的评价阿睡无不赞同地点点头:“我见过那求偶的雄蛇就是这般扭的,莫非……米分杉也是想了?可她是女子啊?!”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的人都听了个清楚。 池中的人仍在继续伸展着曼妙的腰肢,酒幺清晰地感受到米分杉在无意中恨恨地盯了她们这一眼。 米分杉是天庭中舞艺最好的舞姬,素来心高气傲十分好面子,哪里能容她们这等不懂艺术的随意置评,这梁子怕是结下了。她连忙捂住阿睡的嘴,东西可以乱吃但话千万不能乱说,更不能大声说。 酒过三巡,众仙便离了位置相互间敬敬酒聊聊天气,这毕竟是场相亲宴不交流如何能擦出火花。 酒幺坐的位置偏,且她带着两枚灯泡童子所以身边很清静。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她是个不善于拒绝别人的人,万一哪个英俊的郎来向她倾诉心意她真会因不好意思拒绝而姑且答应的。 然而她心中自我安慰的话音刚刚落下,身边便传来一个有些粗犷的声音:“酒幺卿卿,在下乃酆都神将天界鼎鼎有名的天蓬,此时良辰美景一刻千金,卿卿可愿饮下这盏美酒与在下定了此生?” 听着这故作风雅的耍流氓话酒幺鸡皮疙瘩掉了一身,这种感受真是不太好,她僵硬地回过身,挤了一个无比难看的笑。她的有情郎呐……理应是个驾着祥云的盖世英雄。 怎么可能是天蓬…… 看着那伸至她面前的酒杯和那张着实不如人意的油光四溢肥头大耳的脸,酒幺下意识地往后背了手默默往后退去,脚下却突然被什么东西一绊。 耳畔是风声,她似乎已经看见天蓬向她伸出的那只大手,于是心下一狠干脆更努力往后倒去。 下一秒却意外地跌入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里,那人微微将她扶住,声音让人如沐春风: “宫主,好久不见。” ☆、第8章 怨恼 耳畔是重宴低垂着头传来的温热呼吸,那温度灼得酒幺手足无措,她甩开他欲站直,却发现天蓬的手仍直愣愣地举在她眼前。 “酒幺卿卿怎可如此不小心,这样惊了重宴殿下怎好?不过殿下,宫主她也是……” 天蓬正絮絮叨叨地念着,重宴顺势一拉,顷刻间美人便贴身入怀,周围的人立即哑口无言。重宴微微一笑缓缓道:“本殿下与宫主自是好得很,无需元帅多言。” 作为曾把妹无数的天蓬自是知道眼前的人他碰不得,所以也不甚在意地一笑:“那我便不打扰殿下与宫主了。”说罢饮完了自己杯中的月桂酿以示歉意,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深谙此理。 众仙纷纷看着她二人酒幺觉得尴尬得很,见天蓬走了于是她忙挣脱开,扭头看着重宴有些不自在地向他道:“谢殿下。” “小事,宫主不必太客气。”他嘴角微扬。 第5节 这时边上忽然传来一个有些尖刻的声音:“宫主行事还是小心些好,毕竟殿下又不能时时在你身边,万一摔着了怎么好?”酒幺闻声一看,说话之人正是东海帝姬。 青魇眉目寒霜但面上却着笑,说不出的阴阳怪气,“这位可是擅酿月桂酿的酒幺宫主?” “谢帝姬提醒,正是我。”酒幺泰然答道。 女人的直觉最为准确,看青魇这莫名不善的样子八成也是不满重宴方才的举动。青魇是贵客自己不能得罪,重宴她也不敢得罪……自己难道就这样莫名地要炮灰了?她屏气凝神静静等着暴风雨。 青魇打量酒幺半响,美目一斜,似撒娇地向重宴道:“殿下,我在东海有幸饮过宫主的月桂酿,那时便觉得滋味是极好,一直想有机会了多求些,想必宫主定有自己储藏一些吧,能……” 果然没有好事!酒幺内心在咆哮,上月为了替重宴酿酒就弄得十分乏了,接下来又忙忙碌碌办这个劳什子的仙筵。 近日酿的蟾宫中早就没有了,不过酒幺的确还私藏了几坛子酒,只有阿道阿睡知道这事。那是她在地底埋了两百年的甘酿她自己一滴都舍不得喝。 起先她打算就那样储着,用时间沉淀几坛美酒以后也能饱一饱口福。 几百年过去,酒幺懂了许多事情,她虽是仙可也会想如果今后自己有了夫婿这些便当做自己给自己的嫁妆吧。就像凡间的女儿红一般,这酒还是她亲手酿的,也别有一番寓意。 她没有亲人性子又有些怪癖,如果不是阿道阿睡,那三百年来陪她的只有蟾宫那冷清的月光。 如果此生有幸遇得一人相伴,这就是她唯一能送他的东西了。哪怕他不在意,这也是她一份心意。 婚嫁之礼其实在仙界并不时兴,凡俗之事神仙并不会计较。只是酒幺平日话本看得多了偶尔也会想想如若有了心仪之人生活会如何。毕竟她也是一个女儿家。 现在青魇找她要,自己不给得罪人,给的话……她肯定会舍不得地难受。与其自己难过不如让别人去难受。 “这……”酒幺面露难色,重宴也只悠闲地在一旁看着并没有要偏帮谁的意思。 心念一转酒幺微微笑着:“帝姬喜欢月桂酿实是广寒宫的荣幸,可这月酒水需求颇多宫中实在没有存余。就算现在就回去替帝姬酿酒最少也要等去十天半个月。不过……我记得上月王母娘娘刚赠了重宴殿下十坛子。若帝姬想要,重宴殿下一定会慷慨相赠吧?!” 见她牙尖嘴利的样子重宴不由得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她还真舍得把青魇推给他。重宴不疾不徐地道:“对不住了宫主。那酒酿我已早早就饮完,也正想向你再讨两杯,不若今晚我再去你宫中如何?顺带帮帝姬也看看。” 众仙神色一变。 孤男寡女深夜独处,还是“再”!证明不是第一回了。这话听到耳朵里实在让人误会。偏生重宴还是一副正义凛然的纯良模样。阿弥陀佛,大庭广众之下这般秽语着实罪过。酒幺已感受到青魇那刀子般的眼神似要将她削成片。 青魇微怔,而后勉强一笑迅速道:“如若宫主那儿没了也就不必勉强,方才我瞧着那竹叶青也是不错的。殿下觉得呢?”她岂会闲得无事替他二人铺桥? 大家现在都看着的,青魇也不打算撕破脸皮无理取闹,她好歹是堂堂东海帝姬,怎么会随意地被这三言两语激怒?自己虽为贵客,但这里终究是她的地,况且重宴态度也不明。 重宴眸中含笑,看着酒幺微微的羞恼窘迫,若有所指地应道:“嗯,不错。” 只是少了一分美人香。 “多谢帝姬体恤,我还有些事,失陪了。”酒幺站在这里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匆匆答了话便带着阿道阿睡转身离去,眼不见心不烦惹不起总躲得起吧。酒幺余光一扫却发现众人以一种暧昧不明地目光看着他们三人。 可叹!又是三角恋,现在的小儿女可真是别扭。手中捏着红线的白胡子月老在一旁眯眯笑着。不过他自是帮自家人的,那精灵古怪的小丫头酿的酒真好喝。 青魇看着那远去的娉婷身影,心中渐渐冷了几分。 她与重宴相识甚久,他从来都是温文尔雅但又客气疏离的,曾经他在东海的那段时日里从未那样对自己说过话,更不曾与自己有什么肢体接触过。 今日重宴在众目睽睽之下拥住酒幺足以说明一些问题。他本就不是喜管闲事的人,难道绕了那么大一圈下来只为好心地要扶一扶要落入天蓬手中的酒幺?重宴才回天庭不久依他的性子不可能这么快就喜欢上谁,看来以前是自己太疏忽了,不知他心里一早就有人。 同重宴来到天帝身旁青魇俯身拜下:“君上,天庭确实比青魇那的东海好玩许多,热热闹闹的青魇很喜欢这里。” 天帝一笑,知她意思于是缓缓道:“既然你喜欢就多呆些日子再回去,我让宴儿这段时日领你好好转转。” 青魇欣喜地谢过,然后住进了离渊溯宫不远的一座宫殿。 ———————————————————————————————————————— 百花仙筵结束时已近黄昏,酒幺坐在回廊中看着仙奴仙婢收拾的忙碌身影,她微微阖眼想着今日一过终于能好好歇息一阵子。 好不容易空闲下来她靠着廊柱意识有些迷糊,没多久便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待醒来,月亮已经高高悬起。 酒幺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白色披风覆在身上暖暖的,显得她小巧玲珑极了。披风上是熟悉好闻的月桂香,难怪她没有防备地睡得这么沉。她惺忪着眼:“阿道,阿睡。”眼前空无一人她下意识地找着他们。 “我让他们先回去了。”回廊外重宴答道。 酒幺缓缓转过头,月华将他周身染上了一层银光,身形清隽颀长。他如同山巅之上的那一捧白雪,冷峻而不染纤尘。身前是广袤的银色云海,云海尽头就是那轮弯月,重宴的廓影在幽蓝的天空下那样分明,他便是这九天之上的神祗,美得让人恍惚。酒幺一时有些呆了。 良久,她问他:“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要陪帝姬么?” 重宴轻笑,声音如珠玉碎落:“谁说我答应了,再说,宫主你问她做什么?”他看着酒幺,眼眸深邃如瀛台上的夜空。 “我……随意问问。”空旷的瀛台之上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今日,你在恼我?”重宴走向她缓缓道,虽是问句,可他却无比笃定,酒幺有些退缩不敢看他眼睛。 “才没有的事!”她言语有些急促要竭力证明着什么。虚张声势往往更表露了一个人的心虚。稍冷静下来酒幺反而不住往后退缩几分。 重宴并未理会她的强词,步步紧逼,语间有些促狭意:“你恼我什么?这一个月没去找你?” 一月何其短暂?你可知我想了你三百年。 顿了顿,他贴近她耳边带着几分蛊惑的意思,缓缓道:“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就在那么一瞬间,酒幺心中那无缘无故的怨恼就随着瀛台之上的夜风消散得一干二净,那种迷蒙只让她觉得梦似乎未醒。 ☆、第9章 撷香 酒幺觉得这厮定是在色/诱她,因为她缓过来后发现自己的脸十分烫。刻意忽略掉重宴的话,她轻咳一声站起身来拉开些距离:“天色不早。殿下,若无事我先告辞了。”今晨才说了自己不会理他,就一定要拿出些志气来。 见她面上酡红眼神闪躲重宴点头,做什么事情都不能操之过急,这件事他又岂会急于一时。站在那片绵绵云海前他幽幽道:“过来走吧。” “啊?”那里又没有路走也该走这边,云海那么远御云得飞多久。 酒幺还没来得及说话,天边就飞来一只凤凰,那烈烈的翅羽几乎要将夜空都焚烧,正是凤凰小久。小久盘旋几圈后才停下来温顺地匍匐在重宴身边,可它看酒幺时却立马昂起头颅斜睨之,神态高傲至极。 重宴冲她点点头:“夜已经深了我送你回去。”本来这天庭住的都是仙官,安全得很她欲拒绝的。但酒幺特别见不得小久这盛气凌人的模样。起初她还怕它,后来倒想通了小久不过和仙鹤一样也是一只鸟。一只鸟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看不起她。 为了弥补自己深深受挫的自尊心,今日她还偏生要坐它了。 “那劳烦殿下。”酒幺勾一抹笑,脚步重重踏上小久的脊背,她愉悦的轻哼中掩饰不住内心的得意。小久一声惨叫,火红的金瞳狠狠瞪向酒幺,恼羞成怒就要展翅拂她下去。 “小久!”但还未来得及动作重宴便低声叫住它。小久抬头一望重宴就知道自己不能甩她下去复戚戚地哀叫几声,不情愿地回过头将脑袋趴在地上。那样子颇有些自暴自弃任酒幺蹂/躏的意思。 重宴见酒幺负气的动作也不禁失语,她还和一只鸟过不去。 小久血统高贵从他出生就陪着他,从没受过半点委屈。于是他轻轻拍了拍它的翎冠无声安慰道:忍忍就好,女人都是小性子。 酒幺此时也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大妥当,凤凰的身份自古就是十分受人尊崇的,且它主人还就在跟前。无论论哪一点她都算失礼逾矩了。酒幺尴尬地朝重宴笑笑以示歉意,重宴没有理会她。 小久贴着银色的云海向远处那轮弯月飞去。瑰丽的金色羽毛在云雾中晕染开来,身后的瀛台渐渐远去,云海无涯,幽蓝与银白交织缀以繁星,这片天色定是织女的机杼下最华美的布匹。一切都伸手可触。 与重宴在一起呆过几次酒幺也不再如早前那般拘束。不顾小久的反抗,此时她又亲热地搂着它的脖子津津有味地欣赏着眼前景色,看高兴了还不时替它顺顺毛,小久暗中翻它的凤凰眼。 眼前的浩瀚让酒幺甚是心旷神怡。她昨日才同阿道阿睡说过想在这云海上渡船回蟾宫,今日也算圆了个愿望。 如此一来自己应当感谢重宴。酒幺心中软软的想向他道谢,回过头才发现他贴得自己极近,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就在自己头顶上,肤色如瓷,脸庞棱角分明如同刀凿细刻。 察觉她的目光重宴低下头,眼中多了一分不明的意味。就在两人对视间身边的氛围刹时变得暧昧至极。酒幺顺着他的下巴往上看,最终定格在了那薄薄的唇上。 许是因不久前饮过酒,重宴饱满的唇瓣看上去十分滋润还透着鲜鳢的红,似乎在诱/惑着她。那好颜色比她的口脂都要好看许多,只是味道不知会不会比她酿的月桂酿滋味更胜。酒幺暗暗想。 她咽咽唾液然后放开了小久,轻轻抓住重宴的手臂,然后鬼使神差地竟真踮起脚尖闭上眼亲身尝了一尝,一试芳泽唇齿相连。酒幺长睫微微颤动,原本清浅的呼吸也有了些急促。天地之间风光绮丽无比,连时间都静止。 他的嘴唇微凉,酒香醇厚带着淡淡的清冽,比她酿的味道好多了。而且醉人,这般醉法只会醉得人不愿醒来,心甘情愿地沉沦。她下意识地轻轻一咬,重宴缓缓伸手…… 本来飞得好好的,小久莫名感觉有些不对劲。无意地回头一看就瞧见他二人正在如此这番,小久瞬间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癫狂般重重一甩尾巴。当即就甩醒了毫无防备正在做梦的二人,重宴错愕之中下意识揽住站立不稳的酒幺。 方才他被……重宴不敢置信地看向怀中的人,眸色幽深暗潮汹涌。 酒幺也怔住,后又忙摇摇头。重宴脸上是被自己占了便宜的惊恐,还有点可疑的红晕。 自己最近定然是累得神智不清了,怎么会稀里糊涂地去亲他,如果真要那个什么她宁愿亲小久那只臭凤凰也不会非礼他啊!若放在平时,给自己一百个胆子酒幺也不敢做这样的事,事情发生她后悔不迭。 老脸丢尽酒幺恨不得找个缝钻下去,老祖宗说得有道理美/色着实是害人的。 良久,她轻咳一声,不大自然地勉强道:“这,这是本宫主无心之失罢。” 小久率先用长长的嘶鸣表达内心的愤慨。它果然看得没错,老早就道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善类,结果今日真趁着四下无人黑天暗日就对他主子做出这样令人发指的事。 它视力甚好堪比火眼金睛,方才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是酒幺按住他主子的手不让其挣扎然后再强吻的。世上竟有如此饥/渴的女子!简直罪孽深重不可饶恕。它奋力往前冲去只想早点将她扔下去,今后再也不要让她上自己的背。 重宴一直不动声色。却在看到她恍若初醒的一副懊恼样子时,心中顿觉不悦,面上一寒便松开她。 放得突然,酒幺一个趔趄,察觉到他不对劲后她又偷偷瞄了他一眼,生气了罢。就算那举动轻佻混账他要怪自己也不能这样对她,说放就放。 心虚得厉害不便争吵,她干脆气鼓鼓地转过身不再看重宴。 她惜命,没有甘在牡丹花下死的勇气。面对这片云海圆月她再也没有心思欣赏。 酒幺面上虽做出云淡风轻泰然自若的模样,实则只感受如今与他多呆一分都是煎熬,她好想早点到蟾宫早点见到她的阿道阿睡。就算不回头她都能觉着身后的眼神几乎要把她的头顶射出两个窟窿。 而小久也不负她所望地拼命飞,远远的路程愣是拼得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各怀心思的一鸟两人一路无话。 ———————————————————————————————————————— 蟾宫前。 阿道已经睡下,只有阿睡一人扯着一枝月桂坐在冰冷的台阶前等她。 宫殿中赢弱的烛灯摇曳,月桂洒洒飘落,衬得他小小的身影十分寂寥。他本来不愿提早回来的,但阿道不由分说硬是要拖走他,重宴也说只要等酒幺醒了就将她送回来,阿睡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阿道回来。 “小酒!”看见酒幺回来他欢呼一声扔掉手中的花就向她扑上去,还将头埋在酒幺怀中蹭了蹭。重宴站在一旁看见他二人如此亲昵面色更加不好看了几分,不等她二人亲密完便拂袖而去。 先前的好心情已经被一洗而空,这蟾宫她确实住不得了。 酒幺和阿睡回头时连重宴的影子都没见到。阿道忍不住问:“咦,殿下怎么就走了呢?” 酒幺看着远处心中竟然有微微的失落,他肯定反感她了吧,轻声一叹也没说话,伸手牵着阿睡回宫歇息。 是夜。酒幺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思绪万千。 有些不好意思,她偷偷从被子中伸出纤细的手指头摸了摸自己的唇,上面似乎还留着一丝余温。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心中被挠得痒痒的,可想到他的不辞而别她又有些心酸。 之前说是情/迷意/乱只是骗自己的,她头脑其实分外清明。有的说辞只是掩饰的借口罢了。 自己兴许是有点喜欢他吧,话本上说过男女这番只有极亲近的人才能为之,可自己与他什么都不算……他还有帝姬呢,当时怎么就那样糊涂。 祸水!酒幺愤愤然,让她连觉也睡不好。 带着满腔幽怨,酒幺折腾了自己半晌才迷迷糊糊昏睡过去。不知怎的这天夜里她又梦见了那个光腚的童子。 童子朝她笑得好生阴森,一步一步朝着她走去。她浑身动弹不得,最后童子的脸渐渐与重宴的重合起来…… 当时夜浓酒幺却被生生吓醒,打个寒颤出出一身细薄的冷汗。她抚了抚胸口这个噩梦实在太骇人,幸好不是真的。 第6节 ☆、第10章 拜访 第二日起床后阿道就察觉到酒幺精神惫懒人恹恹,整个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等了一阵子不见酒幺说话,阿道有些心虚地试探道:“昨日,我临时想起早上走的时候锅上还蒸着酥酪……我怕锅烧干了火会燃起来便提前拉上阿睡回去。嗯……昨日,昨日晚上是殿下送你回来的?” “嗯,”酒幺面无表情地答他一声。 “你锅里明明没蒸东……嗷!”阿睡在一旁低声嘟囔,话还没说完就冷不防地被阿道晃荡在桌子底下的脚狠狠一踢。 脚上痛极阿睡瞪了阿道一眼,气势却不及他。于是只好埋头气愤地扒拉着嘴里的糕点不再说话。 由于阿睡的多嘴阿道又赶紧瞟了瞟酒幺,然而她神色并无任何变化仿若什么都没听见一般。他知道自己找的借口是蹩脚的,但酒幺竟未发现他说的话有不妥。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阿道心中大叫不妙。 重宴的人品口碑一直是极不错的,感情上也听闻只有东海帝姬一事。但仙筵那日他看得出来那二人之间不过是妾有情郎无意罢。 这些日子以来重宴对小酒很是照顾,看样子也约莫有些那方面的意思,所以他昨日干脆顺水推舟有意无意地撮合下,且他提出这个提议时重宴对他机智的举动似乎颇为满意。 同处三百年阿道嘴上虽不时贬低酒幺,但打心里说仍觉得她是天庭中最好的,无论那身段那样貌那气质那人……总之是比青魇强。 短短一瞬间阿道脑中已拐了几百个弯想了无数种可能。昨夜孤男寡女的莫非小酒行径太过粗犷直白将重宴吓跑了?不排除这种可能,不然她没理由沮丧成这番。 阿道还想开口问点什么但见酒幺面色不好终是忍住了,一夜之间遭遇重大情伤想必任谁也受不了。这件事阿道决定缓一缓。 ————————————————————————————————————————— 后头的些日子酒幺浑浑噩噩地呆在宫中一直不愿出去。百花仙筵她置办得颇不错赏赐都如流水般下来,阿道阿睡整日在门口听赏听得已经笑烂了脸。 偏殿暖阁中,酒幺正抱着一个珐琅描金仙鹤芙蓉瓶上下打量,看着那瓶身精细的纹样考究的色泽她面上的抑郁之色终于减缓许多。没有人不爱财,仙也不例外,看着上头赏下来的一堆宝贝她心中逐渐舒坦开,仔细把玩了一阵子酒幺小心翼翼地放下花瓶转身走向花房。 戒骄戒躁,她默默砥砺自己,还有,一个重宴并不算什么。待她事业有成…… 浮想联翩的那么一瞬间酒幺几乎看见自己已经走向人生巅峰站在金山之巅指点无数美男。沉浸之时脚下不慎忽然一个踉跄。 方才月桂酿似乎饮得有些多,稳住身子酒幺正了正心神轻咳一声佯装无事样离开。 有的麻烦不是你不去招惹它就不会找上门来。 阿道阿睡早晨收完礼便出门去挑泉水,酒幺留在花房仔细筛选酿酒用的月桂。这是件耗人耐心的事,月桂花生得细密不易挑选,用来酿酒必须得挑花瓣饱满色泽鲜艳气味芬芳的。只有这种花才能酿出最甘醇幽香的桂酒。 听得外头有脚步声酒幺以为是阿道回来了,便出声喊他:“阿道,替我将外头那两箩月桂拿进屋子来。”筛选洗净后定要将花在太阳底下蒸一蒸,那气味才会馥郁,但蒸晒时间不宜过长。 外面的人也不应答,将两篮子花拎进来递在她手旁才缓缓开口,声音清冽:“宫主说的可是这两筐子?” 那纤细的手柔若无骨叫人好想捏上一捏。酒幺抬眼才发现来人是青魇帝姬,点点头:“正是,多谢帝姬。” 青魇眉目含笑:“早些天我就寻思找个时候来拜访宫主,但想着前几日宫主门庭甚热闹我也不便多凑热闹。所以稍稍等了几天再来,不料宫主宫中如此冷清,怎不多安排些婢子来帮忙?” 见她未说话,青魇无意道:“不若我去替宫主向娘娘说说多拨几个仙婢过来?” “多谢帝姬美意,只是我平日惯喜欢清静,这件事不必。”放下手中的月桂枝,酒幺面上看不出任何神色。 她不可能告诉青魇自己是没钱开工钱。再者青魇是客,若让王母知道她向客人乱嚼舌根,就算如今自己有几分宠爱。别说要婢子,就是这蟾宫她都别想要了。 贵客不请自来,虽然她心情不大好但也不能失掉风度,看青魇那四下摸摸碰碰的样子怕是一时半会不愿走的,于是酒幺站起身略理了理衣裳,“此处狭窄简陋不想帝姬还能不嫌弃地寻过来,帝姬我们去大殿说话。” 两人都笑得极灿烂,虚与委蛇地客套了阵子后一同携手行至蟾宫正殿中,乍地看上去亲密宛如好了几百年的知心姐妹。 端起精巧的杯盏青魇轻呷一口月桂酿,叹道:“宫主这手酿酒的手艺天庭之中只怕无人能比得过,青魇早在东海就听闻宫主只凭这杯中佳酿就讨上王母娘娘欢喜,得了今日这番成就。这蹊径辟得好,远远压过出生高贵的牡丹芙蕖等人。宫主可真是不一般啊!” 装作没听懂她的讥讽,酒幺替自己斟上一盏,怅惘地说:“帝姬这话我也是许久未听闻过,现在突然听得竟觉有几分亲切。” 青魇有些好奇,微微一挑眉:“哦?宫主不妨说来听听。” “几十年前芙蕖身边有一个婢子倒说过和帝姬一样的话,能得夸赞如此我自是十分欣喜的,于是逢人便说那婢子这番夸我。后来不知怎的这事情被芙蕖知晓得,芙蕖硬是不由分说将那婢子用折仙锁吊起来狠抽了几十棍,可怜那婢子没撑多久就这样去了……” 说着酒幺似有些伤心,言语不由得有些哽咽,良久回过神后才又道:“帝姬这般尊贵的人我等花仙定是不敢招惹的,不过说到此处仍不住忆起往事罢,失礼之处还请帝姬莫要介意。” 听她拿一个惨死的婢子与自己相比,青魇的动作僵了几分,正要不顾形象地叱责却听得外头似乎有人进来。 青魇心中恼怒却碍于保持自己的形象无法发作,恨恨一甩手:“我还有事,告辞!”说罢便怒气冲冲欲走,临走她前眼神复杂地看了酒幺一眼,眼中似是得意又是轻蔑。 见青魇气势汹汹地冲出来,阿道慌忙放下肩上的桶跑进殿去。看到酒幺一脸颓丧阿道有些生气:“青魇来刁难你么?” 摇摇头,酒幺打起精神笑笑:“那倒没有,她想必是寂寞了所以过来找我说会话。” 见她的确无事阿道也放下心,但仍叮嘱她几句:“你自己谨慎些,那个青魇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善类。” 酒幺心不在焉地答应下,手上一闲下来她心里就烦躁得慌,就算方才打了个口舌胜仗也没能让她快活多少。于是净了手她继续回花房酿酒。 一月时间过去,青魇在不久前回了东海,据说还是重宴亲自送她的。酒幺尖着耳朵清清楚楚地听到后面半句,想着二人转眼就你侬我侬她心里无端地气愤异常。 重宴后头再过来时直接就被她关在殿门外,不想让他进去门上还提早被她设下法术禁制。 酒幺那些小把戏顶多只能欺负仙鹤,根本挡不了他分毫。但她这态度重宴再是好脾气也怒了,也不为难她,自己阴着脸一言不发拂袖而去。酒幺心中更加烦躁,阿道求爹爹拜菩萨两头都没讨到好。 就在这时这月惯例进奉的月桂酿却出了问题。酒水明明色泽清亮酒香如常,可入口却苦涩不堪。 恃宠而骄,也是个不知收敛的,王母对此事甚是恼怒。 ☆、第11章 责罚 这月该按例敬奉的月桂酿皆被退了回来,酒幺将十坛子酒依次尝过竟发现其中四坛苦涩不堪。微微沉吟她也未多言,面无表情地吩咐阿道阿睡将所有的酒都倒掉。 “这……”阿睡有些迟疑地拆了开一个仍是密封的坛子,伸出个指头点点里头的酒舔了舔,心中疑惑更甚,“这坛子并无问题呀,”他心中暗道却嗫嗫没说出口,这些酒都是酒幺辛辛苦苦酿的就这样眼都不眨地全倒掉实在可惜。 酿酒是个细致的活,分分寸寸都需把握得恰到好处,他们一同生活了几百年酒幺的做派他们是最清楚不过,这决计不可能是她的失误。因阿睡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样所以也不敢乱插话,只默默地扛起坛子往殿外走去。 看着阿睡踟蹰的样子酒幺缓缓道:“将这些酒全倒远些,不要沾了月桂生长的地。你们也别舍不得谁知道这几坛中有没有其他什么东西。” 阿道摸着坛子也有些心疼但仍是忍着没有作声。 · 从得知这事酒幺就已趴在桌子上想了整整半个时辰,她在这天庭中谨慎了三百年,行事小心从未出过什么差错,没想到此次竟然栽倒在这样寻常的一件事上。阿道阿睡见她呆愣愣的样子以为她难过于是也紧绷了弦不吭一声地陪她坐着。 见酒幺良久没有动静,阿道倏地一步站在凳子上拍拍酒幺的手豪情万丈:“小酒你也莫怕,若娘娘真因此事将你逐出蟾宫我俩也随你一块搬出去!或者我去求求重宴殿下,他定有法子能帮咱们。”他晓得对酒幺来说她最心疼的就是这座宫殿。 听了阿道的言论阿睡点头如捣米忙在一旁身体力行地附和。他是最喜欢小酒的人,若她走了这蟾宫他不住也罢。 心知他二人多虑,酒幺回过神来无精打采地瞥了他们一眼慢慢解释:“酿酒的月桂里被掺了苦海花米分,此花极为珍贵罕见盛产于东海,天庭上只有九重天的御花园活着几株。可是御花园那地方……我可没资格去。” 话音拖得长长地,她杏眼微眯随后懒懒往后一靠继续道,“我想不过的是,酒竟被人在眼皮子底下动了手脚,是我疏忽了。” 苦海花以水中亡灵的眼泪灌溉长成,本是无色无味无毒之物,但只要采摘后遇水便会变得十分苦涩,味随时间变得更浓。 尝尽世事泪水的花其苦无比,载满生灵的怨恨离愁苦。一旦入口味道久不能散,若不慎洒入泥土那百年来这片土地上长出的植物其味至苦。 身为花仙酒幺对气味本就敏感,只有这种集满生魂气息的花草她才无法分辨。只是这样金贵的花用在她身上真是可惜,酒幺缓缓叹了口气。 ————————————————————————————————————————— 瑶池宫的天如缎彩,金黄交织玫瑰的红,每时每刻都显得那么富丽堂皇。天宫中除去天帝的紫霄宫和重宴的渊溯宫就数此处修葺得最为华贵气派。 玉女见酒幺来了忙笑容满面地上前向她打招呼:“宫主你怎的来了?”这天庭中恐怕谁都知道她犯了事,尤其是瑶池宫的人。许是自己多虑酒幺总觉得玉女笑容中有几分幸灾乐祸,这话问得也颇不怀好意。 并不理会她,酒幺昂着头颅目不斜视面色怡然地步入宫殿,独留玉女留在原地。 高台之上王母正悠悠地品着香茗冥神静养,听着传报的声音眼皮也未曾抬一下。大殿中寂静一片只有茶碗轻叩的响声,细微的声音回荡更显殿堂空旷。 老老实实站在底下酒幺的心已经高高悬起。“参见娘娘,”恭恭敬敬地行过礼,她清清喉咙字正腔圆地喊道。 上头久久没人吭声,等了半晌等到酒幺的腿都隐约发软时终于听得一声询问:“小酒,你与重宴殿下进来可是走得近?”王母幽幽开了金口。 从月桂酿被送回蟾宫起起酒幺就在心中做过无数种假设拟下千百种应对的法子,但万万未想到王母会问出这样莫名的话来。 酒幺脑中一片空白,偷偷抬眼试图想窥探些什么。她不知王母到底用意是何,心中不由得惶恐起来。 莫不是她从哪里听得些风言风语且信了那些不实之言?莫不是她想警戒自己休要想着不思进取攀高枝?莫不是她觉着自己太嫩还不适宜雪月风花? …… 动作微微一顿,酒幺在腹中反复斟酌了番用词才慢吞吞道:“禀娘娘,我只与殿下见过两次。”话多暴露智商,能留点余地就留一些。她自认为这个回答万无一失,完美。 也没指望从酒幺嘴里套出什么话来,点点头,王母放下手中的杯子正眼看着她面上不露声色:“酒我已给你送回去了,味道可好?” “回娘娘,不好。”她老老实实答道,耷拉下脑袋语中尽是自责之意。 “小酒,有些事我多少也有耳闻。你与殿下、与青魇如何我是管不着,但事情我多少都知晓。你应是知道做错事必是少不了责罚……”凤目微眯,王母紧紧盯着酒幺的一举一动,目光如炬。苦海花生得晶莹剔透不染纤尘,蕊色如美人朱唇极是好看,这东西本就是从东海传过来的。青魇倒是把她当傻子糊弄么。 见酒幺委委屈屈的模样,王母其实也不忍心过多苛责。酒幺年纪尚小几百年来她也算看着她长大的,这回本不算什么大事她最多也就唬一唬她罢了。 “念你初犯,那这两月便去御花园修剪……” · “重宴殿下到!” 王母话音未落便被殿外忽然传来的声音打断,酒幺怔然,疑惑地看向殿门他来凑什么热闹。 想到前些日子二人间那些别扭的事她就浑身不自在。什么时候不挑专挑到现在,这人定也是没安好心来笑话她的,于是兀自垂首装作不见。 知重宴前来王母也有些吃惊,意味深长地看了酒幺一眼便起身走下琉璃高台迎他,举手投足一派雍容华贵之气,“听闻殿下近日忙于魔界之事,难得见殿下前来。” 现下天界要事几乎都是重宴在处理,自他在外历练结束回天庭接掌大权后一直以来行事雷厉风行决断果敢,短短时日便将六界大权牢牢掌握在手,引人侧目。纵使辈分上她高于重宴但心底对他不得不生出几分恭敬。 重宴随意颔首。见到不远处呆呆伫立的酒幺他状似惊讶地道:“本殿也难得见酒幺宫主出广寒宫,今日站在这儿可是做错了什么事?” 似是想起什么,他话音一顿不待酒幺回答又继续道,“我刚想问问前几日广寒宫才送来两坛月桂酿,本殿还未来得及品尝宫主辛苦酿得的美酒,昨日怎么就有人来匆匆忙忙地收了回去,嗯?”他踱至她身边轻声问道,面上是温柔得溺/死人的笑意。 心中喷出一口在体内流动三百年的老血,酒幺默默鼓了鼓眼睛,眼见这页好不容易快翻过去他竟又提起,这人还真是讨厌偏偏还要做出一副温润无害之样,心中有气她干脆别过脸去。 酒幺虽是王母底下的人但见重宴并无恶意,这青年男女之间的事她终是不好掺和。天庭中花有无数朵,他偏偏看中了这朵月桂,既然如此这便是二人的造化,想来酒幺也算是个有福之人。 “依照如此,殿下觉得该如何罚?”王母笑意吟吟,此时不若顺水推舟做个人情。 “说起修剪,宫主倒不用去御花园。渊溯宫的花草一直无人伺弄,这两月你便去我那里。”重宴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第12章 温柔 酒幺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却恰好对上重宴含笑的眼,“我拒绝,”她不假思索地道,他是把自己当傻子作弄呢。 “哦?宫主你不愿?”重宴挑眉,俯下身子看她。他身上极好闻的清冷淡香幽幽地侵袭着她。 意识到自己失言,酒幺掩饰般一声轻咳言辞格外恳切地向两人道:“我正是因为平日太过惫懒此番才犯下次这样的过错,多得娘娘宽恕才免了重罚,能去九天的御花园伺弄花草我已是满足。御花园清静是难得的反省深思之地,酒幺定不能负了娘娘所付与的期望!” 睁着眼说这些话不知为何酒幺心中涌上一股淡淡的羞涩感,但为后头两个月着想她硬是面不改色心不多跳,眼看就要往下拜去。 第7节 渊溯宫人多眼杂指不定她又会被谁抓到小辫子挑出什么错,尤其酒幺深深觉得重宴这厮时常针对她。在御花园虽清苦了些总好过在重宴眼皮子底下蹦跶,没把她赶出蟾宫她已心满意足。 在酒幺心中重宴除去这一身皮囊是美丽的,其他也再也没有什么好了。总之他明明不是个好人还偏偏要当个假好人,此类更可恶。 重宴自是不晓得她丰富活络的内心活动,却在她极力做出一副情真意切甘愿受罚的模样时脸上笑意更深了几分。 “宫主能有此觉悟甚好,甚好……” 听他连接两句甚好酒幺头皮有些发麻,但仍然努力维持自己面上的真诚。 “本殿突然想起渊溯宫正好就缺善伺花草的丫头,前些日子好几株寒葵和金钟枯死一直也没寻到由头,若我再让那些婢子胡闹下去宫中的花草恐迟早被糟蹋尽。” 重宴微微一顿,言语中颇有不容置喙的意思,“既然宫主喜欢清静要磨砺心性那我便辞了渊溯宫里的侍弄仙婢以恭候宫主。娘娘你觉着如何?” 王母见他二人牵牵扯扯没个结果也有些乏,便点点头:“既然如此,小酒你便去殿下宫中吧。” “娘娘!我……” “多谢娘娘!那本殿与宫主就不再叨扰了。” 酒幺正欲反驳的话尽数遭打断,还来不及发怒就被重宴提着衣领走出了瑶池宫。 门口的玉女见二人拉拉扯扯的模样更是眼红得磨牙。上回还是打情骂俏此次就直接动手,这样下去还得了?她多想被拖住衣领的人是她。 ————————————————————————————————————————— 凤凰小久一见拉拉扯扯的两人眼睛就快要喷出火来,它就晓得蟾宫的那个白白胖胖演技超群的蛤/蟆胖子找来就没个好事。 今日酒幺前脚刚走,阿道便朝着渊溯宫飞奔而去。王母那样严厉的一个人若是小酒真被赶出去了……他兄弟二人不想跟其他仙子过。 他与阿睡只是两个看守蟾宫与蟾宫同生同存的小倌毫不起眼,多亏酒幺这么多年来的照顾他兄弟二人才渐渐过上好日子。阿道平日虽不说但什么都看在眼里。天庭里有头有脸有权势在王母跟前说话并且愿意搭理他的只有重宴一个。 所以今早阿道便抱着赌一把的法子去试试,在渊溯宫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绘声绘色声泪俱下,讲得整个宫的人都为之动容,一致认为此次只是酒幺的无心之失罢不应过于苛罚,毕竟前阵子百花仙筵她忙活好一阵定是累坏了。 本已做好最坏的打算,没想到的是重宴对此事的态度出人意料的积极。听完阿道的讲述后便叮嘱几个婢子好好招待他,自己搭着小久就赶向瑶池宫。 得到重宴的许诺后阿道提到嗓子眼的心“砰”地就放下。阿睡见阿道松懈的样子也不再胡乱紧张,见手旁搁着几枚鲜艳欲滴的妃子笑忍不住摸了一个尝尝。 甘甜多汁果肉莹嫩分外美味。暗暗戳了戳阿道,他凑过去低声道:“这荔枝好吃极了,你吃吃,我给小酒带几个回去。” 阿道闻言便屈起指头向他脑袋敲了过去,低声训他:“现在在外头你也懂些礼数!莫给小酒丢面子!” 一旁的仙婢蜀欢听见他俩的话不禁捂嘴偷笑:“广寒宫若是喜欢的东西,殿下什么样的珍宝会不给。”更莫说几枚荔枝。 上回百花仙筵后重宴以为酒幺生病,送过去的哪样不是最好的?有些甚至连瑶池宫都拿不出来的,她看着都心疼重宴却连眼都没眨一下。 蜀欢上前替阿睡揉着被敲红的额头笑意吟吟看向阿道,圆圆鹅蛋脸弯弯的柳叶眉让蜀欢看上去那样温婉,甜甜的温柔几欲醉了他,“你也莫生你弟弟的气,待殿下回来我便回秉他。” 阿道蓦然怔住面上莫名有些发热,他生平是第一次这样手足无措。讪讪将小手在身上的小褂上擦了擦声音小得像蚊子,“那,那……多谢蜀欢姐姐。” “你不是都一千两百岁了么?蜀欢怎会比你老?”也未在意被敲了脑袋,低头剥着荔枝的阿睡忽然冒出一句。 阿道脸更红了,背过手去朝着阿睡腿上狠狠一拧阿睡一个不慎便将荔枝核卡在喉咙中,青着脸跑就往外跑去。阿道轻轻抬头看蜀欢,眼中只倒映着她。 他脸上的表情可以称之为娇羞。 从来没有哪个女子对他这样温柔,她的笑简直就是英雄冢。 · 重宴匆匆忙忙赶到瑶池宫进门便看到酒幺轻轻松松完好无损的样子,相反这丫头见到他后反倒一脸的不悦和别扭,前阵子她三番五次和自己耍性子都算了,没想到他越纵容她倒越骑到他头上,干脆顺势把酒幺要到自己宫里,这两个月定要好好教教她。 他说过的话就从未有没实现的,他曾说过要她当自己的贴身伺候的丫头,如今一切都在一步一步实现…… 重宴半眯着眼心中算盘敲得劈劈啪啪。 凤凰小久在空中连着翻了二十八个跟斗撒泼却没敌过重宴云淡风轻的一个眼神。长长一声嘶鸣后小久就像泄气般软趴趴地趴在地上装死。 “我是不会跟你走的!我不归你管!”酒幺义正严辞地拒绝反抗,她的上司只有王母一个。 一路被她闹得有些失去耐心,重宴放开她双手交叉于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轻嗤一声:“整个天庭都是我的,你说你归不归我?” 酒幺语塞。 重宴也不再理会她,一边朝小久背上走去一边道:“你若不随我回渊溯宫也好,广寒宫,你也可以不用回。” 默默一个哆嗦,酒幺还真信他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来。想到重宴会这样对她她心里就酸酸涩涩的有些委屈,终究一声不吭地跟了上去。 瑶池距渊溯宫还有好远,走远了她腿疼,若她不跟上去凤凰小久定是高兴得很,此时此景她怎么能容忍它痛快。她斗不过重宴也罢难道连他身边的一只鸟都斗不过么。 一路上酒幺都在埋头深思,她与重宴从相识到现在其实面上看起来他虽似处处刁难自己,实际总在帮她,实际更证明她越与他做对越讨不得好。 三百年来她在领导长辈面前分明一直维持着乖宝宝的纯天然无公害模样,怎么遇上重宴后就变成这种胡搅蛮缠的样子。 细细思索一阵子酒幺深深觉得曾经是自己错了,也许当时月桂下皎皎白月旁初见时她就错了。她是个果断的人道理想通便下定决心今后不再同重宴争执,于是更显得愈发乖巧起来。 见酒幺低着头小媳妇般的温顺模样重宴不禁想到云海上的那晚,心都化去半截,面色缓上许多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她能一直这样听话便是最好。 ☆、第13章 担忧 酒幺是勤恳的好姑娘,虽然和重宴有些小过节但该做的事也未含糊,一段时间以来渊溯宫的奇花异草都被她打理得妥妥当当。 原本伺弄花草的仙婢也未真的被重宴赶走,他妥帖地一早就吩咐下去让她们都听候她吩咐安排。 白日她都在渊溯宫打点熟络,傍晚回蟾宫,几天下来她对此处也了解了七七八八。重宴身边常帮忙做事的仙倌叫竹岭,天庭的事都经由他手再承上给重宴。而渊溯宫宫中杂事则皆交给了婢子蜀欢、蜀岚二人。 竹岭一副文质彬彬的青年才俊小伙的样子,说话轻声细语一举一动都是十分知理的,本命还是支修竹,人还真如竹性直、空、且淡。 梅兰竹作为花木中的谦谦君子,生来地位就清贵不食人间烟火,芙蓉牡丹等人生来就大富大贵是属财大气粗有钱的,而她这类月桂仅普普通通。 渊溯宫中酒幺一直未见过的仙婢蜀岚更是天庭司命星君的小女儿。这三人在渊溯宫的地位都极高。 重宴身边的差事都挑人,论本命、论身份竹岭怎么都比酒幺贵重几分。可仙倌竹岭每每见到酒幺都是恭恭敬敬地行礼客客气气地说话,风流倜傥又赋有学识。 因大家本命都是花花草草,这人身上又没有什么架子,酒幺对竹岭也颇有几分好感,得闲都会同他聊上两句。 从历史古今各界逸闻到门类道理理法,竹岭都能从容地侃侃而谈,既能入世,也能出世。酒幺心中寻思这世上几乎应当没有他不知道的事了,他比阿道博学许许多多。 对有文化的人酒幺总是有几分发自内心的尊重,这人又谦和,所以酒幺平日见到竹岭面上都要恭敬一些,说话声音都唯恐大了。 阿道阿睡也时常来渊溯宫帮忙,阿道来得勤快的很但几乎来了就不见踪影更谈不上帮忙,往往等酒幺和阿睡要回宫时才常在蜀欢身边寻到他。 · 阿道一直都是个懂事又理智的童子,他也是这样自居的。 所以当酒幺看见他双手合拢规规矩矩摆在大腿上略显局促地端坐在雕花木椅上用一种姑且能够称之为深情款款的眼神一点不眨的目光凝视着蜀欢时,下巴差点跌在地上。 对此景阿睡似乎已经见惯不怪,还有点不耐烦地摆摆手催促他:“阿道,你怎的整日缠着蜀欢?老挡着人家做事。” 闻言阿道面上有了点点愠色,他虽是博学多才的童子,酒幺那些情呀爱呀的鸡汤话本也研究过许多,可毕竟这是生平的第一次。事情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便全然使人乱了套数,他就这样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阿道觉得蜀欢的温柔攻陷了他已牢固千年的城池。 若说他曾经觉得小酒是最漂亮的仙子,那现在在她心里小酒是及不上蜀欢的十万分之一的,当然他只敢在心里这样说。简而言之,蜀欢这一款甚是符合他的审美甚是符合他心意的。 “蜀欢姐姐都没有说什么,你多哪门子的嘴?”阿道快快偷看了蜀欢一眼,见她面上并无异色才恼道。复又十分迅速地整整面色露出一个自认为英俊潇洒的笑,跳下凳子行至正核对着东西的蜀欢仰起头含情脉脉道:“那么姐姐,我明日再来。” 酒幺不忍直视托住额头,勉强地笑着:“蜀欢姑娘,这些时日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坠入爱河的人都是多情敏感的,譬如此时的阿道。小酒指的麻烦是他么?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辩驳,蜀欢嘴角就已微微勾起,安抚地拍拍阿道脑袋向酒幺道,“无事的,宫主客气了阿道他在这里帮了我许多的忙,我很感谢他。” 得到夸赞阿道得意洋洋地瞟了酒幺和阿睡一眼,心花怒放,若他有尾巴此时尾巴定已穿破了九天的云。 蜀欢的温柔客气端庄得体上台面是天庭出了名的,酒幺自是不敢全然当真,万一她是在与自己客套呢?所以含含糊糊地谢过便带着二人匆匆离去。 脚下细碎地挪着步子,阿道黑溜溜的眼珠子恋恋不舍盯着蜀欢的香闺一步三回头,情不自禁地遐想若是能在此留宿一晚…… 阿道的心咕噜咕噜地冒起米分红的泡泡。 ————————————————————————————————————————— 重宴近几日不在渊溯宫就显得格外宁静,宫中各人都各司其职。 闲来无事酒幺竟然发现宫后头的僻静处栽植有一小片龙鳞竹,这竹子生得格外有气势可因无人照料隐隐已有颓势。重宴宫中的都是好东西就算这几株生得偏僻酒幺也舍不得就这样胡乱糟蹋,她对美好的东西都下意识地爱护。 于是默默打了桶水拿起木勺浇灌起来,正当她慢慢洒着甘泉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宁和的声音,“竹子喜湿润,怕积水。这土的确有些干涸,宫主也不可浇灌过多。” 竹岭是淡然的,恍若天界都不能容下他的出尘之姿,身上一袭青衫朴素却更衬他的气质。 酒幺没想到竹岭会来此,下意识地拍拍鲛绡紫纱裙裾放下手中的木勺站起身来:“竹子不耐/干旱,这小片都长得这样的好,我想这样漂亮的竹子死了真可惜所以取了些水过来,你说呢?” “生存自有法,”竹岭轻叹,“宫主有心了。” “郁郁黄花无非般若,青青翠竹尽是法身。竹岭,我不是怜悯他们生在这里,也不是图他们能够修得正果,我这样做只是因为它们也有生命也有感觉……说不定有朝一日这里也会有一个像竹岭你这样厉害又有学问的人。”酒幺轻轻拍拍龟甲般的竹身,似在鼓励它们。 竹岭失笑:“宫主若有这番闲情逸致,我晚些遣人送一盆笋竹过去广寒宫如何?我就看看你能否植出这世上另一个我。” 花花草草植过不少但酒幺未曾养过竹子,觉得稀奇遂欢喜地点头答应下。 两人话语间酒幺忽然想起什么,问道:“竹岭,近日重宴他。” 意识到自己失言,酒幺歉意地笑笑还是继续说:“重宴殿下他这几日怎的不在宫中?”重宴毕竟是人家顶头的老板,她这样直呼其名实有失妥当。 略微沉吟,竹岭深深看着她半晌才缓缓开口:“殿下他已经独自前往魔界了。” “魔界?” 酒幺错愕,失声道:“他一个人去的?”察觉到自己的慌乱,酒幺缓了缓心绪问他,“那你可知他去魔界做什么?” 竹岭也没料到她反应会如此之大,重宴去魔界的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酒幺这里他本是不该说的,可方才他不忍骗她也不忍拒绝她,解释道:“因桃仙之事,殿下不得不亲自去。” “衡娇?!”酒幺心里顿时百味陈杂。 那是个几乎被天庭放弃的仙,衡娇是凡界一株得道飞升的桃树,一个看了蟠桃园千年的哑巴孤女。除了守护桃园天上再没她什么事,没有地方再需要她,她本是凡界的桃花,比不得天庭的尊贵。 衡娇性子温吞人人可以欺辱她因她从不会还口也无法还口。其实她若真是就这样普普通通也就罢了,却偏偏是个翩若惊鸿的美人,千年来在桃园采桃的七仙女的讥讽嘲笑她从未少听过。 得知衡娇被魔界掳去酒幺也没少想法子,可她从小在天上长大连魔界从哪里进去都不知道,南天门的兵卫她一个都打不过。其实就算知道,她也仍然无计可施吧,或者说她不敢以自己为代价,她如果去了也是回不来。 她只有为她逞几分口舌之快,却在衡娇真正需要帮忙的时候无能为力。 酒幺心中歉疚极了,她其实是这样自私懦弱胆小怕事的一个人。只是没想到重宴真的愿意去魔界找衡娇,只身一人,酒幺知道此举有多危险。魔界之人嗜/血狠/辣,他怎么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走了?! 察觉酒幺的惊惶,竹岭眉宇间仍是一片宁静的云淡风轻:“宫主切莫过于担忧,你觉得殿下他对此若没把握会这样冒险吗?” ☆、第14章 春夜 酒幺打心里是盼着重宴能早些回来的。 从竹岭那里得知这件事后她一直就心神不宁,但同时酒幺觉得自己整日做起这副提心吊胆的样子也着实不大像话,毕竟渊溯宫自己的人还没急。遂她整日还是与阿睡阿道二人有说有笑,偶尔还同竹岭一起养养竹子,探讨美好的未来人生。 第8节 竹岭送到蟾宫的竹子品质格外好,酒幺以前都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修竹。通身翠绿宛如玉石,细细看去莹润的竹身隐约带着透明。全身没有一处瑕疵,虽不大但已有挺秀之姿,触手是一片沁凉散着好闻的清香之气。 “竹岭兄弟,你就是这品的竹子化的?” 竹岭点点头,脸上是温和的浅笑。 “难怪这么好看,我第一次见着这么美的竹子。”酒幺爱不释手地轻轻拨拉着竹叶,叶子欢快地“窸窣”响动,似也十分喜欢她。 见状,竹岭语中有几分宠溺:“宫主若喜欢那就收下它。” “我也觉得收下是不错的,”酒幺也不多客气,笑眯眯地然后一挥手:“阿睡,替我将这竹子送我寝殿去......你再从酒窖搬两坛子月桂酿给竹岭兄弟。”礼尚往来,她读过一些书看过许多话本所以这个常识问题自然清楚。 眼前的竹子名贵非凡,竹岭眼都不眨大大方方地送了她一盆,可见此人出手是阔绰的。 若是自己将这几只竹子养好了,酒幺恍恍惚惚似乎看见无数钱财纷纷奔往自己的腰包,脸上笑容盛开如一朵花。这个笑可归纳至奸笑这一范畴。 竹岭见她笑容不止,神思已游弋到九霄之外的模样。也只默默候着没做声,酒幺走神正走得高兴倒让他不好意思提醒她。 只是阿睡不懂其中这些弯弯道理,他只知月桂酿千金不换,当听见酒幺要送两坛子给竹岭时脸都青了。重宴的身份毕竟摆在那里也就算了,没想到连竹岭小儿都得小酒如此看重!但阿睡也不好违背酒幺的意思,也从未打算质疑她的决定。所以他只默默抱着竹子一步三挪走得缓慢以示自己无声的抗议。 月桂酿是响彻仙界的佳酿,多少人可遇不可求。 · 竹岭听得酒幺慷慨大方的话后也有些意外,她每日事情繁重特别这两月白日要在渊溯宫伺弄花草晚间回去照样得采花酿酒,每月十坛的进奉是无论如何都少不了的。再者,听说她上月之所以被罚就是因为酒水出了差错。想必酒幺自己其实也没有存余,不然怎生会被罚。 思及此,竹岭倒不大忍心收,淡然地道:“宫主无需客气,我本不大喜饮酒,你这两月事务繁重月桂酿日后再送也无妨。我赠宫主修竹本就只因你是惜花草之人,并无其他意思。” 此言一出,酒幺觉得这个竹岭真真是贴心极了,其实送那两坛子酒出去着实有些为难她。自己最近整天两头跑十分辛苦,说不好送了那两坛子出去此月又会完不成份例。但其他的......偌大的蟾宫中她竟找不出什么其他有价值的东西相赠于竹岭。 阿睡一听竹岭的推脱之词当真也就兴冲冲跑了,跑前还看了竹岭一眼。此子甚识抬举,他暗道,于是腾出手冲他挥挥绣花手绢致意。 感激地看了看竹岭,酒幺心里也是欢呼雀跃,此乃真君子!体贴又识礼,月桂酿她虽是真心实意要赠他但他未收她心里也是高兴。 竹岭就比重宴好太多,换做是重宴他一定还嫌不够,她腹诽。此等君子怎的甘愿在那个小肚鸡肠的人的麾下? 因为高兴,酒幺溢了雾气的眸子映上粼粼月光,就宛如一池勾人的水。发间一支俏丽的月桂气味香甜。花比酒醉人,人如轻烟朦胧仿佛整个人就要随风飘散一般,似仙似幻。难怪殿下......竹岭心中赞叹。 “投我以木桃,定报君以琼瑶。1”她轻声说。 “咳”竹岭听到她的声音回神别开眼,一声轻咳有点尴尬地朝酒幺拱拱手:“宫主太客气,今日天色已晚,竹岭便不再打扰宫主,宫主早些歇息。” “那多谢兄台了!”酒幺笑意吟吟。 ————————————————————————————————————————— 酒幺刚打算转身回殿,忽然觉得身上有几分冷,现在是好好的夏天怎的会这样,她纳闷。拢拢披在月白色裙裾上的烟紫薄纱她蓦然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那个人正用冰冷得冻死人的眼神朝着自己放冷箭。 心中大骇,酒幺刚要提裙子跑人。那人不紧不慢身形一闪直挡了她的路,那明明是个淡墨写意般的人,怎么行事却这样不讲理。 “哼,数日不见,宫主见了本殿就是这番作为的?!” 心知躲不过,酒幺客客气气地退后两步朝重宴恭敬地行礼,听那语气他好像心情不大爽利,酒幺迅速地判断出来此时此刻和他来不得硬的。论嘴皮子她说不过他,论打架......看着那高大的身躯,还是算了吧...... 重宴的确是生气,自己为了她不顾天帝之命只身前去魔界梭罗宫替她找衡娇,没想到如此深夜她竟在广寒宫宫门口风花雪月,朝着自己副手眉眼传情猛送秋波。尤其是还报之以琼瑶? 想自己曾经初回天庭王母让她给自己送几坛子酒她磨蹭到现在还未全送过来,没想到今日她倒慷慨,顶着完不成份例又会被罚的风险都要送两坛子给竹岭。 他从魔界回来就兴冲冲地来找酒幺,没想见到这样子让人寒心的一幕,招蜂引蝶,孤男寡女深夜相会。重宴简直不敢想象他不在天庭这三百年她到底都背着自己做过些什么?! 发现酒幺骤变的面色重宴冷笑更盛,她方才还和竹岭一边放电一边有说有笑眼下见到自己却像见了鬼一样惊魂不定。如此没心没肺之人,重宴连按着揍她一顿的念头都已生出。 酒幺手都发麻,重宴仍未叫她起身。 “殿下?”她探头探脑地琢磨他脸色,伴君如伴虎,这样喜怒无常他本质倒像头雌性老虎。 “把你月桂酿拿来!”重宴说罢便朝着蟾宫内走去。 酒幺在他身后期期艾艾,心中有点怕。 莫非刚才他都听了去? “怎的?连竹岭不要的都舍不得给我?”重宴见身后没动静,回过头一看酒幺还呆在原地。心中更加气恼,面上却笑得那个叫人如沐春风肝胆俱颤。 酒幺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惹了这尊大佛,只得屁颠屁颠跟在他后头迈着小步子跑进殿中。 重宴在她往日常躺的软塌上半倚下,双目紧阖,颇有点困倦的意思。由于他全身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本殿心情欠佳,勿惹”的气息,连人精似的阿道也手足无措,只能愣愣地站在一旁不敢出大气。 “你惹他了?”阿道无声地以眼神询问后头跟进来的酒幺。 “然而并没有。”酒幺默契地回复之以无奈的眼神,男人的心思如海底的针,尤其是手握重权的那种更是伤不起。 “小酒?”重宴仍闭着眼,声音微微沙哑格外性感好听。 酒幺和阿道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叫谁。阿睡果断地以为他是在找凤凰小久,探着半个脑袋朝外头喊道:“金毛,你家殿下叫你......啊!”话音还没落阿睡便被小久拎了起来在空中翻滚。 “嘎!”小久的长鸣中带着复/仇的快/感。 阿睡是个有恐高症的神仙,平日最怕在亭台高阁边俯瞰山河,就算要欣赏都必然隔得远远地看。就连那日酒幺奉命置办百花仙筵时他都死死不肯往外靠近瀛台旁一步的,所以阿睡鲜少出门,鲜少在天上飞来飞去。 人在怕极往往会爆发出意外的潜能,神仙也不例外,紧张恐惧得忘记了自己会术法。阿睡捶打着小久尖叫:“傻鸟,你,你放我下来!!” 此言一出,凤凰小久感受到来自它眼中贫民的一万点嘲讽伤害,遂在半空颠簸得更加癫狂起来。阿睡一直是个脾性温和,平日怎么也不恼的童子,他鲜有的生气都只在其他仙子嚼酒幺舌根时才有。阿道对他管教得好,更莫说爆粗口。所以这一骂足以看出他有多么害怕和愤怒。 酒幺有些担心他,但看重宴轻蹙的眉也明白此刻她不能走。 “阿道,你去给殿下拿些月桂酿过来。”说罢酒幺又暗着指指小久抓着阿睡飞远的地方。小久虽是知轻重的凤凰但这鸟和重宴脾气也是相近,鸡肠小肚,吃软不吃硬。她担心阿睡,只有让阿道跟过去看看才放心。 会意地点点头,阿道动作迅速地扛了几坛子过来然后去外头追小久了。 当重宴当真不和她说话了酒幺心中就愈发忐忑,“殿下?”她替他斟上一杯香甜的桂酒轻声唤他。 重宴端过酒杯一饮而尽,而后忽然道:“匪报也,永以为好也。2”摩挲着酒杯他才缓缓睁眼斜睨她,“你是这个意思?书读得少,乱七八糟的语句看了莫乱用。” 酒幺手上一顿,天地为鉴她并没有其他什么意思!只是这话从重宴嘴里说出来听起来怎么这样不顺耳,“殿下莫以你那......广阔澄明的心思来思量我等凡人。”竟然说她没文化。 “我只不过好意提醒你罢了,你知他是修竹所化。那就应当明白,他没有心。”重宴漫不经心悠悠地道,目光落在不远处竹岭赠予的竹子上,那一盆是阿睡还没来得及搬走的。 “说得好像你有似的。”酒幺腹诽,面上却开开心心地附和,点头道:“殿下说得是!” 见她敷衍之样重宴也不再理她,自顾自品着杯中甘酿。 · “殿下你是去了魔界?”酒幺过了一会儿问道。 重宴满意地点头,孺子可教也,自己过来这样久她终于知道该把话题围绕着他了。 “那......衡娇呢?” 蟾宫内明珠光华流转,透过层层浅紫纱幔变成暧昧迷蒙的光,精致金色的九身树枝烛台中烛火飘摇,那烛是被酒幺浸过月桂的淡香的,所以蟾宫的灯火都带着她独有的甘甜。 杯盏循回交替,只有她问话的余音。 酒幺摸不清重宴到底在和自己唱哪一出,但不管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还是举杯消愁愁更愁,万一他在自己宫中醉倒了传出去是不好听的。说不定有仙子就会说她趁人之危了,虽然这是个不错的想法,在一定情况下可行,毕竟重宴姿色绝佳乃上上上上品,但想想那后果。她面上一抖,是有贼心没有贼胆。 “殿下,酒你还是莫要饮多了。”几番斟酌,酒幺又小心翼翼地开口。 本刚见她乖巧些他渐渐有松缓迹象的神色陡然又寒了,重宴饶有兴味盯着她,许是酒饮多的缘故他的眸子都是深邃如褶褶星空的,“怎的?心疼你的酒?” “不是。”酒幺怕他又无故提起竹岭,忙道。 “哦?”重宴端起杯子端详着自己用的翠色杯酌,颈雕一圈精细的?龙下垂蕉叶呼应圈足饰以弦纹,独这一盏与其他的都不同。他状似无意却极富深意地询问,“那是什么?宫主心疼我?” “殿下千金之躯,在这六界中都是极金贵的。臣等怎么不心疼?”酒幺装作没听懂的样子,规规矩矩答他。 她在他跟前称臣,重宴危险地眯了眯双眼,笑了,“难得你体恤本殿,今后都不用在渊溯宫修剪花草了。” 酒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中忽然像有兔子在蹦的飞快。 “真的,”重宴温柔地看着她几乎将她迷晕,接着道:“宫主明早过来渊溯宫,贴身伺候。”不经意的他加重了其中两个字。 听他刻意的强调,酒幺忽然觉得脸上有点烧。她也是看过《霸道帝王爱上我》、《风流将军的娇俏小侍女》等等等这一类通俗艳/情话本的,某些旖旎风光情不自禁地浮现在脑海......阿弥陀佛,真是罪过。 听到外头阿道已背着不省人事的阿睡回来,重宴兀自起身。语带诱惑。 “明日你过来我身边,本殿就告诉你你那心心念念的好姐妹衡娇之事。” · 第二日一早酒幺布好要晒的月桂后便如往常一般去渊溯宫了,她心中有点惴惴不安但又想见着他。 许是重宴昨夜的话太过引人遐思,也许是她已经到了开花的年纪。 宫殿外迎门的仙倌开开见了她就笑眯眯地招呼:“宫主今日来的甚是早。” 酒幺露出洁白的八颗牙笑眯眯地点头回他:“早,早!” 清晨薄雾淡淡,开开看着那弯弯的两枚月牙眼不知为何一时有些羞涩。都道广寒宫的宫主酒幺是朵高岭之花,只可远观仰慕。但从这段时日相处以来他倒是觉得酒幺性子好极了,只是没想到那么娇嫩个人竟被罚来做这些修剪花草的粗活,据说还是自家殿下罚的,开开看着她整日劳累心里都有些许疼惜。殿下这样温文尔雅气宇轩昂的一个人怎会如此不懂得怜香惜玉。 ☆、第15章 初醒 “宫主可知殿下已经回来了?”开开觉得自己需得好心提醒下她,重宴刚回天庭不久,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捉摸不透,开开想殿下既是天之骄子不久就要继承大统所以必不会如表面般温润无害。酒幺既然以前得罪过他行事那就应当小心谨慎一些,虽然殿下理应该不会与她一介小女子计较。 酒幺见开开压低了嗓门偷偷摸摸的模样觉得煞是可爱有趣,但转念间她又肃下表情,凑过去和开开八卦:“我在路上有所耳闻,这有什么问题么?” 开开只是个腼腆友善的少年神仙,酒幺距他不过一尺多的距离。隐隐闻到醉人心神幽幽浸来的月桂香,开开的脸渐渐红到脖子根,语言刹时不顺畅起来,羞答答地支支吾吾着:“我是想……想宫主还是仔细些……不然又被罚……那些那些粗活,你不该做。” 眼见清秀少年羞红的米分嫩脸,酒幺觉得这开开真是可爱极了,忍不住出言调戏顺着他的话就问下去:“那你说说,我怎的就不能做?” “因为……因为……”开开紧张得语无伦次。 · “宫主,殿下差小的过来问候您,这外头天寒地冻风又大您在这里站了这么久,您金贵的身子受不住不说还给殿下扣了个虐/待花仙的罪名。”这时一个尖利的声音陡然在一旁响起,打断了开开的话。 天庭四季明明如春哪里来的天寒地冻? 酒幺回头恰见一个小仆朝着她和开开趾高气昂地嘲讽。酒幺在渊溯宫已有一段时日从未见过眼前的少年。倒是这浮夸的气势却让她意外地觉着熟悉,似乎不是一般奴仆吧? 小仆眼睛圆圆中有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狡黠。衣着穿得富丽华贵,一身金灿灿的金丝袍子瑰丽骚气得几乎要闪瞎人眼。 渊溯宫也忒有钱了,还有此类暴发户品味简直……酒幺盯着那金灿灿的料子。“生活就像一袭华美的袍,用不了多久上头就会爬满虱子”,她心中默念起话本上的鸡汤。 开开听到小仆的声音后就仿若受了惊吓样即刻噤声不言。第一反应是将脑袋低低地垂下去盯着鞋履的尖,良久他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尚未行礼,“小的见过大人。” 小仆并不看他。 “原来殿下已经候着了。”为避免开开尴尬,酒幺讪讪一笑岔开。她只晓得重宴身边有个竹岭能在渊溯宫被称为大人,眼前这个又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此时不便询问酒幺只宽慰地看了看开开便跟着一步三摇的小仆朝内殿行去。 “不知大人如何称呼?”天庭中按理不该有她不知道的仙倌。 “我姓……”少年半侧过身子斜斜地瞄了她一眼,恰看见酒幺端着一脸洗耳恭听的期待模样。 第9节 “本官不告诉你。”说罢少年似恶作剧得逞般极开心地回过头笑了。酒幺看着走在前边不断抽动着肩膀的少年,若有所思。 ————————————————————————————————————————— 酒幺第一次进重宴寝殿。千年的冰种玄石柱上旋金色盘龙,栩栩如生,隐隐的金龙吟啸之气镇得她这般的小神仙不敢有分毫造次,厚重的墨色帷幔层层,威严大气。 龙涎香清淡怡神。里面格外安静。 站在殿门外头酒幺有些犹豫,到底是进还是不进去。 “进来”正在她犹豫踟蹰时,一个略有些沙哑低沉的好听声音从里边传出来。 酒幺疑惑地看着将她带到这里的小仆:“殿下这是?” 小仆阴恻恻地一笑,“殿下这是让你进去!”话音未落便在她身后伸出手使足了力气往里一拍。酒幺猝不及防,顺着那道彪悍的灵力就往里摔去。身子仿若不受控制,眨眼间就冲破重重柔软如水的布幔。最终酒幺有些狼狈地跌在重宴榻前,晕头转向。 坐在地上,如云的鬓发散落顺着她修长的玉颈滑落,锁骨清晰可见。高/耸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身披浅紫色水薄烟纱,裙幅逶迤身后。肩若削成腰若约素,正是一片好春光,撩人心怀。 酒幺茫然地愣着杏眼依旧水汪汪的,巴掌大的脸上还有一丝不明所以的恼怒和困惑。 重宴斜倚在榻上单手支着头饶有兴味地看着半趴在自己跟前的酒幺,视线不知不觉间就灼热了许多。他一边不露痕迹地扫着她的胸口一边道:“宫主为了来贴身伺候本殿真是……”他居高临下,目光来回逡巡打量她一番才得出结论,“急躁难耐,迫不及待。” 他还未起身更衣,重宴说着就拢了拢自己微敞的领口。光滑的黑色缎面睡袍顷刻遮住他领口隐约露出的那么一点点。不给她看。 顺着重宴的动作酒幺的目光才落在他方才约约露出的胸口,然后下意识看看自己的赶忙伸手理了理。“流氓!”她暗骂。 “如今有自知之明的人已甚少,宫主能有此觉悟甚好。”知她在想什么,重宴满意地点头。而后从榻上起身行至酒幺面前蹲下,用一种堪称为深情款款的目光温柔注视着她:“宫主今晨一来就行此大礼,不知打算什么时辰起来替本殿更衣梳洗?” 如墨似鸦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衬得他肤色极是白皙,许是睡意初醒重宴的一举一动都带着说不出的慵懒蛊惑,如妖般勾人,周身却又是十分清正的仙气,那双深邃的眼都要吸了人的魂魄。 “刚才那个小倌是谁?”酒幺不理他的吩咐。她大清早莫名其妙地糟了少年一掌,心情已然坏透,甚至刚才那白白精瘦的胸膛都不能过多地引起她的注意。如今她满脑子就是那一身骚包的金灿灿。如此卑劣得令人发指的行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此仇不结非君子。 重宴有点意外:“你没见过他?” “我什么时候……”酒幺看着重宴,双眸半眯,既是他亲近的人,她脑中极快地划过一个金色烈焰的影子,“莫非……” “有其主必有其仆。”酒幺豁然开朗,拾起坠在一旁的簪子站起来拍拍裙子后略略嫌弃地看了重宴一眼。 重宴意外地没有反驳,见酒幺站稳便伸手牵住她。 “你要做什么?”酒幺有些警惕,眼前之人衣冠不整还动手动脚。万一她情不自禁了如何是好。 同样嫌弃地瞟了她一眼,重宴低沉好听的话音响起:“宫主莫要以己度人,仙筵那次的账我还没和你算。还是,你想就这样鬓发散乱地走出本殿的寝宫叫人看见?”尾音上挑,只叫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酒幺捂住嘴立刻不再做声。看着那只将她手掌牢牢覆住的修长的手,权衡利弊她选择暂时地忘记自己方才说的。 将酒幺摁至妆台前的凳子上坐下,重宴俯在她身后从镜子里看着她。他的头发垂落在她肩头,两人鬓发交缠。铜镜之中他离她那样近,他的脸颊就靠在她旁边。 重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中是她从没见过的温柔。酒幺能感受到身后那温暖的气息将她包裹着,让人格外安心沉静,似乎这一幕本就该那么理所应当。 酒幺难得地没有煞风景,甚至有些娇羞地微微垂首。 她低眉顺眼起来最合他的意。重宴之前本想开口调侃酒幺几句,但见她面上浅淡的酡红和轻眨的睫羽下柔媚的眼波就改变了主意。 随手替她拨弄着发髻,那墨色长发顺滑无比宛如上好的锦缎,带着微微的凉意勾着重宴的手。发丝调皮地倾泻在他指缝,一点一点交织着两人的暧昧旖念。偌大的寝宫之中,只听得见衣料轻微的窸窣之声。 铜镜之中,酒幺静静看着他微侧的脸。发觉重宴认真起来那一刻的样子也真是帅,就像阿道早晨做早饭生柴火那样。他替她梳的发髻虽简单但也别致。 妆台上空无一物,旁边的紫檀格中尽是整齐列着的古籍法典。唯有一格中只有一个小小的妆奁,重宴取过匣子打开锦盒,一枚月白的玛瑙蓝丝嵌碧的玉簪子赫然躺在其中,从品色看来这簪子的质地与做工都是她见过顶好的,一看就是难得一见的宝贝。 没想到重宴这里竟然备有女子所用之物,酒幺脸色渐渐深沉。 如果她没看太多言情本子,这一项技能的确是对她这般清纯无知少女的必杀之技。而依照目前的情形,凭酒幺丰富的理论知识与缜密的逻辑判断,重宴定是个老手惯/犯。不然怎的他不仅会替姑娘梳头还在柜子中备有女子用的簪子?她着实解释不通重宴这种生来矜贵手边奴仆成群的公子哥还会绾发这一技能,简直日从西出。 他神态是难得的温柔且专注。 看着重宴最后将玉簪斜斜插/入发髻,酒幺发自肺腑地出言赞叹:“殿下真是经验丰富的老手!” 也对,他活了几百年,身份尊贵身边怎可能没有几个女子伺候。只是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心里十分不是滋味,酒幺有些害怕,镜子中那人清隽出尘让她不禁神思恍惚。 ☆、第16章 决定 重宴不经意间看见她别有深意的神情,嘴角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良久,酒幺忽然半仰着头问道:“衡娇呢?”两人之前的那一丝暧昧情愫刹那消失殆尽。 重宴渐渐敛了神色,良久才听他开口:“她并未受到伤害,如今在梭罗殿中。” “然后呢,你见着她了么?有没有什么法子将她救出来?”酒幺急忙问他,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听闻衡娇没有受伤她心中好受了许多。 重宴见她眼中的希望竟有些不忍:“我并未见到她。半月之后,她会与胤霄大婚。”魔界戒备森严堪比天庭,胤霄似料到有人会找去,早早已有防备。此次去魔界重宴,他在梭罗殿华美的玄色宝座上见到胤霄。那人漫不经心,一切似都在他掌控之中。 重宴在外历练几百年,是早就同他相识的。高处不胜寒,重宴与他颇有几分英雄所见略同的相惜之意。 胤霄的脾性重宴再了解不过,此人素来谨慎多疑想必经过此事他更会小心。胤霄在儿女事上鲜少这么肯定认真,既然他向他说了就不是玩话。衡娇虽是天庭的人,但这样一来性质又不同了。他信得过他,遂胤霄二人的私事他怎么可能从中掺和。 只是酒幺不会这么想。 “什么?!”酒幺不敢置信地站起身,“她怎么……这怎么可能!”梭罗殿乃魔界主殿,是魔界之主胤霄的宫殿。胤霄虽近年才继承魔界尊位但狠辣阴鸷的的名声早已响彻六界,想到衡娇落在他手中,酒幺心已凉了半截。 见重宴不语,酒幺音调不由得高了几分:“我早前就听闻天机阁在查此事,也一直有人同我说他们一定会将衡娇救回天庭,结果这段时日里谁不是各自安好?这件事又有几人真正将它放在心上?是不是因为她只是一个看守桃园无关紧要的神仙,所以就活该被人欺凌?她的死活,也是无所谓?” 还有重宴,明明他也答应过自己的。难道他与其他人一样只是在敷衍她……去了魔界又怎样?就是风轻云淡给她带回一个衡娇会嫁给胤霄的消息? 酒幺不相信衡娇会甘愿与魔族为伍。 她知她胆小懦弱却怀有世上最单纯美好的希冀,她软弱无能却有至善的心地。她温顺,她不懂什么是反抗,凭这样的性格衡娇是怎样在魔界那种地方挨过一日复一日的?她一定是想着天庭会有人想起她,会去救她。 想到传闻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界尊主酒幺不禁害怕地退了两步。 “小酒,你有没有想过把她带回天庭,她今后又该如何自处?”见她失态,重宴不由得冷声。 衡娇的确是天庭中可有可无的人,若她将成为魔界后主的事传出来,天庭更不会顾她的死活。如此丢人的事,换做其他仙子被魔界的人抓了去早就会自刎以示贞洁,而衡娇还有脸一直活着,甚至甘愿嫁给胤霄。 那些查探无非只为了了解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天机阁真正怕的是仙界的结界与守卫出了蔽漏。所以自然不会有人真心实意去救她。这类小事本不会传到重宴的耳朵里,只是恰好酒幺在他跟前提起。 是啊,她本就不受待见,才会在桃园受欺负她若回来又该怎么办呢?趔趄着退后两步,酒幺缓缓摇头。“今日他们抓去的是衡娇,那他日我若被人抓去呢?”是不是你也能这样继续与他人谈笑风生,是不是也没有一个人愿意来救她。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酿酒仙官,毫无轻重。 “小酒,”重宴眉头轻蹙了一下。 “殿下,我今日有些不适恕我不能再留在渊溯宫侍奉,我要回蟾宫了。”说罢酒幺不等重宴开口便匆匆离去。 · 看着酒幺铁青着脸从里面冲出来,渊溯宫底下众人纷纷揣测两人在寝殿中发生了何事。有仙婢察觉到酒幺的发髻已经重新绾了,鬓上还多了一支顶美的簪子。有仙婢发现她襟前的结已然换了种系法。有的算着她进去已足足一个多时辰…… 不论哪一件都是让人想入非非的旖旎事,当那个米分红的对象是重宴时,这些也就变成天庭万千少女恨不得以身相替的美事。 远处两个负责洒扫的仙婢瞧见酒幺怒气冲冲的样子,相视一笑,两人走远了瞧见四下无人便忍不住窃窃议论: “你说宫主为何这般不高兴,早上来不还好好的吗?” 其中一人微微掩住嘴,面上有淡淡的红:“难道殿下没能让宫主兴满意足?” …… “殿下的事岂容你二人在后头嚼舌?!我说近日怎传出如此污/秽的流言蜚语,原来都是你们这等不识好歹的东西所为!殿下宽和,却助长你们这些人的嚣张气焰。你二人自去伏仙塔领罚,受过刑罚渊溯宫也不用再回来。九天之外的蛮荒正缺你们这样多嘴的婢子。” 两名仙婢一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当即被吓得花容失色,转过身瘫软地跪倒在地求饶:“蜀岚姐姐您就饶过小的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来人装扮华丽根本不似寻常仙婢,淡绿色的繁花宫装精美,头上斜插一支碧玉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煞是吸引人视线。只见蜀岚美目一凛,厉声喝道:“我不过只去东海短短数日,渊溯宫便被搅成了这般体统。我知道蜀欢性子好不会苛责你们,可我不会,这个恶人由我来做!” “蜀岚姐姐,其实殿下并不在意我们议论他与宫主,有的他都知……”其中一个鼓足勇气,微抬起脸颤颤巍巍地向蜀岚辩解。 话语一出,蜀岚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徐徐望向酒幺离开的方向,语中恨恼道:“殿下不予计较你们就无法无天了吗?!渊溯宫中到底谁才是主子!?” 她前几日在外就听说渊溯宫来了个了不得的人物,没想到又是酒幺,当她是个性情多高洁的花仙呢没想到不过又一个妄图攀龙附凤的。蜀岚冷笑。 ————————————————————————————————————————— 酒幺在回宫的路上狠狠打了一个喷嚏,定是重宴在骂她!除了他她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她就知道他不是什么良善的人,嘴里吐出的没一句真心的,他就和天庭满朝打官腔打了几百几千年的油滑神仙一个样,不可信! 想着想着,酒幺偷偷又回了下头。按照她的理论经验他不是应该跟着冲出来解释吗?然后情真意切地告诉自己,他没有敷衍她他是认真的。酒幺情不自禁将言情话本里的男女主代入。 当看到空无一人的身后,酒幺彻底寒心,郁郁向前冲得更快。就知道不能对他抱有这类不切实际的幻想。 · 一路上她勉强拾掇好自己破碎的少女心,回到蟾宫发现只有阿睡一人在翻晒着花园里的月桂。 “阿道呢?”酒幺疑惑地打量了一圈周围。 “我也不知,他一大早就出去了,还打发我守着宫殿不让我跟他一起。难道他未去渊溯宫找蜀欢吗?”阿睡摊开手以示自己不知。 “咦!小酒你怎么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似乎她刚才出门没多久呢。 酒幺也觉得有些不对劲,阿道最近愈发神神叨叨,神龙不见首尾。好像是有事在瞒着她们,她看得出来近日阿道脸上整日都挂着一丝期待和狂热,饶是他隐藏得再好,一个人的眼睛和唇角是骗不了人的。再者她和他已在一起生活了三百年。 但眼前的事更紧要得多,“他不在也好,若阿道知道定不会允许的。”酒幺低声说了一句。 “小酒,你是何意思?”最近大家都讳莫如深让他捉摸不透,阿睡挠挠头皮。 头脑一热,酒幺将阿睡拉近殿中压低声音极为神秘地道:“阿睡你想不想和我同去魔界玩玩?” ☆、第17章 心思 阿睡被唬得手一抖,声音都变得尖了,“你莫不是疯了!?”虽然他向来听酒幺的话,但他也是有是非辨别能力的童子,他性子单纯但不代表是傻子。 魔界那种地方是能去玩的么?听人说魔界女妖怪会吸人精血,那些女魔头就喜欢玩弄然后榨干他这样的纯情处/男小童子,憋了半天,阿睡脸蛋涨得通红:“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早就知道阿睡不可能利索爽快地答应她,酒幺也不灰心。在今日这短暂的思量之间她已有了凌云的豪壮气势,似乎她的心都宽得勘破天道能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毕竟她现在要做的是一件人命关天的大事。 “阿睡,你还记得以前常常给咱们送蟠桃的桃仙吗?”酒幺循循善诱。 见酒幺未强迫他,还说起他最爱的吃食。阿睡不禁开心起来,半眯着眼回味:“比起蟠桃我更喜欢重宴殿下渊溯宫中的妃子笑,那个顶美味的。我头回还给你留了一些,你记得吧?但桃子也很不错!” “那桃仙你还记得吗?”酒幺耐着性子不懈地坚持想将他引向正轨。 “你说衡娇呀!记得!挺好的一个仙子,可是现在再也不能吃到她送来的桃子了……”阿睡脑中立即描摹出一个米分衫美人,情绪低落起来。他之前就听酒幺说过几次衡娇被劫走,也不知道有没有音讯。 记得就好办许多,酒幺压抑着心中一腔热血,正了正嗓子:“书中有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们吃了她那样多桃子,此时此刻她有难,我们是不是也该挺身而上,献出我们那分绵薄之力,解救她于水火?” 感觉她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阿睡下意识地点头。 “那就这样愉悦地决定了!”酒幺双手一拍:“我知道阿道晓得怎么去魔界,你去帮我打探打探。若我去他定会疑心。此时性命攸关,一切就看你的了!” 阿睡惊觉自己着了她的道,暗道不妙,急忙摆手不干:“我不会去的,你我二人这样的修为,去了魔界也只能沦为刀俎下的鱼肉。”他自己尚好,就算他平时不怎么思索进取,但好歹是有千年根基摆在那里。像酒幺这样的花仙去了......那里的男妖怪也会榨干女子的,阿睡想着就打了一个颤。 第10节 “你不去那我自己去寻罢!”酒幺佯怒,颇有威胁之意,说着就要起身。 阿睡一惊,什么都顾不得地胡乱拉住她的广袖,“诶!小酒别走,哎哟,我去!我去!我去还不行么!”情急之中阿睡连忙紧闭着眼失声喊道。 ————————————————————————————————————————— “你们要去做甚?”阿道的声音突然响起,他方才兴冲冲地从外面回来,老远就听到殿内的动静。就跑来好奇地看着二人在做什么,恰好看见阿睡哭丧着脸抱着酒幺的腿。 “我……” 话还没来得及出口,酒幺就蹲下身重重拍了阿睡的肩膀,打断他向阿道道:“谁都不知道你去哪了,我们等了你好一阵子,正打算出门去寻你。”酒幺嗓门比平时大了些,想撑住阿睡心虚退缩的心。 “我只是随意去外头逛逛,哪用出来找我?以后你们不用等我......”阿道一愣,连忙解释。 酒幺微微眯着眼将信将疑,上下打量着他,她缓缓试探:“阿道,你莫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俩吧?”酒幺看得出来阿道也有点心虚。甚好,她就要一步一步攻破阿道冷静理智的心理防线。 果真,阿道面色一变,不大自然地别开脸说:“哪有!”他不敢看阿睡。 “如若没有就算了,”酒幺看着一脸懵懂的阿睡神秘莫测地一笑,她虽然对阿道那点秘密小隐私也有些兴趣但自己毕竟还有事需求他,此时此刻也不好将阿道逼得太急。 思及此,酒幺笑得愈发纯良,“阿道,你前阵子不是说想吃荷花酥吗?我今日没呆在渊溯宫,得闲就替你准备了些。”说罢,她就端上两碟子做得十分精致的糕点上来,上头红红的果脯煞是可爱,惹的人食欲大动。 荷花酥入口酥松香甜,佐上甘醇的月桂露,更是令人叫绝。 月桂露是每夜午时凝结在月桂上的露水,因是天地露气更为难得。水珠吸收了桂花甘甜又经皎皎月华沐浴,当中集满充裕的灵气。月桂露比起酒酿味道虽清淡许多,香味却更加清幽诱人,他们三人难得才能收集一盏。 阿道紧张绷紧的心缓缓地松懈。酒幺向阿睡使了个眼色后也跟着在桌旁盘腿坐下。 阿睡看着阿道吃得香甜,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白胖的小手不断来回伸缩,他也好想拿一块。但因酒幺不许阿睡始终没将爪子伸出去,没有完成任务就没有福利。 “阿睡,你怎的不吃?”阿道发现其中的古怪,阿睡往日是极嘴馋的今日怎的意志如此坚韧。“小酒......”阿道又看向酒幺,发现她正以一种堪称慈爱的目光柔软地注视着他。 她慈祥起来还真有些像他心心念念的蜀欢姑娘。 · “兄长,刚才我看见你有本古籍,上头写的那个泻心魔兰是个什么东西?”阿睡罕见地这样叫了阿道一声。 泻心魔兰是魔界圣物,这世间只能存活于魔界的花。这个切入口不错。阿睡的机智让酒幺满意地点点头。此子甚有前途,知道循序渐进缓缓诱敌。 这本来是多么稀疏平常的一个开场白,可阿道听到他的话后却狠狠一颤,当即变了颜色。莫非被发现了?!七种颜色轮流在面上走过一圈后阿道怀着愧疚嗫嚅着:“阿睡,是哥对不起你......”满满的歉疚。 酒幺闻言不由得蹙眉,怎的越说越离谱了?她捂住阿睡的嘴巴,眼都没眨一下淡定地说道:“阿道,阿睡与我说过了他其实很理解你,他没有怪你。” “真的?!”阿道惊喜地抬头,眸子中含了激动的泪水。 阿道情真意切地拉住阿睡的双手,“我的好弟弟!哥就知道你不会生哥的气,你今后要什么只管和我说,哥一定都满足你!”说罢阿道拿起碟子中最大的那块荷花酥塞给了阿睡。 阿睡受宠若惊。阿道平日不是个感情用事的童子,所以此时此刻他对着自己说出如此煽情的话语,自己是免不了的感动。 阿睡摇摇头,“阿道你已经待我很好了。我没什么事要麻烦你,就有些好奇之前被掳走的桃仙衡娇是怎的到魔界的。我记得你知道从天庭通往魔界的密道?莫非她是不小心从密道掉过去的?” “怎可能,”见阿睡并不恼怒他,阿道难得愿意坐下来和他谈这些小门道的八卦事,他神神秘秘地科普:“那地方天上没多少人知道,再者能上去的人少之又少桃仙怎可能是从那里掉过去?” “我就道天庭再没能懂得比咱们阿道还多的人了,”酒幺趁热打铁,溢美之词信手拈来,毫不吝惜。 阿道含蓄地一笑,将一只手在空中压了压:“低调,低调......” 酒幺做出一个了然的神情,按捺住心中的紧张压低声音开口问他:“那你指的那地方,是什么地方?” 端起他独用的小酒杯,阿道啜了一口月桂露后竖起左手的食指轻轻地左右晃动两下,面上是一副无可奉告的样子,“佛曰,不可说。” 深深吸了一口气,酒幺暗暗戳了戳正埋头吃荷花酥的阿睡。“只有靠你了”酒幺用眼神向他传递着讯号。 阿睡接收到视线这才慢吞吞地抬起埋在桌上的头,满是期待地看着阿道:“阿睡也很想知道呢,兄长方才才说什么都会答应我的。” “这......”阿道迟疑。 “阿道你莫非也是不知道罢?”酒幺怀疑地看着他,渐渐露出丝惋惜之色:“没想到天庭中竟也有你不知的事,我还难得有兴趣呢。我想蜀欢若是晓得你不是什么都懂,你英明神武的形象定会在她心中大打折扣。” 阿道的脸“腾”地被涨得通红,恼道:“谁说我不知道!天上就没有我阿道不知道的事!” 九天的御花园有一池无根水。平素看上去只是用来灌溉滋养花木的普通天水。实则池底暗藏玄机。上古之时,魔族被天神所俘,天帝开凿此道正是方便两族往来与管辖所用,如今随着年月荒老世事变迁,这条密道已被封印荒废了。 “那怎么才能解开封印?”酒幺顺着他的话问道,成败皆在此一举,她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儿。 阿道突然停顿下来看着她,此时此刻他若再未察觉酒幺的别有用心简直就枉了他响当当的天庭小机智和天庭小百科的称号。 阿道写满睿智精明的双眼目光如炬:“小酒,你打听这个是打算做什么?” ☆、第18章 后悔 酒幺讪讪一笑,心中大叫不好口中却勉强道:“怎么可能?我也只是好奇。” “我知你与衡娇有点交情,但这个念头你最好打消。”阿道意有所指。说罢荷花酥也不吃了,饮尽杯中最后一滴月桂露后便随意擦擦手打算回房间忙乎自己的事。 “阿道!”酒幺连忙叫住他。 阿道脚步一顿,之后却仍头也不回地走了。酒幺气得在原地跺脚,她知道阿睡如此行为就是下定决心不会再多说,他是真不许她去,事情还被他晓得了。 既然是九天的御花园。酒幺站在原地想了想,忽然又笑起来。既然她知道地方在哪,难道还愁不能找到解开封印的方法? ————————————————————————————————————————— 馥香宫外。 像酒幺这类小倌进出九天的御花园是必需要玉珏令的,就算她为花仙,没有令牌照样不得入。看了看手头拎着的酒壶,她与芙薇本就生疏,临时有求于人也不知芙薇愿不愿意将令牌借给她用。酒幺心疼月桂酿得紧,如此一番她又免不了唾骂重宴几句,“非人哉......” 先前她差点就被安排去九天之上了,如果不是重宴挡着她现在出入就是自由的,哪还用来这里借什么劳什子玉珏令。 若说天庭最热闹的地方非三环馥香宫莫属,牡丹、芙蕖、芙蓉等等花仙都住此。因花仙子都顶貌美的,所以馥香宫外常年聚集着一群所谓的天庭单身英才,一个个恨不得在自己身上挂牌标价只求有个人来收了自己。 大家都是寂寞了几百年的人,难免会有几个按捺不住或者眼神不好的,饶是对方长得再有违观瞻也选择将就将就,如此一来几翻眉来眼去就凑住了一对。 若住在馥香宫出门一次就要接受一回数十双眼睛洗礼膜拜,酒幺想想就深感心累。与此相比较蟾宫虽然偏僻了点,但总比整天在脂米分堆和男人的眼神里打堆得好。况且人群聚集的地方,生活起来总是要更小心谨慎。 芙蕖仙芙薇算馥香宫的仙子中好相与的,也许因是水生的罢,所以她与其他长在土上的花仙都不甚亲厚。 又或是因为凡间曾有一位文化人替她作的文:“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1”,尤其是那句“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2”,许就直接触了众怒惹得其他仙子羡慕得上红眼。 馥香宫中,芙蕖花芙薇当真就被远观了。 · “嗨,酒幺卿卿。许久未见甚是想念,本帅早就想去蟾宫拜访,又怕唐突佳人。今日相逢可见你我二人缘分至深,不若宫主就顺从这天定的缘与本帅共谱一段天庭佳话......” 酒幺正盘算着如何向芙蕖仙子芙薇开口,忽的听见一个熟悉的粗狂嗓门。默默翻了一个白眼,酒幺慢吞吞地回过身:“元帅果真清闲,最近怎的不忙着巡视南天门?” 知晓上回百花仙筵以后重宴就替他多安排了一门差事,南天门外方圆百里皆由天蓬一人负责看守。堂堂元帅做这项活实在是拉低逼格的,但重宴的决定应是不会有错的,也许新官上任三把火。天蓬有口不能言默默吃了哑巴亏,整日在南天门外徘徊游荡却仍不知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 酒幺起初听闻此事后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天蓬看上去虽不大老实但毕竟也不是什么坏人。 可在听到刚才一席话后,酒幺微微的恻隐瞬间消失殆尽,此时此刻她故意提到重宴不过也是狐假虎威想让他收敛些而已。她毕竟是个面皮子薄的好仙子。 “酒幺卿卿,我揣摩不了殿下的心思。不过若那是为了你,我愿意!我甘之如饴!” 流氓能耍到这种程度实在让人无法招架,不再发一言,酒幺加快步伐迅速朝着馥香宫芙薇的位置走去。夏虫不可语冰。 只留天蓬寂寥的话音盘旋在原地。 · 芙薇的熹微阁已经很久没有客人来过了,酒幺进去的后才觉这里清净得和她的蟾宫有得一拼。不过她好在有阿道阿睡一直陪着她。 熹微阁前一池清波荡漾,当中几株白荷婷婷而立。四角亭中象牙白的纱幔随风而起,此处宛若飘渺仙境。 可见芙薇是一个有情调的仙子,摸摸手头的酒壶酒幺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酒幺?”芙薇知有人来,徐徐从楼中出来,一席素白的云烟衫上绣着清雅的荷花,身子略嫌瘦削可更衬得她风姿婀娜,风髻露鬓,九天仙子应是如此。 其实芙薇的风采较于那篇文赋完完全全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自那以后她这里就太过清净,清静得连个婢子都没有,因为她是只可远观的莲呀,只能一个人对着寒窗清池孤芳自赏顾影自怜,实在寂寞不堪也只有独自读读那首传世的《爱莲说》聊以自/慰。 她同酒幺一直以来是不大相识的,但当芙薇目光落在酒幺手上遮遮掩掩的东西时她淡淡地笑了心中了然。酒幺今日匆忙前来也不过是有求于她。 酒幺向来在花仙中也不受待见,两人尚且算同病相怜。基于此,芙薇看向酒幺的目光多了几分亲切之意。 得知她要向自己借玉珏令时芙薇也未迟疑地给了她。信任是一段友情开始的开端,御花园中有的无非是些供赏玩的珍奇花草,酒幺擅于酿酒,借令牌许是去采露水。 未曾想到芙薇会这样爽快地答应自己。 “那就多谢芙薇姐姐,薄酒一壶望莫嫌弃。”酒幺心头小鹿乱撞,小心地接过绿油油玉珏令揣进怀中。 芙薇轻拍拍她的手,“你我姐妹二人何须这番客气?我这地方清净,若妹妹平时有空常过来坐坐就是。”她一个人久了,都快孤僻得患上自闭症。 心中虽讶于她过分的热情,酒幺还是点点头:“好”。 ————————————————————————————————————————— 月黑风高夜,万籁俱静。 忽然宫灯摇曳起来,蟾宫前冒出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酒幺蹑手蹑脚打开殿门,生怕惊醒了阿道。玉珏令在黑暗中闪着幽幽的光。 想到自己即将面临的事,酒幺甚至有些兴奋。一路无状况,她顺利摸黑来到御花园中。花草的香气在夜晚更加浓郁,与清冽的露气混合,吸入肺腑不由得让人打起十二分精神。 几只吸饱灵气凝结成魄的精灵见有人来了纷纷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有胆大的跳在她面前以满含哀怨的语调朝她问道:“夫君你回来了?” 当看清来人是个陌生的女子后,精魂立即转了方才期期艾艾的神态,字正腔圆朗朗地说:“此路是我开,此花......就是我!来者何人胆敢闯入御花园!” 酒幺细细辨认,却看不大清楚精魂的容貌,模模糊糊地一团红色。往旁一看发现一株血红的鸢萝开得正艳,原是一个为情自/杀的可怜女子1。据说她在这里呆了许久却没修成仙身,也许执念太深罢。 “嘘”酒幺连忙将指头竖在最前拜托她小声些,若招来了其他人她就脱不了身了。“我也是等不到人回来,所以出来寻人的。”酒幺压低声音向鸢萝解释。 鸢萝有点疑惑,却安静了下来。良久她喃喃:“对呀,我等不到我夫君但我可以自己去寻他。”说罢似高兴极了,不再理会酒幺,自己游向一旁去。嘴里不停欢喜地念着:“夫君,我来了!” 酒幺轻轻叹了一口气,若她一直这样,想必再过千年也只能是在夜晚才能现身的精魂,不知何日才是尽头。 如镜的无根水上流动着粼粼的光,饶是在气氛这样不安稳的夜晚也没有一丝波澜。酒幺缓缓走近了,心里骤然开始狂跳,明明那么清的水却怎么也看不到底,她能感觉里面有东西在呼唤她。 远处的精魂也突然安静地都闭上嘴,抱住一团紧紧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酒幺的手微微颤抖,正在她犹豫地要打退堂鼓时候肩膀上突然狠狠传来一股力道,似乎被谁用力推了一下,酒幺眼前一黑还来不及发出一声喊叫就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跌进了无根水池中。 眼前是无底的黑暗,无根池不可能这么深的。细思极恐,难道这条荒废许久的通道竟然被她鬼使神差地撞开了。而就在这一刻,她肠子已经全部悔青。阿道阿睡都不知道她掉到这里了啊,他们怎么找人救她? 此时酒幺想到许多事,自己做事太莽撞,方才走之前至少也该留一份书信呐。还有重宴,不知道他明日会不会发现她消失了,就算发现她不见了他会不会出来寻她? 还有方才到底是谁在背后推的她?根本就不该有人知道自己的行踪,且一路上她又极其小心并未发现有人尾随她,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酒幺越想心渐如死灰。 ☆、第19章 办法 第11节 酒幺清醒时眼前已是另一番景象,她赶忙摸了把自己白嫩的脸。没死,真好! 此处是她完全陌生的地方,天是浓如墨的黑阴沉得叫人喘不过气,天边一轮红月诡异至极。巍峨的宫殿重重,宏伟、苍凉却阴幽得可怖。阴风萧瑟吹得酒幺毛骨悚然,忽闻湍湍流水声传来,她循声看过去泉流中流淌的竟是血一般浓稠的红。 莫名的危险感让她警惕而敏感地探视着周围动静。察觉远处有两个不停移动的点她定睛细看,只见两个身材壮硕,毛发散乱的妖怪正张牙舞爪地朝着自己的方向过来。酒幺当即吓得魂飞魄散,双腿如灌铅一般有千斤重。 待反应过来不能傻愣在原地后她脑子飞速运转起来。对,自己还是个神仙!酒幺一拍大腿,她再不济也是会些术法的。酒幺为这重大发现感动得不行,手上哆嗦着迅速掐了一个诀摇身变回了一株月桂,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了。没想到久违的真身关键时候还能帮自己一把。 两只妖怪愈来愈近,酒幺努力控制着自己簌簌发抖的身子,她真怕自己会破功现了人形,成仙太久她都快忘记老本。酒幺心头默念若是躲过这劫顺利回天庭自己定每日变一回真身。 “我刚才老远看过来这里不是有个小娘们儿吗?”妖怪乘黄1一边踱着步子一边絮絮叨叨朝着担生2唠叨:“生生,你看见了没?我瞧见是个前/凸后翘身材棒棒的,若是找到我们两个就把她分了,一三五七归我,二四六是你的。” 酒幺被唬得虎躯一震,看着离自己不远的那两个高大的妖怪几乎快哭出来。 蛇模样被叫担生的妖怪被乘黄的描述勾得心动得很,也不顾及自己比他少一天。细细环顾一圈四周并未发现什么女人后,担生立刻咳嗽两声嫌弃他道:“大黄,你莫不是想女人想疯了?” 乘黄揉揉自己几欲呲裂的眼,坚定地表态。“不会的,”说罢就迈开步子晃荡起来,口中疑惑地复道:“生生,你看此处何时多了一株桂花树?咱们魔界不是只有魔兰么?好香。”后他用脚在酒幺的腿上踢了踢。 她平时哪里挨过这样的揍,还不能反抗的那种。想她也是能打败仙鹤的,如今沦落到这番田地太丢人了。忍着剧痛,酒幺不敢动一下,浑身散发的月桂香味更加浓烈。 担生闻着这极好闻的香也忍不住走上前伸手摸摸她的枝桠,欣喜地说:“莫非这月桂是像圣女那般已经修得躯/体的?”只有这样乘黄方才看见的才会是个女子,他们似乎捡了个大漏子。 “那我们将她挖了运回去,不信她不变成人。”乘黄摩拳擦掌,接着又觉得不大对劲,“生生,你有没有觉得头有些晕。” 这时担生才发觉问题,这里的月桂香味已经浓烈得不像话。他慌忙捂住自己和大黄的口鼻:“不好,我们着道了!” 两人慌慌张张要走开,发现眼前尽是迷迷茫茫的什么也看不清楚,脑袋昏沉,渐渐晕了过去。 确定两人真的不省人事,酒幺才化了人身。她气得颤抖,他们二人一个踢了她一个用极其猥琐的方式摸了她的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士可杀不可辱。酒幺低下头认真记下两人的模样,今日之仇不可不报。 自己修为不够,他二人至多一刻钟就会醒,恨恨踢了他们两脚酒幺便逃得不见踪影。 ————————————————————————————————————————— 酒幺鼻子发酸,心里委屈得不行。都怪自己与重宴置气才会这样的。 小心收敛着气息避开妖怪多的地方,她蜷缩在一座山石背后一动不敢动:“衡娇你在哪呀?”此处宫殿无数,她根本就不认识路。 正当她一筹莫展时,不远处渐渐传来女子的说话声。 “你别以为你跟在那哑巴身旁就无人敢奈何你了,哑巴竟然还妄想做魔界后主,真是笑话!魔界后主的位子只会是兮兰姐姐的。箐戊你也回去告诉你的哑巴主子别痴心妄想。” ...... “你倒是说话呀!果真,跟在那个哑巴身边你连话也不会说了。那我就来帮帮你......” 隐隐一听见有人说到衡娇她就来了精神。悄悄窥视着那边的动静酒幺竖起耳朵听着女子的话,其中那个叫箐戊的莫不是衡娇身边的人?眼见那个言语跋扈的女子就要动手,酒幺将远处的石子一滚瞬间打断两人。 “是谁!”女子恨恨看向另一方,后不甘心地朝一直低垂着头的箐戊道:“今日我放过你,那些话回去告诉你的衡娇姑娘,哼!”说罢匆匆忙忙走了,如今衡娇风头极盛,若是她今日这番被人看去了被有心人一传她也讨不到什么好。 抬起头箐戊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酒幺藏身的地方,整整衣裙便若无事一般走了。一直呆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酒幺想了想将身上的衣裳也变成那两人的样子,一咬牙远远地跟了上去。 箐戊走得不紧不慢,那方向正是朝着中央最宏伟的那座宫殿走去。宫殿之外植了一片繁郁的泻心魔兰,不同于普通兰草清雅魔兰开得分外妖娆娇媚。 箐戊从偏门而入,宫殿之中廊腰缦回,色调沉稳。一路上都太过清净,酒幺暗觉不对一晃神之间箐戊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被坑了!酒幺心中恐惧至极。她深深明白什么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这里太过清净,不是人人的宫殿都像她的蟾宫,眼前这偌大的宏伟宫殿不可能只有几个人。 酒幺想要出去却怎么也找不到进来时的方向,只能像个无头的苍蝇乱撞。 回廊牵引着她,眼前只有一条路。 ————————————————————————————————————————— 深夜,蟾宫。 阿睡正在自己的小床上裹着柔软地清新小碎花棉被睡得安稳,房中,阿道忽然一声惊叫:“啊!” 受到惊吓的阿睡在梦中一咕噜翻身差点从床上滚下。阿睡揉揉惺忪的眼,看见不远处的阿道笔直地坐在床上,他慢吞吞地道:“阿道你做噩梦了?” 阿道如没听见一般良久他回过神后立即翻身而起朝着酒幺的寝殿跑去。只留光着白胖脚丫子愣愣站在原地阿睡。 阿睡不明所以地低声念叨:“做噩梦就去和小酒挤一起睡呢,那我呢?”感觉自己也应该跟过去,于是阿睡也欢喜地跟着阿道离开的方向跑去,那今夜他们三人就一起睡罢!这样的机会可真难得。阿睡加快脚下步子,想到马上就要和小酒同床共枕他就真是兴奋呢。 酒幺寝殿中。偌大的房间空无一人,安神香余烬未灭。 床上隐约高高耸起一团,好像是个人影。阿道顾不了那么多一个箭步上前掀开酒幺的被子,发现被子中堆着几个圆枕,阿道慌了在殿中四处找着:“小酒!酒幺!” 蟾宫的烛火盏盏燃起,两个童子将蟾宫上上下下翻了足足一个时辰。小酒不见了。 阿道想起她昨日问自己的那些话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莫非她真的去那里了?此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若是闹开有人追查起来小酒就完了。阿道兀自镇定下来拉着阿睡:“你在蟾宫等着小酒回来,我去一趟渊溯宫找重宴殿下。若有人问起来你就说你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察觉事态严重,阿睡重重地点点头就地坐在梯级上默默守着。阿道则匆忙朝渊溯宫而去。 这时天上露出一丝熹微的光,黎明要来了。 · 阿道不敢有一丝一毫慢动作,到渊溯宫前时连气都喘不过来。只是他见到的人是蜀岚。 “蜀岚仙子,我有要事要见重宴殿下,麻烦你替我通传一下。”阿道急切地向她道。 “殿下宵衣旰食整日忙碌操劳,此时已经深夜。你若不是十分紧急明日再来吧。”蜀岚似笑非笑,不容阿道进渊溯宫。 “仙子,我的确是有要紧的事!”若小酒真去了魔界,时间多拖一分她离危险就近了一分。阿道平生从未这样心慌过。 蜀岚不以为然轻嗤一声,“你们蟾宫能有什么要紧的事?你如果当真有急事不若说出来与我听听,若我觉得的确紧急我便带你去见殿下。如何?” 此时,饶是他再急晕了头也知道蜀岚是在有意刁难,虽不知蜀岚究竟意欲何为但这件事阿道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告诉她的。 ☆、第20章 盛情 阿道焦急得不行,看蜀岚的样子是今晚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他进去。阿道看着天边渐渐黯淡的月光,一咬牙将手掌竖在胸口,闭起眼口中开始低声呢喃。只见一道淡黄色的光自他掌心散出直直敲向蜀岚灵台。 蜀岚万万是没料到阿道竟然敢对她动手的,她是星君之女身份本就不是一般婢子可比拟,若要论起来甚至尊贵过酒幺。就这样蜀岚猝不及防地就被阿道劈了个正着。临晕前蜀岚仍是一脸口瞪目呆的错愕神色,竟然有人敢打她,还是一个小仙童。 阿道何尝不晓得自己做了件多么惊骇的事,如今他大祸已经闯下也容不得后悔。想自己好歹也是堂堂二尺半的顶天立地的男儿一枚,对女子动手只是实在不该,但他的确是情非得已。只是希望这事传到蜀欢耳朵里她不要误会他什么才好。 强作镇定阿道深呼了一口气飞快地朝渊溯宫里跑去。 “殿下!”阿道高声喧哗。声音凄厉将渊溯宫所有宫人都从睡梦中惊醒。 · 一刻钟不到,阿道如愿捧着一杯热茶妥妥地坐在了重宴对面。 “殿下!小酒不见了!”阿道悲伤难抑哽噎欲泣,“殿下您打我吧!您罚我吧!这件事都是我一人的错,您把我扔去诛仙台吧,小酒不见了我们两兄弟也不想活了。”说着阿道用袖子抹了一把涕泪。 都是因为他自己争强好胜才让酒幺晓得了地方,所以他有脱不了的责任。 阿道停不下来如祥林嫂般,一边抬头看重宴一边抹泪道:“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卖弄自己的文化,却忘了小酒对桃仙的事一直都放在心上的。我们小酒本就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仙子,嘤嘤嘤,都怪我思虑不周全,都怪我对她的人情关怀不够,都怪我告诉了她无根池水那个密道。我半夜惊醒后就打开了她的门......” 重宴生怕刺激到他,心中虽也焦急但仍然温和地问他:“密道的封印常人是解不开的,你既然未曾告诉酒幺法子她怎么会破开?”不是他看不起酒幺的脑子,是他委实是不相信她能有那个能耐,御花园她能想办法进去,可无根池水根本不是她能想出法子的。 “殿下是疑心有其他人知晓这事?”阿道惊恐地捂住嘴巴,接着连忙摇头:“断断不可能!小酒不会将这事说出去,再者,再者......” 阿道话还未说完,这时蜀欢匆忙从外头回来压低了声音向重宴道:“殿下,派去的人回来禀报酒幺宫主今晨馥香宫找过芙蕖仙子芙微,向她借了一枚玉珏令......” “罢了”,重宴微微敛眉。南天门不分白昼黑夜都有天兵天将把守她无论如何是出不去的,诛仙台只要一跳下去管你什么妖魔神仙一身根基必毁。她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消失,又拿到了玉珏令如此只有御花园。 “天庭我派竹……蜀欢帮助你兄弟二人找她。至于魔界,我再亲自去一趟。”重宴迅速安排。 “殿下!”蜀欢颇为担忧,阿道也不敢相信重宴真的肯为小酒去魔界。 重宴见阿道一脸不相信,忍不住冷声:“本殿为了她……” 忽然重宴看到阿道殷切又八卦的眼神就意识到这话说出来不妥,言语一顿他正声道:“本殿近日已经快把胤霄的梭罗殿游遍。酒幺那妮子此次若寻不回来也就罢了,若寻回来阿道今后你再让她跑掉。你以后就不必再来找本殿,自己去跳诛仙台吧,本殿方才看你也是喜欢那地得很。”说罢便不见了人影。 阿道闻言瑟缩了一下,其实他真的不敢跳诛仙台。不过重宴能救小酒就已经很好了,阿道很满足。 厅中只有他与蜀欢二人,阿道露出一个绅士的笑:“蜀欢姐姐,既然重宴殿下安排你我二人在一起,阿道我就把自己托付给你了。” 不顾他的蜜蜜柔情,蜀欢神色依旧是少见的凝重,隐隐约约还有些担心:“阿道,你进来的时候是不是打了蜀岚?” “蜀欢姐姐你莫要误会我!”阿道拉着蜀欢的手恳切道,生怕她对自己有什么不好的印象。“此事万分紧急我如此行为也是迫不得已,其实我平日不打女子,尤其是我爱的那一个......” 蜀欢表情依旧没有轻松:“阿道,我不是说这个。蜀岚她醒了,我是担心......”蜀岚本就是个矜娇的女子,行事雷厉风行,就连渊溯宫的下人都没有敢对她不从的。更莫说劈了她。 闻言阿道浑身一个激灵,面皮子抖了三抖。最终在蜀欢温柔担忧的目光中硬着头皮道:“大丈夫敢做即敢当!” “阿道,”蜀欢看向他的眼中多了一丝丝崇拜欣赏。 瞬间,阿道觉得什么都值了。 —————————————————————————————————————————— 魔界,梭罗殿。 从方才被摔进这殿中酒幺脑子就被摔成了一团浆糊,环顾四周殿内骚包又华丽,但格调显然比凤凰小久的穿衣品位高多了。察觉有人,酒幺下意识抬头,她细细眯起眼努力想要分辨高坐上的人长什么模样。 身材清隽颀长身上那一袭红衣幽深似血,繁复的玄纹精致错落。好漂亮的脸蛋!就算她身为女人都经不住这美丽脸庞的诱惑,酒幺暗叹。 轮廓清晰美丽鼻梁高挺,剑眉下细长的桃花眼多情又似无情,殷红的唇瓣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俊美绝伦又放荡不拘。胤霄懒散地倚在美人榻上单手支着头颇有兴趣地看着摔得狼狈的她,明明是男子可一举一动都是极自然的妩媚惑人,别有一番风情。 瞧见酒幺似乎清醒了些,胤霄薄唇轻启懒洋洋开口:“本座这梭罗殿近日已成了你们这些神仙想来即来的地方了。”他声音极轻如丝如绸,一边说眼睛一边对她脉脉放电传情。末了,胤霄余光定格在她鬓间的发簪之上。故人。 酒幺紧张地咽咽口水,莫名地不寒而栗。手指头指指天上她结结巴巴道:“呵呵,呵呵......我是不小心掉下来的,走错地方了,我这就走,这就会回去。呵呵,不好意思,打扰了。”说着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一边慢慢往外挪去。 心惊胆战地走出去,酒幺才发现殿外的回廊已经又变了模样,但总比和那个妖孽同呆一个屋子强。一炷香过去,酒幺绕了几圈仍被困在里头,这时她才不得不又硬着头皮回去,“那个,不知公子......” 话还未说完,胤霄支起身子出言打断她:“方才姑娘不是说在外头都比与本座同呆一个屋檐下好么?没想到姑娘去而复返,这让本座真是好生开心。既然你执意要留下,本座难却盛情只有好好生生招待。” 酒幺吓得腿一软,她刚才明明没有说这样的话,只是有一瞬间的念头罢了,他怎会晓得她的想法。 “姑娘莫客气,你且起来说话。本座瞧着你又是个合眼缘的,并不会将你如往常那些不知礼闯进来的东西一般拉去油锅剐皮蒸煮浸血池,且放心。”胤霄笑眯眯地,脸若三月的春光。“咦,对了。你定是没见过本座刚才说的那些好玩儿的魔界酷/刑,也罢!今日本座让你开开眼界!” 他极是慷慨,不由分说地将手大气一挥,殿中立即变了番样子。 脚下的寒石美玉顷刻变为寸寸焦土,耳畔是凄厉的哀嚎。酒幺惊恐地瞪大眼睛,忽然她看见有两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妖怪竟然按着一个长得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子!酒幺站的远远地不敢过去近了。 “嘻嘻嘻嘻嘻,俊俏小娘子。就这样死了真是可惜。”说罢在那女子白皙的面上摸了一把。酒幺下意识地将自己的脸捂住。 接着,只见那妖怪将长长的指甲划开那女子面皮子,一道十分整齐的刀口立即在她面上浮现,“啊!”女子声音颤抖着尖叫,十分痛苦,殷红的血液一点点浸出。 “嘿嘿,”那妖怪并未手软就着那面上的口子一撕,刹时血如泉涌尽数流向一旁咕噜翻滚的血池。有几滴温热的血溅在酒幺裙衣角上。这时旁边又多了几个被绞/死的...... 在天庭平平安安长大,酒幺自小就没遭过什么难,看的话本也尽是些有爱的言情读物。她何时见过这等血/腥的场面。 酒幺害怕至极,再也抑制不住“哇”地一声失声痛哭。饶是她再安慰自己见着的是假的可那个被剥了皮的就是长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脸啊!酒幺紧紧攥着衣角努力想要擦拭掉那几滴温热的血,她后悔死了,她再也不要来这里,她以后再也不要那么不知好歹了。不知道是哪个丧心尽天良的把她推下来的。 她哭得声嘶力竭,几乎要晕厥过去。 第12节 ☆、第21章 相见 胤霄未曾料到酒幺会如此经不起刺激,但千年来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也不理会她悲戚骇人的哭声,恍若未闻般修长的手指自顾自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着镶满黑色宝石的长椅,心早已飞到梭罗后殿。 正寻思着就让这麻烦精一人蹲在这里一直哭算了,待她什么时候自己走出梦境什么时候放她自行归去,好歹也算看在重宴面子上不过多为难她。怎么说自己也是有正事的,胤霄刚打算抽身离去,忽闻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小酒!”嗓音冷清却未压住其中的一丝惊慌。 酒幺正在那可怖的梦里哭得肝肠寸断生无可恋,耳畔骤然响起重宴的声音。莫不是自己被吓傻了都产生幻觉了?酒幺揉揉满是泪的眼,迷迷蒙蒙睁开。 原本炼狱般的幻境片片碎掉,身处的还是方才那座骚包的豪华宫殿。眼睛渐渐聚焦,一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正凑在她跟前,如果自己没看错那目光里蕴含的是关切与心疼,重宴就这样看着她。 酒幺摸摸他的脸不敢相信,身为花仙她对气味极为敏感,他身上的龙涎香他的气息她再熟悉不过,“重宴?!”酒幺清醒过来后猛地就扑进他怀里,死死抱着他生怕再一松手就不见。 见她可怜兮兮怕极的模样,饶是重宴有再多的斥责此刻都不忍说出口。轻轻叹了口气,重宴伸手欲替她擦拭着颊边的泪。 “别打我,我知晓自己错了。”他把手抬起,酒幺以为他生气要打自己,瑟缩一下她懦懦地低声道。 重宴手上动作微微一顿,最终温柔落在她脸颊一点一点替她抹掉眼泪。这本是酒幺欠他的,可看见这些眼泪他的心竟比她还难受。 就算有万千怒气都能被她化为绕指的柔。 紧闭起眼酒幺发觉他并未打自己,唇角偷偷勾起一抹笑,所有害怕绝望顷刻就不复存在。缓过来后她放心地将脸埋在重宴怀里,甚至还撒气一样鼻涕眼泪一把一把往他身上擦。 “之前的事不生气了?”他替她顺着背上的头发声音低低的,话语萦绕在她耳畔。 酒幺觉得安心无比。点点头,复又摇了摇脑袋,闷闷道:“不了。”她是个大度的人,看在他及时来救她的份上之前那些琐碎小事自己也就没有理由再与他计较。 · “哦哟哦哟,你们是当本座不存在么?重宴你这副痴汉样子快要肉麻死本座!”胤霄不合时宜地打断底下你侬我侬的二人,语酸得很。 如今重宴在身旁酒幺底气瞬间就充足,她讨厌死上头这人了,如此一对比她越看重宴越觉得欢喜。挣脱温暖的怀抱“腾”地站起来,忽地觉得手头有点空又牢牢拉住重宴的袖子。 一改之前的怂样,酒幺哭得红红的眼鼓得圆圆,掷地有声:“死人妖!快把衡娇交出来,本宫主今日能饶你不死!否则的话......” 胤霄也不恼,只笑眯眯地看着她。酒幺觉着越说越觉得身边凉飕飕的,渐渐噤声不敢再说。 但狠话只说半截着实没有气势,于是她又继续强镇定地道,“其实,本宫主要求......也并不多,就让我见一见衡娇如何?”已然是一副好话好说万事好商量的语气。 胤霄似是极认真地在倾听她的话,见酒幺殷切地模样他末了认真点点头,也是情真意切地拒绝,“本座不愿意。” “你!”酒幺恼得很忍不住跺脚。这人真是面皮又厚心又狠。手上一紧,那上好的料子被她紧紧攥在手中,她顿时才想起重宴不是还在一旁么? 重宴一动不动地看着二人你一眼我一句地,面无表情。其实那平静外表下已然掀起千层惊涛骇浪,他多么想咳嗽一声或者提醒一句以示自己傲然的存在,显然这又太拉低他的格调。 见酒幺迟迟未想到自己的本事,重宴甚至想劈开酒幺的脑子替她捋一捋她那混乱成一团的逻辑思维,然而他不能这样主动,毕竟外人在前他不愿扫了面子落个下乘。尤其那个外人还是胤霄。 静静地等待着,黄天不负有心人,重宴终于等到酒幺的目光转向他。 “嗯?”重宴恍若才知晓一般,以你看着本殿做甚的莫名神色对上酒幺。 “殿下,”酒幺眨巴着眼狗腿地讨好地摇晃着他的手,“我只想见见衡娇,知道她平安无事就好了。你替我说说让我见一见,见一见如何......” 重宴似有些不耐,斜睨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待回天庭我送殿下二十坛子月桂酿。”自知理亏酒幺一咬牙心一狠。 重宴没有反应。 “三十?五十......这样,我曾酿过女儿红,那可是好东西已经藏了两百年,只有阿道阿睡知道的。”再说得多只怕自己这辈子都只能为他酿酒了,事情紧迫月桂林地底那三坛子她送他一坛也罢。 “女儿红?”重宴心念一动,不由得挑眉,“成交!” · 重宴敛色看向胤霄:“你不放人,让她见一面总行。” 胤霄轻嗤似是不屑:“本座又未有福拿她的酒为何要答应?倒是便宜了你。”他二人也算有那么多交情,此时此刻他不用算都能知道重宴心底打的什么小九九,得了便宜还卖乖狡猾至极。 见胤霄不松口,重宴淡然一笑也不着急,“你若不让她去,那我陪她一同。”作势就拉着酒幺就要向梭罗后殿而去。胤霄此人占有欲极强,若他当真喜欢桃仙必不会让他想见衡娇就见的。 “你给本座站住!”果真,胤霄陡然起身身形一闪站在二人跟前拦住他们所去方向。胤霄扶额,他为了让衡娇能说话,硬生生地劈了自己七魂六魄中一魂给她。这么重大的创伤岂是短短时日就能恢复的?要打架现下自己铁定打不过重宴。 且这动静闹大了,难保衡娇不自己寻出来。近日那妮子难得转变了对他的态度似就要接纳他,此时胤霄也不愿再搞出什么意外。重宴一定是算准了他的顾虑,所以才会行如此厚颜无耻的行径。不过他一直都这样无耻。 “罢!本座就让你的小女朋友去。至于你还是好生同本座在此叙叙旧。不然谁也别想见!”胤霄美目一横,千般柔媚。 那眼波美得都要把酒幺的魂勾去。“阿弥陀佛,都是虚空之相!”怎会有比女子还美的男人,酒幺别过眼不敢再看一眼。想了想目光又在重宴身上转了一圈,这二人的关系着实匪夷所思。 方才将酒幺领到此处后就消失不见的箐戊这时从外头进来。箐戊先向高处的胤霄和一旁的重宴行过礼后便向酒幺点头示意她跟着自己走。 ————————————————————————————————————————— 酒幺跟在箐戊身后,一直低头思索着,最后实在按捺不住心中好奇试探着问箐戊:“重宴他对这里很熟悉?”方才她见箐戊朝着重宴行礼就觉不大对劲,重宴与胤霄似乎格外熟呐。这样一来她岂不是被默默坑了? 原本满怀期望地欲从箐戊口中挖出些什么,然而箐戊一路缄口不言。酒幺只得作罢,这魔界的婢子口风也忒严了,不像天庭多么有爱去哪个宫走一趟四海八荒的八卦都会知晓得清清楚楚。 一路宫邸深深,烟斜雾横,暖香缭缭。 沉香古木上雕刻着展翅欲飞的凤凰,天光隐隐照耀,光彩流转宛齐日月之晖光。后殿泉流湍湍流水,清越如仕女敲击编钟。不是天庭胜似天庭。 酒幺是万万没想到这阴森血/腥的魔界竟然有这么美丽脱俗让人跌眼镜的地方。一路上十分清净,这偌大的宫殿中婢子奴仆当真只用两只手就能数的过来。片刻,穿过廊道两人终来到后殿殿门。箐戊顿下脚步侧身在旁替酒幺掀起珍珠穿成的珠帘,终于开口:“酒幺姑娘请吧,后主正等着您。” 从箐戊身旁经过时,箐戊忽地开口,略过她鬓间那枚簪子脸上是意味深长地笑:“酒幺姑娘,您的殿下早在百年前就是此处常客。” 酒幺不慎,脚脖子被狠狠扭了一下。她好像真的被坑了。 · 美人卷珠帘,娥眉微颦美目含愁。厅中女子一身水雾素白长裙,宽大的衣摆绣缀着千万朵娇艳的米分色桃花,臂上挽着一条丈许来长的淡耦合色轻绡。白玉桃花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绿鬓淳浓如染了春烟。 “衡娇!”酒幺快步上前,心中激动得不行。 衡娇得知有人来探望她后,忍不住仔细思索,天庭中愿意来看她愿意相信她的或许只有她罢。只是酒幺一介单薄女子,她想了很久着实想不到酒幺怎可能有能力来魔界见到自己。她其实早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小酒。”衡娇见来人真是她,忙站起身迎上去,许是过于激动不住有些哽咽。 因近千年未说过话,就算短短两个字说起来她现在仍还有些不习惯,发音也不甚自然。但那温软空灵的声音十分悦耳。 酒幺不敢置信地听见她叫自己名字,惊讶地道:“衡娇,你,你能说话了?!” 千年来衡娇受尽众多仙子歧视多是因她懦弱且又是哑巴,若是能治早就治好了想她也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明明所有人都说她此生都不能发出声音,这怎么会...... ☆、第22章 忐忑 “小酒,天庭......我是,不能回去。”衡娇在魔界呆了有段时日,心中未尝不想念天庭,尽管那里曾发生过些不尽如人意的事,但终究是她活了千年的桃园。她为每一株桃树起过名字,她待她们宛若亲生姊妹,她相信她们亦然。 可是她不能离开这里。胤霄能读尽天下人的心思唯独将他自己的用围城牢牢裹住,所有人都以为他是铁壁铜墙。直到他分出自己的魂魄替她补她残缺的灵魂,她开始能看到他内心的所有孤独痛苦。她若狠心离开...... “你不必害怕那个妖怪,我们会想法子将你带出去!”酒幺拉着她气壮山河地道,有重宴还怕他作甚。目测胤霄那体虚样子是打不过重宴的。 “不,不是的。”米分白的小脸因说话吃力涨得通红,衡娇生怕酒幺误会了什么。可因为太着急她反倒说不出话来手忙脚乱地比划,“不是......我不能......” · “本座好心放你进来见一面未想到你倒是个会挑时候挖墙脚的。” 来人声音慵懒丝丝蛊惑漫人心间。说话之时不费吹灰之力地一带胤霄便将衡娇揽进自己怀中,挑眉朝着酒幺道。语中隐隐带着威胁与质问。 衡娇见酒幺愣愣地看着自己,脸红得欲滴出血来。羞愧懊恼地要推开胤霄的手:“你,走开!” 胤霄的手并未松开半分。 “我不会,离开你的。”衡娇一边用手比着一边着急道,她虽不喜欢他,但也不会忘恩负义至此。 终于缓缓松开禁/锢着她的手臂,胤霄谁也不再理会朝里间走去,倚在烟霞鲛绡软榻上单手支着头半阖着眼,美丽的脸上是一副昏昏欲睡的疲惫模样。不知为何,看起来颇让人心疼。 衡娇终究不忍心,转过身见他没有再看这里干脆不再说话,她伸手朝酒幺比划:“他对我很好,我在这里也很好。不要担心我。” “那,”酒幺仍是不放心。 “你可以,来看我。他会答应的。”衡娇勾起唇微微一笑,她轻拍拍酒幺的手以示安慰。 里间忽的轻飘飘飘出一声满含傲慢不屑的“哼”声。 ————————————————————————————————————————— 烟云漫漫,酒幺格外老实地跟在重宴身后。重宴一直冷着脸,两人之间气氛压抑得可怕,怕得她甚至开始怀念凤凰小久在的时候。虽说在魔界时重宴并未为难她,可她晓得回天庭后就不一样了,私自跑去魔界这种罪若定下来只怕她不死都要脱层皮。 “你怎么知道那条密道的?”重宴冷声问道。 酒幺盯着裙角,声音十分地低:“我无意在古籍上翻到的。” “哼,”重宴冷笑,事已至此她竟还盘算着要骗他,还真不见棺材不掉泪:“回广寒宫以后把书交出来,若你拿不出来我叫阿道替你好好找。” “......其实,其实是我诓阿道讲的,这事和他没关系,他都不知道我要去魔界的事。你不要罚他。”清晰感受到重宴浑身冒着的汩汩寒气,酒幺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一个哆嗦她情不自禁地就老老实实招出来。 就算她死不承认是阿道讲的,重宴若回去审问起来阿道也定会将什么错都揽在自己身上。酒幺安慰自己。 之前还想负隅顽抗一下,但她深刻发现不论之前信念多么坚定但一遇上重宴,她的原则、她的气节全都被抛诸九霄之外。 “还有玉珏令,也是我骗芙薇道我去采露水她才借我......”要招就招干净,就算死一死也要死个痛快。她一边利索流畅地道一边偷瞄重宴脸色,声音自然地越来越低。 “够了!”重宴努力平息着即将暴走的心一手当在前一副你莫要再刺激本殿了的意思,他觉着自己再听下去定会将她从云上一脚踹下去。 酒幺识趣地闭嘴。明明是他叫自己老实交代的,怎的就生气了。酒幺努力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头都要含进胸口,他正生气现今哪怕借她一百个胆子她都不敢在老虎嘴边拔毛。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人格外难受,酒幺等着被判/刑,坐立难安。从魔界回天庭有那么远么?酒幺探出脑袋打量四下,发现层层云瓣底下是一片荒芜的草野,心中当即大骇!难不成重宴已觉她不可教对她失望至极要将她毁!尸!灭!迹! 那一瞬间酒幺已自动脑补一百零八种不同死/法。 小心窥视着重宴的脸色,酒幺着实按捺不住心中不安,张张嘴:“殿下,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没有任何意外,重宴连个正眼都未赠与她。酒幺觉得话不能如此直白应拐着弯来,于是再接再厉另寻了突破口:“殿下,我早早就听人说衡娇这生都不能说话,怎的她去魔界反倒能讲话了?” 嘴巴已经讲得很干,酒幺想了想根据以往的经验自己拍拍他马屁或许才是最有用之计。于是酒幺酝酿一番,拾起心中那一丝的感激融以真情流露之:“不过此次我能保住小命多亏了殿下仗义相救,本宫主以前对殿下多有得罪的地方殿下都大人大量未曾与我计较......”才怪,她在心中补上。 重宴的表情终于有点松动,低头打量她良久。终于开了金口,语中颇有些讽刺的意味:“难得你还有点良心,加上此次本殿统共救过你两次。”她发间的簪子,那上头他留了自己一缕气息。 “两次?”不是就这一回么?酒幺见重宴的样子也不像是玩笑。只是怎么那多出的那一回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 但酒幺转念想如今重宴是刀俎自己是砧板上肥肥的鱼肉,自然他说的什么都是对的有道理的不容反抗的!自己不能质疑领导的话。讪讪一笑:“对的,殿下说几次就是几次!” 重宴本就不指望她能记得,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不大希望她能记住,不然他就不会封印住她那部分记忆。 对于一个看话本就看过了三百年的人,她的术法低微得只能去欺凌天性温和的仙鹤,再者重宴根本不在意她能不能破开那薄薄的封印自己想起来,毕竟那件事除了他谁也不知道。 瞟见酒幺谄媚的笑,重宴正色道:“亏宫主还笑得出来,可知你此次犯下的过足能让你去诛仙台领略四海之风光。” 眼皮子狠狠地一跳,酒幺大道不妙。难不成他真要办了她?当真来个诛仙台一游她岂不是命都没有了? 第13节 酒幺被恐吓得只知呆愣着,想到没命活了她伤心至极。下意识死死拖住重宴的手臂,她不要回天庭:“殿下,冤枉啊!方才我一紧张就忘记讲了。我是被人陷害推下去的!!!不然我怎可能解得开密道的封印!!冤枉啊!本宫主顶多就有个念头而已,是那背后的小黑手将本宫主推向那魔界深渊的,殿下明察秋毫,洞若观火,公正无私,英明神武......定要还本宫主一个清白呐!” 这些都是她的心声她发自肺腑的大实话,然而重宴无动于衷。他负手立于云端,英俊潇洒。若除开挂在他胳膊上的酒幺就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美男图。 也许是自己还不够苦情罢!悲戚之时灵光乍然一现酒幺猛地想起话本上那篇《感天动地窦娥冤》。她生生感到此时的她比窦娥还冤,虽不指望自己能六月飞雪,血溅八尺旗杆。但有法子就试试总是好的,于是酒幺凄凄惨惨张口便来: “无缘无故犯了王法,没想到要遭受刑罚,叫声冤屈啊震动地惊动天。等一下我的游魂就要先到阎罗殿,怎么能不把天地呀深深埋怨。” “有太阳、月亮白天黑夜高挂天上,有鬼、神掌管着人的生死大权。天地呀!只应该把清白和污浊仔细分辨,可是怎么混淆了好人和坏人?做好事的受贫穷又命短,做恶事的反而享富贵又寿长。天地呀!做事这样怕硬吃软,却原来也是这样顺水推船!地呀!你不分好坏凭什么做地!天呀!你错判善恶白白地做天!哎,只落我两眼泪水涟涟。” “泪水涟涟......”思绪漫上心头,情与景交融起来酒幺也背得顺口。 果不其然,重宴用一种不认识她、嫌弃而又鄙视的眼光注视着她。直至酒幺闭了口,重宴轻飘飘地问她:“闹够了么?” 瞬间酒幺如蔫儿了气的皮球:“殿下,看在我也是惨惨地被害者份上能私了吗?我保证从今往后不再犯这等子事!” “咱们私了,从今天起殿下若有任何需要蟾宫之处,我与阿道阿睡就算为您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第23章 要挟 “私了?”重宴将酒幺的话重复一遍,唇角微微挑起,“宫主以为本殿为何要包庇你?” 这真真是个棘手的问题,酒幺绞着袖角强撑着笑容道:“我与殿下认识也颇长一段时日了,殿下难道还不清楚我的为人么!”她这话说出来自己都欠缺底气,更不指望重宴能对她的为人有什么过高的评价。 “过错你已犯下,这与我是否了解宫主的为人有什么直接联系?”重宴看着她,那一派清明正直的眼眸似早已将她一切小九九都洞察得清清楚楚。 酒幺心虚得紧,头皮有点发麻。其实她也实在想不出重宴应当包庇她的理由,自己的说辞委实是牵强的。面上挤出的笑渐渐黯淡散开,她好忧愁。 沉吟半晌,酒幺终道:“在这之前我本想和殿下好好谈一谈,许是之前你我之间有什么误会当讲清楚......既然如此,本宫主也不该再勉强殿下。” 说着她恹恹地个人站去了旁边,神情十分低落。这套本叫以退为进,可是酒幺越想越发伤感。 波澜不惊地过去三百年,她的舒坦日子的确该到头了,不过能得知衡娇尚还好她也无甚牵挂,只是阿道阿睡,出了此事,往后她不能再陪他们度过漫漫年岁。 “殿下,我这一生也无什么心愿。我上了诛仙台后,只劳烦您能替我好生看顾阿道和阿睡。阿道的性子,他虽看得透人情世故但本心是不喜与外人亲近。阿睡又过于纯良......我怕我不在会有人欺负他们俩......以后要给他们寻一个好主子,不能再是我这样的......” 念着那两兄弟,酒幺声音就开始哽咽起来,虽然她待他们也不好。可这两个童子毕竟是她至亲的人,一想到要分别就她心中酸酸地难以自抑。 重宴见她脑洞越开越大,眉头紧了一紧。 今后他必不能让她再看那么多的话本。重宴也未与她解释,走过去轻轻握住酒幺手腕。酒幺有些诧异,正疑惑地抬头眼前云雾却猛然一散,两人顷刻身处一片浓郁的月桂香中。 · 酒幺缓缓睁开眼,眼前是一片广阔海岛。只见密密葱郁的月桂栽植林成片,馥郁又熟悉的香气使她绷紧的弦微微松动。定睛细看,四周仙云缭绕,外是一片苍茫蔚蓝不见边际的海。 难不成他要在此解决她?虽然她对重宴行事不抱有过大希望,但此地景色如此宜人酒幺略略相信重宴不会做出什么煞风景之事,譬如灭她的口。 自幼在天上长大,从未看过外头到底是什么样。尤其是像她这样家养的仙子是极难得能得到出去看看外头的机会。 正晃神间,忽然不远处的海面上陡然出现数十所宫殿,碧瓦飞甍,细细听着隐有嬉笑、喧闹之声入耳。未几,高垣睥睨,连亘六七里,眼前又出现一座城郭1。 “咦,这海上怎会有城!”被眼前新奇之象吸引酒幺也暂时性地忘记悲戚,看见海面不断变幻之象她惊奇地抬手指着远处。 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重宴好心地替她解释:“这是天端映射出的凡世之景,海市蜃楼幻象罢了。” 酒幺记得书中有记载,东海之上有异象,海面能见山市却永未有人能到达。顾人们都以为那是神仙居所。于是凡间渐渐开始传这一事闻,愈来愈玄乎。最终传成东海之上有仙岛,备诸灵异,诡异绮丽如梦似幻。虚无飘渺随风来去,云霞藏其面貌,海浪掩其形迹。 有人说,岛上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2;有人说,岛上飞檐列栋,丹垩米分黛,浮屠相对峙,峥嵘信鬼工3;有人却说,岛上早已残垣断壁奈何天。 · 直至山市消失。酒幺才发觉天上暮色四合。阳光渐渐暗淡下来,天际晕开层层薄薄的橙红。 她看见重宴的眉眼被斜阳染上淡淡的金色。 “既然宫主觉得与我有误会,那便说来听听。”重宴淡淡道。目光落在那篇鹅黄的月桂上,思绪似已飘到很久以前。 酒幺一听便来了精神,认识重宴这段时日以来她便渐渐练就了这项睁眼说瞎话的技能,文思泉如涌她刚刚张口要讲却被重宴轻飘飘地打断。“就这一次,宫主可要把握好。若你再与本殿唱《窦娥冤》,你便去诛仙台上唱罢。” 饶是她满腹才华思绪顷刻都被吓跑。 “这样呐,”酒幺讪讪,与重宴之间除了那些无营养的话她还真不知道该讲什么。打量着那张斯文儒雅脸,难不成讲自己觊觎他的美/色?或是讲自己羡慕他威威风风掌握的大权?这无疑是活够了的表现。 见她不吭声,重宴倒也不催促。手指轻敲着寒玉桌面徐徐开了口:“你觉本殿相处起来如何?” 其实挺好的,虽然刻薄了些。酒幺心里一边想着一边道:“殿下勤政爱民,又体恤我们这样的小官,人情关怀备至,体贴入微。让本宫主如沐春风,颇喜欢与殿下相处。”最后两句实在昧了本心。 “宫主是说喜欢与我在一起?” 这话怎么被曲解成这样?酒幺错愕,但看着重宴那不容拒绝的神态,她最终羞耻地点点头,大概是能这么说吧。不自觉地酒幺脸上甚至有了点点红。 “既然如此,”重宴思索了一下,心情似乎很舒畅面上甚至有了隐隐的笑意。“本殿就给宫主这个机会,让你我日日都能相处怎么样?” 能选择不答应么?“好!”酒幺咬牙应道。 “宫主怎的有些勉强?莫不是你不愿?”重宴声音轻快。 她哪敢不愿,酒幺颤抖着:“哪里哪里,本宫主愿意至极呢。我是开心,好开心。”伴君如伴虎,重宴这人阴晴不定倘若天天与他同处自己整日担惊受怕定会夭寿。她如今正值年少,处在发育关键的青春期,遭受过多恐吓只怕今后心里会有阴影。 重宴见她苦笑,唇边笑意加深逗着她:“你莫不是喜欢我?”这个万万不能承认,酒幺不假思索地就要矢口否认,却突然听他道。 “若真是为这个理由,本殿或许考虑包庇你。” 酒幺立即顿住,心思在刹那间已经拐了九曲十八弯,她试探着问:“我还能继续住蟾宫么?” “可以。” “阿道阿睡芙薇不会有事吧?” “不会。” ...... 听起来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的样子,这绝对是一个稳赚不赔的买卖!况且她心中对重宴确实有那么点米分花花。然而重宴这是什么意思呢?为证明自己魅力所向披靡? 大丈夫能屈能伸,就算现在应了待这事一过不承认也不打紧,反正无人作证。于是酒幺灿烂地笑道:“殿下!我喜欢您!” “噢?什么时候的事?”重宴挑眉,眼神都是勾人的。 “殿下我暗恋了您三百年。”酒幺脱口而出,说完她才发觉不对劲。三百年前自己还是一株月桂尚未见过他呢,这着演得实在浮夸了。说罢飞快打量了一眼重宴的神色,却发现他竟然未生气。只是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深深看着她。 “本宫主......我,想到能表一表自己苦恋的心迹我一开心便忘形了。”如在这种时候功亏一篑她一定会气得跳东海。 可是重宴未计较,甚至兴致勃勃地接着问:“那你喜欢我什么?” 酒幺不知重宴到底是何意图,表白与被表白者之问卷调查?以此举推测他是享受这种自己魅力所向披靡,被被爱所围绕的氛围罢。 但酒幺决定不能让他失望,“除了衣裳饰物,殿下浑身上下每一处我都那么喜欢。”作为一个思想上的女流氓行动上的小绵羊,酒幺如是答道。 ...... 最终重宴缓缓笑了,眼里都含了温柔的笑意。 他起身行至酒幺身旁抚着她的发鬓,声如醇厚的美酒醉人:“三百年不短。宫主心意如此,那本殿姑且接受罢。” 身后是淡黄色绵延无尽的月桂林,天边斜阳的暖黄映照蔚蓝的海面,瑰丽交融美不胜收,耳畔是轻拍的浪声。时间宛若静止。 ☆、第24章 情定 她这是要摆脱单身行列的节奏么?简直让人不敢置信。时间倒转不到一炷香她还在为能不能活着而烦恼,现在却分分钟抱上大腿。 “殿下你也莫拿这个事来寻我开心。”酒幺不大自然干笑两声道。她距他太近,近在咫尺这个距离让她不大安。酒幺看了他一眼便飞快别过眼。 重宴抬手捏起酒幺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语调拖得绵长且又溢满危险的气息:“那宫主方才说的都是玩笑之言?” 真真是骑虎难下,是也不好不是也不行。酒幺从未想过此生能和重宴这样的人有过多交集。他太好,只能存在于人间幻想意/淫而作的话本中。当一切真实摆在她面前了,她深感自己无福消受美男恩。 酒幺目光闪烁,靠他过近甚至还有点头晕。 “不是玩笑。”终于,她才低低地说出口。天边是红艳明艳的晚霞,可酒幺的脸却比天边的火烧云还要娇艳几分,睫羽轻颤微微有点慌乱,她眼睛低垂再不敢抬一下。 虽然她和重宴打交道以来脸皮就渐渐厚了,脑子中也尽装些一团乱七八糟的什物。她曾幻想过无数次,若有朝一日与心爱之人倾吐心思是何样情景。但想象一万次都比不上如今这切身的体验来得刺激。 重宴虽说不上是她心爱,但毕竟是个撩人实力派,她心中常有春水荡漾呀荡漾。这么长时间过来,她是喜欢他的。 “那我们说好了,便没有反悔的余地。”俯身在她耳畔他缓缓蛊惑道。重宴松开捏着酒幺下巴的手移至她腰后,慢慢靠近她的脸庞他能感受到她清甜的气息。 因靠得近,重宴的一举一动都被她的观感无限放大。酒幺只觉着自己的心脏跳得快蹦出来。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酥酥/痒痒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 饱满的菱唇微微翘起,色泽娇/艳欲滴,就像霞光中含着凝露的玫瑰花瓣。小嘴因为惊惶微微张开,此情此景更加引人欲一吻芳泽。 自她化形之后,重宴便见过她一面。那时候的她那样嚣张跋扈,让人好气又好笑。他一直就记着她,想等着待自己历练完回天庭后就去找她算清这笔帐。 那夜蟾宫的月华正好,醉人的月桂亦如当年那般香。他是不知不觉被吸引到那处,没想到就再遇见她。时隔三百年,她比起当初收敛甚多。 当晚他在神仙谱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见她,她叫酒幺。 想起往事重宴点墨般的眸子不禁黯了黯,静静凝视着眼前的人,忽地他伸出另一只手扣住她的脑袋,带着几分霸道薄唇就攫住酒幺柔嫩的唇瓣。轻轻吸/吮,不断地舔/吻。 她在错愕中感受到与他紧贴的温热,唇舌交/缠舔/舐的之间酒幺下意识地将手撑在他结实坚硬的胸/前。 有些迟疑,有些顾虑。但他逐渐加深,不容她拒绝。 天人交战只是瞬间,送上前的大好美色岂有不享受之理,她是神仙更应该懂得要顺从自己心底的声音。于是酒幺轻颤着闭上眼,一点一点攀着他,用手臂环住他的脖子。一点一点沉溺。 四下月桂的香气愈发浓郁,将人的神魂都要醉了。 唇齿之间的辗转缠绵变得越来越激越,重宴追逐着她,肆意地搅弄着檀口,深深地似要攫取尽她口中每一缕香甜。被无所顾忌地挑弄她却不敢有半点造次。酒幺温顺地由着他,生怕自己一个推拒惹得他不满。良久,呼吸慢慢地困难,空气逐渐稀薄。 · “事不过三,若下回你再不声不响跑了别怪我不客气。”重宴轻轻松开她,复又在她唇角映下轻吻,低喃着。“这,是瀛台那次你应还我的。” 还以为他记不得了,酒幺软绵绵地一哼声,一边用手搭在自己滚烫的小脸上瘫在重宴怀中不再吭气,懒得和他理论。这个桃花简直来得太突然,她猝不及防没有半分招架之力。 “阿道他们还等着我回去。”她偎在重宴胸前懒洋洋道,目光斜斜一挑眼眸中含着氤氲的水雾。 怀中是软玉温香,重宴现在是格外好说话,点头就答应。“回去你便好好歇息,一切都交给我处理,放心他们都不会有事。” 酒幺彻底松了一口气。 —————————————————————————————————————————— 恍恍惚惚回到蟾宫,酒幺仍觉得一切都像做了个梦般,还是一个春心萌动柔情蜜意的梦。 蟾宫。 阿道同阿睡一直在殿前打转,已经快到一日仍没有小酒任何下落。他两兄弟寝食难安。若不是蜀欢和凤凰小久强行拦着阿道定也跳出天庭到下界去了。 第14节 当遥遥看见天边的人后,阿道顷刻泪奔。心里又气又恨又高兴,高兴是那模样瞧着应当没事,气的是她怎可以这样做事。想着想着阿道开始生气,四下环顾蹲下身随手抄起一块石子就朝着酒幺扔去。 “你还晓得回来!你回来做甚!”阿道所有的担忧惧怕都变为愤怒,老远就嚷嚷。 “阿道,小酒这一天也定不好过她都知道错,你莫打她!”阿睡忙着去拦那小石子。 “你什么都晓得完了!不管好坏只知道护着她。”不拦还好阿睡这一拦无疑是火上浇油。阿道转身就进门拎过一把扫帚出门来。“才三百年的道行就敢去魔界蹦跶,再过几年岂不是要翻天?我铁定要收拾收拾她!”阿道气壮山河志凌云。 千年老童子的威怒也煞是吓人。 老远开外酒幺就见到阿道凶神恶煞的脸。阿道定是怒了,酒幺下意识地往重宴身后躲了一下。 “小酒!”阿睡迎面而上猛然朝她身上一扑,洒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小酒!你怎的就这样走喽哟,你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哟......” 阿道满腔怒气要发,却看见重宴在她身旁。咬了咬牙将扫帚甩到一边,毕竟家丑不可外扬。阿道看也没看酒幺一眼,径自走到重宴跟前强挤出笑容:“多谢殿下救她回来,此次劳您费心了。以后我定看顾好小酒不再让她乱跑。” 重宴淡淡一笑,蹲下身拍拍阿道的肩膀:“不怪你,她也知道错了。别生她的气。” 觉得甚是不对劲,重宴会这样温柔极了地帮她说好话?阿道点点头古怪地看了两人一眼,没吭声。 重宴别过头朝着酒幺宠溺一笑,云销雨霁只在风轻云淡之间,如有杨柳之风拂面。他叮嘱道:“这几天也别酿酒了。” “嗯”酒幺声音低得似蚊子。 瞎子都知道他们之间是真有问题!回想曾经一幕幕。阿道心中已然下了定论。 “怎的还给她休假?为什么?私自去魔界这可是重罪!罚她,殿下!重重地罚。拖去诛仙......”身着金衣的凤凰小久突然出声,很是强烈地以示对此结果的不满。“嗷!”他话还未说完便捂住手臂猛地惊叫一声,接着愤恨地低头看着阿道。 这人聒噪至此。阿道忍无可忍才捡起落在一边的扫帚狠狠朝着他砸去,酒幺该怎的罚也轮不上他来置喙。他既然连蜀岚一个姑娘都打难道还会怕一只鸟?外加上次小久欺负阿睡。这个帐便是要一并算。他生气起来可是连自己都敢打。 这样的羞辱凤凰小久怎的能忍。他刚要动手,蜀欢却快步上前强行拉着他,她好脾气地安慰凤凰小久:“小久你也大阿道这样多,他因着急宫主才这番。你莫要与他计较才是。” 说着硬生生地拎着他,率先向重宴请示回渊溯宫去。渊溯宫的几个宫人都找到由头徐徐离开。刹时蟾宫一片安静。 · 四角小方桌上,阿道坐在主位之上,阿睡居左手。酒幺坐在最末。 那个上方的位子一直都是她的,今日酒幺格外谦让地让阿道坐。因知道阿道是出于担心她,酒幺便老老实实等他训自己。 惊堂木一拍。阿道盯着酒幺,目光如炬声音朗朗:“老实交代!你与重宴殿下是怎的回事?” 酒幺愣住。 一切都抵不过他那颗八卦得不行的心,估摸着重宴方才那态度,莫非这一遭他们真的成了?!思及此,阿道激动地将声音又提高几分,半眯着眼:“小酒你休想隐瞒什么!你俩间不论有什么妖魔鬼怪都逃不过本仙童的火眼金睛!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第25章 非礼 此时此刻他们担心的不应当是她的那场惊心动魄的魔界一日游吗?他们不应当对她饱受惊吓的心表示关怀慰问吗?不应当山盟海誓约定要当彼此的天使谁再也不抛下谁吗? 她没料到自己和重宴的事如此快就被阿道察觉。事先未打草稿酒幺一紧张,语塞了。这要让她如何交代,难不成说自己迫于重宴的淫/威为保住自己的性命所以向他表白?着实有点丢人。酒幺眼神飘忽不甚自在她试图辩解:“我与他哪有什么,我们之间单纯透明得很呢。你莫想太多。” 连懵懂不谙黄/暴事的阿睡都看出其中的不对劲,更莫说阿道这般机敏的。 都道恋爱中的女子智商是零,酒幺曾一直坚信自己不会这样没有志气。可是当遇到那个对的人,那个能占据自己所有思绪的人后原先的观念都在默默改变。 酒幺觉得就在今日黄昏时海岛上被那样缠绵地亲了一下后脑袋就开始卡顿,自己的聪明才智好像全被重宴吸走。只是心底是软软的,就像融化后粘稠的蜜糖。 她不确定重宴是不是那个对的人,但在他跟前她有怦然心动的时候,会有羞涩会不安的情绪。就算他对她言语时常都那样刻薄,无法否认的是重宴正在一点一点地占据她的心,无声无息地闯进她原本寂静了三百年的生活。她本能地不敢相信这一切,畏缩却又渴望。 又是“啪”地一声惊响。阿道将酒幺游离千里的思绪倏地又拉回来。 “切莫扯七扯八搪塞未曾交过女友的宝宝我。恋爱这回事,本仙童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未见过猪跑么?”阿道一顿,又哼哼唧唧着继续道,“再者我终于知道那只凤凰怎的那样不喜我们蟾宫。” 说话间阿道眼中就已聚满精光,像刀子一样要把酒幺戳出无数个窟窿。只听阿道用一种十分怪异的腔调道:“凤凰告诉我,你非礼了殿下。” “对的!凤凰小久说小酒你像没生骨头一样挂在重宴殿下身上,还努着嘴向他要亲亲,就像这样......”阿睡突然激动地插声,然后两手撑在桌子上将嘴巴努起凑在半空中对着空气咂巴几下发出响亮的“啵”声。 “他讲若不是他机智又及时地阻拦你,殿下的贞洁都会不保。” 阿睡是不太明白什么他们所谈到的贞洁贞操之类话语,他以为么么哒便是代表友好,于是将这一天听来的闲话龙门阵都老老实实原样讲了出来。虽然他亦不喜凤凰小久,但他们所议之事毕竟是同酒幺密切相关,所以他都竖着耳朵听得一字不漏。 只是没想到私底下小酒对殿下友善至此。 蟾宫的空气中被八卦的气味所溢满。 酒幺的脸一阵青一阵白,阿道阿睡句句话如使劲的拳头一样一下一下狠狠击中她心口。银牙霍霍磨着,良久她才勉强从牙缝中挤出几颗字:“当时,有哪些......”简直不敢想象一众人津津有味地聚在一起议论她的豪放之举,酒幺连想去死一死的心都有。 阿道晓她在担心什么。他一荡一荡地微笑着,笑容神秘莫测扑朔迷离,字若惊雷:“所有人都在。大家该听的都听了,连蜀欢姐姐都赞叹咱们小酒勇气可嘉,乃女中豪杰!”那时候发生过这样香/艳旖旎的事情她回来居然都没同他们讲!还藏着掖着。 见酒幺不说话,阿睡憨厚笑笑,扭捏着他不好意思地一手摸摸鼻子,一手背在身后。面上露出羞涩的神态:“小酒,你也亲我一个好否。么么哒!” 一万头天界羊驼奔腾呼啸而过,酒幺的脸黑如锅底。 · 现在就算她有一百张嘴都解释不清,酒幺在这里坐着横竖都不对。不安慰她就罢了,她起身欲回房去。 怕逼紧了她会炸毛,阿道便由她去。不仅同处一个屋檐下,他人还要天天在小酒跟前晃悠呢。黄天不会负有心人,世上没有挖不出的秘密。 走了几步酒幺脚步一顿,总觉所有人都忘记一件很关键的事。 她回过头看向阿道,迟疑地问他:“仙子私自下界是要遭重罪的,且我又被重宴逮了回来此时怎的还能这样太平?” 天庭多的是闲得无事做的仙官仙子,依照平素积累的经验和正常轨迹推测,这样惊天动地平地炸雷的事只怕不出一盏茶天界就会传得沸沸扬扬。 就像衡娇那般默默无闻的,天庭虽在她的事上发现得迟些,但后来查清后衡娇一度占据天庭八卦搜索排行榜之首,她被掳去魔界堪称人尽皆知。只是后头不晓得为什么这件事渐渐被压了下去,天庭不再有人提她。这个名字如同一个禁忌。 家喻户晓的例子还有许多,譬如曾经的三圣母、七仙女等等等。 她好歹是一宫之主,酒幺觉着自己隐隐明白了什么。天庭到现在都还是一片清风雅静,难道这事只有重宴知道?那他威胁她要让她上诛仙台。 答案呼之欲出,真相就在那层薄薄的纸后。 “你还想闹得所有人都晓得么?”阿道翻了个白眼。多亏他机智,出了事就直接跑去找重宴,又多亏重宴心地良善帮她瞒着。所以酒幺私自跑掉的事只有渊溯宫的蜀欢、凤凰小久几个人知道。 事情根本就没闹开,所以重宴从一开始就是吓唬自己的!他从一开始就想着要私了!那那些话都是重宴诱骗她诓着她讲的!她被算计了!认知到事实酒幺脚下不稳一个踉跄,扶住雕花木栏她身形晃了晃。 阿道见她都站不稳,撇撇嘴道:“被感动了?” 抬手为自己倒了点月桂酿,阿道抿一抿后正了正喉咙,然后苦口婆心地指点酒幺:“看得出来殿下是喜欢你的,不然这事不会就这样了了。你能好好把握住这一段日后也算飞黄腾达。但是,”阿道话锋一转,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虽然殿下救了你,可小酒你一个女孩子,再感动也得矜持要按捺住内心的狂躁。你没见那话本中的女子都是半推半就的样子么?本童子以男人的身份劝你一句,男子就喜欢那种模凌两可要得到又尚未得到的朦胧感觉。所以你就忍忍不要心急,感情的事还是需要等他向你说明,你休要再那样主动。” 酒幺狠狠一颤,张张嘴什么都讲不出来。就算现在她将事情全一五一十地招出来也不会再有人相信她了吧。 “那阿道你亦是在享受要得到蜀欢又尚未得到她的朦胧感么?”阿睡很是天真无邪。 “咳”这个质疑来得毫无防备,阿道不小心便被呛住,“怎可能!本童子可是男儿中难得的痴情之人!不管得未得到我阿道都只心系蜀欢姑娘......” 酒幺现下满脑子都是这一日来重宴所说过的话,那一幕幕画面挨着闪过她的脑海。真真无耻又卑鄙!可怕。 她没心情调侃阿道,不欲再听下去,拖着沉重又疲惫的步子回了自己寝殿。 ☆、第26章 丹药 酒幺将整个脸头埋在被子里,心头很是抑郁。自己好歹也积攒有三百年的处世经验,虽与天庭大多数人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但这样不声不响地被阴一把说出去她也是颜面无存,这口气如何能咽下。 整夜都未曾合眼,酒幺起了个老早。 · 春日已过,天气开始热起来,夏蝉长鸣,衣衫渐薄。吃了一个阿道蒸的糯米馒头酒幺便没什么胃口,人也懒洋洋不愿做事。 有重宴一句话她暂时也不急着酿酒,反正王母问责起来有他替自己抵着。虽心下还是有些不能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关系,但应享受的福利岂有不享受的道理。 取过阿睡今晨才替她买来第三千七百二十六期《言情走心大宝典》,酒幺压下心中烦躁倚在美人榻上翻看起来。这些话本皆来之不易,价格也不便宜。 天庭中送信仙官有两类,一类是只在天庭送,譬如仙鹤童子,众人都是神仙,谁也不会稀奇一个送信报音的神仙。毕竟是几百几千年的老熟识,大家顶多看在仙鹤是童工的份上心情好时偶尔关照他些。 还有一类就是下凡递送消息的仙官了,这类仙官在人界地位十分之高。他们虽只是天庭的信使,可他们拥有千万凡人可望而不可及的长生不老之躯、能上天入地的术法。单凭这两点就足以让送信仙官享尽世人供奉跪拜。 凡界的人都以能见一面天神为此生莫大的殊荣。毕竟只是信使,神仙谱上也有一笔他们的记载。 自古以来多少帝王吞了无数颗假道士忽悠人的金丹就为能渡劫飞升,名列神仙谱。 送信仙官中和她们来往最多的就是福来。酒幺曾用了两壶月桂酿去打通和他的关系并许诺每回给福来书本价一成的跑路费。 凡界混的久了,加之仙官福来本身是果断又圆滑的人,在酒幺表明意思后似乎觉得她开出条件不错便应允了她。事实证明福来的确靠谱做事不含糊不拖泥带水,每一期话本从未给酒幺落下过,也未有缺页褶皱出现。 许是因为话本又改版,许是因为她未迈过心里那个坎。酒幺觉得这期的话本着实不甚令人满意。甚至她在这些故事里咂摸到老套、庸俗的意思,让她完全无法有看下去的欲望。 酒幺忽然惊觉这样的内容自己已看了三百年了!细细一思索,她窃以为自己既然已读了三百年的话本,应用一种与时俱进的眼光来看待问题,什么穷书生与富家小姐、负心状元郎抛弃结发妻、心机女和风流帝王等等等题材早已经烂大街。论文采韬略、思维格局、眼光见地她应该都远甚于写这等话本之人。 她爱了三百年的爱好竟在这一刻之间就失掉宠,再快速翻过几翻她已是彻底提不起兴趣。酒幺随手将书又放在旁边的紫檀镂花小桌上。 阿道早晨蒸过馒头后又神神秘秘地出门去,听闻那日他将蜀岚给打了酒幺不免有点担心,本想叮嘱他两句但转念一想阿道毕竟比自己成熟稳重,自己要叨念的他也定都晓得也就没有多言。 再说蜀岚事后未曾找过阿道麻烦,应也不是不讲理之人。蜀岚毕竟是星君的女儿,尽量不要得罪。正打算晚些时候应给她送点风干的月桂表表歉意。 蟾宫除了酒和桂花也没有什么稀罕东西,蜀岚作为仙二代家境优渥奇珍异宝只怕见得比她还多,她能拿出手的只有月桂酿周边产品。花也不错,平日泡水饮,美白养颜还口齿留香,毕竟月桂酒她实在给不起了。忽地一转念,酒幺又想到重宴肯定在渊溯宫。 昨日他说今天要来蟾宫到现在也没见人影,此时自己再屁颠屁颠送上门倒是像她巴望着要见他似的。用阿道的话来说,不矜持。 来到花房酒幺用纸包了一包花瓣饱满色泽鲜亮的月桂便给阿睡,“阿睡你替我去渊溯宫一趟将这个交给蜀岚姑娘,就说我昨日受过惊吓精神不大好眼下不能亲自过去,你好好生生待我替她赔个不是,这东西叫她别嫌弃。送完就回来切莫贪玩。” “为何阿道你就不管他,不让我在外呢!”阿睡接过那包月桂,口中有些不满地嘀咕。 酒幺失笑,半俯着身点点他的脑袋半开玩笑:“哪日你若也有喜欢的女儿家我就不再管你。” 阿睡一滞,“我还是只愿小酒管我”。说罢他若有所思地低着头,走了。 酒幺倒也不甚在意,阿道当初在她身边说他此生都要跟着自己,结果如今为了蜀欢人影都也没有。连共处三百年的知心人都这样更莫说其他的人,事实证明男子之话着实不可信! · 阿睡也是十分听话,出去不过一个时辰就准时回来。酒幺知道他有恐高,肯定走的绕路这样来他已是走得快。 阿睡是笑眯眯地回来的,手上还捧着一个三足青铜小鼎。他十分高兴,一回蟾宫便迫不及待地将手中的东西凑到酒幺跟前。巴掌大的鼎中放着几枚晶莹剔透的冰片,里头夹杂着淡蓝的扶窈花碎瓣,香味极淡却煞是清冽醒神。 “这是......蓄冰水?”酒幺微微惊讶,“你哪里弄来的?” 蓄冰水产于深海之渊。是远古冰川残留的遗骸在遇见阳光那一刹那化成的至阴之水,里头积攒了千万年的荒寒之气,可冻结天水成冰甚至还能在酷热之中保其百年不化。蓄冰水并无过多功效,唯一用途就是凝水成冰再置些香料在里头制成避暑之物。 神仙其实也都是不怕热的,这玩意儿也不过是图稀奇好玩。 但毕竟是稀罕东西,仙子中也少有人有,酒幺曾在瑶池宫中蹭着感受过几把,丝丝沁凉的气息夹杂着淡淡零陵香那感觉真是叫人舒爽得很。 阿睡分外开心,这东西凉凉的又香,“是蜀岚赠小酒你的,她向我道她十分喜欢那包月桂。约莫见我讨人欢喜,还给我用了几块糕点。这东西是让我拿回来放在蟾宫玩。我瞧着蜀岚那人就是高傲了些,话少了些。其实人也是不错的。” 第15节 酒幺淡淡一笑,见阿睡喜欢得紧便道:“你若喜欢便一道拿去吧!放你寝屋中,夜里你与阿道也能睡得更香甜。” “嘿嘿,我就知小酒是最心疼我。”阿睡憨厚地挠挠头。 ————————————————————————————————————————— 若说阿道和阿睡此生有什么心愿,那就是长成翩翩美男子。尤其是阿道,自从黏上蜀欢后这个想法变得迫切至极,毫不夸张地讲那是连做梦都想。 阿睡不过是盲目跟风罢了,他觉着阿道说的、做的总是对的自己应以他为榜样。 · 这日天气有些闷,烟云紫的纱幔都被撩了起来,偶尔一阵微风拂面。酒幺正坐在殿中的贵妃榻上看诗词,阿睡坐在一旁剥荔枝。自前两日重宴来找过酒幺后日日都会差人送些新鲜果品过来,对此,最高兴的莫属阿睡。 蟾宫清静,两人都专心致志忙着自己的却听见殿门外有“悉悉簌簌”的声音传来,抬眼看过去发现正是阿道从外面回来,行迹颇鬼鬼祟祟。 “重宴殿下送了好些妃子笑过来,阿道,快来尝尝。味道可好了。”阿睡一见阿道便忙忙伸手招呼他。 阿道见被发现,动作一僵,神情有几分不自在。“呵呵,不了,我还有些不舒服要回去休息休息。”听了他的支吾酒幺不由得放下话本。这模样并不像哪里有不舒服。 阿道向来是个严肃老实的童子,这般张张望望顾左右而言他委实有些不正常。 见他抓耳挠腮的样子,酒幺更是证实了几分心中猜想:“阿道,你莫不是要我在跟前来请你?”她笑眯眯地看着他。阿道知道她固执的性子,他若不过去今日酒幺必不会罢休,于是不情不愿地挪到了大殿中。 当阿道一靠过去,阿睡就欢欢喜喜来牵他:“阿道,这妃子笑甘甜多汁比我们以往吃过的都还要好上许多。你得尝尝。” 一拉一推脱。两人推搡间,阿睡突然觉得被什么东西磕了一下,“咦,这是什么?”还没等阿道反应过来,就这样没有一点点防备,阿睡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怀中摸出一个鼓囊囊的小瓶子捏在手中问他。 瓶身以琉璃制成浑身透亮没有半点杂质,上面布满了银色的祥云之纹。造型独特精巧又大气。“小酒,你看这瓶子好生好看。”阿睡献宝似的将瓶子递给了酒幺。阿道心头一跳,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不动声色地看了阿道一眼,酒幺接过小小的瓶子:“嗯,是挺不错的。”说罢她轻轻摇晃了几下问他,“阿道,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 阿道面色僵住,嗫嚅了半响,说话吞吞吐吐。“这?小酒你说这?呵呵,这只是粒止腹泻的普通丹药罢,这几日我不太舒服。去太上老君的紫翠丹房求的。呵呵。” 诚如众所周知他平日只是一个任劳任怨学识渊博的好童子,说起违心的话来的确有些心虚。 “阿道你生病了?”阿睡突然有些紧张地捏住阿道的袖子一脸关心,顺带在他身上擦了擦手上的荔枝汁水。 摩挲着那沁凉的纹路,酒幺神色有些懒散,“哦?你这几日不舒服,也真是不小心。我怎的没有听你说过?” 几粒腹泻的丹药会用这般品级的瓶子来装?瓶都比腹泻药值钱多少倍,可阿道不是铺张浪费讲究奢华排场的人。丹药肯定不是普通腹泻药,一切定有鬼。 “呵呵,只是些小毛病,今晨才发现的,怕你们担心自是没告诉你们。小酒,瓶子给我罢,你若喜欢待我把药服了这玩意儿便送你。”阿道觉着自己快要编不下去,声气里带上了哭声。 酒幺仍笑着看着他,从榻上起来拍拍他的脑袋,也不过多为难将瓶子递还给他。“回去好好休息,晚些时候我来看看你。”他这样瞒着她们也许是有自己的理由,阿道只是人小了点,他没有坏心眼又识分寸。 阿道惶恐地接过瓶子,慌慌张张道过谢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酒幺若有所思,到底是什么药。 “小酒,你笑得真瘆人。”阿睡继续剥荔枝,顺带评论一句。 “哦?是吗,阿睡,你少吃些当心肚子疼。”见着吃得不停歇的阿睡,酒幺笑得更加开心于是好心劝他一句后继续闲闲看书。 · 阿道独自回到房间,心跳如同打鼓。小酒莫不是已经识破了他?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琉璃瓶子心中有些纠结。 到底吃还是不吃,这丹药是他好不易才凑齐药材求得太上老君帮他炼成的,他存了近千年的私房钱为了这颗丹药已经颗粮不剩。其中有一味泻心魔兰更是千年难遇的魔界圣物,若不是机缘巧合,他这辈子无论付出多少心血劳力都怕不能得到。 细细嗅着宜人的药香,阿道打量着丹丸觉得之前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他终于能长大了。等这一刻他足足等了一千年! 可是阿睡……阿道心里十分愧疚,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毕竟他俩相处了千年,又有共同的愿望自己这样抛下他心里委实不应该。可是他为了他的蜀欢,阿道黯然。罢了,他以后必定加倍补偿睡。 但丹药只有一粒。说不好这是这辈子唯一的一次机会,阿道是极想和蜀欢在一起,虽然蜀欢似乎并不在意他小小的,可是他在意,他也想像重宴抱小酒那样抱她,然后亲她。 自己若是童子的身体,那个吻似乎太过单纯。且蜀欢一定不能接受这样的重口味。 阿道心中十分烦乱思前想后一时竟下不了决心,于是便把丹药先藏在自己的枕头里。一切待晚上再说吧,太上老君同他说过这药吃了会昏睡一阵子,若是这时间小酒忽然来找他影响药效就不好。 阿道将丹药收拾好,按捺下澎湃的心境走出房间。他努力表现出平静、理智、面上若无其事,深吸一口气后暗搓搓地搓搓手去寻事做,离他的美好生活一切只有一步之遥。 ☆、第27章 养成 一个人几乎吃完所有妃子笑,阿睡觉得腹部渐渐有些绞痛:“小酒,我肚子好痛。”斜歪歪地倒在椅子上捂着肚子,眼睛眨巴眨巴好不可怜。 “真是傻吃,”酒幺一声感慨,阿道刚拿了药回来阿睡就肚疼,简直是送给阿睡的。但他们两兄弟的事情她不好插手,“阿睡,你各自去休息休息。” 阿睡擦干净嘴巴点点头捂着肚子一瘸一瘸回到他和阿道同住的房间。 疼痛难忍,他一进门就倒在距离门口最近的阿道床上,先睡睡他的罢,阿道是个好兄长虽然他十分爱干净不喜人家碰他的床可自己难受,他也定不会为这样的小事怪他。 躺在小小的床上,阿睡翻来覆去地扭动着小小身体,“好疼!”他迷迷糊糊中想起,阿道今日不是刚得得一瓶治腹泻的药么,光看那样金贵的瓶子就晓得效果是顶好的。只是有些奇怪腹泻的药作甚弄那样好。 凭着对阿道千年来的了解,他自然知道他会把好东西藏在什么地方。今天阿道也似乎极重视这颗丹药的,可是现下已管不了这么多他真的好难受,他只想解了现在的燃眉之急。至于丹药,大不了赔他罢了,他最近也存了点私房钱本来打算多一些的时候托福来下凡给他捎点小礼物送给酒幺的。 于是阿睡小小的手颤抖着摸向了那软软的枕头里。 果然,一个冰凉的小瓶子被他牢牢抓在手中。 借着最后的力气阿睡拔开瓶塞将那粒小小的丹丸塞进嘴里,药丸入口即化,一丝凉凉的气息包裹他,果真是个好东西,真香。药力作用下他昏沉地睡过去。 没多久睡梦中阿道觉得肚子疼痛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更甚,一阵灼热从喉咙一直到丹田,四肢像是被撕扯一般,全身剧烈疼痛。身上原本合身的衣裳突然变得好小,勒得他喘不过气。阿睡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心里恐惧至极想叫却连发声的力气都没有。 豆大的汗珠一粒一粒顺着脸颊滚下来浸在阿道的枕头里,阿睡看着那斑斑汗迹模模糊糊心里只道糟糕。约莫一炷香时间过去,浑身的疼缓去点。他隐隐约约觉得身体有点不对劲,他还来不及看看就脱了力气彻底昏死。 阿道人已经在阆峰巅,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感到空落落的,心神久不能宁。他毕竟牵挂着枕头底下的丹药。于是匆匆找了个借口说不舒服要回去。阆峰巅的仙官一头雾水:“刚来的时候不是好好的么?” 回到他们清冷的四环,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 离蟾宫的寝殿越近阿道心中不详的预感愈烈,他的心绪就像此时的天空那样苍白、空洞。他站在房间门前手不住地颤抖,阿道鼓足全身力气推开房门,看着眼前的景象心如死灰。床上躺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冲向他被阿睡死死压住的枕头,没有任何意外,他看见那空空如也的祥云琉璃瓶。 这次是万念俱灰。 他的蜀欢。 ————————————————————————————————————————— “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还我丹药!还我的床铺!”一声尖利的童子声音划破了蟾宫的云霄,连呆在正殿打盹的酒幺也忽地被惊醒。 阿道的愤怒值瞬间爆表,燃烧成熊熊烈火。他一个箭步冲过去对地上身材高大挺拔衣不蔽体的阿睡拳打脚踢。 不过对于身材高出他三倍左右的阿睡来说,他现在的招数如同姑娘家花拳绣腿在撒娇一般不痛不痒,所有力道都如同打进棉花里对阿睡没有任何影响。 因为睡梦中的阿睡连眼皮子也没抖一下。 无言是最大的鄙视与嘲讽,阿道积攒了两个时辰的不安以及千年的希冀全部被酝酿成了前所未有的怒气。 他的药被阿睡吃了,他睡了千年的床被阿睡压垮了……他的药被阿睡吃了,他睡了千年的床被阿睡压垮了,阿道脑中反反复复地只有这两个声音。 怒极,终于阿道口中喃喃念起了咒语,火光电石间,一道手臂粗的天雷从天边张牙舞爪地涌来。 “轰……轰……”两声没有任何偏差地透过房顶劈向熟睡中的阿睡。 现实总是比理想更骨感,阿道觉得这一道雷至少都积蓄了自己五成的功力,虽不会伤他但阿睡势必会受伤吃上点苦头。然而滚滚天雷过后,阿睡的眼皮子只是轻轻抖了一下,似有些不安稳摆摆手又翻了个身。“吱呀”阿道处在崩溃边缘的床终于崩裂。 “阿睡!”阿道凑在他耳畔大叫一声。终于在阿道写满期盼与愤怒的目光中阿睡终于慢悠悠地睁开那漂亮的双眼,就算睡眼惺忪也是掩盖不了她那英俊漂亮的好脸蛋。 生得真英俊,阿道很恨地看着他。他竟然毫发无损,阿睡以前修炼明明不如他的!现在怎么会没事?阿道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阿睡觉得自己睡了好长时间,做了一个好舒爽的梦,他梦见自己如愿地长大了。看着阿道回来,他脸带笑意,好看的脸上仍有些未脱的稚气:“嗨!阿道,你回来啦。” “咦,阿道你怎的变得这样小了?” 听到他的声音,阿道瞬间如泄了气般的皮球,瘫坐在地上埋着头,肩膀一耸一耸。是他自己太小心眼,阿睡那样好其实就算知道他有这粒药都不会和他抢,都怪他,自作孽不可活。 这时候阿睡才觉得似乎有些不对。阿道是个成熟稳重的童子,若他都哭了定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发生,这阿道哭了他也心慌起来。 挪挪身子他发现身下有什么咯得自己生疼,最重要的阿道何时变得这么……嗯,渺小…… 阿睡心中隐隐感觉到了什么,梦中的事难道?他不敢置信颤抖着看了看自己的手和身体,良久终于接受了一个让他欣喜若狂喜极而泣的现实:他长大了?! 那么一瞬间阿睡想要欢呼狂笑,他千年来的愿望实现了!约莫一刻钟过去,当他的喜悦稍稍缓去阿睡才想到阿道怎么办。他知道他也想长大的,甚至愿望比他还迫切。 见着哭泣的阿道,阿睡心里不自觉地难受起来,又十分害怕故只知手足无措地呆坐着。 正当他想出言安慰阿道自己一定不会抛弃他时,“阿道,阿睡!”门外酒幺和重宴闻声而来。 ————————————————————————————————————————— 在阿道劈出天雷时即使隔的远远的重宴也察觉到了蟾宫的动静,天界太平,怎么会有人施这般打斗的术法?这样子也不像是在比试。且那方向正是他最牵挂的地方。 心里虽知道那术法不强可重宴依旧不大放心,酒幺那样子什么都不会若有人伤了她怎么办?这样一想,立即就放下手头的事马上赶了过去。 蟾宫。 宫中酒幺听闻后头动静也被吓了一跳,揉揉眼正打算从美人榻上起身要去看个究竟。 重宴一来就见到那到妙曼的身影,一袭宽松的拢翠滚银边的白纱松松裹着她凹凸有致的身躯,满头乌黑长发倾泻在肩头,直拖曳到榻下。重宴立即上前伸手将她扶起,打量后确定她无事,顺势就将人搂到怀里:“方才怎么回事,你没事吧?” 酒幺见他的神色是紧张她的,心里甜甜的但仍冷着脸哼哼唧唧别扭着:“本宫主好好在这蟾宫能有什么事,不敢劳烦殿下费心。” 重宴手中是她盈盈不堪一握的纤腰,看着怀中娇滴滴的脸庞,重宴觉得自己瞬间就化成了绕指的情柔,愣是生不出一丝怒火。低下头啄了啄她娇艳的红唇,好脾气地哄她:“还生气?” “哼!哪敢?”酒幺面上红得快要滴血,却偏偏又嘴硬。 听闻她置气的话重宴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低沉格外好听,“普天之下只有你不能说不敢。”说罢收了收手将她抱得更紧,那醉人的月桂香浸漫他心底。 偏着头强行推开他:“我要去看阿道阿睡到底怎么回事,还请殿下您自便!”她总是理论不过他。 还没来得及转身,她便被重宴拉住了手。酒幺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重宴微微一笑眼中满是温柔宠溺,如三月的春风牢牢包裹住她:“既然来了,本殿就陪宫主一同去。” 两人柔情蜜意别别扭扭地来到阿道阿睡的寝殿。却发现这里是另外一番相爱相杀的光景。 · 阿道坐在地上格外伤心地呜咽着,而阿睡……酒幺目光缓缓抬起,若不是同生活了三百年她决计认不出眼前这人的。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阿睡,明明前不久他还坐在她身旁刨荔枝壳子。没想到半天不到的功夫再看见的阿睡已经是长成成人。只见阿睡那含水多情的眸子此时写满张惶与无辜,鼻梁高挺,唇瓣是樱花般的米分。目光徐徐往下,他那赤/裸/裸的身体更是让酒幺立即愣住。 这便是阿道拿回来的东西的功效?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二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虽然美男的身体她在春/宫话本的配图上看过不少。但这样直白露骨的真人,她真真是第一次见。口瞪目呆。 但她还没来得及细细看看,眼前就一片漆黑,重宴不仅捂住了她的眼睛还封了她的视感。酒幺心中不知为何,竟觉得颇有些……可惜。 · 在房门被推开的那一刹那阿睡觉得重宴的那两道目光几乎要将他杀死,眼里射出的都是冰渣子。阿睡不敢与他对视,他觉得一股寒气似乎都从屁股底下升腾起来了,令他如坐针毡。 心里虽对这些懵懵懂懂但他知道有些地方是不该让酒幺看见的,可是事情又不是他能够控制。阿睡委屈不已只有赶忙用碎布默默地捂住自己结实的身板。 重宴忍着满腔怒气大手一挥,一套崭新合身的衣裳重新出现在阿睡身上。 第16节 “谢过重宴殿下。”他眨着无辜的大眼道谢。 小酒怎么能够看其他男人的身体!她连他的都没看过。重宴内心在咆哮,尤其是她当时眼中那几不可查的一丝好奇和满意更是深深刺碎了他的玻璃心。要看也该看他的,只能看他的,自己脱光了定比这只白斩鸡好看万倍。 不过这也提醒了重宴,是时候该让她看看他的……进一步更好,不然这事对他怎么公平。现在蟾宫多了一个男人,他怎么还可能让她们孤男寡女一起住在这儿。 这样一算,他的好日子似乎快来了。想到这里重宴阴恻恻地笑了一下。姑且勉强饶过阿睡,但以后定要死死看住他,阿睡本来就较阿道更黏酒幺。 阿睡阿道看着这意味深长的笑容双双一抖。 莫名其妙地酒幺也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酒幺的禁制一被解开,她看着坐在塌掉小床上衣冠已经整齐阿睡舌头都有些撸不直,忙问他,“你……你是阿睡?”几百年来她从没想过阿睡长大后是什么样子,现在见着了着实有些吃惊,就算她看见丹药后有些心理准备。 不若重宴的俊逸儒雅,阿睡长得着实地可爱了些。一张娃娃脸,眼依旧如清泉般澄澈。真是青涩鲜嫩,比她还年轻,一点也不像千年老童子,酒幺暗自感叹。 “小酒,是我。”阿睡的眼眸如放电般深情款款。重宴从来没觉得阿睡如此不顺眼过,似不经意一般扫了他一眼,阿睡又赶紧低下头去。 发现了阿睡的害怕酒幺嗔怪地看了看重宴,这时她蹲在一直哭丧着脸的阿道面前安抚地摸摸他光溜溜的脑袋,问他:“阿道,这是怎么回事?” 见众人注意力回到他身上阿道情绪更盛,声音高了好久个分贝哭得好不凄惨,哽咽道:“他偷吃了我的药!” 酒幺无意中瞥见他手中紧紧捏住的琉璃瓶心下终于彻底了然,她徐徐看向阿睡等他解释。 “我不知道会这样,阿道说这是泻药我估摸着吃粒他的泻药他不会……兄长,我赔你好么?莫要难过......”阿睡像做错事的孩子,手指不断划着地面,在酒幺严厉的目光下嗫嗫嚅嚅地说了。 听了阿睡的话阿道一点也未高兴起来,抽泣不断:“呜……呜呜……说得倒是轻巧,你拿什么赔?你那点儿积蓄你以为我不知么!这丹药总共费了我八百八十一味珍奇药材,其中那株百年的泻心魔兰是你说寻就寻得到的么?!你……”阿道知多说只有徒增他自己难过,脚一蹬闭了口。 泻心魔兰酒幺很早前就听说过,变异的花草曾一度不被至纯的百花仙灵所容,这魔兰正是其中之一。被天庭的花仙驱逐后就堕入了魔界深渊,后一直被魔界少主胤霄养殖。 渐渐这花在魔界多了起来,尤其是胤霄的梭罗殿周围开得极为繁茂。久而久之泻心魔兰在除了魔界外的其他地方都活不过百日,这花也就变成了魔界的圣花。 有个传闻说魔兰早在千年前就化了人形,一直陪胤霄住在梭罗殿,既是魔界圣女也是魔君宠姬。酒幺是断不相信这个传闻的,她只当是王母仙姑吓唬她们,教她们别生出歪心思而编纂的事。加之上回她去魔界便没见到什么魔界圣女,所以传言不可尽信。 泻心魔兰极容易与普通兰花分辨开,金色花瓣镶满紫黑色的边高贵又神秘。是重铸躯体不可缺的一味宝贵药材。仙界是极难见得,就算有都是年份不高的,而阿道说的百年魔兰也恐怕只有梭罗殿才有。 那地方,酒幺不禁想起胤霄作弄她的事。面上一皱,她尚未从阴影中走出来,短期内才不愿去。 不过阿道是怎么得的这东西,酒幺不由得有些惊讶。疑惑地看着阿道,没看出来他能耐还挺大的真是叫人吃惊。而阿道却似有些心虚,哭嚎得更大声。 一时间屋子里乱作一团。酒幺头痛不已。 · 重宴见状淡然一笑,走上前扶起酒幺后向阿道道:“你若还需要,我去帮你寻一朵如何?” 若不因为他是小酒的人,他也不会这样热心。以前看他兄弟两并未觉得有什么碍眼之处,想着酒幺一人冷清有两个童子作伴也好。现在阿睡忽地竟长大成人,长大倒没什么可怕的是他那依赖小酒的目光依旧不变,重宴觉得看着甚是不舒爽。加之两人住一起还整天相见,有个词叫日久生情,这一切让重宴更加不舒爽。扼杀感情要趁早,最好便是死在在摇篮中,眼前他迫切需要一个信得过的眼线。 哭丧的声音戛然而止,阿道闻言一个激灵:“真的?”胡乱一抹眼泪他眼里几乎是迸射出两道精光。连酒幺也觉得自己是听错了一样。 重宴微微点头,看着酒幺但笑不语。 “哈哈哈哈!谢谢重宴殿下,殿下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阿道!阿道必定在所不辞!”阿道破涕大笑,重宴的能力他当然是信得过的,这对他自己来说是登天的难事,换成重宴便就不一样了,俗话说君无戏言既然他向自己许诺这事必是十拿九稳。 阿道泪眼朦胧中几乎已经畅想到他长大成人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模样,以及他拥蜀欢在怀时的柔情蜜意。笑毕他恶狠狠地看向阿睡,这事才不会这么完了!他还生他气! 酒幺破感激地向重宴报以柔柔的笑,这是件好事,免得阿道伤心。但看着重宴唇角不断加深的幅度,她却觉得毛毛的,那感觉十分之古怪。 ☆、第28章 情窦 阿道自那日以后不与阿睡一起睡了,他搬去离阿睡住的地方最远的东面。但后来他在去过几趟渊溯宫,回来以后不知为何说要与阿睡和解,阿睡自然高兴不已,拍着胸口保证阿道仍是他的大哥,他不会嫌弃他个子小……饶是如此阿道仍旧没和他同房,睡在阿睡的隔壁。 长大以后一切似乎仍是原来的样子,除了阿睡现在能一个人包揽所有挑水的活其他并无多少变化。 因阿道每天都要去渊溯宫找蜀欢,酒幺又有自己的事要忙活。蟾宫忽地冷清了下来,只剩阿睡一人。阿睡成日无所事事,便去酒幺的床头翻了许多话本来看,包括福来后头附赠的一些儿童不宜的画本。 · “成年男子要与成年女子谈一场不分手的恋爱,结为连理,养家糊口生儿育女。这样的人生才算完美,这样有家庭有责任的男人才算真正的男人。”他翻着话本靠在椅子上翻着。 阿道听闻轻嗤了一声,有些不屑:这个呆子莫不是也想来一些风花雪月的情爱么? 察觉阿道的轻蔑阿睡有些急:“阿道!你笑我作甚。” 那回事后阿道性情大变,老是时不时地奚落他,诚然阿道是位学识渊博的童子,可他从前不是这样对自己的毕竟他二人是千年亲兄弟。阿睡心里委屈不已,阿道莫不是还在怪他。 知道自己确实有些过了,阿道调整一下语气带上几分好奇地问他:“你想找女孩子谈情说爱?” “书中说我应该这样!我已是长大的男子汉大丈夫!”阿睡诚恳地道,书上的必是箴言真理,不然小酒为何话本期期不落地看。 实在没忍耐住,阿道从一旁端起一盏酒幺新开的月桂酿,抿了抿香气醉人扑鼻,他缓缓接话:“这千年你我几乎都呆在蟾宫没出去过,当然认识欢欢是我的缘分。咱们讲你,你觉得你认识哪个愿与你谈朋友的女子?” 此言确实有理,看来是自己冲动不经思考了。阿睡点点头继续翻话本。 当翻到某一页,阿睡手上动作突然一停,照着书就念出了声:“正式谈朋友前,男女宜有长期的互动,彼此间有一个充分的了解,避免今后生活在一起有性格不合等等等情况发生。有没有那么一个人,你对他/她言听计从从未想过负他/她?有没有那么一个人,即使你已看了他/她千百年你也不会觉得厌倦。如果有……那么恭喜你,你的意中人出现了。”阿睡语气越来越高昂,面上表情逐渐明朗,最后是恍然大悟一样。 阿道听他念着书上的内容,脸上变得扭曲又古怪:“阿睡......你想说什么?”他警惕地看着他。 “阿道,我知道我该找谁了!那个人是小酒啊!小酒!”阿睡激动地走到阿道面前不断摇晃他的肩膀。“我们同居三百年,小酒说一我从没说过二,我没与她吵过嘴,也想继续和她生活下去!还有……” 原来适合的人、他的真命天女就在眼前。世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你就在我面前我却不晓得你是我的那个她。 “咚”阿道拂开阿睡的手将酒杯重重放在桌子上,大声道:“阿睡你疯了吧?照你这样说我岂不也是合适?” “不不不!你已说过你有蜀欢,蜀欢才是你的。”阿睡的逻辑忽地清晰又明了。 阿道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和他讲不清阿道头也不回地出门了,这个事他要赶忙去告诉重宴殿下,不然不知这个呆子会做出什么事情。 看着阿道远去的小小身影阿睡有些莫名其妙。 · 当意识到自己和酒幺登对这一点后,阿睡就开始坐立不安了,觉得心中始终激动又紧张,他想去找酒幺,可想到她即将成为自己的娘子他又有些不好意思。 犹豫再三,终于阿睡来到酒幺储藏花卉的花室,看着忙忙碌碌的她,他支支吾吾地开口:“小酒,你……你……” 酒幺听见他叫自己头也没转:“什么事?” “酒酒卿卿,我,我……你……”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站在一旁有些碍着她做事,也许是从天蓬那里捡来的什的“卿卿”听起来也叫人怪不舒坦,如今这样大的人也不学学好的反而学人耍流氓。于是酒幺斜斜看了他一眼:“你什么你,这番口齿不清的。牙被糖粘住了?长大了反倒扭扭捏捏的似个娘们儿。” 听到酒幺这样说他,阿睡不由得有些恼怒,她怎么可以说自己像娘们儿?他明明是条汉子啊!终于他清秀的脸涨得通红,大声吼道:“小酒,你可愿与我困觉。” 一边说阿睡一边伸出一只手从酒幺纤细雪白的脖颈旁穿过将她抵在墙上。 万籁俱静但余话音缭缭萦绕耳畔,酒幺下意识地被他带着往后退了两步。后头是墙,退不动了。 惊吓间她被怡人的月桂花香狠狠地被呛了一口,口中惊惶地喃喃:“罪过,罪过,你可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这是求爱的意思。床儿侧,枕儿偏,轻轻挑起小金莲……” 阿睡还没来得及念完,只听“砰”地一声,酒幺便缩下身子随手捞起一旁的篮子向他身上砸去。 “流氓!我与阿道最近没看着你就你整日去馥香宫前和天蓬厮混在一起了罢?!”定是这样他才会这样不正常,她的阿睡是个纯良天真的童子怎可能对她说这样的混账话,酒幺气冲冲地欲起身离去叫阿道。这事得让他一起教他。 阿睡揉揉额角不顾疼痛地追了上去,心中委屈:“小酒等等我,这些不是天蓬元帅教的和他没关系!都是我都在你话本上见的……等等我,流氓么?书上都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闻言酒幺被跟前的流云狠狠绊了个跟头。 —————————————————————————————————————————— 渊溯宫中。 “千真万确的事实啊殿下!我亲耳听得阿睡他说我们......不,只有阿睡,他已心悦小酒三百年,这么些年他对她言听计从,从不与她争吵从不惹她生气难过。他说他们两人真是合适的很,”阿道一顿,一抬眼小小心心瞟了重宴一下,低声道:“远远比殿下您要合适。” 阿道的一举一动重宴都看得一清二楚,心里也将他那些小九九摸了个大致。事肯定是有,可那结论比不可能是阿睡得出的,若有一日阿睡真转过这个弯他才该小心。 阿道摸不清重宴在想什么,端端坐着也不敢多言语。丹药的事他其实也并未太记在心上,毕竟是自己先遮遮掩掩不光彩,阿睡也不是有意,后来重宴也答应要帮他再找齐那堆药材,之所以要不太搭理阿睡不过也是做做样子。加深他的歉意,让他把活都包揽。 作为阿睡的兄长阿道是世上最了解他的人,阿睡对酒幺无非是依赖罢了,在酒幺身上他们兄弟俩享受着的是如母亲如姐姐一般的关怀。 可阿道知道重宴不会这样想。就冲那日酒幺见了阿睡半裸的样子,重宴是断断不会再让他二人住在一起的。小酒也适合嫁人了,他记得前几日酒幺还问自己当初埋在地下的女儿红。自从她和重宴搭上便什么都开始害羞,不与他两兄弟分享私密话。于是一切故事的发展阿道都只能从她的只言片语、行为举止间联想推测。人要有发散性思维。 譬如她昨日去见了重宴回来脸就一直红红的,上上次重宴来了蟾宫酒幺就找借口把他二兄弟都支走房门又掩得实实的,阿道走到一半抱着一脑袋有色思想倒回来躲在墙角听房中动静,等啊等他听了许久却没听到任何动静,直到他打算在窗上戳个洞看一看究竟才发觉这屋子竟已被布下结界!他们在防他!果真女大不中留,阿道痛心疾首。 还有上上上次。他见到他们俩在月桂林中,重宴明明没有动作自家的小酒却主动挂上人殿下的脖子!之前他本是不大相信凤凰小酒那番说辞的,果真眼见为实!枉他废了那么多口水给她讲道理,她居然还是如此奔放主动...... 经过这么多事下来他简直可以被称为天庭中的福尔摩斯·道。 小酒嘴上说不要身体可是诚实得很呢,阿道综上所述得出这结论。 · “无妨,随他去。”重宴语中似乎不甚在意。 阿道赶忙点头,“我会替殿下看着他。” “小酒可是三百岁?本殿觉着她也不小了,你说呢阿道。”重宴点点头身子往后一靠,凤眼微眯。 三百岁怎的不小?若要实打实地排酒幺仙资仙龄都算十分矮,甚至还比不上他和阿睡呢。这天庭里最不缺的就是年龄大的人,所以年纪大其实并没有什么卵用,就好比他兄弟二人在外皆要靠酒幺给他们撑着。 阿道一时摸不清重宴问话到底何意,所以只得点头附和着:“呵呵,殿下不说我倒未发觉,这样一说我也是觉着小酒并不小了。” “阿道你是懂事的,我知小酒与你名上虽是主仆,但这三百年来你都见着她长大也算是一家人般。听闻许多事你都为小酒拿主意?” “那是!”阿道瞬间觉得十分骄傲,谁叫自己博学多识呢?重宴殿下果真慧眼识人,阿道客气一笑:“小酒遇事都会问问我主意的。”唯独关于你的她不会松口,阿道在心中补充。 “哦?”重宴颇有些意外,但这个点他煞是有兴趣,“那你她定会谈到本殿,阿道说说,小酒是怎样看本殿的?” 这......阿道没想到事情会这样,难不成要他告诉重宴酒幺都不会谈他吗?万万不可,阿道潜意识觉得这样做不妥。 酒幺平日鲜少讲重宴都罢了,那鲜少的几次都是抱怨呢。这真是考验他睁眼说瞎话的功力。 “她觉得殿下好看、英俊!”花仙子对美的东西都是有一种天生的迷恋喜欢,这一点阿道极是笃定。 “还有呢?”皮相而已,好看的人多了去,重宴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见阿道支支吾吾,他心中了然这妮子约莫讲了些他的坏话吧。“但说无妨,本殿晓得她那性子,必不会怪罪你。” 都是些无意义地骂他讨厌混蛋罢了,还是不能讲。 “还有大抵就是觉得殿下不够主动,吧?”根据小酒太过主动的行径以及上上上次月桂林他亲眼所见的事阿道将心中的推测说了出来。 “不主动?”重宴愕然。 “咳,阿道你是指的......” “就是殿下您想的那方面!”阿道挤眉弄眼地坏笑着。 ☆、第29章 风波 第17节 酒幺觉得最近有些困倦,许是夏天日头太盛。 “阿睡替我倒杯水罢。”她身上一丝气力都没有,只得使唤他。阿睡默不作声地替她斟上月桂露后就老老实实坐在一旁,较以往拘束了几分。 酒幺以为他是因前几被她和阿道一番教导心头还后怕,说起来也是那天自己太凶,阿睡一直都是个好孩子不过是被书上教歪了,好好讲讲道理他就会知晓的。 心中不由有点愧疚酒幺遂强打起精神开导他:“阿睡,你的心思不坏我是知晓。我那些话本呢不过是女儿家看来打发时间的,不可尽信。知道了否?如今你已经长大了,可不能再像个童子一般无拘无束。天庭有很多规矩不能不学,你若喜欢,我会去重宴那儿帮你拿几本《天庭正史详注》或者《六界律例》过来看看。只有这些看了才是对你有用的......” 阿睡听得一声不吭,良久他才缓缓抬起头,神色竟有几分憔悴:“小酒,你今后是真要和重宴殿下在一起了么?”他心底舍不得,他听阿道说有一日她终会离开蟾宫,离开他们两兄弟。 “可我依旧会和你与阿道在一起的,不是么?”酒幺困得眼皮子直打架,声音有气无力。 阿睡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袖,良久未再说话。 一觉到了午后,阿道咋咋呼呼地从外头回来。酒幺迷迷糊糊本不欲管他却被阿道愣是摇醒。 “你怎的又在睡觉?”阿道蹙了蹙眉,最近她精神确实太过不好。以前从未见她这样嗜睡过。“莫不是病了?”说着阿道将小手搭上酒幺的额头,又替她听了听脉却并未觉出有何不妥。 “快些起来罢,殿下过来了,临行还挂着过来见你一面。” 酒幺揉揉眼困惑道:“好好的,他要去哪?” “你忘记我前几日与你说的?近日东海海族内乱,不知哪里钻出一群蛟龙,野蛮凶悍搅得东海天翻地覆。蛟龙狡猾可恶的很,前阵子几个神将去都没能平息。这事闹得愈来愈大了,殿下不得不亲自出马。” 仔细想了想酒幺恍惚是记得阿道说过,但当日不过随口一讲她也没记在心上,没想到事态已经这样严重。 龙族血统尊贵千万年来一直是海中霸主,虽然族人不多但他们其术法高深传承深远。海中王族地位的地位其实是极惹人觊觎,如今龙族族人愈来愈稀少所以有些不安分的海族趁机作怪也不是稀奇。 重宴去东海本没什么。可东海可是有青魇,曾经她给自己使过的小绊子到现在酒幺都记得清清楚楚,她就是个记仇的人。想到重宴此去少则十天半个月不能回来,酒幺急忙起身整整衣衫就跑出去。 “这一月免了你的酒酿你倒过得潇洒,近日我事务有些多都由得你这样懒散度日。”重宴等得她睡眼蒙蒙出来的样子不住好气又好笑,见阿道还在旁边,于是一本正经地凑在她耳边低声调侃:“可惜我今日就要走了,你白日休息得再好晚上我也是无法陪你的。” 酒幺一不小心又想岔了,静静翻了一个白眼回他:“东海的花也是开得艳的,殿下闲时会不会也去陪本宫主也是不知晓。” 阿道在一旁也看不出什么竖着耳朵也未听到什么大概,看这二人嘀嘀咕咕的样子也是防着自己的。“不中留啊!”心底一声叹息,阿道跺跺脚终于识趣地出门去。 见阿道善解人意地替他二人掩了门重宴才好笑道:“怎的,宫主这样不相信自己?”说着伸手替她撩撩一缕垂在颊边的头发,声音醉如醇酒,只听他轻声地笑:“你且放心,我身边只有这么一朵,有了她其余万花都入不了我眼。” 酒幺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嘴上却不饶人:“你此去一定注意安全。倘若哪里伤着碰着了我可不会管。” —————————————————————————————————————————— 本以为是天气的缘故,但近来酒幺嗜睡得越来越厉害,睡着时候都还好,就是醒着那几个时辰头脑发昏时时疼痛。 “阿睡”酒幺突然从梦里惊醒,她梦着自己掉进深海里头,柔曼的水草卷着自己身上使不出力一点也挣不开,水慢慢灌进她的喉咙她想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死亡一点一点扼住她的喉咙。可怕至极。 头愈发地疼,像要炸开似的。“阿睡!”酒幺努力喊着却发现无人应她,浑身又难受得紧。 使力撑着下床塌摸索着走出寝殿,酒幺的腿直打颤。都遭到这般她这身子这铁定是出问题了。一路挣扎着向阿睡的卧房走去酒幺却隐约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最近......一切便是......最好的......”那说话声断断续续,酒幺头脑昏沉浑身没有气力,也未曾听个真切。 当她想推开门彻底看一看清楚时,却觉得眼皮有千斤重,身体再也支持不住。“咚”地一声倒在地上。 “吱呀”一声门开了,“小酒!你怎么了?”阿睡看见昏迷在门前的酒幺立即慌了神。 酒幺失去意识前看见阿睡身后是一袭水红的衣裙,那裙角绣着几只秋蝶,振翅翩跹花人眼。 · 当酒幺有意识时已觉身上好多了,迷蒙半睁着眼,浅紫色纱幔层层挂在雕花栏后,身下是柔软的绸缎,这里仍是她的寝殿。酒幺放下心来又昏睡过去。 阿睡看见酒幺晕倒后就立马将阿道从渊溯宫喊回来想办法。阿道主意是最多的,他见多识广定有办法。蜀欢听闻酒幺病了也放下手头的事跟过来照看。 阿道匆促赶回蟾宫反反复复看过,仍未发现酒幺有任何问题。 “阿睡,当时小酒是怎的回事?”阿道早晨出去整日都黄昏才回来,平时就只有阿睡和小酒二人在宫中,按理说这不是一日间就存在的问题。阿睡应该是最先发觉小酒不对劲的,可他以前并未告诉自己。 阿睡没料到阿道会忽然问他,一时呆愣着答不上来:“这......这,我也不甚清楚。”阿睡眼睛看着别处支支吾吾。 如此反应甚是奇怪。阿睡如今也长得人高马大的,毕竟是个大人自己也不该老看管着他。于是阿道也不勉强,许他是真的不知吧。只是酒幺这似病又不是病,怪蹊跷。 “就这样等着可不行。这样,我守在这里,阿睡你拎两坛子月桂酿去阆峰巅请一请药元仙君。天庭里就属他医术是最好,托他来替小酒看看你我也好放心。”阿道快速吩咐着。 “是”阿睡神情划过一丝古怪,阿道比他矮上许多有低着头琢磨事情遂并未察觉。 · 过了许久,床上的人终于醒了过来。 “小酒!”阿道激动地拉着她的手,却是一脸担忧。“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阿睡呢?”酒幺声音有些嘶哑,蟾宫不可能会有生人来。若真是那女子与阿睡有什么,照阿睡那性子他断不会瞒着她们。她想问他那个女子到底是谁。 “阿睡已去阆峰巅请药元仙君过来替你看看,你这样子似病得厉害。我还在渊溯宫他突然跑过来告诉我你昏倒了,”阿道皱着眉头继续道,“你这样子我亦是觉得古怪,之前你总是昏沉我却未发现有何不妥的地方,今日可是吓坏我。”阿道心中觉得十分愧疚,若不是自己整日往外跑也不至于拖这么久才发现小酒不好了。 “宫主你先好好休息,待药元仙君来了我们再叫你。”见酒幺气息奄奄的模样蜀欢忍不住劝道。 连道谢都没个力气,故闻言酒幺点点头就缓缓阖上眼,阿睡已经去替她请看病的仙官了。之前的事也许是她多心,阿睡现在已经这样大,有正常往来之人也不算奇怪。自她到蟾宫阿睡就最为黏她,她清楚他,他决计不可能会瞒着自己做什么不好的事。 几人等了近一个时辰也未见阿睡回来。阿道心急如焚等得十分不耐烦,平时无事慢悠悠走过去确实这往来间需要一两个时辰,可现在小酒已经病倒了那呆子不会还这样走过去吧? 难不成活得久了都忘记自己是神仙了?想到哪里不过掐一个法诀来回就半盏茶的功夫的事情,虽有些耗费灵气但速度快得很。阿睡不会这样傻吧?莫非阆峰巅的仙童为难阿睡?他提了酒去的又不是空手,天庭里哪个不喜欢他们蟾宫的月桂酿? 这样慢,阿道心中有些后悔叫阿睡出去,来回走了几圈他搓搓手朝蜀欢道:“欢欢,你替我先看着小酒怎样?阿睡动作磨磨蹭蹭,我还是亲自去阆峰巅一趟的好。” “你且去,我会好好照顾她。”蜀欢安慰地一笑。 幸好蜀欢跟了过来,不然小酒身边连一个照料的人都没有。看着昏睡中的酒幺阿道鼻子不由得一酸,趴在酒幺耳朵边上低声叮嘱:“你千万不要有事。”说罢便不见了身影。 ☆、第30章 中毒 阆峰巅一片仙云缭绕,这里的灵气是顶足的,不然无法支持无数灵花药草的滋长。阿道拎着衣角走过一个泥巴坎,只见一大片药材尽在眼前。阿道眼尖地看见几株有美容养颜之效的木夷花,这摘两朵回去给小酒和蜀欢甚不错。 “阿道,你又想偷药了?”阿道正在心动之际,药园中忽地冒出一小童厉喝一声将阿道的魂招了回来。 阿道的脸顷刻就红了,这药灵子真是爱斤斤计较,之前他为了搜罗炼丹药材时常在这边来,所以阆峰巅大多仙童都认得他。于是阿道强道:“胡话!我阿道何时何日偷过这院子里的药草?” “我可是记得清楚,你看中了就只知会仙君一声,也不管人家同不同意就会摘的!今日我药灵子在此断断不会让你得手!”药灵子从药园子中跑出来拦住阿道的去路。药灵子是吃药草长大的,长日滚翻在地里所以皮肤黝黑,个头也足足比阿道高出半个头。他虽是童子却算童子中虎背熊腰、身体倍棒那一类。 “你也甚是忘恩负义,你家仙君都未说我什么你倒做主了。枉我曾经时常请你吃米酒。”阿道忽地想起正事,打算不再与药灵子争执,摆摆手道:“也罢!我今日是来找仙君的,我家小酒病得严重,也不知是怎么着想托仙君过去看看。你领我去见见仙君可好?我弟弟今日还带了酒酿来到时分你一杯。” 药灵子挠挠脑袋憨厚地笑笑:“成交!” “仙君!”药灵子将阿道领在门外后阿道站在门口忙向小屋里的老头作了一个揖。这是一枚有洁癖神仙,他不喜自己的茅草屋染上一丁点灰尘,不喜外人进去。阿道是晓得规矩的所以老老实实站在门外。 除去有洁癖这一点,阆峰巅的药元仙君是个和善朴素的老头,不喜高楼宫殿不喜奢华摆饰。所以就算他很有钱仍领着一群壮实的童子住在茅草房,美名曰磨砺其艰苦奋斗的意志,锻炼其筋骨体肤以成为天庭的栋梁之才做准备。所以这阆峰巅的居所许是天庭最朴素的房屋了。 药元仙君对穿着也不甚讲究,他身上那件满是补丁的衣裳几百年来阿道都从未见他换过,也许是这一款式的袍子他有许多套吧?或者每日他都念清尘诀。他的袍子虽破烂总是干干净净有一股好闻的药味。 见到门外模样未变的阿道药元仙君还有点惊讶,用桃木小梳子仔仔细细梳了梳自己白花花的胡须道:“咦,阿道你不是道你的丹药所需材料都备齐了么,那方子是不会错的,可我怎未见你起效?莫不成老君还未给你炼好?” 这简直是阿道一个无法言说的伤。阿道勉强笑笑,摆摆手故作轻松道:“我让与阿睡吃了。”虽然他未经过自己应允。毕竟现在是在外头,他要维持这最后一丝颜面。 药元仙君兀自捋了捋胡须扎成一小束。他是不信这样的说辞,他几千年来阅人无数,阿睡的道行只有他的四五分之一,怎可能瞒得住他的火眼金睛?见阿道强撑的样子也不拆穿他,轻咳一声问:“那阿道你今日来是又来搜刮药材?想都不要想!这阆峰巅若再莫名其妙少了什么东西,莫怪老朽不照顾你颜面去向你蟾宫宫主讨要!” “不不不,”阿道一激动就想迈进房间内,脚尖快落下的那瞬间又陡然缩了回来。若他这一下落下去此番求人定无果而归,幸好他机灵,阿道暗暗庆幸。 “仙君!我家宫主病了,也不知是着了什么,您能去看看么?”提起正事阿道的脸立即垮了下来。 —————————————————————————————————————————— 酒幺脑袋中昏沉沉一片,意识如游离在外。突然脸上一片冰凉,像冰渣子扎在脸上,冷得透心,虽猛地来得有些难受但脑中顿时也清明许多。 “宫主若再不醒过来,老头子我就将水向你脸上泼了,到时若毁了你这花容月貌的脸蛋子可不怪本仙君!”药元仙君将桃木枝沾上醒神露朝仍是浑浑噩噩的酒幺撒重重洒了几下。这模样的确是中毒了,且她身体中积存的毒素已深,若再任她这样昏睡下去迟早会丧失掉所有意识,轻则痴傻再严重一点今后都无法醒来。就算她是个神仙,天外有天,世间多得是的东西能让神和人不知不觉地消失掉。 药元仙君嘴上说得轻巧,但脸色并不大好看,天庭上统共就几百号神仙,最少相处也有百年,有些平时都不常见面但大家都算知根知底的,哪怕有的神仙之间相处不太和睦但也止于小打小吵闹而已,断断不可能有什么害人之心。 酒幺是花仙,没有资格下界的,那她身上这污秽的害命之物到底是从何处来的?药元仙君神态凝重。 不过就是几滴露水,这真是在救人还是学凡间那群假道士装神弄鬼地做法事?阿道腹诽道嘴上却不敢质疑,药元仙君是有几把刷子的人,论起医术什么的凡世那华佗都要敬称他为老祖宗。这样洒洒水就医好病了?行医原来这样简单豁,阿道面露紧张,小酒的命可是攥在药元老头的手里啊。 “唔......”模糊中酒幺听得竟有人想毁她的容!!真真是恶毒至极!她脑子中就这一个念头。强撑着睁开眼想看看是谁这样心狠手辣意图辣手摧花,却不料睁眼却见着一个和蔼的老头子。 那胡须垂得长长上头缀着一片绿油油的叶子,酒幺刚睁开眼眼前白花花一片便下意识地想扯那叶子。没料到此人一把年纪竟然还嫉妒她美貌。 药元仙君见她要碰自己装饰胡子的小绿叶便猛地朝后退开两步,他有洁癖,不喜一个睡了几个时辰没洗手的人碰到自己。那手上是有汗渍的。 “小酒!你醒了!”阿道一个箭步上前,没想到药元仙君这样厉害!他拉着她的手关切道:“你可还有什么不适?” 勉强睁开眼伸手揉揉额角,酒幺无力就一动不动也不吭声。 “瞧宫主这样子莫不是不认识老朽了?”莫非自己来晚了她当真呆了?药元仙君见她直愣愣地不动不禁怀疑自己。如此传出去人肯定道自己将酒幺治坏了,这是砸招牌的啊!他比阿道还惊恐,又将醒神露朝着酒幺泼一泼。 因醒神露的缘故,酒幺又是一抖。但脑子终于彻底清明,近日她脑子中什么都想不过来,重宴在的那段时间还好些自他走了自己整日就只知昏睡。作为草木所化的花仙,偶尔百年会有小段这样的状况也正常,直到她发觉自己的意识都一点点被梦魇侵蚀才知道事情糟了。这根本就不是自己的问题。 发现得及时没成傻子算是自己命大,多亏了阿道阿睡。酒幺将线头都细细理了一番后背也是发凉,自己这是怎的。想到药元仙君还在,酒幺不由得心生感激幸好他及时将自己弄醒,于是忙笑道:“认得认得,您老还是那般鹤发童颜不染纤尘清逸出尘!这世间也无哪个上了几千岁的仙君有您这样的风采与成熟魅力!”但凡是人都爱听好话,神仙也不例外。酒幺虽面上堆笑,措辞却十分诚恳。 果真,药元仙君一听她夸自己眼睛乐呵得眯成一条缝,两眼旁深深的鱼尾纹可以夹死六只蚊子。将柳条又甩了甩他谦虚道:“宫主客气了。” “呵呵,我的确也是客套话。”酒幺乐呵呵地接话。 药元仙君的笑凝结在脸上,动作也僵住。 阿道面色一凛,转过身将酒幺挡在身后,解释得很是牵强。“仙君,您是知道的,小酒她脑子......”阿道一狠心指指自己的脑子接着道:“她差点傻了......这类话你便不要往心上去去。不若你再替她看看,看看是否有什么后遗症?还有她到底是着了个什么东西?” 阿道也是紧张,万一药元仙君气得甩袖子走了这酒幺可怎么办?重宴不在宫中,如今小酒已经醒了再去惊动王母也不甚好。天庭中大部分人都是越活脾气越大,药元仙君仙资又高,平日周围几个小童子都对他唯命是从,这样的人最是锱铢必较,可怎么好哟。 “照如此看来宫主不被毒个几百回也是不知人生好滋味。”药元仙君板着脸道。 见药元仙君仍是没有什么好颜色阿道岔开话朝酒幺道:“你最近分明都好端端地呆在蟾宫怎会中毒?” 没有立即回答他,酒幺打量了一圈寝殿内神情一点一点沉了下来,“阿睡回来了么?我有话要问他。” 阿道这才惊觉,他不是早早就出去请药元仙君了吗?怎的自己在阆峰巅就未看见他,已经过了很久他还没回来。 “阿睡是除你之外另一个小童?”药元仙君对他也是有些印象的,是个心性单纯的小童。天庭的小童子大多都早熟,阿睡是难得一见的心思澄澈。 阿道点头:“正是,他是我小弟。” 天庭所有人都晓得这蟾宫是人最少的宫殿,一宫之主身畔只有两枚童子伺候。而酒幺所中的毒正是相思子,相思子是慢性的毒,向来从口而入且很需一段时间积攒。若有人下毒必是长期接触之人才有机会。 药元仙君捋捋胡须,朝着酒幺殿中的椅子念了几遍清尘诀才勉强坐下来。这蟾宫勉强算清雅干净的,他曾经受邀去过馥香宫给仙子芍药开方子,一室花红柳绿迷了他的老花眼,浓厚的脂米分也甚是污染空气,仅仅走到门口他便调头回阆峰巅了。想来因为此时芍药的病还拖了好长一阵子。 看酒幺眉头紧锁的样子药元仙君也不言,这是她宫中的事自己只是来给人看病的。药元仙君扯下一片瓶中的月桂叶子将它伸展大了就用指头在上面写写画画。心里却肉痛不已,这些药材何处去弄?还不是要寻到他的阆峰巅。这天庭里的人都把他的地方当自己家药园子。 “阿道,你且出去找找阿睡,这样长的时间未回来路上莫要出什么事。”她眼皮跳得厉害,心里预感也十分不好。 “我走了......”阿道迟疑,这刚才醒来若自己走了,她......阿道也十分不安,药元仙君说了是有人要害小酒。 按捺住心中的急躁酒幺态度有些强硬,“蜀欢姑娘不是还在么?我已经无事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阿睡。你去他以往常去的地方寻寻,一定要找到阿睡!” 看着蜀欢应下阿道才肯离去。 · 第18节 夜幕已深,弯月升起。蟾宫内烛台已经燃起,壁角东珠光柔似玉。体内的相思子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干净的,她困倦得不行坐在台阶前单手支着头,一只手拿着一柄勾绘山水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扑着跟前的流萤。 蜀欢几次想让她进房休息她一个人等着就好,酒幺却不肯。执意坐在蟾宫前等他们兄弟二人回来,蜀欢只得陪着她。 竹岭来的时候就见她二人呆坐在阶前,酒幺歪倒在蜀欢的肩上。 今日的事前会蜀欢都传音告诉他了,不过是寻一个人这样长的时间阿道都不见回来,虽说这天庭断不可能有什么危险的,但她们担心。酒幺几次都想自己出去找,但她身子实在乏力动不了几步。 天色太晚瑶池宫那边此时不好去惊动,想来想去也只有竹岭。竹岭亦是渊溯宫的人,酒幺是不愿意的,她思量着自己离开重宴除了酿酒真是什么也做不好。她打心底也不愿自己这样无用,蜀欢约莫也是猜到几分酒幺的心思所以才在她犯困时候才找的竹岭,想免去几分她的尴尬。如今重宴殿下并不在天庭,她在这里无人照应也是怪可怜。 “如今殿下不在,渊溯宫中能够求的也只有仙君您。阿道阿睡都不见了,宫主如今也尚在病中,那两兄弟也不知怎样的,我心中甚觉不安。蜀欢逾矩,请求仙君帮忙找找阿道与阿睡!”两人虽同在渊溯宫共事,竹岭是个淡薄的,向来对许多事情都淡。这些琐碎的事更是不该打搅他,曾经酒幺在渊溯宫做事时她瞧酒幺与竹岭关系不错,今天才欲试一试的。 竹岭一席淡绿的织锦袍子,不扎不束,却衬得他更有一番修竹劲松之风骨。夜风轻拂袖角微微飘拂。竹岭端详着靠在蜀欢身上昏睡的酒幺,点头答应。 蜀欢心里微微讶异,她没想到竹岭真会来,也没想到这件事竹岭还真轻轻松松地就答应下。 “殿下走前交代过照顾好她。”似看出蜀欢所想,竹岭淡淡扔下一句。 —————————————————————————————————————————— 阿道跪伏在地,肩膀不断抽动着。蜀欢轻轻拍着他颤抖的后背。殿内除了阿道的呜咽声一片死寂。 ☆、第31章 相思 “阿睡他是怎么了?”酒幺看着眼前躺在地上毫无生气的阿睡,缓缓摇头神情一片木讷。这怎么可能,明明今晨她看着他都还好好的。她才说过自己不管是什么时候都会带着他们兄弟俩,才短短一天不到事情这么会这样。 脚下一时不稳酒幺往后退了几步,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切。最后她将视线定在竹岭身上,怎么回事竹岭定是最清楚。 竹岭见过酒幺许多样子,她和重宴在一起时娇俏甜蜜,给龙鳞竹浇水时的心疼,他赠她竹子时的欢喜......却从未见过她这样恐惧惊惶的眼神。他知道她是在害怕,可是事实却摆在眼前。“有人在阿睡身上施了摄魂术,一旦受这种禁术作用久了,他自己的神魂......俱灭。他现在......”竹岭散开神识,在天庭边缘最偏僻的他醒泉边找到阿睡。找到时就已经没有声息。 “不要再说了!”酒幺声音尖利地打断他,双手似十分痛苦地捂住脑袋,头疼欲裂。 “宫主”竹岭蹙眉,欲言又止。见酒幺站立不稳他本欲上前搀扶,但他看着她,终究没有伸出手去。 “药元仙君,我去求他!他肯定有法子的,或者老君他不是有起死回生的丹药吗?”蓦然如想起什么,酒幺忽地就如同失了心智一般向宫殿外冲去。 “小酒!” “宫主!” 竹岭和蜀欢忙要起身拦她,“宫主!阿睡是被人摄了魂魄!他的元神已经没了,哪怕再多的丹药仙草都就不回来的!就算救活他原来的阿睡也回不来了,那只会是一具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 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酒幺颓然。她不敢去相信也不愿去相信,可为何他偏偏要将这鲜/血淋/漓的事实给说破,让她最后一丝希冀都荡然无存。无力地瘫倒在地,酒幺喃喃着却笑了:“竹岭,你果真是没有心的。你替我找他我很感激你,可是我不信阿睡会这样走了,他活了一千年方才长大,他还有许多事没有做,他还没去过凡界,他还不知道喜欢一个姑娘是什么样的感受。所以他不会死,他不可能死,我不相信这些,你也没有必要反复让我相信。” · 无论什么消息在天庭都是传得极快,不过短短半日之间人人尽知蟾宫最小的那名童子被人摄去魂魄,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有的人就算有心也帮不上忙,只得叹一声天命。 朱瓦红墙,金碧辉煌。酒幺守在瑶池宫外看着瑶池的天上一点一点露出红色的日头,一片交织的缎彩朝霞瑰丽至极。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她都忘记自己等了多久。 瑶池宫的大门中终于缓缓有一女子曼步而来,腰如约素米分面含笑。的确,天道如此。人有生死轮回神仙也有,那是不能勘破的命数。也许今日还是晏晏笑靥,明日一片心绪尽诸东流。 玉女颇同情地看着面目呆滞的酒幺,她记得她上次来这里时还带着那叫阿睡的小童。重宴也还在她身畔,一切看似春风得意,没想没过多久物是人非。“昨夜之事娘娘已经知晓,还请宫主节哀。娘娘知道宫主是来求灵芝仙草,可阿睡的事终究无力回天......但娘娘知宫主不试一试是不会相信的,特赐下一株......” 酒幺木讷地看着玉女一张一合的朱唇,她说的她都听得不甚真切。她也是告诉自己阿睡没有办法的么?可是他们不都是神仙吗?世间怎么会有神仙办不了的事。灵芝仙草、续命丹......总有一种会有办法的。 “还,天庭出了这样大的事。娘娘定会派人查清楚,宫主放宽心,还请回吧。”玉女虽曾经有些小嫉妒酒幺能和重宴在一起,甚至还在她身后散了不少花边新闻,但一事归一事。小打小闹无伤大雅,这毕竟是关乎性命,她看见酒幺苍凉的模样也心有不忍,于是出言安慰。 酒幺接过灵芝仙草,“谢谢你”她嗓子中艰难地挤出几个谢字。 漫天红霞如画,玉女静静看着她愈来愈远的背影,明明那样纤弱却挺得笔直。 —————————————————————————————————————————— 阿睡房间所有东西都被清理了一遍,除了他自己的一个百宝箱和两本才替酒幺领的话本房中只有一盏蓄冰水。酒幺拿起那巴掌大的小鼎,里面几枚晶莹剔透的冰片过了这么久也没有融化,幽幽凉气顺着她的手直直漫到心头,冰片中淡蓝的扶窈花碎瓣颜色鲜艳,这香味极淡却煞是清冽醒神。 这东西她记得是蜀岚给他的,当日阿睡欢欢喜喜地从渊溯宫回来手头就抱着这个。想来是他喜欢之物。打开百宝箱上的小锁里头装满木偶、皮影小童子喜欢的东西。 “阿睡说你望他能懂事些,所以才将这个箱子锁起来。”阿道进门来看见酒幺坐在阿睡床前看着他那些小东西忍不住道。 直到手中的木偶沾上湿意酒幺才碰了碰自己的脸颊,手上是满是泪意。两日以来她都未曾掉过一滴眼泪,直到看见这些东西。还有那一列列码的整整齐齐的话本,都是阿睡替她收捡的,他比谁都清楚每一集放置的位置。 回过头看着床上睡得沉沉的阿睡,酒幺缓缓闭上眼睛,天庭中谁都没有方法使一个没有魂魄的人醒过来,可是她不相信,也不会相信。 阿睡性格脾气好,从未与人结过仇,怎么无缘无故被人毁了魂魄?天庭中有不可能有其他人无声无息地来,那么这一方宫廷中,是谁要害他? 那一日在她昏迷前,酒幺一直记得裙角那只振翅蹁跹的秋蝶。她为什么会在阿睡房中,那个女子又是谁?仅仅攥着手中的木偶,酒幺指尖泛白。什么样的人心肠歹毒至此,对阿睡施这样腌臜的术法。 · 战场的天是弥漫着灰黄的,被海水压得极低,低得喘不过气。号角再次响起,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风声咧咧放眼望去满目尽是萧条。 青魇一身戎装,站在后方看着天边黑压压的一片耳畔都似乎听不见任何金石刀剑之音,她只看见为首的那人一身银色戎装战甲,气宇轩昂宛若九天战神。血水浸湿脚下的荒海黄沙,天昏地暗又如何,她眼中只要能看见他就好。 自从他来了,蛟龙一族在短短时日便遭受重创,东海局势也缓和许多。往后一段时间他们是不可能再度进犯龙宫。只是蛟龙生性凶猛残/暴术法高强,加之其蓄意已久。经此一役龙族本为数不多的族人也死伤又大半。 黄沙海中,血流成河哀鸿遍野。 · 东海,龙宫。 “此次龙族大难,多谢殿下出手援助护我族人,青魇无以为报.....” “帝姬不必多礼,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一身戎装铁甲,少了几分儒雅却更添君临天下王者气势,棱角分明线条,目光深邃锐利,不自觉得给人压迫感。他既是这天下的王者。 青魇与他少时就相识,她知道他既有焚琴煮鹤的公子气也有貂裘换酒的少年狂,却从未见过他率兵而前的模样。思及此青魇面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红晕:“殿下,青魇......” “竹岭仙君差人来说蟾宫出事了。”青魇话正要出口,游潇亭外忽地闯入一个小将打断道。 青魇眉宇轻皱,正欲呵斥来人无礼擅闯却被重宴制止,“小酒怎么了?” “不是宫主,是蟾宫的小仙童阿睡,阿睡他被人施了摄魂术。昨夜被发现已经......” 天庭中这样狠辣的术法一贯是禁行的,出了这样的事天庭中必须要严查,趁此好好整顿一番也好。重宴是知道阿睡与酒幺的关系,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如今战事已停,因挂心酒幺,重宴便欲即刻回天庭。 “殿下!”青魇在一旁将事情听得一清二楚,不敢置信地出声道。 重宴没和她解释,略一示意转身就朝着龙宫正殿走去打算向龙王辞行。 “你答应过我父王要多留几日的!”青魇一时情急上前拦到,在看见重宴的目光后手渐渐垂下,“那不过是一个酿酒的花仙,殿下何须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如此仓促离开?” 不提倒还忘了,曾经她倒是在酒幺酿的酒里扔过苦海花。嘴角微微挑起,重宴似笑非笑地看着青魇,面上的神情叫人捉摸不透。 那眸子璨若星辰,深邃而漂亮,可眼神看得人心里虚得很,青魇微微垂着头,耳畔听得的话语语调平静可听到耳中却犹如平地惊雷。 “她将是我的妃怎么会是不相干之人?这些不过都是本殿的家事,让帝姬见笑了。” ☆、第32章 回忆【含阿睡番外·命数】 阿道日日都守在阿睡身边,寸步不离。一直聪明睿智的阿道在这一刻方寸全失,他知天文地理,知四方奇闻怪志。唯独不知如何让阿睡醒来。他是陪了他一千多年的弟弟。阿道曾经从未觉得冷清,直至此时,他开始觉得这座宫殿是这样荒凉,空空荡荡,根本没有一丝生气。 或许这天庭中的人只有他和酒幺一昧固执地坚持着阿睡没有离开。阿睡房中的东西都被天庭中派来的人细细检查过了并未有任何可疑之物,他的身上也并未留下任何伤痕,一切看起来都没有任何破绽疏漏。 酒幺闭目躺在床上,指尖一直在空中不断勾勒着。那只蝴蝶的模样,细细想来竟觉得有几分眼熟。正入神,颊上传来一丝熟悉的温度。 “重宴?!”那熟悉的温度与气息使她立即就辨认出了来人,他不是在东海么,酒幺没想到他能这样快就回来。睁开眼,正是她想念许久的那个人。伸手握住那只摩挲着自己脸颊的大手,甚至负气地想今后再也不要他离开自己。 许是回来得匆忙重宴身上仍是一身戎装银甲,风尘仆仆却掩盖不了万千威仪,如威如岳,如咫尺的主宰神明。“重宴......”他离开不过一月,酒幺却觉得过去了许久,再见之时竟绝隔了千秋。 目光闪烁,心中百味陈杂。将脸伏在他冰冷的甲胄上,她一时却不知话该从何出口,只是一个拥抱,她的害怕她的软弱皆尽数展露在他面前。原来她一直都需要他,只是这些都在从前装作那样不在意。 重宴任由她依偎在自己怀中,掌中是熟悉的温软。他和酒幺认识这样久,从未见过她这样张皇无措的的模样。饶是独自在梭罗殿,她也未如此脆弱不堪。她需要他,意识到此重宴唇畔渐渐有了笑意。 “你将那日的事都与我说说,”他低头看着酒幺声音略微低沉,眸光若潺潺流水,神情中极是温柔宠溺。 那温暖的气息使她的心一点一点安稳,理了理思绪她轻轻开口:“前阵子我精神一直都不大好,药元仙君来瞧过说我中了相思子。到后来我其实是察觉阿睡不大对劲的,那日我昏迷前瞧见阿睡房中有人。阿睡从不与其他仙子往来的,他要好的只有几个小仙童,彼此都是熟识......后来我醒了,想问问他,他却已经不见......” “神仙的命格都记载有数,你莫着急我先替你去司命星君处查查阿睡的命格。这些都能卜算。既然我回来了事情便交予我。至于你说的那女子,可有记下什么?” 沮丧地摇摇头,酒幺缓缓道:“当时头昏沉得厉害,我只看清她裙角上有只蝴蝶。样式我都还记得。”说罢纤手在空中一点一点勾勒起来,光晕一点一点从她指尖浮现,未几,一只藕荷色的蝶在眼前缓缓生成,栩栩如生。 “我记得这蝴蝶是在哪里见过,可一时却记不起来。”她喃喃。 重宴看着那只淡米分的蝶,似在思索,尔后目光忽然落在不远处的蓄冰水上。目光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 因重宴要去司命星君的妙岩府所以便提早了些走,等了一夜。酒幺想干脆第二日直接去渊溯宫找重宴,自从阿睡出事后她一直未曾出过蟾宫。借着这时出去走一走或许也能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 天光披洒,顺着九十九道天梯盘桓而上,便是渊溯宫恢弘的大殿。仙云缭绕,那脊梁上贴的以琉璃瓦拼成的鸱吻隐约而现,大气庄严。 正要和守殿门的熟识的仙官开开打招呼,酒幺不经意间却看见左方一女子也远远而来,女子长裙逶迤,发髻高耸身上佩环叮咚作响。女子带着一名小婢子,一步一步走得姿态极足。美人娥眉淡扫眼波妩媚却有几分凌厉,酒幺看过去莫名觉得有几分眼熟,定睛细细辨认却发觉是帝姬青魇。 怎的青魇来了天庭?心中微微有些讶异。想起上次自己酒里的苦海花酒幺本不欲与她正面撞上,正抬腿打算沿原路折回去等等再过来却听得身后那人高声叫她,“酒幺?” 酒幺步子一顿,停了下来。 “许久未曾与宫主相见,青魇觉着宫主怎的憔悴了不少。”青魇上前一步拦住她,狭长的眉目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忽然轻声笑了,似装作不经意地感慨:“果真做体力活的人都是操劳。不过忙碌些也好,不像青魇,整日都闲的慌。” 酒幺也明白她的意图,叫着自己不过又是斗嘴罢,这样的输赢也没有什么意义,加上她现在压根没有这个心情,所以不愿意和她过多纠缠搭理,随口道:“帝姬你高兴便好。” “能跟着殿下我自是高兴。东海的战事多亏殿下相助,殿下对东海之事向来都要多上心些。不过我与殿下从小相识,情谊深重......经过此事,我父王对殿下亦更是喜欢。这姻缘已经定下,宫主可知我此次来是为何了?” 心中也不恼,酒幺甚至觉着青魇的作势有几分可怜,不自觉地她唇边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既然如此,我便祝福你有大好姻缘。” 青魇一愣,语中带上些狠意:“前两日听闻有个与宫主亲近的童子死了,那童子与你是要好得很......我觉得若是普通小童也就罢,后才知晓那是个长大了的男人,那男人日日夜夜与宫主在一起,如今他死了宫主食不能安夜不能寐倒也能理解。看来传闻不错,宫主挂心他,连你另一个心爱的男子将娶她人都不知......” 听她说起阿睡酒幺面色渐渐变得难堪起来,正欲发作却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叫喊。“帝姬来了?” “帝姬,殿下已等你许久了,怎的还在这儿不进去?”蜀岚笑意吟吟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人,似是解围一般朝青魇招呼。 直到说完才装作发觉酒幺的存在,莲步轻移,走上前来笑吟吟地道: “咦,还真是巧,宫主也来找殿下?上次阿睡交予我的月桂滋味极好,我也一直未得空谢谢宫主。昨日殿下就邀了帝姬一同商议些事情,宫主不若先随我去偏殿等等?待她们......” “不必了”,酒幺心中冷笑,面上的神色也叫人揣测不清。“既然殿下有要事,我自不好打扰。” “蜀岚会回禀殿下的,”蜀岚细细看着酒幺的面色,缓缓道。说罢转身便和青魇离去。 美人含香,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有别样的风情。裙角翻飞,酒幺无意中却看见女子裙角上那只精致的蝴蝶,心中一凛,当她欲仔细分辨时,那二人的身影却已远去。 —————————————————————————————————————————— 独自回到蟾宫,酒幺迫不及待地就将那盏蓄冰水拿来研究起来。如果她方才没有看错那裙角上的花样和她那日昏迷前看见的事一模一样,可是蜀岚她和阿睡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干系?若说她要害他,又是为何?一连串的疑问叫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淡蓝的扶窈花花瓣极是娇美。经过这样久,它的颜色也未褪去分毫,只要不枯败那么它的魂魄一定还在。 想一想似是下定极大的决心,酒幺缓缓伸手取过一片冰片放置于手中,毕竟这蓄冰水是幽至阴之水凝结而成,积攒了千万年的荒寒之气根本不是她一个只有三百年花仙能抵挡得住的。在指尖触碰到冰片的那一瞬间,一阵透骨的冷都蔓延至她心里。此时明明是炎炎夏日,酒幺却被它冻得瑟瑟发抖,连手指再动一动都那样艰难。因控制不住身子,“嘭”地一声她不慎便将桌上的杯盏都给撞翻。 第19节 咬牙稳住心神,酒幺闭上双眼努力将意识缓慢向冰片中的扶窈花探去,薄弱的意识艰难而痛苦地一点一点渗透冰层。她本源就是一株月桂,同是花草,花灵是能够互通。只是这样法术向来极耗费心神,花仙们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使用。 蓄冰水能冻结万物,这扶窈花被冻了许久了,花魂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忍着剧痛,酒幺用神识一点一点找寻着扶窈残破的灵魂,一片白茫茫的冰凌中偶有细碎的淡蓝色微光。她术法本就微弱,却想分出一点点去拼凑扶窈的魂魄。 它是蜀岚给阿睡的,阿睡喜欢这个东西一直都将它放置在自己寝殿中。所以阿睡的种种事扶窈的花魂肯定都见到过。 意识窜过每一片碎瓣,刺骨的寒冷几乎使得她快晕厥过去。 “阿睡”,这许是唯一的线索,若是放弃了只有扶窈的魂魄才知晓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眼前的微蓝开始模糊起来,一片片破碎的画面逐渐形成...... ——————————————————【阿睡番外】—————————————————— 我今年是一千零一百一十一岁,小阿道半个时辰,大小酒八百零一岁。我应当我是这天庭中最快乐的童子,因为我有一个什么都知晓得兄长,和一个待我很好的宫主。 小酒是一个喜欢看话本的仙子,于是三百多年前自她来了以后我便一直替她买话本。 从前蟾宫的桂花都长得不大好,但我记得她来的那日。宫殿前的那株年岁比我还大的月桂树似在刹那间就恢复生气,花开得格外盛,鹅黄的花瓣纷纷扬扬。月桂花香得甜美。 我正坐在蟾宫台阶上打盹,恍惚见一个着着月白色轻纱的姑娘过来。她身后跟着骑着仙鹤的仙鹤童子。 姑娘眉眼都含着笑意,我觉得她好看极了,哪个地方都生的恰到好处,养眼。天边云霞美不胜收,桂花阵阵洒落。她来了。 我起先已是看呆,听仙鹤童子叫我我才反应过来要去找阿道。阿道出来后,姑娘从怀中拿出蟾宫的宫印,持印者既是主。我与阿道生在蟾宫,如此一来她自然就成了我们的宫主。 我很喜欢亲近她,哪怕是和她静静坐着。她会给我与阿道喝她亲手酿的酒,会给我们做荷花酥,她常给我读话本,偶尔还讲点我听不懂的所谓的荤段子。 后来我随她看过些书认识些字才知晓我初见她时该形容她的话:“香靥融春雪,翠鬓亸秋烟”1,“抬米分面,韶容花光相妒”2。 虽说小酒小我八百零一岁,事实上她更像我家姐。她懂的比我多许多,尤其在男男女女那方面。三百年对我来说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我们在一起相处甚融洽。可这一年似乎有些不同,因为这一年她遇见了心悦之人,阿道也恋上了其他宫的姑娘。 我心中是有担忧的,阿道自从喜欢上蜀欢后都不太爱留在蟾宫。 重宴殿下对我与阿道都很好,可渐渐我发觉小酒也开始只喜欢与他单独处了。我觉得十分寂寞,还有些害怕,我怕他们都不会再留在这里,只剩我一个人。 · 那一日,我替小酒去渊溯宫送月桂给蜀岚。蜀岚问我希不希望酒幺永远留在蟾宫,她说阿道、酒幺总有一日都会离开我,总有一日没人愿意再陪我。 我当时难过极了,我看着蜀岚的眼睛,心中忽地痛了一下。尔后她交给了我一个东西,她说只要在小酒喝的东西中放一些,时间一久她就会永远留在蟾宫陪我,我便不会再孤单。 我明明知晓那东西是害人之物,可双手仍像不受控制般,鬼使神差地颤抖着接过。 有的事情就如同在做梦。回蟾宫的路上我又不太记得方才与蜀岚在一起时发生过什么,记忆有了空白,有些片段怎么回忆也回忆不起来。我只记得蜀岚给了我一盏蓄冰水让给小酒带回去,这一盏蓄冰水十分有趣,我与阿道都未曾见过这样稀罕的物件。小酒见我喜欢亦十分干脆地把它拿给我玩儿。 后面的时日我开始变得浑浑噩噩,我也不知是如何,往往一天下来我并不记得自己做过些什么。小酒近日也是不对劲,她整日都在昏睡。我几次想告诉晚归的阿道却好像都忘了。自从我将阿道的丹药吃了后阿道的心思更是往外扑得厉害,也不与我同住一起。 重宴殿下因东海的战事不得不离开。于是这一段时日我只有我与小酒在一起。不久之后,蜀岚又来见我,我却并不觉得意外,觉得这像是一件十分自然的事。 可是后来就算我努力回想依旧记不起她对我说过些什么。就在说话的时候,门外忽传来响动,我出门看时竟发觉小酒已经晕倒在地。 看见她病倒,我心中大骇,意识也清醒不少,可是却更茫然。 在发现小酒晕倒前那一刻我在做什么?我越是想忆起可是脑中越是空白。我正急得团团转,恰巧仙鹤童子路过门外,我忙让他给阿道捎个信。 阿道很快就赶回来,他看了许久也不知小酒到底是怎么了,于是就叫我去阆峰巅找药元仙君。这事我哪里敢耽搁,忙不迭地答应后就慌慌张张地飞出门,飞在天上看着云层下的山峰我竟没觉得头晕反胃,连恐高症都好了。此时我脑中特别清明。一些十分陌生的小片段渐渐浮现在脑中...... 那些事情,我从不记得自己曾做过。难道小酒这段时日以来精神恹恹都是我害的?我怎么可能在她的吃食中放那些腌臜的东西,我怎么可能害她?!忽地,我觉得头疼欲裂。脑中有一个声音反反复复告诉这些被忘记的片段都是真实存在过的,是那个女人给了我东西,都是她! 我内心在那一刹那间被所有恐惧所填满,我必须回去告诉阿道。可是小酒还需要药元仙君,慌乱起来我主意全无。 事情都有轻重之分,一咬牙,我打算先快点去阆峰巅,待回去我就与阿道讲清楚,告诉他是蜀岚。赶忙加快脚程,却发觉眼前云雾渐浓,我向前望去,阆峰巅的一角远远在前,模糊的很。 “没想到你竟然清醒了过来。”那声音语调是我不会忘的。 我不知道她借我手去害小酒的缘由,但心中是十分恼怒,我正欲出口呵斥她,脑中却忽然白茫茫一片,浑身不得动弹,眼前渐渐化成一片白雾,我最后所看见的便是蜀岚那张狞笑扭曲的脸。 “小酒......” ☆、第33章 因果 “小酒!”阿道听见东西撞击碎裂的巨大动静慌忙循声过来,他知酒幺自中了相思子后身体一直都未大好,那清脆的碎裂声让阿道心神不安。 一跨进酒幺的寝殿,阿道便看她脸颊苍白地半瘫在椅子上身子不由自主地发抖,秀气的额角上布满细密的汗,颊边是两道清晰的泪痕。酒幺周身的寒气重得骇人,似失去意识一般晕了过去,对阿道的声音恍若未闻。 她脚边是几个碎裂的九蔓金勾玉盏,里头的花露已溅湿她雪白的裙角。 “小酒!你怎么了?”阿道跑到她身边才看见她手中捏着一片蓄冰水凝结的冰片,她竟将这东西拿在手上!见她痛苦得说不出话来,阿道赶忙将她手中的冰片抖掉。在碰到她的那一刻,阿道觉得那凉气寒得钻心,手上更是如锥子扎一般地疼。 阿道又气又心疼,手上赶忙掐诀替她暖暖身子。 浑身的疼似乎渐渐淡去一些,酒幺艰难地睁开眼,断断续续地道:“阿道,是蜀岚......我看清楚了,是蜀岚......阿睡才......”短短几字就已抽走她所有的气力。 好一会子阿道见酒幺依旧不断冒冷汗才觉出她不对劲,这模样绝不止是碰了蓄冰水,阿道仔细一查才发现她的灵气竟已全被耗空。 阿道心底一片冰冷,他知道灵气耗空意味着什么。酒幺是花仙,遭此重创或许这三百年的修为都会化为乌有,若不立即恢复,她会重新变回一株月桂,若真失了仙根被打回原形后再修炼真真是比凡人登天还难。 “小酒!”阿道的声音中都带上哭音,手不断颤抖,他哆哆嗦嗦地想将自身的灵气分给她。可是没过多久,阿道面上也浮现出吃力的神色,他的能力根本就不够,他只是普通的仙童,饶是有千年的修为摆在那,但修为也远远比不上真真正正的仙官。 正当不知如何是好时阿道猛地想起那日酒幺拿回来放在阿睡身边的灵芝仙草,这东西集百年天地灵气使死/人都能活过来,定能保她!阿道看到希望心中一喜赶忙便跑去拿。 急急忙忙将灵芝仙草给酒幺服下,见她脸色好了许多阿道渐渐松了口气。他将酒幺扛上/床铺,正欲立即出门去找王母与重宴,却听得外头有人进来。 · “殿下,小酒她不好了!”阿道见来人是重宴和一名仙官,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重宴殿下一定会救她。 见酒幺奄奄一息的模样,重宴心中亦是一乱,赶忙快步上前。看清她的状况后神情一点一点凝重,剑眉紧锁,转身问阿道:“她是怎么回事?” 阿道急忙解释:“小酒知道是谁害阿睡!蓄冰水里有残留的扶窈花,她用了通灵术。只是修为不高,使这样的术法损耗又极大。我方才给她服了一株灵芝仙草,殿下,您要救救小酒!” 浑厚的灵气自他掌中缓缓渡入她体/内,清冽若月华、若潺潺幽泉划过她身体的每一处脉络。酒幺昏沉中渐渐觉得身子不再那样难受了,蹙起的眉头渐渐松开。只见她身周被银白色的光包围住,银光愈来愈盛,阿道站在一旁都能感受到那灵力的磅礴浩大。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酒幺,面上满是紧张。 忽然,眼前银光大盛,茫茫一片。当重宴徐徐收回手时酒幺却不见了踪影。 “小酒!”阿道不敢置信地看着床上那一株不及两尺长的月桂,声音都在颤抖。“殿下,小酒......小酒她......”内心溢满恐惧,阿道哆嗦得话都无法说完整,难道她真的仙根被毁了?眼见着那株脆弱的桂树他渐渐红了眼眶。阿睡走了,连着她也要留下他一人吗? 察觉阿道的情绪,重宴开口向他道:“她无事,只是因损耗过重暂时变成原身,等些时日她还是和从前一样。” 听了重宴的话阿道忍住呜咽,上前仔细一视探,“果真没事!”仙根还在,就是睡过去了。 “是你给她服了灵芝仙草,不然不会这样容易。”重宴安慰地拍拍阿道的肩,而后话峰一转,“你说小酒知道谁是害阿睡之人?” “对!”阿道重重地点头,十分肯定。“是蜀岚!小酒在晕倒前告诉我是蜀岚,定是她通过扶窈的魂魄看见的。” 蜀岚?重宴沉吟,昨日他让竹岭去司命星君的妙岩府查过了,记载着阿睡的那一页生死簿子竟被人撕去。一般神仙根本不会知生死簿长什么样,更莫说要动它一页。而蜀岚正是司命星君的女儿,能动那本簿子的除了司命星君唯一有可能的便是她。 那日酒幺绘给他看的那只米分蝶他便起了疑。她曾送过他一张帕子,帕子一角便绣了那样小小一枚蝴蝶。只是重宴拒绝了。说起来蜀岚本是司命星君独女,向来娇生惯养惯了。但却在他回天庭后心甘情愿跑到渊溯宫为婢子,重宴向来不喜身畔人多嘈杂,加之蜀欢是自他小就服侍着他,所以倒几乎未曾把自己身边的事交给蜀岚。重宴不使唤她,她身份又尊贵,如此一来蜀岚在渊溯宫中也没什么事做,仅偶尔管管渊溯宫下人。 · 昨天司命星君看见生死簿被毁了一页立即吓得伏跪在地,肝胆俱寒。他的生死簿子可是记载的生灵命数,若是有差池,那些命数是要用自己的去抵啊!可以说簿子就是他的命!此事这样一闹,司命星君才是最想找出那个损毁簿子的人。 俯下身子,修长的手指从容地捡起蓄冰水凝结成的冰片。阿道口瞪目呆地看着重宴的动作,舌头打结:“殿下,殿下您不觉冷么?”至阴之水,结的冰可万年不化!阿道方才仅仅碰了一碰酒幺,是怎样透骨的寒,他如今单看看都觉着难受。 ☆、第34章 同居 重宴将冰片重新拾起放进小鼎中,目光又落回床上那株睡得死沉的月桂身上,眼眸却在不经意中露出宠溺之色。唇边勾起淡淡弧度,只听他开口似揶揄:“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宫主一般。”声音好听得如珠落玉碎。 阿道竟无言以对,只得缄口不语。 行至床边,重宴边替酒幺顺着翠如碧玉的叶子一边打量着手中的蓄冰水,“这里头的东西要花仙才能看见,本殿就将它交给王母,找几个仙子一探便知。此事会查个水落石出。阿睡倘若是被陷害,他寿命自会有人来补。” 做错了事情便需要付出代价。连酒幺亦是,不过这是家务,收拾她的机会有的是,不急于眼前一时。 重宴将方才同他一道来的仙官唤了进来把小鼎交予他便吩咐仙官立刻将东西送去瑶池宫。 “我弟弟还能活过来?!”听了重宴的话阿道激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双手死命攥着衣角,内心百味陈杂。若阿睡能活过来他什么不要都行,甚至他愿用自己的性命去抵! “嗯,”重宴点头。 酒幺仍无意识,重宴轻轻松松拎着她就欲起身。 “殿下,您这......”阿道不知他意图何为,想拦又不敢。 “自然是将她领回去养。”重宴讲得理直气壮。 “这......”恐怕不妥吧,阿道迟疑。 “无事,我有经验。”重宴看着那一株小小的月桂眼中划过一丝精光,口中却不动声色道。 经验?莫非重宴殿下平日喜欢养些花花草草?阿道心中有疑惑,那殿下真是有闲情逸致。 “可是......”阿道仍怕重宴忙照料不了她,他可忙了。 “本殿自会好生照料你宫主,平日你不是都会来渊溯宫找蜀欢么,若是想她,来我这看她便是。”重宴知他在顾虑什么,不疾不徐地道。 这席话甚是有道理,若他寸步不离地守着小酒必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见着蜀欢了,毕竟蜀欢不若他那样清闲随时能窜门。阿道不由得动摇。 “本殿早前不是答应帮你找齐炼丹的药材么?如今我已将东西交给了太上老君,过两日你便能拿到了。”重宴忽然又道一句。 一听此事,阿道心思就飞快地拐起来。对啊!重宴是喜欢酒幺的,他怎可能对她不好?将小酒托付给重宴殿下的确再好不过的主意,自己也能经常看着她,两全其美。更重要的是阿睡无事,自己亦能长大了! 面上微微有些害羞,原来他和蜀欢的事殿下已经知道,还安排得这样贴心,重宴殿下真真是个极好的人。“那小酒便麻烦殿下了。”阿道甜甜地道,无形地把酒幺给卖掉。 于是那日重宴就拎着一株月桂回了渊溯宫。 —————————————————————————————————————————— 其实酒幺被重宴领去后没多久便清醒过来。重宴找药元仙君开过方子,每日都给她灌仙丹仙草兑成的十全大补汤,加上这段时日的悉心调养酒幺早已恢复得不差,气血大好。只是因之前损耗过重,她还需要保持原身一阵子。 · 酒幺刚醒来睁开眼打量四周半晌,这里并不是蟾宫。 只见身旁是一张巨大的床,床沿雕刻着精细而繁复的花纹,凹处皆嵌以深如墨色的寒玉石。向外望去只见深色纱幔层层,东珠之光在纱幔的笼罩下略显昏暗,一阵清淡的龙涎熏香缭缭而来,连一个普通的夜晚都被这一切烘托得旖旎醉人。 这深沉却大气的布置甚是熟悉,只是酒幺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灵力不够连智商都欠费需充值。精/尽人亡挂了么?可她又觉得一切又那样真实。当酒幺想走出去看看才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动弹,有些奇怪她下意识看看,竟发现自己变回了一株不过两尺高的月桂,此时正被栽在一个小花盆里。 天拉噜,酒幺心中有一个不好的预感,凝神想变回原来的人样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做到。身体里的灵气没有了!酒幺意识到这个状况后伤心得想哭,看看那损耗的程度,肯定好长一段时间她都不能无法回到原来的模样。 “阿道!”酒幺放声喊叫,却无人应她。四下一片寂静。不知道阿睡的事情怎么样了,她记得自己最后晕倒前将事情告诉了他,阿道那样聪明定有法子。 现下虽不知自己在何处,但经过分析那人将她这样安顿着定也不是要害她的样子。 一着急脑袋里东西就格外混乱,酒幺勉强稳住心绪一一将事情理了理。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想到重宴。当那儒雅翩翩辉若日月的男子浮现时,酒幺当即一声冷哼,也许他早过他的洞房花烛夜去了罢!他哪会管她? 虽然她是不相信青魇和蜀岚的鬼话,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屁股风流债,定不是个什么好玩意儿。 第20节 尤其是蜀岚,竟然如此阴毒地害阿睡。她一定要找蜀岚讨个说法,天庭之上本就不能容有如此恶念的神仙,她既然敢夺阿睡的魂魄,她便要做好拿自己命数来偿的准备。再者蜀岚是重宴身边的人,就算重宴是无辜的,这些气还是要算一部分在重宴头上,基于此酒幺打定主意不会再理会他。 · “阿道!”见没人理会她她又扯着嗓门叫了一声,她现在好渴,想喝水。想她小时候还未修得仙身时就常常喝那万年幽泉,万年幽泉......她生长的地方离那眼水分明远得很,酒幺心中蓦然一空,那那泉水,是从哪里来的呢? 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做的那个梦。那个童子是真的存在过么?还是只是她自己胡编乱造的故事? 酒幺蹲在床边的小花盆中动弹不得,只得盯眼望着那层层纱幔背后,希望有人能来帮帮她。翘首以盼望眼欲穿,果然,一只修长如璧的手缓缓撩开帘子进来,看到希望来了,酒幺觉得那只手都是生得绝色样。 还来不及看是谁,酒幺的目光率先地落在来人那敞露在外精壮结实又白皙的胸/膛上,也是诱得人想犯/罪。甚是想摸一摸,酒幺下意识地吞吞口水,鬼使神差地就伸出手去,伸了老长她才发觉并未触到人家分毫,自己的叶片倒是空抖了两抖。 对哦,现在她手短,意识到此酒幺不免意兴阑珊地撇撇嘴。 “醒了?” ☆、第36章 照顾 这声音一听就知晓是谁,酒幺一个激灵,立即收住抖动的枝叶。装死罢,就让他误以为方才有风刮过。 见酒幺不愿搭理他,重宴也不甚在意。 “渴了便与我说。”像情人在耳畔轻语,他的声音如丝绸一般温柔至极,目光更是如冬雪触碰到开春后第一缕暖阳,融成一池柔软的水。 他并未束冠,长发如瀑,随意披散在身后,一举一动都别样慵懒惑人。 就算他态度甚好,但想起那日早晨自己去找他时遇到的事酒幺还是不乐意。 重宴察觉到她的小情绪,一步一步朝她走去。 眼前一株小小的月桂叶翠如碧,鹅黄的花瓣圆润小巧,散着甜腻腻的香。枝干光洁秀挺,姿态曼妙,如她的人。 其实重宴曾经不大喜香喜甜,但一切再遇见她之后都不自觉地改变了。他喜她甜若蜜的味道。 他越是这样温柔深情款款酒幺越是预感不太美妙。于是她屏息凝神,目光紧紧盯着重宴伸向自己的手。 只见那双修长有力的手慢慢抚过她全身每一片树叶、花瓣。 指尖若有若无地在她幽碧的叶上反复留连,顺着枝干一点一点逶迤往下,力道或轻或重,轻拢慢拈抹复挑。每一处都不曾放过。 酥/痒直直漫进她心里。看着面前上半身未着寸/缕的重宴,若是人形酒幺的脸定羞红得能滴出血来,幸好现在没人能看到。他这变态样子哪里是在抚摸一株花! “臭流氓!”如此丧心病狂令人发指的行径!酒幺被刺激得浑身发软,好不容易压下已经到嘴边的呻/吟怒喝道。 “流氓?”看见酒幺微微瑟缩颤抖,重宴状似讶异,“你怎的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说着一只手牢牢握住她腰肢的地方,另一只手明目张胆地在树枝上胡乱摸索起来,温热的温度引得她浑身都发烫。 酒幺心中也是着急,虽然现在她是一株花,可是她亦是有五识六感的啊!羞恼得说不出话来,酒幺身子却不由自主地轻颤,其实是十分舒服,但她下意识地害怕那感觉。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厮一定是故意的,她怒得想摔,却拿他无可奈何。 渐渐她觉得自己好像更加口渴,口干舌燥她极想喝水。 “我要喝水。”想她前半柱香时间不到才撂下狠话说今后不会理重宴,想她一身铮铮傲骨......此时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识时务者为俊杰,酒幺反复告诉自己要隐忍,努力忽视那酥酥/麻麻的异样她强压下心中的躁动缓缓开口。 许是方才他撩过她的缘故,此时酒幺声音软绵绵的,慵懒媚如丝,像是在撒娇。 听着那声音重宴完全能想象她满面娇憨,含羞带怯地偎在自己身上朝他说她要喝水的模样。喉头一动,重宴看着她的目光都深了几分。 瞧见那炙热的目光扫在自己身上,酒幺约莫知道是个什么意思。她可是饱读男女大和谐基础理论的人。 “你不会那样丧心病狂吧?”酒幺承受不住他的视线,哆哆嗦嗦地开口。她现在可是一株花啊! 重宴敛了脸上的笑意又走近些,高大颀长的身躯笼着她。酒幺感受到那沉沉的压迫,觉得心都被悬了起来。 他缓缓问:“你说呢?” 吞吞口水,酒幺强自镇定下来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殿下,你这样趁人之危......实非君子所为。留......留......” “在你跟前我做什么柳下惠?” 重宴泰然反问酒幺一不小心就被呛了一口,这故事她倒是晓得。大概就是一个衣不蔽体的□□在一个年轻气盛的男人怀中窝了一夜,此男子竟坐怀不乱,眼不斜视手不乱摸。实乃圣人。 酒幺当时也带着羞耻心思索过此人究竟会否有什么生理反应。 在大多数神仙眼里皮相皆是浮云,他们看重所谓的内在美,所以□□。 这样超凡的见解,凡人中或许也有......吧?譬如柳下惠。 只是当初看着那波澜不惊的一夜她倒是有几分惋惜的...... 没想到这个典故重宴还知晓,酒幺一声感慨:“不错啊,还晓得引经据典了!” 不理会她岔开话,重宴俯身一点一点靠近,鼻尖离她的叶片只差短短一厘时才道:“阿睡已经醒了,现在精神还不太好。过段时日我再让他来见你。” 方才的危险气息愣是吓得酒幺腿都在发软,本都做好献/身的准备,他却未如她想象那般可怖地将她叶子扯了生吃了。 “阿睡醒了!”酒幺又惊又喜。不是所有人都告诉她没有希望了吗?连王母娘娘都说是不可能的事。她的叶子因高兴一下一下地摆动。 重宴双手交叠在胸前居高临下地打量她:“芙微已替你将冰片中的残魂取出来,既然事情已经查清,阿睡的命自然需人来续。” 再加上损毁生死簿的罪,蜀岚的确应上一上诛仙台。只是阳寿被抽走后蜀岚一身仙根几乎都毁了,若再罚她去诛仙台受雷火刑罚,必定灰飞烟灭。 司命星君也就这么一个女儿,他几千年来写了无数条凡人的命格最终未曾想到自己最亲的女儿竟会是这样的命数。 司命在紫霄殿前整整跪了三日,只求能保蜀岚一命。 众神动容,将她性命续与阿睡后便打入凡界,永生无法再升天道。 无法修炼成仙便是永远相隔,但司命星君定会为她写下一世世好命格。 ☆、第37章 求之 “谢谢,”酒幺听后沉默半晌,难得地讲出一句肺腑之言。 长眉一挑,重宴并不以为然,懒洋洋地朝着床柱上一靠,问道:“你能拿什么谢我?若本殿记得不错,宫主欠我的女儿红到现在也没给。” 给点颜色就开染坊,倒是会顺着杆子爬。他这样子真像个泼皮无赖,总是斤斤计较。 外头不是都讲他温润如玉彬彬有礼,举止有度风流倜傥...... 为何她从未在他身上发现一点点如上所述的优良品质。除了初见那个晚上他还有点人样。想到此,酒幺有点不安,那日她念的诗也不知道被他听去没,那些可都是她宝贵的精神财富、思想结晶。 “我同阿道提过此事,他知道酒埋在哪棵树下,殿下若着急就找阿道给。” 心中嘟嘟囔囔,酒幺负气地讲。 原来还记得,伸手拍拍她脑袋,重宴甚是好心情道:“不急,待你有个人样后亲自交给我。” 什么叫有个人样,她现在也很美好么。 但酒幺还是乖乖答应:“嗯。” 说话间莫名有些害羞,三坛子酒她曾经埋下时是想给自己以后的夫君的。 抬头间,看着他那片勾人的胸膛酒幺突然不甚自在。她知他身材好,可也没必要这样,于是小声提醒他:“你将衣裳穿上,穿上。” 好歹自己还是个女子,再怎的他行事也该注意些,这副模样真叫人要......想入非非,难以把持。 “这本就是本殿的宫殿,若不是阿道顾不过你,你道我喜欢这样守着你伺候?你要求倒是挺多。”重宴撇了她一眼开口道。他话说得云淡风轻,但酒幺听在耳里却如平地惊雷。 阿道竟然不管她?怎么可能! 料她可能不信,重宴继续道:“阿道特意将你托给本殿,叫本殿好生待你。你说,他自己身边已有阿睡和蜀欢怎么忙得过来?” 这话的确是有理,逻辑严密得让她无法怀疑,加上重宴又说得郑重其事,让她不由信了两三分。经过这么久时日的亲身实践,酒幺也深以为阿道确实已经开启了有异性没有人性的暗藏属性。 渐渐一种被抛弃的感觉溢上心头,一种寄人篱下的凄凉飘然而来。 百感交集之中,酒幺甚至隐隐庆幸,这偌大的天庭中亏得还有重宴收留自己。 “所以既在我这里,你便听话些。可知道?”重宴语气稍稍温柔几分。 “知晓了,”酒幺委委屈屈地应声,不敢再提什么仪容仪表的要求。 —————————————————————————————————————————— 客观来讲,重宴对她的确是没得挑,她蹲的花盆是用上古的暖玉做的,以驱她体.内残留的阴寒。他每天清晨又用仙草兑在丹药化成的水里喂她,其余时辰再喂她三次泉水喝。照顾无有不周。 在丰富的营养补充下,酒幺觉得自己不仅恢复极快,甚至修为都约约有进步。 只是陪着她时,重宴除了逗弄她便是逗弄她。 整日不正经的话数半,调戏举动又半,打压之言再半。长此以往,酒幺身心俱疲。 阿道期间来看过她好几次,会和她话话家常、讲讲阿睡的状况、讲讲他和蜀欢的事,再讲讲重宴已经将炼好的仙丹给他了,他打算等阿睡大好就服下...... 阿道讲了很多,却从未提过将酒幺接回蟾宫。 酒幺暗自神伤,自己回到一株桂花了,魅力值也变得不足。 渐渐她对重宴的话变得深信不疑几分,加上他又对自己照顾确实十分周到,酒幺心中对他的感激与好感愈浓。 · 这天天色已经有些晚重宴还未回来,天庭的事他几乎已经接管。所以回来晚些酒幺倒也理解。 百无聊奈地看着那颗幽碧的浮生珠,如今她心里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挂念他。浮生珠是之前重宴拿给她解闷玩的。他不能时时陪她,怕她寂寞。 珠子在世万年,记载了无数神仙妖魔或人的生平,爱恨情仇、痴嗔怒怨,更包囊六界奇闻异志。浮生珠,世人只闻其名鲜少有人目睹过,谁也不会料到如此神秘奇异的枚珠子竟被一株月桂拿来打发时间用。只因为酒幺看话本无法翻页。 等得昏昏欲睡,酒幺终于听得他沉稳的脚步声。 重宴回来见她困得似乎已经睡着,所以也未出声叫她,只动作轻柔地向她蹲的暖玉花盆里放了几粒融了充裕灵气的丹药。 丹药做得也甚是粗糙,硌得睡梦中的她十分不舒服。 酒幺懵懵地醒过来刚好见重宴转过身去,于是使足力气努力踢了一脚,想偷偷将丹丸踢出去。她感觉身体健康气血充足,离恢复人形也快了不需要这些东西,最重要的是丹药让她不舒服。 这样的小动作没有任何悬念地被重宴发现了。 见她胡闹,重宴冷下脸:“你敢踢出去试试。我定将你扔殿门外头去。”恢复这样久也不见好,他心中亦有担忧,所以察觉她如此行为后重宴语气不由自主地加重。 没料他莫名其妙地就凶人,酒幺当即也是一头雾水。丹药明明硌得她好疼,难道还不准她表示不满? 不许弄出去好好说就是,何至于冲她发火。 正要闹几句,酒幺却在重宴身上感受到了一丝陌生的气息,花仙对香气都是十分敏感,甚至闻过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忘记。只略略一凝神思索酒幺立即分辨出了那香气的主人——青魇! 酒幺都忘了青魇还在天庭,她可没忘记青魇之前告诉自己她要与重宴结亲。难道重宴这样晚回来就是为和她在一起? 第21节 而且今天脾气那样糟糕,回来就朝她发火,种种行为......酒幺越想越觉可疑。 如此一联系她也真恼了,一个使劲还真将丹药踢出去一粒,当她再想踢第二颗时还没用上力就一把被重宴拎了起来。 “你倒是脾气见长,”盯着那粒滚到台下的丹药重宴不怒反笑。 笑容看得酒幺心里不禁毛毛的。 但酒幺深谙人不能说怂就怂,如此没有面子的事她不能做也不会做。 就在酒幺刚要展示她临危不惧的气魄时,重宴果真将她随手一扔,没扔到门外,直接扔到了他睡的床上。 上好的墨色锦缎如水,上头有金银丝线细细绣着的云纹,图样简单却不失.精致大气。 这一摔疼倒不疼,只是她俩才好了多久,他竟然敢这样放肆又粗.暴地欺负她,久了还得了? 简直过不下去。酒幺一气急在床上一个滚翻后怒目而视。 重宴见不到她的表情,也未打算理她,径自宽衣解带。 取下玉佩后顺手抽走腰间的宽边流云月白腰带,领口云纹盘扣松松解开,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优雅如画。 酒幺一时有些看呆,虽说她观摩他脱衣穿衣不是一日两日,但此时仍觉他脱衣裳都脱得潇洒,气度逼人。 眼睁睁见他衣裳半褪后又掀开幕帘出去,酒幺张张口本想问他穿得这么风骚是要去哪,但碍于方才他的粗暴举动也硬生生忍住了已到嘴边的话。 酒幺在他床榻上来回滚了足足一炷香有余才等得重宴回来。 刚想背过身去继续置气,却在不经意间看了他一眼,只是这一眼便让酒幺顿住目光。 长发微湿,也不知是不是有意,雪白袍服松松照在身上。 上头沾了氤氲的水汽,微带斑驳湿意的衣衫下高大身躯的轮廓若隐若现。 东珠光柔和,映得人如玉,他举手投足之间是绝代的风华。 他嘴角轻勾,更添了几分撩人风情。明明是夜空中温润皎皎的上弦月,此时却像自暗夜中来的蛊人心魄邪魅的魔。 吞咽一口口水,酒幺身翻了一半就卡住了。她眼睁睁见重宴拿着那几粒粗粝的丹药徐徐走向她,看着他衣襟下的好风光,酒幺一动不动。 就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重宴便已躺在床上伸手将她圈入怀中,已是淡淡的幽泉冷香。 偎在他胸口,一人一花紧紧相贴着。 隔着重宴身上那层薄薄的里衫,酒幺清晰感受到他肌肤的温度与沉稳有力的心跳。 但酒幺还来不及面红耳赤心跳加速时,重宴愣是将那些丹药一一又塞回她身.下,叫她躺在上头。 随着他的动作酒幺那些旖旎念想刹那间碎得四分五裂,丹药压在身.下硌得她比方才还疼。酒幺下意识要挣开,才发觉重宴的手臂已将她牢牢梏住,她根本无法挪动分毫。 “好疼,”酒幺挣扎不动,只好先示弱叫他。 怕他不理会自己,酒幺用叶片在他胸口一下一下划着。她也使不上什么力,所以那若有若无的触碰倒似撩.拨。 “听话些,忍一忍便好。”不然她还想以这月桂的模样呆多久。重宴被她这样来来回回划得心神亦不宁,低声哄着。 “真的好疼,我不要。”小脸一垮,她真难受极了。 酒幺身上难受,心头又深以为重宴是见她不惯才如此这番。一时情急便口不择言地叫出声:“你见不惯我直接将我扔回我的蟾宫便是,我何德何能敢何劳殿下亲自照顾?你去寻你的青魇罢!” 听了她的话,重宴起先是微微一怔,而后用一种十分怪异的眼光打量着她,薄唇轻启:“我为何要找她?” “你瞒不过我的,你瞒不过本宫主啸天犬一般灵敏的鼻子!” 酒幺见他故作姿态,更是一把鼻涕一把辛酸泪,她清清楚楚闻到他身上有青魇的气息,他还想继续扯谎将她蒙在鼓里? 那她算什么?真是他的家养的盆景月桂么? “没料到你与哮天犬还有几分亲戚关系。”闲闲接话,重宴一只手支起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张牙舞爪,但另一只手仍将她按在丹药上头,使酒幺离不得半寸。 知自己打错了比方酒幺怒喝一声:“你莫要心虚岔开话题!你与......你与帝姬的事若不与本宫主交代清楚,你莫想碰本宫主一根手指头,自己下床去打地铺吧!” 这些争风吃醋的话叫她委实难以启齿。 若是她是个人样,决计不会讲的。 她向来不是不过问他和青魇的事的,今日倒似乎是打翻了醋坛子。意识到这点重宴好心情地拨拨她娇.嫩的叶子,甚至耐心解释:“青魇的确来寻过我。” 果真!酒幺在他怀里屏着声气尖起耳朵细细听着后头的话。 “不过她今日是来辞行。” “走了?她不是......”不是还要和你洞房花烛春.宵一刻吗?当然不能这样问,所以酒幺愣是把后半截话生生咽了下去。 “她与蜀岚自小相识,关系非常。蜀岚此事查得彻底,蓄冰水究竟是东海敬奉之物。”一边替她顺着叶子,重宴气定神闲地看着她,话却未完。 细细一思索,酒幺大约明白了,青魇或许是怕东海沾惹此事才急于回去。 与蛟龙一役龙族死伤惨重,其对天庭的依赖自然更重。此次毕竟是敬奉之物出了差错,节骨眼上自然要越避得远越好。面上看去青魇倒是识大体,只是这做法委实不怎么仗义。 “你是很早就认识她了?还有......还有你与她是不是有什么?”酒幺都不知听青魇明里暗里与她炫耀多少回,青魇总是向她洗脑自己与重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郎才女貌,即将修成正果,叫她千万不要插足。 “这些你也信?若是论长短,我认识她在你之后。”轻嗤一声,他眸如墨色。 酒幺细细打量着重宴的神情,一丝都未放过。若真如他所说他老早就与自己相识,可为何她没有印象。当然眼下不是理论这事的时候。 “啧啧......难怪殿下今日一回来就冲我发脾气。原是你相好的青梅又要与你天人永隔......” “嗷......”话音都还未落下,酒幺身.下又狠狠一疼,忍不住哀怨地叫。 见她口吐胡言重宴直接又给她塞了一粒。 这是个什么比方,整日读些乌七八糟的。重宴一边动作一边柔和地笑,酒幺觉得那笑甚是不怀好意。 “宫主又开始胡诌乱道,你有空闲关心其他不若先将心思好好放在自己身上。至于青魇。”他话语一顿,悠然而道:“我对其他任何女子从不曾有对你这样的心思。以后也不会,所以这类事你尽管放心。” 没料到他这样容易地就交代出来,酒幺反倒是发怔。半晌她才扭扭捏捏摇晃着身体问:“那你说说你对本宫主,是怎样的心思?” 若春意初融了山雪一般柔暖,他轻轻说:“寤寐求之。”他眉眼都含着宠溺。 看着他,酒幺刹那间心中似有万花绽放,止不住心中蜜意抿嘴偷笑。 见她窝在自己怀中一动不动,也不吭声了。重宴的手指顺着她纤细修长的枝叶划动着,半笑着问她:“宫主还要我碰你么?或是让本殿去床下去睡?” “不用了......”酒幺将自己埋在他怀里,伸出枝叶拍拍他的手,低低道。 · 晨光熹微,花草娇怯含露。 渊溯宫的寝殿中寂静一片,帏幔深深,将所有晨光阻隔在外。 重宴睁开眼时才发现怀中软玉.温香正紧紧贴着他。女子闭着眼睡得正熟,身上仅罩着一层薄薄琉璃紫纱。如藕的臂膀松松圈着他的脖颈,似是爱恋又似是怕他离去。 床上交.颈依偎的人一苏醒,东珠便渐渐恢复光亮。 莹润的柔光挥洒,透过深色绣玄云的幕帘使得小小四方之中更添旖旎。 紫纱之下是白皙如瓷的肌肤,细腻如缎,白璧无瑕。 阵阵清幽的月桂香都钻进他心里,似在引诱。 帐暖香盛。闻着那醉人香甜的气息重宴的手臂不由得收紧了几分,隔着那薄如蝉翼的衣衫,他清晰地感受着她凹凸有致的曼妙身躯,柔软香甜。叫他只想将她揉入骨髓。 抛开重宴昨夜放的硌她的丹药,酒幺这一觉也算睡得香甜。想到自己在他怀里啊,有些窃喜亦有安心。也许她此生就是他了。 心中一高兴便来了戏,忍不住闭着眼就低低哼调:“咱不是平生爱眷,又素乏平生半面,则到来生出现,乍便今生梦见。生就个书生,恰恰生生抱咱去眠1。” · “睡得可好?”那低沉的声气带着一缕初醒时的慵懒,还有些压抑,丝丝勾着她的心弦。 酒幺能感受到清冷的呼吸就在耳畔,隔着薄薄的衣料,灼热的温度倒让她感觉十分真实。难道...... 霍然睁开眼,只见一张清俊逼人的面庞就在咫尺,他一手倚着头一手揽着她。 “重宴?”难道自己恢复人形了?!体.内的确已是灵气充裕,看来那丹药效果甚好。 酒幺连忙挣脱被他锢住的手摸摸自己的脸,应不是做梦。 眼前的人白色的绸缎里衣半敞,神情微敛。试探着将手颤颤巍巍地伸向他,酒幺壮着胆子在他壮实的胸膛上捏了几下,硬是在重宴身上揩走一把油。 这可是她自第一天看见时就念上的啊。 而正当她慢吞吞地欲将手收回之时,重宴却直接牢牢捉住那柔若无骨的皓腕,唇畔勾起若有若无的笑,他微低下头轻吻着掌中握住的纤纤玉指,声音都含着笑意,他问:“这就够了?” 尾音微拖,仿佛轻轻在她心上扫过。 “嗯”酒幺声音低似蚊蚁,娇娇软软。 “还记得我刚回天庭时你与我说过的话?”重宴半俯在她身上问道。却并未有意叫她答,又自顾自继续讲下去:“你说,祝本殿早生贵子。” 微微一顿,他徐徐道:“可这事少了宫主怎么能行?” · 九重宫阙之中,似有风过,珠帘轻响罗幔微动。 寝殿内温润的珠光依稀明灭。印着地上厚厚银丝勾鹤团花地毯。 酒幺身上幽幽的香气一点一点被灼热的温度蒸腾,满室尽是微微的甜。如鸦的长发绽成一朵墨色的花,和煦微弱的光线映衬得她面上的羞红如霞光下盛放的含露玫瑰。 他领着她的小手徐徐在他肌理分明平坦结实的胸膛游走,逶迤向下。 那烫手的温度,灼得她头晕目眩,身体微微发颤。 欣赏她羞赧的媚.态,重宴噙着的笑意越来愈深。 以往的冷清在此刻尽数碎裂,他面上是隐隐的狂色。 她话本未曾少看过,怎不知道抚着的那东西是什么。酒幺想抽回手此时重宴却分毫不让。 “你......”羞极,碰着那东西她才刚叫出一个字,却被突如其来的火热绵密的吻封住了檀口。他翻身覆在她身上,酒幺只觉情迷意乱,心旌摇曳,身心都酥.软绵绵。 另一只雪白如藕的手臂无力抬起,半环他的脖子,不知是迎是拒。 “不是想叫我抱你来眠吗?如你所愿。” 他喉结滑动,灼热且略显急促的呼吸就在耳边,酒幺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此刻在隐忍着什么。 “我不是......”酒幺发觉重宴的话从未有这样多过。 那句小歌她其实还真不是这个意思,吟诗哼曲只是一种爱好,一种有感而发,通常含有夸张、想象等等成分。并不代表她真是想做个什么,她愿做思想纯净的白花花的纸,却苦于无人相信。 不容酒幺再说一个字。重宴径直衔住娇鳢鲜艳的红唇,勾着她滑腻香甜的舌,一点一点吮.吸加深。明明如此香甜,却越饮越渴,叫他怎么也汲取不够。 她面上是横生的柔蜜媚.态,眼眸含羞带怯,如盈盈秋水,叫人溺在其中无法自拔。 第22节 柔软的腰.肢有意无意的轻摆。 擦过他,勾得他情.动至极。 重宴从来都将她捧在掌心疼,亲密之时饶是霸道,举动却无不温柔,从未有这样激烈之时。 酒幺被吓得有些害怕,他却不容她退缩,弧线分明的薄唇吻过她的额角、眼睑,顺着她雪白的脖颈一点一点往下啃噬,留下寸寸斑驳的青红与潋滟的水光。 鸳鸯交颈,曼妙如此。 情之至。 —————————————————————————————————————————— “小酒!起床了!我来看你了!” 阿道刚想再敲敲门,却被寝殿外的仙官来财拦住。 来财十分为难,重宴对蟾宫的两枚童子都是分外和悦的,也曾吩咐过他们阿道平时来看酒幺不必约束他的规矩。所以来财此时也不甚好阻挡,只得道出实情:“阿道童子,你不若等一等,殿下现在并未起身,你如果此时进去恐怕多又不方便。” 看着红火的日头,现在都已快到午时,重宴怎么可能还在睡懒觉,若说是小酒他还相信。 于是阿道笑一笑:“你也莫糊弄我了,重宴殿下这样勤勉克己的人怎可能睡懒觉,定是殿下让你们由着宫主吧?” 拉着阿道的来财哭笑不得,“殿下是真还在里头,”说着他瞟了一眼门,压低了声音,“未起!” 其实他也觉得甚是不可思议。 “那我便再等一等。”阿道心中划过狐疑,嘟囔着往偏殿玉阙阁走去。 · 在阿道大声叫唤的那时,酒幺就吓得清醒过来,“阿道来了!”说着慌慌张张就要推开压着他的重宴。脸颊通红,面上是一副不经意被人撞见了尴尬事的狼狈样。 重宴听得那动静亦是一怔,反应过来不但没有把酒幺放开,反而将她抱得更紧。 “酒儿乖,别动,让我抱会儿。”他声音有些喑哑,微微喘息着,有一丝难受与哀求。 酒幺见他这模样,心不由得就软了。当真默默不动任他搂住。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淌,酒幺只听得清彼此的心跳与耳畔隐忍的呼吸声。其实他这样抱着她也不错。 良久,她似下了什么决定一般,伸手环住他的背,转头凑近他的耳边,只用两个人能听清楚的声音说道:“重宴,我也喜欢你......也许在很早以前就开始了。” 看着顶上暗纹流转的帷帐,酒幺低低地说,音量虽低却极坚定。 他一定给她下了蛊。她心想。 不知何时何地,他已经慢慢占据她的所有心思。她会挂念他依赖他,会怨他恼他,甚至离不开他。 是在什么时候起,世上有了那么一个人,能随意地牵动她的喜怒哀乐。 是在什么时候起,她认定了他。 重宴为她织下了一张绵密的网,她心甘情愿地坠落。 · 当酒幺从重宴寝殿中慢吞吞迈出去时,门外的仙官、仙婢都惊得挪不开眼。 原来殿下今日迟起是这般缘故!仙官来财的八卦玲珑心又活络了起来,如此劲爆的新闻,拿下未来一月天庭头条定无疑。 想法转换间,来福忙跑上前去:“宫......宫主,阿道仙童正在玉阙偏殿等着您呢。” 这叫法,来财心中亦有些拿不定主意,这殿下与酒幺之间到底是如何如何了?他现在是该叫她一声娘娘,还是继续称她为宫主?主子的心思你别猜,真真是为难死他们这些做下人的。 酒幺因将将恢复,脚步还有些虚浮,走了两步便忍不住扶住跟前的梁柱,以稳住颤颤发抖的双腿。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2”,能在渊溯宫当差的自然都是有文化有涵养的神仙,来财也不例外。 看看酒幺这微颤不稳的步伐,他俩之间一定是!有了!来财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一句诗。 日上三竿人方醒,殿下那么理智的一个人,也抵不过美.色当前的诱.惑啊!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3啊,不早朝!温柔乡想必是这世间最杀人、掏空人于无形的地方。来财在这一瞬间悟得通透。 随随便便脑补,不需要费吹灰之力都可以想象这二人昨夜是多么恩爱缱绻啊,竟耳鬓厮磨至正午。 还折腾得宫主双腿打颤走不动路,好体力!殿下在床.第间的表现是何般生.勇孟浪才会致使这番。 宫主那么娇滴滴的一个人,也是难为她了。怪不得她身体初愈,却面色红润,想来是雨露丰沛之故。 来财刚想去搭她一把,重宴后一步便从殿里走了出来,十分小心地扶住酒幺的手,满是宠溺地问她:“可还要紧?若觉得不适,就再上.床去歇歇。”话间也是各种旖旎暧昧,引人遐思。 “不用了,”酒幺眼眸含情,抬起头看着身侧的人,柔柔糯糯地说。 看着这一幕,来财及他身后一众人更是惊愕得下巴坠地,此情此景!简直是六界一大奇观。酒幺对自家殿下向来爱耍耍小性子,几时这么温顺过? 万万不能料到,春风一度之后一个女人的态度能发生质的改变。来财咋舌。 “宫主,小的带你去见阿道童子。”来福收敛好八卦之色,腰弯得更低了些,眼前的可是天庭未来的主母啊! 阿道一直在偏殿等着,新蒸的荷花酥已被他用完半碟。他模模糊糊看见一女子缓步而来,日光太盛,刺得他看不大清晰。 “小酒?!”待定睛看仔细,一不小心太过激动,他手中的荷花酥被捏碎了。 “小酒!你终于好了!”阿道声音渐渐哽咽,隐约有了哭意。自从他谈了朋友以后,日渐多愁善感。 ...... “小酒,你终于可以回家了!我们一齐回蟾宫。” 最后那句话阿道不说倒还好,一说直接炸到了酒幺的雷区。 “阿道!你若不好好交代前阵子为何要将我扔给重宴,置我于不管不顾,我今日定不会回去了!”此话说到做到。 闻言阿道十分意外:“我怎可能不管你?”她可是拥有蟾宫宫印之人,而他与阿睡作为蟾宫的童子自然事事都会以她为重。那般背叛龌龊之事,他们怎可能做! 见酒幺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他阿道十分委屈,忍不住开口辩解:“殿下同我讲,我若照顾你又照顾阿睡一定很辛苦,让你跟着他,他会找好法子替你早日恢复人身。重宴殿下讲若你去了渊溯宫我随时都能来探望,我觉得殿下考虑甚是周全,所以才将小酒你托付给殿下......你怎的可以这般误会我?!” 阿道越说越伤心,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可重宴曾经告诉她的话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啊!但当酒幺再一思索却又似这个意思。若照顾她和阿睡二人,还要一边谈朋友,阿道的确是太辛苦了。 酒幺觉着自己好像摸到了一个了不得的阴谋,重宴这厮,委实不是个好人!卑劣而无耻! “好了,好了,不怪你。”酒幺将一张小方帕递给阿道,示意他抹抹他面上肆意纵横鼻涕和眼泪。 的确不怪阿道,怪只怪敌人段数太高,也怪她掉以轻心。酒幺拍案哀叹。 本来酒幺还为自己即将搬回蟾宫心中还很有不舍,这么长时日以来她对重宴的情已深,也习惯了日日伴在他身侧。如此一闹腾,酒幺又是甜蜜又是恼他糊弄自己。 “阿道,我们这就回去。” 阿道将涕水都擦干净,以很是不可思议的目光望向酒幺:“这......这就回去咯?殿下那里......” “不理他!”酒幺干脆而果断。他这样的恶劣行为应趁早抹杀杜绝,她得让重宴自己意识到他错了。 说罢也不顾阿道,自己抬腿便走,好久没见到阿睡了,之前一直听阿道说他身体恢复得不错,她要赶紧回去看看他。 · “殿下,宫主已经回去了。”来福默默走上前,小心观察着重宴的表情战战兢兢地说道。 他起先还听来财向他说殿下和宫主在一夜之间就好得不要不要的,怎么不过眨眼,酒幺就一声不吭地走了。连说都没与人说,都是看门的开开看见后才进来转告他们的。 见重宴不讲话,来福摸不准他的意思心中紧张得紧。暗暗擦了把冷汗,来福试着说好话,“兴许宫主是急着回蟾宫看阿睡,所以才未曾来与殿下说。” “无事,由她去。”重宴眉眼间尽是淡然,语毕,复又低下头看着手中玉简,留一室静谧。 这类事她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第一次远在三百年前,没想到三百年后她还是如此。 盯着玉简,重宴忽地又开口:“来福,你让来禄准备些东西送到瑶池宫去......” 一直在外候着的来福一听见吩咐,忙不迭地就应下去安排。 —————————————————————————————————————————— 蟾宫。 酒幺这日正躺在椅里假寐。 阿道忽地从外头冲了进来:“小酒!快快起来!仙鹤童子与王母娘娘一道过来了!快起!” 原本的惬意在顷刻间被惊碎,“什么?!”酒幺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蹦出来。王母闲着无事来她这偏僻的蟾宫做什么?酒幺惶恐。 迅速镇定下来,“阿道,你先先出去迎着,我先去花房。”说话间酒幺用眼神示意着什么。 “我懂!”阿道也回复她一个明了的表情。 “知我者,莫如阿道。”酒幺开心地摸摸他的头,说罢提着裙子就从大殿的后门跑了。 阿道见她走了,在原地深吸一口气后,从容自若地向已到宫门外的一行人迎了上去,蟾宫从未这样热闹过。 向最前的王母行过大礼后阿道赶忙抬起已经笑成一朵花的面庞,甜甜叫道:“娘娘!” “小酒呢?”王母目光一抬,威仪万千。她身后的仙婢仙官,包括仙鹤童等人皆肃然恭敬而立。 “禀娘娘,宫主不知娘娘您来了,还在花房勤劳地酿酒,都是小人的过错没来得及叫她。娘娘请在殿中先稍等等,我这就去喊小酒过来......” 听闻阿道的话,王母面上神色虽稍微缓和,但口中仍有几分责怪之意:“酒丫头年纪轻不懂事不知爱惜自己身子,你们做仙童的怎么能够由着她胡闹?大病初愈,不好好歇息,酿什么酒?” 再者她从重宴的宫人那也听说了两人的一些事,殿下年轻气盛,酒幺也不容易。 阿道微微抬头:“娘娘,宫主说她这一折腾已经欠下许多月桂酿,现在好了,她不想整日无所事事,对天庭无所贡献。娘娘,宫主她也是一番好意啊!” 王母神情微敛,沉吟良久,轻轻道:“罢了,本宫知道了。你蟾宫人少我不会怪罪于你。不用去叫她,本宫与你一道去花房看她。” “多谢娘娘,”见糊弄过去,阿道忙掩住心中小窃喜,笑得更加甜美动人。 ☆、第38章 新客 王母拉着酒幺一阵温和地寒暄,态度和蔼得紧。酒幺一时倒是捏不准她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了,虽说王母娘娘一贯对她都不错,但从未曾这番手拉手心贴心地亲近过。反常必有妖,酒幺更是诚惶诚恐,生怕说错做错什么。 “小酒,本宫以前也是疏忽了。天庭虽宁和,但你一个女孩子家带着两个仙童住在这样偏僻的地方总是不好。”拍拍酒幺的手,王母颇是疼惜。 莫非她要将自己赶去馥香宫与众花仙子同住? 琢磨着这隐隐的意味,酒幺心都悬至嗓子眼儿。忙堆笑着打量着王母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道:“娘娘,我觉得此处甚好。天庭的纪律戒备本就森严,再加上阿睡如今长大了,阿道也已得到灵药,有他二人护我定是不会有什么漏子的。” 沉吟一会子,王母叹了口气:“那这样,本宫再派个厉害的人手与你,你平日也方便些。” 第23节 这个安排倒是能接受,她这里的确是缺个打架厉害的高手来替她驱散各路妖魔,于是酒幺乖乖地点头答应:“但凭娘娘安排。” 见她听话,王母很是满意,她就喜这般省事的姑娘。譬如牡丹、芍药整天就幺蛾子多得很,闹麻麻地,聒噪。 朝着面前空空的地方悠悠一点,王母朝着那地方道:“小酒已允许你住进蟾宫,还不出来拜见宫主?” 威严的话音刚落,只见殿内的空地中忽然晕现一圈圈白色光晕,微弱但柔和。 白光渐渐散去,酒幺定睛一看,原来的空地方竟多了一只雪白的兔子!兔子毛色干净,皎若白玉,不染纤尘。眼睛不大,眸如深红色的玛瑙,远远瞧过去还甚是聚光,显得深邃极了。 也许因它是一只神仙兔子的缘故,所以自带一番神仙的风骨气韵。 兔子自出现以后,除了微微点头以示招呼后就再无动作。并未书中所打比方所述的“动如脱兔”那般不安分,它,静若处.子。 或许这便是高手的内涵与素养。 “娘娘,这就是咱们蟾宫要新搬来的高手?”阿道惊得合不拢腿。 王母笑得和气,并不似玩笑。“正是,有它在,本宫也更放心你主仆三人。” 毕竟他们都归她管,不论有不有重宴那分子意思,她都理应上点心。 酒幺愕然,嘴角忍不住抽搐。 就算真是要看家护院,也该送她一条小号的啸天犬吧。 · 坐了一会子,王母又去看了看还在沉睡中的阿睡。不免又是几句叮嘱,一行人这才声势浩大地离开。 待人都走后,酒幺与阿道团团围着玉兔看了半晌。 任凭她二人打量,兔子都不卑不亢面不改色,挺胸收腹、目不斜视,似以不变应万变。 它眉宇间还自带一股忧郁气质。 “你......要喝些什么?清泉水或是兑桂花的,若不喜我还有月桂酿。”酒幺在殿中踱了几步,终尝试着开口问它,请人喝水是基本的待客礼仪。 沉默了好一阵子,就在酒幺要判定它是不会说话的时候,忽然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 “清水就好,谢谢。” 竟然是只会讲话的! 阿道也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即跑去灶房取了一个小碗,替它盛来一些清水。 看着面前那碗水,玉兔十分优雅地垂下头,吐出米分红的舌头一点一点地舔着饮,愣是没将毛发沾湿一点。末了还伸出前爪仔细擦了擦并未沾上任何东西的须子。 “你可有姓名?”酒幺见他已饮好,寻思着该怎么与它相处。毕竟大家是要同住的。 “暂无。” 没有名字可不好,他们以后难不成“喂啊哦”地称呼它?这是多么不礼貌的行为!于时酒幺拍一拍手:“不若我给你起个如何?你这样文静内敛,我叫你阿文可好?或是静静?你喜欢哪个?” “阿文吧。”兔子温吞吞地回答。 “呵呵,阿文好,我也觉着阿文顺口些。”酒幺干笑着接话。 · 虽说人不可貌相,但相处几日酒幺也是未看出阿文有任何法力高强的表现。它整日都很安静,时常倚靠在蟾宫前那株千年月桂树下打盹、远眺、思索人生哲学。 阿道想与它表示友好与欢迎,便和阿文同坐在桂树下乘凉。 “阿文......” “生,或是死。这是一个问题1。然,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2......阿道君,你可曾细悟过生命的真谛?”阿文神情飘渺,冷不丁地开口。 “未......未曾......”枉他身为天庭小百科,阿道一时被这理论绕得有些晕。 阿文闻言不由得一声幽幽叹息:“也罢,这世间能有几人能勘破......修短随化,终期于尽3!” 阿道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后头阿文又同他论了些哲学,阿道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坐在阿文身旁他只觉自己脑子一片空白,两人学术研究领域不在同一层次,阿道十分不自在,便支吾着寻了个借口离开。 “夏天来了,秋天结果子的日子还会远么?”望着阿道的背影,阿文自言自语。 · 阿文是一个真正的诗人,是一个思想家、哲学家。除此之外它还善卜算吉凶祸福,是个预言家。 但在一次无形的文采比试中阿文输给了酒幺,一败涂地的那种。 有次阿道翻找了些酒幺以往做的文章诗句拿给阿文看,阿文看了许久,神情一点一点凝重,眉头也越蹙越深,它的从容冷静在这一刻几乎尽碎。 生宣纸上字迹工整: “一双明月贴胸前, 紫禁葡萄碧玉圆; 夫婿调酥绮窗下, 金茎几点露珠悬4。” 看见阿文一声不吭,阿道料它是被这惊世文采所折服,于是不禁有点洋洋得意:“如何?” “是在下孤陋寡闻了,对艳.情文学实在无什么研究。”阿文看完,耳朵与毛发都立起,它背过身去深吸一口气,似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这是通俗文学。”阿道纠正。 “我就道吧!若论文采,小酒称第二,天庭......不,毫不夸张地讲,世上定无人敢称大王。也是小酒为人低调,不喜我与阿睡将这等好诗文拿出去和大众共赏。既然今日我将如此绝世好文与你看,也就代表我们认同你是自己人。阿文你又这样有才,俗话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古人诚不我欺也......” 见阿文一直朝着另一面墙不做声,阿道想它可能是自尊心受挫,于是又开始安抚它:“阿文,你亦不必气馁,人外有人是常事,咱们虽比上不足,但比下绰绰有余!你的文学造诣、思想境界,我亦是叹服的。” “阿文,我想你是知晓,人生在世,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 —————————————————————————————————————————— 床上的人双眼紧阖,睡姿端正。虽已经是个大人模样,可仍是有未脱的稚气,酒幺心疼他,伸手替阿睡理了理额角的头发。 阿文缓步优雅地进房来,正好看得此幕。 “宫主不必担忧,阿睡君魂魄已归,之所以昏迷不醒是还差一个机缘。”虽然已经在一个房檐下处了几日,但阿文仍是十分客气地称她为宫主。 阿文太矮,许多东西都够不着,阿道为方便它便特意给它定制了几把梯子凳子放在几个阿文常走动的房间。阿文走上小梯子远远打量着床上的少年。 听它这样一提,酒幺仿佛看到一丝希望,满怀希冀地望向他:“阿文,你有法子?” “只在一念之间。” “......” 就在急性子要发作时,阿文才徐徐道来:“无心之人,可唤醒他。” 阿睡因为给酒幺下.毒而自责,一直沉浸在自己虚构的梦中忏悔,只有没有心的人才能将阿睡从他虚构的梦境唤醒、将他拉回来。 “无心之人......”酒幺低声喃喃,倏然想到一个人。 这天庭之中唯有一人是没有心的——竹岭。只是曾经因一件事她与竹岭闹得不甚愉快,她说他没有心,不懂人世冷暖情爱。 “阿文......”酒幺有些艰难地开口,这样去求他...... 不待她讲完,阿文打断她:“我以为,话到此已足矣。其余之事,佛曰:不可说。” 说罢又慢吞吞爬下梯子,不再理她,径自出门去了。 依照阿文的性子它决计不是在作弄着她好玩的。阿睡成天这样昏睡到底不是个办法,酒幺寻思着她与竹岭的矛盾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 罢了,这事究竟是她不对在先,早晚也该处理的。 想了想,酒幺便打算去渊溯宫寻竹岭,向他赔不是。 ☆、第39章 多情 快到渊溯宫宫门前,酒幺步子缓了下来。和重宴倒是置气了好一阵子,她早早就打定主意他若来蟾宫找了自己就原谅他。可那厮这回硬是没向她服个软。 酒幺思索着这日去寻竹岭,事完了若不去看看重宴,显得她故意寻由头在他宫里转悠,那些叽叽喳喳的小仙子恐怕又不知传些什么。若去找他,她又放不下心中之前那点小埋怨。 仙官来财和来禄来福三人正在宫殿门前相互八卦相互吐苦水。 来福眼尖,老远看见酒幺来了,脸色瞬间笑开花,立马抛下另二人,一颠一颠地跑过来,嘴里不住道:“宫主姐姐,您可来找殿下啦!您不知道,这一周里殿下内分泌失调得......不是,那脸色难看得!小的们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您盼来了......” “来福,几日不见你怎的瘦了?竹岭可在?”难看就好,酒幺心道,得知不是她一个人不舒坦她顿时也就舒坦了。 她并未接来福的问话,笑眯眯朝着守门的开开点头示意后就径直表明自己来意。 来福的笑渐渐僵硬,“竹岭仙官在呢,宫主您这是,这是?” 搓着手来福犹犹豫豫地开口,难道她是来找竹岭仙官不是来找殿下的? “我找竹岭有要紧的事,现下就不耽搁了。”说罢酒幺抬腿便要走,竹岭的凭阑阁她是识得路的。 “宫主!”来福小心翼翼地捏住酒幺半个衣角,眼里水汪汪的。 “你就不去看看殿下么?”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老辛苦了,若是被重宴晓得她来这里是为了寻其他男子,他们不是要跟着遭罪么。 来福本就是福禄财三小官中最胖的,人较壮实力气也大。这一扯倒是直接把酒幺定住。 脚下一顿,酒幺回过头拍拍来福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向他道:“来福,我今日来是有急事,不是来寻殿下谈天嗑瓜子的。再者,我知平日里你们殿下事也多,所以也就不叨扰他,可懂了?” 说着她轻轻将来福捏着她衣角的胖指头一根一根拎开,“你几个也听话些,下次我带着阿道阿睡过来与你们一起玩,可好?” 看着酒幺愈来愈远的背影,来福懊恼地一拍大腿,哀哀叹息。就算他们三兄弟不去叫唤,渊溯宫中那么多的下人,总有几个没有眼色的会去惊扰。 · 凭阑阁一片清雅简约。竹岭喜静,连一个伺候的童子小官都没有。 唯有风过才隐约听得窸窣的竹叶声响。 “咿呀”一声轻响,酒幺缓缓推开半掩的门扉。 桌前端坐的青衣男子眉眼如画,明明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可这样看上去两人之间又像隔得远远,叫她触不着。 酒幺一时失语,之前想的许多此刻都被忘得一干二净。正当她思量着如何打破这僵局。 察觉有人来,竹岭缓缓抬起头,见是酒幺,微微一笑起身相迎率先开口:“宫主来了。” 声若溪间潺潺流水,她的张惶她的无措,就在这一刻被他一一抚平。 第24节 酒幺在他跟前寻了个坐,竹岭替她斟上一盏茶。 小炉上煮的是去年初冬阆峰巅花草上凝集的冰霜,粗瓷杯中茶水清洌幽香。酒幺轻抿了抿,茶如他的人,虽淡却雅。 竹岭见她支支吾吾的模样,便似宽慰一般:“宫主前些日子灵气大损,现在可曾好些了?” “已经大好,多谢竹岭你遣人送来的丹药。” 他十分宽和,也未提到之前的事,仿佛那点小小的不愉快从未发生一般。酒幺心中的不自在一点一点地散去。 水刚过二沸,竹岭将炉上的砂壶提了下来,慢声询问:“宫主今日来可是有事?”虽是问句,可语中尽是笃定。 看着那沸水上蒸腾的缭缭白烟,酒幺有些失神,略迟疑一下,她道:“此次我来,确实有一事相求。” 竹岭淡笑不语,点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我宫中的小仙童阿睡,前些日子被湿了摄魂术......蜀岚为他续了命,可是阿睡一直昏迷至现在未醒。能唤醒他的天庭之中只有你了,我此次来,便是想请仙官帮我这个忙。” 酒幺言辞是难得的恳切,置在桌下的双手死死地捏着袖角,她知道竹岭没有义务要帮她这个忙。 所以愿还是不愿,只在他一念之间。 “宫主怎知只有我一人能做,我对岐黄之术了解甚少。若说救人行医,阆峰巅的药元仙君岂不才是宫主应找的人?”指尖轻敲着桌面,竹岭始终噙着的温和的笑。 “竹岭......”酒幺的声音缓缓低了下去,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有无心的人,才可以不被阿睡的梦魇干扰,在他的梦里叫醒他。” 凭阑阁中静得只剩下后院竹林被风吹过时摩擦而起的浅吟。 酒幺屏息凝神,等着他的回答。 “既然如此,我便同宫主走一趟。”竹岭微微笑着看着她,若有所指地说,“有一件事宫主或许不知。我虽没有心,但我亦有七情.六.欲,知冷暖、识情爱。毕竟化形为人为仙,这些一样都是不能少的。” 小小的屋中,只留他清浅的余音。 —————————————————————————————————————————— 渊溯宫,朝议阁中。 估摸着时辰,蜀欢进屋去替重宴将香炉中燃的龙涎香拨了一拨。 “怎的是你过来,阿道今日未来寻你?来福呢?”见进来伺候的人是蜀欢,重宴不由得问过一句。 自阿道常来寻蜀欢后,重宴便将身畔伺候的事基本交由来福来禄来财三兄弟了。 蜀欢听重宴提起阿道,温婉的小脸上渐渐浮上一层薄红。就算大家都知道她和阿道的事,但放在台面上说她终究有些害羞。 “我听人说宫主过来了,阿福他们去迎宫主去了,所以我先替他们进来伺候着。”蜀欢恭敬答道。 酒幺和殿下之间闹了不愉快傻子都知道,重宴嘴上虽没说什么,但这几日明显面色都较以往阴沉。今日宫主来了便好,这一和解殿下整日便不会不高兴。 果真,蜀欢话一出,重宴下意识地放下手中的朱笔,面色在一瞬间就缓上几分,“她过来了?”语中有几分怀疑,依他对酒幺脾性的了解,她断不会无缘无故就这样低头的。莫不是有事来求他? 蜀欢含笑:“开开他们都见得清楚。” “哼,她倒是排场大。”竟然让他身畔的仙官去接,重宴一声轻哼,话峰突然一转,“蜀欢你替本殿瞧瞧,本殿这衣冠尚整洁?”说着拢了拢前襟。 “十分整洁。”蜀欢笑意盈盈,没料到殿下也会有这种时候。 这答案叫他十分满意。 重宴一顿,复又拿起将搁下的朱笔,敛了神色正色朝她道:“既然如此你先出去吧,待她来了在门口通报便是。” “还有,一定要待本殿准了才让她进来,规矩不可费。” ...... · 桌上的奏折缓慢地翻过了三页。 从殿门到朝议阁顶多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如今已怕是过去三盏茶了。 重宴脸色不变,手上的动作却越来越慢。 “蜀欢”那声音依旧迷人,且叫人听不出喜怒。 侯在殿外的蜀欢心一慌,她刚听来福向她抱怨酒幺来了渊溯宫,可是却是去找竹岭的!两人方才还一道已开了。 蜀欢暗道不好,方才是哪个冒失鬼与她讲宫主是来向殿下和好的。想殿下现在叫她肯定是问人去哪了,进去该如何交待,这是欺君之罪啊。 看见正站在自己身旁哀叹的来福,蜀欢心中一狠做了决定。她忽地一手支撑着梁柱,一手捂住头低呼一声。 “蜀欢姐姐,你怎的了?”来福察觉蜀欢异样,满是担心地看着她。 方才不是还好好的么,现在是怎的? “来福,我突然觉得头有些不适。”蜀欢心中十分忐忑,不敢看来福,嘴中忙道。 毕竟这样的事她可是第一次做,刚才都怪自己嘴碎,若是少讲两句就没有现在的事了。 见她难受,来福也有些慌,面上很是关切:“蜀欢姐姐近日可是没休息好?不若姐姐先暂去休息休息?” 蜀欢突地心有不忍,别过脸去,口中仍是惦念着:“那殿下那里......” “无事,这里还有我与来禄呢。”来福诚恳道。 她神色匆匆且惊慌,站在另一旁的来禄有些怀疑地看着蜀欢。 蜀欢不敢正视他们,还不待来禄开口,便快速答应下匆忙离开了。 “殿下叫人呢,”见蜀欢离去的背影,来禄心中总觉不大对劲,蜀欢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分内之事就算抱病都会做好,更不要说殿下这样指名叫她了。 “来福,你先进去吧,我想在外头再站一站,待会子再接你的班。” “今日你们一个二个都是怎的了?如此消极怠工。”来福满腹狐疑地嘀咕着,推开门,走了进去。 ☆、第40章 强掳 来福将跨进朝议阁中就察觉室内气氛有些古怪,无形的压抑得叫人喘不过气。他下意识瞥了一眼那扇正半敞的窗户,通风良好,并无不妥。 “殿下?”一室静谧,来福压低声音试探地叫了一下,莫名地局促不安。 抬眼见来人是他,重宴也未深究,唇角一勾,淡淡地朝来福问:“人呢?” 来福有些发懵。他指的是蜀欢么?毕竟殿下刚才是要叫她进来。 来福咧嘴憨憨一笑向他解释:“蜀欢姐姐适才不舒服,暂时回屋歇息去了,所以......” “本殿是说你去接的人呢?”重宴抬抬眼皮子,突然打断来福絮絮叨叨的话。 何人?来福正不明就里,就见重宴将手中的翠玉笔杆随意向前一掷,往后懒懒朝后靠去,俊美的脸上似乎写满不耐烦。 他的好脾气好修养已经被这七天外加三盏茶的时间磨得一干二净,什么风度什么气质现在都已经不重要。 重宴直直盯着来福,目光如炬。 咋的?这是咋的了?怎的说变脸就变脸,来福又懵了。 在刀子样割人的视线以及那压人的威势下,他的腿情不自禁地如抖筛子般抖了起来。 接蜀欢的班有一段时间,来福自晓得重宴表面上是平易近人,实际却拒人千里之外。更可怕的事,此时他竟好似是怒了!蜀欢传授给他的经验里可是从未提及如何解决类似场面。 来福在发懵的同时终于明白刚刚来禄和蜀欢的反常行为是为何。 会叫殿下坐不住的事统共就那么一件,结合之前种种,一定是酒幺来的事被殿下晓得了! 他心中大叫不好,难道来禄他们是已经觉出殿下晓得了此事,才推他进来顶?肠子都要悔青,来福痛心不已,为何他没及时反应过来!自己卖了蠢还道其余人是在偷懒不积极。 他开始不住埋怨蜀欢,曾经多么温柔心善的一个姑娘呐,自她跟阿道在一块儿后竟然学会了这些坑人的坏招数。悲从中来,来福苦不堪言。 在通晓其中曲曲折折后,来福的心思活络得绕着天庭跑过好几圈。打定主意,他干脆装不晓得后半截。 强堆起一个笑容,来福含糊地回话:“回殿下,是小的们无用......宫主她已经回蟾宫了。” “哦?”剑眉一挑,重宴打量着举止有些畏缩的来福,似笑非笑,“你且站好,好生说话。本殿有那么可怕吗,你这畏首畏脚的像个什么?” 当然可怕,来福心中默道,毕竟谁也不晓得惹他生气后果是何样的。 来福仍旧微弓着身子,只交叠在大腿上的双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想试图抖得不那么厉害。 他活了几百岁可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景。重宴向来温和有礼,对他们也都宽松惯了。曾经倒还有个蜀岚约着他们,但蜀岚被贬后他们是怎样快乐便怎样玩耍。 此次,是来福生平第一次遭受如此高压的心灵冲击。 · 觉着自己快撑不下去了,来福的笑容愈发难看,嘴上也开始愈发胡说八道:“宫主毕竟是小女儿家,或许她是不好意思罢。女子都是娇羞的、爱耍小性子的,让她们被动一些也无妨,殿下您......”睁眼说瞎话,还不用打草稿。 其实这堆理论他都是从阿道处听得的,听的时候他是敷敷衍衍。来福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能用上,而且还是信手拈来,用起来十分顺畅。 闻言,重宴神色一动,沉默良久。 就在来福就要以为重宴相信了他的时候,却听坐上的人淡漠地开口,那声音幽幽,冷得骇人。 “你当本殿是废了吗?” 人虽在朝议阁纹丝不动,但他毕竟有坐观天下之能。当蜀欢与他说过酒幺过来,重宴便迫不及待散出一缕意识去识探。 看见酒幺忸忸怩怩地走来,他心里是高兴的,还暗道这丫头终于懂事学会了退让,感情嘛,诚如阿道所言,应有个互动。 可重宴面上笑容还未完全绽开,他就见她直接拐了个弯去了凭阑阁,连余光都没朝他所在的方向瞟一眼。 渊溯宫谁住哪都是他赐下的。酒幺去的那方向住的谁,重宴再清楚不过。 · 来福一个哆嗦,没站稳,“噗通”一下栽倒在地上,声音中尽是哭音:“小的知罪!小的该罚!” 就知道那小聪明怎可能忽悠得到重宴,来福万念俱灰,只怕自己会罪加一等。他此刻已深深感受到世界的恶意。 没有人知道在重宴眼皮子下做错了事会是什么样的后果。而他来福,就是打开新世界大门的第一人。 恐慌之余,来福竟有淡淡的骄傲感。 “你可知自己是何罪?”重宴冷冷看着他。 “小的......小的不该,不该隐......” “本殿还当真以为你能把人给我带来,”不待来福招供,重宴便打断了他。薄唇轻抿,神色意味不明:“既然是接她,不管你是掳是绑,用何手段,都要把她接过来。” 语调悠长,只听末了他问:“来福,你可懂?” 来福是彻底懵掉,这又是在唱哪一出。 第25节 传说中的恋爱心机男么,这法子真真是坏透了! 来福抬头看着正看得重宴嘴角噙着神秘莫测的微笑,不禁错愕不已,伸手摸摸自己的耳朵,一定是他听错了!这种话重宴殿下怎么可能讲! 可现实一切都残酷无情地告诉他是真的。 若不是亲耳听见,来福是断断不会相信一个字的! “那小的......这就带兄弟去动手?”来福面皮子颤抖,底气不足,音量低若蚊蝇。 果真,座上那人微蹙了蹙眉。来福的心高高悬起,一动一动等着他安排。 “这么粗鲁做什么?你现在就算带一群人过去有本事能把她从竹岭手里抢过来么?”重宴垂下眼帘,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他语重心长地道:“本殿只是教你个道理。坐起来吧。” “对了,待会你下去替本殿去关心下蜀欢,叫她好好休息,用不着害怕。” —————————————————————————————————————————— 蟾宫。 阿睡的榻前,一层淡青色的灵气徐徐散去,竹岭缓缓睁开眼。 “竹岭?”酒幺与阿道皆在一旁一脸紧张,见竹岭一收回手,就忙着问询。 而阿文则稳稳蹲在不远处的椅子上,闭着眼一动不动,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知她二人心急,竹岭微微一笑,安抚道:“阿睡已经醒了,宫主不必太过担心。” “那他......”不是说已经醒了吗?不是她不相信竹岭,可为何阿睡还没睁开眼睛,酒幺语言又止。 阿道趴在床前,看着仍然没反应的阿睡,心底一阵阵发酸,拉住阿睡的大手道:“阿睡,你睁开眼睛看一看,我是你兄长阿道!我知你贪睡,可你已经睡了将近一月。” “你怎可以这样胡闹......你莫要以为你如今长大了我就管不了你。今日我先教训在前头,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弟弟......”说着说着阿道便止不住哽咽。 “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见状,阿文忽地开口。 “阿文你这是何意?”阿道抬起婆娑的泪眼,看向阿文。它总是时不时说些这样满含哲理的话,叫人常听不太明白。 正要细究,竹岭此时却说:“小酒,我们先出去,待阿睡再休息一阵如何?顺道我也替你看看你灵气恢复得如何了。阿睡他晚些时候定会醒的,放心。”他声音温和有力,让酒幺不由自主地信服。 看了一眼双目紧阖的阿睡,酒幺默默点了点头,“也好,最近我确实有些乏力,你替我看看。” 当听见房门关上的,床榻上的人指尖终于一动,渐渐地便再控制不住身体隐隐的颤动和压抑的呜咽声。 有湿意划过他眼角,没入鬓发之中,顷刻消失不见。 · 环视过酒幺的灵台,她的身体恢复得很好,确没什么大碍。只是近日似有郁结才看上去不大精神。 就在竹岭正打算收回手时,忽然又探到有不对劲,“咦”他面上露出一丝疑惑,轻轻叹了一声。 阿道见竹岭面色有变,当即捏起拳头心中又紧张起来,这大的小的没一个是让他省心的,“竹岭仙官,小酒她无事吧?” “宫主曾经可与什么人交过手,或曾受了伤?” “交手么?”酒幺细细思索着,倒真有那么一件,不过对方不是人。 “约莫半年前我与那送信的仙鹤童子......的仙鹤倒是打过一架,只是我并未受伤,毫发未损。”毕竟是一场胜仗,回忆起来酒幺面带微笑。 她生平只打过那么一次,就以完美而优雅的姿态胜利告磬。 她对仙鹤,是绝对的碾压,不论从智力还是实力。 ☆、第41章 心急 她拔过仙鹤童子的大宝的毛,竹岭确是有所耳闻。 仙鹤童子在那件事后,每送一处的信都会绘声绘色地讲述一番大宝惨绝人寰的遭遇。时间一长,天庭上上下下对此事都耳熟能详。 天条上虽有规定众神仙不准私下斗殴,但大宝却算不做神仙,仙鹤童子又惹酒幺不起,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竹岭,你问这是作何?”酒幺有些奇怪,难道她看起来像喜好打架之人? 重宴沉吟一番,微微蹙着眉又问:“那宫主可觉得自己记忆里有段空白?在某个时期里。” 给她施下这封存记忆的人法力甚是高,她断层的记忆处被修剪得毫无破绽。若不仔细视察根本无法发觉。 仔细思索了一阵子,酒幺徐徐摇头:“并未,不过我小时候的一些事是记不大清楚了。”那时候她还是月桂呢,时间过去了三百年,想来记不清楚应是正常的。 “怎么会!这千年来发生的事我可都记得清清楚楚。”阿道忽然在一旁插嘴。 “当真?”酒幺十分讶异,眸带问询地看向竹岭。 竹岭亦是点点头。作为神仙,怎么可能有被忘了的记忆。 “那你的意思是有人,有人封住我的记忆?”她不敢相信,自己招惹过谁,那人竟如此对她!酒幺闭着眼试图回想,越想却越觉得心慌。 没化成人前那一片都是空落落的,她竟真想不起来有半点。 “莫非有人对我行过不轨?” “或是有人在我身上撒过尿,我看了他不该看的地方啊?” “或是我偷听得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 除去这些酒幺实在找不出其他什么缘由,若那人只是封住她的记忆,就应不是要害她的心思。 小手捏成拳头,酒幺朝他问道:“那竹岭,你可有什么法子替我忆起来不?” 她按捺不住心中那份好奇,到底是什么人敢这样对她。待她忆起前后来,定要找那讨厌鬼讨个说法。 竹岭闻言便解释道:“有是有的,但这术法一旦被外力破解,施术的人多少回能感觉到一些。”那人本事不容小觑,换做他来兴许都不能做到如此干净利落。 酒幺一直以来就生在天庭,若是这天庭上的,法术在他之上的竹岭一只手都能数过来......莫非...... 听了竹岭的话酒幺连忙摇头,这样子可不好,打草惊蛇,万一那人跑了怎么办?或是被封住的有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她还没找上门去,对方忍不住反率先出手解决她呢。 酒幺开始担心。“如此不妥不妥。”她深深沉浸在自己各色臆想之中。 “强行解开是必然会被察觉的,若是宫主自己忆起来便不会惊动施术之人。宫主不若仔细忆一忆,可曾做过些什么关于以前的梦。”毕竟只是被封住而不是被彻底抹去,若她与那人有接触,定会发现一些异样。 “即然如此,那我便不勉强,待我思索一阵子应会有些眉目。”酒幺心中盘算着,听竹岭这么一提,她心中隐隐有些预感要想起来,那答案像是呼之欲出一般。她差的是一个契机。 曾经竹岭送她的那盆子竹子也长得十分不错了,不知不觉就长竟有一人多高。 秀丽挺拔,通透如翡。 又寒暄了几句竹岭便打算告辞,酒幺让阿道去取来一壶月桂酿,或许因竹岭帮了阿睡的缘故,阿道这次倒十分爽快,飞快地应下便取过来。 —————————————————————————————————————————— 送走竹岭,酒幺抱着阿文冥思了一会儿,这事件短时间内不可能就理出头绪,急不得,她反复安慰自己。 阿文整天有大半时间都在微眯着眼入定,没人知道它在琢磨什么。想了想,酒幺便起身去看阿睡。时间已过去好一阵子,按住竹岭所说,估摸着时辰他也应该醒了。 推开阿睡寝房的门,酒幺却看见床榻上空无一人,阿睡不见了! 酒幺心中莫名一慌,脚下步子一乱险些一个趔趄。她颤声叫出来:“阿睡!”说着便在他寝房中到处找起来,怎么她们就离开这会儿功夫他就不见踪影。 想起之前阿睡被人折腾成那副样子,酒幺的情绪瞬间被恐惧填满,她真是怕极了再一次见不到他。 阿道见着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也当即呆滞。 “这!怎么会。我要去找他!”说罢就要往外冲。他还记得上一次竹岭出去寻他,就是带回一具失了魂魄的躯壳。 不知是不是他自己乱跑出去,阿道又怒又急。 “阿道君,你莫急。容我算一算。”一直闭着眼的阿文忽然站在门口拦住他,“你现在出去漫无目的地寻不是个办法,我很快。” 说罢它就抬起前爪,将高台上盆景中的小石子吸了三颗在地上。阿文拾起石子,口中喃喃有词“嘛咪嘛咪轰,轰轰轰”。 一团银白色的微光推动着石子组成一个奇怪的图,阿文前爪一圈一圈在空中发狂般地乱舞,而后猛地一下,阿文狠狠向前一扑。 在地上滚了一圈后,阿文缓缓睁开了它宝石般幽红的兔眸子。 “怎么样?可有结果了?”酒幺和阿道皆被这表演唬得一愣一愣的,那种掐指就算出来的毕竟都是人,可阿文没有手指。没想到这便是传说中神秘诡谲的占卜之术。 酒幺和阿道没搞懂它在做什么,只关心它算出的结果。 “咳”阿文掸了掸根本没沾染上任何灰尘的皮毛,平稳了一下将将剧烈运动后有些急促的呼吸,才慢吞吞地道:“阿睡没走远,他就在宫门前那颗千年桂树下。你们现在过去能找到他。” 说完阿文便自顾自走开了,它不去,它总觉得刚才滚了一下,身上的灰没有掸干净。 它要去洗一洗。 “......” · 蟾宫殿前那株月桂活得很久了,枝繁叶茂,金黄的花细密锦簇。有微风便纷纷扬扬地飘落,花香馥郁,叫人沉醉。 晚霞慢慢染红了天际,黄昏庭院,暮色四合。 阿睡坐在树下眺着远方,一动不动,神情迷茫,他面上还有几分苍白。身影落寞而孤寂。 酒幺和阿道远远跑来便看得那孤单坐着的人,一时间酒幺心里却说不出是何滋味。渐渐她止住脚步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 察觉身后有人,阿睡缓缓回过头来。 隔着漫天鹅黄的花雨,他回头看着酒幺,面上浮起一抹单薄寂寥的笑,还有些无助。阿睡从没有过这样复杂的神色,因为他一直说他是这天庭中最快乐的童子。 酒幺还记得她第一次来蟾宫时的情形,阿睡也是坐在宫门前。正值午后,他似乎有些困,一手支着脑袋,头一下一下地点着,正在打盹。 那时他还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没想到转眼之间就过了三百年。 其实眨眼之间就能改变一个人,更莫说三百年。 心里倏然一疼,她听他道: “你来了呀。” 他第一次见她时就是这样说的,仿佛他们认识已久。 ☆、第42章 心结 第26节 心惊肉跳地出了瑶池宫,酒幺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菩萨保佑。但她也有些莫名其妙,不是罚她,难不成王母叫她来只是为了拉家常? “宫主。”身后一个温润的声音传来。她心中有些不耐烦,但还是顿住脚步,转身,一个标准的微笑浮在脸上,“殿下。” 重宴的目光温柔得能将人溺死,“我欲去趟南天门,正好与宫主回宫同路,不若一同回去如何?”殿门外的玉女竖着耳朵仔细听着这边的动静,心中暗暗呐喊,她不想守门,与重宴殿下同行叫上她好否。 “这……殿下,今日我闲来无事想四处走走所以暂时不打算回宫,可能……”酒幺婉转地表达着拒绝。 然而酒幺的话还没说完,重宴便笑吟吟地说道:“无事那就再好不过,我如今刚回天庭,去南天门也只是熟悉熟悉情况,宫主若不急着回去酿酒那便陪我一起走这一趟?” 那好听的声音本该让人如沐春风,酒幺心里却凉了半截。事情的发展远远偏离了她预期的轨道。“对!我记起了殿下,我还要回去酿酒,您那儿我还差着许多呢。” 重宴依旧极为温柔,和颜悦色,面上没有半分不快。“不碍事,酿酒不急于一时。若我想喝月桂酿了便亲自来你宫中可好?” 酒幺在他温柔的目光下狠狠打了一个寒颤,她与他没有这般熟吧。“不不不……” “哦?宫主可是不愿意?”见她如此,重宴加重了些语气笑容也凝住了。 “不不不……我是说不碍事。”酒幺仰头望着比她高出一大截的重宴几乎是哭丧着说出这几个字。 重宴见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心情大好,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脑袋,“那我们走吧,去南天门。” 这时一只凤凰呼啸着从天边飞来,鸣如箫笙,音如钟鼓直破云霄。羽毛瑰丽金黄泛着火光,神态尽是睥睨九天之势。看着这只美丽高傲的九天凤凰,酒幺竟把持不住露出几分垂涎的意思,这样绚烂美丽的羽毛若用来做把扇子……比那仙鹤的不知美上多少倍。 似是察觉到酒幺不善的目光,凤凰纯正的金色瞳孔狠狠地盯向她。酒幺讪讪一笑,惹不起惹不起,你们主仆我都惹不起,于是迅速转开了目光。 酒幺在重宴的牵引下有些忐忑地坐上凤凰的脊背,她活了几百岁这样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鸟禽也只寥寥见过几次。这是她头一回乘这样高贵豪华的座驾。“别怕,我在。”重宴在一旁低声说道,伸手摸了摸凤凰炽烈炎炎的羽毛。“小久很温驯的,别怕。” “它叫小久?”酒幺喃喃念着凤凰地名字,心里感觉不太良好。 殿门口的玉女见着两人亲昵的样子眼睛忍不住喷出了火,酒幺那小蹄子平时一副清高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原来都是装出来的罢! 重宴殿下才回天庭,她酒幺一个时辰前才见到他。就这样短短的时间里,酒幺就欲拒还迎地乘上了重宴殿下的凤凰撵,平日她真是没看出来她有这样的好手段,玉女暗道。这事情不告诉整个瑶池宫的人她心中怎么过意得去。 想到即将找到大批同线战友玉女有些得意得笑了两声,心中抑郁散去大半。 —————————————————————————————————————————— 九天之上紫薇之星与北斗之星遥遥对映的地方就是南天门所在之处。 酒幺远远望去,只见那南天门以碧沉的翠玉造就明晃晃的宝玉而装,柱上缠绕着栩栩如生的金龙。天门之外有六座长桥并立,桥上雕刻着盘旋的彩凤。 两边各有数十员镇天元帅,顶梁靠柱而立,持铣拥旄。下列十余个金甲天兵皆是执戟悬鞭,持刀仗剑,阵仗极是森严。 天兵神将远远就看见他们来了,待二人走近便齐声向重宴行礼。“参见殿下。”声势如惊雷破晓,酒幺觉得整个南天门都抖了三抖一时间有些眩晕。毕竟她一个小气懒散的花仙子,着实没有什么肉体的武力值。 和仙鹤打一架还好,若让这南天门的强壮小哥轻轻碰一下,她必能在地上连滚三圈然后哭得肝肠寸断直喊筋脉俱断。当然她现在不敢胡乱撒泼放肆。 重宴微微点头,“平身,不必多礼。” 负责巡视的顺风耳千里眼一颠一颠地准备上前汇报,却看见一旁的酒幺,于是两人面上有些犹豫该如何开口。 “无事,小酒是自己人,有什么你尽管说。”重宴看了一眼正默默坐在凤凰上玩的酒幺淡淡道。 听得他的话酒幺暗中白了白眼,谁和你自己人。末了心中又有些不确定,他的小酒到底是说自己还是说的他的凤凰,自己会自作多情了罢?理不出头绪她便半眯了眼干脆地谁也不理会,反正是重宴叫她来的。 顺风耳意味深长地看了凤凰上水灵灵的娇俏美人一眼,露出一个我都懂的表情,嘿嘿笑道:“禀殿下,这些日子魔界十分安生并无任何异动。看守蟠桃园的桃仙是去蓬莱的途中失踪的,魔界那边始终矢口否认掳了人。” “可查出些什么?” “桃仙确实是被魔界之人掳去无疑,但咱们几次派人去都无果。”说罢顺风耳心里也止不住惋惜,那是多好的一个妹子啊。 …… 继续说了一阵,重宴才回到酒幺身边。“走吧,送你回去。” 见离开了南天门,酒幺沉默良久才开口问重宴:“衡娇桃子回不来了么?” “你和她很熟?”重宴看着她反问道。 “她经常给我送桃子。蟠桃园少了她,桃花也会寂寞。”酒幺突然心里有些酸酸的,说出来的话也有些文绉绉酸酸的。她平时很少和人打交道,衡娇算是来往不多的人之一。 重宴察觉到她心情欠佳,只安慰地笑笑。两人一路无话,直到她回蟾宫。 阿睡和阿道老早就在宫外等酒幺了,见她与重宴遥遥乘着凤凰而来一副小媳妇委委屈屈的模样两人不禁瞠目结舌。她出去的短短半日里到底经历了些什么?!难道只半日小酒就抱上大腿攀上天庭黄金钻石单身贵族了么,这个进展真真是……好手段,两人扼腕叹服。 但规矩总要有的,“重宴殿下~”两人欢快地向他招手,直接忽略酒幺。两人欢快地向他招手,直接忽略酒幺。 “咳”酒幺重重咳了一声,“今日有劳殿下,恭送殿下。”阿道阿睡见酒幺有些不悦也立即收敛了几分老老实实地行礼:“恭送殿下。” 眨眼就翻脸这逐客令还真是不留情面,重宴心下愕然,但面上也不甚在意,“无事,酒幺宫主记得酒酿好后亲自送来就好。”重宴刻意加重一下语气。 “再说吧,恭送殿下。”酒幺硬生生地把原话又重复一次。 重宴也无所谓,“宫主,我们改日再见。”说罢他向阿道阿睡点点头。风度万千,儒雅又迷人。 “改日再见,改日再见……”阿道阿睡笑呵呵地应着。 空中传来九天凤凰一声鸣叫重宴人便已经走远。酒幺看着那远去的身影彻底放松下来。 ☆、第43章 红线 胤霄未曾料到酒幺会如此经不起刺激,但千年来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也不理会她悲戚骇人的哭声,恍若未闻般修长的手指自顾自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着镶满黑色宝石的长椅,心早已飞到梭罗后殿。 正寻思着就让这麻烦精一人蹲在这里一直哭算了,待她什么时候自己走出梦境什么时候放她自行归去,好歹也算看在重宴面子上不过多为难她。怎么说自己也是有正事的,胤霄刚打算抽身离去,忽闻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小酒!”嗓音冷清却未压住其中的一丝惊慌。 酒幺正在那可怖的梦里哭得肝肠寸断生无可恋,耳畔骤然响起重宴的声音。莫不是自己被吓傻了都产生幻觉了?酒幺揉揉满是泪的眼,迷迷蒙蒙睁开。 原本炼狱般的幻境片片碎掉,身处的还是方才那座骚包的豪华宫殿。眼睛渐渐聚焦,一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正凑在她跟前,如果自己没看错那目光里蕴含的是关切与心疼,重宴就这样看着她。 酒幺摸摸他的脸不敢相信,身为花仙她对气味极为敏感,他身上的龙涎香他的气息她再熟悉不过,“重宴?!”酒幺清醒过来后猛地就扑进他怀里,死死抱着他生怕再一松手就不见。 见她可怜兮兮怕极的模样,饶是重宴有再多的斥责此刻都不忍说出口。轻轻叹了口气,重宴伸手欲替她擦拭着颊边的泪。 “别打我,我知晓自己错了。”他把手抬起,酒幺以为他生气要打自己,瑟缩一下她懦懦地低声道。 重宴手上动作微微一顿,最终温柔落在她脸颊一点一点替她抹掉眼泪。这本是酒幺欠他的,可看见这些眼泪他的心竟比她还难受。 就算有万千怒气都能被她化为绕指的柔。 紧闭起眼酒幺发觉他并未打自己,唇角偷偷勾起一抹笑,所有害怕绝望顷刻就不复存在。缓过来后她放心地将脸埋在重宴怀里,甚至还撒气一样鼻涕眼泪一把一把往他身上擦。 “之前的事不生气了?”他替她顺着背上的头发声音低低的,话语萦绕在她耳畔。 酒幺觉得安心无比。点点头,复又摇了摇脑袋,闷闷道:“不了。”她是个大度的人,看在他及时来救她的份上之前那些琐碎小事自己也就没有理由再与他计较。 · “哦哟哦哟,你们是当本座不存在么?重宴你这副痴汉样子快要肉麻死本座!”胤霄不合时宜地打断底下你侬我侬的二人,语酸得很。 如今重宴在身旁酒幺底气瞬间就充足,她讨厌死上头这人了,如此一对比她越看重宴越觉得欢喜。挣脱温暖的怀抱“腾”地站起来,忽地觉得手头有点空又牢牢拉住重宴的袖子。 一改之前的怂样,酒幺哭得红红的眼鼓得圆圆,掷地有声:“死人妖!快把衡娇交出来,本宫主今日能饶你不死!否则的话......” 胤霄也不恼,只笑眯眯地看着她。酒幺觉着越说越觉得身边凉飕飕的,渐渐噤声不敢再说。 但狠话只说半截着实没有气势,于是她又继续强镇定地道,“其实,本宫主要求......也并不多,就让我见一见衡娇如何?”已然是一副好话好说万事好商量的语气。 胤霄似是极认真地在倾听她的话,见酒幺殷切地模样他末了认真点点头,也是情真意切地拒绝,“本座不愿意。” “你!”酒幺恼得很忍不住跺脚。这人真是面皮又厚心又狠。手上一紧,那上好的料子被她紧紧攥在手中,她顿时才想起重宴不是还在一旁么? 重宴一动不动地看着二人你一眼我一句地,面无表情。其实那平静外表下已然掀起千层惊涛骇浪,他多么想咳嗽一声或者提醒一句以示自己傲然的存在,显然这又太拉低他的格调。 见酒幺迟迟未想到自己的本事,重宴甚至想劈开酒幺的脑子替她捋一捋她那混乱成一团的逻辑思维,然而他不能这样主动,毕竟外人在前他不愿扫了面子落个下乘。尤其那个外人还是胤霄。 静静地等待着,黄天不负有心人,重宴终于等到酒幺的目光转向他。 “嗯?”重宴恍若才知晓一般,以你看着本殿做甚的莫名神色对上酒幺。 “殿下,”酒幺眨巴着眼狗腿地讨好地摇晃着他的手,“我只想见见衡娇,知道她平安无事就好了。你替我说说让我见一见,见一见如何......” 重宴似有些不耐,斜睨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待回天庭我送殿下二十坛子月桂酿。”自知理亏酒幺一咬牙心一狠。 重宴没有反应。 “三十?五十......这样,我曾酿过女儿红,那可是好东西已经藏了两百年,只有阿道阿睡知道的。”再说得多只怕自己这辈子都只能为他酿酒了,事情紧迫月桂林地底那三坛子她送他一坛也罢。 “女儿红?”重宴心念一动,不由得挑眉,“成交!” · 重宴敛色看向胤霄:“你不放人,让她见一面总行。” 胤霄轻嗤似是不屑:“本座又未有福拿她的酒为何要答应?倒是便宜了你。”他二人也算有那么多交情,此时此刻他不用算都能知道重宴心底打的什么小九九,得了便宜还卖乖狡猾至极。 见胤霄不松口,重宴淡然一笑也不着急,“你若不让她去,那我陪她一同。”作势就拉着酒幺就要向梭罗后殿而去。胤霄此人占有欲极强,若他当真喜欢桃仙必不会让他想见衡娇就见的。 “你给本座站住!”果真,胤霄陡然起身身形一闪站在二人跟前拦住他们所去方向。胤霄扶额,他为了让衡娇能说话,硬生生地劈了自己七魂六魄中一魂给她。这么重大的创伤岂是短短时日就能恢复的?要打架现下自己铁定打不过重宴。 且这动静闹大了,难保衡娇不自己寻出来。近日那妮子难得转变了对他的态度似就要接纳他,此时胤霄也不愿再搞出什么意外。重宴一定是算准了他的顾虑,所以才会行如此厚颜无耻的行径。不过他一直都这样无耻。 “罢!本座就让你的小女朋友去。至于你还是好生同本座在此叙叙旧。不然谁也别想见!”胤霄美目一横,千般柔媚。 那眼波美得都要把酒幺的魂勾去。“阿弥陀佛,都是虚空之相!”怎会有比女子还美的男人,酒幺别过眼不敢再看一眼。想了想目光又在重宴身上转了一圈,这二人的关系着实匪夷所思。 方才将酒幺领到此处后就消失不见的箐戊这时从外头进来。箐戊先向高处的胤霄和一旁的重宴行过礼后便向酒幺点头示意她跟着自己走。 ————————————————————————————————————————— 酒幺跟在箐戊身后,一直低头思索着,最后实在按捺不住心中好奇试探着问箐戊:“重宴他对这里很熟悉?”方才她见箐戊朝着重宴行礼就觉不大对劲,重宴与胤霄似乎格外熟呐。这样一来她岂不是被默默坑了? 原本满怀期望地欲从箐戊口中挖出些什么,然而箐戊一路缄口不言。酒幺只得作罢,这魔界的婢子口风也忒严了,不像天庭多么有爱去哪个宫走一趟四海八荒的八卦都会知晓得清清楚楚。 一路宫邸深深,烟斜雾横,暖香缭缭。 沉香古木上雕刻着展翅欲飞的凤凰,天光隐隐照耀,光彩流转宛齐日月之晖光。后殿泉流湍湍流水,清越如仕女敲击编钟。不是天庭胜似天庭。 酒幺是万万没想到这阴森血/腥的魔界竟然有这么美丽脱俗让人跌眼镜的地方。一路上十分清净,这偌大的宫殿中婢子奴仆当真只用两只手就能数的过来。片刻,穿过廊道两人终来到后殿殿门。箐戊顿下脚步侧身在旁替酒幺掀起珍珠穿成的珠帘,终于开口:“酒幺姑娘请吧,后主正等着您。” 从箐戊身旁经过时,箐戊忽地开口,略过她鬓间那枚簪子脸上是意味深长地笑:“酒幺姑娘,您的殿下早在百年前就是此处常客。” 酒幺不慎,脚脖子被狠狠扭了一下。她好像真的被坑了。 · 美人卷珠帘,娥眉微颦美目含愁。厅中女子一身水雾素白长裙,宽大的衣摆绣缀着千万朵娇艳的米分色桃花,臂上挽着一条丈许来长的淡耦合色轻绡。白玉桃花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绿鬓淳浓如染了春烟。 千年来衡娇受尽众多仙子歧视多是因她懦弱且又是哑巴,若是能治早就治好了想她也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明明所有人都说她此生都不能发出声音,这怎么会...... 第27节 “衡娇!”酒幺快步上前,心中激动得不行。 衡娇得知有人来探望她后,忍不住仔细思索,天庭中愿意来看她愿意相信她的或许只有她罢。只是酒幺一介单薄女子,她想了很久着实想不到酒幺怎可能有能力来魔界见到自己。她其实早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小酒。”衡娇见来人真是她,忙站起身迎上去,许是过于激动不住有些哽咽。 因近千年未说过话,就算短短两个字说起来她现在仍还有些不习惯,发音也不甚自然。但那温软空灵的声音十分悦耳。 酒幺不敢置信地听见她叫自己名字,惊讶地道:“衡娇,你,你能说话了?!” 千年来衡娇受尽众多仙子歧视多是因她懦弱且又是哑巴,若是能治早就治好了想她也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明明所有人都说她此生都不能发出声音,这怎么会......千年来衡娇受尽众多仙子歧视多是因她懦弱且又是哑巴,若是能治早就治好了想她也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明明所有人都说她此生都不能发出声音,这怎么会...... ☆、第44章 修好 赶走重宴。那天夜里回去酒幺难得地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她还是一株无人看管的月桂,整日沐浴着皎皎月华。漫漫岁月中就从来没人替她松土浇水过,只能靠自己汲取天地灵气维持小命,酒幺觉得自己无比地口渴。 一日,她正在无聊地发呆,终于见到有个光腚的童子路过。酒幺一个激灵,赶紧声嘶力竭地咆哮吸引他的注意。白玉似的光腚童子打量了她半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你化形以后得报答我。” 她羞耻地答应了。 接下来的年岁里光腚童子每天都会去取一桶万年幽泉水喂她,这是天界至纯的水源。酒幺整日饮得酣畅无比,童子每每看见她快意的样子便会忍不住开启他那登峰造极的嘲讽技能。 “你整日怎的喝得这样多,水桶么?” “你日后化形出来怕是个浮肿的怪物罢,我带着当贴身丫鬟也太拉低水准。” “我想好了,日后你便去我那儿做个杂役平日里替我洗洗衣裳煮煮饭,唔……暖/床这事我还是需考虑考虑。你切莫对本……我作何非分之想。” …… 十几年过去,泉水从未间断,吃饱喝足的她终于幻化成了人,而童子却未长大。 这天酒幺趁他不注意悄悄地朝着光腚童子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脚。狞笑道:“叫你丫的这么多年对本少女大呼小叫,还暖/床?想得可真美,若你我当真有缘日后相见,我欠你的恩那时再报吧。” 她心里狂笑三声,踢了一脚就赶紧跑,光腚童子被她踢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跑远酒幺才喘喘气回过身,身后并没有童子踪影。她哼哼一笑,就知道那小短腿必然短跑不过她,化形成人终于该她扬眉吐气。 正当得意时酒幺眉心突然一痛,恍惚间一道银光眨眼即逝。甩了甩脑袋她也不甚在意,刚化成人难免会有些不适应的头眼昏花症,她理解。然后她就毫无知觉地昏了过去。 · 梦境一转。 然后她梦到了些情情爱爱的事,这事竟然还与重宴有关……梦见男人,这是前所未有的情况,且内容极为缠绵悱恻缠绵悱恻。 “情,是这世间至毒的药。”酒幺还记得前些日子在话本中看到的心灵鸡汤。从做的梦来看,她觉着自己应该再仔细悟悟其中的真谛。 早上吃早饭,酒幺将那个爱情梦的内容告诉了阿道和阿睡,当然她没有说出男主是谁。 阿道听了,侧目看了她一眼扳着指头给她分析道:“意/淫,很多程度表明了你对自己求之不得的事物的心理愉悦与追求。是一种思想碰撞的结果,是一种激发潜能的存在。”酒幺点点头深以为然。 见她信服,“小酒,你年纪也不小了,向往爱情是正常的。你应该多出去交交朋友,才不至于昨晚见了重宴殿下一面就生出这些心思。”抹了抹嘴边的饭黏子,阿道若有所指地继续说道:“重宴殿下不适合你。” 似是看出她的困惑,他末了补上一刀:“因为你配不上他。” 酒幺那顿气得多吃了三碗饭。 · 用完早膳,酒幺就去花房筛选昨夜才采摘月桂。阿道和阿睡也跑到大老远的地方替她挑酿酒的万年幽泉去了。 日头刚出的时候报信的仙鹤童子便乘着仙鹤来报信了,仙鹤童子寻着半天也不见一个人,便在蟾宫前长声吆吆地喊起来:“蟾宫主……蟾宫主……蟾……” 酒幺老远便听见,黑着脸走出来打断他,“大呼小叫什么,这里是广寒宫!”别人叫这里蟾宫她无所谓,但若是叫她蟾宫主酒幺便总觉得人家是在变着法说她是头蟾蜍。 虽然该秉着众生平等的原则看待一切,但她好歹也是个爱美的娇滴滴花仙子。 仙鹤童子见人终于出来了便笑眯眯地道:“那就广寒宫主吧。” “你平日都不来我这的,今日怎得空?阿道和阿睡念叨你有些时日了,进来喝杯?”酒幺知道他送信多半又是最后送的这儿,便直接招呼他进室内,给他斟了杯月桂酒。 蟾宫的月桂酿在天庭是颇为有名又难得的,他怎的舍得拒绝,仙鹤童子庆幸自己好口福。童子给仙鹤座驾打了个招呼便把它拴在了门口的梁柱上,急急忙忙跟着酒幺进去宫里。 “噶,噶……”仙鹤扑腾着翅膀反抗,但没人理它。 仙鹤童子双手端起月桂酿,小心地抿了抿,“阿道和阿睡跟着宫主你可真是福气棒棒的。” “你送信送的忒油嘴滑舌,这次有什么事?”因是熟识酒幺也不矫作,打了个哈欠懒懒地开口问道。 “嘿嘿嘿,小的只是奉王母娘娘的命过来知会宫主一声。这次月桂酿除每月应进奉的以外,娘娘特命宫主再另准备十坛,月末前送至重宴殿下的渊溯宫。” “什么?!”酒幺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 这月桂虽易植,幽泉泉水也万年不断,但酿酒又不是喝酒那番容易,就算她每月兢兢业业地也才刚够进奉的量,极难得才会有些许剩余供自己品享。听到这突然多出一倍的量她觉着自己的老命已去了半条。 好不容易稳住身子,酒幺伸手捋了捋垂在脸颊边的几缕头发,“之前怎的没听说这事,仙鹤,你莫不是糊弄我?” 看着有些失态的月桂精,仙鹤童子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我糊弄你做什么,现下正值四月芳菲,你看哪个花仙如你这般清闲?如今好不容易到要有所表示的时候,像你这般的懒散神仙自是应当多出些力。” “天界统共三十六宫七十二殿,你还占着这偌大的住处。你且看芙蓉牡丹那几人平日多么活跃积极,但都没得宫主你这样的好地方。” 酒幺大抵明白了他的意思,兴许他是想告诉她树大招风人言可畏。可她平日是极低调的这回不知招惹了谁。 酒幺垂着头沉吟一会儿然后重重拍拍仙鹤童子的肩膀:“好兄弟,在外就要麻烦你多替姐姐照拂照拂。” “这……”童子面上浮现出一丝难色。 看着他犹犹豫豫的样子,酒幺神色一变,随后嗤笑一声状似无意般:“不便就算了,不过,你喝的这盏桂酒,你知道外头卖多少钱吗?记得平日你又惯是爱来这里吃酒酿。” 仙鹤童子一惊手一抖“咣当”一声,杯盏立即就被打翻,杯子在地上滚了好几滚,剩余的半盏酒水溅湿他了的衣裳。 “宫主可真会说笑,天庭之中都道宫主您是个慷慨之人,人品贵重。能帮上些小忙自是小的之幸。”童子回过神来讪笑不已。 黄金万两不换一杯月桂酿,便是说的这杯中之物。他哪是有闲钱来饮的,吃人嘴软这道理,他今日也是长了见识。 仙鹤童子有些气郁地出门,却发现方才栓在门口的仙鹤不见了。 “大宝呢?!”他在说他的仙鹤坐骑。仙鹤童子有些着急,他还要回去复命,蟾宫又这么偏,坐骑不见让他如何回去?他突然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酒幺又不是什么高位仙官,自己为贪一杯桂酒才来,没料喝了口酒就再没沾着半点好,早知道会这样这事就直接折个传音鹤传给她,又何苦来寻晦气。 “小酒,仙鹤!”阿道和阿睡挑着满满四桶甘洌的泉水,两人一早就看见闷闷不乐的仙鹤童子和他后边的酒幺。欢欢喜喜地向他们打着招呼。 “阿道,阿睡。”他情绪有些低落地答应道,四处张望找寻着他的坐骑仙鹤。阿道放下肩上的水桶拉起仙鹤童子的手,“仙鹤,你今日又是来蹭酒喝的。”他老远就闻到他衣襟上的酒香。 看着这三个两尺左右高的童子酒幺默默地走开,自己毕竟是个成年人,不能整日和一群童子打成一团,虽然这群童子都大她六七百岁。 —————————————————————————————————————————— 直到重新回到花房,酒幺才知道方才留下仙鹤童子是个多大的错误。她悉心挑选了一早晨的月桂上此时沾满了仙鹤的唾液,被啄得七零八散。 “嘎嘎,噶,嘎嘎嘎。”仙鹤扑腾着翅膀扬起脖子挑衅地叫着。随着它翅膀的扑扇月桂扬得到处都是。空气里溢满了甜甜的香气。 “呵呵呵……”酒幺皮笑肉不笑,“真是顽皮,过来让姐姐好好看看你。”说着酒幺顺手关上花房的门,不动声色地在四周设了一个禁制。 仙鹤活过大把岁数也是通灵的,它感觉到有些不对不再叫唤了,眼睛紧紧盯着她,脚步谨慎地向窗口挪去。 “别怕呀,咋俩又不是头一回见。要尝尝月桂酿么?”酒幺面上的笑意越来越深。 “噶?”仙鹤有些心动,停止了挪动的脚步,眼中精光闪现。那是个好东西,这辈子它还没尝过呢,仙鹤童子那傻蛋从来只图自己快活几乎都没管过它。难道今日有口福,“嘎嘎”它的声音多了一丝愉悦。 就在它放松警惕之时,地底就突然生出几根枝条,仙鹤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那枝桠就已将它牢牢困住。仙鹤被压得趴在地下动弹不得。 酒幺脸上带着阴测测的笑容朝它缓缓走去,“嘎!!!”一声凄厉的叫声划破蟾宫的云霄。 半柱香的时间后酒幺终于撤去花房的禁制,她捏着手里一大把光泽水滑的翅羽心情大好,这样好的羽毛能让阿睡替她做把顶漂亮的羽扇呢。 “嘎……”仙鹤趴在地上几乎要气绝身亡,它两只翅膀上已是光秃秃的,只留两根肉膀子。其他地方却完好无损一根羽毛也没少。 “大宝!!”这时,一个撕心裂肺 ☆、第45章 酒醉 瞧见他似乎真的是要动真格,酒幺却狡黠一笑十分遗憾地道:“可是时间地点都不对啊。” 眼波润润,就这样含笑看着他,模样又乖又美,一副任他予取予求的样。藕臂松松缠着他的脖子,双瞳剪水噙满无辜,仿佛比他还遗憾。 将头埋在她细腻白皙的颈间,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圆润嫩滑的香.肩。嗅着怀中的馨甜,重宴张口便咬了下去,吮.吸着口中的甘甜,细细啃噬着那寸寸娇嫩的肌肤。他的手情不自禁摩挲至她胸.前,隔着单薄的衣物温柔爱.抚。 细微的痛感顺着肩绵密地朝着心口涌去,星眸微阖,酒幺忍不住哼哼,抬手拍着他坚硬的胸膛却被他紧紧锁住。 气力都像被他尽数吸了去,酥.软蔓延至四肢百骸,身子不由自主地瘫软下来,如没骨头一般,只知在他怀里无助地低声嘤咛。 重宴再抬起头时,她原本光洁的肩头上已是一片触目妖媚的红。 “你咬得我好疼!”眼里含泪,酒幺不依不饶地控诉。 叹一口气,他伸手仔细给酒幺拉好衣裳,将适才露出的春.光都严严实实地盖住,连领口上沾的水渍也一一替她擦拭尽,才拉着她的手揉着:“它更疼,你要不要心疼它。”重宴面不改色,语气好似在说一件极稀疏平常的事。 柔软的小手根本覆不住,隔着层层料子就在她手底下颤着,直往她手里钻。“才不要,不听话的坏东西,和你这人一样讨厌。”酒幺斩钉截铁地拒绝。 “让它舒服了,它就什么都听你的。我也是。”喑哑的声音中无不诱哄。 被他说得面红耳赤,酒幺胡乱替他弄了弄,却见有越长越大的趋势忙赶忙撒手,“你骗人呢。”余温都还烫手。 “你啊,”眼中尽是情乱迷离,但重宴忍着也不勉强,替她整理好捏捏她尚染嫣红的米分颊,只是语中颇有几分无奈。 似对他的知足十分满意,酒幺乖巧地偎在他肩头,如同顺了毛的猫任他打理。 一手扯着他前襟一手比出一根手指头,她漫不经心地道:“仅仅就这么一次,如若本宫主发现你还有欺瞒算计我的事,决计不会再饶你。哪怕我再想你......也不原谅你了。” 仿佛微醺,酒幺声音酥糯而软绵,勾着情丝,一下一下在他心间挠着。 重宴哪有不从的道理,搂着娇滴滴的人儿又是一番好声好气地宠着。二人话了半天情话酒幺才收敛好心性。 走出膳厅时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时辰。 · 阿道正和阿文坐在大厅中用红线翻蜘蛛网,阿睡早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见二人终于用完早膳,酒幺一副水润羞涩模样,重宴又俨然是吃饱餍足的好心情,阿道下意识回过头朝着阿文挤眉弄眼几下,笑得很是不怀好意。 阿文仿佛不懂他表达什么一般,坦坦荡荡,神色冷淡如常。 “阿睡呢?”见只有他二人酒幺忍不住好奇问道。 阿道想了想,“唔,他道他去阆峰巅了。走得有些急也没交代,许是有什么事。” “这孩子越来越不让人省心。”酒幺低声嘀咕。 第28节 · 酒是个好东西,举杯即能消愁。 月桂酿金贵,所以他舍不得浪费。 阿睡走了很久走到阆峰巅找了那里的卖灵芝药酒的小酒馆。 药酒的工艺没有什么讲究,都是浓度高的白货里掺些普通的灵芝仙草。药元仙君自从开始批量养殖大棚灵芝后,灵芝药酒都开始走量贩路线,价格低了不少。如他这类寻常小仙也是消费得起的。 阿睡晃了晃沉甸甸的荷包,荷包里的财物是他攒了好久的钱以后托元宝给酒幺买得礼物,如今已经没有什么用了。他这个人朴实,除了给酒幺买小玩意钱都是没有花处。 “旺仔,我问你,你可是说过酒是能解烦忧?”阿睡内心愁苦,说话也有气无力。 旺仔跟着药元仙君久了,自是懂几分看相。只见阿睡眉头紧锁,似有郁结之像,眼圈还有点重,脚步也虚浮飘忽......旺仔只学了半吊子,心中也估不大实在,这是肾虚之兆?好像是。 瞟见阿睡大大的荷包,旺仔几不可见地笑了一下,开心地朝阿睡解释:“酒当然能解烦忧,它是个好东西,尤其是咱们阆峰巅的药酒,对症下药,治百病,物美价廉适合各阶层的仙官饮用!恕我冒昧一句,阿睡君你尝一尝,不会比你们蟾宫的差。” 前半段话深合阿睡的意,后面一句却不置可否。小酒的酒,是天庭最好的。 阿睡此时不予计较将荷包往桌上大气地一拍,“旺仔,先给我上十桶!” 旺仔心里乐开了花,掂了掂荷包重量,似生怕阿睡反悔立即揣进了自己口袋。他们不是专门搞酿酒的,可阿睡却是个喝了几百年好酒的神仙,哪里吃不出优劣。 思及荷包的重量,旺仔又在酒里加了一根老人参和几把枸杞,其实旺仔也有点咋舌,听闻阿睡才长大没多久,也没谈朋友,怎的就虚了呢。也许同情心作祟,他又多加了几把枸杞。希望他早日康复。 旺仔笑吟吟地扛了十坛子上来。甚至还好心替阿睡端来盘花生米。 阿睡喝了几百年月桂酿,从未醉过,所以一把拎起坛子就往嘴里倒。旺仔目瞪口呆,真乃勇士。 没料到这灵芝药酒十分辛辣烧喉,没灌几口就有些晕。三坛子下肚,阿睡已经面红耳赤,一副上头之景。 意识不清不楚,阿睡觉得奇怪,这个酒怎么喝两口就这样了。但晕晕的感觉很曼妙,眼前花成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想着他扛起来继续灌。 阿睡恍恍惚惚就忆起早晨他偷看到的那幅景象,心中钝痛不已,“小酒!”阿睡高声一叫,便趴在桌上嚎啕大哭。 也是,他又懦弱又蠢,怎么配得上她。阿睡越想越痛心,压抑了三百年的情感如大江东流水,一泄不可收拾。东倒西歪一边灌酒一边失声而泣。 阿睡此生从未觉得有如此尽兴的时刻,酒真是个好东西。 忽而瞄到一旁呆愣的旺仔,阿睡嘿嘿地笑了,他几步走过去,轻巧地拎起旺仔的衣领:“旺仔,你说我英俊么?” 旺仔白生生的脸涨得通红,一个男子竟问他这样的话,真是调戏。旺仔几番挣扎也脱不了身,阿睡的酒气喷薄在他脸上,旺仔只觉得很羞愤,莫非阿睡有断袖之癖。 旺仔别过脸去:“阿睡君请自重,本神仙素来潜心修炼从不问红尘色相。皮囊在我眼中,都是一个样。”旺仔说着这话自己都被自己感动。 原来是这样,阿睡情绪低落下去,垂头丧气地坐着不再发一语,独自饮闷酒。 天色渐晚,阆峰巅的小酒馆也该打烊了。旺仔看着厅中已经不省人事的阿睡不由得蹙眉。“喂!”旺仔重重踢了他一脚。 地上的人只无意识哼哼着。旺仔看着满厅饮空的酒罐,狼藉一片,心中有点凄凉。 · 到了用晚膳的时辰,阿睡还没回来。酒幺刚想去阆峰巅看一看,却见远远一团黑色朝这边过来。 直到近了,酒幺才看得被阿睡压得几乎直不起身的旺仔。 旺仔恨恨地把牛高马大的阿睡交给阿道,酒幺忙客气地安抚着他:“阿睡这孩子最近总是叫人不省心,旺仔,这一路也是辛苦你了。可还用过晚膳?” 摇摇头,旺仔强忍着怒气从怀里拿出阿睡的荷包递给酒幺:“不必了宫主,您将阿睡的酒钱结予我就是。”本以为是个有钱的,结果是个喝霸王酒的,喝了自己还要将他送回住处讨钱。 那些都算了,只要想起阿睡送了他一包女人用的物件,还强行把他摁在壁上问他帅不帅,旺仔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已经挑战了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 酒幺打开阿睡沉甸甸的荷包,才看清里装的全是一些女子用的装脂米分的小锦盒小珠花。 这些东西,以前他常常买来送她。眼见着,心中竟莫名有些难受,酒幺朝旺仔歉意地笑了笑忙去取来几吊钱塞给旺仔:“你看看这些可够?” 旺仔粗略地估了估,面色这才好看些:“多谢宫主。”说罢便气鼓鼓辞去。 夜色已浓。 阿睡躺在床上,似睡得不安稳眉头深深锁着,砸吧着嘴,无意识地哼哼。酒幺拿了帕子替他将额上的汗拭去,正要起身离开,阿睡却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小酒,我......” 话还未完全出口,阿文却忽然进来,几步跳上床朝着阿睡额上一点,阿睡立即止住了梦呓。 酒幺有些惊异地看着健步如飞的阿文,没想到它弹跳力如此只好。 “宫主早些回去休息吧,阿睡君近日情绪不稳,身子因体恤劳倦没有彻底恢复才会有萎靡心悸之相。我再去找些药草替他服下等他好好调养几日许会好上很多。” “阿文,这些天多亏有你。”酒幺拍拍它的兔子耳朵,心中宽慰许多,幸好蟾宫里它什么都懂,当初王母让它来作伴果真不是诓她。 酒幺守了他半夜终于撑不住困意离开。阿文在阿睡手边来回踱着步子,幽红的眸子在夜色中瑰丽而诡秘。 “喂,呆子。”阿文嚅嚅嘴唇,又用前爪踢了踢阿睡的手,正打算还要说什么,耳朵却忽然一动,像听到什么声响。略思忖一下,眨眼之间阿文身形一晃立即隐没在暗中,不见了踪影。 这时,只听一声轻微声响,房门开了。 ☆、第46章 番外 自从酒幺挺了肚子后重宴便不准她再看之前那些杂七杂八的话本。何况她如今肚子越来越大几近临产,腹中孩子也该有了意识,她更应当清心寡欲一些。 俗话说得好,孩子的教育一定要在肚子中就好生抓起,做好胎教很是重要。 所以重宴早早就吩咐来福来财将酒幺所有的话本收检起来,书架子上摆满《天庭正史详注》、《六界律例》等等等这类。 整日被强迫看这些枯燥的古籍律法看得酒幺得哈欠连天,她不看重宴便执了书在她耳畔读,也是听得她昏昏欲睡。 酒幺也是算有主见的人,不会轻易地就答应。她曾试图与重宴交流,重宴小时候从未接触过那些话本,可他如今在房中术这一领域很是精通,技巧的娴熟远远胜过研究多年的酒幺。她试图以此为事实例证指出二者之间的不必然联系。 重宴委婉客气地拒绝了她,他随意笑笑回应:“从小风流俊雅,无有不能之事。” “那你应当对栗子有信心,他必将如你一般。”酒幺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伸手揉揉她的脑袋,重宴一脸担忧,但看着她圆润白嫩的小脸还是不忍心说出口。只在心中悠悠一声叹息:“我对你没有信心啊。”这话他断不敢说。 · 这日好不容易重宴白日要去朝殿一趟。 酒幺按捺住心中的喜悦向重宴表示一番自己的依依不舍以及盼他早归之情,才终于见他出门。酒幺警惕地歇了一刻钟,断定他是真的走了后她才鬼鬼祟祟从柜子底层摸出从一本书来。 响动有点大,来福寻声进来看见了她手中的册子忙大叫:“娘娘,使不得!” 君上之前再三叮嘱他们要照料好她要让她好好学习,不准看乌七八糟的,恐怕君上都没料到她还有私藏罢。 见来福来了酒幺大道不妙,忙一手把书高高举起,一手捂住肚子半眯起眼睛高声威胁:“来福你别过来!你过来我就往地上躺!你要知道我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重宴整日守着她逼她看那些晦涩难懂的东西,她难受得紧,哭也哭了闹也闹了,可这事上他就是没有半分妥协让步之意。酒幺也只得作罢。 听见她的话来福脚下一顿立即立在原地, 好生无耻!他哭笑不得,犹犹豫豫想上前却又不敢。 “这......”来福极是为难,但又不敢直接拒绝,孕妇的脾气相当暴躁古怪,他这大半年也是深有体会。他唯恐惹恼了她,重宴现下不在,自己怎么担得起那滔天怒火?那肚子中这可是将来的小天帝啊。 柿子只能挑软的捏,酒幺深谙此理,若在重宴跟前她是断断不敢如此放肆。看见来福的退缩,酒幺森森地笑了:“来福,咱们好好打个商量,对大家都有好处。这事情你就当没看见,我也当什么都没发生,如何?” “可是......” “你看见了吗?”酒幺声音一扬,扶着腰作势就要往地上蹲下去。 来福赶忙捂住眼睛一声尖叫手忙脚乱地往后退:“啊啊啊!娘娘我什么都没看见,咱们好好说话,您别坐下去,小的这就出去,是小的不对,您好生歇息小的不打扰了!” 酒幺对来福的识时务很满意,点点头她用话本扇了扇风:“如此甚好,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来福,你可知道偷偷去告我状的下场?” 来福忽然一个激灵,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阿道硬邦邦的拳头,口中嗫嗫:“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好了,好了。懂事的孩子,本宫知道你忠心,如若东窗事发我也不会在重宴面前招供你,娘娘我也是性情中人,十分仗义的。退下吧,没叫你就别进来了。”酒幺变脸很快,转眼就和善地道。 来福唯唯诺诺地应下。 手中这本书是她软磨硬泡了好久,终于让阿道替她求来的传说中的正版《品花宝鉴》,完整无删节版还有彩色配图。 无人搅扰,酒幺心满意足地躺在贵妃榻上津津有味地翻起来。 · 话本那页正值两人感情喷薄的火热关头:他伸手将她霸道地抵在冰冷地墙面,狠狠地欺上她软软的樱唇,那吻中含着滔天的怒气似要将她吞噬,一切她只能被动地承受着无力反抗,他不断地汲取她口中的甘甜,怎么也要不够......他的手缓缓往下探去......她一声嘤咛,在他怀中化成了一汪春水...... 酒幺目不转睛地看着插图及一旁文字详写,边看边评品,文笔不错感情却不甚丰富,但胜在描写露骨而直白、抽.插鲜明、代入感强。总之还是一本佳作,她喜欢! 头还未点下,她便觉得突然肚子有点疼。眉头轻轻一蹙,许是栗子又在乱动,没生过孩子酒幺也不以为意,继续看了下去,哪知不久那疼痛愈演愈烈,最后话本“啪”地掉在了地上。 酒幺平日最是怕疼,片刻泪水就糊了满面。她的米分面丸子重栗子一看见这火辣辣的嘿咻便忍不住往外钻了,果真外面的世界更精彩。“来福!”她捂住肚子努力喊了一声。 正在门口把风的来福闻声立即开门进来,当看见满脸是泪的酒幺当即惊吓得尖叫,果真看出问题了!回过神来来福连忙尖叫着探出脑袋叫人,仙婢慌慌张张鱼贯而入。 此时恰好重宴从外头回来了,看着贵妃榻上正痛苦呻.吟,汗和泪水都分不清的人他心里狠狠一疼。 当他抱起酒幺时晃眼间无意瞟到了地上那本熟悉的话本《品花宝鉴·无删减版》。 · 好一阵折腾米分面玉丸子最终健健康康地钻了出来,生得米分雕玉器极为可爱。但出来以后重栗子一直哭嚎不止,声音直破九重云霄无论如何也不停歇。 重宴一时有些头疼,酒幺打起精神让人把栗子抱来她身边。她端详了他许久,软软一团,就是她想的米分面团子的模样,心里柔化成了一片,这是她和重宴的孩子。于是忍不住微微侧头亲了亲他。 重栗子的哭声戛然而止,眨巴着眼看了看他娘亲,眼睛骨碌一转咂咂嘴巴似享受地回味了一番然后咧开了一个极幸福甜蜜的笑,“娘亲亲亲。”栗子奶声奶气地叫了她一声,也是哭累了他终于安心地闭上眼陷入美梦之中。 小殿下生下来就会讲话,众仙很是惊奇。 然而原来他之前哭得那样撕心裂肺是想亲亲,众仙默然,重宴脸色不自觉地绿了几分。 · 待到酒幺身子完全恢复时米分面丸子重栗子已经能下地随意蹦跶了。 “说吧,这话本怎么回事?”重宴倚在椅子上狭长的凤眸幽深地打量着她,一只手随意轻晃了晃拿着的小册子。 酒幺心虚无比却强撑着与他对视:“我自己寻得的,就是这么回事。” 重宴一声轻笑,声音温柔得能掐得出水来:“没想到夫人还挺仗义。” “来福自己招了?”酒幺失声道,但当她看到重宴似笑非笑的眸子又怯怯开口:“我说错了什么么?”。 “你说呢?” 意识到自己被套了话,酒幺心里渐渐觉得不平起来。 这些时日她如此辛苦这样吃不得那样看不得,居然还被重宴说,这么一闹她脾气也上来了:“我不干了!你整日便欺负我约束我!不允许我这样不允许我那样......我要回蟾宫去!”刚刚生了孩子,她十分感性。越想越难过,泪花包了满满一眼框,在眼里转了又转。 见她哭了重宴也有些慌了,忙将话本一甩把她搂在怀里低声哄着,“我只是随便问问,这不什么还没说么。”说着轻拭去她脸颊上的泪迹,酒幺不断哽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第29节 重宴无奈地叹口气,“你喜欢做什么以后都随意好不好。”这时候只能遂着她的意。 酒幺默默将眼泪鼻涕擦了她一身,抬起埋在他怀里的头,眼红红地看着他:“真的?” 重宴无比诚恳地点点头,“我何曾骗过你?” “哼!”酒幺撇过头刚要破涕为笑,想了想却立即又板下脸,机会难得她应该趁着此时再耍耍性子。 知道她心中想法重宴也不戳穿,想了想他道:“过些时日我另给栗子安排一处宫殿如何。”重栗子整日整夜霸缠着酒幺亲亲,是了,他现在还知晓什么叫舌吻了。重宴早看得极为心烦。 不过还是一个小孩子,酒幺正要拒绝,重宴继续开口循循善诱,“他以后也是要掌这一方天庭的,从小就应好好学会独立处事,哪里能整日能粘着我们?” 这话不无道理。 趁着酒幺动摇地垂头思索,重宴步步紧逼:“他还小,自是要多吃些苦以后才能堪当大任,我曾经不也是出去历练了数百年吗?” 着实有理酒幺一时找不出反驳之语,可到底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那么快就分开。重宴趁机又哄劝了几句酒幺终于愣愣地点头答应了。 事情正毫无偏差地往自己算计的轨道上发展着,重宴满心愉悦,温香软玉在怀他忍不住低下头覆住她娇软的唇,长驱直入使得她也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伸出藕臂环住他的脖颈软软瘫在他怀中任他撷取。 重宴唇边勾起笑意贴住她耳边,语中促狭:“夫人既然喜欢这书中的方式,为夫不介意身体力行地让夫人尝试一番。”酒幺懒懒地睨了他一眼,重宴的手便不容拒绝地伸进她的衫子。 “小殿下!您等等奴婢啊......哎,君上吩咐了不能进去......” 只听“咣”地一声房门打开,“娘亲!父君你干嘛压着娘!”重栗子一个箭步上前正要冲上去却被重宴一个结界弹开。 重栗子光着屁股坐在了凉凉的地上,眼珠子一转便捂着手臂在地上抽泣起来,“娘,我好痛。” 酒幺有些慌张地甩开重宴的手,看见丸子坐在地上忙跑过去抱起他。栗子似乎痛得厉害,她回过头有些嗔怒地斥责着重宴几句便仔细拉着看着丸子的手臂轻轻揉起来。 重栗子示威般探出脑袋得意地冲重宴挑挑眉,而后他神色一变又可怜巴巴地向酒幺撒娇:“娘亲亲亲,亲亲栗子栗子就不痛了。”说罢撅起了小嘴巴闭上眼睛一脸期待。他毕竟是从无删减的《品花宝鉴》中来,自是染了一身书香。 酒幺愕然于他的大气。 重宴见酒幺就要凑上去忙起身拉起她,朝着身量矮小的重栗子道:“栗子,你已不小了,又有如此气量,我与你娘已经商量好,过几日你便搬去茗居宫一个人住。” 没有等到期待地香吻,再听见这番话重栗子愤怒地睁开眼,他的父君怎的会这样无耻!他才出生几日就不小了?!丸子气的颤抖,利落地翻身爬起来,仰望着重宴气鼓鼓地道:“儿臣不去!” “你如果不去那就早些出去历练。”重宴刚才的好事被打断心中颇有不快,神情冷冷。 自己与爹争定是讨不到好的,于是栗子巴巴地望着酒幺,硬是挤出几滴泪,打出素来最管用的柔情牌:“娘亲,你就舍得栗子么?栗子才出生几个月......正是该承.欢膝下,序天伦之乐事的时候......” 酒幺忍着心疼,替他拭干净泪水理了理她歪掉的肚兜,轻声安慰:“你爹与我说过,他小时候早早都出去历练了,可我舍不得你这么小就离开,所以这事就缓两年。搬去茗居宫你爹爹也是为了你好,再说你平时也可以常来看看娘的不是吗?阿道阿睡哥哥都可以陪你玩。” 丸子觉得他的世界轰然崩塌了。 “我真的还可以常过来吗?”他无不怀疑。 “当然。”酒幺诚恳地点点头。 重宴适时地走了过来,面上似是心疼:“手上还疼么?父君替你揉揉?” 栗子忽然一个激灵,“谢父君,谢娘亲,栗子不疼了,栗子要去收拾收拾。”说罢头也不回一溜烟地跑得不见了。 酒幺仍有些担心地看着远处,重宴不动声色地挡住她的视线一把将她抱起,伸手掀起床帏:“夫人,我们继续。” ☆、第47章 入梦 仙鹤童子闯了进来,看见奄奄一息的仙鹤后神情悲痛欲绝,指着酒幺的手不住颤抖,“你!你……怎能如此,如此……”恶毒。两个字他终究没敢说出口。 酒幺气定神闲地看着他,扬了扬手中的一把羽毛。“毛我还你,不过你的仙鹤毁了我这么多酿酒的月桂,万一这月酿不出娘娘怪罪下来……” “大宝毁了你的月桂?”仙鹤童子一个激灵,吓得立即停止哭嚎。他环视四周一眼,当看见洒了满地的月桂就陷入了沉默。 “宫主,对不住。”他忍痛抚着大宝光溜溜的肉翅膀努力说道。“大宝……”这个仇只能以后为你报了,仙鹤童子眼眶饱含泪水心里默默念着。 仙鹤似是懂了他一般,“嘎……”艰难地扑腾了一下翅膀,虚弱地回应着。 “算了。我们毕竟是熟人,这些小东西本宫主便不与计较,毕竟不要伤了和气的好。”酒幺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阿睡看着大度的酒幺不由得感叹,“我们小酒真是个好仙子。若换做我,这事我定当要将此事回禀王母娘娘请她定夺,毕竟……” “阿睡,你怎可这样不近人情!”酒幺拍了拍阿睡的脑袋似是嗔怪。 仙鹤童子脸一绿,这地方他今后大概永远不会再来罢,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告辞了!宫主。”老死不相往来,此生不复相见。 “阿道,送……” “不用送了!宫主!”仙鹤童子恨恨道,他艰难地背着身材比他大出数倍的强壮大宝,小小身板被压得直不起身来,身影寂寂寥寥。 “阿道,阿睡,今夜我们又得去采一次月桂。”酒幺看着满地狼藉叹了一声。 阿睡看着她落寞的样子温和地出声安慰:“小酒莫要伤心,这些包在我们身上。” 阿道看向阿睡的目光有些嫌弃,都过了几百年这厮都没识破她的把戏吗?嫌弃过后他默默拿过扫帚率先打扫起来。 没过两天酒幺手中便多了一把精致素雅的羽毛扇,扇羽匀称光泽极佳。而她那日的光荣事迹不知怎的就传开了,此扇在手,一切仙鹤等有毛的鸟禽皆闻风退散。 因着要上缴的分量足足多出一倍,酒幺和阿道阿睡急得手忙脚乱,这些时日几乎没出过蟾宫。 这份例哪是完得成的。酒幺心里更是把重宴翻来覆去地骂了许多遍,若是被不知道的人听了去,定是以为她心有钦慕但求而不得,情感上遭到了巨大的挫折坎坷。 月底,她果真没有完成份例。该送去渊溯宫的酒足足差了一半。 自然而然地,酒幺被王母请去了瑶池喝茶。 —————————————————————————————————————————— 天边红霓漫延,金光万丈,烟紫色的祥瑞之气缭绕。天明若镜,映射万物。 瑶池宫殿中的楼栏无不是精雕细刻,处处玲珑剔透,门头垂花,柱上龙凤翱翔。 酒幺站在富丽无比的大殿前,忍不住抖了两抖。虽说这地方经常来,但像她这般的小仙每回过来心里总是有些忐忑与敬畏。这地方的瑰丽浮华几乎每次都要闪瞎她的眼,她的蟾宫比起这里来…… 但输什么不能输了气势。酒幺昂首挺胸迈步上前。 宫门外的玉女见她来了笑吟吟地招呼道:“王母娘娘方才才与九天玄女商榷完桃仙之事,现下应是得闲。宫主且等等,我先去替您通传一声如何?” “等等,桃仙?你是说衡娇?她怎样了。”同为花仙,酒幺怎会不记得温吞的桃子美人。两人交情颇不错,她知道桃子仙老实本分性格极内向,只可惜是个哑巴最后被分得去看守蟠桃园近千年。 玉女见她还不知,心下有些讶异。 这事整个天宫都快传遍了,她竟然还不知道,看来这人住得远了消息也不灵通:“就是衡娇那包子,不知怎的前些时日被魔界的人掳去了,天庭几次派人去索人都没把人给要回来。”玉女压低了声音靠近她耳边说道。 酒幺心里“咯噔”一下,仙子被魔界掳去的几乎都逃不过被糟/蹋蹂/躏的凄惨命运,从不会有善终。衡娇是个逆来顺受的人,曾经吃了许多苦……造化竟然这样弄人。 见她面色不太好,玉女忙岔开话道:“宫主,我先替你通传去了。” 没过多久又出来在门口长声吆吆地通报:“广寒宫宫主酒幺仙子到。” “宫主,请。” 听着那悠长回荡的声音酒幺想起自己还差了大半的份例,她的心又开始“咚咚咚”地颤得慌,不会真如阿道所说罚她去露宿南天门吧?! “广寒宫酒幺参见娘娘。”酒幺进殿后头也不敢,老老实实地行了一个礼。 “酒儿来了?到本宫身边来。”那声音都是贵气十足,说罢她似是询问旁边的人,“殿下你可是说的她?”王母的声音从高坐上传来。 “嗯。”极淡的声音传来,让人分辨不清情绪。 “殿下?”重宴?想起那夜的事酒幺心里又是“咯噔”一下,莫非仙鹤所说的生事之人是他? 酒幺思量着,心里惶惶恐恐地踏上金碧梯级,行至王母的金莲坐旁。她偷偷抬了抬眼发现那人正是重宴,见他没有看她,酒幺飞快地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王母一副雍容富态,保养甚好。着黄金红细云锦广陵衣,头上戴着晨缨之冠。 她见酒幺低垂着头的可怜模样忍不住拍拍她的手安慰:“本宫知道你在慌什么,本宫又不是不讲道理的糊涂人,放心,不会罚你的。” 重宴这才不紧不慢地看向王母身边的酒幺,“本殿还未向宫主道谢,月桂酿晚些送不迟。这些时日想必是让宫主劳累了。” 他声音温润如玉,眉眼幽深脸上也是温文的笑意,整个人儒雅又高贵。 “殿下说哪里话,殿下喜欢这月桂酿,我略尽绵薄之力也是高兴有动力的。”她恭恭敬敬地答道,只是语气干瘪。 王母听了她的话满意地点点头:“酒儿是个懂事的丫头,若是殿下要月桂酿大可直接派人去取,都是自家人也不必客气。酒儿,是吧?” “这是……自然。”笑靥如花,酒幺觉得自己一张脸已经快笑得烂掉。 ☆、第48章 秘密 酒幺讪讪一笑,心中大叫不好口中却勉强道:“怎么可能?我也只是好奇。” “我知你与衡娇有点交情,但这个念头你最好打消。”阿道意有所指。说罢荷花酥也不吃了,饮尽杯中最后一滴月桂露后便随意擦擦手打算回房间忙乎自己的事。 “阿道!”酒幺连忙叫住他。 阿道脚步一顿,之后却仍头也不回地走了。酒幺气得在原地跺脚,她知道阿睡如此行为就是下定决心不会再多说,他是真不许她去,事情还被他晓得了。 既然是九天的御花园。酒幺站在原地想了想,忽然又笑起来。既然她知道地方在哪,难道还愁不能找到解开封印的方法? ————————————————————————————————————————— 馥香宫外。 像酒幺这类小倌进出九天的御花园是必需要玉珏令的,就算她为花仙,没有令牌照样不得入。看了看手头拎着的酒壶,她与芙薇本就生疏,临时有求于人也不知芙薇愿不愿意将令牌借给她用。酒幺心疼月桂酿得紧,如此一番她又免不了唾骂重宴几句,“非人哉......” 先前她差点就被安排去九天之上了,如果不是重宴挡着她现在出入就是自由的,哪还用来这里借什么劳什子玉珏令。 若说天庭最热闹的地方非三环馥香宫莫属,牡丹、芙蕖、芙蓉等等花仙都住此。因花仙子都顶貌美的,所以馥香宫外常年聚集着一群所谓的天庭单身英才,一个个恨不得在自己身上挂牌标价只求有个人来收了自己。 大家都是寂寞了几百年的人,难免会有几个按捺不住或者眼神不好的,饶是对方长得再有违观瞻也选择将就将就,如此一来几翻眉来眼去就凑住了一对。 若住在馥香宫出门一次就要接受一回数十双眼睛洗礼膜拜,酒幺想想就深感心累。与此相比较蟾宫虽然偏僻了点,但总比整天在脂米分堆和男人的眼神里打堆得好。况且人群聚集的地方,生活起来总是要更小心谨慎。 芙蕖仙芙薇算馥香宫的仙子中好相与的,也许因是水生的罢,所以她与其他长在土上的花仙都不甚亲厚。 又或是因为凡间曾有一位文化人替她作的文:“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1”,尤其是那句“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2”,许就直接触了众怒惹得其他仙子羡慕得上红眼。 馥香宫中,芙蕖花芙薇当真就被远观了。 · “嗨,酒幺卿卿。许久未见甚是想念,本帅早就想去蟾宫拜访,又怕唐突佳人。今日相逢可见你我二人缘分至深,不若宫主就顺从这天定的缘与本帅共谱一段天庭佳话......” 酒幺正盘算着如何向芙蕖仙子芙薇开口,忽的听见一个熟悉的粗狂嗓门。默默翻了一个白眼,酒幺慢吞吞地回过身:“元帅果真清闲,最近怎的不忙着巡视南天门?” 知晓上回百花仙筵以后重宴就替他多安排了一门差事,南天门外方圆百里皆由天蓬一人负责看守。堂堂元帅做这项活实在是拉低逼格的,但重宴的决定应是不会有错的,也许新官上任三把火。天蓬有口不能言默默吃了哑巴亏,整日在南天门外徘徊游荡却仍不知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 第30节 酒幺起初听闻此事后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天蓬看上去虽不大老实但毕竟也不是什么坏人。 可在听到刚才一席话后,酒幺微微的恻隐瞬间消失殆尽,此时此刻她故意提到重宴不过也是狐假虎威想让他收敛些而已。她毕竟是个面皮子薄的好仙子。 “酒幺卿卿,我揣摩不了殿下的心思。不过若那是为了你,我愿意!我甘之如饴!” 流氓能耍到这种程度实在让人无法招架,不再发一言,酒幺加快步伐迅速朝着馥香宫芙薇的位置走去。夏虫不可语冰。 只留天蓬寂寥的话音盘旋在原地。 · 芙薇的熹微阁已经很久没有客人来过了,酒幺进去的后才觉这里清净得和她的蟾宫有得一拼。不过她好在有阿道阿睡一直陪着她。 熹微阁前一池清波荡漾,当中几株白荷婷婷而立。四角亭中象牙白的纱幔随风而起,此处宛若飘渺仙境。 可见芙薇是一个有情调的仙子,摸摸手头的酒壶酒幺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酒幺?”芙薇知有人来,徐徐从楼中出来,一席素白的云烟衫上绣着清雅的荷花,身子略嫌瘦削可更衬得她风姿婀娜,风髻露鬓,九天仙子应是如此。 其实芙薇的风采较于那篇文赋完完全全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自那以后她这里就太过清净,清静得连个婢子都没有,因为她是只可远观的莲呀,只能一个人对着寒窗清池孤芳自赏顾影自怜,实在寂寞不堪也只有独自读读那首传世的《爱莲说》聊以自/慰。 她同酒幺一直以来是不大相识的,但当芙薇目光落在酒幺手上遮遮掩掩的东西时她淡淡地笑了心中了然。酒幺今日匆忙前来也不过是有求于她。 酒幺向来在花仙中也不受待见,两人尚且算同病相怜。基于此,芙薇看向酒幺的目光多了几分亲切之意。 得知她要向自己借玉珏令时芙薇也未迟疑地给了她。信任是一段友情开始的开端,御花园中有的无非是些供赏玩的珍奇花草,酒幺擅于酿酒,借令牌许是去采露水。 未曾想到芙薇会这样爽快地答应自己。 “那就多谢芙薇姐姐,薄酒一壶望莫嫌弃。”酒幺心头小鹿乱撞,小心地接过绿油油玉珏令揣进怀中。 芙薇轻拍拍她的手,“你我姐妹二人何须这番客气?我这地方清净,若妹妹平时有空常过来坐坐就是。”她一个人久了,都快孤僻得患上自闭症。 心中虽讶于她过分的热情,酒幺还是点点头:“好”。 ————————————————————————————————————————— 月黑风高夜,万籁俱静。 忽然宫灯摇曳起来,蟾宫前冒出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酒幺蹑手蹑脚打开殿门,生怕惊醒了阿道。玉珏令在黑暗中闪着幽幽的光。 想到自己即将面临的事,酒幺甚至有些兴奋。一路无状况,她顺利摸黑来到御花园中。花草的香气在夜晚更加浓郁,与清冽的露气混合,吸入肺腑不由得让人打起十二分精神。 几只吸饱灵气凝结成魄的精灵见有人来了纷纷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有胆大的跳在她面前以满含哀怨的语调朝她问道:“夫君你回来了?” 当看清来人是个陌生的女子后,精魂立即转了方才期期艾艾的神态,字正腔圆朗朗地说:“此路是我开,此花......就是我!来者何人胆敢闯入御花园!” 酒幺细细辨认,却看不大清楚精魂的容貌,模模糊糊地一团红色。往旁一看发现一株血红的鸢萝开得正艳,原是一个为情自/杀的可怜女子1。据说她在这里呆了许久却没修成仙身,也许执念太深罢。 “嘘”酒幺连忙将指头竖在最前拜托她小声些,若招来了其他人她就脱不了身了。“我也是等不到人回来,所以出来寻人的。”酒幺压低声音向鸢萝解释。 鸢萝有点疑惑,却安静了下来。良久她喃喃:“对呀,我等不到我夫君但我可以自己去寻他。”说罢似高兴极了,不再理会酒幺,自己游向一旁去。嘴里不停欢喜地念着:“夫君,我来了!” 酒幺轻轻叹了一口气,若她一直这样,想必再过千年也只能是在夜晚才能现身的精魂,不知何日才是尽头。 如镜的无根水上流动着粼粼的光,饶是在气氛这样不安稳的夜晚也没有一丝波澜。酒幺缓缓走近了,心里骤然开始狂跳,明明那么清的水却怎么也看不到底,她能感觉里面有东西在呼唤她。 远处的精魂也突然安静地都闭上嘴,抱住一团紧紧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酒幺的手微微颤抖,正在她犹豫地要打退堂鼓时候肩膀上突然狠狠传来一股力道,似乎被谁用力推了一下,酒幺眼前一黑还来不及发出一声喊叫就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跌进了无根水池中。 眼前是无底的黑暗,无根池不可能这么深的。细思极恐,难道这条荒废许久的通道竟然被她鬼使神差地撞开了。而就在这一刻,她肠子已经全部悔青。阿道阿睡都不知道她掉到这里了啊,他们怎么找人救她? 此时酒幺想到许多事,自己做事太莽撞,方才走之前至少也该留一份书信呐。还有重宴,不知道他明日会不会发现她消失了,就算发现她不见了他会不会出来寻她? 还有方才到底是谁在背后推的她?根本就不该有人知道自己的行踪,且一路上她又极其小心并未发现有人尾随她,到底 ☆、第49章 意外 仙鹤童子闯了进来,看见奄奄一息的仙鹤后神情悲痛欲绝,指着酒幺的手不住颤抖,“你!你……怎能如此,如此……”恶毒。两个字他终究没敢说出口。 酒幺气定神闲地看着他,扬了扬手中的一把羽毛。“毛我还你,不过你的仙鹤毁了我这么多酿酒的月桂,万一这月酿不出娘娘怪罪下来……” “大宝毁了你的月桂?”仙鹤童子一个激灵,吓得立即停止哭嚎。他环视四周一眼,当看见洒了满地的月桂就陷入了沉默。 “宫主,对不住。”他忍痛抚着大宝光溜溜的肉翅膀努力说道。“大宝……”这个仇只能以后为你报了,仙鹤童子眼眶饱含泪水心里默默念着。 仙鹤似是懂了他一般,“嘎……”艰难地扑腾了一下翅膀,虚弱地回应着。 “算了。我们毕竟是熟人,这些小东西本宫主便不与计较,毕竟不要伤了和气的好。”酒幺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阿睡看着大度的酒幺不由得感叹,“我们小酒真是个好仙子。若换做我,这事我定当要将此事回禀王母娘娘请她定夺,毕竟……” “阿睡,你怎可这样不近人情!”酒幺拍了拍阿睡的脑袋似是嗔怪。 仙鹤童子脸一绿,这地方他今后大概永远不会再来罢,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告辞了!宫主。”老死不相往来,此生不复相见。 “阿道,送……” “不用送了!宫主!”仙鹤童子恨恨道,他艰难地背着身材比他大出数倍的强壮大宝,小小身板被压得直不起身来,身影寂寂寥寥。 “阿道,阿睡,今夜我们又得去采一次月桂。”酒幺看着满地狼藉叹了一声。 阿睡看着她落寞的样子温和地出声安慰:“小酒莫要伤心,这些包在我们身上。” 阿道看向阿睡的目光有些嫌弃,都过了几百年这厮都没识破她的把戏吗?嫌弃过后他默默拿过扫帚率先打扫起来。 没过两天酒幺手中便多了一把精致素雅的羽毛扇,扇羽匀称光泽极佳。而她那日的光荣事迹不知怎的就传开了,此扇在手,一切仙鹤等有毛的鸟禽皆闻风退散。 因着要上缴的分量足足多出一倍,酒幺和阿道阿睡急得手忙脚乱,这些时日几乎没出过蟾宫。 这份例哪是完得成的。酒幺心里更是把重宴翻来覆去地骂了许多遍,若是被不知道的人听了去,定是以为她心有钦慕但求而不得,情感上遭到了巨大的挫折坎坷。 月底,她果真没有完成份例。该送去渊溯宫的酒足足差了一半。 自然而然地,酒幺被王母请去了瑶池喝茶。 —————————————————————————————————————————— 天边红霓漫延,金光万丈,烟紫色的祥瑞之气缭绕。天明若镜,映射万物。 瑶池宫殿中的楼栏无不是精雕细刻,处处玲珑剔透,门头垂花,柱上龙凤翱翔。 酒幺站在富丽无比的大殿前,忍不住抖了两抖。虽说这地方经常来,但像她这般的小仙每回过来心里总是有些忐忑与敬畏。这地方的瑰丽浮华几乎每次都要闪瞎她的眼,她的蟾宫比起这里来…… 但输什么不能输了气势。酒幺昂首挺胸迈步上前。 宫门外的玉女见她来了笑吟吟地招呼道:“王母娘娘方才才与九天玄女商榷完桃仙之事,现下应是得闲。宫主且等等,我先去替您通传一声如何?” “等等,桃仙?你是说衡娇?她怎样了。”同为花仙,酒幺怎会不记得温吞的桃子美人。两人交情颇不错,她知道桃子仙老实本分性格极内向,只可惜是个哑巴最后被分得去看守蟠桃园近千年。 玉女见她还不知,心下有些讶异。 这事整个天宫都快传遍了,她竟然还不知道,看来这人住得远了消息也不灵通:“就是衡娇那包子,不知怎的前些时日被魔界的人掳去了,天庭几次派人去索人都没把人给要回来。”玉女压低了声音靠近她耳边说道。 酒幺心里“咯噔”一下,仙子被魔界掳去的几乎都逃不过被糟/蹋蹂/躏的凄惨命运,从不会有善终。衡娇是个逆来顺受的人,曾经吃了许多苦……造化竟然这样弄人。 见她面色不太好,玉女忙岔开话道:“宫主,我先替你通传去了。” 没过多久又出来在门口长声吆吆地通报:“广寒宫宫主酒幺仙子到。” “宫主,请。” 听着那悠长回荡的声音酒幺想起自己还差了大半的份例,她的心又开始“咚咚咚”地颤得慌,不会真如阿道所说罚她去露宿南天门吧?! “广寒宫酒幺参见娘娘。”酒幺进殿后头也不敢,老老实实地行了一个礼。 “酒儿来了?到本宫身边来。”那声音都是贵气十足,说罢她似是询问旁边的人,“殿下你可是说的她?”王母的声音从高坐上传来。 “嗯。”极淡的声音传来,让人分辨不清情绪。 “殿下?”重宴?想起那夜的事酒幺心里又是“咯噔”一下,莫非仙鹤所说的生事之人是他? 酒幺思量着,心里惶惶恐恐地踏上金碧梯级,行至王母的金莲坐旁。她偷偷抬了抬眼发现那人正是重宴,见他没有看她,酒幺飞快地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王母一副雍容富态,保养甚好。着黄金红细云锦广陵衣,头上戴着晨缨之冠。 她见酒幺低垂着头的可怜模样忍不住拍拍她的手安慰:“本宫知道你在慌什么,本宫又不是不讲道理的糊涂人,放心,不会罚你的。” 王母一副雍容富态,保养甚好。着黄金红细云锦广陵衣,头上戴着晨缨之冠。 她见酒幺低垂着头的可怜模样忍不住拍拍她的手安慰:“本宫知道你在慌什么,本宫又不是不讲道理的糊涂人,放心,不会罚你的。” 重宴这才不紧不慢地看向王母身边的酒幺,“本殿还未向宫主道谢。” ☆、第50章 芙微 阿道有如此弄人的遭遇,一路上酒幺不免嗟叹,但回想起那模样又觉有几分好笑,还是小时候赏心悦目一些。 陡然,她又意识到自己万不该生出这样不厚道的心思,于是赶忙正色在心中暗暗唾骂了自己几句,阿道已经那样了她不能再落井下石。 迤迤然向着渊溯宫而去,忽而酒幺看见一个弱不禁风杨柳纤腰的白衣美人遥遥而来,步步生莲,玉肌冰香,半眯着眼仔细看去那个仙子是她很久未见过的芙微。 酒幺见到她一时倒有羞赧之意,毕竟曾找芙微借过玉珏令后她就一直未去馥香宫找她了。 能在宫外头看见她酒幺是有些惊奇,据说芙微很早之前经过一场变故后就鲜少出门,整日门扉紧闭没人知道她在做什么。自那之后人亦变得有些病态,大多时候忧忧愁愁,秀眉紧缩。 芙微在天庭活的年岁十分久,比衡娇还有阿道阿睡他们都还年长许多。天庭中有秘闻道她出生不干净,但怎么不干净法却没人知道。 但到底只是个不受待见的人,没有谁关心那些早已埋进尘的秘密。 既然碰上了,酒幺不免是要上前打招呼,若那次不是有重宴替她兜着,芙微定会被她牵连。虽然芙微不知其中凶险,但自己终究是瞒了她。如此一想,酒幺更是生有愧疚。 走近之后不待酒幺开口芙微便掩嘴吃吃笑了:“看宫主的米分面桃腮,含羞情切切的模样我心就知你是要去寻殿下。” 她二人的事天庭中早已传遍,就算她整日锁着小院都零零散散地晓得个大概。 芙微言语半嗔半怨似真似假,酒幺没料到她会这样直白,反拿捏不准她的意思。遂笑道:“姐姐可是在怨我许久未去看你?前些日子我宫中......” “拿你说笑你倒认真起来,广寒宫中的事我多多少少也有耳闻,一桩桩都不是省心的我知你难处。再者,我若存心要怪你,岂会这般容易就说出来?” 嗔怪着芙微便行至一旁浮空的临仙亭中,兀自在白玉凳上坐下。酒幺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临仙亭侧流云为瀑,隐有悠悠鹤鸣,临亭俯瞰足下千山,心境便开阔澄明,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看着壮阔波澜的山河,酒幺忍不住想起了阿睡。 第31节 作为一个有恐高症的神仙,他怕是永远都不懂会居高望远的潇洒快意。 “听闻宫主的广寒宫灵气极盛,月桂花开得格外繁密,香飘十里。可许我带几只回去缀缀我那冷清处?”见酒幺在对面坐下,芙微开口道,声音柔婉让人不住怜惜。 酒幺静静看着她,天边红霞映着她本有些苍白的双颊,宛若为她擦上一层上好的胭脂,大好时光中平添几分妍丽。“映日荷花别样红”,可她是一株雪白不染杂色的白荷。 折桂几枝倒也不是不可,只是芙微身为花仙不会不知道从身上折掉一截会有多疼。虽然不会有什么大碍,但花也是有灵性会知冷暖苦痛的。 旁人说出这话她尚能理解一二,但她们都是从一株花木修成的神仙,芙微提出这样的要求委实是令人匪夷所思。 “这......”酒幺迟疑起来,桂苑里的月桂她养了三百来年多多少少也有感情,它们疼了她也心疼。 见她犹豫,芙微仍噙着柔柔的笑解释:“月桂插枝便可活,我折两枝回去扦插,是想它们能与池里的芙渠作作伴,断不是只贪恋一时风景。宫主宫中月桂酿的酒,香可百年不散,我也是眼馋。” 这习惯有的花仙倒是有,就若她也养了竹岭的竹子一般。 折枝回去的那截花木都是脱离了灵体的死物,对花木本灵倒没什么影响,折的枝养活后也再不能修出灵性,仅仅只有做观赏之用。微微沉吟,酒幺也就点头应下。 似想起酒幺还有事,芙微站起身道:“那我便先谢宫主的月桂,今日怨我来得匆忙未提前与你说好,宫主此时不便我改日再去广寒宫拜访就是。” “这倒无事,你急着需要现在去取即可。我宫中还有几个小官在,他们可引你。”酒幺是知馥香宫有些花仙嘴巴厉害的,想来芙微不喜出她的院子应有听不惯那些冷言冷语的原因,于是体贴为她思量。 眸光微微一闪,芙微点头:“多谢宫主,我现在去取。” · 将将话别芙微,酒幺没走几步又见一绿衫女子迎面而来。 今日出门遇见的神仙是一个接一个。想起自己还有要紧事要替阿道办,酒幺就打算别过脸步子挪向一旁假意地装作没看见。 “宫主,你又来找殿下啦?”一个熟悉声音远远从他侧方传来,声音细细嗓门却不小。 听了话酒幺下意识地有点恼怒,什么叫“又”?在这方面她还是有小敏感。人人都道她是攀上枝头,现下之状定是动用了因前面几世累计修得的好福气。 酒幺面上虽从不言不争辩,其实心中早不服气。神仙八卦起来比市井深巷聚在一起闲嗑的妇人还可怕,就算争了也无用。 所以在做了决定后酒幺就打算要好好与重宴处,那群得不到的少女们虎视眈眈,骚动着并且嫉妒她,她想。 她其实是有一技傍身的,至少前面没有重宴的那三百年,她靠酿酒依旧过得很快活。 她一在外面走人家都道她是去找重宴,就算知道她真是去找,也没必要这样唯恐有人不知地嚷嚷出来。就算对方没有恶意,她听也听得厌烦了。 因为阿道说过,女孩子要矜持,在外的形象要端庄,不可奔放。 倘使要奔放也该掩上房门在只有二人时奔放,但同样不可太过,半推半就最妙最有趣味。在外要做闺秀,在内......嘿嘿嘿。阿道讲个中滋味非寥寥几句就可说透,房.中术是门深奥有兴味的学科,有的人参了一世都不得其要领,简而言之,一定要要细细体味再总结推敲。 思及此,酒幺干脆装作没听到昂起头大步调头向另一边走去。 那声音却不依不饶地继续响起,“宫主!殿下已从朝议阁回宫了,您现在过去接不到他的。” “就你识得路!本宫主是出来散心的,谁要送上门去寻他?”忍无可忍,酒幺瞪圆了眼就斥过去。 “宫主”,蜀欢声音变得低低有些委屈,酒幺从未这样凶过她,今日却一见她就这番,蜀欢忐忑着不知自己说错了何话。 反应过来人是蜀欢,想起阿道,酒幺心中蓦然开始惊慌起来。 于是忙拍拍她的手安抚,“入了暑,本宫主火气难免会重些,无心之失无心之失,且莫放在心上。”而后话锋一转,酒幺看着她吐字都开始艰难,问道:“蜀欢你这是要去?” 其实就算不问酒幺也知道她是去找阿道,就像蜀欢一看到她就晓得她是去找重宴一样的道理。 果真,蜀欢羞涩地低下头跺跺脚扭扭胳膊,嗔道:“宫主您明知故问。” 俨然一副热恋中的小女儿的神态。 就算有“情人眼里出西施”、“美不自美,因人而彰”等等等这些理论作为基础,酒幺也并不以为蜀欢会认为阿道如今的状态是美丽的。 即便阿道今时的模样确实有满满的野性美。 心思转了几转,酒幺脸色肃了又肃,最后她用指尖轻勾起蜀欢的下巴。不顾蜀欢的错愕疑惑,酒幺凑上前十分认真地直视着她的双眼。 “你可知,男人最喜欢什么样的女人?”酒幺压低了声音暧昧地问道。 蜀欢愣愣地张嘴就要说什么,酒幺把自己的食指抵上她的红唇,及时阻止那即将出口的话语。酒幺摇摇头,煞有介事地继续道:“让本宫主来回答你。男人最喜欢得不到的,只有这样才会让他们心心念念,魂牵梦萦。你,可知?” “话虽如此讲,可是我们已经三日未见......”蜀欢扳着指头低声嗫嗫。 “蜀欢!你听我的,矜持!等着他让他来寻你,看他到底能忍受多久见不到你的日子!”突然酒幺意识到自己言语过激,疑点重重。 将声音略略放温和,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虽说阿道是我宫中的童子,可你我同身为女儿,放心,本宫主一定是站在你这方。”酒幺言语十分诚恳,言辞切切。 见她怔忡之样,酒幺料她是在思索衡量,故也不紧逼再防自己过于心切露出破绽。 “可是宫主,那您为何这这番这番......不甚矜持?”蜀欢警惕地退后一步,谨慎地打量着她。思虑了一下蜀欢措辞还是很直白地问出话来,神色很是疑惑。 “呃,这个......”酒幺毫无防备,被问得措手不及。 ☆、第51章 不轨 她这是要摆脱单身行列的节奏么?简直让人不敢置信。时间倒转不到一炷香她还在为能不能活着而烦恼,现在却分分钟抱上大腿。 “殿下你也莫拿这个事来寻我开心。”酒幺不大自然干笑两声道。她距他太近,近在咫尺这个距离让她不大安。酒幺看了他一眼便飞快别过眼。 重宴抬手捏起酒幺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语调拖得绵长且又溢满危险的气息:“那宫主方才说的都是玩笑之言?” 真真是骑虎难下,是也不好不是也不行。酒幺从未想过此生能和重宴这样的人有过多交集。他太好,只能存在于人间幻想意/淫而作的话本中。当一切真实摆在她面前了,她深感自己无福消受美男恩。 酒幺目光闪烁,靠他过近甚至还有点头晕。 “不是玩笑。”终于,她才低低地说出口。天边是红艳明艳的晚霞,可酒幺的脸却比天边的火烧云还要娇艳几分,睫羽轻颤微微有点慌乱,她眼睛低垂再不敢抬一下。 虽然她和重宴打交道以来脸皮就渐渐厚了,脑子中也尽装些一团乱七八糟的什物。她曾幻想过无数次,若有朝一日与心爱之人倾吐心思是何样情景。但想象一万次都比不上如今这切身的体验来得刺激。 重宴虽说不上是她心爱,但毕竟是个撩人实力派,她心中常有春水荡漾呀荡漾。这么长时间过来,她是喜欢他的。 “那我们说好了,便没有反悔的余地。”俯身在她耳畔他缓缓蛊惑道。重宴松开捏着酒幺下巴的手移至她腰后,慢慢靠近她的脸庞他能感受到她清甜的气息。 因靠得近,重宴的一举一动都被她的观感无限放大。酒幺只觉着自己的心脏跳得快蹦出来。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酥酥/痒痒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 饱满的菱唇微微翘起,色泽娇/艳欲滴,就像霞光中含着凝露的玫瑰花瓣。小嘴因为惊惶微微张开,此情此景更加引人欲一吻芳泽。 自她化形之后,重宴便见过她一面。那时候的她那样嚣张跋扈,让人好气又好笑。他一直就记着她,想等着待自己历练完回天庭后就去找她算清这笔帐。 那夜蟾宫的月华正好,醉人的月桂亦如当年那般香。他是不知不觉被吸引到那处,没想到就再遇见她。时隔三百年,她比起当初收敛甚多。 当晚他在神仙谱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见她,她叫酒幺。 想起往事重宴点墨般的眸子不禁黯了黯,静静凝视着眼前的人,忽地他伸出另一只手扣住她的脑袋,带着几分霸道薄唇就攫住酒幺柔嫩的唇瓣。轻轻吸/吮,不断地舔/吻。 她在错愕中感受到与他紧贴的温热,唇舌交/缠舔/舐的之间酒幺下意识地将手撑在他结实坚硬的胸/前。 有些迟疑,有些顾虑。但他逐渐加深,不容她拒绝。 天人交战只是瞬间,送上前的大好美色岂有不享受之理,她是神仙更应该懂得要顺从自己心底的声音。于是酒幺轻颤着闭上眼,一点一点攀着他,用手臂环住他的脖子。一点一点沉溺。 四下月桂的香气愈发浓郁,将人的神魂都要醉了。 唇齿之间的辗转缠绵变得越来越激越,重宴追逐着她,肆意地搅弄着檀口,深深地似要攫取尽她口中每一缕香甜。被无所顾忌地挑弄她却不敢有半点造次。酒幺温顺地由着他,生怕自己一个推拒惹得他不满。良久,呼吸慢慢地困难,空气逐渐稀薄。 · “事不过三,若下回你再不声不响跑了别怪我不客气。”重宴轻轻松开她,复又在她唇角映下轻吻,低喃着。“这,是瀛台那次你应还我的。” 还以为他记不得了,酒幺软绵绵地一哼声,一边用手搭在自己滚烫的小脸上瘫在重宴怀中不再吭气,懒得和他理论。这个桃花简直来得太突然,她猝不及防没有半分招架之力。 “阿道他们还等着我回去。”她偎在重宴胸前懒洋洋道,目光斜斜一挑眼眸中含着氤氲的水雾。 怀中是软玉温香,重宴现在是格外好说话,点头就答应。“回去你便好好歇息,一切都交给我处理,放心他们都不会有事。” 酒幺彻底松了一口气。 —————————————————————————————————————————— 恍恍惚惚回到蟾宫,酒幺仍觉得一切都像做了个梦般,还是一个春心萌动柔情蜜意的梦。 蟾宫。 阿道同阿睡一直在殿前打转,已经快到一日仍没有小酒任何下落。他两兄弟寝食难安。若不是蜀欢和凤凰小久强行拦着阿道定也跳出天庭到下界去了。 当遥遥看见天边的人后,阿道顷刻泪奔。心里又气又恨又高兴,高兴是那模样瞧着应当没事,气的是她怎可以这样做事。想着想着阿道开始生气,四下环顾蹲下身随手抄起一块石子就朝着酒幺扔去。 “你还晓得回来!你回来做甚!”阿道所有的担忧惧怕都变为愤怒,老远就嚷嚷。 “阿道,小酒这一天也定不好过她都知道错,你莫打她!”阿睡忙着去拦那小石子。 “你什么都晓得完了!不管好坏只知道护着她。”不拦还好阿睡这一拦无疑是火上浇油。阿道转身就进门拎过一把扫帚出门来。“才三百年的道行就敢去魔界蹦跶,再过几年岂不是要翻天?我铁定要收拾收拾她!”阿道气壮山河志凌云。 千年老童子的威怒也煞是吓人。 老远开外酒幺就见到阿道凶神恶煞的脸。阿道定是怒了,酒幺下意识地往重宴身后躲了一下。 “小酒!”阿睡迎面而上猛然朝她身上一扑,洒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小酒!你怎的就这样走喽哟,你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哟......” 阿道满腔怒气要发,却看见重宴在她身旁。咬了咬牙将扫帚甩到一边,毕竟家丑不可外扬。阿道看也没看酒幺一眼,径自走到重宴跟前强挤出笑容:“多谢殿下救她回来,此次劳您费心了。以后我定看顾好小酒不再让她乱跑。” 重宴淡淡一笑,蹲下身拍拍阿道的肩膀:“不怪你,她也知道错了。别生她的气。” 觉得甚是不对劲,重宴会这样温柔极了地帮她说好话?阿道点点头古怪地看了两人一眼,没吭声。 重宴别过头朝着酒幺宠溺一笑,云销雨霁只在风轻云淡之间,如有杨柳之风拂面。他叮嘱道:“这几天也别酿酒了。” “嗯”酒幺声音低得似蚊子。 瞎子都知道他们之间是真有问题!回想曾经一幕幕。阿道心中已然下了定论。 “怎的还给她休假?为什么?私自去魔界这可是重罪!罚她,殿下!重重地罚。拖去诛仙......”身着金衣的凤凰小久突然出声,很是强烈地以示对此结果的不满。“嗷!”他话还未说完便捂住手臂猛地惊叫一声,接着愤恨地低头看着阿道。 这人聒噪至此。阿道忍无可忍才捡起落在一边的扫帚狠狠朝着他砸去,酒幺该怎的罚也轮不上他来置喙。他既然连蜀岚一个姑娘都打难道还会怕一只鸟?外加上次小久欺负阿睡。这个帐便是要一并算。他生气起来可是连自己都敢打。 这样的羞辱凤凰小久怎的能忍。他刚要动手,蜀欢却快步上前强行拉着他,她好脾气地安慰凤凰小久:“小久你也大阿道这样多,他因着急宫主才这番。你莫要与他计较才是。” 说着硬生生地拎着他,率先向重宴请示回渊溯宫去。渊溯宫的几个宫人都找到由头徐徐离开。刹时蟾宫一片安静。 说着硬生生地拎着他,率先向重宴请示回渊溯宫去。渊溯宫的几个宫人都找到由头徐徐离开。刹时蟾宫一片安静。 · 四角小方桌上,阿道坐在主位之上,阿睡居左手。酒幺坐在最末。 那个上方的位子一直都是她的,今日酒幺格外谦让地让阿道坐。因知道阿道是出于担心她,酒幺便老老实实等他训自己。或许因知道阿道是出于担心她,酒幺便老老实实等他训自己。 惊堂木一拍。阿道盯着酒幺,目光如炬声音朗朗:“老实交代!你与重宴殿下是怎的回事?” 酒幺愣住。 第32节 一切都抵不过他那颗八卦得不行的心,估摸着重宴方才那态度,莫非这一遭他们真的成了?!思及此,阿道激动地将声音又提高几分,半眯着眼:“小酒你休想隐瞒什么!你俩间不论有什么妖魔鬼怪都逃不过本仙童的火眼金睛!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第52章 折桂 阿道焦急得不行,看蜀岚的样子是今晚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他进去。阿道看着天边渐渐黯淡的月光,一咬牙将手掌竖在胸口,闭起眼口中开始低声呢喃。只见一道淡黄色的光自他掌心散出直直敲向蜀岚灵台。 蜀岚万万是没料到阿道竟然敢对她动手的,她是星君之女身份本就不是一般婢子可比拟,若要论起来甚至尊贵过酒幺。就这样蜀岚猝不及防地就被阿道劈了个正着。临晕前蜀岚仍是一脸口瞪目呆的错愕神色,竟然有人敢打她,还是一个小仙童。 阿道何尝不晓得自己做了件多么惊骇的事,如今他大祸已经闯下也容不得后悔。想自己好歹也是堂堂二尺半的顶天立地的男儿一枚,对女子动手只是实在不该,但他的确是情非得已。只是希望这事传到蜀欢耳朵里她不要误会他什么才好。 强作镇定阿道深呼了一口气飞快地朝渊溯宫里跑去。 “殿下!”阿道高声喧哗。声音凄厉将渊溯宫所有宫人都从睡梦中惊醒。 · 一刻钟不到,阿道如愿捧着一杯热茶妥妥地坐在了重宴对面。 “殿下!小酒不见了!”阿道悲伤难抑哽噎欲泣,“殿下您打我吧!您罚我吧!这件事都是我一人的错,您把我扔去诛仙台吧,小酒不见了我们两兄弟也不想活了。”说着阿道用袖子抹了一把涕泪。 都是因为他自己争强好胜才让酒幺晓得了地方,所以他有脱不了的责任。 阿道停不下来如祥林嫂般,一边抬头看重宴一边抹泪道:“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卖弄自己的文化,却忘了小酒对桃仙的事一直都放在心上的。我们小酒本就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仙子,嘤嘤嘤,都怪我思虑不周全,都怪我对她的人情关怀不够,都怪我告诉了她无根池水那个密道。我半夜惊醒后就打开了她的门......” 重宴生怕刺激到他,心中虽也焦急但仍然温和地问他:“密道的封印常人是解不开的,你既然未曾告诉酒幺法子她怎么会破开?”不是他看不起酒幺的脑子,是他委实是不相信她能有那个能耐,御花园她能想办法进去,可无根池水根本不是她能想出法子的。 “殿下是疑心有其他人知晓这事?”阿道惊恐地捂住嘴巴,接着连忙摇头:“断断不可能!小酒不会将这事说出去,再者,再者......” 阿道话还未说完,这时蜀欢匆忙从外头回来压低了声音向重宴道:“殿下,派去的人回来禀报酒幺宫主今晨馥香宫找过芙蕖仙子芙微,向她借了一枚玉珏令......” “罢了”,重宴微微敛眉。南天门不分白昼黑夜都有天兵天将把守她无论如何是出不去的,诛仙台只要一跳下去管你什么妖魔神仙一身根基必毁。她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消失,又拿到了玉珏令如此只有御花园。 “天庭我派竹……蜀欢帮助你兄弟二人找她。至于魔界,我再亲自去一趟。”重宴迅速安排。 “殿下!”蜀欢颇为担忧,阿道也不敢相信重宴真的肯为小酒去魔界。 重宴见阿道一脸不相信,忍不住冷声:“本殿为了她……” 忽然重宴看到阿道殷切又八卦的眼神就意识到这话说出来不妥,言语一顿他正声道:“本殿近日已经快把胤霄的梭罗殿游遍。酒幺那妮子此次若寻不回来也就罢了,若寻回来阿道今后你再让她跑掉。你以后就不必再来找本殿,自己去跳诛仙台吧,本殿方才看你也是喜欢那地得很。”说罢便不见了人影。 阿道闻言瑟缩了一下,其实他真的不敢跳诛仙台。不过重宴能救小酒就已经很好了,阿道很满足。 厅中只有他与蜀欢二人,阿道露出一个绅士的笑:“蜀欢姐姐,既然重宴殿下安排你我二人在一起,阿道我就把自己托付给你了。” 不顾他的蜜蜜柔情,蜀欢神色依旧是少见的凝重,隐隐约约还有些担心:“阿道,你进来的时候是不是打了蜀岚?” “蜀欢姐姐你莫要误会我!”阿道拉着蜀欢的手恳切道,生怕她对自己有什么不好的印象。“此事万分紧急我如此行为也是迫不得已,其实我平日不打女子,尤其是我爱的那一个......” 蜀欢表情依旧没有轻松:“阿道,我不是说这个。蜀岚她醒了,我是担心......”蜀岚本就是个矜娇的女子,行事雷厉风行,就连渊溯宫的下人都没有敢对她不从的。更莫说劈了她。 闻言阿道浑身一个激灵,面皮子抖了三抖。最终在蜀欢温柔担忧的目光中硬着头皮道:“大丈夫敢做即敢当!” “阿道,”蜀欢看向他的眼中多了一丝丝崇拜欣赏。 瞬间,阿道觉得什么都值了。 —————————————————————————————————————————— 魔界,梭罗殿。 从方才被摔进这殿中酒幺脑子就被摔成了一团浆糊,环顾四周殿内骚包又华丽,但格调显然比凤凰小久的穿衣品位高多了。察觉有人,酒幺下意识抬头,她细细眯起眼努力想要分辨高坐上的人长什么模样。 身材清隽颀长身上那一袭红衣幽深似血,繁复的玄纹精致错落。好漂亮的脸蛋!就算她身为女人都经不住这美丽脸庞的诱惑,酒幺暗叹。 轮廓清晰美丽鼻梁高挺,剑眉下细长的桃花眼多情又似无情,殷红的唇瓣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俊美绝伦又放荡不拘。胤霄懒散地倚在美人榻上单手支着头颇有兴趣地看着摔得狼狈的她,明明是男子可一举一动都是极自然的妩媚惑人,别有一番风情。 瞧见酒幺似乎清醒了些,胤霄薄唇轻启懒洋洋开口:“本座这梭罗殿近日已成了你们这些神仙想来即来的地方了。”他声音极轻如丝如绸,一边说眼睛一边对她脉脉放电传情。末了,胤霄余光定格在她鬓间的发簪之上。故人。 酒幺紧张地咽咽口水,莫名地不寒而栗。手指头指指天上她结结巴巴道:“呵呵,呵呵......我是不小心掉下来的,走错地方了,我这就走,这就会回去。呵呵,不好意思,打扰了。”说着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一边慢慢往外挪去。 心惊胆战地走出去,酒幺才发现殿外的回廊已经又变了模样,但总比和那个妖孽同呆一个屋子强。一炷香过去,酒幺绕了几圈仍被困在里头,这时她才不得不又硬着头皮回去,“那个,不知公子......” 话还未说完,胤霄支起身子出言打断她:“方才姑娘不是说在外头都比与本座同呆一个屋檐下好么?没想到姑娘去而复返,这让本座真是好生开心。既然你执意要留下,本座难却盛情只有好好生生招待。” 酒幺吓得腿一软,她刚才明明没有说这样的话,只是有一瞬间的念头罢了,他怎会晓得她的想法。 “姑娘莫客气,你且起来说话。本座瞧着你又是个合眼缘的,并不会将你如往常那些不知礼闯进来的东西一般拉去油锅剐皮蒸煮浸血池,且放心。”胤霄笑眯眯地,脸若三月的春光。“咦,对了。你定是没见过本座刚才说的那些好玩儿的魔界酷/刑,也罢!今日本座让你开开眼界!” 他极是慷慨,不由分说地将手大气一挥,殿中立即变了番样子。 脚下的寒石美玉顷刻变为寸寸焦土,耳畔是凄厉的哀嚎。酒幺惊恐地瞪大眼睛,忽然她看见有两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妖怪竟然按着一个长得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子!酒幺站的远远地不敢过去近了。 “嘻嘻嘻嘻嘻,俊俏小娘子。就这样死了真是可惜。”说罢在那女子白皙的面上摸了一把。酒幺下意识地将自己的脸捂住。 接着,只见那妖怪将长长的指甲划开那女子面皮子,一道十分整齐的刀口立即在她面上浮现,“啊!”女子声音颤抖着尖叫,十分痛苦,殷红的血液一点点浸出。 “嘿嘿,”那妖怪并未手软就着那面上的口子一撕,刹时血如泉涌尽数流向一旁咕噜翻滚的血池。有几滴温热的血溅在酒幺裙衣角上。这时旁边又多了几个被绞/死的...... 在天庭平平安安长大,酒幺自小就没遭过什么难,看的话本也尽是些有爱的言情读物。她何时见过这等血/腥的场面。 酒幺害怕至极,再也抑制不住“哇”地一声失声痛哭。饶是她再安慰自己见着的是假的可那个被剥了皮的就是长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脸啊!酒幺紧紧攥着衣角努力想要擦拭掉那几滴温热的血,她后悔 ☆、第53章 留宿 “小酒,天庭......我是,不能回去。”衡娇在魔界呆了有段时日,心中未尝不想念天庭,尽管那里曾发生过些不尽如人意的事,但终究是她活了千年的桃园。她为每一株桃树起过名字,她待她们宛若亲生姊妹,她相信她们亦然。 可是她不能离开这里。胤霄能读尽天下人的心思,唯独将他自己的用围城牢牢裹住,所有人都以为他是铁壁铜墙。直到他分出自己的魂魄替她补她残缺的灵魂,她开始能看到他内心的所有孤独痛苦。她若狠心离开...... “你不必害怕那个妖怪,我们会想法子将你带出去!”酒幺拉着她气壮山河地道,有重宴还怕他作甚。目测胤霄那体虚样子是打不过重宴的。 “不,不是的。”米分白的小脸因说话吃力涨得通红,衡娇生怕酒幺误会了什么。可因为太着急她反倒说不出话来手忙脚乱地比划,“不是......我不能......” · “本座好心放你进来见一面,未想到你倒是个会挑时候挖墙脚的。” 来人声音慵懒丝丝蛊惑漫人心间。说话之时不费吹灰之力地一带,胤霄便将衡娇揽进自己怀中,挑眉朝着酒幺道。语中隐隐带着威胁与质问。 衡娇见酒幺愣愣地看着自己,脸红得欲滴出血来。羞愧懊恼地要推开胤霄的手:“你,走开!” 胤霄的手并未松开半分。 “我不会,离开你的。”衡娇一边用手比着一边着急道,她虽不喜欢他,但也不会忘恩负义至此。 终于缓缓松开禁/锢着她的手臂,胤霄谁也不再理会朝里间走去,倚在烟霞鲛绡软榻上单手支着头半阖着眼,美丽的脸上是一副昏昏欲睡的疲惫模样。不知为何,看起来颇让人心疼。 衡娇终究不忍心,转过身见他没有再看这里干脆不再说话,她伸手朝酒幺比划:“他对我很好,我在这里也很好。不要担心我。” “那,”酒幺仍是不放心。 “你可以,来看我。他会答应的。”衡娇勾起唇微微一笑,她轻拍拍酒幺的手以示安慰。 里间忽的轻飘飘飘出一声满含傲慢不屑的“哼”声。 —————————————————————————————————————————— 烟云漫漫,酒幺格外老实地跟在重宴身后。重宴一直冷着脸,两人之间气氛压抑得可怕,怕得她甚至开始怀念凤凰小久在的时候。虽说在魔界时重宴并未为难她,可她晓得回天庭后就不一样了,私自跑去魔界这种罪若定下来,只怕她不死都要脱层皮。 “你怎么知道那条密道的?”重宴冷声问道。 酒幺盯着裙角,声音十分地低:“我无意在古籍上翻到的。” “哼,”重宴冷笑,事已至此她竟还盘算着要骗他,还真不见棺材不掉泪:“回广寒宫以后把书交出来,若你拿不出来我叫阿道替你好好找。” “......其实,其实是我诓阿道讲的,这事和他没关系,他都不知道我要去魔界的事。你不要罚他。”清晰感受到重宴浑身冒着的汩汩寒气,酒幺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一个哆嗦她情不自禁地就老老实实招出来。 就算她死不承认是阿道讲的,重宴若回去审问起来阿道也定会将什么错都揽在自己身上。酒幺安慰自己。 之前还想负隅顽抗一下,但她深刻发现不论之前信念多么坚定但一遇上重宴,她的原则、她的气节全都被抛诸九霄之外。 “还有玉珏令,也是我骗芙薇道我去采露水她才借我......”要招就招干净,就算死一死也要死个痛快。她一边利索流畅地道一边偷瞄重宴脸色,声音自然地越来越低。 “够了!”重宴努力平息着即将暴走的心一手当在前一副你莫要再刺激本殿了的意思,他觉着自己再听下去定会将她从云上一脚踹下去。 酒幺识趣地闭嘴。明明是他叫自己老实交代的,怎的就生气了。酒幺努力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头都要含进胸口,他正生气,现今哪怕借她一百个胆子她都不敢在老虎嘴边拔毛。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人格外难受,酒幺等着被判/刑,坐立难安。从魔界回天庭有那么远么?酒幺探出脑袋打量四下,发现层层云瓣底下是一片荒芜的草野,心中当即大骇!难不成重宴已觉她不可教对她失望至极要将她毁!尸!灭!迹! 那一瞬间酒幺已自动脑补一百零八种不同死/法。 小心窥视着重宴的脸色,酒幺着实按捺不住心中不安,张张嘴:“殿下,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没有任何意外,重宴连个正眼都未赠与她。酒幺觉得话不能如此直白应拐着弯来,于是再接再厉另寻了突破口:“殿下,我早早就听人说衡娇这生都不能说话,怎的她去魔界反倒能讲话了?” 嘴巴已经讲得很干,酒幺想了想根据以往的经验自己拍拍他马屁或许才是最有用之计。于是酒幺酝酿一番,拾起心中那一丝的感激融以真情流露之:“不过此次我能保住小命多亏了殿下仗义相救,本宫主以前对殿下多有得罪的地方殿下都大人大量未曾与我计较......”才怪,她在心中补上。 重宴的表情终于有点松动,低头打量她良久。终于开了金口,语中颇有些讽刺的意味:“难得你还有点良心,加上此次本殿统共救过你两次。”她发间的簪子,那上头他留了自己一缕气息。 “两次?”不是就这一回么?酒幺见重宴的样子也不像是玩笑。只是怎么那多出的那一回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 但酒幺转念想如今重宴是刀俎自己是砧板上肥肥的鱼肉,自然他说的什么都是对的、有道理的、不容反抗的!自己不能质疑领导的话。讪讪一笑:“对的,殿下说几次就是几次!” 重宴本就不指望她能记得,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不大希望她能记住,不然他就不会封印住她那部分记忆。 对于一个看话本就看过了三百年的人,她的术法低微得只能去欺凌天性温和的仙鹤,再者重宴根本不在意她能不能破开那薄薄的封印自己想起来,毕竟那件事除了他谁也不知道。 瞟见酒幺谄媚的笑,重宴正色道:“亏宫主还笑得出来,可知你此次犯下的过足能让你去诛仙台领略四海之风光。” 眼皮子狠狠地一跳,酒幺大道不妙。难不成他真要办了她?当真来个诛仙台一游她岂不是命都没有了? 酒幺被恐吓得只知呆愣着,想到没命活了她伤心至极。下意识死死拖住重宴的手臂,她不要回天庭:“殿下,冤枉啊!方才我一紧张就忘记讲了。我是被人陷害推下去的!!!不然我怎可能解得开密道的封印!!冤枉啊!本宫主顶多就有个念头而已,是那背后的小黑手将本宫主推向那魔界深渊的,殿下明察秋毫,洞若观火,公正无私,英明神武......定要还本宫主一个清白呐!” 这些都是她的心声她发自肺腑的大实话,然而重宴无动于衷。他负手立于云端,英俊潇洒。若除开挂在他胳膊上的酒幺就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美男图。 也许是自己还不够苦情罢!悲戚之时灵光乍然一现酒幺猛地想起话本上那篇《感天动地窦娥冤》。 她生生感到此时的她比窦娥还冤,虽不指望自己能六月飞雪,血溅八尺旗杆。但有法子就试试总是好的,于是酒幺凄凄惨惨张口便来: “无缘无故犯了王法,没想到要遭受刑罚,叫声冤屈啊震动地惊动天。等一下我的游魂就要先到阎罗殿,怎么能不把天地呀深深埋怨。” “有太阳、月亮白天黑夜高挂天上,有鬼、神掌管着人的生死大权。天地呀!只应该把清白和污浊仔细分辨,可是怎么混淆了好人和坏人?做好事的受贫穷又命短,做恶事的反而享富贵又寿长。天地呀!做事这样怕硬吃软,却原来也是这样顺水推船!地呀!你不分好坏凭什么做地!天呀!你错判善恶白白地做天!哎,只落我两眼泪水涟涟。” “泪水涟涟......”思绪漫上心头,情与景交融起来酒幺也背得顺口。 果不其然,重宴用一种不认识她、嫌弃而又鄙视的眼光注视着她。直至酒幺闭了口,重宴轻飘飘地问她:“闹够了么?” 瞬间酒幺如蔫儿了气的皮球:“殿下,看在我也是惨惨地被害者份上能私了吗?我保证从今往后不再犯这等子事!” “咱们私了,从今天起殿下若有任何需要蟾宫之处。 第33节 ☆、第54章 笙箫 酒幺讪讪一笑,心中大叫不好口中却勉强道:“怎么可能?我也只是好奇。” “我知你与衡娇有点交情,但这个念头你最好打消。”阿道意有所指。说罢荷花酥也不吃了,饮尽杯中最后一滴月桂露后便随意擦擦手打算回房间忙乎自己的事。 “阿道!”酒幺连忙叫住他。 阿道脚步一顿,之后却仍头也不回地走了。酒幺气得在原地跺脚,她知道阿睡如此行为就是下定决心不会再多说,他是真不许她去,事情还被他晓得了。 既然是九天的御花园。酒幺站在原地想了想,忽然又笑起来。既然她知道地方在哪,难道还愁不能找到解开封印的方法? ————————————————————————————————————————— 馥香宫外。 像酒幺这类小倌进出九天的御花园是必需要玉珏令的,就算她为花仙,没有令牌照样不得入。看了看手头拎着的酒壶,她与芙薇本就生疏,临时有求于人也不知芙薇愿不愿意将令牌借给她用。酒幺心疼月桂酿得紧,如此一番她又免不了唾骂重宴几句,“非人哉......” 先前她差点就被安排去九天之上了,如果不是重宴挡着她现在出入就是自由的,哪还用来这里借什么劳什子玉珏令。 若说天庭最热闹的地方非三环馥香宫莫属,牡丹、芙蕖、芙蓉等等花仙都住此。因花仙子都顶貌美的,所以馥香宫外常年聚集着一群所谓的天庭单身英才,一个个恨不得在自己身上挂牌标价只求有个人来收了自己。 大家都是寂寞了几百年的人,难免会有几个按捺不住或者眼神不好的,饶是对方长得再有违观瞻也选择将就将就,如此一来几翻眉来眼去就凑住了一对。 若住在馥香宫出门一次就要接受一回数十双眼睛洗礼膜拜,酒幺想想就深感心累。与此相比较蟾宫虽然偏僻了点,但总比整天在脂米分堆和男人的眼神里打堆得好。况且人群聚集的地方,生活起来总是要更小心谨慎。 芙蕖仙芙薇算馥香宫的仙子中好相与的,也许因是水生的罢,所以她与其他长在土上的花仙都不甚亲厚。 又或是因为凡间曾有一位文化人替她作的文:“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1”,尤其是那句“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2”,许就直接触了众怒惹得其他仙子羡慕得上红眼。 馥香宫中,芙蕖花芙薇当真就被远观了。 · “嗨,酒幺卿卿。许久未见甚是想念,本帅早就想去蟾宫拜访,又怕唐突佳人。今日相逢可见你我二人缘分至深,不若宫主就顺从这天定的缘与本帅共谱一段天庭佳话......” 酒幺正盘算着如何向芙蕖仙子芙薇开口,忽的听见一个熟悉的粗狂嗓门。默默翻了一个白眼,酒幺慢吞吞地回过身:“元帅果真清闲,最近怎的不忙着巡视南天门?” 知晓上回百花仙筵以后重宴就替他多安排了一门差事,南天门外方圆百里皆由天蓬一人负责看守。堂堂元帅做这项活实在是拉低逼格的,但重宴的决定应是不会有错的,也许新官上任三把火。天蓬有口不能言默默吃了哑巴亏,整日在南天门外徘徊游荡却仍不知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 酒幺起初听闻此事后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天蓬看上去虽不大老实但毕竟也不是什么坏人。 可在听到刚才一席话后,酒幺微微的恻隐瞬间消失殆尽,此时此刻她故意提到重宴不过也是狐假虎威想让他收敛些而已。她毕竟是个面皮子薄的好仙子。 “酒幺卿卿,我揣摩不了殿下的心思。不过若那是为了你,我愿意!我甘之如饴!” 流氓能耍到这种程度实在让人无法招架,不再发一言,酒幺加快步伐迅速朝着馥香宫芙薇的位置走去。夏虫不可语冰。 只留天蓬寂寥的话音盘旋在原地。 · 芙薇的熹微阁已经很久没有客人来过了,酒幺进去的后才觉这里清净得和她的蟾宫有得一拼。不过她好在有阿道阿睡一直陪着她。 熹微阁前一池清波荡漾,当中几株白荷婷婷而立。四角亭中象牙白的纱幔随风而起,此处宛若飘渺仙境。 可见芙薇是一个有情调的仙子,摸摸手头的酒壶酒幺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酒幺?”芙薇知有人来,徐徐从楼中出来,一席素白的云烟衫上绣着清雅的荷花,身子略嫌瘦削可更衬得她风姿婀娜,风髻露鬓,九天仙子应是如此。 其实芙薇的风采较于那篇文赋完完全全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自那以后她这里就太过清净,清静得连个婢子都没有,因为她是只可远观的莲呀,只能一个人对着寒窗清池孤芳自赏顾影自怜,实在寂寞不堪也只有独自读读那首传世的《爱莲说》聊以自/慰。 她同酒幺一直以来是不大相识的,但当芙薇目光落在酒幺手上遮遮掩掩的东西时她淡淡地笑了心中了然。酒幺今日匆忙前来也不过是有求于她。 酒幺向来在花仙中也不受待见,两人尚且算同病相怜。基于此,芙薇看向酒幺的目光多了几分亲切之意。 得知她要向自己借玉珏令时芙薇也未迟疑地给了她。信任是一段友情开始的开端,御花园中有的无非是些供赏玩的珍奇花草,酒幺擅于酿酒,借令牌许是去采露水。 未曾想到芙薇会这样爽快地答应自己。 “那就多谢芙薇姐姐,薄酒一壶望莫嫌弃。”酒幺心头小鹿乱撞,小心地接过绿油油玉珏令揣进怀中。 芙薇轻拍拍她的手,“你我姐妹二人何须这番客气?我这地方清净,若妹妹平时有空常过来坐坐就是。”她一个人久了,都快孤僻得患上自闭症。 心中虽讶于她过分的热情,酒幺还是点点头:“好”。 ————————————————————————————————————————— 月黑风高夜,万籁俱静。 忽然宫灯摇曳起来,蟾宫前冒出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酒幺蹑手蹑脚打开殿门,生怕惊醒了阿道。玉珏令在黑暗中闪着幽幽的光。 想到自己即将面临的事,酒幺甚至有些兴奋。一路无状况,她顺利摸黑来到御花园中。花草的香气在夜晚更加浓郁,与清冽的露气混合,吸入肺腑不由得让人打起十二分精神。 几只吸饱灵气凝结成魄的精灵见有人来了纷纷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有胆大的跳在她面前以满含哀怨的语调朝她问道:“夫君你回来了?” 当看清来人是个陌生的女子后,精魂立即转了方才期期艾艾的神态,字正腔圆朗朗地说:“此路是我开,此花......就是我!来者何人胆敢闯入御花园!” 酒幺细细辨认,却看不大清楚精魂的容貌,模模糊糊地一团红色。往旁一看发现一株血红的鸢萝开得正艳,原是一个为情自/杀的可怜女子1。据说她在这里呆了许久却没修成仙身,也许执念太深罢。 “嘘”酒幺连忙将指头竖在最前拜托她小声些,若招来了其他人她就脱不了身了。“我也是等不到人回来,所以出来寻人的。”酒幺压低声音向鸢萝解释。 鸢萝有点疑惑,却安静了下来。良久她喃喃:“对呀,我等不到我夫君但我可以自己去寻他。”说罢似高兴极了,不再理会酒幺,自己游向一旁去。嘴里不停欢喜地念着:“夫君,我来了!” 酒幺轻轻叹了一口气,若她一直这样,想必再过千年也只能是在夜晚才能现身的精魂,不知何日才是尽头。 如镜的无根水上流动着粼粼的光,饶是在气氛这样不安稳的夜晚也没有一丝波澜。酒幺缓缓走近了,心里骤然开始狂跳,明明那么清的水却怎么也看不到底,她能感觉里面有东西在呼唤她。 远处的精魂也突然安静地都闭上嘴,抱住一团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酒幺的手微微颤抖,正在她犹豫地要打退堂鼓时候肩膀上突然狠狠传来一股力道,似乎被谁用力推了一下,酒幺眼前一黑还来不及发出一声喊叫就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跌进了无根水池中。 眼前是无底的黑暗,无根池不可能这么深的。细思极恐,难道这条荒废许久的通道竟然被她鬼使神差地撞开了。而就在这一刻,她肠子已经全部悔青。阿道阿睡都不知道她掉到这里了啊,他们怎么找人救她? 此时酒幺想到许多事,自己做事太莽撞,方才走之前至少也该留一份书信呐。 ☆、第55章 卜卦 仙鹤童子闯了进来,看见奄奄一息的仙鹤后神情悲痛欲绝,指着酒幺的手不住颤抖,“你!你……怎能如此,如此……”恶毒。两个字他终究没敢说出口。 酒幺气定神闲地看着他,扬了扬手中的一把羽毛。“毛我还你,不过你的仙鹤毁了我这么多酿酒的月桂,万一这月酿不出娘娘怪罪下来……” “大宝毁了你的月桂?”仙鹤童子一个激灵,吓得立即停止哭嚎。他环视四周一眼,当看见洒了满地的月桂就陷入了沉默。 “宫主,对不住。”他忍痛抚着大宝光溜溜的肉翅膀努力说道。“大宝……”这个仇只能以后为你报了,仙鹤童子眼眶饱含泪水心里默默念着。 仙鹤似是懂了他一般,“嘎……”艰难地扑腾了一下翅膀,虚弱地回应着。 “算了。我们毕竟是熟人,这些小东西本宫主便不与计较,毕竟不要伤了和气的好。”酒幺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阿睡看着大度的酒幺不由得感叹,“我们小酒真是个好仙子。若换做我,这事我定当要将此事回禀王母娘娘请她定夺,毕竟……” “阿睡,你怎可这样不近人情!”酒幺拍了拍阿睡的脑袋似是嗔怪。 仙鹤童子脸一绿,这地方他今后大概永远不会再来罢,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告辞了!宫主。”老死不相往来,此生不复相见。 “阿道,送……” “不用送了!宫主!”仙鹤童子恨恨道,他艰难地背着身材比他大出数倍的强壮大宝,小小身板被压得直不起身来,身影寂寂寥寥。 “阿道,阿睡,今夜我们又得去采一次月桂。”酒幺看着满地狼藉叹了一声。 阿睡看着她落寞的样子温和地出声安慰:“小酒莫要伤心,这些包在我们身上。” 阿道看向阿睡的目光有些嫌弃,都过了几百年这厮都没识破她的把戏吗?嫌弃过后他默默拿过扫帚率先打扫起来。 没过两天酒幺手中便多了一把精致素雅的羽毛扇,扇羽匀称光泽极佳。而她那日的光荣事迹不知怎的就传开了,此扇在手,一切仙鹤等有毛的鸟禽皆闻风退散。 因着要上缴的分量足足多出一倍,酒幺和阿道阿睡急得手忙脚乱,这些时日几乎没出过蟾宫。 这份例哪是完得成的。酒幺心里更是把重宴翻来覆去地骂了许多遍,若是被不知道的人听了去,定是以为她心有钦慕但求而不得,情感上遭到了巨大的挫折坎坷。 月底,她果真没有完成份例。该送去渊溯宫的酒足足差了一半。 自然而然地,酒幺被王母请去了瑶池喝茶。 —————————————————————————————————————————— 天边红霓漫延,金光万丈,烟紫色的祥瑞之气缭绕。天明若镜,映射万物。 瑶池宫殿中的楼栏无不是精雕细刻,处处玲珑剔透,门头垂花,柱上龙凤翱翔。 酒幺站在富丽无比的大殿前,忍不住抖了两抖。虽说这地方经常来,但像她这般的小仙每回过来心里总是有些忐忑与敬畏。这地方的瑰丽浮华几乎每次都要闪瞎她的眼,她的蟾宫比起这里来…… 但输什么不能输了气势。酒幺昂首挺胸迈步上前。 宫门外的玉女见她来了笑吟吟地招呼道:“王母娘娘方才才与九天玄女商榷完桃仙之事,现下应是得闲。宫主且等等,我先去替您通传一声如何?” “等等,桃仙?你是说衡娇?她怎样了。”同为花仙,酒幺怎会不记得温吞的桃子美人。两人交情颇不错,她知道桃子仙老实本分性格极内向,只可惜是个哑巴最后被分得去看守蟠桃园近千年。 玉女见她还不知,心下有些讶异。 这事整个天宫都快传遍了,她竟然还不知道,看来这人住得远了消息也不灵通:“就是衡娇那包子,不知怎的前些时日被魔界的人掳去了,天庭几次派人去索人都没把人给要回来。”玉女压低了声音靠近她耳边说道。 酒幺心里“咯噔”一下,仙子被魔界掳去的几乎都逃不过被糟/蹋蹂/躏的凄惨命运,从不会有善终。衡娇是个逆来顺受的人,曾经吃了许多苦……造化竟然这样弄人。 见她面色不太好,玉女忙岔开话道:“宫主,我先替你通传去了。” 没过多久又出来在门口长声吆吆地通报:“广寒宫宫主酒幺仙子到。” “宫主,请。” 听着那悠长回荡的声音酒幺想起自己还差了大半的份例,她的心又开始“咚咚咚”地颤得慌,不会真如阿道所说罚她去露宿南天门吧?! “广寒宫酒幺参见娘娘。”酒幺进殿后头也不敢,老老实实地行了一个礼。 “酒儿来了?到本宫身边来。”那声音都是贵气十足,说罢她似是询问旁边的人,“殿下你可是说的她?”王母的声音从高坐上传来。 “嗯。”极淡的声音传来,让人分辨不清情绪。 “殿下?”重宴?想起那夜的事酒幺心里又是“咯噔”一下,莫非仙鹤所说的生事之人是他? 酒幺思量着,心里惶惶恐恐地踏上金碧梯级,行至王母的金莲坐旁。她偷偷抬了抬眼发现那人正是重宴,见他没有看她,酒幺飞快地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王母一副雍容富态,保养甚好。着黄金红细云锦广陵衣,头上戴着晨缨之冠。 她见酒幺低垂着头的可怜模样忍不住拍拍她的手安慰:“本宫知道你在慌什么,本宫又不是不讲道理的糊涂人,放心,不会罚你的。” 第34节 重宴这才不紧不慢地看向王母身边的酒幺,“本殿还未向宫主道谢,月桂酿晚些送不迟。这些时日想必是让宫主劳累了。” 他声音温润如玉,眉眼幽深脸上也是温文的笑意,整个人儒雅又高贵。 “殿下说哪里话,殿下喜欢这月桂酿,我略尽绵薄之力也是高兴有动力的。”她恭恭敬敬地答道,只是语气干瘪。 王母听了她的话满意地点点头:“酒儿是个懂事的丫头,若是殿下要月桂酿大可直接派人去取,都是自家人也不必客气。酒儿,是吧?” “这是……自然。”笑靥如花,酒幺觉得自己一张脸已经快笑得烂掉。 ☆、第56章 桃花 心惊肉跳地出了瑶池宫,酒幺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菩萨保佑。但她也有些莫名其妙,不是罚她,难不成王母叫她来只是为了拉家常? “宫主。”身后一个温润的声音传来。她心中有些不耐烦,但还是顿住脚步,转身,一个标准的微笑浮在脸上,“殿下。” 重宴的目光温柔得能将人溺死,“我欲去趟南天门,正好与宫主回宫同路,不若一同回去如何?”殿门外的玉女竖着耳朵仔细听着这边的动静,心中暗暗呐喊,她不想守门,与重宴殿下同行叫上她好否。 “这……殿下,今日我闲来无事想四处走走所以暂时不打算回宫,可能……”酒幺婉转地表达着拒绝。 然而酒幺的话还没说完,重宴便笑吟吟地说道:“无事那就再好不过,我如今刚回天庭,去南天门也只是熟悉熟悉情况,宫主若不急着回去酿酒那便陪我一起走这一趟?” 那好听的声音本该让人如沐春风,酒幺心里却凉了半截。事情的发展远远偏离了她预期的轨道。“对!我记起了殿下,我还要回去酿酒,您那儿我还差着许多呢。” 重宴依旧极为温柔,和颜悦色,面上没有半分不快。“不碍事,酿酒不急于一时。若我想喝月桂酿了便亲自来你宫中可好?” 酒幺在他温柔的目光下狠狠打了一个寒颤,她与他没有这般熟吧。“不不不……” “哦?宫主可是不愿意?”见她如此,重宴加重了些语气笑容也凝住了。 “不不不……我是说不碍事。”酒幺仰头望着比她高出一大截的重宴几乎是哭丧着说出这几个字。 重宴见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心情大好,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脑袋,“那我们走吧,去南天门。” 这时一只凤凰呼啸着从天边飞来,鸣如箫笙,音如钟鼓直破云霄。羽毛瑰丽金黄泛着火光,神态尽是睥睨九天之势。看着这只美丽高傲的九天凤凰,酒幺竟把持不住露出几分垂涎的意思,这样绚烂美丽的羽毛若用来做把扇子……比那仙鹤的不知美上多少倍。 似是察觉到酒幺不善的目光,凤凰纯正的金色瞳孔狠狠地盯向她。酒幺讪讪一笑,惹不起惹不起,你们主仆我都惹不起,于是迅速转开了目光。 酒幺在重宴的牵引下有些忐忑地坐上凤凰的脊背,她活了几百岁这样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鸟禽也只寥寥见过几次。这是她头一回乘这样高贵豪华的座驾。“别怕,我在。”重宴在一旁低声说道,伸手摸了摸凤凰炽烈炎炎的羽毛。“小久很温驯的,别怕。” “它叫小久?”酒幺喃喃念着凤凰地名字,心里感觉不太良好。 殿门口的玉女见着两人亲昵的样子眼睛忍不住喷出了火,酒幺那小蹄子平时一副清高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原来都是装出来的罢! 重宴殿下才回天庭,她酒幺一个时辰前才见到他。就这样短短的时间里,酒幺就欲拒还迎地乘上了重宴殿下的凤凰撵,平日她真是没看出来她有这样的好手段,玉女暗道。这事情不告诉整个瑶池宫的人她心中怎么过意得去。 想到即将找到大批同线战友玉女有些得意得笑了两声,心中抑郁散去大半。 —————————————————————————————————————————— 九天之上紫薇之星与北斗之星遥遥对映的地方就是南天门所在之处。 酒幺远远望去,只见那南天门以碧沉的翠玉精雕而成,株上错落有致地装以宝玉,柱身缠绕着栩栩如生的金龙。南天门两侧两边各有数十名兵将,持铣拥旄,十分威风。 天兵神将远远就看见他们来了,待二人走近便齐声向重宴行礼。“参见殿下。”声势如惊雷破晓,酒幺觉得整个南天门都抖了三抖一时间有些眩晕。毕竟她一个小气懒散的花仙子,着实没有什么肉体的武力值。 和仙鹤打一架还好,若让这南天门的强壮小哥轻轻碰一下,她必能在地上连滚三圈然后哭得肝肠寸断直喊筋脉俱断。当然她现在不敢胡乱撒泼放肆。 重宴微微点头,“平身,不必多礼。” 负责巡视的顺风耳千里眼一颠一颠地准备上前汇报,却看见一旁的酒幺,于是两人面上有些犹豫该如何开口。 “无事,小酒是自己人,有什么你尽管说。”重宴看了一眼正默默坐在凤凰上玩的酒幺淡淡道。 听得他的话酒幺暗中白了白眼,谁和你自己人。末了心中又有些不确定,他的小酒到底是说自己还是说的他的凤凰,自己会自作多情了罢?理不出头绪她便半眯了眼干脆地谁也不理会,反正是重宴叫她来的。 顺风耳意味深长地看了凤凰上水灵灵的娇俏美人一眼,露出一个我都懂的表情,嘿嘿笑道:“禀殿下,这些日子魔界十分安生并无任何异动。看守蟠桃园的桃仙是去蓬莱的途中失踪的,魔界那边始终矢口否认掳了人。” “可查出些什么?” “桃仙确实是被魔界之人掳去无疑,但咱们几次派人去都无果。”说罢顺风耳心里也止不住惋惜,那是多好的一个妹子啊。 继续说了一阵,重宴才回到酒幺身边。“走吧,送你回去。” 见离开了南天门,酒幺沉默良久才开口问重宴:“衡娇桃子回不来了么?” “你和她很熟?”重宴看着她反问道。 “她经常给我送桃子。蟠桃园少了她,桃花也会寂寞。”酒幺突然心里有些酸酸的,说出来的话也有些文绉绉酸酸的。她平时很少和人打交道,衡娇算是来往不多的人之一。 重宴察觉到她心情欠佳,只安慰地笑笑。 ☆、第57章 池底 酒幺此次拒绝得格外干脆,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阿道十分难过垂着头去找阿文,他以为如果和阿睡站一起会显得反差很明显,而且阿文更机灵一些。 目送阿道走远,酒幺闲下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好些时候没有按例送酒给上头。这实在是不妥,她就靠这个东西吃饭买房发的家,傍身技艺若是丢了就糟了。 想到阿睡还在宫中,酒幺又去阿睡的房里将他叫出来干活,二人一同来到桂苑。 摇了几篮子桂花后,阿睡照例轻拍拍小六的枝干试图叫醒她。但桂树的枝干轻颤了几下便再没有任何反应。 酒幺拎着篮子,看到阿睡的举动不由得失笑:“我现在还在这儿呢,你还指望她有胆子出来和你说话么?” 阿睡却摇头,很是失落:“自那日我梦里恍恍惚惚见过她后她就一直再没有任何反应,就算夜里来桂苑找她她也不说话了。” “人家毕竟是姑娘,姑娘家都很是矜持,譬如我。你若想找她自然该要主动。她不说话你就拉着她说,她觉得烦了就总会理人。”看了一眼枝繁叶茂的银桂,没想到还是个傲娇爱耍性子的。于是酒幺不以为意,慢悠悠地调侃。 “她往日话很多,不懂矜持。”阿睡依旧否定酒幺的看法。 阿睡的神色十分认真,酒幺也知他的意思,放下篮子几步走过去将手搭在银桂的枝干上。 手一触到枝桠,酒幺面色就渐渐凝重。桂树外表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实际有些枝干已经死了。树中的生息极淡,神魂竟然残缺不全。 阿睡说过小六是已经有神识甚至已经修出魂魄,这样的桂树根本不可能会莫名地枯死。除非是被精怪吸走元气。可天庭怎可能有精怪,且其他桂树都无事。 “可是有什么问题?”阿睡见她不说话,心里莫名紧张起来。 酒幺并未答话,闭上眼将神识没入小六的身躯中。虽然魂魄不全了,但她的记忆应当还是有存留。 · 馥香宫。 芙微的荷花池上常年都有淡淡的水烟笼罩,烟笼荷花,阳光也照不散。乍看上去诗情画意别有情趣,细品起来却有一丝诡异。 拨开层层缭绕的轻雾,酒幺正见得坐在池畔朝着池子里倒酒的芙微。 酒香浓醇,是上好的烈酒。 “你来啦,坐。”芙微嘴上招呼着,神色仍是淡淡的,手上还继续着自己的事。 酒幺站着不动目光直直打量着她,并不与她虚与委蛇,直切正题:“小六的魂魄,你还给我。” 只听一声极轻的嗤笑,芙微眼波一转。迷雾罩着她的面,叫人看不大真切,她答非所问:“你可知道这池子里有什么?” “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酒幺眉头微锁。 其实她在小六的记忆里什么都没看到,芙微折她一枝,小六甚至一丝痛苦也没有。芙微的种种举动毫无破绽,阿文也一直在一旁监视。 偏偏是不留痕迹毫无破绽反让她心里生了疑。要么芙微真的只是个柔柔弱弱如扶风杨柳般的普通仙子,要么......随着芙微的目光,酒幺看向池子中,大朵大朵的红莲格外妖娆。 记得早以前来的时候这里明明都是白荷。 有风吹过,水面依旧平静无波,如一潭死水。不知是不是错觉,酒幺竟觉得池子底下真有什么诡异的东西。 想到此,她的背脊忽然浸出一层凉意。 酒倒进池子中,池水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如烧开的沸水一般剧烈翻滚起来。 估摸着差不多了,芙微才将手里杯中还剩下的一饮而尽,她闭着眼缓缓感慨:“还是和以前一样,总爱这杯中玩意儿。” 察觉酒幺神色不自然,芙微淡淡道:“你怕什么?我自诩是个分得清楚的人。你我二人已经是两清,你不欠我,也未害我,我不会取你的命。” 酒幺面色不善,冷声问:“你什么意思?” “妹妹,既然你已经上门来向我讨人,那可也要做好思量。早前你向我借玉珏令私自去魔界的事,我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但好歹总是个人情不是?这就是你欠我的,天在看着呐,都是做不得假。我不要金银财宝,珍奇花药。我只要一个魂魄,你想想,你是要将那株银桂的给我?或是把你自己的命献给我?” 酒幺神色渐渐有些迷惘,而后似想清楚了什么,赫然道:“那时候推我下去的人是你!”当初她在池子旁边犹豫的时候正是有人将她推到魔界去的,可是蜀岚又怎么回事? 芙微也不反驳,凭栏自顾自地把玩着杯盏:“你说是,那便是。不过,重宴最后不是将你毫发无损地带回来了么?还将事情压得密不透风,以为谁都不知道了?若我猜得没错你们的好事也是于那次成了大半。如此你再想一想,我到底是帮了你,还是害了你?” 知晓这些事的寥寥无几,除了阿道阿睡其余皆是重宴心腹之人。私去魔界是重罪,他们再怎么不知分寸爱乱嚼舌根也绝不会拿这事出去说。 芙微久居深宫足不出户,她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还这样详尽,仿若一切都是她亲眼所见。 “小六的魂魄是我取的没错,但她就是你还我的人情礼。她对你来说不过也是可有可无的人,我知道宫主是聪明人,自己掂量清楚就是。你不讨要,我自不会生张。若无事宫主就请回吧。” 顿了顿,芙微忽然又漫不经心地开口:“至于重宴,我想就算他是天庭帝君,但在有的事情上神仙和人也一样,总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芙微说得有点多,觉得乏了,最近她心力耗费过度总是疲惫得很。 “你还没和我说,池子里有什么东西?”酒幺盯着已经再度陷入沉寂的水池,开口问。 缓缓睁开本已经阖上的双眼,芙微眼中尽是深意:“妹妹,我不过随口一句玩笑话你做什么认真呢?好奇心过重、知道得太多,都不是好事。” ☆、第58章 番外 天庭有片荒地叫伏寂林,伏寂林只住着一个神仙,餐风饮露,仅食芬芳落英。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众仙都敬称他为长佥仙君。 但他是堕仙。 伏寂林中有一潭枯池,池水至清极寒,灵气荒芜,花草生灵都不能活。 · 混沌之初六界不平,魔族猖獗作乱四方。 就算众多天兵天将紧守凡间入口,修行之人四处除魔卫道,依旧有漏网之鱼混入凡界。人界死伤惨重。 紧要关头,人人自危。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天庭的芙渠花仙恋上了一个凡人,她的情郎恰好是倒霉的那一个。男子被巫邪秽术被炼成了一具行尸,躯壳被邪灵侵占意识尽散,变得六亲不认,只知吃腐肉饮人血。自然,他也不认得她。 第35节 可芙蕖是个痴情的仙,不甘心这样就眼睁睁看着他去死,趁着天界秩序混乱,便动用禁术密法瞒天过海将情郎偷偷带回天庭。 对已经沦为行尸的人只有彻底魂飞魄散才是解脱,可芙蕖不信,甚至偷偷与魔界一些巫灵秘密来往。巫灵给她的书上说天庭有一件宝物可以洗涤最恶的魂魄,能让死人人获重获新生。 宝物正是天帝手中的玉珏。 芙微断是不敢让其他神仙知道她带了个人上来,还是个半人半鬼的死人。偷玉珏她更是不敢,那是会株连族人的重罪。 芙微的两只手腕不知被割了多少次,腿上也被生生削去一大片肉,但依旧无法满足情郎每日所需要的人肉鲜血。男子的身子一点一点地腐烂,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腥臭。 为了掩盖气息,她每日不得不在宫中熏浓烈的香。 整天用自己的血肉喂他,没过多久芙微就开始支撑不下去,人变得苍白憔悴。 无计可施,她终于动了偷玉珏救人的心思。 · 结果自是被发现。天帝震怒,降天罚,芙蕖仙根被除尽后便被拖去诛仙台。 彼时她腿上被割得不剩一块完好的肉,仙根遭废掉后连站立都不能。天兵拖着她,她意识涣散眼前一片模糊,身上除了疼便是疼。身上的血染湿裙裾蜿蜒流了一路。 情郎疯魔般跟在她后面,趴在地上不断舔着滴落在地上的鲜血,面上是饥饿已久的人见到食物的垂涎与渴望,他生怕漏去一滴。 其余芙蕖族人都因此受到极大的牵连,天帝有令但凡有灵识的都要受九十九道雷劫。 · 芙微运气不好,灵识恰好生在降罚的那一日。 最可怜她当时尚是一粒未生根花开的莲子,情形都还没闹明白,糊里糊涂地就受了刑。后来她算过倘再晚半个时辰生她就能幸免。那她的人生轨迹定会大不相同。 九十九道雷劫,整整九十九年。她度日如年。 好在雷劫芙微熬了过来,只是被劈的九十九年里她一直有些懵,生不逢时啊! 奄奄一息,伶仃无依,她随南风而来,落在伏寂林的枯池旁,他的手畔。 银樽酒满,酒壶倾倒。枯池倒映着他的醉态,若玉山将崩。 芙微蜷缩在莲子躯壳中,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灵气以维持自己神魂不散。她抬眼看着面前的人。 入眼即是他左颊上一片血红的诡异繁复的纹路,仙之堕仙血纹覆面,性恶如魔。 人生在世最痛苦不过就是死掉,她已经落得这田地也不怕际遇再糟糕些。芙微声音嘶哑,她艰难地向他吐出二字:“救我。” 伸手捻起手旁的莲子,长佥一声嗤笑:“本君以为是粒下酒菜,没料到你这莲子脏污不可入口。”言语虽是在说笑,芙微却清楚地看得他眼里寒若冰霜的冷意,那样清明的眼哪有方才的分毫醉意。 莲子都该是肌骨清透圆润如玉的模样,可她委实是个丑东西,干瘪,焦黑。说罢他随手就将芙微掷入枯池中,任她自生自灭。 枯池中的死水清冷,但遭过雷劫后芙微的六感五识早已麻木,跌入池底她便无意识地昏睡过去。 · 意外的是在池子里她竟然没有死。 大难不死后芙微运气还是不佳,她没能遇见一个心善的神仙。 整日呆在枯池底,她没有一日不胆颤心惊,毕竟长佥是个堕仙,她知道堕仙如魔类,都是穷凶极恶杀人如麻的怪物。 她孕育于天地之中,尚是莲子就已有灵识,若正常下去一两年就可生根开花凝魂体修仙躯。 这样的资质在花木中都是属于最好的,可惜她刚有意识就被了劈九十九年,天妒英才天妒红颜。芙微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心里将自己心疼得不行。 估摸着凭她的本事等伤好了她便能离开这里,但枯池的水没有灵气,她的伤口愈合得极慢。伏寂林灵气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计,芙微相信这鬼地方除了她和长佥外肯定再没有其他活物。 好在除了第一次的遇见后她没再见他来枯池。 芙微是颗沉的住气耐得住寂寞的莲子,除了修炼养伤外就只思索如何逃出去。不过她偶尔仍会想想她的阿姊,但阿姊修为太低没能受得住刑罚。她们只做了两个时辰的姊妹,阿姊就去了。 一年如一日,时光眨眼即逝。芙微的伤好得也有七七八八,等再过一两月大好后她便可以逃跑了,她已经计划好要去寻个灵气充裕又稳妥的地方,然后生根开花修一具仙躯。 就在芙微几乎要忘掉有长佥这个人时,这天傍晚,他踏暮色而来。 衣袂翻飞,白衣染霞绯。右脸完美无瑕。 酒气沉沉,又是酩酊的醉态。 芙微见他过来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满脸戒备。 她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他便说要吃她,当时幸亏她生的丑不能入他眼。但如今她早已养得一身好皮肉,勉强算脱胎换骨。眼见都能逃了若此时被他吃入肚中可是大大不合算。 长佥倚在枯池的山石畔,似已喝得不大清醒。芙微不知怎的心中生出种不祥的预感,于是偷偷挪着步努力往后退去。 果真,此时他忽然掬起一把水,状似无意却恰似有心,不偏不倚恰好把她捏在掌心。 芙微吓得瑟瑟发抖,字都吐得不大清楚,“你莫要吃我,我的心是苦的。” 半迷半醒,眼梢含醉。长佥打量着掌中的莲子来回拨弄,将她在手心滚来滚去。他漫不经心地道:“傻子,吃有很多种方法。” 手心微凉,许是因为天气转凉了,长佥话音还未落芙微已是一个激灵,她没出息地抖了一下。原来长佥早已将吃莲子的要领摸透,知晓要将她皮剥掉掐开后取了莲心再吃。 果真是个杀人如麻吃人不眨眼的怪物。 芙微心中漫上淡淡的绝望,甚至已做好了要被重新打入轮回的准备。 可等了良久她迟迟不见他动手。芙微就见他慢条斯理地喝酒,若单看右颊,的的确确是个风华绝代的美男子。 遗憾的是她不是好男色的人,所以她也没有欣赏美男喝酒的好雅兴。 任凭她警惕地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长佥不甚在意。 突然他趁芙微不注意时猛地将她掷入他一直用的那盏银樽里,芙微还没反应过来,壶里的酒劈头盖脸地已经浇向她。 被灌了满肚子的酒水,芙微碧油油的身躯在酒中来回翻滚,她被辛辣的酒刺得斥不出骂人的话。 “本君赏你饮的。”长佥幽幽开口。 在芙微清醒过来将将要破口大骂,她定定看着他的脸,面上是不悲不喜无欲无求,眼神混沌眸光散乱,空虚且迷茫。想了想她硬生生地把质问咽了回去,莲子在屋檐下也需要低头。 长佥并未吃她,待时辰过得差不多了又将她扔进池中。 躺在池底芙微看着梢头的月亮,思索着傍晚之景,她开始摸不准他是何意思。莫非是欲擒故纵作弄着她好玩? 可她在他面前连闪躲的余地都没有,芙微实在不认为在如此悬殊的差距下长佥能有什么兴趣玩她。同时她也不认为一个堕仙会好心的放过她。 翻来覆去想了许久,芙微还是决定为今之计是将自己养好,她无法忍受这样担惊受怕没有一点安全感的日子。 凝神修炼,她发现这次运功法竟比往日容易许多,身周有一股强大的灵气萦绕有意无意地助她。芙微在伏寂林呆了不是一日两日,枯池是死水,灵气不可能是池子聚的。 莫非是她染了他的仙气?如此一想芙微又生嫌弃,万一她染上他的堕仙气息,坏了纯正的仙根成为恶人如何是好。 她知道天罚的苦痛,雷劫、诛仙台、震魂塔、捆仙锁......判官堂的神仙平日闲得无事就专发明些折腾人的器具,天罚多种多样,新意层出不穷。 这辈子芙微都并不想再试一试,自九十九雷劫以后她就打定主意以后一定做个清清正正的好神仙,不求于天庭有功只求此生无过。 芙微仔仔细细地探着自己周身精纯的灵气,似乎没有什么不妥,也没有不干净。 如此一来芙微又心动不已。将这些灵气炼化她应该就能彻底痊愈,早早离开这个鬼地方。她心中矛盾得很。 几番斟酌,她还是没经得起诱惑,贪婪地将它们据为己有,吞得一干二净。 那天夜里芙微合眼假寐,隐约听得一声轻笑,满含轻蔑。 她睁开眼却发现四周空无一人。 —————————————————————————————————————————— 如芙微所料,吸了长佥的仙气,还没出半月她就已大好。 天资好确实是有很多好处。可惜红颜多舛,她不仅被雷劈了还被风吹到这个地方,辛辛苦苦养了整整一年才养好。 可转念一想,古语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神仙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一切还算是积极向上美好又正能量。 能在伏寂林平平安安地度过一年芙微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因心情舒畅她看着头顶的天都觉格外蓝,那几株枯木也可爱许多。 小心翼翼探了探,长佥并不在周围。芙微正要窃喜,但又想到以长佥的本事她能探到他在何处才是件怪事。他有没有心放她走,尝试一次就知道。 曾经他是天庭众仙都畏惧的九天神明,芙微虽不了解前前后后的缘由,但也猜得出长佥本事了得。 堕仙肮脏按理是不能被天庭所容纳的,长佥却是个大大的例外。再说若是被关押在此,可他又来去自由,芙微从没见有阵法天兵把伏寂林阻隔起来。若被隔起来,她何以沦落至此。 就算他如今是堕仙,也从没见过哪个不长眼睛的敢闯进来嚷嚷。 当然她自己除外,又是辛酸泪一把,她是身不由己。 一切都是秘密,但芙微没有什么好奇心,她对他没有一点兴趣,他们二人不过只见过区区两回,谈不上认识。芙微甚至不知晓他姓甚名甚,“长佥”只是众仙对他表示尊重的敬称,算个号而已。 偷偷摸摸地从池子里跳出来,芙微爽利地扭着圆润的身躯滚过枯草,穿过树林,一路竟然畅通无阻。 伏寂林在她身后渐渐远了。芙微在心中感慨,看来堕仙之中也是有好人存在,往后不能盲目地以偏概全,自己以前到底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长佥除了灌她酒以外也没做过什么混账事,算起来他于她也算有救命之恩。情绪上涌,芙微一时感性,遥遥地朝着伏寂林的方向作了三个揖,聊表谢意。长佥仙君是个好堕仙。 小心地避开一些爱玩闹的童子,芙微慢悠悠在天庭里四处滚着以寻找一个安逸的落脚处。 万年幽泉的水是最好,可那处时常有人来搅扰。芙微以为不妥当,万一有人看上她要将她移植回去做盆景就不大妙。她现在无依无靠,芙蕖花们都无主,还是少生事为好,灵气可以慢慢攒,慢一些也不要紧。 几日挑选芙微最后选定了一处山中的池子,僻静、安全,灵气也还充沛。依她的本事只要这潜心修炼这两个月打下根不算难。 这俨然已是一个新的美好的开始。 · 数日过去芙微开始意识到不大对劲,她根本无法吸收这里的灵气。 每每她试图炼化一些,身体就不由自主地排斥,起先她以为是自己这阵子压力过大,暂时适应不了灵气充沛的环境。稍休息一两日后发现仍旧没有改变。 在伏寂林她炼的应当都是长佥的仙气,说不准是他倒的鬼,芙微气得牙痒。气极之时芙微不是没想过杀回去替自己讨个公道,但这仅是想一想,她断不愿意再回去。 日子天天过去,她开始觉得身子渐渐变得虚弱,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灵气断不得。 听闻阆峰巅的药元仙君可医百病,世上没有他治不好的杂症。芙微想去找他,但又怕被人看出她吸过堕仙的仙气,她毕竟不是长佥,不敢保证有人知道她以后会变堕仙会不会当场解决掉她。 在灵气所剩无几的时候,芙微作出了一个艰难而悲壮的决定——滚回伏寂林。 · 欢欣鼓舞地离去,灰溜溜地滚回来。芙微难过不已,为何她这样命途这么坎坷。 枯池畔有人,似在等她。这次长佥倒没喝酒,他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奄奄一息的她。 芙微累得直喘,若说之前只是怀疑,现下她已然笃定。再回到伏寂林后她果真不若前几天那么难受了,伏寂林灵气虽然极稀薄但皆能为她所用。 见到她,长佥淡淡问:“怎么回来了?” 明知故问!芙微本不想搭理他,但细想自己使他高兴他兴许会放了她,故十分悲壮地哀鸣示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第36节 “本君记得你走时还感恩戴德,格外有礼貌。” 芙微累得不愿再说话,自己沉入枯池底。 她听他在枯池畔颇坏心眼地讲:“救你你就已经沾上堕仙灵气,离开本君,你命不会长。” 芙微的心一点一点冷下去,让她和他此生都在一起不若让她直接从诛仙台上跳下去重入轮回。 她不是个重情的人,芙蕖仙的惨事使她明白做神仙千万别用情用意,她胸襟不广,不想与谁有过多牵连,更不想被人威胁把命交给别人,她只求能偏安一隅独善其身。 就在芙微几要心灰意冷时,她又听得长佥继续道:“你想走方法倒是有。”睨了她一眼,他笑得诡异。 “你食本君血肉而活。不出百日,即可修得一具清灵的仙身,那时你就摆脱了我永远离开这里。” ☆、第59章 番外 重宴不经意间看见她别有深意的神情,嘴角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良久,酒幺忽然半仰着头问道:“衡娇呢?”两人之前的那一丝暧昧情愫刹那消失殆尽。 重宴渐渐敛了神色,良久才听他开口:“她暂无事,如今在梭罗殿中。” “然后呢,你见着她了么?有没有什么法子将她救出来?”酒幺急忙问他,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听闻衡娇没有受伤她心中好受了许多,她与重宴关系并不算密切,可如今她只能求他了。 重宴见她眼中的希望竟有些不忍:“我并未见到她。半月之后,她会与胤霄大婚。”魔界戒备森严堪比天庭,胤霄似料到有人会找去,早早已有防备。此次去魔界重宴,他在梭罗殿华美的玄色宝座上见到胤霄。那人漫不经心,一切似都在他掌控之中。 重宴在外历练几百年,是早就同他相识的。高处不胜寒,重宴与他颇有几分英雄所见略同的相惜之意。 胤霄的脾性重宴再了解不过,此人素来谨慎多疑想必经过此事他更会小心。胤霄在儿女事上鲜少这么肯定认真,既然他向他说了就不是玩话。衡娇虽是天庭的人,但这样一来性质又不同了。他信得过他,遂胤霄二人的私事他怎么可能从中掺和。 只是酒幺不会这么想。 “什么?!”酒幺不敢置信地站起身,“她怎么……这怎么可能!”梭罗殿乃魔界主殿,是魔界之主胤霄的宫殿。胤霄虽近年才继承魔界尊位但狠辣阴鸷的的名声早已响彻六界,想到衡娇落在他手中,酒幺心已凉了半截。 见重宴不语,酒幺音调不由得高了几分:“我早前就听闻天机阁在查此事,也一直有人同我说他们一定会将衡娇救回天庭,结果这段时日里谁不是各自安好?这件事又有几人真正将它放在心上?是不是因为她只是一个看守桃园无关紧要的神仙,所以就活该被人欺凌?她的死活,也是无所谓?” 还有重宴,明明他也答应过自己的。难道他与其他人一样只是在敷衍她……去了魔界又怎样?就是风轻云淡给她带回一个衡娇会嫁给胤霄的消息? 酒幺不相信衡娇会甘愿与魔族为伍。 她知她胆小懦弱却怀有世上最单纯美好的希冀,她软弱无能却有至善的心地。她温顺,她不懂什么是反抗,凭这样的性格衡娇是怎样在魔界那种地方挨过一日复一日的?她一定是想着天庭会有人想起她,会去救她。 想到传闻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界尊主酒幺不禁害怕地退了两步。 “小酒,你有没有想过把她带回天庭,衡娇今后又该如何自处?”见她失态,重宴不由得冷声。 衡娇的确是天庭中可有可无的人,若她将成为魔界后主的事传出来,天庭更不会顾她的死活。如此丢人的事,换做其他仙子被魔界的人抓了去早就会自刎以示贞洁,而衡娇还有脸一直活着,甚至甘愿嫁给胤霄。 那些查探无非只为了了解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天机阁真正怕的是仙界的结界与守卫出了蔽漏。所以自然不会有人真心实意去救她。这类小事本不会传到重宴的耳朵里,只是恰好酒幺在他跟前提起。 是啊,她本就不受待见,才会在桃园受欺负她若回来又该怎么办呢?趔趄着退后两步,酒幺缓缓摇头。“今日他们抓去的是衡娇,那他日我若被人抓去呢?”是不是你也能这样继续与他人谈笑风生,是不是也没有一个人愿意来救她。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酿酒仙官,毫无轻重。 “小酒,”重宴眉头轻蹙了一下。 “殿下,我今日有些不适恕我不能再留在渊溯宫侍奉,我要回蟾宫了。”说罢酒幺不等重宴开口便匆匆离去。 · 看着酒幺铁青着脸从里面冲出来,渊溯宫底下众人纷纷揣测两人在寝殿中发生了何事。有仙婢察觉到酒幺的发髻已经重新绾了,鬓上还多了一支顶美的簪子。有仙婢发现她襟前的结已然换了种系法。有的算着她进去已足足一个多时辰…… 不论哪一件都是让人想入非非的旖旎事,当那个米分红的对象是重宴时,这些也就变成天庭万千少女恨不得以身相替的美事。 远处两个负责洒扫的仙婢瞧见酒幺怒气冲冲的样子,相视一笑,两人走远了瞧见四下无人便忍不住窃窃议论: “你说宫主为何这般不高兴,早上来不还好好的吗?” 其中一人微微掩住嘴,面上有淡淡的红:“难道殿下没能让宫主兴满意足?” …… “殿下的事岂容你二人在后头嚼舌?!我说近日怎传出如此污/秽的流言蜚语,原来都是你们这等不识好歹的东西所为!殿下宽和,却助长你们这些人的嚣张气焰。你二人自去伏仙塔领罚,受过刑罚渊溯宫也不用再回来。九天之外的蛮荒正缺你们这样多嘴的婢子。” 两名仙婢一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当即被吓得花容失色,转过身瘫软地跪倒在地求饶:“蜀岚姐姐您就饶过小的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来人装扮华丽根本不似寻常仙婢,淡绿色的繁花宫装精美,头上斜插一支碧玉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煞是吸引人视线。 蜀岚语调是极致的温柔,可字字却能置她们于死地。她唇角噙着笑意:“我不过只去东海短短数日,渊溯宫便被搅成了这般体统。我知道蜀欢性子好不会苛责你们,可我不会,这个恶人由我来,你们说可好?” “蜀岚姐姐,其实殿下并不在意我们议论他与宫主,有的他都知……”其中一个鼓足勇气,微抬起脸颤颤巍巍地向蜀岚辩解。 话语一出,蜀岚脸色似有动容,“哦?” 二人见有希望,忙不迭地点头。 徐徐望向酒幺离开的方向,打量着指甲上的蔻丹,蜀岚淡淡问:“殿下不予计较你们就无法无天了吗?那你们说说渊溯宫中到底谁才是主子?” ☆、第60章 取舍 “可想好了?”芙薇似有些困乏,单手支着额角,美目清澈,仿若她说起的不过是再寻常的琐事,与性命毫无相干。 酒幺攥着袖角,娥眉紧蹙,按捺下心中烦躁,她亦开始冷笑:“事情已经过去这样久,还牵涉到重宴。你以为这件事闹出来你能占到几分好处?” 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芙薇忽然问了了一句:“不在乎么?” 嗤笑一声,她悠悠叹了口气娓娓而道:“看来宫主也并不是面上那样喜欢重宴,你说若是殿下知道你如此置他不管不顾,会作何感想?他还比不上你身畔一个童子,说出去恐怕也难会有人相信。” 说着芙薇乜了酒幺一眼,“再者,你不就是为了阿睡才向我来要那丫头的魂魄吗?你若被抖出去,何止阿睡,连带广寒宫另两个都不会有好果子吃。宫主可要长点心!” 闻她提及重宴,酒幺心里一滞。 芙薇提的方法再好不过,她不是不心动,二人各取所需,发生过的事也不会有谁再提起,谁也不会知道她曾经犯过的错事也不会殃及身边众人,而她所需要付出的也不过就是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花灵的性命。 小六未真正修得仙骨拥有仙躯,芙薇却是真正的花仙。就算芙薇取走她的精魂也算不得是害人性命。 可是酒幺想起在桂苑,阿睡不见小六时那番焦急神情。 她从没见过阿睡这样着急什么事,小六对他而言应该是很重要吧。能被翻出来的旧账的确是她犯下的错事,事情她都能够一个人担下。 水池上的雾气愈发地浓,氤氲一片变得十分诡异,似要将这座楼阁牢牢包围起来。 不想让阿睡难过,酒幺慢慢摇头,分毫不退让,固执地问:“小六她现在在哪里?” 将手中的银樽重重一置,芙薇变得不耐烦起来,“我以为你识抬举,会权衡利弊,不想你也要讲假仁假义作恶心姿态。不见到棺材宫主还真是不死心......” 忽然烟云剧烈地翻涌起来,“又有客来了。”芙薇朝着远处一看,笑了起来。 笑容竟然比池中血色的红莲还艳。她站起身,幽幽地看着一处,“宫主,你不若问问他的愿意,说不定他舍不得你被伤了一丝一毫呢。” 顺着芙薇的目光,酒幺看过去。梨木回廊上,一道淡青的身影正朝着她们在的方向跑来。 酒幺紧紧握住扶栏,“阿睡!”转过头看着悠然自得的芙薇,酒幺怒道:“你做了什么?” 芙薇噙着浅笑反问:“我能做什么?他早就跟着你来了,你这修为真是低的可怜。我不过让他听到些他应该听的话。” “妹妹,不若你让他来选?你猜猜他会选放弃谁?” · 芙薇气定神闲地打量着阿睡。阿睡清秀白皙的脸涨得通红,却一把将酒幺拉至自己身后护住。 “你不要将事情说出去,和小酒都没有关系。”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明显的央求意思。“至于小六......小六......” 阿睡话只说了一半,此时他头脑中一片空白,剩下的话终究不忍心开口。 倏然,他就想到不久前那些夜晚,那枝叽叽喳喳分外聒噪的银桂。“如果要魂魄,你可以取我的,你放了小六。”阿睡一咬牙,话语脱口而出。 决绝的话音将落,阿睡便发现自己发不出一个音,眨眼之间咽喉就已经被人狠狠掐在手中,他连挣扎的力气都使不上半分。 芙薇眸中尽是不屑:“你以为我是傻子么?” 杀了他与取小六的魂魄后果完全不同,阿睡再不济却也是实实在在被记载在神仙谱中的。她只是想试图找回长佥,没想过要搭进自己的命。 · 就在芙薇掌心那团银白的光即要消失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传来,“不说你取她性命,就算你集了几百个花魂,也没法掩盖长佥死了的事实。你做的不过是徒劳事。” 芙薇的神识迅速扫过熹微阁,直到面前骤然出现一团雪白的毛球时的东西才冷声道:“是你。”那日她在桂苑里就是这只凡人的兔子一直跟着她。 阿文并不接她的话,兀自说:“芙薇,是你执念太深。你以为他还在,可事实只是你的臆想。”它嚅动着三瓣唇,声音甚是低沉,但也有些得意。 她能在它面前不声不响地将人魂魄摘走,它也可以不声不响闯到她的熹微阁来。 它转过身安抚地看了眼阿睡和酒幺,示意无事。 在阿文提到长佥的那一瞬,芙薇动作微微一僵,脸色有了些许变化。 天庭不可能有人知道她与长佥之间的关系。芙薇并不言语,只强自镇定静静看着阿文。 “我知道司命星君的生死簿上不会记载这些,你一定奇怪我怎么得知。你对长佥有执念,我在月老头那里替他牵了几千年的红线姻缘,神仙妖魔的爱恨情仇我再清楚不过。” 阿文不避不让地与她对视,字字戳进她的心里:“芙薇,长佥早就死了,你摆不脱的不过是自己的心魔,你不是爱他,也不是憎恶他,你过意不去的不过是自己的良心。其实,就算你搭上自己的命也救不了他,况且我还知道你不会愿意以此为代价。” “呵呵,”芙薇突然笑出声,眼角甚至有泪意,俄顷她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我亦不认识什么长佥。不过就取了一株花魂,一个二个,这么兴师动众。倘若今天将她要不回去,是不是接下来就是重宴亲自来了?呵呵......” 说罢,手一抬一道银白色的微光就朝着酒幺而去,芙薇勉强靠在扶栏边。她失神地看着荷花池,无力道:“你们走吧。” “芙薇”,酒幺轻声叫她,却不知该说什么,将光握住手中,她默然片刻后带着阿睡离去。 · 见人已经走远,芙薇适才的冷静在这一刻尽数崩裂。她收回目光,木然地看着仍然留在原地的阿文,颤抖着开口:“长佥他真的......” “嗯”,阿文几不可闻地应声。 ☆、第61章传 传情 酒幺打心里是盼着重宴能早些回来的。 从竹岭那里得知这件事后她一直就心神不宁,但同时酒幺觉得自己整日做起这副提心吊胆的样子也着实不大像话,毕竟渊溯宫自己的人还没急。遂她整日还是与阿睡阿道二人有说有笑,偶尔还同竹岭一起养养竹子,探讨美好的未来人生。 竹岭送到蟾宫的竹子品质格外好,酒幺以前都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修竹。通身翠绿宛如玉石,细细看去莹润的竹身隐约带着透明。全身没有一处瑕疵,虽不大但已有挺秀之姿,触手是一片沁凉散着好闻的清香之气。 “竹岭兄弟,你就是这品的竹子化的?” 竹岭点点头,脸上是温和的浅笑。 第37节 “难怪这么好看,我第一次见着这么美的竹子。”酒幺爱不释手地轻轻拨拉着竹叶,叶子欢快地“窸窣”响动,似也十分喜欢她。 见状,竹岭语中有几分宠溺:“宫主若喜欢那就收下它。” “我也觉得收下是不错的,”酒幺也不多客气,笑眯眯地然后一挥手:“阿睡,替我将这竹子送我寝殿去......你再从酒窖搬两坛子月桂酿给竹岭兄弟。”礼尚往来,她读过一些书看过许多话本所以这个常识问题自然清楚。 眼前的竹子名贵非凡,竹岭眼都不眨大大方方地送了她一盆,可见此人出手是阔绰的。 若是自己将这几只竹子养好了,酒幺恍恍惚惚似乎看见无数钱财纷纷奔往自己的腰包,脸上笑容盛开如一朵花。这个笑可归纳至奸笑这一范畴。 竹岭见她笑容不止,神思已游弋到九霄之外的模样。也只默默候着没做声,酒幺走神正走得高兴倒让他不好意思提醒她。 只是阿睡不懂其中这些弯弯道理,他只知月桂酿千金不换,当听见酒幺要送两坛子给竹岭时脸都青了。重宴的身份毕竟摆在那里也就算了,没想到连竹岭小儿都得小酒如此看重!但阿睡也不好违背酒幺的意思,也从未打算质疑她的决定。所以他只默默抱着竹子一步三挪走得缓慢以示自己无声的抗议。 月桂酿是响彻仙界的佳酿,多少人可遇不可求。 · 竹岭听得酒幺慷慨大方的话后也有些意外,她每日事情繁重特别这两月白日要在渊溯宫伺弄花草晚间回去照样得采花酿酒,每月十坛的进奉是无论如何都少不了的。再者,听说她上月之所以被罚就是因为酒水出了差错。想必酒幺自己其实也没有存余,不然怎生会被罚。 思及此,竹岭倒不大忍心收,淡然地道:“宫主无需客气,我本不大喜饮酒,你这两月事务繁重月桂酿日后再送也无妨。我赠宫主修竹本就只因你是惜花草之人,并无其他意思。” 此言一出,酒幺觉得这个竹岭真真是贴心极了,其实送那两坛子酒出去着实有些为难她。自己最近整天两头跑十分辛苦,说不好送了那两坛子出去此月又会完不成份例。但其他的......偌大的蟾宫中她竟找不出什么其他有价值的东西相赠于竹岭。 阿睡一听竹岭的推脱之词当真也就兴冲冲跑了,跑前还看了竹岭一眼。此子甚识抬举,他暗道,于是腾出手冲他挥挥绣花手绢致意。 感激地看了看竹岭,酒幺心里也是欢呼雀跃,此乃真君子!体贴又识礼,月桂酿她虽是真心实意要赠他但他未收她心里也是高兴。 竹岭就比重宴好太多,换做是重宴他一定还嫌不够,她腹诽。此等君子怎的甘愿在那个小肚鸡肠的人的麾下? 因为高兴,酒幺溢了雾气的眸子映上粼粼月光,就宛如一池勾人的水。发间一支俏丽的月桂气味香甜。花比酒醉人,人如轻烟朦胧仿佛整个人就要随风飘散一般,似仙似幻。难怪殿下......竹岭心中赞叹。 “投我以木桃,定报君以琼瑶。1”她轻声说。 “咳”竹岭听到她的声音回神别开眼,一声轻咳有点尴尬地朝酒幺拱拱手:“宫主太客气,今日天色已晚,竹岭便不再打扰宫主,宫主早些歇息。” “那多谢兄台了!”酒幺笑意吟吟。 ————————————————————————————————————————— 酒幺刚打算转身回殿,忽然觉得身上有几分冷,现在是好好的夏天怎的会这样,她纳闷。拢拢披在月白色裙裾上的烟紫薄纱她蓦然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那个人正用冰冷得冻死人的眼神朝着自己放冷箭。 心中大骇,酒幺刚要提裙子跑人。那人不紧不慢身形一闪直挡了她的路,那明明是个淡墨写意般的人,怎么行事却这样不讲理。 “哼,数日不见,宫主见了本殿就是这番作为的?!” 心知躲不过,酒幺客客气气地退后两步朝重宴恭敬地行礼,听那语气他好像心情不大爽利,酒幺迅速地判断出来此时此刻和他来不得硬的。论嘴皮子她说不过他,论打架......看着那高大的身躯,还是算了吧...... 重宴的确是生气,自己为了她不顾天帝之命只身前去魔界梭罗宫替她找衡娇,没想到如此深夜她竟在广寒宫宫门口风花雪月,朝着自己副手眉眼传情猛送秋波。尤其是还报之以琼瑶? 想自己曾经初回天庭王母让她给自己送几坛子酒她磨蹭到现在还未全送过来,没想到今日她倒慷慨,顶着完不成份例又会被罚的风险都要送两坛子给竹岭。 他从魔界回来就兴冲冲地来找酒幺,没想见到这样子让人寒心的一幕,招蜂引蝶,孤男寡女深夜相会。重宴简直不敢想象他不在天庭这三百年她到底都背着自己做过些什么?! 发现酒幺骤变的面色重宴冷笑更盛,她方才还和竹岭一边放电一边有说有笑眼下见到自己却像见了鬼一样惊魂不定。如此没心没肺之人,重宴连按着揍她一顿的念头都已生出。 酒幺手都发麻,重宴仍未叫她起身。 “殿下?”她探头探脑地琢磨他脸色,伴君如伴虎,这样喜怒无常他本质倒像头雌性老虎。 “把你月桂酿拿来!”重宴说罢便朝着蟾宫内走去。 酒幺在他身后期期艾艾,心中有点怕。 莫非刚才他都听了去? “怎的?连竹岭不要的都舍不得给我?”重宴见身后没动静,回过头一看酒幺还呆在原地。心中更加气恼,面上却笑得那个叫人如沐春风肝胆俱颤。 酒幺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惹了这尊大佛,只得屁颠屁颠跟在他后头迈着小步子跑进殿中。 重宴在她往日常躺的软塌上半倚下,双目紧阖,颇有点困倦的意思。由于他全身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本殿心情欠佳,勿惹”的气息,连人精似的阿道也手足无措,只能愣愣地站在一旁不敢出大气。 “你惹他了?”阿道无声地以眼神询问后头跟进来的酒幺。 “然而并没有。”酒幺默契地回复之以无奈的眼神,男人的心思如海底的针,尤其是手握重权的那种更是伤不起。 “小酒?”重宴仍闭着眼,声音微微沙哑格外性感好听。 酒幺和阿道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叫谁。阿睡果断地以为他是在找凤凰小久,探着半个脑袋朝外头喊道:“金毛,你家殿下叫你......啊!”话音还没落阿睡便被小久拎了起来在空中翻滚。 “嘎!”小久的长鸣中带着复/仇的快/感。 阿睡是个有恐高症的神仙,平日最怕在亭台高阁边俯瞰山河,就算要欣赏都必然隔得远远地看。就连那日酒幺奉命置办百花仙筵时他都死死不肯往外靠近瀛台旁一步的,所以阿睡鲜少出门,鲜少在天上飞来飞去。 人在怕极往往会爆发出意外的潜能,神仙也不例外,紧张恐惧得忘记了自己会术法。阿睡捶打着小久尖叫:“傻鸟,你,你放我下来!!” 此言一出,凤凰小久感受到来自它眼中贫民的一万点嘲讽伤害,遂在半空颠簸得更加癫狂起来。阿睡一直是个脾性温和,平日怎么也不恼的童子,他鲜有的生气都只在其他仙子嚼酒幺舌根时才有。阿道对他管教得好,更莫说爆粗口。所以这一骂足以看出他有多么害怕和愤怒。 酒幺有些担心他,但看重宴轻蹙的眉也明白此刻她不能走。 “阿道,你去给殿下拿些月桂酿过来。”说罢酒幺又暗着指指小久抓着阿睡飞远的地方。小久虽是知轻重的凤凰但这鸟和重宴脾气也是相近,鸡肠小肚,吃软不吃硬。她担心阿睡,只有让阿道跟过去看看才放心。 会意地点点头,阿道动作迅速地扛了几坛子过来然后去外头追小久了。 当重宴当真不和她说话了酒幺心中就愈发忐忑,“殿下?”她替他斟上一杯香甜的桂酒轻声唤他。 重宴端过酒杯一饮而尽,而后忽然道:“匪报也,永以为好也。2”摩挲着酒杯他才缓缓睁眼斜睨她,“你是这个意思?书读得少,乱七八糟的语句看了莫乱用。” 酒幺手上一顿,天地为鉴她并没有其他什么意思!只是这话从重宴嘴里说出来听起来怎么这样不顺耳,“殿下莫以你那......广阔澄明的心思来思量我等凡人。”竟然说她没文化。 “我只不过好意提醒你罢了,你知他是修竹所化。那就应当明白,他没有心。”重宴漫不经心悠悠地道,目光落在不远处竹岭赠予的竹子上,那一盆是阿睡还没来得及搬走的。 “说得好像你有似的。”酒幺腹诽,面上却开开心心地附和,点头道:“殿下说得是!” 见她敷衍之样重宴也不再理她,自顾自品着杯中甘酿。 · “殿下你是去了魔界?”酒幺过了一会儿问道。 重宴满意地点头,孺子可教也,自己过来这样久她终于知道该把话题围绕着他了。 “那......衡娇呢?” 蟾宫内明珠光华流转,透过层层浅紫纱幔变成暧昧迷蒙的光,精致金色的九身树枝烛台中烛火飘摇,那烛是被酒幺浸过月桂的淡香的,所以蟾宫的灯火都带着她独有的甘甜。 杯盏循回交替,只有她问话的余音。 酒幺摸不清重宴到底在和自己唱哪一出,但不管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还是举杯消愁愁更愁,万一他在自己宫中醉倒了传出去是不好听的。说不定有仙子就会说她趁人之危了,虽然这是个不错的想法,在一定情况下可行,毕竟重宴姿色绝佳乃上上上上品,但想想那后果。她面上一抖,是有贼心没有贼胆。 “殿下,酒你还是莫要饮多了。”几番斟酌,酒幺又小心翼翼地开口。 本刚见她乖巧些他渐渐有松缓迹象的神色陡然又寒了,重宴饶有兴味盯着她,许是酒饮多的缘故他的眸子都是深邃如褶褶星空的,“怎的?心疼你的酒?” “不是。”酒幺怕他又无故提起竹岭,忙道。 “哦?”重宴端起杯子端详着自己用的翠色杯酌,颈雕一圈精细的龙下垂蕉叶呼应圈足饰以弦纹,独这一盏与其他的都不同。他状似无意却极富深意地询问,“那是什么?宫主心疼我?” “殿下千金之躯,在这六界中都是极金贵的。臣等怎么不心疼?”酒幺装作没听懂的样子,规规矩矩答他。 她在他跟前称臣,重宴危险地眯了眯双眼,笑了,“难得你体恤本殿,今后都不用在渊溯宫修剪花草了。” 酒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中忽然像有兔子在蹦的飞快。 “真的,”重宴温柔地看着她几乎将她迷晕,接着道:“宫主明早过来渊溯宫,贴身伺候。”不经意的他加重了其中两个字。 听他刻意的强调,酒幺忽然觉得脸上有点烧。她也是看过《霸道帝王爱上我》、《风流将军的娇俏小侍女》等等等这一类通俗艳/情话本的,某些旖旎风光情不自禁地浮现在脑海......阿弥陀佛,真是罪过。 听到外头阿道已背着不省人事的阿睡回来,重宴兀自起身。语带诱惑。 “明日你过来我身边,本殿就告诉你你那心心念念的好姐妹衡娇之事。” · 第二日一早酒幺布好要晒的月桂后便如往常一般去渊溯宫了,她心中有点惴惴不安但又想见着他。 许是重宴昨夜的话太过引人遐思,也许是她已经到了开花的年纪。 宫殿外迎门的仙倌开开见了她就笑眯眯地招呼:“宫主今日来的甚是早。” 酒幺露出洁白的八颗牙笑眯眯地点头回他:“早,早!” 清晨薄雾淡淡,开开看着那弯弯的两枚月牙眼不知为何一时有些羞涩。都道广寒宫的宫主酒幺是朵高岭之花,只可远观仰慕。 但从这段时日相处以来他倒是觉得酒幺性子好极了,只是没想到那么娇嫩个人竟被罚来做这些修剪花草的粗活,据说还是自家殿下罚的,开开看着她整日劳累心里都有些许疼惜。 殿下这样温文尔雅气宇轩昂的一个人怎会如此不懂得怜香惜玉。 “宫主可知殿下已经回来了?”开开觉得自己需得好心提醒下她,重宴刚回天庭不久,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捉摸不透,开开想殿下既是天之骄子不久就要继承大统所以必不会如表面般温润无害。酒幺既然以前得罪过他行事那就应当小心谨慎一些,虽然殿下理应该不会与她一介小女子计较。 酒幺见开开压低了嗓门偷偷摸摸的模样觉得煞是可爱有趣,但转念间她又肃下表情,凑过去和开开八卦:“我在路上有所耳闻,这有什么问题么?” 开开只是个腼腆友善的少年神仙,酒幺距他不过一尺多的距离。隐隐闻到醉人心神幽幽浸来的月桂香,开开的脸渐渐红到脖子根,语言刹时不顺畅起来,羞答答地支支吾吾着:“我是想……想宫主还是仔细些……不然又被罚……那些那些粗活,你不该做。” 眼见清秀少年羞红的米分嫩脸,酒幺觉得这开开真是可爱极了,忍不住出言调戏顺着他的话就问下去:“那你说说,我怎的就不能做?” “因为……因为……”开开紧张得语无伦次。 · “宫主,殿下差小的过来问候您,这外头天寒地冻风又大您在这里站了这么久,您金贵的身子受不住不说还给殿下扣了个虐/待花仙的罪名。”这时一个尖利的声音陡然在一旁响起,打断了开开的话。 天庭四季明明如春哪里来的天寒地冻? 酒幺回头恰见一个小仆朝着她和开开趾高气昂地嘲讽。酒幺在渊溯宫已有一段时日从未见过眼前的少年。倒是这浮夸的气势却让她意外地觉着熟悉,似乎不是一般奴仆吧? 小仆眼睛圆圆中有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狡黠。衣着穿得富丽华贵,一身金灿灿的金丝袍子瑰丽骚气得几乎要闪瞎人眼。 渊溯宫也忒有钱了,还有此类暴发户品味简直……酒幺盯着那金灿灿的料子。“生活就像一袭华美的袍,用不了多久上头就会爬满虱子”,她心中默念起话本上的鸡汤。 开开听到小仆的声音后就仿若受了惊吓样即刻噤声不言。第一反应是将脑袋低低地垂下去盯着鞋履的尖,良久他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尚未行礼,“小的见过大人。” 小仆并不看他。 “原来殿下已经候着了。”为避免开开尴尬,酒幺讪讪一笑岔开。她只晓得重宴身边有个竹岭能在渊溯宫被称为大人,眼前这个又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此时不便询问酒幺只宽慰地看了看开开便跟着一步三摇的小仆朝内殿行去。 “不知大人如何称呼?”天庭中按理不该有她不知道的仙倌。 “我姓……”少年半侧过身子斜斜地瞄了她一眼,恰看见酒幺端着一脸洗耳恭听的期待模样。 “本官不告诉你。”说罢少年似恶作剧得逞般极开心地回过头笑了。酒幺看着走在前边不断抽动着肩膀的少年,若有所思。 ————————————————————————————————————————— 酒幺第一次进重宴寝殿。千年的冰种玄石柱上旋金色盘龙,栩栩如生,隐隐的金龙吟啸之气镇得她这般的小神仙不敢有分毫造次,厚重的墨色帷幔层层,威严大气。 龙涎香清淡怡神。里面格外安静。 第38节 站在殿门外头酒幺有些犹豫,到底是进还是不进去。 “进来”正在她犹豫踟蹰时,一个略有些沙哑低沉的好听声音从里边传出来。 酒幺疑惑地看着将她带到这里的小仆:“殿下这是?” 小仆阴恻恻地一笑,“殿下这是让你进去!”话音未落便在她身后伸出手使足了力气往里一拍。酒幺猝不及防,顺着那道彪悍的灵力就往里摔去。身子仿若不受控制,眨眼间就冲破重重柔软如水的布幔。最终酒幺有些狼狈地跌在重宴榻前,晕头转向。 坐在地上,如云的鬓发散落顺着她修长的玉颈滑落,锁骨清晰可见。高/耸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身披浅紫色水薄烟纱,裙幅逶迤身后。肩若削成腰若约素,正是一片好春光,撩人心怀。 酒幺茫然地愣着杏眼依旧水汪汪的,巴掌大的脸上还有一丝不明所以的恼怒和困惑。 重宴斜倚在榻上单手支着头饶有兴味地看着半趴在自己跟前的酒幺,视线不知不觉间就灼热了许多。他一边不露痕迹地扫着她的胸口一边道:“宫主为了来贴身伺候本殿真是……”他居高临下,目光来回逡巡打量她一番才得出结论,“急躁难耐,迫不及待。” 他还未起身更衣,重宴说着就拢了拢自己微敞的领口。光滑的黑色缎面睡袍顷刻遮住他领口隐约露出的那么一点点。不给她看。 顺着重宴的动作酒幺的目光才落在他方才约约露出的胸口,然后下意识看看自己的赶忙伸手理了理。“流氓!”她暗骂。 “如今有自知之明的人已甚少,宫主能有此觉悟甚好。”知她在想什么,重宴满意地点头。而后从榻上起身行至酒幺面前蹲下,用一种堪称为深情款款的目光温柔注视着她:“宫主今晨一来就行此大礼,不知打算什么时辰起来替本殿更衣梳洗?” 如墨似鸦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衬得他肤色极是白皙,许是睡意初醒重宴的一举一动都带着说不出的慵懒蛊惑,如妖般勾人,周身却又是十分清正的仙气,那双深邃的眼都要吸了人的魂魄。 “刚才那个小倌是谁?”酒幺不理他的吩咐。她大清早莫名其妙地糟了少年一掌,心情已然坏透,甚至刚才那白白精瘦的胸膛都不能过多地引起她的注意。如今她满脑子就是那一身骚包的金灿灿。如此卑劣得令人发指的行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此仇不结非君子。 重宴有点意外:“你没见过他?” “我什么时候……”酒幺看着重宴,双眸半眯,既是他亲近的人,她脑中极快地划过一个金色烈焰的影子,“莫非……” “有其主必有其仆。”酒幺豁然开朗,拾起坠在一旁的簪子站起来拍拍裙子后略略嫌弃地看了重宴一眼。 “有其主必有其仆。”酒幺豁然开朗,拾起坠在一旁的簪子站起来拍拍裙子后略略嫌弃地看了重宴一眼。 重宴意外地没有反驳,见酒幺站稳便伸手牵住她。 “你要做什么?”酒幺有些警惕,眼前之人衣冠不整还动手动脚。万一她情不自禁了如何是好。 同样嫌弃地瞟了她一眼,重宴低沉好听的话音响起:“宫主莫要以己度人,仙筵那次的账我还没和你算。还是,你想就这样鬓发散乱地走出本殿的寝宫叫人看见?”尾音上挑,只叫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酒幺捂住嘴立刻不再做声。看着那只将她手掌牢牢覆住的修长的手,权衡利弊她选择暂时地忘记自己方才说的。 将酒幺摁至妆台前的凳子上坐下,重宴俯在她身后从镜子里看着她。他的头发垂落在她肩头,两人鬓发交缠。铜镜之中他离她那样近,他的脸颊就靠在她旁边。 重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中是她从没见过的温柔。酒幺能感受到身后那温暖的气息将她包裹着,让人格外安心沉静,似乎这一幕本就该那么理所应当。 酒幺捂住嘴立刻不再做声。看着那只将她手掌牢牢覆住的修长的手,权衡利弊她选择暂时地忘记自己方才说的。 将酒幺摁至妆台前的凳子上坐下,重宴俯在她身后从镜子里看着她。他的头发垂落在她肩头,两人鬓发交缠。铜镜之中他离她那样近,他的脸颊就靠在她旁边。 重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中是她从没见过的温柔。酒幺能感受到身后那温暖的气息将她包裹着,让人格外安心沉静,似乎这一幕本就该那么理所应当。 酒幺难得地没有煞风景,甚至有些娇羞地微微垂首。 她低眉顺眼起来最合他的意。重宴之前本想开口调侃酒幺几句,但见她面上浅淡的酡红和轻眨的睫羽下柔媚的眼波就改变了主意。 随手替她拨弄着发髻,那墨色长发顺滑无比宛如上好的锦缎,带着微微的凉意勾着重宴的手。发丝调皮地倾泻在他指缝,一点一点交织着两人的暧昧旖念。偌大的寝宫之中,只听得见衣料轻微的窸窣之声。 铜镜之中,酒幺静静看着他微侧的脸。发觉重宴认真起来那一刻的样子也真是帅,就像阿道早晨做早饭生柴火那样。他替她梳的发髻虽简单但也别致。 妆台上空无一物,旁边的紫檀格中尽是整齐列着的古籍法典。唯有一格中只有一个小小的妆奁,重宴取过匣子打开锦盒,一枚月白的玛瑙蓝丝嵌碧的玉簪子赫然躺在其中,从品色看来这簪子的质地与做工都是她见过顶好的,一看就是难得一见的宝贝。 没想到重宴这里竟然备有女子所用之物,酒幺脸色渐渐深沉。 如果她没看太多言情本子,这一项技能的确是对她这般清纯无知少女的必杀之技。而依照目前的情形,凭酒幺丰富的理论知识与缜密的逻辑判断,重宴定是个老手惯/犯。 不然怎的他不仅会替姑娘梳头还在柜子中备有女子用的簪子?她着实解释不通重宴这种生来矜贵手边奴仆成群的公子哥还会绾发这一技能,简直日从西出。 如果她没看太多言情本子,这一项技能的确是对她这般清纯无知少女的必杀之技。而依照目前的情形,凭酒幺丰富的理论知识与缜密的逻辑判断。 他神态是难得的温柔且专注。 看着重宴最后将玉簪斜斜插/入发髻,酒幺发自肺腑地出言赞叹:“殿下真是经验丰富的老手!” 也对,他活了几百年,身份尊贵身边怎可能没有几个女子伺候。只是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心里十分不是滋味,酒幺有些害怕,镜子中那人清隽出尘让她不禁神思恍惚。 ☆、第62章章 知识 见酒幺莫名地又怒了,重宴又困惑了。 前阵子渊溯宫上上下下都给他出了许多点子,集思广益,来财替他罗列了整整一寸厚的纸。其中有一条他以为甚好:从对方喜欢的东西入手。 听闻酒幺时常托元宝买话本,故早前他特意命人寻了元宝来渊溯宫,仔细了解了一番酒幺的兴趣爱好,喜欢的书籍类型。 有时候可以从一个人喜欢的书来窥见人的内心,重宴对此深以为然。 可当元宝将几本封面艳俗,内容花花绿绿的话本承给他时,重宴内心是拒绝的。但想到这些是酒幺看了三百年的东西,他还是用自己高贵的双手翻开了它们。 “......” 看了一眼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的元宝,重宴轻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面色如常波澜不惊地问:“宫主她这三百年就是看这些过来的?” 元宝面上浮现一丝难色,嗫嚅着:“其实还有那个更甚的。”说着飞快瞟了一眼重宴的脸色,见并无异常才小心翼翼地继续问道:“殿下可还要看看那类......那个更甚的?” 其实收了酒幺高昂的代购费就断断不该和人说这件事,元宝已经出卖了自己的职业操守。 “不必了,”重宴淡淡道。倘若真要看,在酒幺的房里一定可以看到。 揣摩着他的神色,元宝很是机灵地开口:“殿下且放心,我从未与人透露过宫主的兴趣爱好。除了蟾宫的那两名小童子,还有您之外,我保证再没向谁说过。” “嗯”,重宴点头,似是对他的做法予以认可。 · 不论蜀欢还是酒幺,女子都是瞬息万变的。 重宴想他掌控得了山河变迁,可以握光阴于掌中,却实在把控不了女子的心思。这着实是一门深奥的学问。 前几日蜀欢也在他面前溜达过几次。 听来财说近日阿道都没有找过她,应该是失恋了,她一个人躲在房里将枕头都扯烂了几个。可重宴几回撞见她的时候,蜀欢对谁都是笑脸吟吟的模样,仍如从前的好脾气。 直到有次来福手抖不小心将茶水洒了一点在她裙角,蜀欢就仿若受了天大的委屈,竟然嘤嘤地哭起来,不由分说地追着来福打了整整半日。 重宴虽没见到她哭的模样,但仍可以凭来财的描述脑补,当时场景一定是极为壮观。 后来蜀欢讲她动怒的原因是因为那是她最喜欢的一条裙子,后来重宴也稍稍注意了一下,她所谓的最喜欢的裙子就是渊溯宫大宫女的统一款。 · “我不是这个意思。”重宴一时语塞,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兴许是因为重宴的嚣张气焰第一次被她打击下去,酒幺看着他有话却不敢说出口的样子顿感自信心爆棚。 使力把半伏在她身上的人推开,酒幺整整衣裳直接翻身跨坐在他身上,揪着他的衣领半眯着眼,恶声恶气地问他:“殿下是心虚了么?刚才真要和我说话怎么不直接解释,只晓得动手动脚?答话也只取我意思的一半?嗯哼!” “我......” “套路,全都是套路!你以为本宫主不清楚吗?本宫主真挚地奉劝你一句,还是多一些真诚为好。” 重宴彻底哑然。 “本宫主最后给你个机会,我问你几个话,若你交代得老实,我大人大量也不会和你计较。如果你胆敢诓我,有半分虚言的话,后果......”酒幺声音逐渐淡下去,也不再说话了,只用一种自觉十分威慑人的眼光睨着他。 兴许是真的被她的气势震住,重宴老实地躺在床榻上,脸上满是无辜。在酒幺的胁迫下最终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酒幺对他的识时务很是满意,伺机摸了把那张近在咫尺俊脸就开始问话:“那你便说说在一开始你来桂苑来接近我时,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 没想到调戏人的感觉是如此不错,表面虽不动声色,其实她心里已经乐得飘飘欲仙,忘乎所以。以往她都是被压的那个,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滋味果然极佳。 · 如果老实交代就是为了去看一看,看看曾经那株踢过他一脚的月桂过得怎么样了,重宴思虑着她应该会更为恼火。于是决定在措辞上稍微变通些许,遂答得简明扼要:“我思念你已久。” 这个答案的确是酒幺没想到的,可她也比较乐意听到,尚算合格。 只是她嘴上还是不愿意饶人,嘟嘟囔囔地嘀咕:“你从前待我又不好,我可不信你会思念我呢。” “傻子,若我心里没你,你当真以为我闲得无事才十年如一日地取水去喂你?你可见我何曾这样对他人过?”见她态度倏然软了,重宴轻轻巧巧地就将问题反抛给她。 果然元宝向他推荐的一些热门攻略看一看是不会有错,小心驶得万年船,毕竟那些是前人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多听一听学一学都大有裨益。 书上讲:只要将回答始终围绕着她,不奢求满分却也能求个及格。古人诚不我欺也。 听他如此回答酒幺已经心满意足,开心地圈着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那最后一件,你除了我之外。唔,我是说你在外的那三百年里,除了青魇,可还与什么姑娘有什么纠葛往来没有?”酒幺从未过过问过他这方面的事,不是不在乎,相反其实介意的很,但一直拉不下脸来问。今日借此机会她的确想听个明白。 捧着她的脸,重宴十分认真地凝视着她,一字一语缓缓道:“只有你一个。心里想着你,怎么可能还会与其他女子有往来?”虽然是个送分题,重宴也道出了肺腑之言。 其实他年少无知的时候每到夜深人静就在想,待他回了天庭到底该赐她雷劫好还是捆仙锁好。一想到她那张娇滴滴伏在他座下求饶的脸便越期待越兴奋,以至于巴不得早些历练完回去,哪里还有心思看其他女子。 但后来他也变了,因为他读过的书、受过的教都叫他要对女孩子以礼相待,要温柔。 最重要的是随着年岁增长,重宴明了让她服输求饶也不只有暴力手段,并且他不讨厌她,甚至还因为常常想她就总是盼着再见她。 逐渐,这种想念变成一种莫名其妙的情愫萦绕在心间。 · 就算自我感觉再良好,酒幺也不以为自己有如此倾国倾城的魅力。半带怀疑地审视着他,重宴却目光诚挚,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又不像有假。 “从前是,今后也是。我只会有你一个。”重宴忽然缓缓开口,音色醇厚优雅,十分郑重地许诺。 她胆小怕事,若不趁此机会吐露清楚,给她服下定心丸,恐怕她下来不知还会在心里猜忌多久。 听他一席话后,酒幺有些慌乱。她和重宴的相处方式素来都是吊儿郎当的模式,没想到他突然一本正经起来。而那些话确实是她一直以来都想听的。 悄悄摸了摸自己烫得似要烧起来的耳根子,她想一个人消化消化。 偷偷退到一边,她不大自在地看了看重宴。支支吾吾地顾左右而言他:“我去喝口水。你等一等。”话出口时她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其实她应做的是顺势和他互吐心意,两人深层次地交流一番。但关键的时候她却怂了。 说罢就逃似的利索翻身下榻。在触到地面时酒幺尤感不真切,只觉脚步轻飘飘的,如踩云端。 重宴见她如受惊的兔子一般,也不勉强。支起头看着她仓皇的身影,他倒不信她能跑了。 · 酒壶里没倒出来一滴水。酒幺叹口气,忽又像想到什么,直接朝外走去。有夜风吹过,她整个人清醒许多,脸也不烧心跳也不那么快。 每有风过,宫门前的千年月桂都会落下大片的桂花,可枝头上的却像从来未少过一样。酒幺绕着树走了一圈,最后似下定决心般,站在某个位置不动了。 找准地方,酒幺闭眼轻声念起法咒。 只见地底几根枝丫便不断往外窜,土里有什么东西突突地跳着。不一会儿一个酒坛子便从地里露了出来。 第39节 将酒坛清理干净,酒幺笑了,拍拍手抱起坛子又往回走去。 直到她走远,桂树上才传来阵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而后一道雪白的身影飞速地跳下来。 看着她的身影,阿文啧啧而叹,眼中不知是欣慰还是期待。 —————————————————————————————————————————— 酒幺抱着酒坛回去的时候,见得重宴正在她的书架前看她的书。 书架子里有秘密,所以酒幺心中很有点不安。正打算开口请他喝早前答应过他的女儿红来分散人注意力时。重宴却先一步出声问她:“你平日里都看这些东西?” 酒幺这才装作不经意地一抬眼。 只见他剑眉微挑,面上表情颇有些奇怪。寻着他的手看去,还好,不过是一本《诗词三百首》。 他是奇怪自己是这般有内涵有文化的人么,酒幺笑得十分谦逊,慢悠悠地道:“哪里,哪里。那些知识我早已倒背如流,以前还常翻翻,现在已掌握要领,不需要了。” 听了酒幺的话重宴面色愈发古怪,随手再拿起一本快速翻阅后,良久未做声。 酒幺也是不解他为何突然就这般,“殿下莫不是被本宫主四溢的才华所折服?”说着便起身走到他身畔,将脸凑过去,一边将他手中的书抽走一边不明所以地道:“我又不是不识字的文盲,不过是一本诗词有什么好惊......” 当书本上香.艳露骨画面展现在眼前时,酒幺的话就在那一瞬间全卡在嗓子眼。图中男男女女姿势各异,无一例外地都忘我地交.缠,画中女子或眉头微蹙,或一脸天人交战后的餍足...... 各式各样应有尽有,画中的人神情都被刻画得十分逼真,旁边还有条条注释。 酒幺就这么看着,仿佛隔着薄薄的纸都能深深体会到那种生命大和谐的极致快乐,看起来真是叫人......感同身受。 酒幺只觉尴尬得很,甚至不敢去看重宴的表情。将春.宫书糊上《诗词三百首》的封面好像已经是十分久远的事。至少远到她都忘记。 那时她应该还是纯得像白纸的一样吧,所以就算在只有阿道阿睡的蟾宫,也做足掩人耳目的功夫。 酒幺手忙脚乱地忙将那几本书塞到架子最底下,不再让他靠近书柜半步。重宴也只噙着玩味的笑而不发一语,盯着她的眼也不眨。 老脸羞得通红,酒幺为了岔开只得佯怒道:“你怎的不经应允就随意翻我的东西?!” “我也不知道会有这样的书啊。就摆在架子上。”重宴耸耸肩,极是无辜。 咬咬唇,酒幺一跺脚转身就要走。 “这就脸红了?”赶忙上前一步把人拦下,重宴俯下身子细细地观察着,不愿放过她面上任何一丝表情。 他的鼻尖若有若无地擦着她绯红的脸颊,温热的气息将她牢牢包围,她看得他身后浓烈的月华透过雕花窗棂,光晕在地上徐徐绽开。她的心就如同地上蔓延的光。 “你喜欢看倒也无妨,本殿往后陪你一起看就是。” 刹那间,酒幺心里的光就破碎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勉强镇定下心神,摆出不久前那副厉害模样,咬牙切齿地吐出四字:“斯文败类!” 可重宴没再次有被她震慑得肝胆俱裂。 他就笑吟吟地看着她,不断贴近她,“哦?”像是在说一句再寻常不过的“我知道了”一般。 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上当,酒幺细密的睫毛不断慌乱地颤动。“太不是东西了”她暗暗在心里唾骂,面上羞恼更甚。想隔开些距离背后却是书架子,直接断掉她所有退路。 ☆、第63章章 和谐 酒幺觉得这厮定是在色/诱她,因为她缓过来后发现自己的脸十分烫。刻意忽略掉重宴的话,她轻咳一声站起身来拉开些距离:“天色不早。殿下,若无事我先告辞了。”今晨才说了自己不会理他,就一定要拿出些志气来。 见她面上酡红眼神闪躲重宴点头,做什么事情都不能操之过急,这件事他又岂会急于一时。站在那片绵绵云海前他幽幽道:“过来走吧。” “啊?”那里又没有路走也该走这边,云海那么远御云得飞多久。 酒幺还没来得及说话,天边就飞来一只凤凰,那烈烈的翅羽几乎要将夜空都焚烧,正是凤凰小久。小久盘旋几圈后才停下来温顺地匍匐在重宴身边,可它看酒幺时却立马昂起头颅斜睨之,神态高傲至极。 重宴冲她点点头:“夜已经深了我送你回去。”本来这天庭住的都是仙官,安全得很她欲拒绝的。但酒幺特别见不得小久这盛气凌人的模样。起初她还怕它,后来倒想通了小久不过和仙鹤一样也是一只鸟。一只鸟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看不起她。 为了弥补自己深深受挫的自尊心,今日她还偏生要坐它了。 “那劳烦殿下。”酒幺勾一抹笑,脚步重重踏上小久的脊背,她愉悦的轻哼中掩饰不住内心的得意。小久一声惨叫,火红的金瞳狠狠瞪向酒幺,恼羞成怒就要展翅拂她下去。 “小久!”但还未来得及动作重宴便低声叫住它。小久抬头一望重宴就知道自己不能甩她下去复戚戚地哀叫几声,不情愿地回过头将脑袋趴在地上。那样子颇有些自暴自弃任酒幺蹂/躏的意思。 重宴见酒幺负气的动作也不禁失语,她还和一只鸟过不去。 小久血统高贵从他出生就陪着他,从没受过半点委屈。于是他轻轻拍了拍它的翎冠无声安慰道:忍忍就好,女人都是小性子。 酒幺此时也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大妥当,凤凰的身份自古就是十分受人尊崇的,且它主人还就在跟前。无论论哪一点她都算失礼逾矩了。酒幺尴尬地朝重宴笑笑以示歉意,重宴没有理会她。 小久贴着银色的云海向远处那轮弯月飞去。瑰丽的金色羽毛在云雾中晕染开来,身后的瀛台渐渐远去,云海无涯,幽蓝与银白交织缀以繁星,这片天色定是织女的机杼下最华美的布匹。一切都伸手可触。 与重宴在一起呆过几次酒幺也不再如早前那般拘束。不顾小久的反抗,此时她又亲热地搂着它的脖子津津有味地欣赏着眼前景色,看高兴了还不时替它顺顺毛,小久暗中翻它的凤凰眼。 眼前的浩瀚让酒幺甚是心旷神怡。她昨日才同阿道阿睡说过想在这云海上渡船回蟾宫,今日也算圆了个愿望。 如此一来自己应当感谢重宴。酒幺心中软软的想向他道谢,回过头才发现他贴得自己极近,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就在自己头顶上,肤色如瓷,脸庞棱角分明如同刀凿细刻。 察觉她的目光重宴低下头,眼中多了一分不明的意味。就在两人对视间身边的氛围刹时变得暧昧至极。酒幺顺着他的下巴往上看,最终定格在了那薄薄的唇上。 许是因不久前饮过酒,重宴饱满的唇瓣看上去十分滋润还透着鲜鳢的红,似乎在诱/惑着她。那好颜色比她的口脂都要好看许多,只是味道不知会不会比她酿的月桂酿滋味更胜。酒幺暗暗想。 她咽咽唾液然后放开了小久,轻轻抓住重宴的手臂,然后鬼使神差地竟真踮起脚尖闭上眼亲身尝了一尝,一试芳泽唇齿相连。酒幺长睫微微颤动,原本清浅的呼吸也有了些急促。天地之间风光绮丽无比,连时间都静止。 他的嘴唇微凉,酒香醇厚带着淡淡的清冽,比她酿的味道好多了。而且醉人,这般醉法只会醉得人不愿醒来,心甘情愿地沉沦。她下意识地轻轻一咬,重宴缓缓伸手…… 本来飞得好好的,小久莫名感觉有些不对劲。无意地回头一看就瞧见他二人正在如此这番,小久瞬间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癫狂般重重一甩尾巴。当即就甩醒了毫无防备正在做梦的二人,重宴错愕之中下意识揽住站立不稳的酒幺。 方才他被……重宴不敢置信地看向怀中的人,眸色幽深暗潮汹涌。 酒幺也怔住,后又忙摇摇头。重宴脸上是被自己占了便宜的惊恐,还有点可疑的红晕。 自己最近定然是累得神智不清了,怎么会稀里糊涂地去亲他,如果真要那个什么她宁愿亲小久那只臭凤凰也不会非礼他啊!若放在平时,给自己一百个胆子酒幺也不敢做这样的事,事情发生她后悔不迭。 老脸丢尽酒幺恨不得找个缝钻下去,老祖宗说得有道理美/色着实是害人的。 良久,她轻咳一声,不大自然地勉强道:“这,这是本宫主无心之失罢。” 小久率先用长长的嘶鸣表达内心的愤慨。它果然看得没错,老早就道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善类,结果今日真趁着四下无人黑天暗日就对他主子做出这样令人发指的事。 它视力甚好堪比火眼金睛,方才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是酒幺按住他主子的手不让其挣扎然后再强吻的。世上竟有如此饥/渴的女子!简直罪孽深重不可饶恕。它奋力往前冲去只想早点将她扔下去,今后再也不要让她上自己的背。 重宴一直不动声色。却在看到她恍若初醒的一副懊恼样子时,心中顿觉不悦,面上一寒便松开她。 放得突然,酒幺一个趔趄,察觉到他不对劲后她又偷偷瞄了他一眼,生气了罢。就算那举动轻佻混账他要怪自己也不能这样对她,说放就放。 心虚得厉害不便争吵,她干脆气鼓鼓地转过身不再看重宴。 她惜命,没有甘在牡丹花下死的勇气。面对这片云海圆月她再也没有心思欣赏。 酒幺面上虽做出云淡风轻泰然自若的模样,实则只感受如今与他多呆一分都是煎熬,她好想早点到蟾宫早点见到她的阿道阿睡。就算不回头她都能觉着身后的眼神几乎要把她的头顶射出两个窟窿。 而小久也不负她所望地拼命飞,远远的路程愣是拼得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各怀心思的一鸟两人一路无话。 ———————————————————————————————————————— 蟾宫前。 阿道已经睡下,只有阿睡一人扯着一枝月桂坐在冰冷的台阶前等她。 宫殿中赢弱的烛灯摇曳,月桂洒洒飘落,衬得他小小的身影十分寂寥。他本来不愿提早回来的,但阿道不由分说硬是要拖走他,重宴也说只要等酒幺醒了就将她送回来,阿睡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阿道回来。 “小酒!”看见酒幺回来他欢呼一声扔掉手中的花就向她扑上去,还将头埋在酒幺怀中蹭了蹭。重宴站在一旁看见他二人如此亲昵面色更加不好看了几分,不等她二人亲密完便拂袖而去。 先前的好心情已经被一洗而空,这蟾宫她确实住不得了。 酒幺和阿睡回头时连重宴的影子都没见到。阿道忍不住问:“咦,殿下怎么就走了呢?” 酒幺看着远处心中竟然有微微的失落,他肯定反感她了吧,轻声一叹也没说话,伸手牵着阿睡回宫歇息。 是夜。酒幺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思绪万千。 有些不好意思,她偷偷从被子中伸出纤细的手指头摸了摸自己的唇,上面似乎还留着一丝余温。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心中被挠得痒痒的,可想到他的不辞而别她又有些心酸。 之前说是情/迷意/乱只是骗自己的,她头脑其实分外清明。有的说辞只是掩饰的借口罢了。 自己兴许是有点喜欢他吧,话本上说过男女这番只有极亲近的人才能为之,可自己与他什么都不算……他还有帝姬呢,当时怎么就那样糊涂。 祸水!酒幺愤愤然,让她连觉也睡不好。 带着满腔幽怨,酒幺折腾了自己半晌才迷迷糊糊昏睡过去。不知怎的这天夜里她又梦见了那个光腚的童子。 童子朝她笑得好生阴森,一步一步朝着她走去。她浑身动弹不得,最后童子的脸渐渐与重宴的重合起来…… 当时夜浓酒幺却被生生吓醒,打个寒颤出出一身细薄的冷汗。她抚了抚胸口这个噩梦实在太骇人,幸好不是真的。 第二日起床后阿道就察觉到酒幺精神惫懒人恹恹,整个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等了一阵子不见酒幺说话,阿道有些心虚地试探道:“昨日,我临时想起早上走的时候锅上还蒸着酥酪……我怕锅烧干了火会燃起来便提前拉上阿睡回去。嗯……昨日,昨日晚上是殿下送你回来的?” “嗯,”酒幺面无表情地答他一声。 “你锅里明明没蒸东……嗷!”阿睡在一旁低声嘟囔,话还没说完就冷不防地被阿道晃荡在桌子底下的脚狠狠一踢。 脚上痛极阿睡瞪了阿道一眼,气势却不及他。于是只好埋头气愤地扒拉着嘴里的糕点不再说话。 由于阿睡的多嘴阿道又赶紧瞟了瞟酒幺,然而她神色并无任何变化仿若什么都没听见一般。他知道自己找的借口是蹩脚的,但酒幺竟未发现他说的话有不妥。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阿道心中大叫不妙。 重宴的人品口碑一直是极不错的,感情上也听闻只有东海帝姬一事。但仙筵那日他看得出来那二人之间不过是妾有情郎无意罢。 这些日子以来重宴对小酒很是照顾,看样子也约莫有些那方面的意思,所以他昨日干脆顺水推舟有意无意地撮合下,且他提出这个提议时重宴对他机智的举动似乎颇为满意。 同处三百年阿道嘴上虽不时贬低酒幺,但打心里说仍觉得她是天庭中最好的,无论那身段那样貌那气质那人……总之是比青魇强。 短短一瞬间阿道脑中已拐了几百个弯想了无数种可能。昨夜孤男寡女的莫非小酒行径太过粗犷直白将重宴吓跑了?不排除这种可能,不然她没理由沮丧成这番。 阿道还想开口问点什么但见酒幺面色不好终是忍住了,一夜之间遭遇重大情伤想必任谁也受不了。这件事阿道决定缓一缓。 ————————————————————————————————————————— 后头的些日子酒幺浑浑噩噩地呆在宫中一直不愿出去。百花仙筵她置办得颇不错赏赐都如流水般下来,阿道阿睡整日在门口听赏听得已经笑烂了脸。 偏殿暖阁中,酒幺正抱着一个珐琅描金仙鹤芙蓉瓶上下打量,看着那瓶身精细的纹样考究的色泽她面上的抑郁之色终于减缓许多。没有人不爱财,仙也不例外,看着上头赏下来的一堆宝贝她心中逐渐舒坦开,仔细把玩了一阵子酒幺小心翼翼地放下花瓶转身走向花房。 戒骄戒躁,她默默砥砺自己,还有,一个重宴并不算什么。待她事业有成…… 浮想联翩的那么一瞬间酒幺几乎看见自己已经走向人生巅峰站在金山之巅指点无数美男。沉浸之时脚下不慎忽然一个踉跄。 方才月桂酿似乎饮得有些多,稳住身子酒幺正了正心神轻咳一声佯装无事样离开。 有的麻烦不是你不去招惹它就不会找上门来。 阿道阿睡早晨收完礼便出门去挑泉水,酒幺留在花房仔细筛选酿酒用的月桂。这是件耗人耐心的事,月桂花生得细密不易挑选,用来酿酒必须得挑花瓣饱满色泽鲜艳气味芬芳的。只有这种花才能酿出最甘醇幽香的桂酒。 听得外头有脚步声酒幺以为是阿道回来了,便出声喊他:“阿道,替我将外头那两箩月桂拿进屋子来。”筛选洗净后定要将花在太阳底下蒸一蒸,那气味才会馥郁,但蒸晒时间不宜过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