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拂晓而至的你》 第1节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从拂晓而至的你》 作者:桑玠 文案: 你之所以看不见黑暗,并不是这个世界上没有黑暗。 而是因为已经有人竭尽全力地将黑暗挡在了你看不见的地方。 hide your face, so the world will never find you. 关键词:碟中谍,特工 故事背景位于国外,超现实,纯属虚构。 内容标签:西方罗曼 相爱相杀 边缘恋歌 主角:孟方言、祝静 ┃ 配角: ┃ 其它:桑玠,献世系列,特工 ===================== 第1章 楔子 mission impossible ** 她爱上了一个影子。 ——引言 ** 英国,伦敦。 城中一栋废弃的旧房屋的仓库外,停着几辆漆黑的越野车,此时正不断有神色冷漠却诡异的人进进出出,有的在搬运货物,有的在押送着人上车。 无边月色下,静得可怕,根本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那些被押送的人皆被胶带封住了唇舌,身上也都遗留着可怖的血痕伤疤,空气中似乎也弥漫着血腥味。 过了十分钟左右,一个似乎是东南亚地方的男人利落地关上仓库门,转而向一直站在仓库边的红发欧洲人点了点头。 红发男人冷笑了一声,做了个手势。 所有人员依次上车,留在最后的红发男人刚想打开副驾驶座的门,脚步却顿了顿,突然目带警觉地抬起头。 只见那栋刚刚他们离开的旧房屋的房顶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着了一个人。 “你是谁?!” 红发男人面色一变,猛地就从腰间拔出了配枪,牢牢地指向了屋顶上的人,原本已经上了车的其他成员听到他的喊叫声也立刻就下了车,个个都目露凶恶地举起了枪。 那男人似乎笑了一声,此时露出了原本隐在月色阴影下的脸庞,“我的朋友,冷静,冷静。” 黑发褐眼,白皮肤,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你想好了再说话,要不然你就没命了!” 红发男人看着那张俊美得根本没有缺憾的、也似乎没有攻击性的脸,却越发得紧张起来,咔嚓一声,手里的枪已经上膛了。 屋顶上的男人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地面上所有的人都听清楚,“卢卡斯,艾弗森,鲁迪……” 每个被叫到名字的人都禁不住浑身颤了一颤,红发男人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此时终于忍不住怒吼,“你再不说你是什么人,我就开枪了啊!” 黑发男人微微一笑,从背后拿出了一个包裹,准确地扔在了红发男人的跟前,“三百万美金,感谢你们除掉阿尔斯组织。” 地面上的众人俱都一震。 “mars。”他轻轻眨了眨眼睛,“我的名字。” 说完最后一句话,没有等红发男人再开口,他已经瞬间消失在了屋顶上。 “卢卡斯,要追吗?!”身旁的人立即“呼啦”一下围拢到红发男人旁,紧张地开口,“这男人知道我们的事情!” 卢卡斯收起枪,眯起细长的眼睛思考了半晌,终究还是弯腰先拿起了地上的包裹。 “要是真的是三百万美金,那可是比我们辛辛苦苦从阿尔斯那边抢来的还要多二十倍……” 卢卡斯恶狠狠地吐了口痰,“管他是谁,反正阿尔斯惹的仇家本来就不少,我们就当是拿了个顺水人情。” 众人商量片刻,还是打算上了车再拆包裹,越野车稳稳发动离开破旧的房屋,卢卡斯一边动作粗野地拉开包装,一边告诉同伴自己等会要选择玩什么样的女人。 车子行驶出一段距离,在众人粗俗的话语笑声中,卢卡斯的目光却突然瞟到了一叠美金之下、露出小小一个尖角的黑色物品。 “啊!不好!”他脸色大变,手指一松,“快……” … 夜深了,路边只有稀稀落落的人。 他步行片刻,解开了一颗衬衣的纽扣,走到一个路口转角处停了下来。 静静站了一会,他忽然发现身边几步远的路灯下坐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穿着白蓝色相间的无袖裙子,此时背靠着路灯,纤细的胳膊露在外面,手里则拿着一瓶伏特加。 裙子不长,她一只腿微微弯曲着,甚至能让视力极佳的他看到裙内的风景。 他不是没有见过风情万种的女人,她也不算是最惊艳的。 她的四肢一定很柔软。 他这样不知不觉地想着,人却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 近了才发现她满身的酒气,他微微蹲下,用英语对她说,“一个人?” 那女人听到他说话,侧过头。 黑色的长发,苍白的皮肤,没有表情,她甚至没有化妆,却唯独涂了口红。 她和他对视了几秒,再次回过头,似乎想从身上找什么东西。 “找烟吗?” 她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他的眼眸越来越深,声音低沉,“我有,还有打火机。” 女人没有理会他,继续低头翻找,因为动作幅度大,手里的酒瓶也滚落了下来,酒全洒到了地上,甚至弄湿了她的裙子。 他看着她,突然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力道不大,却让她无法挣脱。 “别动。” 慢慢松开她的手,他却将一根白色的烟放进她微微张开的唇边,再拿出打火机帮她点烟。 女人的目光终于因此聚焦在了他的脸庞上,可她刚看了他几秒,就被嘴里的烟呛住了。 他看着她咳嗽得连眼睛都变得通红的模样,摇了摇头,“你根本不会抽烟。” 她始终不说话,努力地用颤抖着的手捏着烟去吸。 一口,两口,她不断地咳嗽,烟雾缭绕在她姣好消瘦的脸庞边。 “还有吗?” 良久,烟蒂的亮光熄灭,他听到她开口说话了,清冷的声音,字腔标准的中文。 “有。”他也用中文回答她。 她微微抬起下颚,似乎是示意他来帮她点烟,他看着她垂下的眼眸,微光下眼角微微的濡湿,却不动声色地收起了手里的烟和打火机。 三。 他抬起手抚住了她的脸颊,手指轻轻摩挲。 二。 她看着他的脸庞越来越朝自己靠近。 一。 “i’m sorry.” 他轻轻的尾音落地,他们身后沉睡着的伦敦,突然发出了巨大的响彻天际的爆炸轰鸣声。 她的瞳孔慢慢扩大,她看着他俊美的脸颊瞬间被身后漫天的火光映衬笼罩,就像从火焰地狱中走出来的死神。 下一秒,她却感觉到他吻住了她的嘴唇。 她从最初的惊愕,慢慢转变为闭上眼回应,这个吻轻柔如羽毛,她从这个陌生人的吻里,竟感觉到了珍视。 片刻后,她终于颤抖地睁开双眼。 她的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 他很快来到十字路口处的一个不起眼的邮筒边。 火光映照在伦敦的上空,不远处甚至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尖叫声与哭泣声,他的眼眸注视着红色的邮筒片刻,抬起手轻轻按了邮筒背后中央的部分。 那一部分原本看上去是平坦而坚硬的,可是他按了之后,那一整块突然凹陷了进去。 下一秒,一个微型的屏幕仪器从下方旋转着缓缓升起。 他伸出左手大拇指,按在了黑暗的屏幕上。 五秒后,屏幕突然亮了起来,仪器里同时传来了一个没有感情起伏的男声,“agent mars(特工mars),身份确认,欢迎归来。” 第2节 “阿尔斯组织和卢卡斯组织已被成功抹除,是否接受下一个任务。” “是。”他低沉开口。 “在任务要求与内容被叙述前,本局事先声明,此次任务为r+级,请考虑后再次确认是否接受该任务。” 听到这句话,他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倒是微微收敛了一些。 r+级,在任务级别金字塔的最顶端,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已经有将近五年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任务了。 上一次的r+级任务还是在五年前,一个组织精心策划要同时炸毁白宫和克林姆林宫,当时局里派出去的特工为了阻止这个组织甚至牺牲了三分之二。 到底是什么任务能跟那样的任务放在同一级别?有点意思。 “请打开邮筒,取出任务资料袋。” 他打开了邮筒,拿出了安静躺在邮筒里的橙色任务资料袋。 任务袋里是一叠资料以及几张照片。 仪器此时再次响起了机械的声音, “此次的目标ghost,是国际通缉的恐怖组织头目以及情报商人,却伪装成正常人生活,在地下参与、组织恐怖活动已有三年,前几天刚刚在委内瑞拉再度和当地恐怖组织联手遥控导演了一场工厂爆炸,却如之前的每一次犯罪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罪证。” “近期,ghost研制出了多种危险溶液,并得到了一张世界各安全机构被剔除后加入恐怖组织的前特工名单,其危险指数已经超过临界值,各国官方安全机构绞尽脑汁围剿至今都无法缉捕,昨天终于签署了共同协议同意将其转到我局。” “资料与照片表明ghost目前的位置、情况以及人际关系,从现在开始,你将给自己设定一个全新的身份、潜伏到ghost的身边进行这项任务,这个历时三年都没有终结的任务,被称作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的目光从资料、慢慢掠过每一张照片,直到看到最后一张照片。 “局长已为你挑选你的队员,agent moon和agent kermid。” “如果你或你的队员死亡或被俘,局长会否认核准你们的行动。” “agent mars,请再次确认你是否接受该次任务。” 沉默的黑夜里,他停留在最后一张照片上的视线终于重新聚焦。 “我接受。” “该语音讯息会在五秒钟后被消除,祝你好运,agent mars。” 【上卷】反方向的钟 第2章 第一夜 ** 一个月后。 美国,怀俄明州境内,大提顿国家公园。 一辆旅行大巴正匀速穿过公路,进入公园大门,驶向公园的停车场。 “大提顿国家公园又称黄石公园,开放日期一般是从三月至十一月,” 大巴内,导游一字一句地说着,“但是今年冷得特别早,现在才十月初,公园就准备闭园了,你们算是踩着末班车进来的最后一批游客。” 祝静此时一个人单独坐在巴士最后一排的座位上,闭着眼睛、浑浑噩噩地听着导游的讲解。 来这里之前的一个晚上,同学一时兴起在家里开派对,她知道第二天要坐飞机旅行、原本不想喝太多,可最后玩游戏的时候她运气不佳从头输到底,也就只能按照规矩一直被罚酒。 宿醉要人命,此刻坐在她前面的曾序有些担忧又幸灾乐祸地回过头,“静爷,你还撑得住么?我这有呕吐袋。” 她听罢、半睁开眼睛,眼神虽浑浊,往日的那分凌厉却丝毫未减。 曾序与她对视两秒,举起双手,默默地转了回去。 不一会,巴士在停车位停靠下来,祝静觉得自己的头疼愈发厉害,鼻子也有些塞塞的,心里想着可能是感冒了,此时也只能咬着牙从座位上起身。 导游站在车头,等着他们一一下车,清点人数,等看到最后一个下车的她时,老先生也是惊了惊,讶异又有些鄙夷,“小姑娘,你就穿成这样来旅行?!” 祝静被他这么一说,也顿了脚步,此时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从上飞机穿到现在的黑色连衣裙和十公分高的高跟鞋,她淡淡道,“你帮我填张保单吧,我包里还只有一副太阳眼镜。” 跟她在一起厮混了四年深知她脾性的医学院同胞们此时都默默旁观着,将已经滑到嘴边快要爆发的笑声硬生生吞下肚。 可谁知,这个时候,却还是横空传来了一声不怕死的笑声,这笑声不重不轻,却足以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清楚。 所有人,连同祝静,都一同看向了发出笑声的方向。 只见那人站在人群的最边缘,是个身高一米九几的黑发陌生男人,他身上套了一件休闲登山外套,内里的衬衣上随意解开了两个纽扣,松松垮垮地露出胸口轮廓分明的白色肌理。 而那张脸,更是惊心动魄,完美的五官上,一双浅褐色的漂亮眼睛,就像琥珀般折射出光泽。 一位不知名的混血男子。 祝静看着那个出奇英俊的男人,却总觉得有丝奇怪的似曾相识感,而那个男人也始终噙着一丝笑回视着她。 “meng fangyan?” 导游翻了翻手上的名册,“本来我带的这个团就只有他们这群从英国来的学生,你是昨晚突然说要加进来的是吧?” 孟方言抬了抬眸,“是的。” “那么,接下去的几天你都会和他们一起活动,” 导游拍了拍他的肩膀,热心嘱咐,“记得不要独自出行,以黄石公园的面积很难寻找失踪的人。” “多谢。” 接着,一行人便跟着导游前往园内住宿的酒店,而这位唯一不属于祝静他们团队的年轻俊美男人,居然很快就和大家打成了一片。 “嘿,这位帅哥,”之前一直在祝静身旁的曾琦特意走快几步到他身边,“你的全名叫什么来着?” “我叫孟方言,孟子的孟,魔方的方,语言的言。”看到前方的水洼,他立刻绅士地帮曾琦提起行李。 “你好你好,叫我小七就好。”曾琦故意卖萌微微笑。 “我叫曾序,是这家伙的亲哥。”曾序从他们中间冒出一个头混脸熟,“老百姓都叫我序哥。” 孟方言看着这对活宝双胞胎,顿了几秒,“还真的是长得没什么区别。” “那必须,毕竟一前一后从娘胎里出来的。”曾序勾着曾琦的肩膀,哈哈大笑,“不过我还是觉得我比我这个笨蛋妹妹的颜值要高那么一筹,你说是不是?” 一直默默听着他们说话的祝静这时冷不丁地道,“你想太多了,都长得差不多了,还怎么高一筹?难不成你有四个眼睛?” 大家都立即哄笑起来,齐齐对着她竖大拇指,“静爷威武。” 祝静揉了揉疼得快要炸开的头,抬眼竟又捕捉到孟方言望着自己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默默在心里翻个了白眼,她拎着包,故意放慢脚步走在一群想和混血美男套近乎的人的最后。 等进了酒店,大家在大堂里等着导游办入住手续,而唯一的外人却俨然已经成为了话题的中心。 “我们都是apt医学院的学生,刚念完临床mb,这算是念phd之前的旅行。”曾序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你呢?在美国读mba还是工作呢?” 他打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不紧不慢地回答,“我只是有事情到美国来待一阵,平时长居伦敦。” “真的啊?”女生们一听到美男和自己的坐标一致都兴奋了,“你以前念的是哪个学校?学的什么专业?总觉得你看上去和我们差不多大啊……” 他避开了年龄的问询,轻描淡写地说道,“帝国理工,念的是计算机专业。” “哎?it大亨?” “怎么不说是黑客?” 女孩子们都摆摆手,“黑客或者码农应该都是四眼宅男或者大叔吧,不可能是美男子的……” 他低咳了一声,笑而不语。 大家还想再继续八卦他,导游已经办理完手续、拿着一叠房卡回来了,敲定了明天早上的集合时间,大家便开始依次领房卡。 祝静一直都靠在沙发边休息,等所有人都上楼后,她才起身拿了最后一张房卡、拖着行李箱走进电梯。 到了楼层,她按照号码走到自己的房间前,谁知刚把房卡插进房门,手机铃声就响了,她蹙着眉从包里拿出手机,没有看来电显示、直接按了接听键。 “静静。” 听到那道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听到的声音,她一下子定在了门口,过了两秒,才冷冰冰地开口,“爸。” “什么时候回国?”中年男人的嗓音也淡淡的。 “过两天,我在旅……” 谁料话还没有说完,却已经被硬声打断,“不管你在做什么,下周之前必须到t市,我不想在你妹妹的婚礼上看不到你的人影。” 祝静听完,握着手机的手陡然收紧。 即使心里此时有无数个声音在告诉她,这么多年你早就习惯了,所以不要冲动,也千万不要被不应该的情绪左右,可嘴巴却还是比理智更先一步,“我凭什么一定要去参加那场婚礼?难不成我是新娘么?噢,也对,原本新娘子还真的是我。” 中年男人停顿了两秒,“你刚刚说什么?”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咬住嘴唇,握着门把的手有些发抖。 “祝静,”在电话挂断之前,对方的声音已经冷如冰窟,“如果你不来参加容融的婚礼,你以后也不要再进这个家门,当然,也希望你来的时候能像个女孩子的样子,不要喝得烂醉如泥或者神色失态地面对所有人。” “婚礼上来的都是大人物,我丢不起这个脸。” 那些话语掷地有声,一字一字地猛击在她的心口,她握着已经一片忙音的手机,脸上没有一丝温度。 安静的走道里,突然传来“咔嚓”一声。 祝静猛地回过头,却发现自己隔壁的那间房门开着,孟方言正靠在门边静静看着她。 “你有偷听人打电话的嗜好?”她以为他已经站在那里很久,脸色有些难看。 “我刚走出来。”他淡然地勾了勾嘴角。 她根本没任何心情和他对话,打开房门想进去,却不料被他从后轻轻扣住了手腕。 “你有什么事?”她回过头,冷冷地问。 “你的脸色不太好。”他不紧不慢地说着,漂亮的眼睛俯视着她,“我觉得你应该是感冒了,你自己带药了吗?需不需要我带你去楼下的医护室?” 祝静听完,呵笑一声,抽出自己的手臂,语气很冷漠,“不好意思,但麻烦你最好不要对我来这一套。” 他没有说话。 “孟方言,xx年6月15日生。”她望着他,话说得很快,“我刚在导游那里看到了你的护照,你这样的年纪,未婚应该就是还没玩够,现代社会你情我愿实属常事,我相信我朋友里应该也有不少愿意在这几天里和你上个床,这应该也是你独身来旅行的目的。” 她说得非常直接露骨,语调也异常冰冷。 孟方言望着她,嘴角几不可见地动了动,低声说,“简直比刺猬都可怕。” 第3节 “我对你的个人生活方式没任何异议,就是想提醒你不要把我当做潜在对象就行,我这个人脾气真心不太好。” 在她说完准备进房时,身后的人却再次用一只手顶住了她的房门。 她已经被他三番五次的阻挡惹怒,目光往后一扫,却发现他的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截然不同的神情。 狡猾,意味深长,又有些……说不出的强硬,之前的温雅和柔和根本荡然无存。 “祝静,xx年5月3日12点25分生。”他浅褐色的眼睛里倒映着她的脸庞,“11岁来到伦敦,至今13年,apt大学全额奖学金获得者,研究生导师名david roberts,中国的家庭住址是t市常风区怡悦轩301室,邮编200034。” “我想你的护照上应该没有这些信息,”在她的瞳孔微微放大时,他用手指轻轻挡在了她的唇前,“你还真是非暴力,不合作。” 第3章 第二夜 ** 祝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男人,这样的对手。 本以为他顶多是个和这世间绝大多数男人差不多的花花大少,但只凭他流露出的这几分压倒性的气场,就已经让她的大脑瞬间拉响了警报。 对峙的十几秒里,她的脑海中已经电光火石地想到了诸多的可能,而最终,她却抽出了房卡,冷着脸大步走进了他的房间。 孟方言看着她的背影,抿着唇跟在她身后,抬手轻轻合上房门。 将行李箱靠在墙边,她抱着双臂环顾四周,“你是通过什么途径获取了我的信息?” 她很确定在今天之前,她的生活里应该从没有出现过这个人,但是他刚才所说的所有信息,都没有任何的失实。 孟方言不慌不忙地站在她身前,给自己和她都倒了杯水,将其中一个杯子递给她。 祝静看他一会,“你觉得我会喝一个底细不明的人递来的水?” 他不置可否,放下水杯,拿起茶几上的手机轻按几下,然后递给她。 她动作生硬地接过去,很快,表情就起了变化。 孟方言望着她变幻莫测的脸色,始终悠闲地喝着自己杯子里的水。 “我告诉你,”看到一半,祝静直接将他的手机狠狠拍在他的胸膛上,“我可以马上告你侵犯个人隐私,你这种行为触犯不止一条法律。” 短短的五分钟内,她在他的手机上,竟然看到了自己从小到大的所有成绩单,电话账单,住址迁移记录,银行卡记录,短信通讯内容,以及各种私密的信息……甚至连她身边的人也无一幸免。 这个人究竟是什么人?看他的模样,对获取这些信息根本就是极其驾轻就熟。 肇事者此时格外淡然地接过手机,轻按几下,拿起来,对着她晃了晃,“我要是真的对你怀有恶意,你今天走进来了,就根本不可能完好无损地走出去。” 她不说话,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他耸了耸肩,“我想要了解一个陌生人,所以用了些科学技术。” “把非法行为说成科学技术?”良久,她才冷笑着摇了摇头,“你语文学得也太好了,高考140?” 孟方言脱下外套,靠在柜子边,笑眯眯地望着她,“我更希望你现在对着我目露崇拜、而不是怒目圆睁,毕竟这种能力一般人很难具有。” 祝静眼神锐利,“所以,你的职业是黑客?” “我有不少职业。”他微微一笑。 “应该都是能够吸引女人的诱饵。”她暂时放松了身体,目光却还是慢慢打量着整间屋子。 他目露赞赏,“我喜欢聪明的女人。” 她毫不留情地一针见血,“我第一次见到如此新颖的搭讪方式。” 短暂的沉默后,孟方言朝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从地上打开着的行李箱内拿出了一瓶酒。 祝静心里此时其实并未对他完全放松警惕,她从未遇见过这样的男人,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也绝对不是一个可以轻易招惹的男人。 他在椅子上坐下,打开瓶盖,托着瓶身往已经置放好的酒杯里倾倒后,朝她举了举杯,“martell,力量与优雅的完美结合。” 她不动杯子,也不坐下。 孟方言自顾自喝完了酒杯里的酒,放下酒杯,终于不徐不缓地开口,“你的前男友成了你的妹夫?” 她听罢,猛地侧头看向他,等望进他淡然自若的目光后,她才想起自己现在所有的信息根本已经在他面前全都暴露无遗了。 她将散发挽在耳后,冷笑,“是不是年度最佳笑话?” “生活处处是狗血。”他抬手轻轻关上壁灯,声音也放低了些,“你这样的状况,让那些前男友变后爸的情何以堪?” 她被惹得想笑,面上还是故作镇静,“嘴真毒。” “彼此彼此,”他的手指轻轻滑过酒杯边缘,“但是你看男人的眼光实在让人大跌眼镜。” 她听出他话语里的调笑,突然伸出手,轻轻敲敲桌面,“你的身材和他很相似,五官也有点相似。” 孟方言故作惊讶,“你在怂恿我当你的后爸?” “滚。”她终于绷不住笑了一声,抬手拿起他帮她倒好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她从未主动和人提及这件事、甚至在曾序兄妹面前也不愿意提及此事,对着这个来路不明、还调查了她的身家的陌生人,她却迫不得已地坦率了一回。 接下去的时间里,一切已经失去控制了。 祝静不知道自己究竟喝了多少杯,但每当她喝完,他就会为她重新倒满。 “你酒量好像不错。”过了许久,他轻轻用手支着额头,哑声道。 酒精热辣的味道在食道和口腔里翻滚,她眯起眼睛,并起拇指和食指,向他解说,“以前我是一口倒,只能喝这么一点。” 他笑笑。 “但是现在,”她示意他看已经见底的酒瓶,声音里有很淡的萧索,“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会想去喝这么难喝的玩意。” 他轻轻应了一声。 “你不喝了?”她手略带着颤地拿着酒杯,在他面前晃了晃,声音已经有些模糊,“我看你,压根就没喝多少,一点都没醉。” 孟方言的眼睛里映着她的脸庞,过了很久,才慢慢回答,“总需要有一个人是清醒的。” … 祝静总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很糟糕,有时候觉得热,有时候又觉得冷。 周围的环境倒是挺安静的,只是身边好像始终有人的存在,她想起身看看是谁,却又使不上力气。 直到眼皮上终于感觉到光线的时候,她才隐约听到有人说了一句,“我现在不太方便。” 随后,几乎是立刻,几声高亢的“早上好”和屋里的动静便将她彻底吵醒了。 刚睁开眼睛,迎面就看到以曾序和曾琦为首的几个朋友正一脸兴奋地冲进屋子,而当他们看到她后,一票人脸上的表情就像生吞了一只大苍蝇。 “怎么?”祝静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感到头疼得厉害,捂着额头从床上坐起来,她一脸茫然,“谁给你们开的门?” 她话音一落,所有人都神色复杂地齐齐看向了正靠在墙边、抱着手臂一脸悠闲的孟方言。 孟方言顶着一室的目光,淡然回望她,“这是我的房间。” “……我怎么会在你的房间?”说完,她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彻底报废了,鼻音也很浓重。 他没有回答,这时却径直走到床边,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样东西。 众目睽睽之下,他将这条她昨天身穿的黑色裙子轻轻放到了床上。 祝静望着皱巴巴的裙子静默一会,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宽大的t-shirt,揉了揉太阳穴,“你帮我脱的?” 他薄唇轻启,“你自己脱的。” “那你的衣服又是谁脱的?” “……静爷,” 做了很久背景墙的曾序等人已经忍不住了,此时一边步履艰难地朝门外走去,脸上的表情俱都十分精彩,“不打扰你们了,导游说半个小时后在大堂集合……” 门被重新关上,孟方言这才在一室清静里,不紧不慢地回答她刚刚的问话,“我自己脱的。” 她看着他深邃的眼睛,默默感受着自己的身体。 虽然除了头疼和已经彻底爆发的感冒,她并没有觉得身上有其他不适,但她还是直接了当地问了他,“我们睡了?” 孟方言没说话,这时微微弯下腰,两手撑在床头,慢慢将她圈在自己的手臂间。 这么近的距离,她甚至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香。 “回答我。”她直视他异常漂亮而深邃的眼睛,脸上却丝毫没有任何紧迫和畏惧。 他似笑非笑地凌迟她半晌,“我很想……但遗憾的是,并没有。” “你喝醉了,后半夜在洗手间吐得昏天暗地,我来扶你,你吐得我身上也都是,而万幸的是,即使醉成那样,你也坚持自己换衣服,并且一个人霸占了整张床,让我坐了一夜沙发。” 祝静听他这么说,也渐渐回想起了昨晚的事情,她竟然在这个陌生人面前放松了所有戒备,意外地在自己清醒的情况下有意识地大醉了一场。 她心中微微一动,用了些力推开他,翻身下床拿起裙子和地上的高跟鞋,赤着脚往门外走去。 孟方言倒也没拦她,摸着下巴饶有兴味地注视着她的背影,却没料到她走到门口,突然转过身,轻飘飘地留给他一句话,“你的这件衣服归我了,我没带睡衣。” 第4章 第三夜 ** 等祝静冲了澡、换上冲锋衣和长裤登山靴来到酒店大堂的时候,一众同窗友人看她的眼神已经无可避免地全都染上了桃色。 曾序作为团队第一活跃分子,此时扣住几个女孩子,特意用她听得到的声音阴阳怪气地说,“我可警告你们啊,别再去和方言搭讪了,人已经被我们静爷拿下了,你们就别再肖想了。” “放心吧,”曾琦等姑娘都十分配合,“给我们十个豹子胆也不敢和静爷抢男人啊。” 祝静很清楚这事已经没法解释通了,根本就是越抹越黑,索性对他们置之不理,一个人盘腿坐在沙发上,默默啃着面包。 没过一会,桃色门男主角也出现了。 在众人极力压抑着的八卦目光中,孟方言居然毫不避讳地走到了祝静身边坐下。 她感觉到沙发陷下去的重量,侧头看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地继续吃早饭。 “我还以为你真的没带旅行服。”他轻轻打开自己手里的牛奶。 她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那我还不如直接死在这算了。” “你确定你没发烧?” 第4节 他伸手想探探她的额头,却被她用两根手指挡开,“男女授受不亲。” 孟方言喝了口牛奶,俊颜在晨光下如神祗般英俊,“你真幽默。” 祝静看着他没说话,此时腾出一只手,从自己的双肩包里掏出了一大瓶水和雨伞,扔在他的腿上。 他挑了挑眉。 “你不就是想对我献殷勤吗?”她吃完面包,淡定地拍拍手掌,“那就帮我背着吧,不然我还没开始走就要跪了。” 他还以为她不知道吗?今天早上在他房间里的那一出,明显就是他一手促成想让众人误会他们的好事。 那边导游终于协调好了行程、招呼大家集合准备出发,他将她的水和雨伞放进自己的背包里,依然淡定地看着她开口,“准备付我多少小费?” 周围的人都竖着耳朵在听他们的对话,听到这都忍笑忍得肩膀一抖一抖的,祝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朝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噢,”他摸着下巴,面带思考,“脖子以下部分都算小费?” …… 所有人终于都憋不住哄堂大笑起来,难得被调戏得哑口无言的祝静瞪大着眼睛看着笑得可恶又好看的男人,气得扭头便走。 … 黄石公园从自然景观上来分,总共分为五个区域,若要全部游览完,所费时间将几倍于他们的行程时间,幸亏导游经验老道,按照游览路线的次序,挑选了几个最具特色的景点带他们前往。 上午他们主要停留在中部的峡谷区,观赏黄石大峡谷和瀑布,到了午饭时间,其余人都去吃饭了,祝静实在是没胃口,就一个人拿着单反走到路边拍摄town fall右手边的金色山腰。 不得不说,虽然去过不少国家,但她从未亲眼见过如此连绵的山脉,远山如黛的感觉大约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连拍了几张,却感觉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放下单反回过头,就看见孟方言的手里提着一个保温壶,那双褐色的眼睛里波澜不惊,“无论如何,你都得吃点东西果腹。” 她看了他几秒,张了张嘴,他却已经直接自顾自地抽去了她手里的单反,将保温壶和调羹塞到她的手里。 祝静心里一动,轻轻扭开保温壶,发现里面竟然是热腾腾的白粥,黄澄澄的鸡蛋、几缕葱和轻微的麻油漂浮在粥面上,意外地惹人食欲。 想开口和他说句什么,抬起头看到他站在她身前拿着单反拍摄的背影,她的眼神猛地就黯了一黯。 他和那个人,真的有好几分相似。 那个人也曾这样数次拿着她的单反,站在她身边静静拍摄眼前的风景,巴黎的斑斓夜色,佛罗伦萨的高耸教堂……都曾在那个人的手里变成一张张真实的相片。 “我们的酒店里有供应白粥吗?”缓了缓心里的情绪,她用纸巾稍稍擦擦路边的岩石,坐下来。 “没有,”他举着单反,声音清楚地从她前方传来,“但可以点单让厨房帮忙做。” “败家子。”她舀起一口粥,轻轻吹了几口,递到自己嘴边。 粥做得很浓,也很香,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样充满家乡味道的东西,应该是唯一能让她下咽的食物了。 三口两口就消灭了保温壶里的一大半白粥,她用纸巾擦擦嘴,额头却被人屈指轻轻一弹。 孟方言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前,此时略微弯曲着身体,平视着她,“坦率地说句谢谢你,很难?” 她猝不及防地望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难得怔愣了几秒,才垂下眸,低低开口,“……谢谢。” 他瞧着她不情不愿的样子,忍不住一笑,用手指勾起她略带卷曲的发尾,“乖。” 祝静没好气地拂开他的手,被他略带得意的笑声惹得牙痒痒,却因为越发严重的鼻塞和寒热没有太多的力气,只能回了一个没什么杀伤力的白眼。 ** 从town fall出来到roosevelt lodge的骑马点时,祝静已经烧得连脸颊和嘴唇都变成了浅显的红色,导游和曾序他们看到她病得这么严重,都建议她在车上睡一会不要下车了。 “撑得住。”她摆摆手,还是坚持自己背着包走到骑马点。 当初定行程的时候,她最期盼的就是能骑马沿着这条山路观光,如今人都到了这里,她绝对不想为了小小的寒热就放弃如此难得的机会。 “静爷,你别硬撑,大不了明年我们放假再来一次也行啊。”坐在她后面那匹马上的曾琦看她上马时都有些晃晃悠悠的,担心地说,“我真怕你骑到一半从马上摔下去……” “放心,她摔不了,”谁知祝静还没来得及说话,手腕却被人轻轻一握,有人直接踩着马镫一个翻身上了她的马,稳稳地落坐在了她的身后。 “走吧,铁娘子。” 某人轻佻上扬的声音再次响在了她的耳后,同时还伸出手臂极其自然地将她圈在怀里,两手握住她手里的缰绳,控制着马慢慢走动起来。 身后不出所料立刻传来一片不怀好意的口哨欢呼声,祝静这才反应过来,心里“咚咚”跳了几声,随即侧过头用剑一般的眼神看着他,咬牙切齿地说,“孟方言,你信不信我真的会把你从马上踢下去?” 孟方言薄薄的嘴唇勾着好看的笑意,“信,不过你现在应该没这么大的力气。” 陌生男人清冽的气息如此亲昵地环绕在她的周身,祝静觉得很不自在,可心里又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更雪上加霜的是他的铁臂紧紧地扣着她,她想动,又怕这么近的距离会生出点尴尬的事来。 “亲爱的祝小姐,现在,请专注于你眼前的风景。”他的声音此时又从她的头顶传来,“那样即使晚上烧到40度,你也不枉此行。” 说得这么道貌岸然,真不知道谁才是让她烦心的罪魁祸首,祝静没力气再和他拌嘴争执,只能在心里暗暗腹诽。 马匹在他稳当的操控下平稳地走着,她透过墨镜看着沿路,一颗颗紧挨着的参天大树、一望无际的草坪山脉,天与地都是安静而祥和的。 “这是我第三次来黄石公园,这次游完结束,我基本上就把这里所有的风景都看遍了,”行走一会,孟方言腾出一只手,从包里拿出水,递给她,“以前两次,我都是一待就待两个多星期,除了生活必需用品,所有能与外界联络的通讯设备我都没有携带。” “修生养性?” 她一直都有听闻,许多富甲政客每年总会安排一段时间,去山中或寺庙里修行,那一个星期,他们的生活真正称得上是与世隔绝,除了三餐的斋饭和睡眠,每天的唯一内容便是诵经、静坐、冥思。 她也曾想尝试,但现在的她,或许还并未能做好将尘事暂时抛却的觉悟。 “不,我没那么高的追求,”他的眸色轻轻闪了闪,“我只是在逃命。” “深山老林,没有信号,难道不是最佳的藏身居所吗?” …… 祝静没好气地斜睨他一眼,以为他又在说笑,可视线无意识中一瞟,却看到他挽起袖口的左手臂皮肤上,隐约有几道深深浅浅的疤痕。 这个男人,就像一个谜团,昨天她还以为他顶多只是一个以貌为饵的高科技登徒子,但现在越靠近他,她就越想知道掩盖在他呈现给众人的表象下,真实的他究竟还会有多少张不同的面容和身份。 她竟然开始对他好奇了,她想。 好奇心害死猫,这绝对不是一个好的现象。 … 走完了这一长段路,众人陆陆续续地下马将马匹归还,而众目睽睽之下,孟方言率先下马后,竟然十分淡定地朝着还在马上的祝静轻轻抬起手臂。 “我自己有手有脚。”祝静冷冰冰地道。 孟方言不动声色,依旧维持着那个动作。 马匹管理员是个美国老头,这时在一旁看见了,笑嘻嘻地走过来,幽默地调侃道,“怎么?女朋友闹别扭了?不肯和我们的小马分开了?” “是啊,”孟方言立刻轻笑着用英语开玩笑,“因为只有马才愿意让她骑在身下。” 在场的每个人都是在国外生活多年的留学生,他此话一出,众人立刻就听懂了这个隐晦的带有颜色的笑话。 当然,也包括祝静。 美国老头听罢、立即哈哈大笑了起来,连连拍他的肩膀朝他竖大拇指,祝静本来就发红的脸彻底变得通红,一怒之下猝不及防地一滑,却顺势被他接住,平稳地被半抱着放落在地上。 在场众人无不掌声加欢呼迭起。 “你再靠近我半步之内,我肯定要你好看。” 祝静当真是被惹恼了,既为自己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感到困惑,又为这种愈加浓重的暧昧气氛而觉羞。 “你舍得?”孟方言此时漂亮的眼睛里竟然流露出了一丝委屈的色彩。 她被他那诱人的音调惹得心脏跳得更快,没好气地朝他摆摆手,赶忙回到了车上。 在座位上坐下后,紧接着跟着她上车的曾序一屁股在她的右边坐下,抬手扣着她的座位靠背,难掩兴奋,“静爷,这可是顶级艳遇啊,才貌双全,温柔绅士+帝王总攻,还附赠卖萌属性!” “是啊,”曾琦也从她后面的座位上探出一个头,“而且我们都觉得他是真的对你有兴趣!” “静爷,人要往前看,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啊!”其他同窗纷纷在一旁附和。 她本来就有些心烦意乱,被他们这么一搅合,更是焦躁,而他们话语里的主人公,这时也偏巧上了车,迎面朝她的方向走来。 祝静此时轻轻握紧手心,在心里警告了自己最后一次。 原本只是看不惯他,想戏弄他几下后就全身而退,可一不小心靠近了他,却发现事情已经开始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 这个危险的神秘男人,有无数个理由可以让她一见钟情,她知道。 第5章 第四夜 ** 黄石公园的东南部为黄石湖区,主要是湖光山色;西及西南为间歇喷泉区,遍布间歇喷泉、温泉、蒸气、热水潭、泥地和喷气孔。 接下来的几天,园区里的气温开始一天比一天降得更低,导游只能敬业地带着他们顶着严寒,细细游览这些主要景点。 祝静的寒热虽然在第三天早晨便彻底退了下去,但是后遗症的咳嗽、流涕、头晕,却紧接着席卷而来。 因为身体状况不佳,她的睡眠情况始终很差,心情也更谈不上好。 这一天的清晨,按照计划,是观赏老钟石喷泉的定点喷发,她起得最早,洗漱完喝了杯热茶,就独自先下楼走到喷泉的附近等候。 大约这么站了一刻钟左右,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现身了,她刚和朋友们说了几句话,就感觉好像有人在身后叫她。 “祝小姐?”来人是酒店里的服务生,只见金发碧眼的美国男孩手里正拿着一条大毯子,笑容得体地看着她,“这条毯子给您。” 祝静被冻得思维有些混乱,还以为是酒店提供的人性化服务,很感激地道了声谢,便展开毯子,紧紧裹在自己的羽绒服外。 毯子好像还是刚烘热过的,披在身上特别舒服。 “是不是暖和多了?”坐在她身旁的曾琦这时突然笑嘻嘻地看着她说。 她一挑眉,看了看四周发现其他人都没有拿到毯子。 “喏,”曾琦用大拇指朝右后方指了指,“孟男神的专属关爱毯。” 祝静心里顿了顿,根本连头也没有回,就把身上的毯子给扯下来,递给了曾琦。 “矫情。” 从后方走过来的曾序路过他们,好死不死地扔了两个字。 她当做没听到,继续木愣愣地看着前方。 “静爷,”曾琦握着毯子,“你们睡了?” “没有。” 第5节 “……我是搞不懂你了,别人还巴不得艳遇一个这种极品男人,你怎么就怕得直躲呢?人家明显对你有兴趣啊。” “你觉得艳遇靠谱?”她反问,“他才认识我三天不到,他了解我吗?了解我的性格吗?喜欢我什么?” 沉默两秒,曾琦小声道,“脸……” 祝静听罢用力翻了个白眼,拍了她的肩膀一掌,惹得曾琦大笑。 “反正,不管怎么说,我只是希望你去看看周易祺之外的男人,这世界上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就算你不想认真,你也别拒绝。”曾琦突然正了色,精致的娃娃脸上满是认真的表情。 她想要说什么,到最后还是垂了垂眸,没有回答。 … 接下来的两天众人依旧兴致高昂地走在已经愈渐寒冷的黄石公园园内,祝静的身体情况依旧没有好转,曾序这家伙带头起哄说不想被她传染病菌,她又无所谓,干脆每次都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最后。 而那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孟先生,却也出乎意料地接受了她的刻意疏离,安分地和她的其他同窗走在一块。 祝静心里虽然乐于见到这种发展趋势,但直觉里又总觉得这个男人不像是这么安分守己的人。 七天的旅行很快就临近尾声,最后一天导游特意没安排他们住酒店,反而带他们去了小木屋区,说是要让他们体验一下黄石公园的特色。 一帮小年轻自然拍手叫好,二十多个人很快就分成了两两一栋,祝静因为感冒,一早就跟导游说了多支付些费用她一个人住一栋屋子,等分完房,她立刻就想往屋子里闪,却被曾序曾琦一人拽住了一条胳膊。 “静爷,最后一天了,别想溜。”曾序眉飞色舞,“来,咱们来玩掷骰子。” 祝静警惕地看着他,声音从口罩里闷闷地传出来,“输了干吗?” “输了脱衣服!”曾琦和其他同窗贼眉鼠眼地附和,目光却在不远处正在和导游说话的孟方言身上直转悠。 “静爷,别告诉我你不敢玩啊,这里最有种的可就是你。”曾序继续怂恿她,“玩三局,玩完就放你走。” 她思考两秒,再看看众人脸上期待的表情,最后终于耸了耸肩。 很快,一群人都围坐在曾序和孟方言所在的小木屋的地板上,曾氏双胞胎是圈内知名赌徒,两人麻利地从包里掏出了赌博工具,往众人中心的地板上一放。 “我们这一共22个人,分成11组,掷出来数字最小的组脱。” 曾序宣布完游戏规则,搓了搓手掌,“来,先分组,分完就开始。” 祝静本来还有点昏昏欲睡,可没过几分钟,她就发现不对劲了——场上现在就只剩下她和孟方言两个人是一个人,其他人都已经两两坐在了一起。 “静爷,方言,你们俩就一组吧。”曾琦笑得一脸人畜无害地把她拖到了孟方言的旁边,“我相信你们俩联手一定会是大赢家。” 孟方言没有说话,脸上只浮现起了一丝淡淡的笑,祝静没看他的表情,喝了口水,拿起了面前的骰子。 …… “脱吧。”曾序抛着手里的骰子,看着祝静和孟方言,“你们俩,选一个人,先脱一件。” 祝静低头看着自己手心里的四个“一”,整个人都是崩溃的,要知道,在伦敦的时候,她每次玩都是大杀四方,这辈子都从来没掷到过这么小的数字。 沉默两秒,她脸色发黑地转向身边的孟方言,却见他已经自动自发地将外套脱了下来,放在了一边。 白色的衬衣衬得他面冠如玉,琥珀色的眼睛在灯光下波光流转。 “好!”曾序大笑着朝他竖起大拇指,“果断!” 她望着现在只身穿一件衬衣的孟方言以及周围那群仿佛已经透过衬衣看到了他的裸体的同窗女生们,心里冒出了一股说不出的烦躁。 “你来。”她将手里的骰子扔给了他。 第二轮。 孟方言在众人的目光聚焦下摊开了手心。 四个“二”。 祝静在心里几乎把他千刀万剐了几百次,还没等众人发话,她二话不说地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留下身上一件薄薄的t-shirt。 “静爷,最后一轮了。”曾琦拍了拍手掌,笑着“警告”她,“要是你们俩这回再输,不是他露点,就是你露比基尼了啊。” 她冷笑一声,从孟方言手上夺回骰子。 …… 两个“一”,两个“二。” 22个人围观着这四个骰子,诡异的沉默充斥在小木屋的空气中,祝静的手轻轻捏着自己的t-shirt边沿,努力克制着已经冒到嘴边的脏话。 曾序还是那个最勇于打破沉默的人,只见他像个地痞小流氓一样歪着脸,朝她和孟方言勾了勾手指,“谁来。” 在场的男男女女都屏住了呼吸,异常兴奋地看着两位倒霉到塞牙缝的当事人。 孟方言脱,女生们估计今晚得睡不着觉,祝静脱,从来对她跪舔又不敢靠近的男生们估计得把持不住。 无论哪个脱,至少一半的人今晚都能饱了眼福。 祝静还没来得及说话,孟方言已经做了个手势。 “我来吧。”他侧头看着她,一颗一颗慢慢开始解自己的衬衣纽扣。 她望着他,望着他修长的手指,看着他白皙的肌肤从衬衣中一点一点显露出来,胸膛……以及八块腹肌。 祝静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却又不愿意窝囊地别过头去。 良久,孟方言朝她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地将衬衣扔在一边。 这是一具令人无法控制不去看的男人上半身裸体,就像他们那天喝的酒,是力量与优雅的完美结合,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地激起女人原始的冲动。 祝静闭着眼都能听到身边女孩子此起彼伏的倒抽凉气的声音,默默平复了一下呼吸,她收回目光,拿起自己的外套,对众人说,“头有点晕,我先回去洗澡睡觉了,你们慢慢玩。” 曾序和曾琦说过留她三局,现在她做到了,他们也不能再强留,只能遗憾地看着她开门离开。 ** 回到自己的小木屋,她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调节温度,然后慢慢地脱自己身上的衣服。 脑海中似乎还回放着刚刚那具醒目的男性躯体,她摇了摇头,心里自嘲地想着难不成她得去找些岛国动作片看看纾解一下才能平复这该死的说不清楚的躁动吗? 水温适宜,水蒸汽很快模糊了浴室的玻璃,她任凭水流淌过身体,只觉得暖得她整个人都放松了。 打开沐浴乳,她刚往手心里挤了一些,就听到淋浴室的门被拉开了。 冷风从打开的门里灌进来,她浑身一震,猛地回过头,就看见本应该在屋里和其他人玩游戏的孟方言正抱着双臂,优雅地靠在淋浴室门边。 屋子的大门、浴室的门……竟然一直到淋浴室的门被打开了,她才发现他。 花洒很大,除了径直浇在身体僵硬着的她身上,也洒到了一些在他的身上,他的上半身依旧是她离开时赤裸的样子,此时满是水花,连黑色的裤子也慢慢变成了水润的深色。 “出去。” 空气里都是热的,她呼吸了一口气,从牙缝里冒出了两个字。 孟方言分毫不动,下一秒,反手拉上了淋浴室的门。 她已经不想追究他到底是怎么畅通无阻地进了她的房间,也不想追究他现在毫不避讳看着自己身体的眼光,她只知道果然她的直觉是完全正确的,前两天他的按兵不动,就是为了在今天、在这一刻反将她一军。 “孟方言,滚出去。”她看着他,声音已经降至冰点。 他始终沉默地注视着她,这时却轻轻舔了舔自己的嘴角。 她脑中警铃大作,就见他轻轻松松地解开了自己的皮带纽扣,随着他的手一松,裤子已经应声落地。 第6章 第五夜 ** 孟方言一步步朝她走近,像捉小鸡一样擒住了她想要用淋浴头砸他的手。 他的力量根本就是压倒性的,她丝毫动弹不得地被他控制住,愤怒到想把他生吞活剥。 “祝静,”他的眼睛因为水汽而雾蒙蒙的,另外一只手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你对我感兴趣。” 她气得发狂,“放屁。” “对我没兴趣,你为什么要招惹我?”他轻笑,捏住她下巴的手此时下滑、轻轻摩挲着她的锁骨,“对我没有感觉,你为什么要躲着我?连看都不敢看我?” 祝静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发狠用脚去踹他,却被他三下五除二捏住了胳膊和腿,用力按在了浴室的墙壁上。 她的黑发如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他的目光注视着她,手却在她的身体上肆无忌惮地抚摸,从上到下,从里到外。 她浑身都在发抖,却又无法抗拒他指尖的动作,身体里热潮翻涌,她羞愧怒极,只能奋力挣脱、用尽全力一巴掌朝他的脸上扇去。 他抓住了她的手,也停了动作,却朝她张开的嘴唇吻了下去。 祝静发狠咬他放肆的舌头,却反而换来他更加侵入骨髓的接吻技巧,唇舌间她领略到了极致的感觉,哪怕她心中此刻是绝望而愤怒的,却也无法抵抗他。 “水。”半晌,他伸下手去摸了摸,在她唇边笑着低语。 她能感觉到,他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作为东风的她,此时一口咬住了他的嘴唇,真的是用咬的,牙齿拼命地咬着他的嘴唇,直到她感觉到血的味道。 “你不知道这样做会让男人更兴奋?”他嘴唇淌血,却不见动怒地俯视着她,“祝静,承认吧,你骨子里喜欢玩火,玩完还觉得能全身而退,从最开始就是。” 她冷笑,扔下淋浴头,“做吧,做完就给我滚。” 他不置可否,将她整个人抱起来,双腿分开盘在自己的腰间。 祝静没有看他,将脸侧向了一边。 等了很久,身体里却并没有异物的充满。 她回过头,却见他已经关了花洒,打开了淋浴室的门。 他将她放下在地上,将淋浴头放在她的手里,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然后,他就拿起了地上湿漉漉的衣物,离开了浴室。 直到他离开了很久,她才后知后觉地觉得冷,重新打开花洒。 她彻底不明白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了。 他大费周章破门而入,她也根本已经无谓到听之任之,他却在那种时刻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他太可怕了。 可是她觉得更可怕的是自己,在这短暂的七天里,他调查她、戏弄她、甚至侵犯她,无恶不作,但在她的心底里,却并没有将他恨之入骨。 … 第二天到了机场之后,导游将登机牌和护照一一交给所有人,与他们告别。 第6节 孟方言是自己开的车,其实可以直接就从黄石公园离开,但却还是一路跟着他们一起来到机场。 “方言,后会有期。”曾序用拳头轻轻砸了一记他的肩膀,笑说。 “嗯。”孟方言点头。 “联系方式我们都给你了,你回到伦敦的时候记得找我们吃饭哈,来我和我哥家吃烧烤!”曾琦踮着脚在曾序后面朝他挥手,还不忘加上一句,“一定要来啊!” “好。” 其他和他相处了七天的医学院同窗们都很喜欢这个既英俊又绅士的男人,离别时都十分依依不舍,每个都想争取和他多说两句话,尤其是女孩子,虽然知道没有办法和他真的扯上些什么关系,但也还是觉得在旅行中能遇到这样的旅伴是件很幸运的事。 祝静自从拿了登机牌后就始终一个人坐在休息椅上看书,直到曾琦跑过来坐在她身边,拼命捏她的胳膊时才抬起头。 “静爷,你都不去和方言告别吗?哪怕说一句再见也行啊!”曾琦歪头盯着她的眼睛直瞧,“你们俩是不是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我总觉得你们俩今天都怪怪的,你怎么躲他躲得更远了?” 祝静心里为曾琦歪打正着的洞察力暗暗心惊,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只拍了拍曾琦的头,“什么都没发生,别瞎操心了。” “小七,静爷,走了走了,要去登机了。”曾琦本来还想继续把她劝去和孟方言道个别,谁知那边曾序已经在喊她们去登机了。 曾琦先去了曾序那边,祝静摘下耳机,将书收进随身携带的包里,背起包,也朝他们走去。 孟方言站在人群的最外头,微笑着朝已经走去登机的大部队挥了挥手,祝静朝他的方向走去,看着他高挑的背影,突然又回想起昨天他裸着身抱着自己的样子。 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吧,她再也、永远也不想看到这个男人了。 祝静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经过,原本觉得他应该不会再对自己说什么,却听到他磁性低哑的嗓音叫住了她。 “祝静。”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在熙熙攘攘的人声中,却只有她能听到。 她顿了脚步,没有回头。 他站在她的身后,琥珀色的眼睛里是如潜伏在暗处等待狩猎的豹子的眼神。 胸有成竹,胜券在握。 “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无论你想不想。” ** 一周后,a国,t市。 祝静拖着行李箱大步走下电梯,将关闭了十几个小时的手机开机。 一直以来,她每年都会依据英国的假期回国两-三次,分别是在复活节、暑假和圣诞的假期。 而这一年却有些特殊,自从去年的夏天离开t市后,她便没有再回来过。 手机甫一打开,便有好几条微信消息和短信,她先打开短信信箱草草扫了两眼,当看到一个熟悉号码的来电提醒后,便立刻回拨了过去。 “到了?” 电话接通,对方的嗓音清清淡淡的,“一走出海关你应该就能看见我,我下了手术台直接过来的,穿的白大褂。” “祝沉吟,”说话间,她已经拿着手机大步走出海关,“做人不要老是这么高调,你就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白衣天使么?” 站在关口外身着白衣、频频引人侧目的英俊男人很快对上她的视线,在那头低笑了一声,轻轻切了电话。 这么多年的默契,始终没有因为长时间的相隔两国而削减半分,从他接到她开始直到上车,两人之间甚至连任何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一个走在前面默默拖行李,一个在后面快速地拨电话回短信。 等祝静坐上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一旁的祝沉吟已经极其自然地将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她喝了两口水,转过脸,神情非常认真地看着祝沉吟清俊的侧脸,“哥,你要是我的男朋友该多好。” 祝沉吟发动车子,勾着嘴唇道,“你上飞机前喝了几瓶?” 她摇了摇手指,“一口没喝。” 他听罢,无奈地腾出纤长的手指,弹了弹她的额头,“那还胡言乱语。” “因为我知道你拿我没办法。”祝静脱下高跟鞋,舒舒服服地将椅背调后,盘腿而坐,“在那些整天追在你身后的女孩子里的其中一个拿下你之前,你就再让我享受一会哥哥的无边宠爱吧。” 他轻轻一笑,“这次回来t市多久?” “一周后就走。” “以后的志向还是没有变?” 她点点头,正色道,“脑神经研究,做科研。” “这一周回家住么?” 祝静面色一沉。 祝沉吟心觉可能失言,立刻淡然接口道,“我可以帮你申请医院的宿舍一周。” “不用,我定了酒店的。” 祝沉吟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这个小堂妹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只要一提到她所谓的家人,浑身上下所有的刺都会瞬间竖起来。 “静静。” 前方红灯亮起,祝沉吟停了车,想要说句什么,却被她扬手打断。 “哥,我不会再因为周易祺和祝容融的事情作践自己,我的选择,我今后的人生,和那些人半点关系都没有。” 祝沉吟是她父亲祝敬国的哥哥、也就是她大伯的儿子,她生母和祝敬国在她五岁的时候就离婚了,原因是因为她生母劈腿跟别的男人跑了,自此以后整个祝家就再没有一个人拿正眼瞧过她,尤其祝敬国和第二任妻子结婚有了祝容融后,她在祝家就是空气,但是祝沉吟却还是背着祝家所有人和她一直保持着联络。 她和周易祺分手的那段时间,几乎没有一天是不喝醉睡在酒吧的,甚至被曾琦他们送去医院洗胃过一次,后来祝沉吟知道后二话不说硬是向医院请了假、一张机票直接飞来英国,把她彻头彻尾地用冷水浇醒,监督她到恢复正常生活为止。 她十一岁出国,到现在二十五岁,祝沉吟是她这辈子活到现在唯一真心对她好的男人。 噢不对,可能以前还有周易祺?不知道算不算。 “你放心。”她最后放软了语气。 祝沉吟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送你去酒店?” “先去城东的健身俱乐部,菱画找我。” … 到了俱乐部,她把行李先在前台寄存,直接就往健身房里走。 走到里面,她几乎不用再打电话给菱画确认位置,就直接走到了跑步机区域。 “嘿,”从几个肌肉男身边穿过,她用手敲了敲其中一台跑步机的控制面板,“姑娘,约么?” 菱画本来戴着耳机一脸不耐烦,此时看到她,神情立刻就变了,风情万种地撩了撩头发,将手递给她,“约。” 接着,在几个搔首弄姿很久就为博得美人一眼的肌肉男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美人就浅笑嫣嫣地跟着另一个美人跑了。 这个世界现在真是看不懂了,美男都只跟美男睡,连美女也只跟美女睡了。 两人出了健身房,往女更衣室走去,菱画摘下耳机,拿眼睛瞥她,“小样精气神挺好啊。” 祝静眼也不抬,“托您的福。” 菱画哈哈大笑,美眸一转,“怎么?睡了哪个倒霉男人吸来的精气啊?” 第7章 第六夜 ** 祝静一听菱画说完,脑子里一闪而过居然是那张有着褐眼的脸。 这个潜意识让她浑身瞬间汗毛倒竖,稳了稳心神,她立刻反唇相讥,“我哪来的男人给吸精气?对比你我简直就是朵干枯的喇叭花,瞧瞧你这被瞿溪昂每天浇灌的小身板,嫩得都快滴出水了。” 一听她提到那个名字,菱画吓得赶紧捂住她的嘴往更衣室里拖,“你要死啊说那么大声。” “你敢天天和他睡又不让人说是怎么回事。”她这时露出了只有在好友面前会展露的小狐狸笑容,“噢,毕竟人是风靡无数少女的大帝,可不能被人知道天天睡自家首席秘书你说是不是。” 菱画可讲不过她这张嘴,只能愤怒地红着脸朝她连连竖中指。 祝静还没去英国之前,和菱画是天天睡一张床的关系,去了英国之后和这个地方唯一有联络的就只有祝沉吟和菱画,她最不堪最丑陋的一面,菱画全都看过,甚至每次她遭殃、还比她自己更痛心万分。 等菱画冲完澡换了身衣服出来,祝静看着她,“瞿溪昂是不是也被邀请参加婚礼了?” 菱画看着她的脸色,迟疑两秒,还是点了点头。 “祝敬国真的是好本事,”她摆了摆手,“女儿结个婚跟国家大事似的,巴不得直播给全国人民看。” “静静,”菱画拉她的手臂,小心翼翼,“你去不去?” 她的眼睛闪烁两秒,嘴角微微一勾,声音里却没有半分温度,“去,干嘛不去?现在就等着你陪我去买礼服裙呢。” … 菱画开车,两人前往城中最好的礼服店。 刚踏进店门口,祝静就觉得不对劲,整家礼服店空无一人,却只听到二楼不断传来低低的笑声,其中有两道声音好像还有些熟悉。 菱画反应更快,此时轻轻拉过门口站着的店员,压低声音道,“今天是被哪家包场了吗?” “是的,”店员回答,“今天店里被祝小姐包半场,最后调整婚礼的婚纱,只有vip客人才允许进场。” 因为安静,祝静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此时放下手里的行李箱,朝店员递过一张卡,“真是太巧了,我也姓祝。” 菱画听得一身冷汗,赶紧追在她后面上楼梯。 等上了二楼,祝静迎面就看到了正穿着白色婚纱站在镜前满脸笑容的祝容融,而在祝容融身后的沙发上,正坐着周易祺。 听到脚步声,两人同时回头,脸上神色瞬间都变了。 “姐。”祝容融娇俏的脸在片刻的沉淀后,再次露出笑容,“你回来了。” 周易祺的神色却始终还是恢复不了刚刚的轻松淡笑,此时他放下手里的礼服阅览册,站起来注视着她,嘴唇张张闭闭半晌,竟还是说不出一句话。 “姐,你是不是来买参加我和易祺婚礼的礼服的?”祝容融提起裙摆朝她走来,笑吟吟地说,“这家店的礼服的确是好看,你有看中哪件吗?我让易祺一起帮你买了。” 祝静看着她两秒,侧头看向店员,“麻烦你帮我拿件比祝小姐身上穿的更好看的礼服出来。” 整个二楼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祝容融脸上得体又漂亮得不真实的笑容终于变得有些扭曲,她侧头看向周易祺,但却发现周易祺此刻满心满眼全部都落在祝静身上。 店员脸上的表情和站在后面的菱画一样尴尬,但还是下楼去取礼服了,祝容融此时后退几步,勾住周易祺的手臂,扬起了下巴,依然用僵硬的笑容说道,“姐,这你就不对了,要知道,就算你穿着全世界最好看的礼服裙子,易祺娶的人也不是你啊。” 祝静神色不变,“全世界只有他一个新郎?” 祝容融顿了顿,“那姐你的意思是,你现在已经有新的未婚夫了?” 第7节 祝容融特意咬重了“新的”这两个字,一直脸色铁青沉默的周易祺忍不住拍了拍她的手,低声对她说,“容融,别这样。” 祝静没有再看向祝容融那双眼睛里如针扎一般的恨意,此时朝菱画摆了摆手,就自顾自地走到试衣间里去了。 在试衣间里等了一会,她突然听到门外传来菱画一声低低的惊叹、还有店员倒吸口凉气的声音。 “怎么了?”她蹙眉,“礼服拿来了吗?” “啊,祝小姐,”店员的声音好像有些紧张和发颤,“拿,拿来了。” “嗯,那麻烦你拿进来。” 她边说,边开始脱身上的衣服,等脱下外套和裤子,试衣间的帘布也被微微拉开,她背对着帘布伸出手,意思是让店员把礼服交给她。 手上很快就触到了礼服,她将礼服挂在墙壁的挂钩上,对着身后的店员说,“你先别出去,等会可能需要你帮忙穿。” 店员没说话,算是默认了站在她身后等待。 等她脱完了衣服,穿上礼服,便背对着店员开口,“麻烦帮我拉一下背后的拉链,谢谢。” 身后有脚步声走近,她没回头,只感觉到有一双冰凉的手微微触到她背部的肌肤,先细心地把她长长的头发放到一边,再将礼服的拉链拉到顶端。 做完这些,还帮她把头发整理回来,顺便帮她调整了一下肩部的礼服。 “谢谢。”她说。 “不客气。” 听到这三个略带笑意的字眼,她浑身一震,猛转过身。 她此时身后站着的哪里是店员? 这个拥有着一双褐色眼睛的登徒子,她认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人,再次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所以说,刚才那段她自认为安心的时间里,她脱衣服、换衣服的全过程,他全部都看到了,还看得一清二楚! 孟方言此时靠在帘布边,微微一笑,“别来无恙。” 祝静觉得头都快炸开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看着身穿深蓝色礼服、如同美人鱼一般的她,低声、一字一句地说,“你不是缺一个未婚夫吗?” 她没说话,却眯起了眼睛。 无声的试衣间,近在咫尺的距离,她静静注视着他,他亦不躲不避地回望她。 “v,”他叫了她英文名的首字母,“it’s really a good deal, isn’t it?” 一分一秒,僵持许久。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走到他身边,孟方言低头看着她,双眼含笑、绅士地伸出了自己的胳膊。 祝静咬了咬牙,手臂一伸勾住他的臂膀,抬手掀开帘布。 帘布外,众人的脸色又是另外一番光景——菱画满脸压抑不住的窃笑、店员激动又难耐的满面春光、祝容融疑惑惊讶又嫉妒、周易祺五味繁杂的直蹙眉。 走到众人面前,祝静连话都懒得讲,而身边的人却已经先朝所有人微微颔首,礼貌有加,“孟方言,静静的未婚夫。” 菱画很给力地吹了一声口哨,一脸“你小样这回真玩大了”的表情看着祝静。 祝容融的嘴角抽了抽,努力挤出丝笑容,“……姐,你怎么先前一点招呼都没给我们打过就把姐夫给带来了呀?爸妈要是知道了那得多惊讶。” “易祺,你看他们多般配啊?”祝容融摇了摇周易祺的胳膊,“是不是?” 周易祺铁青着脸,眼神在祝静和孟方言之间流转,转了半晌,才憋出了一句“你好”。 孟方言眼锋一带,没有再多说什么,此时只是侧过身,朝望着他的俊脸神色激动的店员笑了笑。 “麻烦你,帮我把我未婚妻身上的这件礼服给包起来,我们差不多要走了。” ** 孟方言去结账的时候,菱画被大帝召唤、比他们还急着离开,可走之前却没忘抓着祝静拼命摇了几下,低声在她耳边说,“祝静你丫金屋藏娇藏了个混血王子连我都不说,你就等着被我打死吧!” 祝静给了她一个白眼,目送她风风火火地跳上车离开。 等两人走出礼服店的时候,天色也已经暗了,她想要抬手叫车,却被孟方言制止了。 “我开车来的。” 帮她把行李箱装进后备箱,上了车,他系好安全带,发动车辆,她看也没看就将手里的礼服扔在后车座上,坐上副驾驶座。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她目光空空落落一直落在窗外,直到他的车停下来。 收回目光,她发现已经到了她预定的酒店门口。 “下车,check-in,我去停车。” 祝静难得没有和他杠,二话不说拿上行李就进去了。 等刚进了房间,手机就响了,她大概心里猜得到是谁,接起来,果然是祝敬国怒气冲冲的声音。 “你怎么回事?城里哪家礼服店你不去为什么非要跑到他们去的那家?” 果不其然,祝容融告状的速度永远比闪电来得还快。 她松开手里的行李,粗暴地脱掉鞋子,往房间里走,“城里那么多家礼服店为什么他们非要去我想去的那家?” 祝敬国气得声音都发抖了,“叫你回来不是为了让你来砸场子的,你怎么就不能心平气和地祝福你妹妹和妹夫?怎么就不能不使绊子?” “对不起,我不如你,能够坦然地走进前妻的再婚典礼,还能给前妻的新伴侣塞个红包,就为了要他手里的外贸公司股份——” “祝静你给我闭嘴!你还要不要脸?” “爸爸,”她咬重了发音,将手里的外套扔在床上,“你听明白了,你这辈子,就算死了也永远别想听我亲口祝福祝容融和周易祺一句,我没找人把他们打成残废已经是对得起他们的了,你自己清楚,趁我去医院实习的时候灌醉周易祺和他睡的是你的宝贝女儿祝容融,不是我,我他妈就算去卖也比她要脸!” 祝敬国这回终于沉默。 而说完这些话,她猛地掐断了电话,重重地站在原地吸了两口气。 房间里没有开灯,一片漆黑,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却听到身后传来孟方言的声音。 “舒服了么?” 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却像匕首一样插进她的心脏里。 她扔了手机,朝他走过去,抬手就抓住他的衣领,“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种话?” 他是个陌生人,是个外人,他根本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凭什么他能用这种洞悉一切的语气奚落她? 孟方言没有回答,任她抓着自己,那双眼睛在这黑夜里依旧醒目。 祝静看着他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刚刚自己在礼服店里让祝容融周易祺吃瘪的盛气凌人,看到了刚刚自己对着祝敬国无法控制的暴跳如雷。 一逞快意,就是她千里迢迢敢回来想做的事情吗? “你还是没有做好准备,” 良久,他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祝静,只要你心里还有一丝恨的情绪,就说明你还是在乎。” 祝静突然觉得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她松开他。 “这些人对我来说,加起来也根本一文不值。”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就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第8章 第七夜 ** 祝静洗完澡,穿着浴衣,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看着因为水蒸气而雾蒙蒙的玻璃,心里想着等会出去以后究竟该用什么方式对付孟方言。 她有三种选择。 赶他走,让他留下睡一晚,和他睡。 可惜门外的人没有给她太多时间做选择题,大概是听到水停了的声音,孟方言直接敲了敲浴室门。 她放下吹风机,打开门把手。 “洗好了?”他走进来。 她看了看他。 “那我去洗了。”他手里拿着替换衣物,从她身后经过,又突然停顿了一下。 祝静拿着吹风机的手一紧。 “这浴室挺大的,”他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洗?” 她沉默两秒,拔下吹风机插头,摔门而出。 …… 等孟方言从浴室出来,祝静发现她之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只见他换上了一件深蓝色的衬衣,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手提箱,对她说,“我要走了。” 她关上了电视机,心里松了一口气,“慢走不送。” 他走到门口,握着门把,回过头看着她,“祝静。” “当你需要我时,我一定会再次出现。” 祝静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他的脸庞,慢慢地开口,“我不需要你。” 他看着她,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很快就离开了这个房间。 等他走后,她突然没有了做任何事情的欲望。 这一天过得兵荒马乱,她从下飞机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合过眼,并且遇上了这么多的糟心事。 打开手机,是曾序、曾琦,还有谢忱发来的问候短信。 谢忱是她的同窗,他和双胞胎兄妹是她在英国最好的朋友,之前他们去黄石公园旅行,谢忱因为家里有事缺席,因为一直都形影不离,他们还被戏称为是医学院的“神奇四侠”。 回了短信,她躺了下来,裹紧被子。 她觉得冷。 这个城市里居住着名义上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人,可她却一点也不想待在这里,她想回英国,想回到与她没有血缘关系、却待她如家人的朋友身边。 第8节 ** 星期五,祝容融和周易祺的婚礼。 祝静那天起得很早,先去健身房锻炼,然后再去游泳,之后还做了一个spa,等菱画和祝沉吟到酒店来接她的时候,她穿着那天买的礼服裙子,安静地站在酒店的大堂里玩手机。 菱画去接她,“我和你打赌,就我刚刚走过来的两分钟之内,最起码有十个男人回头看你了。” 她勾住菱画的手臂,“大帝今天去吗?” 菱画冷笑了一声,“怎么可能会去,他要是去,就说明我和他的脑子都被车撞过了。” 两人上了车后座,驾驶位上的祝沉吟今天难得不是白大褂示人,穿着衬衣和西裤,回过头朝她们笑笑。 “哥,你怎么能那么帅。”祝静故意托着下巴,做怀春少女状。 祝沉吟无奈地笑,菱画被恶心得直翻白眼,“祝静你真恶心……对了,说到帅哥,我还没问你上次试礼服时那个帅得飞起的男的是谁啊?就你那个未婚夫。” “未婚夫?”祝沉吟捕捉到了关键词。 祝静浑身一震,拧了菱画的胳膊一下,“什么未婚夫,就一神经病。” “什么神经病?我看人家对你一腔深情好么?”菱画知道她不想让祝沉吟知道,只能和她小声咬耳朵,“祝静,我发誓,我这辈子没见过比那个男人更帅的男人了。” “比瞿溪昂还帅?”祝静斜睨她。 “……当然,人家是混血好么?简直就像电影明星。” 祝静顺着菱画的话语想到那人的那张脸,不知怎么又想到在黄石公园他载她策马而行,想到他轻薄自己时的毫无愧意,想到他在更衣室帮自己系上礼服,想到他永远胸有成竹的从容。 他说他还会再次出现。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在什么场景之下。 而她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想要再次见到他,见到这个突兀地就闯进她生活的神秘人。 … 婚礼现场排场很大,祝容融和周易祺在大门口的花门前迎宾,祝敬国和后妻在会场门口和来宾握手。 祝静三人走到门口时,祝容融刚刚还眉开眼笑的表情顿时就转了一百八十度,然后过了一秒又努力地变回笑容满面。 “姐!”祝容融迎上来,看着她,“谢谢你来参加我的婚礼,还有菱画和沉吟哥。” 菱画用鼻孔哼了一声,一点面子也没给,祝沉吟算是点了点头,但是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祝静看着祝容融,再看看祝容融身后表情复杂的周易祺,竟然对他们露齿一笑。 “妹妹,妹夫,恭喜你们。” 她格外咬重了“妹夫”这两个字,然后居然直接绕过了祝容融,走到了周易祺身边。 在门口的众人顿时都愣住了,本来和t市大佬们相谈甚欢的祝敬国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来,似乎想要走过来阻止她。 “摄影师,来,帮我和我妹夫照一张。” 祝静枉顾祝容融刀子一般的眼神,随手勾起了周易祺的手臂,笑着对着摄影师说。 周易祺看着她挽着自己的手臂,只知道直愣愣地望着她,而摄影师见这么个顶级美女朝自己微笑,魂也丢了,居然就真的拿起照相机,迅速按下了快门。 一张没有新娘的照片。 祝容融的脸色难看如山雨欲来,可还没等她发作,祝静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她抬手就松开周易祺,头也不回地往会场里走。 “静静,”周易祺忍不住,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臂,似乎有很多话想要和她说。 她甩开他的手,似乎觉得连多看他一眼也是多余。 “慢慢抱着你的美娇娘拍照吧。”菱画跟在祝静身后,嘲讽了一句,“渣男。” 等进了会场,菱画和祝沉吟先去落座,祝静则去了洗手间。 等从洗手间出来,果不其然祝敬国和后妻管芯都已经早早候着她了,她心里一声冷笑,目不斜视地经过他们。 “祝静,”祝敬国从她身后叫住她,声音里隐有怒气,“我警告你,你今晚别再给我出什么乱子,我叫你回来只是因为你姓祝!” “敬国,你别和她理论,这种和她妈一个性子的没教养的姑娘,除了一个姓氏,和我们祝家又有几毛钱关系?”管芯挽着祝敬国的手臂,如往常一般添油加醋,“你瞧瞧她身上这条裙子,又是用你辛苦赚来的钱买的,没有了我们祝家撑腰,她算什么?” 祝静听了他们说的话,觉得这话语里处处是槽点,她都不知道应该从哪儿下手开始反击,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祝敬国皱眉,“祝静,你别想再动周易祺的主意,她是你妹夫!” 她摆了摆手,“爸,你真的想太多了。” “第一,我有操守,从不捡破鞋;第二,我也想改姓,是你拼命拦着不让;第三,我从16岁开始就没花过你们祝家一分钱,这裙子也和你的钱没有半分关系,用你的钱我嫌脏。” “祝静!”祝敬国抬手要打她,“你这辈子活着就是为了气死我是不是?” 她回头看祝敬国愤怒的脸庞,“是你觉得我活着是为了气你,因为你只要一看到我,就想到我妈,所以你这辈子都不想让我好过。” 祝敬国气得浑身发抖,直接一个巴掌甩了过来。 “啪。” 祝静用手臂挡了一下,没有打到脸,但是手臂却因为这一巴掌的毫不留情而迅速红了起来。 “我没时间再和你们演八点档了。”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转身离开,“等婚礼结束,我不会在这个恶心人的地方再多呆一秒钟。” 等回到座位,菱画和祝沉吟明显都发现她比刚来的时候心情更不好了,祝沉吟细心,一眼看到了她手臂上的红肿,立刻叫来服务员,拿了些冰块包在毛巾里,放在手臂红肿的地方轻敷。 “祝静,”菱画看不下去,直叹气,“你这又是何苦?” 她不说话,面无表情、垂眸靠在椅背上。 婚礼很快就正式开始,周易祺和祝容融相携着一起走红毯进会场,音乐声响起,每一桌的人都站立起来为他们鼓掌,祝容融一脸甜蜜地挽着周易祺,和他频频对视,祝静没有起立,在璀璨的灯光中,平静地看着他们走到舞台上。 祝敬国大手笔,就算瞿溪昂没有来,证婚人也请到了当朝二把手,等证婚人说完证婚词,司仪说了几句,居然就将话筒交给了祝容融。 “怎么回事。”菱画压低声音在祝静耳边说,“哪有新娘子是在这个时候说话的?” 祝静冷眼看着笑容满面的祝容融,心底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而她的直觉一直很准。 “今天,首先要感谢各位愿意赏脸来参加我和易祺的结婚典礼,共同见证我和易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时刻。”祝容融拿着话筒,优雅地对着台下说道,“我觉得我很幸福,也很幸运,能够在这个时候站在我最爱的男人身边。” 说了一大段,祝容融忽然话锋一转, “而这种幸福,我还想和另外一个人一起分享,因为没有她,就没有我和易祺的今天。” 祝静听到这里手指一动,目光如剑般转向祝容融。 而祝容融也似乎早就看见了她,此时微微笑着看着她的方向,“我衷心地感谢这位能让我和易祺相识并相爱的人,她今天也在现场,为了参加我的婚礼,她甚至不远万里从英国赶回来。” “让我们有请我最亲爱的姐姐,祝静上台。” 全场的人此时都看向了祝容融手指的方向,祝静手里握着的冰块包瞬间掉落在了地上,众目睽睽和聚光灯的照射下,她漂亮的脸庞上没有一丝表情,甚至没有一丝血色。 菱画和祝沉吟都一脸担忧地看着她,菱画因为愤怒,手指深深地掐进了手心里,而祝沉吟咬了咬牙,用眼神示意菱画沉住气,用力握了握祝静冰凉的手。 “姐姐。”祝容融又在台上唤了一声。 祝静终于慢慢起身。 这个会场里,除了她,祝容融,周易祺,祝敬国,管芯,还有菱画和祝沉吟之外,根本没有一个人知道这整件事情的事实真相。 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个温柔可人的妹妹对自己姐姐最真挚的邀请和感谢。 而她知道,只有她知道祝容融的眼睛里此刻闪烁着多么恶毒的光芒和快意。 十多米的距离,她终于走上舞台。 侍从听从祝容融的要求,很快递给了她一杯酒,她拿起酒杯朝祝容融走去,看着祝容融朝自己举起酒杯。 “姐姐,谢谢你,希望今后一生我和易祺都能在你的祝福下过得幸福。” 祝容融扬了扬嘴唇,将手里的酒杯一干二净,“希望你看着我们白首到老、永不分离。” 全场众人都发出了欢呼声,甚至也都学起祝容融,爽快地干了自己面前的一杯红酒,为这位善良美丽的新娘喝彩助兴。 祝静站在原地看着祝容融,刺目的舞台灯光照射在她的身上,照射在她苍白的脸颊上。 她不能开口骂祝容融,更不能动手打她,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站在这里,做一个“好姐姐”。 在祝容融自导自演的整部戏里,她只是一个卑微的小丑。 第9章 第八夜 ** 从舞台上下来后,祝静没有回酒席,而是顺着后台,来到了新娘的更衣室。 祝容融很快就由伴娘和一堆化妆师簇拥着,来更换第二套礼服,推开门,发现她在,祝容融有些惊讶,“姐,你怎么在这?” 她面无表情,一步一步走到祝容融的面前。 然后,她在祝容融错愕的目光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背后手上的一杯红酒都朝祝容融的脸上泼去。 妆与衣服都瞬间毁了的祝容融立即发出一声尖叫,配合着摔碎的酒杯爆发出的刺耳的声音,她提起裙摆、毫不停留地朝门外走去。 整间屋子的人都被这个场景给惊骇住了,过了两秒,一身狼藉的祝容融才猛地跳起来,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要朝她追出去,而这个时候,周易祺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赶过来,此时看了经过他身边的祝静一眼,猛地跑进更衣室,抬手挡住了暴怒的祝容融。 “周易祺,你他妈别拦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还喜欢着那个贱女人吗?!你给我放开!” “容融,你别这样……” …… 周易祺无力的劝阻声都被祝容融尖利的咒骂所掩盖,一声声回荡在酒店的空气中,祝敬国、管芯……越来越多的人行色匆匆地朝更衣室赶去,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她,而只有她一个人,一路逆着人流而行。 走到酒店外,祝静在喷泉旁的小花坛上坐了下来。 今夜的t市甚至都看不到月亮,她背靠着冰凉的柱子,低着头,闭着眼,在这片巨大的阴影下、像困极了般一动不动。 坐了多久,直到她感觉到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臂都是冰凉的,她才微微睁开眼睛。 视线里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双咖啡色的男士登山靴,那人似乎站立已久。 心一颤、她抬起头,便看见孟方言白皙的脸庞隐藏在连帽衫的兜帽之下,忽明忽暗,英俊得不真实。 他就像黑夜里的行者,而他注视着她的目光就如这黑夜,又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沼泽。 祝静微微动了动唇,他已将一件外套轻轻披在了她的身上。 第9节 “孟方言,” 她此刻的声音沙哑如一把破旧的琴,“你真的太闲了,就这么喜欢落井下石吗?” 一路从黄石公园,来到t市,离开后,复又折返回来。 每一次,她最难看最歇斯底里的一面,他都饱览,她甚至都怀疑他是不是专门以取笑她的凄惨为乐。 “我是来接盘泼红酒的那个的,又不是接盘被泼的那个。”他低声开口,“看来你的记性是真有点糟糕,缺钙啊。” 当你需要我时,我一定会再次出现。 前几天他在离开时,曾对她说过这句话,她其实并没有忘记。 “祝静,” 他见她不说话,突然慢慢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你觉得你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最可悲的人了吗?” “不是吗?”她反唇相讥。 他平视着她的眼睛,她起先不想看他,最后还是被迫因为他灼灼的目光而与他四目相对。 “那么,”他说,“跟我一起离开这里,怎么样?” “等离开这里之后,你再继续做一个懦夫。” 祝静一怔,过了一会,朝他翻了个白眼,“去哪?” “回你想回的地方。” 她看着他的眼睛,却看不透。 曾经有人在遇见她的第一眼时就说过,她是孤星蔽日,生命中永无光亮,就像被最恶毒的咒语诅咒过,身边所有人到头来都会离她远去。 她曾嗤之以鼻,后来却深以为信。 良久,孟方言突然倾身向前,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 她的身体猛地一僵,可过了不知多久,却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他顺势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前方是深不见底的漩涡,她从遇到他的那一刻起,早已身在其中,没有退路。 夜色下,孟方言侧头看着她松软的黑色长发,抿了抿唇,将手放在了她的头顶,轻轻抚摸。 “傻瓜。” ** 他们是婚礼当天凌晨从t市出发的,回到伦敦是第二天的早上。 曾氏兄妹和谢忱来机场接人,本来以为接的只有祝静,谁知道居然祝静身后还有个附赠的孟方言。 “方言!”曾氏兄妹两人大惊,惊完之后又立刻一左一右把孟方言夹在中间,兴奋得拼命摇他肩膀,“我靠!这么快咱们就真的又见面了!” “静爷你果然还是个颜控,居然真的把方言拐回家了!”曾序朝两人挤眉弄眼,“方言,你好本事啊,这才从黄石公园分开多久啊?” 孟方言微微勾着嘴角,也什么都不解释,任他们俩左右夹击。 祝静习惯于把这两兄妹的话全当耳边风,一抬头却发现谢忱目光深深、没什么表情地站在一边直盯着孟方言不说话。 “好久不见了。”她抬手轻拍谢忱的手臂。 谢忱收回视线看向她,冷峻且不苟言笑的脸庞微微柔和了一些,“最近好么?” “老实说的话,糟透了,”她拖着行李箱往前走,“你呢?家里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 谢忱微微一顿,很快点头,一边不声不响地接过她手里的行李,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认识一年不到,他一向话很少,性格内向孤僻,祝静也习惯于和他在一起时的安静。 走在他们身后的孟方言这时收回落在谢忱背影的目光,褐色的眼眸轻轻一闪,一低头,却被曾氏兄妹逮个正着。 “方言哥,吃醋啦?”曾琦挤眉弄眼,故意压低声音说,“谢忱哥在我们学校也可受欢迎了,只是他从来不搭理女孩子,我这几年就只看到他对着静爷笑过。” 曾序补充,“我觉得谢忱是属于沉默的守护者,但也不代表关键时刻他不会出手,方言你得把静爷好好抓紧了,你知道的,她才刚被一个人渣伤透心。” “嗯。”孟方言轻笑着点头,“我知道。” … 到了祝静的家,曾琦和曾序放下行李,美其名曰让祝静和孟方言好好休息,硬要拖着谢忱直接离开。 谢忱要走之前,站在门口看着祝静说,“有什么需要就给我打电话。” “好,”她点头,“周一学校见。” 关上门,她去厨房倒水,一进厨房,却看见孟方言拿着个水杯,背靠着流理台,一脸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她。 “别用这么恶心的视线盯着我。”她翻了个白眼。 “谢忱说的是给他打电话,而不是给他们打电话,”他放下水杯,“你们俩关系这么好?” 她垂眸倒水,动作行云流水,“关你什么事。” 说完没听到他的回答,她刚抬起头,却发现他人已经靠了过来。 孟方言伸出两只手臂撑在她的身体两边,因为身高的有利优势,几乎把她整个人都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 “你家里有男人,他为什么还要你给他打电话?”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眼睛。 她心中一跳,面上不为所动,“我家里有男人?” 他沉默两秒,突然笑眯眯地握住她的一只手,往自己的皮带下方伸去,“你这么说真的太伤我心了。” “孟方言,”她冷着脸甩开他的手,“玩笑也开得差不多了,你在礼服店帮了忙,黄石公园那笔帐我不和你算,我们两清,从t市一起回到这里,现在也该好聚好散了。” 他耸了耸肩,“我不准备离开这里。” 她听了他的话愣了两秒,簇起眉头,“给我一个让你留在我家的理由,我不相信你会无处可去。” 他压根连她的朋友都算不上,情人?连炮友都不是,居然要和她同居? “我会洗碗、做饭、打扫、买生活必需品,”他把她圈在自己的臂膀里,一字一句地说,“我可以在你难过时陪你喝酒,在你开心时陪你聊天,在你生气时让你对着我发泄,在你遇到危险时保护你。” 她不是没有听过其他男人说这些甜言蜜语,可是现在面对眼前这个男人,她的心居然在动摇。 “那我为什么不去找个保姆?或者我也可以随便去找一个喜欢我的男人来。”她避开他的视线。 他笑了,“你不喜欢他们。” “那也不会喜欢你。”她冷笑。 他看着她,“如果你想找个可以让你伤痛转移的慰藉,我希望你来利用我,而不是任何其他人。” 厨房里静得只有水龙头滴水的声音,她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孟方言,你喜欢我?” 过了一会,她终于没什么感情地开口。 “你说呢?”他注视着她。 “我不会相信的。”她摇头,“别和我谈一见钟情,日久生情我都不信,过两天你看到其他吸引你的女人,你照样会说出今天这样的话,男人的天性如此。” “你是在说服我,还是在说服你自己?”他说,“既然你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为什么不敢拿我来填补你生活的空白?你敢说你在黄石公园第一次遇见我的时候,不想和我玩一把火?” 这个男人,可怕在像是洞悉她全身上下的每个细胞,每一次都可以用她最无法反驳的话语将她一击致命。 在她内心慢慢涌起汹涌的浪潮的时候,他适时地递上了最后一句话,“何不赌一把你会不会真的被我打动?” 听起来还真是一桩好买卖。 她赢,对他丝毫不动心,能让他从此离开她的生活,别再纠缠。 她输,顶多也只是多了一个同床异梦的情人,时间一久走不下去,自会分离。 而她的心早就已经死了,她又怎么可能会输? “一个月。”她朝他伸出一根手指,“我赢,拿着你的行李箱滚出去。” 他微微颔首,不置可否,“刚忘了说,我也可以暖床。” 她注视他几秒,笑吟吟地朝他竖起了中指。 # 帮祝静把行李箱搬进她的卧室,她拿了衣服去洗澡,孟方言则把自己的东西放进客卧。 窗外依旧是雾都熟悉的云雾天气,灰蒙蒙的甚至还看不清远方的房屋,他靠在窗台边,看着这个他熟悉每一寸土地的城市。 他在这里亲眼看过无数次日升日落,悲欢离合,还有生死相隔。 他是最好的旁观者,永远。 他对自己说。 浴室里很快响起水声,良久,他垂下眼眸,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加密短信。 【to l:已潜入。】 第10章 第九夜 ** 周末两天相安无事,孟方言表现得出乎意料的君子,也没有任何出格的行为,只是她每天早上起来发现家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时,多少还是有点不太习惯。 “今天是煎蛋和培根,”等她坐到餐桌上,他从厨房里将盛着早饭的盘子放到她面前,“还有牛奶。” “美式还是卡布奇诺?”放下杯子,他问。 祝静沉默三秒,拿起刀叉,“美式。” 桌上放着当日的新闻早报,她拿起翻开,看了一会,突然头也不抬地冷冰冰地开口,“把你的衣服穿穿好。” 青天白日,他在家穿了一件半敞开的浴衣,白花花的胸膛亮得都可以反光了。 正在喝咖啡的孟方言此时放下咖啡杯,微微一笑,“你太客气了,随便看,不收钱。” 祝静连对他翻白眼都懒得,想着等会要去学校,也总算能不看见他这张欠揍的脸,图个两耳清静。 “等会我送你。”他又说。 第10节 她接受了这个顺水人情,吃完早饭,进去换衣服。 等出来的时候,发现他也已经穿戴整齐,脸上还架了一副无框眼镜,在平人俊美的气质上硬是徒增了一层书卷气。 她从来没有问过他的职业究竟是什么,这两天她宅在家休养,他也足不出户,她偶尔一次撞见他房间门开着,只看到他对着他桌子上的四台电脑切换敲打键盘。 一直以来,她都猜测他的职业如果不是黑客码农、那估计就是可以离开现场工作的人,不管怎么说,弹性都非常大,都让他有充足的时间可以骚扰她。 到了学校,她松开安全带要下车,却被他轻轻握住手腕。 “没有goodbye kiss吗?”孟方言指指自己的脸。 她耸耸肩,“再不松手我就动手了。” 他松开抓住她的手,“我好怕!” 回应他的自然是她把车门摔得震天响的背影。 孟方言微微勾着嘴角目送她直到她走进学院的大门,这时将车开到了不远处的停车位停下,也下了车。 … 换上衣服进了实验室,曾氏兄妹和谢忱已经到了,祝静和他们打过招呼,走到自己的实验台。 “我昨天听peck说,实验室的导师好像这个学期换人了,”曾序一手拿着试管,嘴上一边不忘八卦,“之前的那个导师居然被发现在教室里和女学生玩blow job,立马被辞退了。” 曾序故意咬重了“blow job”两个字,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突兀,祝静听得呛了一口,差点把手里的量杯摔下地,“……曾序你说话能不能含蓄点儿。”? “这还不够含蓄?我都没说中文!” 曾琦在一边插嘴,“不知道新上任的导师怎么样,要是个秃顶的老头子那就太倒胃口了,你别说之前那个人渣长得还是不错的。” “你们是来做实验还是来看模特表演的。”始终没有说话的谢忱这时突然凉飕飕地插了一句,“期末考不会挂了?” 曾序和曾琦终于噤声,开始乖乖埋头做实验。 祝静朝谢忱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刚想把手里的量杯递给他,就听见实验室的门被拉开了。 看到这位姗姗来迟的新任导师,整个实验室随即传来一阵压低的惊呼声。 她人是背对着实验室大门的,手里拿着实验用具就没有回头看,只是低着头问曾氏兄妹,“怎么,特别丑?吓呆了?” “……静爷……” 过了一会,耳边传来曾琦虚弱的声音。 “嗯?” “……我劝你自己抬头看一看。”曾序的声音有些古怪,似乎在拼命压抑着笑的感觉。 她放下手里的实验工具,转过身,就看见十分钟前刚和她在学院门口分别的男人正穿着件白大褂,玉树临风地站在实验室门口。 祝静觉得自己的喉咙都像是被鱼刺哽住了,而孟方言那厮居然还一本正经地隔着半个实验室的人对着她微笑。 他居然还在笑! “天哪!是meng!” 实验室里的好几个姑娘都是之前一起去黄石公园旅行的,这时连做实验都没心思了,对着那时候就把他们迷得神魂颠倒的孟方言叫了起来。 “meng,你怎么会来做我们的导师的?”姑娘们立刻一拥而上,给予这位新晋导师最热烈的欢迎。 他放下手里的书本,耐心地回答,“从黄石公园回英国之后想换个工作,朋友就推荐我来应聘这个职位。” “那你居然真的应聘上了?你不是计算机专业的吗?!” “运气。” 轻描淡写地说完这句,他轻轻拍了拍手掌,“好了,qa等实验课结束再继续,现在先回到实验台边上去。” 最开始处于不可置信状态的祝静这时已经回过神,看也没有再多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戴上了口罩和做实验时用的眼镜。 今天的实验内容是小老鼠脑部神经切片,祝静看着面前活生生的小老鼠,在动手之前先在心里默默地为小老鼠超度了一下。 “啧啧,学医的女人可真是心狠手辣。”不知何时已经飘到她身后的孟方言低声在她耳边说。 祝静头也没有回,轻轻拿起手上的小刀,“嗯,所以你再多说一句,这把刀割破的就是你的脖子。” 孟方言脸上闪过一丝笑,倒也噤了声。 在整个实验结束之前,他确实没有再骚扰过她,等她标记完小老鼠的大脑切片,摘下口罩,实验室里的大部分人也已经结束了实验。 “做完实验的可以先走了,venus你跟我来。”孟方言此时在实验室的最前方说道。 “扑哧。” 曾氏兄妹很不厚道地立即嗤笑出声。 …… 祝静脸上的表情此刻就和青铜器差不多,谁料还没等她开口撞他,就听到另外一道凉薄的声音响在了她的脑后。 “v接下来还有另外两节课,就在五分钟之后。”谢忱说。 孟方言道貌岸然地推了推眼镜,“我知道,我会陪她一起边说话边去下一间课堂。” 谢忱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也只有方言哥能做到当着所有人的面对静爷这种段数的女人明目张胆地潜规则。”曾琦这时偷偷摸摸地躲在后面直笑。 “小七,我听到了。” 祝静凉凉地侧头看了曾琦一眼,接着在整间实验室诡异的目光里、真的和孟方言一起走了出去。 两人出了实验室,朝空荡荡的楼梯走去。 “孟方言,”走到楼梯口,她回过身,“这里是学校,不是怡红院。” 他抱着手臂,从容不迫,“你记不记得在t市的那晚,我送你从礼服店回酒店之后就离开了。” “那晚我坐飞机回英国,专门来应聘这个职位。” 她顿了顿,“你是想说你是真心来这做一个好好的人民教师?” “我要睡可以在家睡你,何必还专门到你学校来。”他挑了挑眉,“除非我想打野战。” …… 祝静不想再和这个人再多说一句话,额头青筋迭起,甩手就往楼下走去。 “祝静,”他从身后再次叫住她,眼神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慢慢地暗沉了下来,“你的课全部结束后,我会在停车场b区等你,不要自己一个人走。” # 看着她离开后,孟方言扬手脱下了身上的白大褂。 实验室的学生已经陆陆续续全部都离开了实验室,他关上实验室的门,朝楼梯反方向的一间实验室走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顿住了脚步。 只见他之前放松的背脊迅速绷紧,仔细看,整个人在一瞬间就呈现出了一种和平时截然不同的身体形态。 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还未靠近,就已经闻到了危险。 楼梯里空无一人,他闭了闭眼,感觉了一会,突然道,“出来吧。” 几秒钟后,居然有脚步声凭空出现在楼道里。 直到脚步声停在他身后,他才转过身,看向对方。 只见那是个白人女孩子,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上衣,梳着马尾辫,相貌平平,没有任何出奇之处,只是目光静静地和他对视着。 彼此沉默片刻,他薄唇轻启,“moon。” 白人女孩子脸上闪过一丝飞快的讶异。 三秒后,她好像是轻轻叹息了一声,然后抬起左手,放在了自己的下巴处。 孟方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扬手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依旧是白人,可是眼睛、鼻子、皮肤……全都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agent moon,一个真实面容姣好如明月的英国女孩,他此次任务的队员之一。 moon看着他,有些气馁地提起手上的人皮面具晃了晃,努努嘴,“看来我还是不够格,步子先不说,居然连面具你都能发现,到底是为什么?” 他淡淡一笑,“神态不自然。” “哎……不愧是最顶尖的易容高手,这个世界上可能也只有你的易容,除了你自己之外没有人能察觉吧。” moon把人皮面具收起来,“很多组织想杀你想疯了,可是你每次都是易容出现,他们根本不知道你的真实面容,而看到过你真实面容的人除了我们早都进棺材去了……” “你是想说明我的真实面容太绝色?”他朝前走去,示意她跟上。 moon翻了个白眼,狡黠一笑,“应该是说……估计没人能想到[战神]居然长得这么……不狂野?没有刀疤,没有毁容,甚至连胡茬都没有。” 两人一起走到走廊尽头的实验室,他看着上锁的实验室,转向moon,“带来了吗?” moon点点头,将一个微型高科技工具放到他的手里,“kermid今天早上扫描证实,这个实验室里所含的物质成分超过了规定化学物质的合理界限,可能藏有ghost研制的危险溶液。” “明天晚上下课后我会到这边来。”他收起工具,“你和kermid在实验楼外监控,不要进大楼。” moon似乎想提出反对意见,但是碍于他沉静的脸色,没有开口。 “l给你的讯息你看了吧?”从安全通道离开,moon跟在他身后说,“最近伦敦有几起不正常的爆炸事件,针对的群体都是学生。” “是ghost策划的?”他问。 “目前还不确定,因为没有证据确切表明和ghost有关,正在调查中,但是如果和ghost相关,那就表明ghost的危险系数再次提升了。” “会不会是和溶液有关?” “有可能。” 走到安全通道的出口,孟方言回过身,“受害学生中有没有这个学校的学生?” moon想了想,淡绿色的眼睛眯起,“好像有……有两个,还是女性!” 他的神色几不可见地微微起了变化。 “我先走了,”他对她告辞,“moon,注意安全。” “等等,” 在他将要离开安全通道时,moon忽然叫住了他,“你是在担心那个东方女人吗?” 他背对着她,只有均匀的呼吸声,没有回答。 “你在执行的是任务,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任务。”moon的神色里猛然涌起不甘,也有无法掩藏的情愫,“你不能失去这份旁观者的冷静,永远不能,mars。” 第11节 第11章 第十夜 # moon的这句话脱口而出后,立即噤了声,有些惶恐地看着孟方言一动不动的背影。 她知道这句话说过了,作为孟方言的队员,她根本没有资格对自己的队长说这样的话。 而孟方言却没有在她的预想中动怒,反而很快平淡地回应,“谢谢你的关心,moon。” 说完这句,他再也没有多说其他的话,从安全通道的出口直接离开。 moon站在空无一人的通道里,身上紧绷的弦慢慢松散,却觉得心口有些发疼。 她恋慕的人,是这世界上最顶尖的特工。 他的身份无法允许他对任何事物或人投入哪怕一丝感情,因此,他伤害人的心与夺取人的性命一样简单而致命。 这是个太凉薄的男人,她却做梦都奢望能得到他的一次回首。 ** 祝静回到家后没过五分钟,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孟方言拿着车钥匙进来,站在玄关看着她,“我跟你说过让你在校门口等我一起回来的。” 她脱下外套,“脚长在我身上,我想一个人回来不行?” “并没有区别,你在前面的的士,我开车跟在你后面。” 祝静忍不住了,不耐烦地道,“孟方言,你别太过了,你是我爸啊?我亲爸连我死了都不会管,如果你喜欢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就请你现在立即滚出去。” “看来你是没有看最近的新闻,”他走进来,将车钥匙放在桌上,“伦敦市内发生多起爆炸事件,针对的都是你这个年纪的学生群体,你学校里就有两个女学生受害。” 她听了后沉默一会,进卧室换衣服,“我不会运气好到那种程度。” “看过《死神来了》么?如果死神想要选择你,你根本没有力量违抗。”他的瞳孔里颜色渐暗,“哪怕喝口水你都会死。” 平时他都是一副懒散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是今天却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祝静走到卧室门口的步子停了下来,回过头。 彼此对视片刻,她说,“你在关心我?” “孟方言,你记住,我是典型的人人都最厌恶的养不熟的白眼狼,你对我再好,我也不会放在心上,我是那种和我自己亲妈都会动手的人。” “你对我好的力气,不如用在其他女人身上,我想她们中任何人给你的回报都会超过我给的。”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就进了卧室,关上了卧室门。 孟方言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摇了摇头,半晌,却无奈地笑了。 怎么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不解风情又凉薄的女人存在? # 第二天下课,暗中确保没良心的女人安全回到家后,孟方言从侧面进入自己客房的窗户。 半个小时后,一个长相平平无奇、背着背包的白人男子从窗户中翻了出来。 孟方言抬手最后摸了摸自己已经罩上面具的脸,打开了耳侧的微型耳机。 “听得到我说话吗?” 一边步行向学校的方向走去,他一边低声说。 “报告,听……听得到!”耳机里突然传来一声清亮的男音,听上去居然还有些激动,“agent mars你好,我,我是ker……” “kermid。”他率先讲出了对方的名字,“技术部的天才少年,久仰。” kermid似乎更激动了,连口齿都快不清了,“agent mars!我……我一直都很想做你的队员!” “叫我mars就好。”孟方言勾了勾嘴角,“moon?” “我在。”moon的声音下一秒就从耳机里传来,“我在kermid那傻猴子所在位置的后一幢楼的楼顶。” “你才傻猴子!”kermid小少年怒了,“局里之前文化课的期末考试你都是抄我的!” “那又怎样?我现在已经是外勤探员了,你却还是只能整天抱着你那台破电脑,要不是局长这次给你机会协助mars,你还埋在土里呢。” “你!” 看这两位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孟方言终于出声制止,“好了。” kermid被偶像小小警告,立刻憋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孟方言脚程很快,二十分钟后就已经到达了校园的门口。 “mars,从kermid传来的影像图来看,实验楼基本已经没有人,只有底楼保安室的灯还亮着。”moon此时沉下声音说。 “嗯。”他说,“帮我找一个入口。” “实验楼一楼左侧有一个通风口,可以容纳一人通过,”kermid的声音里还是有些紧张,但却已经进入了自己的工作模式,“mars,你可以通过那个通风口直接去到目标实验室。” 夕阳下的教学楼被染上了淡淡的昏黄,孟方言从背包里拿出工具,三下五除二卸下了通风口盖,拿出牵引线,借力攀爬了进去。 “新的攀岩手套好用吗?”他拿出技术部新研发的手套套上,“听说是你参与的改良?” kermid立刻在偶像大人面前甩尾巴,“那必须!mars,你快试试,吸力简直好到不行,我跟你说,这个手套是运用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spd材料和……” “kermid你话能不能少点儿,我都听不清mars说话了。”moon此时开口嘲讽,“一个大男人怎么像个八婆一样?” 目标实验室位于4楼,孟方言很快在指定的位置停下,顺利卸开实验室的通风盖。 “mars,巡楼的保安离你所在的实验室只有20米了。” 他平稳落在实验室的地板上,很快听到kermid压低声音的提醒。 “嗯。” 应了一声,他蹲下来,将身体掩藏在最后面的一张实验桌之下。 没过几分钟,保安就打开了这间实验室的大门,大概扫了一眼发现没有人和问题后,保安很快就关上门并在外上锁。 “违禁物品在储物柜的第三个抽屉打开后的墙壁里。”kermid说。 孟方言从桌子下抬起身,视线捕捉到了实验室左边的储物柜。 “白色的柜子?” “没错。” 他放轻脚步,靠近白色的储物柜。 按照kermid提供的方位打开第三个抽屉,他小心地移开墙上拿块明显有松动的砖,果不其然看到一整排装满溶液的玻璃瓶。 他拿出背包里的危险溶液收纳器。 “mars,这些溶液都是不同种类的,你全部都要带回来。” “嗯。” 他应了一声,以最快的速度开始装瓶子。 滴答,滴答,实验室、耳机里都是一片让人心悸的寂静。 他还有最后两瓶没有取样。 “不对!” 耳机里的安静突然被kermid的一句高声惊呼打破。 “怎么了大惊小怪的?”moon率先问道。 “不对劲,走廊里好像又有人朝这间实验室过来……感觉不像是保安,” 下一秒,kermid的声音都变了,“mars!快回通风口,那人行走速度非常快,是直接朝实验室来的,可能是ghost本人!” 孟方言目光一凌,将最后两瓶塞进容器,放回砖头关上抽屉,拿出牵引绳往通风口甩去。 他用的是不可形容的速度,可就在他半个身体钻进通风口的时候,实验室的门却还是被打开了。 “砰”“砰”“砰” 消音枪接连几发往孟方言的身上射去,枪枪致命,他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一一成功避开,可背包的背带却被射穿了。 装着危险溶液的背包直直下坠,孟方言单手拉住牵引绳,翻转身体另一只手够到背包,整个人却也顺势往地面上坠落。 “看来不交手是没法离开了。”moon的声音有些发紧,“mars,我现在就来支援你。” “不用。”消音枪还是在不断地朝他射击,他保住了背包,半蹲在地面上朝这位不速之客看去。 那是个陌生的男性面孔,却穿着伪装的保安服,左手正拿着一把消音枪直直对着他。 “把你手上的容器给我。”对方说道。 他毫不惊慌地对着黑洞洞的枪口,目光从对方的脸庞落到他举枪的手,突然微微勾起嘴角,提了提手里的背包,“我劝你最好不要在这里开枪,容器里有十二种溶液,任何一种都能让这里在一瞬间变成灰烬,包括你和我。” 对方的目光像鹰一样紧盯着他,大概过了一分钟,对方将枪扔在了地上,从腰带中抽出一把匕首。 下一秒,匕首就直直朝孟方言的面门而来,实验室中处处摆放着危险的物品,他一边需要与对方搏斗,一边要小心这些物品不被碰到。 对方的身手非常之好,几乎和他不相上下,而他一手拿着背包,只有一只手来阻挡对方凌厉的攻势,很显然这场战斗无法持久,拖延的每一分钟,都会是他失败的先导因素。 耳机里moon和kermid焦急如焚地担心着他的安危,moon已经不听劝阻地在朝他这边赶来,他的思绪中却一瞬间有了定夺。 看准了对方收刀再进攻的那几秒钟的时间里,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物体朝对方掷去。 嘭—— 白色的烟雾瞬间充满了整个实验室,对方的视线一下子被烟雾阻挡,可对方显然不是等闲之辈,循着声音的方向,很快就准确地划开白雾的包围。 而这区区十几秒的时间,实验室里却已经空无一人。 # 离开实验楼不远的树林里,kermid和moon终于等到了孟方言的归来。 将背包交给moon,他说,“你们立刻将这些溶液转交给局里,检测溶液性质和瓶子上的指纹,不容一分钟的耽搁。” kermid似乎还没从那惊心动魄的几分钟里回过神,嘴中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呢……ghost根本不可能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实验室的秘密,也不可能算准我们偷袭的时间,因为这次行动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 “不怪你,”孟方言拍拍英俊的少年的肩膀,“因为刚刚来的人根本不是ghost。” moon和kermid大吃一惊,俱都瞪大了眼睛看向他,“不是ghost?那是谁?” 第12节 “还记得我刚刚说了一句话吗?我说容器里有十二种溶液。” 他轻轻撕下了脸上的面具,“而实际上容器里只有十一种溶液,对方却没有反驳我。” “说明对方也根本不知道溶液的详细情况,只是知道溶液被藏在实验室,而ghost不可能不清楚自己究竟藏了多少种溶液。”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他的脸庞被笼罩进黑暗,“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或者组织在介入这个任务。” “而且对方也是有备而来,势在必得。” 第12章 第十一夜 ** 今晚家里出奇地安静,祝静写完了一篇论文,伸了个懒腰,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 已经十点了。 走出卧室,客厅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声响,孟方言的房间依旧一片漆黑。 实验室导师的工作绝对不可能进行到那么晚,这是他和她住在一起后的第一次在夜晚不知所踪。 往常的这个时候,她在卧室学习看书,他每隔十五分钟就会来敲一次她的房门,不是“姑娘我来和你聊两句?”就是“我们一起看电影?”或是“出去吃个夜宵?”,烦得她实在是无计可施,只能把房门反锁。 她一直想不明白,她到底是多么地鬼迷心窍才会在那天晚上答应让他住在家里这样如此荒谬的要求? 而至于现在,他不在的话她就不会心烦头疼,不是很好吗? 刚刚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就听见家里的门被打开了。 孟方言两手空空地走进屋,笑看着站在客厅里的她,“你在等我?” “刚刚和朋友出去聚了一下,才晚回来的。”他脱了鞋,走进屋子,发现她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更是调笑她,“怎么?担心我?我不是回来了吗?” “你的肩膀,”她注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在流血。” 他神色微微一变,侧过头去,才发现自己的肩膀真的在淌血。 这应该是刚刚在实验室里的时候被那个不明身份的人的刀所划伤的,由于伤口不太深,而且事态紧急,他居然一直没发现。 “没事,”他无所谓地挑了挑眉,“我等会自己去处理一下。” 话还没说完,却已经被她拽着袖口拖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他微微怔愣,见她在厨房洗干净了手,面无表情地从储物柜里拿出了一个医药箱,放在茶几上打开,坐在他身边,熟练地开始帮他处理伤口。 “怎么弄的?”她放下消毒药水,淡淡问。 “刚刚朋友的孩子玩水果刀时不小心割到了。”他睁眼说瞎话。 “……哪个家长会让自己孩子玩水果刀?”她蹙着眉头取出消毒纱布,“你要不要去医院打个针?” “不用了,我皮厚。” 他一直看着她,看着她低垂眉眼安静地帮自己处理伤口,“原来你还会有这样耐心面对我的时候,看来我以后得多在自己身上弄点伤出来。” …… “那你不如死了算了,”她翻了个白眼,故意在帮他包扎的时候用了重力。 “我不怕疼。”他居然还是笑眯眯的。 等包扎好,她提起医药箱就想走,却被他扣住了手腕,“祝静。” “你为什么会选择当一名医生?” 学医的路最是艰辛,尤其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几乎是花去自己所有的青春日复一日反复研读、实习,才能在那么长时光的积累后正式成为一名能真正够格上手术台救死扶伤的医生。 每一次站在手术台边的手术都是一场漫长的战役,且失败的后果实在难以轻易承担。 她被他扣住手腕,背对着他,声音里没有感情起伏,“没什么原因。” “难道不是因为你父亲年轻的时候身体不好,你才在很小的时候就下定决心想学医术等他老去后能照顾他么?难道不是这个愿望支撑了你的十几年吗?” 是了,他知道她的一切,她在他的面前永远就像一个裸体游街的傻子。 她闭了闭眼,“孟方言,我今天不想玩被你激怒然后对你动手的游戏。” 他看着她纤细的胳膊和下巴美好的弧度,半晌,收起刚刚的玩世不恭,低下头亲了亲她的手背。 “谢谢。”他压低声音,温柔地对她说。 屋子里没有一丝声响,却与刚刚她一个人在的时候完全不同,她背对着他,感觉到他手心的热度,漠然的脸上微微浮现起了一丝松动。 # 等整间屋子陷入黑暗的时候,孟方言关上门,在自己的房间打开了电脑。 将自己的左眼对准电脑最上方的摄像头,五秒后,电脑的屏幕自动亮了起来,一个没有感情的机械的声音从电脑里传来,“特工身份确认,agent mars,晚上好。” “帮我连接局长。” “正在连接中……” 十秒后,一个低沉的中年男声从电脑里传来,“mars。” “l。”他戴上眼镜,打开台灯。 “我刚刚拿到你取样回来的溶液的分析报告,”l的声音比往常听起来更冷厉,“十分遗憾,瓶子上依旧没有留下任何ghost的指纹,而十一种溶液,无论哪一种都能够轻松炸毁一栋五角大楼。” 他沉默,眉头微微簇起。 “kermid也已经拿到伦敦最近几起爆炸案的残留物取样,在残留物中提取到了和溶液相似的物质。” 他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调出浏览报告的数据,“这些爆炸案的罪魁祸首果然是ghost。” “ghost在测试这些溶液的杀伤力,运用到那些学生身上的可能只是试验品,而你拿到的却已经是成品了。”l说,“并且,像ghost这样谨小慎微的极恶之人,不可能只在实验室这一处存放成品溶液,他一定会留下一些存放在其他处所以备万一。一旦他发现实验室的溶液已经被取走,定会察觉我们已经盯上他,下一步就会开始批量生产溶液,售卖给世界各地的恐怖组织。” “我们必须在他批量生产之前拦截他。” “目前,局里正在侦查伦敦以及伦敦附近可能被ghost利用来批量生产溶液的工厂,很快就会出结果。”l说完这句话后,顿了一顿,“另外,还有一个消息。” 看完报告,孟方言取下眼镜,“洗耳恭听。” “ghost日前得到的那张世界各安全机构被剔除后加入恐怖组织的前特工名单,也就是撒旦协议,是一份加密文件,文件与密码被ghost分别存放在了不同的地方。” “也就是说,ghost以及他身边的人的电子设备中,都有可能被存放了撒旦协议或者密码。” “你必须去查看每一个人的电子设备,分别拿到文件以及密码,缺一不可。” 他闭上眼,抬手揉了揉眉心。 “mars,keep moving.(永无止步)”l做了总结发言。 “我申请年终假期和奖金翻倍,” 孟方言在结束通话前说道,“另外,l,你也应该知道,这局游戏现在除了我们之外还有新的参与者,我会掀开他的面具,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并且,我有预感,近期我会得到一个取得撒旦协议的绝佳机会。” ** 祝静本性里不是一个喜好热闹的人,只可惜她身边的人却个个都不是安分的主,万圣节前夕,曾序和曾琦两兄妹居然提出了说要在自己家举办万圣节派对的提议,并热烈邀请祝静和孟方言的参与。 “静爷,静爷,” 实验课结束后,曾序手里拿着一个吸血鬼的面具,不断地在祝静的面前晃,“后天晚上一定要来啊!你、和方言哥,缺一不可,记得,都穿成自己都不认识自己的样子来!你可别素面朝天来,我会把你赶出去的!” 祝静看一眼一旁穿着白大褂似笑非笑的孟方言,收拾起自己的东西,“看心情。” “方言哥,你记得一定要逼她来!”曾琦踮脚偷偷和孟方言咬耳朵。 “嗯,”孟方言微微颔首,“我尽力。” “谢忱呢?”曾序这时转向谢忱,倒是有点没底气,“你……来不来?” 众所周知,谢忱从来不会出现在人多的地方,哪怕曾氏兄妹和他的关系算是亲近了,自从认识他后也从来没企图把他带到酒吧、派对之类的地方。 可却不料,这一次,谢忱竟然答应了,“嗯,我去。” 曾氏兄妹大吃一惊,傻了几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刚说什么?!” “时间是后天晚上七点半,地点是你们家,”谢忱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记得把地址发到我手机上,我会去的。” 看着谢忱的背影消失在实验室门口,曾氏兄妹击掌欢呼,“噢耶!” “静爷,你看到没?连谢忱都来,你不来吗?别整天对着书,要放松,放松啊!”曾琦抓住祝静的胳膊,两眼放光,“人生不享乐还有什么意义啊!” 祝静觉得自己再不答应可能今天晚上都不能好好睡觉了,在离开实验室之前,终于无奈地摆了两下手,算是答应了。 走出实验楼,她和孟方言一起并肩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她现在总算是愿意坐他的车一起回家,不为别的,只是觉得有便车搭也不是太坏的事,起码可以省回家的车费,也没必要为了十多分钟的路和他较劲。 我没有对他有一丝心软,也没有被他打动分毫,她在心里反复对自己重申。 “想好了吗?准备穿什么衣服去?”他突然在一旁出声。 祝静侧头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僵尸新娘。” “嗯,”孟方言托着下巴,研判地看着她的脸,“挺适合,手上再拿把手术刀和捧花,perfect。” 她回给他一声冷笑。 “不如我扮僵尸新郎?” “……你还是扮成南瓜吧。” # 到了停车场,祝静在门口等,孟方言则去里面发动车子。 坐进驾驶位,他刚关上车门,就听到放在一边的手机这时轻震了震。 低头一看,他轻轻按了接听键,“moon。” “mars,你后天晚上会去吗?”moon的声音里有些复杂的意味。 “去。” “我很怕你像上次那样遇到危险,我和kermid都不能现身,只能在场外支援,而且,你明知道这是场鸿门宴,有可能会面临前后夹击,无路可退……” 他这时打开车前灯,嘴角噙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moon,对于我们来说,从来不存在危险二字,只有死亡、或者幸存。” “况且,游戏这才刚刚开始,我怎么能提前弃权?” 第13节 第13章 第十二夜 ** 万圣节当晚七点。 祝静站在镜子前,往自己的脸上抹完最后的假血浆,叹了口气,蹙着眉头自言自语,“这应该符合那对活宝的要求了吧……” 眼睛上是烟熏浓妆和血,嘴巴边是血,还有黑色液体,头发也为了应景,弄得乱糟糟的束在婚纱头饰里,再配上一身僵尸新娘的短婚纱,不管怎么说,她至少花了几个小时来弄这身鬼行头,她尽力了。 “差不多,已经人不人鬼不鬼了,”门口这时传来孟方言慵懒的音调,“就你这幅模样现在走到大街上去,真的鬼都能被你吓跑。” 她将道具都收拾起来,回过身,眼神却微微变了变。 某人最终选择的居然是吸血鬼伯爵的装束。 白色立领,黑色斗篷,红色领结,白色手套,嘴角边还有獠牙,本该是恐怖阴森的角色,可却被他精致的五官演绎成了高贵与惊艳。 这个世界上原来真的存在这样的男人,任何的装束都能在他身上被轻易驾驭,并被发挥出超越本身的魅力。 他看上去很享受她那几秒钟的眼神,这时踱步走进她的卧室,弯腰将她放在床边的黑色高跟鞋拿了起来。 “这位美丽的小姐,” 只见他走到她的跟前,半蹲下来,仰头望她,嘴角噙着一抹邪气的笑容,“我是否有这个荣幸为你穿上你今晚的舞鞋?”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半晌,冷冷一笑,抬起脚想朝他的脸踹去,却早被他洞悉地一把抓住,动作流畅地将鞋套上她的脚踝。 “玩够了吧。”穿上鞋,她说。 孟方言不置可否,却突然伸出手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既然你今晚是僵尸新娘,那就得享受一下新娘抱。” 他抱着她,大步穿过客厅,朝门外的车子走去。 祝静现在已经懒得和他较劲,嘴上却没忘讥讽他,“祝你肩膀上的伤口再裂开。” “你太小看我了,”他把她抱进副驾驶座,帮她系上安全带,两手撑着车沿,“就现在,我完全能撑在你的身体上方毫不停顿地做100个俯卧撑,或者,直接和你做俯卧撑……要不要试试看?” 她淡定地摇上车窗,把他的脸隔绝在外。 他看着她的侧脸,露出了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容,走到另一边的驾驶座上了车。 … 到达曾家的时候,整幢房子都已经是灯火通明,屋外悬挂着各种各样的万圣节装饰,一楼的门口甚至还摆放着一只巨大的南瓜灯,为了应景,墙上也都布置上了蜘蛛网和假蜘蛛。 “……这两个人要是把这么认真玩乐的心思放在学习上,也不会老挂科了。”祝静忍不住低声说道。 “你们俩终于来了!”穿着小丑服的曾琦大概是从客厅的窗户看到了他们,一路小跑出来迎接他俩,“快点,晚餐都已经开始了,再不吃就要被抢光了!” 祝静和孟方言跟着曾琦走进屋子,就见整个客厅都已经站满了各式各样奇装异服的人:海盗、吸血鬼、僵尸、女巫、幽灵、骷髅……只有你想不到,根本没有你看不到的。 “哥,”曾琦这时朝窗户那边的方向招了招手,“谢忱哥。” “哟,方言,今晚你和我撞衫了啊?”曾序拿着手里的红酒杯走过来,上下打量孟方言,“我今天也是吸血鬼装扮。” “得了吧,除了身高,你和方言哥能有可比性吗?”曾琦朝曾序翻了个白眼,贼笑,“我发誓,就从方言哥走进来的这三分钟里,整个场子里的女孩几乎都回头看他了。” “来,一起喝。” 曾序拿了两只酒杯递给祝静和孟方言,再拉过一直在一旁沉默喝酒的幽灵装扮的谢忱,“敬友谊长存!” “cheers!” 五只酒杯相撞在一起,祝静看着灯光下笑容满面的曾氏兄妹、沉默的谢忱、还有她身边英俊得不像凡人的孟方言,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情绪。 异国他乡的漫漫长夜,本该由她一个人度过,可至少现在她的身边还有这些人的存在。 她的骨子里原来是个这样害怕寂寞的人。 酒过三巡,曾序跳到餐桌上,对今晚所有来参加派对的人宣布道,“接下来是大家期待已久的舞会环节,请大家带上你们的面具,今夜你将和任何人共舞!” 众人欢呼雀跃,分分戴上早已准备好的面具,走进客厅中央的舞池。 等祝静去了一次洗手间出来,客厅里已经是“群魔乱舞”的场面,她对这种场面避之不及,戴上面具,一个人走到餐桌边准备吃些小糕点。 “这位美丽的僵尸小姐,” 刚吃下去一个杯子蛋糕,面前就伸来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我能否有荣幸邀请你共舞一曲?” 她放下盘子,转过身去看,就见一个戴着面具的吸血鬼装扮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哪怕今夜在场的人里,有不少男性都打扮成了吸血鬼伯爵,她却还是能一眼就认出面前的人是谁。 可能是今晚她的心情还算不错,她真的将手递给了他。 孟方言将她带进舞池,刚刚想伸手揽住她的腰,却先抬起手,拿去了她嘴角沾着的蛋糕屑。 下一秒,他居然就堂而皇之地把那蛋糕屑放进了他自己的嘴里,还轻轻舔了舔自己的手指。 …… 这动作由他做来,非但不觉得恶心,反倒有致命的诱惑力,她心里一颤,别过头,冷冰冰地道,“还跳不跳了?” 他笑,终于将手放在她的腰身上,和她跳起了这支探戈。 “祝静,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一个你认为该死的人真的死去了,你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该死的人?” “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让你恨的,恨不得他去死的那种人。” 她跟着他的步伐转圈,“既然他们真的不值得再活在这个世界上,别人因为他们的存在而感到痛苦,他们真的死去了,那也不算坏事吧。” “那你作为一个医生,面对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他的生命危在旦夕,送到你的手术台上抢救,你会救他吗?” “会。” 她几乎没有犹豫,“他的命运应该由法官去判定,我没有权利决定他是否死在手术台上,只要他是我的病人,我就必须救他。” 两个回答,截然不同,他的眼睛微微闪烁了片刻,幽深的瞳孔静静注视着她。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种气氛下问出这样的话,却也没有深究这个问题,只是跟着他的步伐继续旋转、移动。 “你跳得很好,”过了一会,他靠近她,在她耳边低语,“以前学过吗?” “跳过几次。”她说,“你也不赖。”? 她已经不会觉得惊喜,因为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几乎能够游刃有余地驾驭这世界上的任何事情。 舞曲的音乐即将进入尾声,他在松开她之前,突然用一只手分别在她的左耳和右耳上触摸了一下。 祝静微怔,再抬起手的时候,却感觉两只耳朵都有了冰凉的触感,摸了摸,居然是一对耳垂。 “happy halloween(万圣节快乐),” 他松开她,却握起她的手,放在嘴边吻了吻,“但愿我能成为最后一个与你共舞的男人。” # 今晚的舞会已经进入到高潮环节,几乎所有人都在手拉着手,边饮酒,边载歌载舞。 与一楼大厅的喧闹不同,整个二楼却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有一道黑影在所有人都沉浸于狂欢的时候,从一楼房屋侧面的管道向上攀爬,再轻轻撬开二楼的窗户,进入到了没有开灯的卧室。 进了屋后,他关上窗户,将脚步放到最轻,走到门边握了握紧闭的门把手。 接着,他抬手打开微型耳机,在书桌边坐了下来。 “两台电脑。”他说。 “分别试一试吧,”耳机里的kermid压低声音。 “嗯,”他打开其中一台黑色的电脑,开机,很快就遇到了锁定界面。 “是指纹识别开机吗?”moon问。 他看了看,从自己的西裤口袋里拿出一张薄薄的纸片,往改装过的电脑的摄像头处轻轻碰了碰。 三秒后,电脑解锁。 “mars,你是什么时候截取的指纹啊?”kermid在那头惊叹出声,“我之前压根就没看到过你跟对方有肢体接触啊。” “你是笨蛋吗?”moon立即嗤笑了一声,“你没看到刚刚他走到门边,碰了碰门把手吗?所以说……你就活该永远是个技术部的死宅基佬,没法出外勤。” 眼见这两个人又要吵起来,孟方言忍不住将耳机暂时禁音,开始专心搜索文件。 “没有。” 五分钟后,他打开耳机,“搜索任何关键词都没有结果。” “如果我们这边截取的消息——撒旦协议名单中的两位前特工的名字没有错误,那么说明不在这台设备里。”moon说,“mars,试另外一台吧。” 他关上电脑,打开另外一台。 耳机里kermid和moon都屏住了呼吸,开始了等待。 如果也不在这一台电脑中,那就意味着线索的中断,以及孟方言或许需要冒更大的风险去夺取其他的近身电子设备。 如同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他们听到了孟方言冷静的声音,“有吻合的文件。” 两人欢呼一声,kermid激动地道,“mars,快快,快用我给你的移动设备下载文件!” 他动作利落地插上移动设备,由于文件容量并不小,系统显示需要五分钟的拷贝时间。 孟方言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忽然很想回到客厅去。 “mars,”kermid这时突然小心翼翼地在耳机那边问出了似乎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那个venus长得那么好看,为什么性格会那么恶劣脾气那么坏?” 他勾了勾嘴角,“既然她是venus,作为爱神与美神,她的恶劣自然不会被人轻易讨厌。” “那你的脾气算好吗?”kermid像在对自己的偶像做小小的采访。 他摇摇头,回答得很快,“不好。” “我不觉得啊,”kermid又说,“你从未对venus生过气,即使她有时候真的很过分。” 他不说话了,脑中再次回想起那个姑娘脸上各种各样的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他从不觉得她冷漠,反而觉得她鲜活。 第14节 “mars,你喜欢她吗?” 冷不丁地,moon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kermid一愣,吓得连话都不敢说了,孟方言动了动唇,刚想回答,眉头却猛地一簇转过身,下一秒,卧室的房门已经被打开了。 第14章 第十三夜 # 卧室里寂静无声,连同通讯耳机里也是一片令人心惊的死寂。 一直在监控的kermid根本没有发现这个走上二楼来的人,moon也丝毫没有察觉,倒是在屋内的孟方言最先一步感觉到了有人靠近。 他已经没有时间躲或走,他也没有企图这么做。 他居然依旧维持着朝向房门的方向,纹丝未动,且看上去丝毫没有任何慌张,仿佛他理所当然可以坐在那里似的。 站在门口的来人戴着面具,但是他认得,是穿着幽灵服装的谢忱。 只见谢忱手里拿着两只酒杯,淡淡道,“孟方言?” 他也一眼就认出了他。 面具后的孟方言笑了笑,从容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曾序的电脑里有几部电影不错,我上来拷贝。” “是吗?”谢忱看着他,视线紧紧盯着他插在电脑上的移动设备,“什么样的电影需要在派对进行得那么火热的时候都让你挂心?不如和我分享一下?” 一室安静。 谁料,孟方言这时微微勾起唇,居然很大方地拔下移动设备,关上电脑,站起身递给他。 “这两杯都没有喝过吧?给我一杯。” 谢忱看着他,半晌,将左手拿着的酒杯给他,接过了他手里的移动设备。 “我认识的这么多人里,你可是让我印象最深的一个左撇子。” 他关上门,和谢忱一起朝楼下走去,淡淡笑道,“要我的话,左手根本做不了任何事情,你倒好,使左手使得和其他人的右手一样好。” “我从小就惯用左手。”谢忱抿唇喝了一口,眉间微微有些绷紧。 “打网球、羽毛球、篮球的时候?” “也用左手。” “用枪呢?” 两人沿着楼梯走到楼下的楼梯口,喧闹的客厅里转角处唯一僻静的地方,他最后这三个字的问话因此被无限放大,谢忱听后猛地停下了喝酒的动作,侧过头看向褐眼里透着笑意的孟方言。 无声的一分钟。 如果有人现在走到这里,就会发现,这两个装扮夸张滑稽的男人之间,就像有汹涌而致人于死地的飓风,足以毁灭靠近的一切。 滴答,滴答。 没有人说话,时钟在走,时间流逝,就像引爆装置的倒计时。 一分钟后,孟方言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大笑着朝谢忱举了举杯,“开个玩笑,这年头,谁会整天玩枪?再说,这里可不是美国,你说是不是?” 谢忱的神情还是凝聚的,他的眉眼间闪过一丝飞快的情绪,快到几乎让人感觉不到那是什么。 “happy halloween,bro.(万圣节快乐,兄弟)”他轻松地拍了拍谢忱的肩膀,朝正中央的舞池走去。 … 离开转角处,孟方言重新拿了一杯威士忌,走到窗台边。 戴上耳机,耳机里的kermid这时才敢说话,听声音就像刚刚在水里闷了两分钟的气一般脱力,“……我发誓,我刚刚差点就尿裤子了,mars,你不是真的把撒旦协议给他了吧?!” 他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喝了口酒,“给他的那个,里面是真的电影,世界十大禁片位列第一第二的,《索多玛120天》和《下水道的美人鱼》。” 他真的和谢忱开了一个大玩笑。 “我之前没有资格和你合作,但我现在终于能够切身体会为什么局长会这样信任你。”moon的声音也有些涣散,“或许我和kermid的存在只是在拖累你……” “没有的事。”他淡淡地说,“你们是最好的队友。” 那边的moon心里的敬畏却已经在一瞬间上升到了极点。 被他说来如此轻松,可从他察觉到有人打开门之前那短短的时间里,他完成了收起正在拷贝撒旦协议的设备,插上了另外一只移动设备,恢复电脑界面这一系列的动作,并且,还能够毫不惊慌地继续和谢忱对话,并一起离开房间。 他们一点都没有想到,他还准备了另外一只移动设备用来偷天换日。 她突然想起若干年前在局里培训时,有一位特工曾这样评价这个隐形世界里传奇的战神——他的所有行动,已经是将谎言和真实完美结合在一起,给所有人营造出一个假象的世界,就像盗梦空间,他利用这个假象世界来轻松获取一切他想要的。 “我虽有收获。”他对耳机那边仿佛从大难中脱险、恨不得开香槟庆祝的队员说,“但是任务失败了,撒旦协议文件的拷贝只进行到了95%的地方被中断了。” “我必须再上去一次。” kermid和moon瞬间沉默,两人都想反对,但是却没有底气。 他们都知道,刚刚的那一次已经是极度冒险,如果不是他的睿智脱身,一切都将功亏一篑,可是现在如果他再上去一次,就等于是把被发现的危险筹码又翻了一个倍。 但是,这样的机会,可能一旦错失,就再也不会有了。 说到这里,他抬手看了看手表,“还有时间。” 喝完手里的威士忌,他观察着客厅里的情况,盘算着第二次上楼,但正当他想要再次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内室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耳机里kermid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怎么了,”他说,“有情况?” “不……”kermid有些迟疑,“我不知道该不该说,这件事和任务并没有关系……” 他心里突然升起一丝不太好的预感,脚步也停下了,“嗯?” “v……” “祝静刚刚一个人独自离开了屋子,”moon打断了kermid,替他说了出来,声音里听不出喜怒,“ghost跟在她背后出去了。” ** 屋子里实在是太过吵闹,前来邀舞的人络绎不绝,而她熟悉的人却都不在视线范围里,再待了一会,祝静终于忍不住,想出去透口气。 走出屋子,空气里都是伦敦雾蒙蒙又冰冷的气息,她朝屋前那拥有一大片树木的公园走去,坐在了一张空荡荡的长椅上。 今晚的伦敦街上是“百鬼夜行”,打扮成南瓜和小伯爵的小孩子们也分分在平时早已进入梦乡的时间点里精神百倍、挨家挨户地去要糖果和点心。 她靠在长椅的椅背上,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她今晚的心跳一直很快。 本以为是在和孟方言共舞时才突然加快的心跳,毕竟她已经很久没有和哪个男性这样贴身共舞过,但是在那之后她的心跳也一直过快,快到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难道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休息了一会,她突然听到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 拿出手机,她看见屏幕上显示着来自一条祝沉吟的短信。 打开屏幕,她低头浏览完那条最新的消息,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今晚她的心跳会这样快了。 身边不时传来伦敦年轻人勾肩搭背的笑闹声,而她却像一座凝固的雕塑,一动不动。 她的视线一直落在那条消息上,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可握着手机的手却不断地在颤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从椅子上站起身,可腿却一下子发软,整个人猛地朝前扑去。 手和裸露在外的膝盖重重撞到冰冷的地上,摩擦出了红色的血痕,她却仿佛无知无觉,依旧维持着这个姿势。 “祝静。” 恍惚中,她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 孟方言几乎是一个箭步到她面前,将她扶起来,他抓住她肩膀的手有些重,他上下打量着她,眉头紧蹙,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刚刚……从你出来后,有人和你说过话吗?”他问,音调却和往日的慵懒无谓截然不同。 “没有。” “有认识的人和你聊过天吗?” “没有。” “任何人?” “没有。” 他听完她的回答,心里像是有一块重重的石头落了地。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后知后觉、轻轻松开将她握得发疼的双手。 “你怎么了?”他低下头看她,他察觉到了她的反常。 她没有任何反应。 “祝静。”他重复地叫她,“祝静。” “孟方言,”她突然抬起头,双眼空洞地望着他,“你之前问我,如果我恨得要命的人死了,我会是什么心情,对不对?” 他略略停顿,微微颔首。 “我爸刚刚死了,脑梗。” 他看着她,眼神一闪,动了动唇。 “我多么恨他啊,你根本无法想象我有多恨他,现在他死了,我应该很高兴啊,对不对?走,我们去喝一杯,快走!” 僵尸女的妆容在她脸上表情的映衬下而显得更加可怖,她大笑不止,摆手摇头,声音甚至穿透了整个寂静的公园。 “我从小一个人吃饭,出门的时候祝敬国永远只会牵着祝容融的手;我考试考第一名,祝敬国连看也不看我一眼,只顾着安慰不及格的祝容融;后来我出国了,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只会看着我、我以为会一辈子和我在一起的男人,但是后来他和祝容融上床了,你知道祝敬国在知道这件事后说了什么吗?” “他说,祝静,你太坚强了,根本不会感到害怕和痛苦,你没有周易祺也能过得很好,但是祝容融不可以,她需要保护,需要更多的爱,她比你更需要周易祺。” “那么现在,这位从来没有对我有过一丝父爱、尽过一丝父亲责任的男人死了,他对我这么不好,我应该很高兴啊,对不对?” 他从来没有听她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他想要伸手握住她的手,却被她推开,他想要让她停止放肆的大笑,她却愈加变本加厉。 “mars,舞会很快就要结束了。” 耳机里,moon一字一句地对他说,“还有十分钟。” 他离撒旦协议只有一步之遥。 “ghost可能是故意跟在她身后出来,意在调虎离山,借用她把你引出屋子。” 第15节 这样的机会,或许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 错失今晚,今后的一切将再次陷入沼泽。 他只要回过头,回到那所房子里。 他不能留在这里。 他不能。 “祝静,”良久,他终于伸出手,握住她的肩膀。 她还在笑,他抬起一只手捧着她的脸颊,逼迫她看着自己,“祝静。” “我现在陪你回t市,立刻、马上就走。” 她的笑声渐渐停下了,她望进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此时没有迷雾,没有漩涡,清澈得像一个只有她倒影的湖泊。 她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有一条弦,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下一秒,她的眼睛里滚落出了豆大的眼泪。 “你说得没错,我是为了他想要成为一个医生的,但是他等不及我救他。” 一颗,一颗,她从未见过自己流过大颗这样的眼泪。 孟方言注视着她,慢慢抬起右手,摘下了耳朵上的耳机。 他关闭了耳机,放进了自己口袋中。 然后,他伸出手,将她重重拥入怀中。 第15章 第十四夜 ** a国,t市。 连绵阴雨,伴随着即将到来的寒冬,侵入着城市中每一个人的身体深处。 边郊的t市墓地,一块独占一小部分环境幽静土地的墓碑旁,正静静地站立着几个撑着伞、身着黑色服饰的人。 这些人中,祝静是唯一一个没有打伞的人。 而她身边一个穿着黑色裙子的女孩子,却正靠在帮她撑着伞的男人怀中,不停地哭泣着。 “容融,”打伞的男人不断地抚着那女孩子的背,“爸在天堂会好好的,他绝对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伤害自己身体,不睡觉不吃饭地伤心难过。” “容融,你爸这个病,至少没让他再受躺在医院里动不了的痛苦。”同样站在墓碑前的管芯用手背拭了拭泪,“还是早走的好。” “易棋,妈……”祝容融哭得更伤心了,“我真的接受不了……” 祝静从头至尾一直没出过声,也没有丝毫要加入这三个人的对话的意思,她的视线始终像是落在墓碑上,可又像是落在虚空中的一点。 这时,从不远处,走来了一个打着黑伞的高大男人。 男人的脚步很快就停在了祝静身边,将伞的大部分都侧向了她。 其余三人听到了脚步声,立刻同时回过了头来。 “姐夫。”祝容融擦了擦眼泪,梨花带雨地看向他,“谢谢你帮我们一起处理爸爸的后事。” “你是姓……孟对吧?”管芯这时也开口了,“不好意思,年纪大了,记性一直不太好。” 他莞尔一笑,“叫我方言就行。” “昨天才跟静静一起从英国回来,之前也没有事先登门拜访,没有照顾到你们的情绪,希望你们能理解。”孟方言继续维持着他得体又俊逸的笑容。 “不打紧。”管芯温柔地笑了笑,嘴里却说着毫不温柔的话语,“我可从来没有奢求过祝静能找到你这样的丈夫。” 一直没有说过话的祝静此时淡淡勾了勾嘴角,突然抬手挽住了孟方言的手臂。 “嗯,我也觉得我实在是很幸运。” 只见她垂了垂漂亮的眼眸,微微一笑,“我一度都觉得自己这辈子应该都无法拥有幸福的爱情和婚姻了。” “我还以为这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喜欢金钱,”她这时侧过身,摸了摸孟方言的下巴,莞尔一笑,“幸好他不是。”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脸色一变,唯独孟方言,还是温柔地笑着。 搂着祝容融的男人脸上的表情几乎是难看到了极点,而祝容融愣了愣,瞬间眼泪掉得更如断了线的珍珠,“……姐姐,你一直到现在还是不能原谅我和易棋吗?就算爸爸去世了,就算有了姐夫,你都不能原谅……” “祝容融,恩爱戏、孝顺戏,演得差不多就可以了。” 祝静终于失去所有耐心,抬手挽起垂下来的发丝,冷冷地望着她,“回家对着周易祺一个人哭去吧,我时差还没倒过来,再看你演戏看了一天实在是有点想吐。” “你……”祝容融漂亮的脸上,五官一下子就有些扭曲。 “你们对着祝敬国的坟,想哭多久哭多久,不过恕我没时间再奉陪。”她转过身,“接下去我得先去找律师聊遗产,再去陪公司那帮董事玩玩,忙得很。” 孟方言看着她在雨伞下尖而小的下巴,眼底闪过一丝玩味,很快抬起手臂,搂着她的肩膀,“抱歉,我们先走一步。” 两人一同往前走了几步,却突然听到背后传来祝容融一声歇斯底里的叫声,“祝静,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你是人吗?爸爸才刚去世,你满脑子里就只有钱!” 祝静停下了脚步。 “良心是什么?能吃?还是一张能无限透支额度的信用卡,可以继续让你买包买首饰买男人?” “祝容融,别吠了,你就不怕祝敬国被你吵得从棺材里爬起来吗?” … 等到上了黑色轿车的副驾驶座,祝静脱下已经被雨淋湿的外套,随手扔在了车后座。 t市这季节的天气和伦敦差不多,都是黏黏湿湿的,再加上刚刚的那些人和那场对话,让她从昨晚落地后直到现在没有一刻停止得了内心的烦躁。 孟方言打开车里的暖气,尾音上扬,“学医的,没有一点耐心可不行。” “把你**解剖不需要多少耐心。”她脱了鞋子,盘起腿。 他眼里敛着笑意,很快发动车辆,从停车场驶向公路。 车里静静流淌着没有歌词的纯音乐,倒是有缓和情绪的作用,她心里稍微平静了点,不经意地看他一眼。 他真的和她一起回来了。 一直以来,她都从不清楚他的工作、他的生活、他的朋友、他的一切,她真的对他一无所知,但是她不明白,为什么每一次,这个人都愿意这样义无反顾地和她一起走向任何一个未知的地方? 就像刚刚,他再次大方地让她利用自己,去面对那些所谓的“家人”,承受那些根本和他完全无关的人情世故、沼泽泥潭。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吗?付出一切,只为了参与她的生活。 “在想我?” 车辆稳稳转过一个弯,他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 她没有否认。 前方红灯,孟方言缓缓停下车,然后侧过头,轻轻朝她眨了眨眼睛。 “你在脑子里怎么想都行,任何姿势都行,我不介意。” 她看着他的眼睛沉吟片刻,轻轻笑了。 孟方言微微一怔。 不是虚伪的笑,不是嘲讽的笑,不是盛怒的笑,而是和他相识之后头一次,有些恼怒得无可奈何、却又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也是第一次看见她这样的笑容。 那笑容就像是融化的冰川,慢慢渗透进他的皮肤,他的血液,侵入他冰冷的心脏。 … 将她送到祝家公司楼下的时候,孟方言没有和她一起上楼,而是在车里等她。 律师早已在会议室等了她许久,她进去之后放下包,对着律师道,“不用绕圈子。” “祝小姐,你的父亲祝敬国在祝家集团中拥有70%的股权,名下有六处房产,他在遗产中是这样进行分配的,”律师推了推眼镜,“房产,一处归他的太太管芯名下,一处归祝容融小姐名下,另外四处归你名下;公司股权中,管芯女士拥有10%的股权,祝容融小姐继承15%的股份,你继承45%的股权。” 祝静沉默一会,“四处房产,45%股权的归属人,你确定没有念错?” 律师愣了一愣,“……是的,没有,按照遗嘱,你是大部分遗产的继承人。” 她深深地簇起眉头。 过了一会,她放下手里的文件,“也就是说,在公司股权中我拥有45%,其他所有股东手中握有的股权加起来也只有30%。” “是的。”律师连忙点头。 “好。” 她从沙发上起身,“那么我就不用再花时间陪他们玩了。” 送走律师,她一个人静静驻足在会议室的窗户前。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祝敬国棺材下的这份遗产,竟然会是这种局面。 这么多年做过无数将她打入地狱的事、像是根本没有她这个女儿一样,却对祝容融百般纵容宠溺的她的父亲,竟然让她、而不是祝容融继承了压倒性的遗产。 她不需要再费尽口舌和那些野心勃勃的老家伙为了公司的股权争执,可是她知道,那对贪得无厌的母女将会发了疯一般地纠缠她。 这是祝敬国给她留下的烂摊子。 为什么,他到死了都还不肯放过她?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迷蒙了窗户外的整个城市,她在这个城市出生、长大,这里有着和伦敦异曲同工的美丽,却独一无二地记录着她少年时代的回忆。 她从不愿意回想起的,全部回忆。 走出大楼,她没有朝停在路边的那辆黑色的车走去,而是一个人沿着街道走向了一个相反的方向。 步行了大约十分钟,她来到了一个街心公园。 二十年了,这里还是没有发生一点变化,一草一木,栏杆,喷水池,一切都在被雨水冲刷后而变得更加清晰。 很快,雨水彻底淋湿了她的头发、衣服,她站在喷水池旁,然后慢慢蹲了下来。 小时候,她三岁的时候,祝敬国和她的生母还没有离婚的时候,他们经常会在周末的下午带她到这边来玩,祝敬国和她玩“飞飞高”,生母把她抱到喷水池边坐着,给她拍下一张又一张照片,她的笑声经常回荡在公园的上空,她永远都忘记不了祝敬国和她生母看着她的温柔和疼爱。 她五岁之前和五岁之后的人生,被银河阻隔,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她想一辈子记住五岁之后祝敬国对她态度截然的转变,对她的残忍,对她的抛弃,她甚至想将红酒泼在祝敬国的墓碑上,想将他留给自己的遗产从银行提取出来,将那些纸币一张一张撕成米分碎。 第16节 可是太可笑不过的是,她还是依然记得住他曾对她短暂的好,并用这短暂的好,在今后的十几年里不断地心软、伤害自己。 甚至,她还想用她一辈子的时间来成为一个脑神经科医生,想着今后他老了,她可以照顾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再也感觉不到雨水滚落在皮肤上的冰凉刺骨。 慢慢转过头,她看见孟方言撑着那把黑色的伞,安静地蹲在她身后。 “祝静,”他看着她通红的眼眶,“我没有父母,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我没有体会过一分他们对我的好,也没有体会过一分他们对我的不好。” “你有这些痛苦、悲伤和快乐,你品尝到这些千丝万缕的关系和感情是因为你曾经历体验过,而比起我这种连体验的资格都没有的人,你是不是更幸运一点呢?” 她看着他浅褐色的眼眸,在这一刻他的眼睛里终于出现了一些她从未看到过的东西。 不是漂浮的,而是货真价实存在的东西。 淅淅沥沥的雨中,祝静伸出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放在他英俊的脸庞上,“你说,祝敬国是不是想用这取之不尽的遗产来让我一辈子,直到死了都忘记不了他这个父亲?” “如果这真的是因为他觉得愧欠我,那是不是代表他也对我有过一点点真正的爱?” 她的声音从未那么轻,她的态度从未那么卑微,她从未那么不确定地看着他,向他求助一件事。 他看着她浮在眼眶上薄薄的、却始终没有掉落下来的热泪,再次想到那一晚她在自己怀中痛彻心扉的哭泣。 他从第一眼,第一眼看到这个女孩的时候,就想要伸出手抱住她。 良久,他伸出手,轻轻覆盖在她的手背上,告诉她,“是。” 她的眼眶边慢慢地滑落下了一滴眼泪。 “那我原谅他。” 第16章 第十五夜 ** 半夜时分,祝静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房里的安静。喜欢就上她原本就睡得很浅,这时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没看来电提示,直接划开了手机屏幕。 “静静。” 一听到那两个字,她的思维瞬间清醒了。 她的手指落在挂断键上,过了很久,才移开、极慢极慢地冰冷开口,“什么事。” 那头的周易祺说,“你……未婚夫现在在你身边吗?” 她从床上坐起身,看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的孟方言,下床走到窗边,声音更冷了几分,“在,怎么了?” 周易祺沉默了一会,重重呼吸一口气,“静静,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容融,她这两天,每天都在闹遗产的事情,妈也在闹,家里不得安生,她们可能都没想到……爸把大部分遗产都留给了你。” “静静,我只祈求你看在我们曾经所有的情面上,能帮我这最后一个忙。” 祝静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木然地望着窗外,仿佛无知无觉一般。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到周易祺。 那天她和曾琦吃完饭在校园里散步,她总感觉有人在看她们这个方向,回头一看发现是个特别高大帅气的亚洲男孩子端着照相机,没多想就推推曾琦说,“小七,那人估计看上你了,在拍你。” 曾琦高兴又羞涩,走到那个男生身边刚准备说话,谁知那个男生收起相机,给了曾琦一张纸条,“我叫周易祺,我知道你长得很好看,但是我喜欢的是你身边那个女孩子,你能帮我把我的手机号给她么?” 她从出国之后身边一直围绕着不少男孩子,她都没心思去结交,一心只扑在学业上,到了大学更是把自己的生命都奉献给了实验室,还经常被她的朋友们嘲笑是“灰色童话。” 常年定居在国外的留学生,颜值还不低,却上了大学都没个男人,守身如玉,这不是“灰色童话”是什么? 但是,前仆后继的追求者里,周易祺却没花一分钱也没买一枝花,就让人大跌眼镜地拿下了她这个号称全校最难追的女生。 他不是追她的男孩子里最帅气、最多金的,也不是最聪明、最浪漫的,但是,他是最有毅力和最真诚的那个。 所以,她也曾真诚地、满腔热血地爱过这个男人。 而今天,他半夜打电话来,只为了求她,放弃一部分属于她的遗产,送给祝容融和管芯。 “我知道你对我已经恨到了极点,根本看也不想看到我,也不想听到我的声音,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配得到你,也再也不能拥有你了,但是我请你……” 孟方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声无息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没有开灯的房间里,窗户外透进来的月光,却依然能让她看清他的脸。 他看着她,面容沉静,用口型,对她说了一句话。 你想一辈子做一个懦夫吗? 手机里周易祺的声音仿佛渐渐淡去,她甚至都没有在听他说什么,她只是平静地与孟方言对视着。 “告诉我时间、地点,她们要,我就给她们。” … 来到咖啡厅后,她很快找到了周易祺和祝容融,在他们对面落座。 周易祺看到她时,浑身立即一震。 “姐姐,我知道你看到我很惊讶,本来说好是你和易祺两个人见面的,”祝容融给她倒了杯茶,还是那副温柔可人的笑容,“是我硬要跟来的。” “你要多少。”祝静连碰都没有碰那个杯子。 祝容融一愣,托着腮,“姐姐……” “要多少。” “你所拥有的遗产的百分之八十。”祝容融还是笑容可掬的,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提出一个多么荒诞可怕的要求。 百分之八十。 连周易祺都猛地抬起头,一脸难色地看着祝容融,似乎想开口阻止。 祝静这么多年,已经充分领教了这个拥有美丽笑容的女孩子,究竟用了这个笑容做了多少令人发指的事情。 “我给你全部。” 祝静却连眼睛也没眨一下,“祝容融,你记住,我用这份遗产买我们这辈子的两清。” “从今以后,你,周易祺,连同你妈,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祝敬国已经死了,我和祝家再没有一分关系。” 说完,她便从座位上起身。 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杯子砸在地上破裂的爆炸声。 衣服的袖口被人从后狠狠拽住,只见祝容融褪去了笑容,此时满脸凶狠地抬起手就要朝她的脸上打去。 “祝容融!”祝静刚想抬手挡,可在一旁的周易祺早已一把抓住祝容融,愤怒地对她吼道,“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 祝容融在周易祺的臂弯里歇斯底里地大叫着,“我想杀了她,你知道吗周易祺,我想杀了这个女人!” 祝静居高临下地看着头发散乱,妆容扭曲的祝容融。 “祝静,我真的恨死你了……”祝容融咬着唇,眼睛赤红,“那么多遗产你都能甩得这样云淡风轻,一定是因为你的那个男人很有钱吧?他一定能给你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吧?” 因为是清晨,所以咖啡厅里并没有许多人,可是他们这边的动静,还是基本闹得全咖啡厅都看到了。 可此时的祝容融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完全不顾忌形象,只知道边掉着眼泪边大声冲着她喊,“你卖了多少次才套住那个男人的?你到底有什么手段能让周易祺到现在还对你恋恋不舍?祝静你凭什么拥有那么多?为什么全天下所有的好总是被你一个占去了?你说啊!你这个贱人!” 周易祺在听到祝容融的话后,神色一下子如遭雷击,痛苦地闭了闭眼。 祝容融随着他的手放开,也颓然地滑坐在了地上,情绪彻底崩溃,泣不成声,“我以为最疼爱我的爸爸把他最好的财富都留给了你,我嫁了一个对你恋恋不舍连梦里都会喊你名字的男人,我拿到的永远是我费尽心机夺来而对你来说却是无足轻重的,我这一辈子都会活在你的阴影里……” “祝静,你活得这样趾高气昂,难道不会觉得心里有一丝愧疚吗?” 祝静的目光平静地落在祝容融、周易祺的身上,良久,她蹲了下来。 “你看清楚了。” “今天,周易祺是站在你的身边,而不是我的身边,他打电话舔着脸求我给你遗产,而不是为了我而跪在这里求你;祝敬国留给了我一堆如山的纸币,但是他却把他最长的时光用在了陪伴你照顾你长大。” 她平视着自己面前这个哭得泣不成声的,她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可能她这一辈子到现在都没有和祝容融说过这么多话。 “你喜欢抢我所拥有的,以此来获得成就感,我都给你,抢得走的本来就不必强留下来,但是,你至少要珍惜你从我这边抢过去的。” “祝容融,这二十年,到底是谁过得更幸福一点?” 说到这里,她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蕴藏了很久很久的东西,在今天,彻底地消失了。 以为执念是难以脱逃的魔障,但是真的到了这一刻,就觉得好像已经无足轻重了。 真的结束了。 “还有,周易祺,”她站了起来,看向他,“昨晚你说错了,我已经不恨你了。” 如果恨,那就代表还爱着,还在乎,可是她现在面对他,已经再也不会有任何情绪波动了,她都不会再想要去激怒他、挑衅他、厌恶他,因为他对她而言,就像是一个陌生人。 “祝容融,相信我,你永远都不会想要我这种趾高气昂的人生。” 对祝容融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她回过头。 清晨渐渐觉醒的城市里,她看到了那个人站在咖啡厅的门边,静静注视着她。 就像往常任何一次一样。 在礼服店,她挽着他的手臂利用他与祝容融周易祺对峙,他陪她任性。 在婚礼的礼堂外,他带着如小丑般可笑的她离开这里,纵容她做一个懦夫。 在万圣节的深夜,他义无反顾地陪她一起回到这个城市,支撑起她崩溃的信念,甚至让她下定决心原谅她曾经所遭受的一切。 从今天起,她已经彻底能够与深深缠绕着她的过去道别了。 “静静,”她听到周易祺在背后叫住她,声音里有痛苦、不满和怀疑,“这个人能给你幸福吗?” 她既没有回答,也没有停下朝孟方言走去的脚步。 孟方言看着她走到自己的面前,微微笑了笑,和她一起并肩走出这家咖啡店。 “一夜之间,我从一个亿万女富翁又变成了一个穷光蛋。”她侧过头看他,“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见过那么蠢的女人?” 他忍俊不禁,“的确。” “但是恭喜你,今天正式从懦夫的行列中毕业了。”他轻轻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作为奖励,我请你喝咖啡。” 她不置可否。 第17节 两人一起走到一家露天咖啡馆,他去买了咖啡出来,朝她举了举双手,“一杯橙皮拿铁,一杯抹茶拿铁。” 她伸出手,想去拿他左手上的那杯,却被他避了开。 “让我先尝一口是什么味道的。” 他看着她的眼睛,尝了一口那杯咖啡,“嗯,这杯是橙皮的。” “给你。”他作势要将这杯橙皮拿铁递给她。 祝静伸手去拿,却丝毫没有注意到那张越来越靠近自己的脸和离她越来越远的手。 下一秒,她没有拿到那杯咖啡,却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嘴唇轻轻被人吻住了。 她看到他的双眼燃起狡黠的笑,他挺直的鼻梁甚至微微触碰到她的皮肤,而更不能容忍的,是他伸进自己嘴巴作恶的舌头,如此亲密地触碰她的唇舌,逼迫她分享他口中的咖啡。 除了他的姓名之外,她依旧对他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他神秘,狡猾,聪明,无所不能,知人冷暖,她曾抗拒他,鄙夷他,却终究敌不过他的技高一筹,慢慢开始对他卸下了防备。 “骗子。” 等他终于肯松开她时,她说,“明明是抹茶味的。” 他朗声大笑,深深看着她的脸庞,再次低下头。 从这一天开始,这个男人被彻底地刻进了她的生命里。 此后的人生中,即使她坠入地狱,都永远无法忘记这个抹茶味的清晨。 第17章 第十六夜 ** 回到英国后,祝静接连几天一直失眠。 有时候睡到半夜三点多,会突然惊醒,满身大汗,但也并没有做噩梦,只是起床喝一杯水,看一会书,就再也睡不着了,一直就这样到了天亮。 这一天晚上,她再次半夜惊醒,胸口闷闷的气息一直缠绕着她,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她打开床头灯,抬手开了窗户。 冷风从窗户外灌进来,吹拂在了她略有薄汗的脸颊上,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突然听见房门轻轻被人敲了敲。 “进来吧。” 她说着,拿起了床头边的外套披上。 孟方言很快开门进屋,只见他的手里拿着一个杯子,顺便把她房间的小板凳拖到了她的床边坐下,然后将手里的杯子递给她。 “温水。” 她接过杯子喝了一口,觉得舒服了点,屋里没有开灯,她看不太清他的脸,只能感觉到他在看着自己。 “你最近晚上一直睡不好。”他说。 她都不想追究他是怎么察觉的,她习惯于他总是知道自己的一切。 她沉默一会。 “我时常在想,我永远在和他争吵,在他死前我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在跟他争吵,他甚至气得对我动手。” “这所有的一切难道不都是他自己的错吗?作为父亲,他一点都不够格,如果不是他把我逼到这种地步,我又何必每次一看到他就竖起浑身的刺、恨不得和他拼个鱼死网破,现在他死了,完全就是他的报应啊。” “但是即使这样想,我还是觉得他的死我有错。” 他一直沉默地听,不说话。 “我11岁的时候被送到这里,是祝敬国的一个朋友抚养我长大的,那个阿姨对我很好,她没有女儿,所以就把我当做自己女儿照顾,17岁的时候我想把我的第一笔奖学金给她,一直在学校等到晚上才知道她来学校接我的时候出车祸去世了。” 她说的时候甚至没有声音的起伏,没有眼泪,什么都没有,只有空洞无神的目光。 “这世界上任何曾对我好过的人总都会离开的,以任何方式,不是抛弃、就是死亡。” 她想挣扎的。 她想要相信自己不是孤星蔽日,想要相信自己可以拥有长久的情感和爱,但是她的一次次挣扎,一次次都被现实狠狠地奚落嘲弄。 他倒进杯子里的温热的水,已经被窗外的冷风吹凉了。 屋里陷入安静后过了半晌,孟方言起身,将她打开的窗户轻轻关上。 他重新坐回她身边。 “你说这些,是想让我知难而退?”两人在黑暗中对上视线,他终于一字一句地开口。 黑夜里,人的任何感官都被无限放大,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嗓音低哑,“你不怕死吗?” 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有人不怕死呢?死亡是多么地可怕,阴阳两隔,一切的情感和物质都瞬间变成了废墟,都是空谈。 “相信我,”他的声音里有她无法理解的萧然,“在这个世界上,我唯一不惧怕的就是死亡。” “我不会说承诺,不会关心,不会表达。” “我会。” “我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可能想一个人去一个地方。” “我就在这里。” 她顿了顿,“我不会再义无反顾地爱上一个男人了,我再也给不了任何人我曾给过周易祺的,即使他一点都不值得。” 她虽然已经再也对周易祺没有任何一分与爱恨有关的感情,但是她那样热忱对待一个人的能力似乎也已经随着那些爱恨彻底消失了。 他轻轻笑了笑,“话先不要说得太早。” …… 她无话可说。 “祝静。” 终于,他在黑暗中,准确地握住了她放在被子上冰凉的手,“你的心里现在所有的位置都已经清空了,对吗?” 她微微点头。 她已经放下了所有曾经深深在意的执念,家人,爱人……她一无所有,这世界上不会再有任何能将她击垮的事了。 “那么你记住。” “你永远不会再被抛弃,因为我一定会在你之后步入死亡。” 她的瞳孔慢慢放大,想要看清他的表情,下一秒,却被他抬手轻轻遮住了眼睛。 他指尖的温度从她的皮肤,流淌到她的四肢。 “我会一直看着你,你不会再品尝到一分孤独。” … 第二天早上,孟方言发现她已经离开了。 她衣柜里的衣服少了一些,行李箱也被带走,她甚至没有留下一张字条。 他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看着这间遍布着她气息的屋子,觉得心里出现了一种他这一辈子到现在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太可笑了。 他从未依附过任何人,从未依赖过任何人才得以生存,这个世界上少了任何一个人,他都不会有一丝皱眉,谈何抛弃?谁有本事能够将他当做所有物,再将他抛弃? 可是这个女人,她昨晚说要离开,今天就走了,是,他是说了无论她走去哪、走多久,他都会在这里,但是她难道就不会有一丝不想离开的心情?她怎么就能走得那么干脆? 虽然他只需要动一动手指,一分钟之内就能知道她在哪里,可是他不能再因为她,轻易地乱了阵脚。 他还有必须要完成的事,他不能一次又一次义无反顾地跟随她,而将任务弃之不顾。 ** 清晨,祝静到了机场后,在机场的免税店随便买了些生活用品,直接坐上了最早出发前往p市的一架航班。 十多个小时的飞机,出机场后再转坐大巴士前往凌庭县,远远望去,山脉的轮廓已经近在眼前。 这个地方,她很熟悉,应该是除了英国和t市之外,她最熟悉的城市了。 辗转的路途,虽然疲惫,她却在下车后清新的空气里,觉得身上所有的负重都开始慢慢消散了。 一路上步行来到那所熟悉的校园,门口的泥土上依旧不偏不倚地挂着“岭站中学”。 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静静老师!”“静静姐姐!”…… 还没站稳脚步,好几个孩子都大呼小叫地从里头朝她跑过来,形成包围圈一头撞进她的怀里,开心得不断尖叫。 “静静老师,现在还没到寒假你怎么就来看我们了!”一个扎着辫子的女孩仰着头问她。 祝静抬手帮她擦了擦她脸上的灰,眨了眨眼睛,“因为我想你们了啊。” “我们也想静静姐姐!”几个男孩子裂开嘴大声告诉她,“其他老师都没有静静姐姐教得好,也没有静静姐姐好看!” “你们这帮孩子……”这时从校园里头走出来一个微微有些驼背的老人,背着手慈祥地微笑,“静静老师才刚刚到,还累得要命,你们就开始缠着她。” “冯校长。” 祝静看着这位中学的校长,也是和她认识了许多年的长辈,尊敬地朝他点了点头。 在伦敦上飞机之前,她就给冯校长发过短信,所以冯校长已经帮她空出了一间她之前每次来都住的那间屋子,还准备了一些吃的。 将行李安置好,随便吃了些东西,她把头发扎起来,再去教室里看孩子们。 自从高中毕业后,她每年休假回国,有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她熟悉这里的每一个孩子,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甚至分得清他们每个人的性格和喜好。 这些孩子们的父母大都在县城或者其他省市打工,很少回来,从小就没有父母照顾的孩子们聚在一起,跟着冯校长,这么多年,就像组成了一个新的大家庭。 祝沉吟曾经在这里待过好几年,因此也推荐她假期时来这里做老师,这不是义务支教,也不是项目支教,而是完全出于她自己本人的心愿,第一次来这里之后,她就觉得自己归属于这个地方。 她喜欢这里,因为在这里,她不是祝静,不会被欺骗,不会被束缚,没有谎言,没有痛苦,她只是最纯粹的属于孩子们的静静老师。 “今天上英语和生物。”走进教室,她放下课本,抱着手臂,“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有没有偷懒啊?” “没有——”整间教室里的孩子们都张着嘴,笑得乐哈哈的。 “好,那让我先考考你们,谁没答上来今晚就没有故事听。”她挑了挑眉。 第18节 静静老师讲故事一直是岭站中学孩子们最期待的节目,每天晚上上完课吃完饭,大家就会围坐在大石头边,听她讲在高中、大学或者实验室里的趣闻。 祝静平时不是话多的人,她所有的耐心却都留给了这些孩子。 这些孩子们其实都很聪慧,学习**也很强,祝静认真地教完这堂课,看着孩子们专注的目光,心里欣慰又温暖。 她想,如果她没有走上学医的道路,很有可能就会去做老师吧。 “静静老师,” 在她离开教室的时候,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一个男孩子突然站了起来,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对她说,“我以后也想像你一样,成为一个能够救很多人的医生,我的奶奶身体不好,我想成为医生,给她治病。” “我也想!”“老师我也是!”…… 各种各样稚嫩却真诚的言语,听得她心里慢慢越来越软。 她不禁又回想起在她很小的时候,老师曾问过她,她的理想是什么。 她永远记得那个时候她骄傲地背着手,童音掷地有声,“我长大以后想当一名医生,我想给爸爸治病,我希望我的爸爸长命百岁,一直陪在我身边。” 可是上帝永远吝啬于给人时间,永远。 她已经来不及了,她再也没有时间了。 鼻尖微微泛酸,她回过头,用尽力气微笑,“好,我一定会好好看着你们的。” 如果可以,她只希望上帝把从她身上夺走的那些时间,都送给这些孩子们。 第18章 第十七夜 ** 趁孩子们课间休息的时候,她被冯校长叫去了一边的屋子。 冯校长进屋之后,先叹了口气,又哭笑不得地说,“静静啊,不是我说你,你再这样大批设备大批教材书本、还有给孩子们的衣物往这边送,我每天除了收物资,连学校的事务都来不及处理了。” 祝静喝了口水,“那我下次给你现金,你自己去县里一袋袋背着进货。” 冯校长摇摇头,拍拍她的肩膀,“你这孩子,该说你什么好,嘴太毒,但每次都是嘴硬心软。” 她耸耸肩。 “静静,你现在心里是不是有在意的人了?不是那个姓周的。”冯校长看着她半晌,突然面露微笑地问道。 冯校长对她而言,应该算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长辈了,她的一举一动,似乎都瞒不了他。 “……” 她没有立刻回答,脑子里闪过那张常年戏谑又漫不经心,英俊得有些邪气的脸,突然才发现自己一声不吭来到这里也没有知会过他一声。 算了,这一回他应该不会跟来的吧,反正她待一阵就回去了。 “我只希望有一个人,能真心地对你好。”冯校长观察着她脸上多变的神情,暗暗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我想,你这孩子,需要的是一个能真正打开你心扉的人。” … 把生物课教完,天色也暗了下来,祝静趁冯校长带着孩子们去吃晚饭的功夫,偷了个闲去屋子里小睡一会。 可能是真的身心俱疲,这一睡下去就是两个多小时,等她再起来的时候,外面似乎静悄悄的,连孩子们喧闹的声音都没有了。 她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起身,往她一向讲故事的场所大石块附近走去。 走到石头边,她微微有些发怔,往常早就又吵又挤的空地上,此时竟然只有一个孩子孤零零地坐在那,其他孩子们都不见踪影。 “小友,” 祝静人清醒了点,走过去摸摸那个和她关系最要好的小女孩的头,“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饭还没有吃完么?” 被叫做小友的小女孩听到她的声音立刻抬起头,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她,一把抱住她的腰,“静静老师,大家都去后山了,就我一个人在这里等你。” “为什么他们都去后山了?” “因为……”小友思索了几秒,脸颊红扑扑地说,“因为有个特别特别帅的大哥哥说要给大家变魔术。” 祝静在听到“特别特别帅”这几个字的时候,心里一瞬间就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特别特别帅…… 她揉了揉太阳穴,脑子里一闪而过那张欠揍的脸,在心中捏了把汗,她声音低冷地道,“那个大哥哥是这里的人么?还是从外面来的?他有和你们说他是谁么?” 小友松开抱住她的手,轻轻指了指她,天真无邪地歪了歪头,“静静老师,那个大哥哥从外面来的,说他是你的男朋友。” …… 祝静听完这句话,额头青筋迭起,牵起小友的手,脚上生风,连肚子都不觉得饿了,三步并作两步就朝后山赶去。 果不其然,一到那,就看到一大帮孩子正热闹无比地围成一个圈,而那个熟悉的可恶的、她原本以为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的身影就位于包围圈的中心——那正轻挽袖口,耐心地给孩子们变魔术看的男人,不是孟方言,又是谁呢? 手速快到不行的洗牌手势,凭空从手中出现的黑桃a,从一个孩子的衣袖里突然冒出来的joker,他花样百出,穿着黑色风衣站在黑夜里简直就像是从魔幻故事里走出来的魔法师。 “好酷!!好酷啊!!” 祝静眼睁睁地看着孩子们都忍不住尖叫出声,望着某人的目光简直崇拜到五体投地。 有细心的孩子回头注意到她出现了,立刻朝她跑过来,兴奋地大呼小叫,“静静老师,方言哥哥变魔术好厉害啊!” 祝静咬牙切齿地看着孟方言这时终于收起手中的牌,顶着一张祸国殃民的笑容越走越近,一步步走到她身边,抬手轻轻搂住她的肩膀。 深呼吸了一口气,她从牙缝里冒出了五个字,“你、过、来、干、嘛?” 她都已经这样隐瞒自己的行踪,一张机票就音讯全无地跑来了山里,就连这样,他竟然都能凭空准确地找到她。 祝静看着孟方言笑得柔情四溢的脸,只觉得背脊一阵阵发凉。 “我过来还能干什么?”他靠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风流作答,“你不在,我晚上怎么睡得着。” 她翻了个白眼,甩开他的手,作势就要往回走。 谁知她的道行还是太浅了。 就在她要离开后山的时候,他突然一把拽过她的手,然后转过身,无比平静且道貌岸然地对着一众正兴致勃勃围观他们互动的孩子们说,“孩儿们,听方言哥哥的话,等会每个人都有糖吃。” “好!——”全体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回应道。 “现在,请大家闭上眼睛三分钟。” 孩子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对这个从天而降的神奇先生要做的事情好奇心爆棚,一个个都听话得不行,立刻闭上眼睛,包括原本牵着祝静的手的小友也乖乖放开手,站到了小伙伴们的身边。 “好,很乖,那么,计时开始。” 孟方言此时要笑不笑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然后转过身,朝他身前的祝静轻轻眨了眨褐色的漂亮眼睛。 她脑中警铃大作,可下一秒,她就看到他的脸和自己没有了任何距离。 因为刚睡醒,再加上他突然现身、让她难得地有些迟钝,她反应不及,立刻就被他撬开了嘴唇。 熟悉的气息瞬间充满整个口腔,她想要挣扎,却发现完全是徒劳,而他见她一副不配合且要走神的样子,竟趁机咬了一下她的嘴唇,朝她眯了眯眼,示意她专心投入。 她气得无可奈何地望着这双能蛊惑人心的眼睛,他的眼底里有笑意,有确定,有安心……有很多的情绪,一闪而过,却都一分不差地传递给了她。 良久,她终于还是放弃一般地闭上眼,慢慢地开始回应他。 漫山遍野的寂静里,只有她胸膛起伏的心跳声。 咚,咚,咚。 坚定,炙热,接连不断。 她知道他迷人得危险。 她知道她有一百种理由可以对他心动。 她知道应该对他敬而远之。 她甚至知道他并不是一个简单普通的男人。 她都知道。 可是她还是把他留在了自己的身边,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纵容自己对他日渐放下坚硬的围墙。 寂静的山区里,夜空中无云,只有点点闪亮的星辰,众多孩子闭着眼睛安静等待着神奇先生的“惊喜”,而夜风轻轻飘过,只有相拥的身影立在山头,似乎分也分不开。 ** 孟方言无良地欺骗了孩子们说三分钟后有惊喜,接着厚颜无耻地面对孩子们的单纯信任吃了她三分钟的豆腐后,竟然还真的凭空变魔术变出来好几大袋糖果和玩具,让孩子们欢天喜地地拿去分去了。 祝静皱着眉头和他一起下山头的时候,无意间望见冯校长正坐在小板凳上一边抽烟一边笑着朝她这边的方向轻轻摆摆手。 她侧过脸,就见孟方言也露出微笑和冯校长点头示意。 “……孟方言。”她实在忍不住,凶狠地叫他。 “今天是冯校长接我进校区的,”他弯弯嘴角,“我一开始还没找到进来的那条小道。” 她觉得头更疼了,“……你是什么时候认识冯校长的,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今天刚认识冯校长,”他懒洋洋地看她,“就在你睡觉的时候,我打电话给他说我是你的男朋友。” …… 所以,冯校长就这样轻易地相信了他?不对,他又是怎么知道冯校长的电话的? 祝静走进屋子,打开灯,在床沿边坐下,不断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孟方言慢悠悠地关上门,然后坦然地在她的身边坐下,托着下巴看她脸上烦躁的表情,越看似乎心情就越愉悦。 “实验室导师翘课学校不把你开除吗?”她冷冰冰地嘲讽。 他靠近她,笑了两声,声音性感低沉,“我请了产假。” …… 她一巴掌拍上他伸过来的手,“去睡地板。” 孟方言二话不说,竟然真的随便找了条毯子往地上一铺,就席地而卧了。 如此简陋的环境,他却连一丝皱眉都没有。 祝静看了他一会,关上灯,也躺了下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她侧卧着,却觉得今晚这个她很熟悉的破旧小屋和之前那么多年相比,还是有了细微的区别。 其实凌庭县对她而言,是一个她不想和任何人分享的世界,甚至当年她和周易祺还在一起的时候,她都没有对他提起过这里,只是每次都和他说要去邻市帮朋友做项目、就一走了之了,为此周易祺甚至还对她颇有过微词。 第19节 但她没有想过,真的会有一天,会有一个人甚至不过问她的意愿,就轻易地踏入到这个原本只有她一个人的世界里。 他就这样理所当然地出现在她的眼前,理所当然地索取她的亲吻,和她一起逗那些孩子们开心,也对住在这样的环境里一点都不介意,更不问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他来得这样奇怪,却又一点都不让她感觉到突兀。 好像他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就真的只是因为她在这里而已。 就好像……他来,只是他因为需要她。 被需要吗?她好像从来都没有体会到过这种感觉。 # 等听到她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后,他慢慢地起身。 山区简陋的房屋,风从外泄露进来,席卷了整间屋子,他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将自己的外套盖在了她薄薄的被子上。 她的手机就放在桌子上,他伸手拿起来,轻轻敲击了几个数字,手机便被解锁了。 手机的光芒在屋子里显得微弱,他手指按了几下屏幕,眸光微闪,像是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过了一会,他重新锁定上她的手机,放回原处,然后拿出自己的手机,飞快地发出了一封加密邮件。 【to l:请确认撒旦协议的密码是否属实。】收起手机,他回过头看她。 她依旧在睡梦中,对这个夜晚所发生的一切丝毫没有任何察觉。 这个姑娘,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不会如平时醒着时那般冷漠与尖锐。 她是他见过的最不可爱最不温柔的女人,可是他却偏偏爱极了看她平时那般的鲜活怒张。 良久,他的手机屏幕再次亮了起来。 【密码属实。】 第19章 第十八夜 ** 睡到半夜的时候,突然有很响的雷声。 她睡得不沉,一下子就惊醒了,睁开眼睛就看见窗户外正在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屋子简陋,自然有雨水和风灌进来,她瑟缩了一下,裹了裹被子想继续睡,下一秒,自己就连人带被子被身后一具温热的身体环抱住了。 “冷不冷。” 孟方言靠在她耳边,声音低哑地说。 祝静没说话,却也没有推开他。 她和被子都在他的怀里,而她的背后就是他。 “我知道你怕打雷,”他这时轻轻握住她的手,不徐不缓地说,“手脚总是很冷,例假也不准时,经期前几天总会非常痛,还有点贫血。” 他说的全是陈述语句。 祝静已经放弃去追究他掌控的细枝末节,破罐子破摔地朝后靠了靠,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地享用这个“人体取暖器”。 “你还知道什么。”她这时闭着眼睛,懒散地开口。 “大笑起来的时候左边脸上会有酒窝,没打过耳洞,中学时候的绰号叫雷震子,底裤颜色总是黑色的,胸围是37c……”他还没说完,就被她反手一巴掌拍到脸上。 祝静感觉到抱着她的人笑得胸膛都在震,不耐烦地嘲讽他,“怎么有人被扇了还那么高兴?” 他在她耳边浅笑,“因为我最喜欢看你恼羞成怒的样子。” “孟方言,”她用力抓住他试图钻进被子的不规矩的手,“你老实点,信不信我马上把你踢下床?” “姑娘,你下手轻点,痛。”他阴阳怪气地叫。 祝静这时转过脸瞪着他,“你这么皮躁肉厚的还会觉得痛吗?” 他搂了搂她的腰,看着她但笑不语。 此刻他们如此身体紧密相贴,却没有一分旖旎的气氛。 四目相对,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在这间小小的破败的屋子里,他是最热的光源,隔绝了一切的寒冷。 “那你呢?”她注视着他,突然冷不丁地问,“你对我了如指掌,我却对你一无所知,这不公平。” 他轻轻笑了笑,“你只要知道我在这个世界上无牵无挂。” “还有呢?” “没有了。” “你在从事的事业?” “你们学校实验室的导师。” “别骗我。”她说。 他沉默两秒,最后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我真正在做的事,与死亡有关。” 她顿了顿,“……火葬场?” 他忍俊不禁,“你就这么认为吧。” 祝静知道他依然没有对她说真话,可是她也知道,她再也无法从他嘴里获得更多信息了。 她想,她没有刨根问底的必要,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她没有资格去干涉他的自由,就像他也没有资格干涉自己。 “我困了。”她闭上眼睛。 “好,那就睡吧。”他轻轻收紧了抱住她的手。 屋子里有雨滴的声音,风呼啸的声音,却都依然掩盖不了她身后那颗心脏在跳动的声音。 “孟方言,我们第一次见面究竟是什么时候?”她在将要入睡的时候,突然问出了心中一直以来存在的疑惑,“在黄石公园之前,我们见过吗?” 她在等待他的回答,他却迟迟没有出声。 因为此刻他的眼睛正倒映着那日被火光映照的伦敦天空,倒映着那日那个四肢柔软纤细、正在醉生梦死的东方女子。 那时,他还不知道他今后将有很长一段时间需要待在她的身边,他还不知道他能和她一起分享现在这样每一个更走向彼此的日夜。 他能预测死亡,可他也不能预测自己的命运,预测自己与她紧紧缠绕在一起的命运绳索。 只有上帝可以。 “没有。”良久,他轻声回答她。 … 一周后,祝静决定回英国。 临走的时候,整个学校的孩子们都站在村头送她和孟方言走,小友带头,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哭泣不止。 “静静,回家后好好休息,我们一直在这等你。”冯校长站在她身边,此时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 她心一颤,点了点头。 最开始,她将这里当做了避难所,努力将心思放在孩子们身上,来逃避身边纷乱的一切和事实真相。 可后来,她开始变得真正将心思牵挂在了这里,她每一年都像是来到这个地方朝圣,和孩子们共度的时光是她生命中最珍惜的宝物。 他们的目光就像是在维系着她存在的价值。 “冯校长,”她说,“我已经没有家了。” 冯校长了然,声音更柔和,“那么这里今后就是你的家。” “任何时候我都能来,对吗?” “是,”冯校长笑着看着她,“亲爱的,你记住,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离开别人独自生存。” “为什么不能?” “因为你需要我们,我们也需要你,在这个世界上哪怕只有一个人需要你、喜爱你,你都有存在的价值。” “好。” 她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认真地对着孩子们挥了挥手,“等我,我很快再来看你们。” 说完,她不再多看身后冯校长和孩子们一眼,和孟方言一起往前走去。 “静静老师,”突然,背后传来了一个孩子认真的询问,“以后方言哥哥还会和你一起来这里吗?” 她的脚步一顿,却没有去看身边的孟方言。 这里原本只是她一个人的秘密,可现在,他变成了这个秘密同样的分享者。 那么,下一年,再下一年,他还会和她一起来吗?或许那个时候,他已经离开她的身边了吧。 和这个人在一起的每一天,她都不敢去想今后。 她一点都不敢。 很快,她听到了他的回答,一字一句,散落在风中。 “我想会的。” # 飞机起飞之后,祝静因为疲惫,很快便睡着了,孟方言看了一会机上电影,帮她盖好毯子,关上阅读灯。 接着,他朝一直站在附近的乘务员招了招手。 “孟先生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女乘务员俯身,微笑着问。 “给我一杯琴酒。”他说。 女乘务员脸上的笑容微微怔了怔,然后她的笑容突然变得更深,“孟先生,很抱歉,我们的飞机上没有琴酒提供给您。” “琴酒,谢谢。”他的目光深邃如海。 女乘务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两秒,直起身,朝他颔首,“那请您稍等。” 一分钟后,女乘务员托着一个托盘走到他身边,只见托盘上放着一杯酒,以及一副眼镜。 “祝您享用愉快。”女乘务员将酒和眼镜交给他。 第20节 “谢谢。”他戴上眼镜,拿过酒杯,微微朝她点头。 头等舱的客人已经全部入睡,黑暗的机舱里,女乘务员在临走前,朝他半鞠了个躬,“非常荣幸能够帮到您mars.” 喝了口酒,孟方言轻轻抬手触摸了一下眼镜。 在他的视线里,眼镜的镜片突然亮了起来,紧接着便响起了一个机械的男声,“身份确认mars。” “mars。”机械的声音之后,眼镜里又冒出了一个如常般冷漠又严厉的声音。 “l,”他说,“现在已经得到了密码,回到伦敦之后,我会立刻寻找下一次契机进入ghost的电子设备,获取撒旦协议,破解名单。” “我想,你回到伦敦后要处理的第一件事情,可能不是撒旦协议。” “ghost在得知溶液样品被窃之后,加速了溶液的批量生产,刚刚得到消息,他将于本周日在伦敦郊区的溶液制造厂与多方恐怖组织买家进行交易。” “溶液厂的地点因为买家方面的风声走漏已经被锁定,kermid稍后会将坐标发送给你,你和moon以及kermid需要前去阻止他们的交易,销毁所有溶液,捕获买家以及ghost。” “ghost本人会出现在溶液制造厂吗?据我对他的了解,他从未亲身出现在任何的犯罪现场,这也是为什么他三年一直没有被天罗地网捕获的原因。” “无论有没有这个可能,你们必须做好准备,这一次如果能够成功围捕ghost,那么撒旦协议的文件也就近在咫尺。” “顺便,我猜测你也应该可以见到上次在实验室搅局的那个人。” “了解。”他不再多话。 谈话到此应该将要结束,他刚想抬手关闭眼镜,可l却再次叫住了他。 “mars,” l这时的声音似乎稍稍褪去了一丝方才的冷厉,“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跟着我去搏击场的那天,打完两场,你在搏击台边对我说了一句话。” 孟方言的眸光闪了闪,沉默。 “这一生,我将只会为完成使命而活,用尽每一分摒弃情感的头脑和气力。” “我记得。”他沉吟片刻,掩住眼中的情绪,似笑非笑,“l,我可比你整整年轻一轮。” “普通人可以尽情享受他们的人生,他们可以肆意地品尝爱情,拥抱、亲吻、抚摸他们所爱的人,他们没有后顾之忧,不用担心明天会不会到来,不用担心明天还能不能看到这个世界。” “而有些人,一辈子只能隐藏于人群之中,成为所有人的过客,甚至为了维持这个世界的平衡死后都不会有人为其缅怀,他们就像这个世界的影子。” louis一字一句地说,“mars,从你来到shadow的第一天到今日,十二年,你从未失手过任何一次。” 第20章 第十九夜 # “你这个人就是活得太严肃了,”孟方言放松肩膀,仰躺在椅背上,“我承认,我的确对她是比起其他人多了一份重视,那是因为她对于这次的任务来说很重要,在ghost被抓捕前,她作为关系人不能死,不是吗?这就是为什么我最初会选择潜伏到她的身边来进行这次任务,因为在所有ghost的关系人里,只有在她的身边才不会被ghost轻易怀疑。” “我想你很清楚,我有过不计其数的名义上的[太太],我完成任务失踪的时候,她们的确曾失魂落魄过一阵,但时间总会彻底带走我的痕迹。” “这次的任务虽然是r级的,但是成功完成只是时间的问题。给我点时间就好,过度担心就不必了,louis。” 他甚至叫了l的全名。 “等一切结束,等我离开她的世界,她很快就会忘记我曾来过她身边。”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说完这句话,他侧过头,看向身边的她。 有时候,他甚至痛恨自己过于良好的记忆力。 从看到她的第一天起,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每一次看向自己的目光,都无比清晰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还记得在他离开伦敦时告诉自己的队员,他必须要即刻赶去凌庭县的原因,是因为他想证实自己心里的猜想——撒旦协议的密码或许被存放在了她这里。 ghost生性多疑,将文件和密码分开存放,其中之一或许根本不在其身边,而是被放在另外一个地方——一个看得见的、既危险又安全的地方。 他用这个理由,来使局长和他的队员信服,却又更像是为了让自己信服。 是了,他只是为了密码才会如此急不可耐地来到她身边。 他不是因为看不到她的脸庞,无法拥抱她纤细的肩膀,亲吻她柔软的嘴唇……才赶到她的身边。 一切的一切,自始至终,都只是为了完成这项任务。 只是这样而已。 “时间能从她身上带走你的痕迹,而她的痕迹,能从你身上彻底消失吗?我只知道,你之前从未违背过任何原则,这是第一次,当原则开始被推翻的那一刻,一切都会有可能发生了。” 良久,louis在他的沉默中关闭了通讯,“希望只是我多虑了。” ** 从凌庭县回来之后,祝静的睡眠情况逐渐有所好转。 有一方面的原因,倒是要感谢她的研究生导师david,因为对她的赏识和信任,david决定在圣诞假期前夕破例带她去医院实习两周,让她在手术台上亲临旁观,并给她一些实际的无风险操作机会。 真正的实地就像是战场,需要每一根神经的全神贯注。这几天跟着david上下手术台,赶往每一间病房的忙碌,导致了她在回到家后疲惫不堪,没有思考任何其他事情的精力,倒头便能入睡,半夜也不会惊醒。 可虽然异常忙碌,她也还是发现了孟方言这几天的反常。 他开始变得几乎和她没有交流了。 她不在学校,没有机会和他见面,但回到家后,他也永远不会比她早回家,早上起床,他也已经离开了家里。 她甚至不知道他这几天有没有回家。 从他住进她家的那一刻起,他几乎是会抓紧每一分钟来和她说话,调侃她、调戏她、关心她……每一天,她都被他性感又慵懒的嗓音所环绕,无论在哪里,她的视线里似乎永远会出现他那抹漫不经心的笑容。 人果然是犯贱的动物。 她曾觉得无比烦恼,可现在心里居然会觉得有一丝不习惯。 周六的晚上,david放她早一些回家,从车站下车后,她打算去超市买一些食材,想着如果他明天早上在家的话,她或许可以做一顿早饭,她记得他是喜欢吃火腿三明治的? 从超市采购出来,天已经暗了,她拎着手上的袋子,走到离家不远的路口处,忽然顿下了脚步。 只见在不远处的一家小酒吧外的一张餐桌上,正坐着孟方言。 而他的身边是一个长相姣好的英国女孩,正在边喝酒边和他说着什么,等听完对方说的话,他笑了起来,还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对方的头发。 路灯下,她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觉得心脏上像是被针,轻轻扎了一下。 她原本以为她早已经失去了痛的能力。 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她以为她早已不会感知到任何的情感,可她没有办法骗自己刚才那一瞬间心口传来的刺痛。 真实的,从心口逐渐蔓延开来的痛。 红绿灯已经交替了一次,看了一会,她终于转过身,神情漠然地离开了那个路口。 而在她的背影消失在了转角处时,正在喝酒的孟方言慢慢地放下了酒杯,看向了那个无人的转角处。 刚刚还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暗。 “mars,” 他身边的moon这时合上电脑,“明天kermid会在我们进入溶液制造厂时,关闭制造厂的所有工作电源,并关闭厂门,到时,局长派来的特遣部队会协助我们里应外合,从屋顶进入,一起瓮中捉鳖……” “mars?” 说完了整个计划布局,都不见孟方言有任何的反应觉得奇怪,拍拍他的肩膀,他才回过头。 “我知道了。”他从桌边站起来,“走吧。” “那你今天……还是去我和kermid的公寓住吗?”moon的话语里有掩饰不住的喜悦和期待,“我下午有做夜宵,回去之后热一热就……” “我今天回去。” 他拿起外套,面容疏离而淡漠,“明天七点在溶液厂见吧。” 看着他丝毫没有停顿离开的背影,眼神中的喜悦像坠入海面的夕阳、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moon,” 有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回过头,只见刚刚在酒吧里买酒的kermid此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红红的眼眶,脸上一改往日的青涩和腼腆,认真地对她摇了摇头,“你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不要再继续下去什么?”她倔强地咬着嘴唇。 “不要再继续喜欢mars了。”kermid直接了当,“我虽然非常佩服崇拜他,但是作为一个异性对他投入爱情,是不会有任何好结果的,我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她的神情渐渐有些激动,“你没有资格教训我,我在他身边仰望着他十年,我比那个东方女人更了解他,我知道他不会爱上我,但是我只是想要看着他,连那样都不可以吗?” 她明白自己的情感永远也不会得到回应,可是她在离他最近的地方,比其他女人都能更近地看着他,她不能容许这最后的优势都被人抢走。 但自从那个东方女人出现后,他从未确定过的目光就开始变得追随在那个女人身上。 “你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你的注视总有一天会变成想要占有。”kermid的声音里有一丝悲凉,“moon,我们都只能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我们不能拥有【占有】这样的情感。” “而且,”kermid抬头看了看远方,轻轻叹息一声,“我想,mars或许也已经无法再被称作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旁观者了。” ** 祝静回到家后不久,家里的门意外地再次被打开了。 她看着关上门从玄关走进来的孟方言,连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径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可刚刚坐到床上,就听见卧室门被轻轻敲了敲。 她没有说话,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坐在床边,目光不知深浅地落在虚空中的一点。 “明天就是一个月期限的最后一天。” 他没有开门,声音却从门外传了进来。 她想起来了。 一个月前,她曾站在这个家中,一字一句地告诉他,她给他一个月的时间,如果到时他不能让自己有所心动,就彻底离开她的世界,再也不要试图来骚扰她。 “我想,现在一个月过去了,这个家中无论有没有我这个人的存在,对你而已都还是依然无足轻重。”他的声音不再是往常那般轻慢又微扬,像是陌生的、她从未听过的嗓音,“这几天,你的生活应该比以往还清净了不少吧。” 一针,一针……那个在傍晚被刺开的伤口,此刻正慢慢从一点扩大,想要侵蚀她的整颗心脏。 “为了不让你再感到困扰,我不会再出现在你的眼前。”他在离开前,最后说道,“祝静,是我输了,从明天开始,你将重新获得自由。” 咚。 很快,屋里重新恢复安静。 第21节 她能听到他的脚步声正在远离她的卧室门,渐渐地,便听不到了。 是啊,她赢了。 从明天开始,不会再有一个人来轻易扰她的清梦,不会再有一个人不征求她的同意便形影不离,不会再有一个人漫不经心地就轻薄她、让她气恼。 也不会再有一个人每天在这个家中,始终用似笑非笑的目光注视着她,在她熟睡后,帮她关上灯,盖上滑落的被子。 一切都回到了最开始的原点,这难道不是她想要的吗? 她早该习惯了,她已经习惯于这样的生活,至亲至爱的人从未对她给予过任何温暖,曾全心信任的人毫无征兆便背叛分离。 你看,他和那些人是一样的啊,他曾说不会再让她孤独一人,他曾说会在她之后才死去,他曾说下一年还会和她一起去凌庭县…… 如果她对他曾有过一丝动摇,那也都只是因为他太会说谎罢了。 他毫不特别,在她的生命里,也只是一个过客。 良久,她躺进了被子,关上灯。 第21章 第二十夜 ** 第二天早上,祝静起了个大早。 家里已经没有人了,桌上规规整整地放着黑色的车钥匙,她经过时看了一眼,去浴室洗漱。 随便吃了点早饭,她拿起车钥匙,开车去医院。 在医院的这几天里,虽然她并没有表露出来,但是她对其中一个病人会格外地关注。 那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性,他得了脑癌,病情已经到了中后期,其中一只眼睛已经失明了,他有一个美丽的女儿,每天下班后都会来医院探望他,父女两人感情很好,只要她看见时,他们总是说笑着,像是从未考虑过接下去的病情发展和可能的情况。 david告诉她,这位病人会在今天进行微创的开颅手术,她将和david一起进手术室,参与这场手术。 手术成功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五十,有一半的可能,这个男人在这场手术之后将再也无法看到他的女儿,而在手术前,这个男人非常明白这个事实,他的女儿也同样是如此。 在手术开始之前,她去了一次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恰好看到那位病人的女儿正在和手术车上的父亲说话。 “爸爸,”金发的小姑娘微微弯下腰,握住父亲的手,“我和艾瑞斯已经选好了我结婚时穿的礼服,纯白色的,有很长的尾摆,还有许多花纹,等你出手术室的时候,我就给你看照片,好不好?” “好。”躺在病床上的中年男人笑着回应她,“艾瑞斯这小子,马上要把这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娶走了,让他小心些,女孩的爸爸的房间里可是有猎枪的。” “他知道的。”小姑娘也笑着说,“他可害怕你了。” 他们依然如同往常一样,像是几个小时后,他们还能继续这样笑着看着彼此说话。 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她闭了闭眼,转身离开了。 # 而此时,边郊的一片空地上,已经易容过后的孟方言和moon一同并肩走向那座溶液制造厂。 门口有ghost手下的守卫,看到他们时,两个面露凶狠的高壮男人立刻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我们来自中东的阿布·尼达尔组织。” 孟方言将背后的背包交给他们,并出示了能代表组织的信物。 “那个巴勒斯坦70、80年代特别活跃的组织?”一个守卫嗤笑了一声,拿过他们的证件去验证,而另一个守卫看了他们一眼,动作粗暴地将他背包里的东西全倒在地上。 结果,只看到了两支笔,一本本子和一把雨伞。 把东西一股脑地塞回背包,守卫将背包粗鲁地扔还给他,“拿走。” “谢谢。”他朝对方道了个谢,并拿回自己的证件,“请问ghost先生今天会亲自来进行交易吗?” “问那么多干什么?!”守卫凶狠地啐了一口,将他和moon朝厂门里推去,“ghost先生的行踪哪是你们可以过问的?” 厂门在他们身后被紧紧关上,孟方言和moon对视一眼,走进了空旷的厂里。 整个巨大而空旷的空间,都是用来制造溶液的生产线,许多戴着口罩的工人,正在面无表情地操作着手里的工作,他们来自不同的年龄层,却都一样的动作机械,鸦雀无声。 “我猜这些人,八成都是被ghost抓过来的普通人,”kermid的声音这时从他们戴着的眼镜里传出来,“太可怜了,等会必须得把他们救出去。” 情报上列举的其他组织的人也都来到了现场,每一个组织的代表都坐在了一张桌子之后,静静等待着交易的开始。 落座后,他观察了一圈厂内的四周,忽然感觉到有一束锐利的目光直直朝自己射来。 朝那个方向看去,他看到一个面容丑陋的白人男子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mars,你见过他?”moon这时压低声音问。 “没有。”他一边说着,毫无畏惧地和那个男人对视,“他也不可能见过我这张脸。” 很快,那个男人就转开了视线,而与此同时,厂内的一扇门突然被人打开,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一步一步朝摆成圆形的桌子这边走来。 “欢迎各位朋友今天远道而来。” 只见他走到桌子的中央,朝他们做了一个欢迎的手势,“我是ghost先生委派来进行今天交易的代表w。” “废话不用多说了,”来自西班牙巴斯克一个组织的头目不耐烦地拍了拍桌子,“ghost把这些溶液说得那么好,开价也高得离谱,我只想知道要我出那么多钱买的鬼东西到底破坏性有多大,今天如果不说清楚,我他妈可是一分钱都不会留下的!” “是啊,告诉ghost,他要是胆敢欺骗我们,我们可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其他组织的人纷纷附和。 “各位,各位,”w这时轻轻抬起手,“请稍安勿躁。” 说完这句,他打了个响指,很快,他的几个手下就从四面八方出现,在他的身后搭建了一个屏幕。 “各位,请你们现在仔细看大屏幕,”只见他优雅地侧过身指着屏幕,同时从衣服内衬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遥控器,“这里,是土耳其伊斯坦布尔一家城中的商店。” “如你们所见,这家店里现在人群络绎不绝,除了本地人,还有外地的游客,多么热闹而祥和啊,是不是?”w这么说着,突然轻轻按了一下手上遥控器的一个按钮。 在所有人的视线里,下一秒,那家商店忽然整个爆炸开来,烟雾和火光冲破了平和的天空,恐怖的爆炸声和碎裂声刺穿了人的耳膜。 即使没有身在现场,都能想象到那个地方此刻是怎么样的人间地狱,数以万计的人被炸得血肉模糊,悲鸣和哀嚎响彻整个伊斯坦布尔的上空。 厂内一片死寂,所有组织的头目都目瞪口呆地看着w,和他手中的那个小小的遥控器。 孟方言和moon脸上毫无血色地坐在座位上放在椅子下的手不断地在颤抖、几乎想要立刻拍案而起,而孟方言的神色冰冷到毫无温度,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在桌子下轻轻拍了拍moon的手背。 “如你们所见,一瓶小小的溶液,就能促成刚才那样一场绚烂的烟花。” w自顾自地拍了拍自己的手掌,甚至还快乐地笑了几声,“来,让我们来看看下一场的烟花主办点在哪里。” 拉丁美洲的手工集市市场。 北非的小村庄。 白俄罗斯布列斯特的学校。 …… w用手上这个小小的遥控器,导演了一场又一场盛大的死亡。 所有组织的头目在最初的惊愕后,兴奋无比地开始为溶液的巨大破坏力而喝彩,整个厂内,只有孟方言和moon浑身发寒地坐在座位上,目眦尽裂地看着这些千万条无辜的生命在一瞬间逝去。 孟方言终于明白为什么ghost会被称为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军火商人和恐怖头目,各国安全机构不惜牺牲无数条探员的生命都必须要逮捕他。 因为他根本是将人命视作蝼蚁,他将自己当做神,随意地抹除这个世界的一切美好。 这样的人,根本已经失去了人性,甚至都不能被称作“人”。 “我要杀了他。”身边的moon眼眶已经通红,“我一定要亲手杀了ghost。” 孟方言轻轻闭了闭眼,对眼镜那头轻轻啜泣的kermid冷声说,“kermid,准备好。” “好了,那么,表演到此结束,各位,由ghost先生所批量生产的所有溶液都在这个溶液制造厂里。”w这时收起遥控器,对所有组织的头目说道,“今天,你们可以尽情带走你们想购买的数量。” 啪、啪、啪。 就在w说完这句话后,整个溶液制造厂的所有灯突然全都被熄灭了。 在场外的kermid切断了厂内所有的工作电源时,孟方言和moon也立刻将眼镜切换成了夜视模式,正式开始围捕行动。 “怎么回事?!”“喂?!w?!”“你们耍诈!?”…… 所有组织的头目都发出了怒吼和大声质问,整个厂内顿时一片混乱,他们的人手和武器因为规定都被留在了厂外,而由于厂门已经被kermid提前锁定,他们无法出去,外面的人也无法进入救援,按照计划,louis派来的特遣部队应该也已经开始和厂外的人进行交战。 而孟方言和moon就如同两个幽灵,开始穿梭在这个黑暗的空间里,用背包里的那两只笔——实则切换后是刀的工具,刺杀一个又一个恐怖组织的头目。 一片惨叫声响起在黑暗之中,孟方言手起刀落,他的脸庞上甚至溅上了温热的血液,也丝毫不能停止他的脚步。 “mars,我这边结束了,你快去抓w……”眼镜里moon的声音刚刚响起,原本黑暗的制造厂突然又亮起了一盏又一盏灯光。 “怎么回事?!”moon惊问。 “我不知道,电源依旧是关闭的模式啊!”眼镜那边的kermid飞快地敲打着电脑键盘,也急得大叫,“难道是他们还安排了一组备用电源?!”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刻,整个厂内又再次恢复了光明。 “哎呀,真是好精彩啊。”w戏谑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了起来,“全世界各地的人民应该都会感谢你们除掉了那么多恐怖组织,还他们一片和平吧!” 孟方言此时站在原地,他背后是一地的组织头目的尸体,而正对着他的,却是一排排黑洞洞的枪眼——那些本来在操作生产线的工人手里都拿着枪支,对准着站立着的他和moon。 他们失算了,这些他们以为没有战斗力的普通人恰恰在这时成为了ghost最好的武器。 而出乎意料的是,正在说话的w却也并没有什么好下场——此时他正被那个在开场时和孟方言对视的丑陋白人男子挟持在怀里,白人男子手里拿着枪,紧紧顶着w的太阳穴。 “让我猜猜,这三位客人,你们来自哪里?” w即使被枪顶着,却也还是一派闲散的轻松,“cia?fbi?军情六处?还是俄罗斯?……” 孟方言的目光此时从w身上,移动到了那个面容丑陋的白人男子身上。 慢慢地,他的眼睛眯了起来。 那个白人男子持枪的手,是左手。 “三位,我想你们应该很清楚,即使你们有通天的本事,今天也一定不可能活着走出这家制造厂。” w轻轻拍了拍手掌,那些举着枪的工人都将枪支上了膛。 “即使死,我也一定会死在你的后面。”谁知白人男子这时忽然开口,握枪的手指也一点一点弯曲,“在你去见阎王之前,我也可以先割了你的舌头。” “是吗?” w在这样的情形下还是毫不惊慌,还忽然大笑了起来,“啊,我想你们应该不知道,刚才的烟花秀表演其实还有最后一场没有结束,作为保留游戏,是今天结束前的庆祝。” “就在这个伦敦城里的x医院哦。” x医院。 第22节 原本正在思考着下一步对策的孟方言听到这三个字时,忽然浑身猛地一震。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家医院,应该就是祝静正在实习的医院。 第22章 第二十一夜 # 寂静无声的制造厂内,此时只回荡着w一人尖锐刺耳的笑声。 “这三位神圣的探员,”只见w轻轻摇了摇手中小小的遥控器,“你们看,我只要这样轻轻地按下这个红色的按钮,这家x医院,就会在伦敦的中央绽开一朵美丽的花火……” “就像刚才,你们看到的那些个地方一样,嘭地一声——” w的话还没说完,那个拿枪顶着他的白人男子终于忍不住,愤怒地狠狠朝他的胸口砸了两拳将他打倒在地,然后一脚踩上了他的胸膛,拿枪死死对准着他的眉心。 “别,” 孟方言立刻走到了他们身边,对着那个白人男子摇了摇头。 白人男子怒视向他,“你居然要我饶了这个该死的恶魔?!” 孟方言不言不语,在他的瞪视中,忽然闪电般的一脚踹向w的手,那个小小的遥控器瞬间脱离w的手,滑向moon的脚步,下一秒moon立时就将遥控器踩得米分碎。 “杀了他,ghost的行踪就更不可能被捕捉到了,我要活的,”孟方言看着白人男子,“这种人,让他轻易死去是对他的宽容,应该让他在极刑中生不如死。” 白人男人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了两秒,终于抬手收起了枪。 “moon,” 下一秒,孟方言和moon使了个眼色,突然弯下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起了地上的w,而与此同时立刻将背包里的那把黑伞拆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微型仪器,朝举枪的工人们用力扔去。 巨大的烟雾瞬间弥漫了整个制造厂,工人们因为视线被阻,拼命地咳嗽、无法再开枪,他和moon一前一后毫不停留地一起朝kermid替他们准备好的逃生通道跑去,而白人男子看到w被他们先行一步带走,眉头一簇,立刻也飞奔着朝他们而去。 三人先后从侧门出了制造厂,白人男子脚程飞快,已经追上了提着w的孟方言,一拳挥向了他。 孟方言早已有所防备,将w的双手绑住扔给moon,与白人男子瞬间缠斗在了一起。 “这是第二次了吧,”他一边躲过白人男子的一次挥拳,一边微微勾起嘴角,“上次实验室一别,别来无恙啊。” 他从发现白人男子惯用左手开始,就已经知道了他就是那次在实验室怀有和他相同目的想夺走ghost的溶液样品的人。 “噢?”白人男子也冷笑了笑,“不愧是[战神]啊,就算易容成这样居然还是瞒不过你的眼睛。” “不过今天,我不会再让你全身而退了,我不仅要带走w,还要将你的人头斩杀当场。” 孟方言耸了耸肩,抓住他的弱点,一拳挥向他的腹部,“来吧,恭候大驾。” “啊——” 两人激烈地搏斗数个回合,依然难分高下,就在此时,他突然听见了moon凄厉的尖叫声。 一个侧翻离开白人男子的攻击范围,他眉头一皱,立刻朝moon的方向冲去。 被反绑着双手的w不知何时已经挣脱了绳索,一拳击向没有防备的moon的双眼,以飞快的速度朝路边一辆没有牌照的越野车逃去。 孟方言落后于他半分钟的路程,眼见w已经上了车,立刻随手夺来了一辆摩托车,朝已经启动的车子狂飙而去。 空旷的街道里此时只有风和呼啸的引擎声,w一边开车,一边从车窗外伸出手来不断地朝孟方言开枪射击,孟方言躲过他的每一发子弹,加速摩托车逼近了他的车窗口。 只要再有一分钟,他就可以飞扑进驾驶座,制服w。 “你可以杀了我,” 谁知,就在他刚要松开摩托车的那一刻,w突然在车窗内,迎着风声一字一句地对他说,“不过,还有五分钟,那家x医院依然会变成烟花秀的最终谢幕场哦。” 他听得双目一颤,顿时厉声道,“你说什么?!” “那个遥控器只是链接爆炸溶液的一端而已,在那家医院的地下室里,我还安装了另外一个定时爆炸仪器,”w在面具后再次发出笑声,朝他举了举自己的手表,“诺,你看,还有五分钟。” 孟方言死死盯着w手上的那支手表,此刻,手表上正清晰地显示着鲜红色的倒计时。 还有4分58秒。 此刻,他面临着一个选择——究竟是将好不容易才能活捉的这条ghost的走狗缉捕归案、顺带挖出ghost的黑色世界,还是放弃这个精心布置数月才得来的机会、前去挽救x医院里的上千条无辜生命。 况且,在那家医院里,还有那个人,那个他想用尽每一分力气试图去漠视、却依然是徒劳挣扎的人。 “该死的。” 孟方言终于不能自已地骂出了声,那张永远淡然而漫不经心的脸上第一次充满着可怖的愤怒,“你这个该死的侩子手!” “很荣幸受到你的夸奖,” 在他的视线里,一直戴着面具的w此时突然轻轻抬手解开了面具后的细绳。 “我想,你不会选择杀了我,此刻的你一定会赶去x医院,因为你绝对不会愿意看到你最爱的女人在你的眼前灰飞烟灭,我说得对吗?” 面具随风从w的指缝间飘走,孟方言看着那张面具后露出来的脸,瞳孔慢慢放大。 “你还有4分钟,mars。” 在越野车从他的视线里彻底消失之前,他最后一眼看向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孔。 这个人,根本不是所谓的ghost的代理人w。 分明是ghost本人。 ** 而此刻,在x医院的一间手术室里,站在手术台前的祝静突然感觉到一阵心悸。 蹙着眉静立片刻,她继续神经紧绷地配合着david和其他医生的步调,做这场手术的助手医师。 这场手术已经进行了一个小时,而此刻,病人的情况却突然急转直下,躺在床上毫无声息的中年男人开始出现失血过多的情况,血压也直线向下。 手术室内鸦雀无声、一片死寂,所有的医生都在尽全力去挽救这条生命,然而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非常清楚,这场手术最终的结果如果是失败,也并不是个意外。 早在进入手术室前,医院就给这位病患下达了病危通知书,而病患的女儿也郑重地在病危通知书上签了字,表示能够承担手术的后果。 可是,她不禁怀疑,那个美丽的年轻女孩子,真的能够承担这个后果吗?如果手术灯熄灭,从手术室内推出来的是一具尸体,她真的能够依然保持平静吗? “v,”就在她略有失神的时候,她突然听到david在她耳边说,“你出去吧。” 她一怔,抬头看向david,英国老头的五官只有眼睛露在外面,此刻那双眼睛里并不是对她的苛责,似乎是想让她做一件其他的事情。 而她也看懂了他眼睛里的意思。 点了点头,她转身离开了手术室。 手术室外的走廊里,此刻孤零零地坐着那个美丽的女孩子,她摘下口罩,坐到了那个女孩子的身边。 “辛苦你了,医生。”女孩子侧过头看向她,对她微微一笑,然后似乎没有再说其他话的意思了。 祝静看着对方,眸光微闪,“你不问我你爸爸的情况吗?” 女孩子摇了摇头,“医生尽人事,其他的看天命。” 她心中诧异,也不知再如何继续下去这场对话。 “医生,”沉默片刻,女孩子这时忽然再度开口,“其实,我没有要结婚。” “我的未婚夫两天前刚离开我,跟着别的女人去了其他国家,今天早上在来医院看爸爸之前,我自己去拍了婚纱照。” “我在独自一人拍婚纱照的时候一直在想,为什么我的人生会是这样呢?从小我就因为妈妈离开家而被人嘲笑是个没有妈妈的野孩子,现在在结婚前又被未婚夫抛弃,最爱的爸爸可能随时会离开人世,我真的觉得很不公平,为什么所有的不幸都会降临到我一个人的身上?” 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哭,她几乎是在平静地叙述着这些,甚至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但是,我在想,我总得有翻盘的机会啊,幸福的原理应该都是等值的,如果我的前半生已经遭遇了那么多的不公,那么我的后半生就一定会有最美好的事情降临。” “所以,我不害怕,如果今天爸爸真的离开了我,我一定会比他想象得更坚强地活下去。” 祝静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个女孩。 她的脑中,此时在一瞬间滑过了无数个画面,这个女孩遭遇的事,几乎和她如出一辙,可是对方却在用这样的态度面对着自己的人生。 是啊,这个世界是残酷的,可能你会被一次又一次地打倒在地,头破血流,再也不想继续爬起来走下去。 可是,或许就是这一步,今后的一切都会变得截然不同。 “虽然我知道可能是我想得太美好了,但是,我觉得一定会有一个比那个混蛋男人更珍惜我的人出现啊。”女孩面对着她,此刻绽放出了美好的笑容,“医生,你说是吗?” 这个人一定会比选择离开她的人更懂得珍惜她。 他一定会跨越所有的千难万险,来到她的身边,将她拥入怀中。 无论这条路有多么险阻。 无论这条路的尽头是否有终点。 他一定会来。 # 离溶液爆炸,还有2分30秒。 孟方言从边郊的制造厂来到x医院的门口,只用了两分多钟的时间。 拆弹部队早已经按照kermid的讯息,等在了医院的后门,见到他来了,都朝他恭敬地敬了一个礼。 他扔下摩托车,带领拆弹部队从后门的通道狂奔进入地下室。 搜索了整个地下室,却都没有找到爆炸溶液,此时距离爆炸只剩2分钟了。 “拆墙。” 孟方言面无表情地对着拆弹部队道,“敲击空心的墙面,炸弹就在墙内。” 他很了解ghost。 在实验室里,ghost也将溶液样品藏在了墙内,这一次,他一定也会用相同的把戏。 时间一分一秒在走,他一边敲击着墙面,一边看着手表上的指针。 58秒,57秒…… 如果他没有找到,他和她、还有数以千计的人的生命,就都会葬送在这里。 50秒,49秒…… 他还没有再看她一眼,今天早上为了避开她,他清晨就提前离开了她的家。 41秒,40秒…… 第23节 他甚至都还没有对她说再见。 35秒,34秒…… 在刚刚的那一刻,他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即使从今以后他的世界会再次陷入黑暗,他都想要伸手握住他人生中遇见的唯一一束光芒。 “找到了!” 一个探员这时突然说道,“在这里!” 他猛地转过身,甚至先一步其他探员,用工具凿开了墙面。 溶液炸弹安静地躺在墙内,此刻鲜红的0:30正显示在倒计时器上。 “拆除定时器!” 第23章 第二十二夜 **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了。 祝静抬起头,想要从长椅上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因为长时间的紧张和唯一的坐姿而发麻了。 “你没事吧?”身边的女孩这时发现了她的蹙眉,伸出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谢谢。”她靠着女孩的力量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双腿,等待着手术室门的开启。 很快,手术室门被打开,david和其他医生一起,将病床车上的中年男人推了出来。 “手术成功了,” 在祝静剧烈的心跳声中,只见david摘下口罩,对着女孩微微笑道,“接下去的治疗如果顺利、且病情没有复发的话,你的父亲或许可以出院在家再进行后续的调理。” 祝静的心一颤,浑身的力气几乎都在david刚刚那一句话之后流失殆尽。 她侧头看向身边的女孩子,却发现始终都微微笑着的女孩子的脸上此刻正流淌着满面的泪水。 “谢谢。”女孩重复地对着医生们说着这个词,然后弯下腰,用力握住了还在昏迷中的父亲的手。 她的眼泪一颗一颗从脸颊上滑落下来,掉落在她自己的手背上,慢慢地流淌进父亲的手心中。 david此时回过头,看向默默站立在一旁的祝静,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孩子,辛苦了,回家吧。” 他从来都知道这个看上去冷漠的女孩,心里有着一个最柔软的世界。 祝静目送着女孩和病床车的远去,一个人站在空空荡荡走廊里,鼻尖终于忍不住微微酸涩。 这是一场毫无任何特别之处的手术。 这场手术和这个世界上千万家医院里所发生的手术一样,会注定别离或新生的结果。 可是她却因为这一场普通的手术,从把她深深缠绕多年的黑暗中彻底救赎了。 是的,她没有决定她命运的权利。 可是她依然可以向上帝争取。 # 将拆弹部队从医院的后门悄声无息地送回地面,看着他们将爆炸溶液的残骸小心地装入特定的容器驱车消失在黑夜中,孟方言静静地站立在安静的伦敦街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就在离溶液爆炸还有10秒的时候,拆弹部队凭借专业的素养,用20秒的时间终于成功剪除了链接溶液和定时器的线头,阻止了这一场爆炸。 拆弹部队和他在这10秒的时间里,将她和所有人的性命,从死神的手里夺了回来。 医院里始终有人不断地进出,他看着这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他想,他们这一生或许都不会知道,在今天晚上,在这个医院里,他们曾离死神这样的近在咫尺。 他们也永远都不必知晓。 抬手打开眼镜上的通讯器,他听到kermid如同虚脱般的声音,“谢天谢地,mars,你救下了这家医院里的所有人!” “moon呢?” “她在总部的医疗室,已经恢复神智也脱离危险了,w这一拳打在了她的眼角膜边上,差一点点moon的眼睛就会再也看不见了,上帝保佑。” “好。”他说,“我过会就过去看她。” “边郊的溶液制造厂被一把火烧光了,局长在爆炸前提前遣散了附近所有的居民和工厂里的工人,因此爆炸后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所有在制造厂的ghost手下无一在逃残留,众恐怖组织人员也都被枪毙或缉捕,已经递交各国安全机构自行处理。” “辛苦了。” 他的目光此刻看向远方缭绕在空气中的烟雾,“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这种溶液的存在。” 这些溶液,今天已经让无数条人命从这个世界的各地逝去,今晚的天空,一定也都会充满着这些灵魂的哭泣和悲鸣。 他深深地祈祷,只愿他们今后的每一次行动,都能让这些灵魂再无牵挂地进入天堂。 “只是可惜,让w逃走了。” 那头的kermid似乎恨得咬牙切齿,“还有ghost这个恶魔,为什么,我们永远都比他慢一步,永远都被他耍得团团转……” “其实今晚那个w就是ghost。” 在关闭眼镜通讯器之前,孟方言目光平静地告诉kermid,“并且,他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没等通讯器那头kermid发出惊呼声,他轻轻摘下了眼镜,收起放进了他衣服的内衬里。 ** 等祝静从医院离开时,已经是深夜时分。 从早上之后,她就没有再吃过任何东西,可奇怪的是,此刻她也并不觉得饿,只是觉得有些冷。 她想,回到家后,她一定要先打开冰箱,拿出原本准备为那个人做早餐用的食材,给自己烤一个热乎乎的三明治。 将车停在了家门口的路边,她下车,锁上车后朝家的方向走去。 一步,两步。 等走到离她家门口还有五米时,她忽然停下了脚步。 原本半蹲在她家门口的人此时在她的视线里慢慢直起身,他的面容还是依然那样英俊得不真实。 “你回来了。” 孟方言的声音似乎因为疲惫,有些微微的沙哑。 “我还在想,我应该是先翻窗进去在屋里等你,还是在这吹着寒风等你,”他看着她,微微扬起嘴角,“但是想了想,为了表达我的诚意,还是在门口等吧。” 她定定地注视着他。 他就在这里,理所应当,仿佛他从未离开过。 沉默半晌,她还是继续朝他的方向走去。 “你是不是一天都没有吃饭?” 等她走到他的面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你自己是医生,怎么能不先照顾好你自己?” “我吃了,早饭。”她说,可说完,却发现自己的嗓子也已经彻底哑了。 他也发现了,笑了一声,微微朝她俯身,“今天可真是糟糕又疲惫的一天啊,就像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嗯。”她拿出钥匙,打开门,“可是也是幸运的一天。” “我想,”家门应声打开,他在她的背后说道,“那个中年男人一定会康复起来,而他的女儿,也一定会找到更好的伴侣,毕竟她是那么美丽又坚强,你说是吗?” 她的手握在门把手上,忽然轻轻叹息了一声。 依然是这样。 即使他不在她身边,他还是知道她身上所发生的每一件事,知道她每一个动作后所表达的情感。 屋里还是她离开时的一片黑暗,她走进屋里,片刻后,便听到门在她的身后轻轻关上了。 他的手指轻轻覆盖在她想要触摸电灯开关的手指上。 “祝静,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些人一辈子都无法见到光明,他们不是盲人,但却早已被剥夺了看到、感受、拥抱一切美好的资格。” “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亲属关系。”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我没有妻子或儿女,你曾问我这世界上是否有比你更可悲孤独的人,我想,等你看过了我这一生漫长又无望的岁月,便不会再这样自哀自怜。” “那个英国女孩是谁?” 在他说到这里时,她突然打断了他。 明显地,她感觉到他似乎是顿了顿,很快,她听到他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笑。 “先回答我。”她将声音放得更淡冷。 “你在乎?” “……” 她沉默,只能感觉到背后越来越浓烈的他的气息。 “告诉我你在乎。”她感觉到他冰凉的嘴唇此时轻轻地贴在了她的脖颈上,流连地亲吻着她,他的手指轻轻触摸上她柔软的头发,他宽厚的胸膛贴上了她的背部。 她倔强地咬着唇、依然不发出任何声音,可脸上却无法克制地慢慢浮现起潮红,她庆幸没有开灯,不然,这个登徒子一定会嘲笑她在光线下渐渐陷入迷蒙的脸庞。 “她只是我的一个同伴。”他将她转过身来面对自己,纤长的手指把她的外套慢慢褪去,从她薄薄的衬衣里滑了进去,“不过,她的确是个美丽的姑娘。” 她心中气恼,张口就咬在了他的下巴上。 他又笑了,声音像是酿了樱花的酒。 “看看我的眼睛,”他此时捏着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黑暗中,他的眼睛漂亮得动人心魄,“祝静,这双眼睛,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已经再也看不见任何人了。” 他的眼睛里,此刻只有她。 那曾经沉甸甸的黑暗和深邃似乎在今夜都褪去了,她来不及深思,就已经被他的手指触摸得浑身战栗。 身上的衣服早已经散落一地,她光裸地被他压在客厅的沙发靠背上,任由他的亲吻落在她身上的每一丝角落。 “孟方言,”她的手指抓着他的发尾,喘息着说,“……你这个骗子。” “嗯?”他抚摸着她的湿润,感觉身体上所有的炙热都已经往下冲去。 第24节 “是你先说要走的……是你昨天……说,”她想要推拒,可却好像是在把他拉得更近,“你说……从今天起,我将重新获得自由,你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 “嗯,”他咬她的嘴唇,将她的舌头含在嘴里,“我不想走,我反悔了。” 她被他的无耻堵得张了张嘴,可下一秒,刚想要脱口而出的话却被硬生生梗在了喉咙里。 身体被他瞬间充满,她疼得想要往后缩,却被他拽着腰用力往他的方向迎合。 他注视着她,开始更用力地进占。 从这一刻起,他彻底踏入了一个万劫不复的漩涡中。 从此之后,穷尽一生力气也再也无法逃脱。 她因为剧烈的疼痛和快感几乎要哭出来,可是还是拼命咬着自己的嘴唇。 “看好了,”剧烈的动作中,他的汗水滴在了她光滑白皙的肌肤上,他将她的手贴在自己微有薄汗的脸颊上,“看清楚了,你面前这个男人,是一个彻头彻尾、言而无信的骗子。” 她已经无法说出话,能从嘴中发出的,只有无尽的喘息和令人脸热的呻吟。 “我现在,给不了你自由,”他低下头靠在她的耳边,低喘着告诉她,“无论你是否对我有一丝动心,我都只想让你在我的身下无法动弹,让你因为我一个人而哭泣。” 她瞪大眼睛看着这个伏在她身上,占有着她身体的男人。 他的眼睛里此刻有千言万语。 良久,她抬起手,用力搂住了他的脖颈,主动吻住了他的嘴唇。 这条路没有终点。 这一切,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会烟消云散,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就成为泡沫。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他真正想要说的话。 这个世界上最不应该拥有的情感,就是占有。 “祝静,” 极光之后,他伏在她身上,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夜凉如水,他看着她,良久,在她的嘴唇边,声音沙哑地说。 “你不要相信我。” 永远,永远不要相信我。 她回望着他,目光里停留着窗外的月光。 “我知道。” 第24章 第二十三夜 ** 空寂的房间里,散落着一地的衣物,遗留着浓重的欢爱气息。 身边的人因为风而微微瑟缩了一下,他感觉到了,光裸着上身起身,将打开着的窗户关上了。 这个女人一直这么怪诞,她这么怕冷,她的卧室却也总是不喜欢关窗。 回过头就看见月光倾洒在她的整个背部——白皙的皮肤上遍布着一些他刚刚留上去的印记,这种视觉冲击几乎让他的身体再一次热了起来。 而她的长卷发因为汗湿而粘在她的肩膀上,更显得她的单薄,他终于忍不住,半俯下身低头去亲吻。 “再来让你不举。” 半梦半醒的祝静终于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不耐烦地轻轻推开了他靠近的额头。 他笑了两声,喉结翻滚,凑过去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耳朵。 “我去倒水。” 他捡起地上的裤子,松松垮垮地随便套上走去厨房。 怕她喝凉水会胃疼,他打开了电热水瓶,装了水,插上电源,静静等待冷水的烧开。 过了一会,他突然起身走到门边,将厨房的门轻轻关上了。 “出来吧。” 转过身,他居然淡淡地对着敞开着的窗户说。 半刻后,竟然真的有一个人出现在了厨房的窗户外。 只见那个人的面容丑陋而恐怖,刀疤几乎跨越他的整张脸颊,他的眼睛也依旧如同猎鹰般凶狠。 是那个白人男子。 在溶液制造厂先制服ghost、再和他殊死搏斗,后来在他赶去x医院后便不见踪影的那个始终不知亦敌亦友的人。 “伦敦的警察不知道现在还有几个是醒着的,”孟方言抱着双臂,微微勾了勾嘴角,“不过,就算他们醒着应该也没什么用,他们的一个队伍加起来,或许都不是你一条手臂的对手。” 白人男子不发一言地和他对视片刻,半晌,慢慢朝他举起了手中的枪支。 电热水瓶的红色开关此时轻轻跳开,他在黑洞洞的枪口下走过去,将热水瓶从底座上拿起来,不急不缓地朝杯子里倒了一些,“美国人还真是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合,哪怕在上床的时候,都会想着要去插人一脚啊,你要杀我,好歹让我穿件衣服?” 倒完开水,他再在杯子里加了一些凉水。 “russell,男,代号rx,别称猎豹,前美国海军陆战队突击部队队长,现cia(美国中央情报局)特别行动组组长。” “心思缜密,沉默寡言,擅长搏击,易容,格斗,堪称全面而完美的王牌特工。” “还是个左撇子。” 戏谑得说完这几个字,他举起手里的水杯,喝了一口,朝白人男子微微举杯。 面容丑陋而不苟言笑的白人男子在这一刻,脸上的表情终于慢慢有所松动。 “从你第一次在实验室和我交手的时候,我就观察到了这一点,而在之后的万圣节派对上,你还是没有去掩盖这个能在一瞬间就能暴露你的特征。” “左撇子在西方所遍及的概率差不多是在10%左右,那也就是意味着每十个人里就有一个是左撇子,这概率不算特别高,却也并不低,而可惜的是,在我看得见的地方,无论吃饭、拿酒杯……还是执枪,都只有你一个人是左撇子。” “易容可以让人成为影子,但是影子不能保留原宿主所含有的特性,比如……你在说话的时候,总会无意识地用左手的食指抚摸你右手的食指,所以你的易容对我来说,丝毫没有效用。” “话说,我送给你的那两部电影好看吗?” 他放下水杯,走到白人男子的枪口前。 “你想要我叫你russell,还是猎豹。” 他垂了垂眸,“亦或者……谢忱?” 白人男子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像要在他的脸上挖出一个洞,而孟方言则依旧泰然自若地面对着那把枪。 良久,白人男子将枪放在了窗台上。 只见他抬起手,从自己的下颚处,缓缓撕开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面具下那张冷峻又不苟言笑的脸,不是谢忱,还会是谁? “我如果现在杀了你,除了你自己,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谢忱目光冰冷地看着他,“孟方言,你三番五次的挑衅我都记在心里,我早该杀你。” “噢?”他耸了耸肩,“杀了我,你有什么好处?” “mars,别称战神,隶属于shadow(魅影组织),shadow是一个独立于所有国家安全机构存在的组织,不接受任何国家的庇护及所有,所以你,除了恐怖分子之外,还是整个世界安全机构的探员都想挑战并杀死的人——杀了你,一证明了自己的卓越能力,二还不需要受到任何法律的制裁。” “作为一个没有国籍、不隶属于任何一个国家安全机构的人士,没有一个国家及个体将会为你的死而负责。” “所以,我认为现在杀了你,实在是一次再好不过的机会。”谢忱这时再次拿起枪,对准了他。 孟方言始终毫无惊慌之色,他微微抬了抬眸,“我本来以为我已经是个可谓毫无信誉可言的男人,但想不到真正厚颜无耻、言而无信的另有其人。” “当初你们cia和其他安全机构走投无路、腆着脸签共同协议来求我们抓捕ghost,我们答应了,没想到你们居然背地里还派人潜伏想分一杯羹,老美不要颜面和职业操守到这种程度我也是领教了。” 谢忱一动不动,脸色愈加难看。 “但是记住,shadow和你们不一样,即使今天cia向全世界宣告ghost是被你们逮捕的,对我们来说又如何?不要忘了你的初衷——我们的共同目的是相同的,谁抓ghost不是重点,而是究竟谁抓得住他。” “我想你很清楚,现在我的手里,有撒旦协议的密码。” 他看着谢忱,不徐不缓地说,“三天后,ghost将在大英博物馆和目前世界上最活跃的以色列恐怖组织阿法拉进行撒旦协议的交易。” “阿法拉组织将派两名代表前来伦敦和ghost会面,我和我的队员会在机场将他们拦截下。” “交易当天,我会易容成那位组织头目。” “而至于易容成那位头目的同伴这件事,作为易容专家的你是否有兴趣?” 谢忱一动不动,“孟方言,我看你是疯了,你居然邀请你的敌人为友?” “我说过,”他挑眉,“谁抓他不是重点,而是谁能抓得住他。” “作为一名以优秀和正直著称的探员,我认为你想要抓住ghost的心愿应该强于任何人,不然你也不会在他身边潜伏了整整两年多来寻找机会。” “猎豹,只要我们的共同目的一致,我愿意将我的后背展露给你。” 谢忱看着面前这个在寒冬中光裸着上身的英俊男人,这个世界上无数人每天都想着要取他的性命,甚至没有一个活着的敌人见过他的真实面容,可他居然愿意信任一个与他存在敌对关系的人。 过了一会,谢忱将枪收了起来。 他也很久没有玩过豪赌了。 “谢谢。”孟方言了然,朝谢忱微微颔首,“那么,天快亮了,不送。” 说完,他倒了另外一杯温水,准备离开厨房。 “她知道了吗?”在他即将要离开厨房时,谢忱突然再次开口。 他停顿一秒,很快回答,“不知道。” “那你还这样继续留在她的身边?” “这是我的选择,我会为之负责并付出代价。” “你知不知道,她总有一天、或者她很快就会知道这一切了?”谢忱的声音渐渐高了起来,夹杂着愤怒与悲哀,“她身边的一切从最开始就全部都是谎言,谎言总有一天会全部崩塌的。” 他沉默两秒,“抱歉,我只想活在当下。” 听到这里,谢忱的脸上此刻终于不再是往常不苟言笑的冰冷,“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活在当下将对她的今后产生多么大的影响?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是两条平行线,她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你们根本永远都不可能——” “猎豹。”他抬了抬没有拿杯子的那只手,“至少现在,我不想从任何男人嘴中听到他过多谈及我的女人。” “在欺骗这件事上,我们是共犯。”他的声音没有高低,“而我们的区别在于,我违背了我遵循了二十多年的原则,而你不敢。” 第25节 孟方言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门口,谢忱静立在窗台边,脑中一瞬间有千淘万浪涌过。 他想到他第一眼见到那个女孩时的模样。 她面色总是沉静冷漠,时常一个人坐在图书馆里认真研读医学课本,可当她见到自己的爱人时,却立刻展露出了最纯粹而毫无防备的笑容。 是啊,如果他也敢破坏原则,那么是不是现在在她身边的人就是他呢? 良久,他深深地闭了闭眼。 ** 回到床边,孟方言刚刚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就看见祝静侧了个身面对他,睡意朦胧地看着他。 “怎么了?”他在床边坐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 “你刚刚在和谁说话?”因为半梦半醒,她的声音很轻。 他看着她,笑了,“睡糊涂了?这家里除了你和我,还能有谁,除非你背着我还藏了个小白脸。” “你不就是小白脸么?”她思考两秒,也觉得大概是自己产生幻听了,翻了个身想继续睡,“上哪还能找到比你更白的小白脸。” 谁知他听了这句话后却不让她睡了,从后靠过来,半压在她身上,一边动手动脚,一边用慵懒低沉的声线说,“那么,女孩子一般都喜欢幻想自己的未来丈夫,你的幻想是什么样的?” 祝静闭着眼睛,“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嗯,”他煞有其事地点头,“你肯定从没想过这辈子会和我这样的男人睡,不但有颜,还有床品。” 她背着他朝他竖中指。 孟方言乐不可支,一口咬上她纤细的手指,暧昧地舔了舔,风流笑道,“,我这还真没饱呢。” 她翻过身想抽回手指,可睁开眼,却发现他突然用他的右手握住了她的左手。 在她的注视下,他慢慢地和她十指相扣,然后,他低下头,亲了亲她和他紧紧相交的手指。 他们彼此都没有说话。 “睡吧。”过了一会,他说,“明天你还要早起去医院。” 她看着他恢复沉静的脸庞,忽然轻轻抬起了手。 他立刻明白了她想要做什么,微微勾起唇角,将脸颊朝她靠了过去,并顺从地将眼睛闭了起来,任由她将手掌轻轻放在了他的眼睛上。 “是不是只有眼睛不会骗人?” 在一室的寂静里,她问他。 她的手心温热,像无尽的光源,传递进他身体中的每一个角落,他贪婪地感受着、记忆着她手心里的温度,半晌,才低声说,“嗯。” 他没有看到,她的眼眶此刻渐渐泛起热。 那么你能不能不要睁开眼睛呢? 你可不可以不要用这双不会骗人的眼睛,一次又一次地看着我? 第25章 第二十四夜 ** 在医院实习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快,临近傍晚,在祝静将要离开医院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小男孩捧着一束花从走廊里朝她跑过来。 这个小男孩她认得,也是她这些天照顾的其中一位病人,小家伙前几天才刚完成手术,等休息过后就可以顺利康复出院。 “姐姐,”小男孩气喘吁吁地跑到她面前,红着脸将花递给她,“这是别人送给我的花,可我想送给你,因为它很漂亮。” “谢谢。”她蹲下身,接过花,摸了摸小男孩的头,轻轻一笑。 小男孩看到她鲜少露出的笑容时几乎当场说话都要说不利索,哆哆嗦嗦了半天,才说,“……姐姐,听说你后天就要离开医院了,我怕我来不及和你说圣诞快乐,我可以现在提前说吗?” “可以。” “姐姐,祝你圣诞快乐。” “也祝你圣诞快乐。” 小男孩眨巴着大眼睛仔细瞅着她,突然小心翼翼地拉拉她的衣角,“姐姐,我能抱你一下吗?” 她实在是被这小家伙的早熟惹得忍俊不禁,没多犹豫,就弯着嘴角点了点头。 小男孩见她答应了简直欣喜若狂,伸出双臂刚想要一个猛扑,突然被一只手提着衣领子给拎出了拥抱心上人的范围。 祝静和小男孩都惊讶地抬起头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小家伙,” 只见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这里的孟方言一只手插在黑色风衣的口袋里,一只手提着小男孩的衣领,挑了挑眉,“你妈妈有没有教过你,不能挖别人家的墙角?” 祝静一看到他那张一如既往欠揍的俊脸,立刻别过脸,深深地翻了个白眼。 “什么叫做挖别人家的墙角?”小男孩瞪大着眼睛看着这位不速之客,童音稚嫩,“叔叔你快放开我,我要喘不过气来了!” “噗”。 本来想在一边装不存在的祝静听到“叔叔”二字之后,立刻就破功了,赶紧偷偷将脸转了回来。 果然某人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十分精彩,下一秒,原本还维持着耍帅姿态的人将小男孩的衣领子捏得更紧了,眯着漂亮的眼睛靠近小男孩,“你叫她姐姐,叫我叔叔?” “我想长大以后做姐姐的男朋友。”小男孩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我喜欢她!” “毛都没长齐就想泡妞,早了八辈子了你。”孟方言朝小男孩摇了摇手指,“看看你,现在连从我手上挣脱的力气都没有,还想泡我的人?” “谁说姐姐是你的人了?她告诉过我,她没有男朋友的。” “她害羞,不肯说实话,她跟我可是睡一张床的关系。” “你骗人!” …… 祝静作为话题议论对象蹲在地上看着这两个一大一小的人不亦乐乎地抬杠,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两个人的眉眼还有些相似,她托着腮帮静静看着,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如果孟方言有了自己的儿子,会不会也会是这样每天和儿子没大没小地斗嘴? 如果那个孩子眉眼像他,笑起来眼睛弯弯,应该会很可爱吧?但也一定会是个闹腾不停的小魔王。 可是,他这样的人,会想要一个孩子吗?谁又会是孩子的母亲呢? 这些念头在她的脑中几乎只停留了一会,就立刻被她打消了。 “好了。” 她从地上站了起来,不由分说地把小男孩从孟方言的手上抱走,送小男孩回病房。 “出院之后要好好养身体。”在和小男孩道别之前,她难得耐下性子,“要听你爸爸妈妈的话。” “我会的。”小男孩依依不舍地看着她,依然把话题绕了回来,“姐姐,等我长大了,我可以追求你吗?” 她终于还是败下阵来,无奈地哄他,“如果那个时候我还没有结婚的话,如果那个时候你还会喜欢黄脸婆的话。” 小男孩高兴地欢呼了起来。 离开病房,换上便装,她走出医院的大门,就看见孟方言正静静地站在路边等她。 夕阳在他的脸上覆盖上了柔软的色调,她依然能回想起今天凌晨时他与她如此贴近的脸庞和温柔的气息。 “今天学校那边结束得早。”他看见了她,便朝她走来,“所以就过来了。” 她淡淡“嗯”了一声。 “好像你只有在面对病人或者孩子的时候,才会稍微吝啬地露出点属于女人的温柔和耐心,”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靠近她的脸颊,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连上床的时候都不温柔。” 她听完,面无表情地把他的俊脸推开,想往车那边走去。 他笑了,从后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今天不要那么早回家。” 她回过头。 “去市中心吧,圣诞节快要到了,我想和你一起在城中逛逛。”他虽是提议,却似乎并没有给她拒绝的权利,牵着她就往城中的方向走去。 … 圣诞对于西方来说的确是个相当重要的节日,整个城中已经早早为圣诞的来临换上了崭新的衣裳,大红色与白色相间的布置,铃铛、圣诞老人、圣诞树……各种各样的物件布满了商店与街道。 傍晚的街道上有小孩子笑嘻嘻地拿着糖果喧闹着跑过,有行色匆匆的上班族戴着耳机走进地下铁,有从大商场里买了庆祝圣诞的食物与家居用品回家的主妇……这个城市的一天即将结束,可即将到来的圣诞却让人满心期盼。 孟方言始终没有放开牵着她的手,她走着走着,觉得心情似乎也有些变得祥和安静了起来。 走到一个路口时,他忽然停了下来。 “傅郁。”下一秒,她听到他叫了一个人的名字。 侧头朝他视线的方向看去,便看见一个穿着灰色大衣的男人正抱着一摞书从一家书店走出来,听到他的声音,男人抬起头朝他们看了过来。 “好久不见。”孟方言大步走上前,笑吟吟地朝那个男人肩膀上砸了一拳。 被叫做傅郁的男人眉眼清俊,浑身都有一股干净的书卷气,此刻微微蹙起眉,对孟方言淡淡说,“一上来就给我一拳,肩膀脱臼你赔。” “你小样还是总是把自己收拾得那么玉树临风啊,学校里的小姑娘估计都追你追疯了吧?” “不好意思,我不是你,有职业操守。” “我那房子没人动吧?” “谁要动你那套魔窟一样的房子,以后别再突然从隔壁出现在我家的阳台上,不然我就报警了。” …… 祝静几乎是有点怔愣地在一旁看着这两个男人互动,自从认识孟方言至今,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孟方言的朋友……应该算是朋友吧?因为她从没见过他和任何人打交道。 傅郁和孟方言说了几句,目光也自然朝她转了过来,孟方言留意到了,微微笑着对她说,“傅郁,我的大学同学,帝国理工大学在任数学教师,一条披着羊皮的狼。” “你好。”傅郁无视了他的最后一句介绍词,温雅地朝祝静微微点头。 “我叫祝静,在apt医学院读医。”她说。 傅郁看着她,目光轻闪,略带赞许,“未来的优秀女医生。” “这家伙跟我认识了很多年,还是邻居,但是他长成这样居然从没交过女朋友,我一直怀疑他是gay,怕他对我下毒手。”孟方言搂着她的肩膀,朝她挑挑眉,“你可得看住我了。” 祝静对他翻了个白眼,将他的手臂从自己的肩膀上撩开。 “等你学成了,记得第一个把你身边这个人活体解剖。”傅郁推了推眼镜。 第26节 “一定。”她回答,“我也在考虑是不是要用针线把他的嘴先缝上。” “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傅郁点头,“好了,我要先走了,有人等我回家视频。” 孟方言看着他“啧啧”了几声,“老处男终于要开荤了?” “还没追到。”傅郁说,“不过快了,等着来喝喜酒吧。” “那么,有机会再见。”临走前,他朝祝静微笑着告别。 目送傅郁离开,孟方言摸着下巴看着她,“别跟我说你喜欢傅郁这种类型,人家说了,已经有心上人了。” “我只是在想,”她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朝前走去,“傅郁为什么会愿意跟你这种人做朋友。” 他几步追上来,重新将她的手握住,放进自己的风衣口袋里,“和我这种人做朋友可是他的荣幸,我基本上每隔几个月会在他家隔壁住一阵,天天去他家蹭饭吃,一个男人做饭做得那么好真是可耻。” “认识你他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她对刚刚那个温雅柔和的男人的确抱有第一眼就产生的欣赏,不过仅限于欣赏,“不过,他的未来太太倒是很幸运。” 再走了一会,孟方言忽然笑着把她拉进了一家店,“来。” 祝静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站在了一家金碧辉煌的珠宝店里,她的周围有零散的几对情侣和夫妻正在相携着挑选首饰,店里的气氛温馨又祥和。 其中有一对似乎是即将要结婚的新婚夫妻,店员正热情地为他们介绍最新款的结婚钻戒,新婚太太满面笑容地试戴着钻戒,每试戴一个,就会伸出手让丈夫仔细看,丈夫始终在一旁耐心地给出自己的意见,对这样繁琐的小事也显得不亦乐乎。 “这位小姐,”就在这时,她忽然被店员叫住,“请问您是否能跟我上二楼一趟?” 她跟在店员身后上楼,心里猜想着这可能是一进店就不见踪影的孟方言搞的鬼。 上到二楼,只有孟方言一人正站在一面巨大的落地镜前,看到她来了,他朝她轻轻招手,示意她过去。 等她走到他身前,他将她的头发轻轻拂在一边,伸出双手从她的脖颈后绕过去,再收回来停留在她的脖颈后。 很快,她从镜子里看到她的脖颈上多了一条无比美丽的项链,项链是四叶草的形状,由全钻石制作而成,在灯光下折射出了绚烂耀眼的色彩。 “孟先生在三天前就已经亲手为您挑选好了这条项链,今日一看,果然与您非常相配。”店员在一旁笑吟吟地说完,便离开了二楼。 二楼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人,他低垂下眉看着她,从后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孟方言,” 过了半晌,她说,“今后有一天如果我结婚了,我不会邀请你来。” “我知道。” “我这一辈子永远都不会和我的丈夫提起你。” “我知道。”他侧过头,流连地亲吻她的头发。 “我会等他来,十年,我也等他来。” “是,他一定会来。”他耐心地回应她。 他一定不会欺骗你,不会让你伤心,不会背叛你,他会比这世界上任何人、比起我,都更要珍惜你。 “我也相信。” 他发现,她的目光已经不再是从前那般的恍惚与游离。 她再次成长了。 时间总有一天能够彻底带走伤痛、带走迷茫,带来一切的新生与光芒。 所以,即使他离开了,她也很快就会淡忘他。 他对她而言,只是她人生中一个再小不过的驿站而已,或许连伤痛都算不上。 “我如果遇到了那个人,你会伤心吗?”她从镜中看她身后的人,突然冷不丁地开口。 他静静地注视着她,“我会为你高兴。” “因为他一定比你好。”她心中一痛,却骄傲地扬了扬头。 他将她转过身,低下头亲吻她的嘴唇,“没错,我会提早离开,然后让位给他。” 她闭上了通红的眼睛,慢慢回应起他。 “你值得最好的。”在最后,他低声贴着她的嘴唇呢喃。 我的姑娘,你值得最好的。 而那是我永远都给不了你的。 第26章 第二十五夜 ** 圣诞夜的那天清晨,祝静醒得有些早。 等走出卧室,她却发现有人比她起得更早,厨房里的孟方言正在熬粥,粥的香气已经充满了整间屋子。 “早。”他听到她的脚步声,回过头,朝她笑了笑。 她一怔,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庞。 清晨的光线均匀地倾洒在他的脸颊上,乌黑的发下他眼睛微微眯起,薄薄的嘴唇扬起好看的弧度,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捏着一只汤勺,白色衬衣里包裹着精壮而有力的身体。 他依然是他。 可是她看他时的心情似乎在她不知情时,早已经悄然改变。 许多年后,她曾再度回想起这一时刻,她依然都会记得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脏发出了陡然一声加快的心跳。 那是一条贯穿了她整条生命线的旋律。 见她始终如同一尊佛般一动不动,孟方言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声,关上火,从锅里舀了一碗粥出来,走出厨房。 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他说,“虽然我很受用你看着我的眼光,但是你得先去刷牙再过来喝粥。” “或者,你想喝我?我也不介意。”他压低了性感的声线。 她回过神,脸上一闪而过一丝红晕,立刻冷下脸打开他的手,快步走去了浴室。 站在她身后的孟方言静静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浴室,眼睛里温暖的笑意却很快一点一点地消失在了眼底,慢慢重新染上一如既往的那抹黯黑。 等喝完粥和牛奶,她抬起头,却发现他已经穿好了外出的衣服。 “你要出门?” 圣诞假期开始,学校已经放假了,他也不需要再去学校上课,她本以为他今天应该会和她一样待在家里。 毕竟今天是圣诞夜,她以为他会想陪着她的,不是吗? 孟方言点了点头,没有停顿地朝玄关走去,“有点事情要办。” 她看着他沉默的背影,忽然心里传来“咯噔”一声,就在他要打开大门离开的时候,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叫住了他。 他回过头。 “你……” 她心里其实想问的是他今天会不会在傍晚之前回来。 半晌,她闭了闭眼,低声说,“……我等会会去超市买烤鹅,腊鸡,烧牛仔肉和猪腿。” “还有三文鱼和圣诞布丁。” “家里有一些以前圣诞节时用的彩带和彩灯,没有梯子,我没办法把它们装饰在房顶上。” “储物室里应该还有一棵圣诞树,不知道有没有被压坏。” …… 她很少对着他说这么多话。 因为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她的手一直轻轻攥着衣服的边角,连目光也没有和他对视。 “我知道了。” 过了一会,她终于听到他的声音。 抬起头,她看见他站在玄关静静望着她,脸上带有她熟悉的笑容,“我会在傍晚之前回来,和你一起吃晚饭,帮你挂彩灯,装饰圣诞树。” 他怎么会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呢?他早在她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应该就已经猜到了她心里真正想要说的话。 她从未见过比他更聪明、更令人着迷的男人。 祝静的心里就像有冰霜在慢慢融化,微微侧过头去,她说,“那么,晚上见。” “嗯,晚上见。”他最后看她一眼,轻轻关上了门。 # 中午十二点的大英博物馆里人来人往。 唯独二楼的男洗手间像一个独立的密闭空间,每当经过的游客看到门口放着的“正在清扫”告示牌,便都会径直绕道离开。 而置放告示牌的罪魁祸首此刻正在洗手间里——两个中东人长相的男人,其中一个刚洗完手,关上了水龙头,看向另外一个,面无表情地道,“孟方言,用围巾遮住你脖子的皮肤,太白了。” 易容成以色列阿法拉组织头目的孟方言一边往自己的脖颈上抹米分,贴上易容声带,一边面不改色地回答,“天生的,没办法。” “我没在夸你。”谢忱将穿来的衣物塞进包里。 “猎豹,请注意,我们将扮演的是肝胆相照的同伴,不是仇敌。”孟方言似笑非笑,“不要老用面对阶级敌人的目光看着我,这样很容易就会被ghost察觉。” “我说……”在后方一边用电脑监控着博物馆各处,一边听他们说话的kermid终于忍不住插话了,“mars,虽然我知道现在说已经太晚了,但是你们俩做搭档等会真的不会穿帮吗?” “moon在医院,你不会易容术,而其他特工根本不了解ghost,所以就算我对这个患有面瘫症的男人没有一分好感,但是也不妨碍我选择和他以及他背后的cia合作互利共赢。” 孟方言说完这段话,将手里的米分扔给kermid,看了一眼面容抽搐的谢忱,“怎么,我没说错吧?” …… 谢忱发誓他真的很想立刻就杀了这个贱得让人牙痒痒的男人。 “来了。” 就在两人刚刚准备妥当的时候,kermid面容一肃,“有两个男人出现在了希腊罗马文物馆的第二十三个展览品处。” 孟方言和谢忱走到kermid面前的电脑一看,谢忱的眼睛眯了眯,研判地道,“对方似乎也易容了,但是按照身型来看,应该是ghost和w。” “ghost真的会亲自来交易吗?” “会,”谢忱微微颔首,“按照我对ghost的了解,他从未见过阿法拉组织的头目,撒旦协议事关重要,他一定会亲自过目审核再交易,尤其在上次的溶液制造厂事件后,他更不会放心交予旁人。” 第27节 “kermid,你去博物馆外,不要留在这里。” 临走前,孟方言特意交代道,“和ghost近距离交易时我和猎豹都无法使用通讯设备,无论你等会看到任、何、情、况,都千万记得要按兵不动。” 他格外咬重了“任何情况”这四个字,kermid听得眼神一凛,目光里立刻浮现起了深深的担忧。 “别怕。”孟方言拍拍他的肩膀,“毕竟ghost的对手不是普通人,是我和猎豹。” … 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孟方言和谢忱就已经走到了希腊罗马文物馆的门口。 视线中很快便出现了之前监视屏幕上显示的那两个衣着普通的男人,他们此刻正静静地站在展览品的玻璃框边,和他们身边的其他游客并没有任何不同。 两人对视一眼,抬步朝他们走了过去。 孟方言走到他们身后,此时压低声音说道,“罗马帝国的第三任皇帝加利古拉的全名。” “盖乌斯·凯撒·奥古斯都·日耳曼尼库斯,”那两人转过头来,“提图斯公元70年毁灭了哪座城市?” “耶路撒冷城。”孟方言看着这两个面容陌生的男人,半晌,慢慢伸出手,“幸会,ghost,w。” “幸会,eri。”其中一个棕发的男人伸出手,审视他的目光深不见底。 这个棕发男人,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ghost。 他在心中暗暗揣测。 低咳了一声,他继续向他们介绍身边的谢忱,“这位是我的同伴davin。” 交叉握手寒暄后,棕发男人朝他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既然你们从远方千里迢迢赶来,不妨一道参观游览一趟。” 孟方言和谢忱没有犹豫,便跟在他们身后朝前走去。 “你们应该知道前两天我的溶液制造厂被毁。”棕发男人边走边说,“然而,这些溶液在生命燃尽前依然实现了它们本身的价值——在全世界绽放了那么多烟花秀,你们根本无法想象那是多么地美丽。” ?谢忱的脸色在听到ghost的话后有一瞬间的崩塌,孟方言留意到了,用手指警告性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角,承接棕发男人的话,“事后我看到了视频,的确是非常让人惊叹的艺术。” “艺术,我喜欢这个词,我毕生追求的就是这样的艺术,”棕发男人似乎很受用他的话语,露出了狂妄的笑容,“eri,你懂我,这就是为什么我愿意把撒旦协议卖给你的缘故,我相信这份协议在对的人手上能够发挥其巨大的作用。” “那是自然,等我拿到这份协议之后,会立刻召集这些从全世界各安全机构中被逐出的前特工,联合他们的力量,给他们的前雇主们一个漂亮的反击战。” “静待佳音。”ghost此时停了下来,看着他,“那么,我们的交易可以开始了。” 孟方言和他对视两秒,对身边的谢忱伸出了左手。 下一秒,谢忱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手机递给他,他接过后轻轻在屏幕上敲打了几下,递给ghost,“你的银行账户。” ghost将手机转递给了身边沉默寡言的w,从w手中拿过一个微型u盘放在孟方言的手心里,“我喜欢这样天使般的合作。” 孟方言微微一笑,将u盘交给谢忱,“等到davin确认了协议的真伪并下载成功,一分钟后,就会有四十亿美金进入你的银行账户。” 充满着各种各样声音的大英博物馆里,他们两人面对面地站在古老的罗马雕像旁,像是隔绝了一切的声源和介质。 滴答,滴答,时间在跑。 “撒旦协议及密码校验正确。”良久,一旁的谢忱终于沉声开口。 “账户已验证。”w紧接着开口,而说完这五个字后,他忽然又附在ghost耳边说了几句话。 孟方言和谢忱俱都全神贯注地看着他们。 等w说完,ghost此时看着孟方言,淡淡道,“eri,你是否有听闻过一个名字,叫做……mars?” 他心中微微一震,却依然平静地摇了摇头。 “mars,是一位隶属于无国界组织shadow的特工,” ghost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他经历过千锤百炼,拥有无人可以匹敌的头脑,他简直是一个不可估量的奇迹,甚至不存在任何破绽,没有他无法取得的信息和文件,也没有能够阻挡他的安保、敌人和组织。” “经过我和他的数次较量,我怀疑他可能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这次交易,并且已经伺机等候在一旁想要抓捕我们并获取撒旦协议。” “而更关键的是,他是一个易容天才,他可以变成这世界上任何他想要变成的人。” 孟方言面色沉静地与ghost对视片刻,“ghost,我充分理解你的忧虑和担心,也充分能体谅你怀疑我会是mars所易容乔庄而成的人物。” “所以,你想用什么办法来证实我是eri,而不是mars?”他从容不迫。 “原本我还在苦恼,究竟用什么办法才能够礼貌地识别你是否是mars乔装而成。” ghost注视着他,“而刚刚,我忽然从w这里得到了一个再好不过的办法。” 说完,ghost轻轻抬起手,指向了博物馆的窗外。 孟方言和谢忱同时看向窗外,只见在他们对面的一条大街上,有一个年轻男人正静静地坐在长椅上,看上去像是在享受冬日的宁静,可仔细看,却发现他的双手在不断地颤抖,苍白的脸庞上也布满了汗。 而那个人,他们却再也熟悉不过,正是应该在远方观望情况的他们的同伴kermid。 “这个人,据我所知,是mars的队友,”ghost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慢慢地露出了笑容,“而他的身上,此刻有五公斤重的炸弹。” “五分钟后,炸弹就会爆炸。” 第27章 第二十六夜 # 在说话的时候,ghost始终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孟方言的脸庞,想要捕捉他脸上任何一分可能产生的表情。 就算和kermid第一次合作的谢忱都在不经意间颤了颤眉,强迫自己保持平日的冷静,绝不能在敌人面前露出马脚。 可被所有目光聚焦着的孟方言此时云淡风轻地看了一会窗外,居然轻轻回过头,脸上根本没有出现一丝松动,“真是一个年轻的男孩子啊,mars居然会愿意把自己的后背交给这样的人吗?” 听到他的回答,ghost的眉眼间飞快地闪过一丝讶异,沉声说,“我的手下刚刚在三楼的洗手间捉到他,调查后发现他是mars团队的技术支持。” “噢,”孟方言点了点头,“那么看来mars的确已经隐藏在了这里想要阻止这场交易,我们的动作需要更快了。” “davin,开始下载撒旦协议吧。”他转头看向谢忱,像是窗外的一切根本与他毫无干系。 谢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开始启动下载。 “ghost先生,还有三分钟。”此时,在一旁的w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对ghost说道。 三分钟后,kermid身上的炸弹就会爆炸。 ghost点了点头,依然心存疑惑地审视着毫无动作的孟方言。 滴答,滴答。 屏幕上撒旦协议的下载已经进行到了百分之八十。 谢忱装作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窗外,他看到那个年轻的男孩在寒风中已经害怕得流出了眼泪,可是却依然倔强地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地坐在原地等待着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 “eri,”他终于忍不住,在ghost和w锋芒的视线中,靠近孟方言的左耳,将声音压到最低,“你真的不打算做出任何行动吗?” 孟方言一句话都没有回答,只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还有两分钟。 两分钟之后,那个人生才刚刚开始,拥有着无限未来的天才男孩就会在空气中灰飞烟灭。 “eri,和你的合作很愉快。” ghost这时朝孟方言伸出了手,笑意盎然,“那么,就让我们用这场小小的烟花作为今天的完美谢幕吧。” 他看着ghost,同样伸出手,握住了对方的手。 无声的十秒钟,ghost的视线慢慢地从孟方言的脸庞,落到了他身后的玻璃展品上。 下一秒,ghost突然猛地退后了一步,朝孟方言拔出了枪。 “砰、砰”两声,枪眼狠狠地打在了孟方言原本站着的那个位置后的展品上,玻璃随风爆裂,散落了一地。 “我的伙伴,虽然我非常不想怀疑你,”鸦雀无声的场馆里,ghost举着枪,面无表情地看着孟方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起,这整个希腊罗马文物馆内就已经没有一个游客的存在了。” 孟方言低垂着眉,笑了笑,轻轻打了个响指。 一瞬间,从整个馆内的四面八方涌出了十多位隐藏已久的shadow和cia的特工,与此同时,kermid的身边也立即出现了在一旁等候已久的拆弹部队,开始剪除他身上的五公斤炸弹。 “精彩,精彩,真是一场精彩之极的布置啊。”ghost看着将自己团团包围住的特工们,忽然大笑着拍了拍手掌,“能够获得你们这样的青睐和重视,我实在是感到万分荣幸。” “我不想再从你这张嘴里听到任何一句话,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谢忱率先撕下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和易容声带,面带杀气地朝ghost举起枪,“你今天就要在这里,为无数死在你手中的无辜的人付出生命的代价,这世界上无数的家庭因为你破裂,无数的孩子失去了他们的父母,无数人因为你失去了自己挚爱的人……法律不会宽恕你,上帝更不会宽恕你。” “看这正义女神化身般的发言,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猎豹吧?久闻大名了。”ghost被十几把枪对准眉心,却依然面带笑容,毫不惊慌,“真是稀奇,shadow居然和cia联手了?那么,你身边的这位果然就是战神了。” 孟方言此时也慢慢撕下了脸上的面具,他目光锐利地看着ghost和他身边的w,忽然心中闪过一丝极其不好的预感。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就在ghost话音刚落的时候,原本紧紧对着他的十几把枪都忽然全部转向了孟方言和谢忱。 孟方言早有心理准备,在看到这一幕时立即面色肃杀地拿出枪,而谢忱浑身一震,目光里透着不敢置信,“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人,都是他和孟方言在今天的行动前亲自挑选的心腹骨干特工,他绝对不相信这些人会背叛他们。 “啊,真是非常抱歉,你们的队员早在进博物馆之前就已经被我的手下提前替换了,”ghost做了一个优雅的手势,“我到现在还依然记得他们死前的摸样,啧啧,真是一幅让人无比惊叹的美景啊……” 谢忱听罢愤怒得目眦尽裂,此时再也无法忍耐,举起枪就对着ghost暴怒地扣动了扳机。 枪声响起,十几个ghost的手下很快就和孟方言以及谢忱战作一团,孟方言一边和那些人搏斗,目光一边留意着想要提前逃走的ghost。 以最快的速度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了攻击他的人,他拔腿就朝ghost的方向狂奔而去。 举枪准确地对着ghost的腿部打了两枪,ghost应声倒地,他从后跟上、猛地拽过ghost,将他整个人用力砸在墙壁上,抬手就撕开了对方脸上的人皮面具。 “嘶拉”一声—— 可出现在他面前的,居然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脸。 “他不是ghost?”解决掉其他敌人的谢忱走到他身边,抬手也撕开了w脸上的人皮面具,怒道,“这个人也不是ghost!” 被孟方言拽在手里的陌生男人眯着眼睛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随后大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支迷你录音笔,在他的面前轻轻打开。 “亲爱的mars,” 很快,从录音笔里传出了一个孟方言无比熟悉的声音,“首先,非常感谢你给我带来的这一场如此精彩的表演,你无法想象我是多么享受每一次和你交手的过程。” “不过,很遗憾,我并没有如你所期望的那样出现在交易现场,而刚刚我的手下交给你的文件也只是撒旦协议中的一部分而已,你所得到的依然只有密码。” “鉴于你是我心中在这个世界上目前现存的最优秀的顶尖特工,所以,我决定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明天傍晚七点,我在我的家里等你的到来,请不要想提前埋伏任何你的队员或者其他特工,不要试图携带任何武器,我只要你一个人前来赴约。” 第28节 孟方言面无表情地听完这一字一句,半响,他从已经躺在墙上奄奄一息的男人手中接过录音笔,扔在地上,用脚踩得米分碎。 “孟方言,你真的准备去吗?”谢忱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他。 这一场围捕行动至此再次宣告失败,虽然四十亿美金在进入ghost银行账户的那一瞬间已经被全面冻结,ghost的银行账户也因此暴露,但是他们依然没有得到足以掀起一场战争的撒旦协议。 他们再一次,又一次被ghost戏耍得团团转。 而现在,ghost却主动对孟方言提出了邀请,事实是无论这一场鸿门宴究竟隐藏着多少危机和阴谋,无论孟方言是否会因此葬送生命,他都必须要亲自前去面对。 “噢对了,”躺在墙上的男人此时忽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只见他抬起手,用最后的力气轻轻张开五指,对着孟方言虚弱地说道,“ghost还有一样礼物要送给你。” 孟方言看着他怪异的脸色,眉间一跳,忽然猛地转过身朝窗户狂奔而去。 kermid。 刚刚他疲惫奔命于制服ghost的手下和ghost本人,心里想着拆弹部队应该早已解除炸弹、将kermid安全救下。 可是他再次低估ghost了,他怎么可能会如此轻易地就让kermid从死神手中脱逃呢? 嘭——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他从窗户翻身而下的时候,对面那条街道忽然在他的眼前发出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 火光和硝烟瞬间充满了这条街道,尖叫声与悲鸣声再度降临。 耳边炸开的窗户玻璃碎片砸在了他的整个背部,火舌朝他迎面涌来,他的脸颊上瞬间被划出了几道口子,鲜血沿着他的伤疤处流淌下来,一滴一滴淌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ghost在那条街道上也提前布置了炸弹。 kermid,还有拆弹部队的队员,以及那条街道上的所有人,这些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都被瞬间抹成了灰烬,没有一个人幸免于难。 孟方言深邃的眼睛里倒映着火光,倒映着被烟笼罩着的天空。 他早该知道的,就算他再三劝阻,以kermid的性格,一定会因为担心他的安危,不顾自己的危险而执意留在博物馆里。 如果他今天没有带kermid来。 如果kermid今天没有出现在这里。 如果。 恍惚中,他似乎听到了那一声稚嫩清亮的“mars”。 他记得那个男孩子第一次见到他时对他语无伦次的崇拜。 他记得那个男孩子脸上总是带着青涩的笑容。 他记得那个男孩子在面对电脑时所露出的认真和执着,他在这个年纪所取得的技术成就已经成为了局里的一个神话,他无比地看好这个男孩子的未来。 他曾听l说,这个男孩子是为数不多自愿加入shadow的特工,因为他说他想尽自己最大限度的力量去守护这个世界上更多的人。 即使他将一生都身处黑暗中,即使没有一个人会知道他所作的一切。 可是现在,他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他还那么的年轻。 他还从未真正体验过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美好。 远处此时慢慢传来了警车、消防车刺耳鸣笛的声音。 孟方言收回目光,返回博物馆,他在谢忱沉重凝聚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向了倚靠在墙边的ghost的两个手下面前。 他面无表情地举起枪,对着那两个男人的眉心连开数枪。 一枪又一枪,直到他们的头部都变得血肉模糊。 “我会去的。” 良久,他将手里的枪支扔在了地上,转过身、慢慢地朝楼下走去。 这个世界上有光明,也有黑暗。 没有人生来就必须为谁而死,可是却依然有人会为守护他们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的笑容而死去。 你之所以看不到黑暗,不是因为没有黑暗。 而是因为已经有人竭尽全力地把黑暗挡在了你看不见的地方。 第28章 第二十七夜 # 伦敦下起了大雨。 雾都在雨幕下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要将这城市里所有的一切都吸入其中,孟方言独自步行在雨中,浑身已经全部湿透。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他在一个废弃的画廊门口停下了脚步,伸手打开门,他走了进去。 画廊里此刻空无一人,只有他的脚步声响彻在空荡荡的画廊里,径直走到了画廊尽头的一扇门,他轻轻将手掌放在了门旁的一个方形仪器上。 “身份确认mars.” 五秒后,机械的声音从方形仪器里传出,他面前这扇破旧的门缓缓从里打开。 他抬步,慢慢走进这扇门后。 这里是shadow的总部,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熟悉的地方。 门内的圆桌前此刻聚集了很多人,他看见了不少之前在其他各国派遣外勤的探员都回到了这里,他看到了l,看到了伤病归来的moon。 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他们每一个人都回过头来静静看向他。 站在最前方的moon此时眼眶通红,她的眼角还残留着泪痕,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半晌,嗓音嘶哑地开口,“mars。” 孟方言走到了圆桌前站定脚步,目光平静地看着所有人,“在此次行动中,外勤探员kermid以及特别行动队六名探员,拆弹部队六名探员全数牺牲,以上。” 屋内安静得可怕,技术部以及其他一些探员在听到这句话后,强忍着许久的眼泪终于慢慢从眼眶里滚落了下来。 说完,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贝壳放在了圆桌上。 “爆炸后没有找到kermid的任何随身物品,我这里只有他之前在暂时居住的屋子里所摆放的生前遗物。” “他曾告诉我,他希望将来的有一天,能够走出屋内,去到遥远的海边听一听海风的声音。” “两天后就是他的十八岁生日,他在十七岁时为shadow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泣不成声。 “从今往后,只要每一次我去到海边,我都会代替这位shadow历史上最年轻最优秀的探员实现他的梦想。” 他的话音一字一句地落在了这间屋子里的每一处,掷地有声。 在这个魅影组织里,每一天,都有探员献出自己的生命。 他们或死于爆炸,或死于火灾,或死于枪击,他们与恐怖组织抗争,他们为国家和世界的平衡奔波。 他们的生命与普通人一样脆弱。 可是他们依然义无反顾地赴死,没有别的理由,只因他们的死亡能够挽救更多人的生命。 kermid只是其中的一个。 … 默哀结束后,l和孟方言一起走到了画廊的窗边。 l的发丝间已经夹杂着好几缕银发,英俊的英国男人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数岁。 “mars,”沉默片刻,l声音低哑地开口,“明天的行动,你可以向我提出任何你想要的协助和要求,以cia为首的其他安全机构也表示愿意不计名协助我们一起将ghost抓捕归案。” 这场战役已经无关任何国家、荣誉、勋章和成就,一切都只是为了将这个依旧存活在人间的恶魔送上断头台。 半晌,孟方言平静地垂了垂眸,“l,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协助。” “我唯一的请求就是希望你可以对我今天晚上身在何处不做任何追究。”说完,他转过身准备离开画廊。 l明白了他的意思,在他将要走到画廊大门口的时候,l再次低低出声叫住了他。 “孩子,抱歉。”四个字,包含了l想要说的一切。 他停住了脚步。 “l,”他没有回头,“进入shadow,是我第二次人生的开始,如果当年你没有在伦敦的垃圾桶边将我带到这里,我就不会是今天的mars。” “但是你失去了太多。”l目光深沉,“你注定永远都无法得到你真正想要的。” 他轻轻笑了一声,推开门。 “这里的每个人都失去了太多,我绝不特殊。” ** 从超市买来的食物基本上都是熟食、根本不需要祝静再进行二次加工,她便把多余的时间都用来做了色拉和汤。 等一切都准备妥当,她看着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圣诞大餐,抬头看了一眼时钟。 七点钟了,他应该快回来了吧。 坐到沙发上,她拿起手机,先拨了一个越洋电话给祝沉吟。 祝沉吟正在医院值班,为了和她打电话,还特意从病房里出来。 “哥,祝你圣诞快乐。” “你也是,”祝沉吟面对她时的声音总是很温柔。 “圣诞夜还要值班吗?”她调侃自己的堂哥,“这种日子居然没有约会?” 祝沉吟叹了口气,却头一次给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回答,“等值班结束后,应该会去次中央广场的钟楼。” 祝静惊讶,“不会吧?我不问俗世的堂哥终于开窍了?” 祝沉吟低笑一声,算是默认。 “等我下次回来,带我见见她吧。”她说。 两人再聊了几句,祝沉吟在电话那头道,“静静,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好事了?” “为什么这么说。” 第29节 “因为感觉你似乎心情不错,”祝沉吟很清楚她之前遭遇的所有包括丧父在内的一切,这世界上几乎让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这个性子倔强的堂妹,很长一段时间,他几乎都很难从她身上看到她的快乐。 她的手指轻轻敲打了两下手机的背面,看着窗外慢慢飘散下来的雪花,轻轻闭了闭眼睛,“不知道算不算,但是至少现在觉得很放松。” 等挂下和祝沉吟的电话,她收到了微信上来自菱画的图文消息。 她看了一眼照片,眉眼一弯,给菱画发了一段语音过去,“你以为你发一只火鸡我就不知道你对面坐着的人是谁吗?吃完赶紧抱着你家大帝滚床单去,这样的庆祝方式他一定最喜欢。” 过了几秒,菱画恼羞成怒的语音就回了过来,“祝静你污不污啊!整天就想着这些事……”可话没说完,那头似乎就换了个人,她听到一个低沉好听的男声紧接着菱画的话,“谢谢你的提醒祝静,圣诞快乐。” “你也是,瞿溪昂。”她笑着回过去。 曾序和曾琦的消息也紧随其后,两兄妹今晚似乎决定去外面的餐馆饱餐一顿,还盛情邀请她明天去他们家过圣诞节。 就连谢忱也给她发了短信。 这个夜晚似乎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这个夜晚属于每一个人和他们最重要的人。 等到时钟敲响了八点,她终于听到了玄关传来开门声。 转过头,她便看见孟方言手里捧着一束鲜花走进来,她朝他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花,斜睨他一眼。 “不喜欢?”他脱下外套,朝她挑了挑眉。 “你迟到一个小时。”她背对着他将鲜花放在茶几上,不让他看到嘴边的弧度,“用花赔罪也没用。” 他轻轻挽起白色衬衫的袖口,“我也是太失败了,人生第一次给女人送花对方居然还不领情。” 她有些讶异,回过头看他,却被他趁机抓住手臂、一把拉进怀里。 他的衣服上有雪的清新和冰冷,还混合着他身上独有的香气,她心中砰砰地跳,感觉到他低下头,深深地亲了一下她的头发,“嗯,我一天都在想这个味道。” 她羞恼地朝他背部砸了一拳,却听到了他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 二话不说,她立刻从他的怀中挣脱,“脱衣服。” 孟方言静静看着她,“没见过你那么心急的女人,饭都不给吃就要上床。” “你的背,”她咬牙切齿地拿来医药箱,见他不回应,她故意用手指戳他的背脊,“很痛吧?到底脱不脱?” 他看着她,无奈地笑了笑,终于在沙发上坐下、轻轻脱下了衬衫。 “别告诉我你这次弄成这样也是被小孩子不小心划伤的,”她绕到他身后看他背上稍作过处理的惨不忍睹的伤口,“你这一天出去在外是去打架了?” 他难得不和她斗嘴,只是一味地沉默。 她心中一动,垂下眸开始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再多问他。 等她收起医药箱重新走回到他身边,他依旧没有穿上衣服。 安静的屋内,他赤裸着上身,目光深深地看着她,那双每次注视时都会让她无端战栗的眼睛,今晚更是幽深如深不见底的黑洞。 他没有说任何话,没有做任何动作,他只是看着她。 祝静心里的最后那根弦,在这一刻,在他的目光里,终于轻轻地断了。 她明白这是一场没有终点的旅途。 她也明白这是飞蛾扑火般的无畏。 她都明白。 可她还是朝他走了过去,一边走,她一边抬手脱下了自己的外套。 等走到他面前时,她的上身也已经完全赤裸。 她看着他,下一秒,她捧起他的脸颊,低下头亲吻他的嘴唇。 她从最开始就感觉到了他今晚的情绪波动。 人的身体永远是最诚实的,今晚他要她的时候,比以往更重,更急切,他捏住她的腰,丝毫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整个屋内都回荡着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一次结束,她因为极乐而放肆地尖叫出声,那声音更是激起了他的欲望,将她的双腿盘在自己的腰后,他扶着她上下用力地动作。 他的汗滴挥洒在了她白皙的身体上,她抱着他的脖颈,任凭他低下头啃咬她的锁骨、胸,她将全身都交予他,甚至在他不知疲惫的动作下不自觉地流下了眼泪。 “……不要哭。” 终于,他抵着她的身体释放完,低喘着吻去了她眼角的泪,温柔地在她耳边说,“是我弄疼你了,对不起。” 她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有快乐、绝望、痛苦、歉疚……她从没有看过这样一双能蕴含万般情绪的眼睛。 “你很痛苦吗?”她喘息着,轻轻将手覆盖在了他的眼睛上,“不要皱着眉。” 他任凭她的手指抚摸着自己的眼睛,不断地流连地亲吻她的手掌心,几乎想要在她温热的身体里死去。 他从未想象过,自己居然会在一个女人面前露出这样软弱的一面。 这一天,他永远失去了与他并肩作战的队友。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条生命在他面前消失,却什么都做不了,他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是多么地渺小而无力。 这一夜,也将是他最后一次拥抱着他怀中的这个人。 他与她分享了他的痛苦,他与她在极致中交融,他终于明白她是多么轻而易举地就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了永远无法抹灭的痕迹。 是,l说对了。 他已经输了。 他输给了自己,输给了她,也输给了命运。 他输得一败涂地。 第29章 第二十八夜 ** 等两人能吃上晚饭,已经是凌晨了。 祝静披着他的衬衣,把所有的菜都拿去厨房再热了一遍,孟方言今晚格外地腻人,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最后两个人的晚饭还是直接在厨房里解决的。 等吃完饭,他从卧室里拿出了外套递给她,朝她微微一笑,“走,出去挂彩灯。” 她看了他一眼,接过外套,拿上早上从储物室里翻出来的彩灯装饰和梯子,和他一起走出了屋子。 深夜,街上无人,一切都静悄悄的,他耐心地将彩灯和彩条整齐地挂在了屋檐边,将圣诞树装好放在了门口,走到屋子的另外一头去开彩灯的开关。 一刹那间,整个屋子都被彩色的光芒所点亮,在这个隆冬的夜晚显得格外温暖,她站在屋前静静地看着不断变换色彩的灯,脸上的表情也不自觉地就柔和了下来。 “上来。” 抬起头,就看见孟方言已经坐在了屋顶上,笑吟吟地朝她招了招手,“从梯子上爬上来,我会接住你的。” 她面无表情地用眼神威胁他了一会,却发现他依然在等待着她,半晌,像是放弃了一般,她开始慢慢朝梯子上爬。 “接住了。” 很快,孟方言准确地握住了她的手,将她小心地带到自己身边,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冷么?”他将她的双手合十,握在自己的手心里轻轻揉搓,靠在她耳边问。 “你说呢。”她没好气地叹了口气,朝他的怀里更缩了缩。 这么冷的天,他们俩不呆在温暖的室内,却非要来到屋顶上感受苍茫白雪与冰冷刺骨,他发疯,她居然也会陪着他一起。 他笑了一声,亲亲她的鬓角,突然哑着嗓子道,“圣诞快乐。” 她一怔,眼神一点一点变得慢慢柔软了下来。 “……圣诞快乐。”她说。 之前的每一个圣诞夜,她几乎不是在伦敦一个人度过,就是在凌庭县和冯校长还有孩子们待在一起,即使是在和周易祺恋爱的时候,她也必然会错过这一天,这个在西方寓意团聚的日子,曾对她而言毫无特别之处。 可是这个夜晚,她却和这个人一起吃了圣诞晚餐,一起装饰了圣诞饰品,甚至相拥着一起度过了零点。 她过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平安夜。 “今天是平安夜,你可以许一个愿望。”良久的沉默,他靠了靠她的额头,低声说。 她侧头看他,“对着你许愿有用吗?” 他笑得诱人极了,“我是圣诞老人,你不知道?” 她翻了个白眼,可是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要配合他,完成这个并不具有实际意义的举动。 “那我希望,” 沉默了一会,她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了远方的天际,“我希望现在还留在我身边的人,都不会再离开我了。” 她只希望凌庭县的冯校长和孩子们、祝沉吟、菱画、曾序曾琦、谢忱……还有他,只为他们今天依然还在她的身边,她就已知足。 因为她拥有的,就只有这些了,她不想、也不敢再奢求更多。 孟方言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安静的脸庞,他的心脏此刻就像在被人用刀一刀一刀,割得鲜血淋漓。 这种痛,甚至比他曾经中弹灼伤更刻骨铭心。 “那你呢?”说完,她看向他,淡淡地问,“你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吗?” 他注视着她,良久,他抬起手掌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一下,一下,直到她都微微感到了困意。 “我希望,”他侧过头,亲了亲她的眼睛,“我希望这一刻永远不要结束。” 我希望时间暂停流逝,我希望明天不会到来。 我希望这场梦没有尽头。 # 傍晚六点。 孟方言站在卧室的床边,他面前的祝静依然在熟睡。 在圣诞晚餐中添加的少许溶剂,应该能无副作用地让她的睡眠持续24个小时。 他注视着她,慢慢蹲下身,轻轻握住她的手、覆在了自己的眉骨上。 良久,他吻了吻她的手心,起身离开。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他一步一步走在街道上,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在一栋屋子前停下了脚步。 第30节 大门没有上锁、而是微微敞开着,像是早就已经预料到了他的到来,他面无表情地走进屋,反手关上了大门。 “咔嗒”一声,大门应声锁上,客厅里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只能隐约看到有一个人背对着他坐在一张躺椅上。 “你很准时。”那个人慢慢开口道,“而且,你也同样很遵守承诺,没有带上任何一条[小尾巴],当然,作为回敬,今天这栋房子里,也没有任何我的手下。” 他不发一言。 “没有武器,没有高科技工具,没有队友,战神还是战神吗?”那人的声音低沉戏谑。 “你所做的一切,”孟方言不徐不缓,“你费尽心思玩的这些游戏,甚至大费周章今天让我一个人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打破战神的传说?” 那人笑了一声。 “我从黄石公园后,你再出现在伦敦就开始怀疑你了,实验室样品是对你的第一个试探,而你没有辜负我的希望,接下来,你在万圣节派对上就将自己暴露了,同样暴露的还有谢忱。” “所以,撒旦协议的密码也是你放在她的移动设备里故意让我拿到的。”孟方言漠然道。 “如果不让你拿到密码,怎么可以继续顺利引诱你来溶液制造厂证实我的猜想、再去大英博物馆进行撒旦协议的文件交易,又怎么可能让你亲眼目睹你的队友被炸得灰、飞、烟、灭呢?”那个人还故意把最后一句话拖长说慢。 孟方言听完这句话,垂了垂眸,面上毫无动摇,没有如那个人所愿被激怒。 那个人此时再次一字一句地道,“孟方言,我想,你肯定做梦都不可能想到,从来没有七情六欲的自己,有一天会真的爱上行动中的潜伏关联对象吧?” “你为了陪伴她屡次往返于t市与伦敦,为了保护她而成为学校的导师,因为看到我假装跟在她身后出了万圣节派对而放弃下载我电脑里的撒旦协议文件、转而去找她,因为她人在x医院而放弃了近距离抓捕我的绝佳机会。” “你处心积虑接近祝静来靠近我,可是却被我一次又一次利用她对你的影响力而玩弄于鼓掌之间。” “说实话,我实在是不明白,这个成为了我最佳武器的女人,究竟有什么能耐可以让世界上最好的旁观者变成情种,甚至把cia的王牌猎豹(谢忱)都拉下了马?” “你永远都不会明白。” 沉吟片刻,孟方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椅背,“你没有人性,人的生命对你来说根本不重要,或者从来就没有重要过,你杀害了太多无辜的人,却根本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杀人,所以你怎么可能会明白人的情感。” 那人突然爆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大笑,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听的笑话,“人的情感?哈哈哈……情感……” “你和你的妹妹从小被父母抛弃,福利院的院长表面上对你们俩很和善,背地里却猥亵了你的妹妹将近两年,之后你们兄妹被富商收养,以为终于过上了平静的日子,却被富商的太太以及长子欺压、在学校里长期遭受同学的校园暴力,但从你高中毕业后,这些曾与你们兄妹有关的所有关系人,一夜之间全部都从这个世界上被抹去了。” “是啊,”那人发出了快乐的叹息,“我可是一辈子都忘不了他们在死时看着我的眼神呢……” “你的确遭受了诸多不公,你想要复仇,你想要钱,你想要权力,你责怪你所在的世界和体制把你变成这样,你不择手段地靠杀戮去得到快感和你想要的一切。” 孟方言一步一步朝那张椅子走去,“你将你遭受的痛苦转移到其他无辜的人身上,可是只要我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天,你就不会被允许这样做。” “这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将你抓捕归案,ghost,不……曾序。”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椅子上的人终于停止了笑声。 片刻后,那张椅子朝他的方向转了过来,一张他无比熟悉的脸庞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坐在椅子上的曾序优雅地并起两根手指,朝他致敬,“方言哥。” 孟方言看着这个拥有着年轻英俊脸庞的男孩。 是,他从最开始就知道,曾序就是ghost。 在第一眼看到这个男孩的时候,在每一次和这个男孩相处对话的时候,在每一次看到这个男孩露出笑容的时候,他都在心里叹息用黑暗吞噬了这个男孩的魔鬼是多么可怕。 他直到现在都一直不敢相信,为什么这样一个男孩会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侩子手。 曾序看着他,嘴角挂着一抹冰冷的笑,“你觉得那些人无辜吗?他们是死有余辜!” “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戴着伪善的面具,他们嘴上说得无比好听,可却可以毫不犹豫地将你推入深渊,你向他们求救,他们指着你大笑,你恳求他们放过你,他们却愈加想置你于死地,你以为你得到了感情,可是那只是他们玩弄你的开端。” “方言哥,你告诉我,这些丑陋的人类,难道不是只有在他们变成烟花绽放的时候,才是最美丽的吗?难道不是吗?!” 他回视着脸庞上显露出癫狂的曾序,良久,平静地开口,“这个世界上的确同时存在着美丽与丑陋,可是正因为有这两面,才构成了这个真实的世界、人类和情感。” “如果如你所说,这个世界是伪善的,那就根本不会出现丑陋。” 那就不会出现痛苦、悲伤、绝望。 那就不会出现快乐、喜悦、希望。 这些矛盾的情绪交织在了一起,才构成了这个世界。 在光芒中能看到黑暗的阴影,在黑暗中却也能看到星辰的光亮。 “曾序,你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你有没有想到过,如果你的妹妹知道,她会对你多么地失望?” “呵。” 曾序此时笑着从椅子上起身,他慢慢地走到了一道紧闭的门前,轻轻打开了门,“说得那么好听,那么就让我来看看你的真本事吧。” 门里此时出现了一个人。 是曾琦。 她与曾序相仿的年轻脸庞上此刻满是泪痕,她披头散发,嘴巴被胶带封住无法说话,双手被紧紧反绑在身后的椅背上。 而她的胸前,此刻被捆绑着一个定时密码炸弹,鲜红的数字正一点一点地流逝。 当她看到他时,她绝望的眼睛里透出了一丝光,她的眼睛里再次滚出了眼泪,她挣扎着呜咽着拼命朝他求救。 “方言哥,你有五分钟的时间噢。” 曾序朝他伸出了手,微微一笑,“破解这个四位密码,救下我亲爱的妹妹,我就把撒旦协议拱手给你。” “你看,这场交易是否划算呢?” 第30章 第二十九夜 ** 曾序已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 他不惜将自己的亲生妹妹作为游戏的筹码,甚至他已经做好了如果孟方言输错密码所有人都会一起死在这里的准备。 孟方言握了握自己的手掌心,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微笑着的曾序三秒,然后,立刻朝曾琦的方向狂奔而去。 既然曾序都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那他便更不能输。 等到达曾琦的面前时,她身上的定时器已经只剩下四分多钟。 他看了一眼绝望得不停地在发抖的曾琦,蹲下身,稳住自己的心神端详定时器。 密码定时器上有一个数字键盘以及一个小长条的密码屏幕,它连接着炸弹,一旦在规定时间内密码被破译,炸弹就会自动失效。 “噢,我忘了说,”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的曾序此时悠闲地抱着手臂,“你只有一次输密码的机会。” 孟方言抛却了脑中此时的一切想法,他的目光紧紧凝聚在那个小小的密码键盘上。 四位密码,四个数字,0-9的组合,一共有10000种的组合可能。 而他只有四分钟,他只有一次输入机会。 这一次,死神依然是时间,他还是在和时间赛跑。 屋子里没有一丝声响,只有曾琦的眼泪无声地一滴一滴流淌下来,冰凉地滴在了他的手臂上,他抬起头,看着这个绝望的女孩。 这个女孩从头至尾都对她哥哥的一切毫不知情,她已经遭受了这么多阴暗丑陋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再让她来承受由她哥哥所犯下的罪。 还有两分钟。 孟方言轻轻地伸出手,在键盘上输入了第一个数字。 曾序侧头看向他,目光里出现了一丝极淡的讶异。 1分30秒,他输入了第二个数字。 他的一生中曾做过无数次的豪赌。 可是这一次,他却也害怕了,如果他真的输错了,他就永远、再也无法看到他心里的那个女人,自从她出现后,每一次他的豪赌,他都会担心自己是否能够存活下来。 即使他已经不奢望能在她的身旁,可是只要活着,他就能够看到她。 倒计时一分钟,他轻轻地输入了第三个数字。 还有最后一个数字。 停下了手,他侧过头,看向目光复杂幽暗的曾序,他看着这个眼也不眨地杀害了无数人的恶魔。 还有最后三十秒,他抬起手指。 曾琦轻轻闭上了眼睛,眼泪干枯地凝聚在她的眼角。 “哔——” 就在孟方言输入完最后一个数字后,计时器上的计时停止了。 鲜红的数字永远地停留在了00:28上。 曾琦睁开眼睛,瞬间发出了一声从绝境中逢生的呜咽声。 孟方言此刻才感觉到自己的手心里已经全是汗,他站起身,快速摘下曾琦身上的爆炸装置,解开绑着她的绳子,撕开她嘴上的胶带。 “方言哥,谢谢你……”曾琦感激地看了一眼孟方言,立刻转向曾序,“哥……我求你了,求你收手吧,求你停下吧……” “你怎么可能会破解密码?”曾序不可置信地看着孟方言,赤红着眼大吼,“你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个密码?!” “这四位数字,是当时那个收养你和曾琦的富商的生日。”他平静地回答曾序,“我看过你的所有资料,所以我记得这个日子。” 曾序站在原地,面色发青,浑身不断地在颤抖,半晌,他从身后猛地拔出枪,对准了孟方言的眉心。 “曾序,” 孟方言正对着他的枪口,脸上毫无惧色,“如果你憎恨情感,那么请你扪心自问,在你心底的最深处,是否还残留着些许的对那位富商的感情?” “你给我住口!”曾序怒吼,“你他妈懂什么?!” “在这位富商因为车祸去世之前,他对你和曾琦照顾有加,他会在重要的节日放下工作陪伴你和曾琦度过,他知道你们睡眠状况不好容易惊醒、每天都会等你们睡着后才离开,他甚至对你们兄妹比对自己的亲生儿子更好……” “住口!”曾序拿枪的手不断地在发抖,他崩溃地大喊,“如果他没有死,我和曾琦就不会被他的妻子和长子虐待,都是因为他,将我们从地狱中带离可是又再次把我们推进了地狱里!” “哥……” 在一旁哭得泣不成声的曾琦此时从椅子上起身,朝曾序踉跄地走去,“你先把枪放下,我求你了……” “曾琦,”曾序双目赤红地看着她,“你难道忘记了这个世界是怎么对待你的吗?你忘记了当年那个院长是怎样骗过了所有人带给你噩梦的吗?你忘记了来调查的人是怎样对你的哭诉一笑了之的吗?你忘记了你学校里的同学是怎么打你欺负你的吗?他们把你的衣服扒光,把你推进水池里,他们指着你的脸骂你是靠卖才能进学校读书的婊子,你都忘了吗?!” 曾琦跪倒在了曾序的面前,她抬起手,颤抖地拉住了曾序的衣角,“我没有忘记……可是哥,你还记不记得祝静是怎么对我们的呢?她从认识我们的第一天起就把我们当成自己真正的朋友,她从来不过问我们的过去,在我刚进入大学不适应宿舍生活的时候,都是她在帮我保护我,她在你被人指责实验结果造假的时候,熬夜拿出证据给对方看……” “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愿意真心对待我们的,我知道她是真心的,从头到尾就没有人逼迫她那么做啊……” 第31节 “哥,我求你了,你认罪吧,你停手,现在你还来得及为你的过去赎罪啊……那么多人因为你死去了,你认为他们的死就能弥补我们曾受到的伤害吗?不是啊,那只是更加重了我们的罪孽……” 曾序看着自己面前的曾琦,这是他捧在手心里保护的妹妹,他从来见不得她被任何人欺负,可是因为他曾经的渺小和无力,她却已经受尽了屈辱,那些屈辱,是他杀了多少人都无法帮她从她身上擦去的。 孟方言看着脸上癫狂的表情慢慢在消失的曾序,他看着曾序一点一点地放下举着枪的手。 “砰——” 可下一秒,在他还未能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曾序已经对着曾琦扣动了扳机。 一枪致命。 鲜血像花朵一样,在曾琦的胸口绽放开来,那些血液争先恐后地流淌了在冰冷的地面上,渗透进了泥土钢筋里,流淌到了孟方言的脚下。 曾序神情漠然地看着躺在地上已经毫无声息的曾琦,他半蹲下身,捧起曾琦苍白的脸,她的眼眶里还凝聚着不可置信的泪水。 “妹妹,你说得对,既然我这么拼命都保护不了你,那就请你先在地狱里等我吧。” 孟方言看得目眦尽裂,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发颤。 几步冲到曾序面前,他捏住曾序的衣领,就狠狠一拳挥了过去。 没有手下的帮助,曾序根本就不是孟方言的对手,几乎是几下的功夫,曾序的脸庞上和身体上已经全是淤青和血,孟方言将曾序猛地撞在墙壁上,他劈手夺过曾序手里的枪紧紧抵着曾序的太阳穴,暴怒道,“撒旦协议的文件在哪里?!” 曾序听罢笑了一声,咳出了一口血。 “说!”孟方言的眼眶里浮现出了血丝,“你这个连自己妹妹都会下毒手的恶魔!” “战神,你这幅脸庞可真是难看啊……”曾序的嘴里全是血,他的声音虚弱而阴冷,“而且你竟然那么单纯,居然还真的会相信我会把撒旦协议交给你……” 孟方言眯了眯眼,下一秒,“咔嚓”一声,他瞬间就将曾序的左腿踢断了,“在哪里?!” 曾序因为剧痛,脸庞上布满了汗,可是他依然噙着轻松的笑,“……早在你来之前,我已经将撒旦协议交给了w,他应该已经带着这份文件离开了这个国家,去向一个你们所有人都找不到他的地方了吧……” “他去了哪里?!” 曾序沉默。 孟方言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将他的右腿也折断了。 曾序发出一声闷哼,脸庞上汗如雨下,“……孟方言,你是我这辈子遇上的最好的对手,可是就算你现在把我杀了,你也永远无法从我嘴里得知协议的去向……” 说完这句话,曾序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任凭孟方言怎样对他挥拳质问,他都始终没有再开过口,他保持着缄默,就像失去了说话的功能。 而不知过了多久,孟方言看到曾序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极其诡异的笑容。 他看着曾序极慢极慢地抬起了手,指向了他的背后。 孟方言像是想到了什么,瞳孔渐渐放大,不可置信地轻轻回过头。 屋外是苍茫大雪,整个伦敦都已经被白雪所覆盖、成为了一座银白色的都城,而此时正对着他和曾序的那扇窗户外,正站着一个人。 是祝静。 是被他下了会昏睡将近24小时的药物、绝对不会在此时醒来的祝静。 她身上穿着单薄的衣服,她站在雪里,站在这栋房子的窗户外,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们之间,只有十步的距离,他只要走过去,打开窗户,就能伸手触碰到她的脸庞,就能将她拥入自己的怀中。 可是他却觉得,此刻的他们就像隔着一个星球。 孟方言这一生都无法忘记她此时看着自己的眼神。 “亲爱的战神……” 而此刻,被他抵在墙上的曾序终于轻轻叹息了一声,解脱般地低声开口道,“喜欢吗?这是我送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 “我要让你亲眼看着自己的队友在你面前死去,我要让你最爱的人目睹你的谎言被揭穿,我要让你饱尝被你嘴中的[感情]所一箭穿心的滋味……” “我祝愿你,此生永远都无法再触摸自己所爱的人,我祝愿你和我一样,此后一生都在地狱中,永世不得超生……” 在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他将手轻轻地覆盖在了孟方言握着枪的手指上,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砰—— 第31章 第三十夜 ** 一个接连一个的梦,浮浮沉沉。 不知过了多久,祝静突然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坐起。 睡衣已经全部湿透了,刚刚在梦中那种快要窒息的感觉直到现在她还记得很清楚,晃了晃脑袋,翻身下床,她拿起水杯就仰头猛地灌了下去。 冰凉的水刺激着她的整个身体,她放下水杯,摸了摸额头的汗,发现外面的天色一片漆黑,赶紧抬头看钟。 现在已经九点多了。 她和曾序兄妹约好的分明是今晚七点半在他们家过圣诞,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凌晨的时候睡下去、居然一觉睡到了现在。 一向守时的她竟然迟到了,而且还睡了快要将近24个小时。 打开客厅的灯,她发现孟方言人不在,心里想着他为什么都不叫醒她就自己先一步过去了,她赶紧刷了个牙、抹了把脸,给曾序曾琦发了条短信,随便套上件衣服就出了门。 开着车,路过城市里大大小小的街巷,她看到每家每户悬挂在屋檐边的圣诞装饰,看到年轻人聚集在小酒吧里戴着圣诞老人的帽子和胡子大笑着碰杯庆祝。 看着这些,她的表情不禁也变得柔和了起来。 遇到红灯,她想了想,低下头,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孟方言—— 【不要偷吃我的火鸡。】 可过了一会,往常回信息速度非常快的他还是没有回复过来,她猜想可能是他们一帮人在边吃饭边玩什么游戏,才玩得他连手机都顾及不了了。 真的好想快点见到他们。 她想,曾序那个皮小子今天一定扮成了圣诞老人,装模作样地从窗户外翻进来,发给他们他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曾琦的厨艺非常好,今晚的圣诞大餐也一定很让人食指大动;谢忱不知道会不会来,但是要是来的话,估计喝了酒后也会变得不像往常那样刻板。 而至于他呢。 至于那个凌晨陪她一起睡下去的狡猾又魅惑的男人,或许他只会坐在那里,回过头用他一贯似笑非笑的表情注视着她。 可那样,却也足以让她停下一切思绪,走到他的身边。 很快,她就来到了曾序曾琦的屋前。 停下车,她透过车窗看到屋子里的灯开得亮堂堂的,赶紧关上车门,她轻手轻脚地踏着雪、一路朝屋子走去。 不知道他们看到她出现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估计曾序肯定会带头起哄她的迟到让她罚酒三杯。 祝静嘴边挂着一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走到了窗户边。 下一秒,她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住了。 冰雪和刺骨的寒冷从这个时候开始,就从她的指尖,一点一点,逐渐蔓延到了她的全身。 她发现自己的手指开始发抖,她控制不住,她觉得自己的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 她甚至怀疑自己还在梦中。 要不然,她现在看到的,到底是多么可怖的情景呢? 空旷而巨大的屋子里,曾琦正躺在一地的血泊中,她的脸上毫无血色,她一动不动,就好像是死了一样。 曾序此刻也是浑身鲜血,他被一个人狠狠地压制在墙壁上,他的左手和那个人的右手正重叠着,紧紧地握着一把黑色的枪。 而那个背对着她的人,无论他穿着什么样的衣服,无论过去多久,她都知道他是谁。 那双手曾拥抱她,曾触摸过她身体的每一处。 那个坚强宽厚的肩膀,曾成为她崩溃时的唯一依靠。 那个人身上的温度,已经成为了她身上的温度。 祝静注视着那个人,看到那个人回过头。 而在他的眼睛与她对视的那一瞬间,她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那是一张她再熟悉不过、闭上眼睛都能描绘出来的脸,可在此刻,却陌生得她仿佛从未见过。 接下来,她看到曾序握着那把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按下了扳机。 一声枪响。 曾序的手和枪一起松了开来。 他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笔直地摔落在了地上。 他摔落在了曾琦的身边。 她曾无比熟悉的、与她同窗、与她相伴、与她分享这漫长而孤独岁月的曾氏兄妹,了无生息地躺在了她的面前。 而那个男人,却自始自终地,站立在那里,仿佛一座沉默的、坚硬的、无情的山。 “啊——” 漫天的大雪里,祝静捂着自己的脑袋,终于尖叫着朝前跪倒了下来。 冰雪从她的皮肤渗透进了她的四肢,渗透进了她的血肉,她无法克制地匍匐在地上,她觉得喉咙里有血的腥味涌了上来,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失去了一切的思考能力。 眼前幻化着大片白色和红色相间的颜色,是雪和血混合的颜色。 这是梦吗? 为什么这个梦,和刚刚那个让她在沉睡中惊醒的梦如此相同? 死亡如花瓣一般绽放在她的眼前,是她从未见过的鲜红色的花,一沾上血,就变成了黑色。 好冷。 她快要窒息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 祝静感觉到自己麻木的双腿和身体,被人从地面上扶了起来,她慢慢地侧过头,看见那个曾和孟方言在酒吧并肩而坐的英国女孩,正面色沉重地看着自己。 然后,她看见了很多人,他们都面无表情、平静而迅速地进进出出这栋曾序和曾琦的房屋,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他们除了脚步声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看到,那些人先后抬着两台担架从屋子里出来,担架上盖着纯白的布,她看到一只苍白的手垂落在外,而那只纤细的手上,还绑着一条红色的珍珠线。 第32节 那是她从t市回来后给曾琦带来的礼物,曾琦从拿到的第一天起,就戴着没有离过身。 她始终,没有看到孟方言从那间屋子里走出来。 雪越下越大了。 祝静被那个英国女孩搀扶着,一步一步,走进附近的另一栋房屋里。 走进屋,她看见了站在长桌边的谢忱。 他的身上也穿着她从未见过的制服,那件衣服上有三个英语字母,她认得。 cia。 他此时看着她的目光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和怜惜,却让她觉得浑身发寒。 英国女孩递给了她一杯热茶,在她的对面慢慢坐下。 “我叫moon,是shadow魅影组织的一员,也是mars……孟方言的队友。” “如你所见,你的同窗同学曾序,被称作ghost,他实际上是国际通缉的恐怖组织头目以及情报、军火商人,却伪装成正常人生活至今。世界各安全机构已经围捕、追踪他多年,但始终没有确凿证据、无法将其逮捕,因此委托我局的王牌特工mars接受这个抓捕ghost的任务,潜伏到他的身边。” “mars之所以会选择你作为潜伏关系人,是因为你是与曾序和曾琦兄妹关系最亲近的普通人,靠近你,比直接接近目标不容易让其起疑。” “曾序的亲生妹妹曾琦和你一样,对以上所有事情都毫不知情。” “任务至此已经暴露在普通人的面前,且目标去世,其余情报一无所获,任务宣告失败。” “你还有什么想要问的,都可以问我。”moon注视着她,“对于你,我局会实施特殊关系人保护计划,为期三年。” 祝静不发一言地听完了这些话。 过了一会,她抬起头,声音沙哑地道,“……曾琦死了?” “是。” “曾序……也死了?” “是。” 她的目光里慢慢凝聚起飓风。 “moon,”此时,在一旁的谢忱开口道,“我来和她说吧。” 点了点头,目光深深地看了坐在座位上的祝静一眼,离开了这栋屋子。 “祝静,”谢忱走到她的身边,慢慢半蹲下来,“我知道你现在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身边所有亲近的人在一夜之间变得面目全非或者阴阳两隔,我知道任何一个普通人都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如果你无法承受,我会一直陪伴你,直到你从这件事情里彻底摆脱出来。” “陪伴我?”半晌,她轻轻侧过头,“你有时间吗?” 她的目光空洞而冰冷,谢忱看得浑身一颤,声音里有一丝几不可见的痛苦,“我知道你难以接受连我都欺骗了你,那是我的错,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 “不,”她轻轻笑了笑,“连中情局都现身了,我也不敢说我不能接受啊,毕竟,我还体验到了电视剧和电影里才会发生的事情呢……” “谢忱,噢,我也不知道你的真实名字是什么,你什么都不必再说了,我想,你们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吧。” 她将头侧了过来,没有再看他一眼,“谢谢。” 谢忱看着她憔悴的侧脸,最后那两个字,就像一个狠狠甩在他脸上的耳光,从此以后将她和他彻底推到了无以衡量的距离。 他从未敢拥抱她,也再也不可能拥抱她。 她还是受到了最最致命的伤害,甚过钻心剜骨。 这件事情到了最后,她才是受到伤害最大的人,其余的人,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甚至没有机会再体会到这种痛苦。 至于他和孟方言,他们的生命本就如同行尸走肉,又何谈伤害。 … 这一场雪一直到将近凌晨时分,才停止。 祝静从椅子上起身,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间屋子。 黑夜里,只有屋子外的路灯是光源的所在,而路灯下,正站着孟方言。 那些人已经全部都离开了,现在这里只剩下他。 走到距离他五米远的地方,她停了下来。 “moon和猎豹应该都已经跟你解释了所有的事情,”他穿着单薄的衣服,手里拿着一根烟,“我就不再重复赘述了。” “不想让你看到的场景,即使下了昏睡药,还是让你看到了,抱歉。” “我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弥补我对你的生活造成的伤害,抱歉。” “我欺骗了你,所有的,抱歉。” “从今天起,我就会彻底离开你的生活,永远都不会再出现。” 他说了很多次的抱歉。 她从来都不知道他会抽烟。 他还是这样漫不经心地笑着,离她这么近,却又那么那么地远。 一切她曾在潜意识中想要思考,却没有敢去思考的怀疑,全部都在今天得到了最好的解释。 她觉得,今天,才是她第一次见到他,见到最最真实的他。 “圣诞节没有谎言。” 祝静看着他,在他沉默下来的时候,终于一字一句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含了沙,“所以,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请你诚实地回答我。” 他注视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对于我,你一直以来……都不是出自真心的吗?” 你对我第一次露出笑容的时候。 你将我从我曾经的梦魇中解救出来的时候。 你在派对的夜晚和我共舞的时候。 你在我崩溃痛哭时拥抱我的时候。 你在山顶的夜风中温柔亲吻我的时候。 你迎着苍茫白雪朝我伸出双手的时候。 你对我说,“不要相信我”的时候。 从你奉着使命来到我身边的那一刻开始,那么多的时光里,你在面对我的时候,有没有哪怕一秒钟,是动了真心的? 过了一会,她等到了他的回答。 “不是。” 他说。 “不是出自真心的。” 然后,他转过身,离开了她的世界。 ——————————上卷完—————————— 第32章 番外#千夜一夜 一年后。 shadow伦敦总部。 孟方言穿过长长的走道,敲了敲门,走进一间屋子。 正坐在电脑前的技术部探员frank回过头,看到他后立刻起身朝他行了个礼,然后面色沉重地对他摇了摇头。 “还是没有搜寻到?”他走到frank身边,低头看向显示屏。 “是的,”frank揉了揉眉心,“距离w上一次在希腊现身后,至今已经两周了,技术部探员始终没有搜寻到他的踪迹。” 距离ghost去世的那个雪夜,已经过去了一年。 随着那个圣诞雪夜崩塌的,首先是暴露在空气中群龙无首的ghost组织。 之后的几个月里,shadow联合其他国家的安全机构,一同开始对散落在世界各地的ghost余党做彻底清除。 这个曾对世界造成巨大黑暗影响的恐怖组织在ghost死后,如同倒塌的多米诺骨牌,几乎不堪一击。 而奉ghost生前遗命,携带着撒旦协议文件的w,却与他们开始了一场漫长而持久的拉锯战。 作为曾经ghost最得力的下属,w生性诡计多端,并且也精通易容术,因此对其的抓捕行动成为了目前最大的难题。 他们找不到w。 就算前一秒好不容易捕捉到w的踪迹,可下一秒,当他们赶到目标地点的时候,w早已逃之夭夭。 w成为了ghost最好的继任者,所以他们很清楚,他们必须要在w积累自己的势力变成第二个ghost前,先行将他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 “mars,”frank观察了一会他面无表情的侧脸,低咳了一声,忍不住道,“你需不需要去休息一会?” 孟方言的目光依旧落在屏幕上,“不用。” frank摇了摇头,“mars,你的脸色现在非常糟,你刚出完外勤回来,你不可以这样不眠不休地出任务,我们的确是要抓w,但是这不是你不睡觉整天守在电脑前就能成功的。” 听到这句话,孟方言终于动了动,他微微直起身,目光落在虚空中一点,忽明忽暗。 “mars,”忽然,门口有探员叫他,“l找你。” “去吧。”frank拍拍他的肩膀。 走进l的办公室,l刚挂下一个电话,孟方言径直走到他的办公桌前,拿了一块巧克力,剥开包装纸,放进嘴里,似笑非笑地看着l,“你家姑娘现在也到了如花似玉的年纪了,你就不怕她被那些浑身都散发着荷尔蒙的混小子们抢走?” l托着下巴,“要是被我知道哪个混小子对她动了歪脑筋,估计他接下来的日子会不太好过。” 他摇摇头,“什么时候和你家姑娘见面?” “过会我就回去,”l的脸上居然露出了极其罕见的笑容,“她说她做了些吃的,已经在家等我,今天我早点下班,大家应该也都不会责怪我,你说是不是?” “等会出去的时候记得告诉所有人,今天大家都可以提早离开。” 他点了点头,目光轻轻掠过l放在办公桌上的相框,照片上有三个人,是l,l的太太和他们女儿一周岁时拍的全家福。 第33节 而l的太太,在他们女儿三岁的时候被恐怖组织所绑架作为威胁l的工具,等l赶到现场,恐怖分子已经将他的太太枪杀。 他听跟了l很多年的探员说,从此以后,l几乎没有再笑过。 而为了保护女儿,l从那一天起,就将女儿彻底改名换姓、甚至换了她的所有身份和背景,将她交给了一位他最信得过的朋友抚养。 他每一年只和女儿见一面,就在圣诞夜的这一天。 他知道l有多么多么想念他的女儿,无数次,他都能看到l一个人站在窗边,默默地看着女儿的照片和视频,一遍又一遍。 女儿每一步的成长,l作为父亲,却根本无法亲眼目睹,亲身陪伴,他就在距离女儿那么近的地方,却连伸出手拥抱他的女儿都无法做到。 他将对他太太最深沉的思念与对他女儿的爱,换作了对自己一生的惩罚。 “mars,不要再对自己这样苛责。” l这时从椅子上起身,看着他,“kermid的死不是你的错,ghost妹妹的死也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把所有的痛苦都揽到自己一个人身上。” 孟方言沉默。 “ghost事件已经过去了一年,你却一直都没有从那个雪夜里走出来。” 他脸上维持的笑容终于在l这句话后,彻底消失了。 l绕过书桌,走到他面前,直直地看着他,“我知道你经常在没有任务的时候、和日夜保护她的探员进行交换,我也知道她有一次发高烧昏迷、你得知后从国际外勤任务中赶回来将她送到医院……mars,我全都知道,只是当作我不知道而已。” 孟方言没有和他对视,只是侧过身看向窗外,勾了勾嘴角,“l,不要滥用权力窥探别人的私生活。” “mars,”l说,“我从最开始就已经告诉你了,这是命。” “你以为我没有过相同的经历吗?当我第一眼看到我太太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女人是我的命,我也尝试过抗拒,也尝试过自欺欺人,但我又怎么可能是命运的对手?” “我知道。” 他低笑了一声,“不要老告诉我一些我都知道的道理。” “放心吧,我只是看着她,除了这个之外,我什么都不会做的。”他转过身,慢慢离开l的办公室,“圣诞快乐,祝你和你女儿的晚餐愉快。” # 从窗台熟练地翻进屋子,孟方言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低低咳嗽了一声。 正在开放式厨房边做菜,边和太太翁雨你侬我侬的傅郁听到他的声响,回过头,眉头一挑,苦大仇深地看着他,“孟方言,我真的要报警了。” “别这样,”他两手枕在脖颈后,要笑不笑地,“今天是圣诞夜,警察也都去过节了,没人会搭理你的。” “hi,小雨雨。”他又朝翁雨打了个招呼,“放心,我就来蹭一顿饭就走,绝不打扰你们俩晚上过二人世界。” 翁雨被他逗弄得满脸通红,傅郁无可奈何地看了他几秒,叹了口气,“今天正好菜做多了。” “谢谢,兄弟。”他笑着打了个响指。 吃完饭,翁雨去洗碗,孟方言准备离开,傅郁拿上伞,送他下楼。 两人走到楼下的时候,外面已经开始飘雪了,傅郁将伞递给他,对他说,“拿着。” 孟方言两手插在口袋里,抬头看着天空,摇了摇头。 路灯和雪的光芒照耀着他的脸庞,映衬着这个男子英俊而安静的面容,傅郁看着他,低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 “我看得出来,你的身上发生了一件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事,甚至将你改变了。” 孟方言眼神轻闪,没有说话。 “是和那个女医生有关吗?”傅郁说,“就是我在去年遇到过的,和你走在一起的那个女医生。” 傅郁是他这么多年以来,唯一一个属于普通人范畴的朋友,傅郁从不过问他的任何事,可他们之间却始终存在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默契和信任。 他点了点头。 “你喜欢她,”傅郁直接了当,“你们俩在一起的时候,我第一眼看到你看着她的眼神,我就知道你喜欢她。” 孟方言轻轻叹息了一声,“为什么你们这些人,都总是那么喜欢对我进行心理剖析呢。” “我不相信你是一个不敢承认自己感情的懦夫。”傅郁又说。 “抱歉,让你失望了。” 他苦笑了一声,轻轻呵出一口气,“可惜,我就是这样一个懦夫。” 傅郁有些讶异地看着他,微微皱起了眉。 半晌的无言,孟方言忽然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上去吧,她在等你。” 傅郁抬起头,看到二楼的窗户边翁雨正从窗户里探出头,撑着手臂看着他们两个,她的脸上充满着最温柔的笑容。 孟方言望着眼神都瞬间柔软下来的傅郁,轻笑了一声,“兄弟,祝你们圣诞快乐。” 他朝翁雨也挥了挥手,朝前走去。 “孟方言,”傅郁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离,在雪中清晰地、一字一句地对他说,“你或许有你认为的无可奈何的理由。” “但是,你也永远都不要小看和你拥有相同感情的对方。” 他的脚步顿了顿,良久,他背对着傅郁,轻轻摆了摆手。 # 伦敦的街头,在这团聚的一晚,依旧是这样的温馨而热闹。 孟方言走过街巷,走过热气腾腾的烘培坊,走过琳琅满目的商店。 这时,有一个小男孩在和自己的同伴互相追逐的时候摔了一跤,正巧摔在他面前,小男孩因为手里的棒棒糖飞出去碎成了两半而干脆趴在地上大哭起来。 “喂,”他走过去,将小家伙从冰冷的地面上扶起来,“你还想做小男子汉吗?” 金发的小家伙瞪着蓝蓝的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不明所以。 “拿着,”他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一根棒棒糖,塞在小家伙的手里,“把你的眼泪憋回去。” 小家伙居然还真的听话照做,拿着棒棒糖,支支吾吾地对他说了声“谢谢”。 而就在此时,从对面的路口,走来了两个女孩子。 其中一个金发的高瘦德国姑娘正在手舞足蹈地说些什么,说了半天,她侧过头对她身边的黑发东方女子说,“v,你有在听我讲话吗?” “嗯。”祝静随口答应了一声。 “那,我们接下来去买火鸡?”德国姑娘兴奋地说,“我们得快点,其他人都在等着我们呢。” “好。” 两人穿过马路,走了两步,德国姑娘忽然发现她身边的人停了下来,“怎么了?” 祝静抱着手里热烘烘的食物,定定地站在路口,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远处的地方。 “v,”德国姑娘纳闷地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忽然惊异地道,“喂,你怎么哭了?!” 祝静听到她的叫喊声,才回过了神来。 德国姑娘忍不住朝她视线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了一个拿着棒棒糖的金发小男孩,百思不得其解地问,“怎么了?你认识那个小男孩吗?” 她摇了摇头。 “走吧。” 过了一会,她抬起手,擦去了自己眼角处不知觉滑下来的一滴眼泪,轻轻扬了扬唇角。 “应该是我认错人了。” ## 就在她们的身影消失在前方的商店里时,路口拐角商店的背面慢慢地走出来了一个男人。 孟方言站在人来人外的路口,看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身影。 白色的雪花落在他的发间,落在他的衣服上,融化成了冰凉的水,他薄唇轻轻开合,像是在自言自语。 “圣诞快乐。” 【下卷】夜的第七章 第33章 第三十一夜 ** 两年后。 a国,凌庭县医院。 一位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医生带着祝静一路慢慢走过陈旧的医院长廊,一边向她介绍科室和病房的分布。 “山区的医院不比大城市的医院,设备不够发达,医生人手更成问题,可每天求诊的病患数量却不容小窥,”女医生说着,回过头看她,“小祝,之前听冯校长说你想来我们医院帮忙,我们都特别高兴。” 祝静前段时间刚修完了mb之后的三年phd,正式成为了一名临床学士兼博士,在下一阶段的学习和工作之前,她决定在凌庭县的医院做为期半年的助理医师,并同时兼顾岭站中学的支教。 在离开伦敦来这里之前,身边认识她七年的同学都很意外,尤其是这三年来一直跟她走得很近的德国姑娘agelika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拽着她,拼命问她为什么要在这样的关口放弃许多已经递到她家门口的橄榄枝,反而要去到一个远在山区的破旧医院待半年之久。 “v,你觉得在那样的地方工作,你能够学到比这里更多的东西吗?” 而她还没有回答agelika的时候,身边其他的同学却先替她回答了,“agelika,你不懂那些具有远大抱负的人,你不知道,之前v有三个很好的朋友,两男一女,他们在phd第一年的时候,就通通都放弃了优渥的生活和学习环境,去了很远的地方做义务医师。” “真的吗?” “是真的,我们整个院都知道,曾经他们三个和v一起,还被称作我们医学院的神奇四侠呢。” “话说,曾序他们当初走得也是匆忙,连送别会都没有……” “对啊,还有meng也走得很快,不知道去哪了……” “meng那样的人,很显然不可能一辈子被绑在一个地方做老师的……” …… 本来在整理文件的祝静听到这段话后,眸色瞬间就变了。 她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谁能够体会她的感觉。 如果你的脑海中有一段记忆,在这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才拥有这段记忆,你身边的人无一知晓,也不能知晓,你必须要把这段记忆,一直带到你漫长的人生结束后的坟墓里。 不会有人懂的。 第34节 她也不奢求任何人能懂。 记忆重新被拉回到现在,此时女医生已经带着她走到了长廊的尽头,推开了一扇门,女医生笑着说,“其实我们这边除了你之外,还有三位年轻人也是刚来的,你们可以一起结伴,我想这样的话,你也不会觉得在这边的生活太孤单难熬。” 屋子里有三个人,两男一女,女医生推了推眼镜道,“这三位也都是来自其他城市和国家的医学生,来,你们自己和小祝做自我介绍吧。” “姑娘你好,”一个长得高瘦又帅气的棕发男孩朝她打了个响指,笑起来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我叫徐戚烨,是在加拿大留学的医学生。” “我叫彭然,刚从t市大学的医学院毕业。”女孩长得矮矮小小的,看上去有一些腼腆。 祝静此时转向最后一个人,那是个高大的男人,墨黑的头发,墨黑的眼珠,挺直的鼻梁,脸上神情漠然,他看着她,微微颔首,只说了两个字,“列侬。” 她的目光微微一顿。 她说不出那一瞬间是一种什么感觉,这个年轻男人无端地让她觉得有丝压迫感,可又不是危险的感觉。 “我叫祝静。”她收回视线,对他们说,“今后请多指教了。” … 没有更多时间闲聊,她很快就和那三个人一起跟着女医生加入了繁忙的工作当中。 徐戚烨虽然人看上去有点轻浮,但医术却意外地十分出众,且临床经验似乎很丰富,祝静和他搭档,短短半天时间,也学到了不少新的经验。 “小彭彭和列侬那家伙搭档还真是倒霉啊,”短暂的休息时间,徐戚烨一边咬着苹果,一边对她说,“半天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你看小彭彭想和他搭句话,脸都快憋红了。” “四床的病人在按铃了,”她一边写医嘱,头也不抬地淡淡说。 徐戚烨笑了笑,咬着苹果低头凑近她,“冰山美人,你怎么和列侬一样无趣?别这样,笑一个让爷瞧瞧嘛?” 祝静只觉得这厮简直聒噪得不行,索性对他置之不理。 “爷我来这里之后都好久没碰女人了,你至少让我体会一下女人言语上的温暖呢?”徐戚烨不依不挠。 她烦得翻了个白眼,突然感觉眼前的本子上有一片阴影出现。 “罗医生在叫你。”抬起头,就看见列侬坚毅的下颚和不苟言笑的表情。 “噢。”她放下笔,离开桌子,目光里还略带感激地看了一眼将她从徐戚烨的骚扰中解救出来的男人。 可谁知列侬却连眼睛都没朝她脸上瞟一下,很快就走到另一边去了。 站在一边的徐戚烨托着下巴看着列侬远去的背影,半晌,微微眯了眯眼。 ** 第一天的工作结束,祝静摘下口罩和白大褂,去换上便服。 彭然就在她左手边,此时穿上外套,友好地向她搭话,“祝静,我们住在一个宿舍,你晚上会回来一起吃饭吗?” 她关上衣橱,对彭然说,“我等会直接去岭站中学,应该会在那边吃晚饭。” “那你水果吃吗?梨子,我之前买了一些。”彭然不好意思地又问。 她看了眼彭然脸上隐隐的期待,思考几秒,点了点头,“嗯,谢谢。” “那,晚上见。”彭然高兴地朝她摆了摆手。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从医院步行到岭站中学并不远,五分钟后,她很快就看见了站在学校门口伸长着脖子四处张望的小友。 小友长高了,原本短短的头发也长长了,三年的时光丝毫没有改变这个可爱纯净的女孩,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就柔软了下来,叫了一声,“小友。” “静静老师!”小友呼啦一下飞快地窜到她身边,挽住她的胳膊,“你来啦!等你好久了!” “其他人呢?” “冯校长和大家都围在桌子边了,就等你了,”小友眨了眨眼睛,忽然说,“啊,对了,还有一个哥哥也在。” “哥哥?” “嗯,列侬哥哥两个星期之前刚来这里,也和静静老师你一样在医院工作噢。” 祝静微微一怔。 “一开始我们都觉得列侬哥哥有点可怕,”小友歪了歪嘴角,“他话真的很少,看上去又很凶,可是后来我们发现他上课上得好,对我们也都很好。” “你看,”她指了指头上的发卡,“这是列侬哥哥送给我的,他经常会送给我们一些礼物和好吃的东西。” 她听了小友的这些话,心里对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愈加疑惑了。 等来到桌边,远远就看见孩子们都在向她招手,她在小友和冯校长身边坐下,朝坐在冯校长另一边的列侬点了点头。 列侬看到她时目光依旧淡漠疏离,他很快低下头,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静静老师,吃完饭快和我们讲故事吧!”几个男孩子嘻嘻哈哈地笑着对她说。 “那我得先听冯校长说你们今天上课表现得怎么样,再决定到底要不要给你们故事。”她故意挑了挑眉。 “切,如果静静老师不讲故事的话!”一个小男孩叉着腰,昂了昂下巴,“那我们就看列侬哥哥变魔术!” 听到这句话,她的手猛地一颤、假装不经意地看向列侬,可发现对方的脸上却毫无异色。 坐在她身边的冯校长此时拂了拂胡须,笑着告诉她,“这些小家伙,自从知道列侬会变魔术之后,整天就缠着列侬,一刻都不得安生。” “列侬哥哥的魔术变得可好了!”孩子们手舞足蹈地对着她比划,“你看,他会突然从袖子里变出一只小鸟,有一次还从小友的头发上变出了一朵玫瑰花呢!……” 列侬此时平静地放下筷子,轻轻用手指敲了敲他身边小男孩的额头,沉声说,“吃饭。” 本来还在闹腾个不停的小家伙们立刻就收敛了下来,低头扒起饭来。 “列侬,要喝酒吗?”冯校长此时朝他举了举杯,“小酌几口?” “不了,”他摇头,声音低沉而磁性,“我不太会喝。” “做医生的,就是会保护自己的身体。”冯校长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你年纪轻轻,倒是非常严于律己啊。” “静静,你可不知道他,”冯校长喝了酒,话也变多了,“我从没见过生活过得那么严谨的年轻男孩——不贪杯,不抽烟,睡得早,起得早,除了在医院和学校,他周末还会下农地,平时休息时也都在看书。” …… 接下来冯校长说了什么,她其实已经没有太听进去了。 已经过去整整三年了。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听到列侬会变魔术的时候,心中依然会有这样的震动。 那个人甚至根本和列侬,没有半分相同的地方。 这时,坐在祝静身边的小友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静静老师,我记得方言哥哥也会变魔术,对不对?” 小女孩稚嫩的嗓音响在她的耳边,重重敲在她的心门上,她回头看着小友的眼睛,她在这双眼睛里看到了三年前的那个山顶的夜晚。 缓了一会心神,她低哑着嗓音说,“嗯,他们都会。” “但是方言哥哥永远不会再来了,对不对?”小友的脸上浮现起了一丝落寞,“大家好像都已经忘了他了,但是我还记得他……” 她垂了垂眸,“嗯。” 黑夜里,她沉默地低着头,却并没有看到列侬落在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目光。 第34章 第三十二夜 ** 吃完晚饭,祝静陪孩子们说了会话,准备了一下明天下午上课要用的教材,想要在回宿舍前跟冯校长告个别。 敲了敲门,却发现他人似乎并不在屋里。 将从伦敦特地带来的一本画册放在冯校长的桌上,她目光一瞥,发现冯校长的桌上放着几个小瓶子,瓶子上没有纸和文字,但看瓶子里的颗粒,感觉像是药丸。 药?冯校长的身体一直非常健康,年纪虽是大了、但精气神也都很好,平白无故为什么要吃药? 心中存疑地走出屋子,她发现给孩子们变完魔术的列侬也从山头走了下来。 他们两个人的宿舍是在同一个区域的,所以避无可避得一起走回去。 夜里的山区静悄悄的,他还是老样子不说话,她也沉默,彼此相隔一点距离,一路上只有空荡荡的脚步声。 好不容易走到宿舍门口,她出于礼貌,在上楼之前和他说了一声“再见”,得到了他一个淡淡的“嗯”。 打开宿舍门,彭然正在削梨,“你回来了。” 她放下包,觉得浑身都酸痛,不太想说话,可想了想,还是随口说了一句,“列侬也一起回来了。”? “啊?”谁知彭然一听到这个名字,手中的水果刀都要掉了,“列侬?他,他也在岭站中学上课吗?……那他现在应该也刚走到楼下咯?” 祝静不知道她为什么一下子那么激动,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我去给他送两个梨子去。”小姑娘放下水果刀,飞快地就冲下了楼。 等她换完衣服的功夫,彭然也上楼来了,小姑娘的脸颊在灯光下更显得通红,却不忘洗了个手,将削好的梨递给她,“给。” “谢谢。”祝静接过,忽然冷不丁地道,“你喜欢他?我指列侬。” “咳咳……”彭然差点把嘴里吃的梨子咳出来。 祝静看她紧张成这样、也就不说话了,吃着梨子边看书,等了半晌,彭然坐到了她前面的椅子上,害羞却坦然地开口,“嗯……虽然时间不长,但是我对他很有好感。” “就这么一根一声不响的木头你都能有好感?”祝静垂着眸凉凉地道。 彭然被逗乐了,“他话是少,但是我觉得他是个正直可靠的人。” “噢。”她说,“我不了解,第一天认识他。” 彭然大概是感觉到她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接近,此时胆子也大了一些,“祝静,你有喜欢的人吗?” 她的手顿了顿。 “我没谈过恋爱,所以也不是很懂。”彭然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感觉青春全都用来念书和学医了,真的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生……” “这样没什么不好的。”她吃完了梨子,对彭然说,“我先去洗漱了。” ** 第二天到医院,她被分配去跟着罗医生看诊。 这个季节病症多发,病人几乎没有停顿地进诊室,她从清晨开始就觉得胸口仿佛有什么堵着似的闷闷的,一直到了中午午休的时候,罗医生去吃饭了,她才摘下口罩,呼了一口气,趴在桌子上,想要闭目养神一会。 谁知,一闭上眼睛,浑身上下就开始泛酸软,诊室内明明是关了窗子的,她却还是觉得身体一阵阵发冷。 “祝静,”半梦半醒之间,她听到一个温柔的女声在叫她,“你不要睡在这里,会感冒的。” 她抬起头,迷糊的视线里似乎是彭然的脸庞,她揉了揉眼睛,说,“没事。” 第35节 “要一起去吃饭吗?”彭然问。 “我休息一会,你先去吧。”她说着,再次趴了下来。 这一觉睡下去,她真的是睡着了,恍惚间,她听到耳边好像有人说话,意识渐渐在离她远去,慢慢地,她的眼前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 …… “起床了。”睁开眼睛,她看到有个人背对着她,正在拉窗帘,“早饭想吃什么?” 她看着那个背影,怔怔地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有说。 那人见她不回答,回过头,英俊的脸上还是带着她最熟悉的那抹似笑非笑,“今天还是做中式的吧,喝粥,加点面包?拌菜也有一点。”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张脸,半晌,喉头翻滚,哑着嗓子极慢极慢地说,“孟方言。” “怎么了?”他在她床边坐下,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一大早就那么深情地呼唤我。” “我在哪里?”她看着他。 “还能在哪,”他指了指窗外,“喏,只要看到伦敦的雨雾蒙蒙,你就知道你在家里。” 她的目光颤了颤,“今天……是星期几?” “周六,不上课。”他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昨天晚上你好像有点发烧,所以很早就睡了。” “现在虽然烧退了,但还是吃点清淡的吧。”他说着,又再次起身。 心忽然一跳,她本能地就从后攥住了他的衣服。 他的脚步顿住,她听到他轻笑了一声。 “撒娇也没有用。”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揉了揉放开,声音低沉而温柔,“好了,不要赖床,快起来。” “你要走吗?”她说。 “嗯。” “走去哪里?” “去厨房给你做早餐。”他耐心地回答。 她觉得自己的鼻子开始发酸,“只是去做早餐而已吗?” “嗯,”他回过头,笑着注视着她,“不然我还能走去哪里?” …… 祝静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大口大口地呼吸了几声,她睁开眼睛。 四面依然是医院苍白的墙壁,而她躺在一张病床上,手背上正打着点滴。 稳住心神,她低下头,用力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醒了。”不远处此时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 她抬起头,看到列侬从椅子上起身,朝她走过来。 “你发烧了,”他走到她床边,看着她,声音没有起伏,“昏迷了一天,前半夜烧到了39度5,吊了点滴才把温度给压下去。” 她看着他,过了半晌,张了张嘴,“你陪了我一夜?” 列侬没回答她的问话,转过身,“我去叫护士换点滴瓶。” 她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慢慢地重新躺回被子里。 很快,护士进来帮她换了第二瓶点滴瓶,测了体温,告诉她现在虽然只有5分热度,但不能大意,清晨时体温或许会再次回升。 护士走后,列侬依旧没有离开,坐在离她不远处的椅子上看书。 翻了翻手里的书,他忽然开口道,“睡不着?” “口渴。”她也不客气。 他起身去帮她倒了杯热水,她喝完之后再次躺下。 “忍一忍。”他坐回椅子上,“我知道出汗使你身上变得黏黏腻腻的,我会让彭然等会帮你把衣服带来,等退烧了再换。” 她看着他,沉默一会,声音因为发烧而变得嗡嗡的,“……谢谢你。” 她本以为他是个冷漠又木衲的男人,却没料到在这个时候,却是他这样一个和自己非亲非故的人默默照顾了她一整夜。 虽然他和她一样都是医生,照顾病人是他们的天职,但是现在她或许比起之前有些理解为什么彭然会对他抱有好感了。 “你在看什么书。”她一时半会睡不着,虽然不觉得他会和自己聊天,但还是随口问了一句。 “聊斋志异。”他淡淡地说,“那帮小家伙说想换换口味。” 她忍不住笑了一声,“……没想到你会有耐心做老师。” “彼此彼此。”他抬起头,看她一眼,不苟言笑的脸上有一丝几不可见的调笑。 祝静与他对视上,冷不丁地撞进他黑色的瞳孔里。 那双漆黑的眼睛,在某一瞬间,居然让她觉得仿佛似曾相识。 收回目光,她微微侧过身,想尝试入睡。 “刚刚你在睡梦中,一直在叫着一个人的名字。”一室寂静里,她忽然听到列侬这么说。 她心一颤,半晌,闭上眼睛,“没什么,忘了吧。” 列侬坐在椅子上,过了一会,他听到她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均匀而宁静。 他闭了闭眼,轻轻合上了书本。 … 这一场病,来得凶,去得也快。 祝静把这次发烧归结于刚来这里因为路途匆忙和环境的改变而染上了风寒,然而因为她并不经常生病,所以药和休息对于她的康复来说都十分有效。 在床上再躺了半天,无论罗医生和其他人再怎么劝阻,她说什么也不愿再躺下去,很快调整好自己、再次投入到医院的工作当中。 而她本以为可能和她的关系稍许会变得不像最初那样疏离的列侬,却还是依然对她保持着不冷不热的沉默寡言。 她想,或许这不仅仅是因为列侬的性格,而是她自己这辈子可能都很难再和任何人的关系轻易就变得亲近起来。 而且,列侬还是彭然喜欢的人,于情于理,她都不能与他走得太过靠近。 在医院的日子过得很快,没过多久,山区就迎来了月圆的中秋。 祝静之前和冯校长商量过,准备在中秋节这一天的晚上给孩子们吃月饼的时候,顺便让他们自己动手做天灯、再去山顶放天灯。 为了给孩子们准备这个惊喜的活动,在过节之前,她还特地去了一次县里,买好了做天灯所需要的材料。 因为提着大袋小袋的东西回到了宿舍,彭然也不可避免地知道了他们中秋节晚上的活动,从没玩过天灯的小姑娘也因此忐忑又小心地询问她,可不可以让她也加入其中。 “好啊,”祝静觉得也没什么理由要拒绝,“那天晚上你就跟我一起去学校。” “嗯!”彭然很高兴,在屋子里转悠了一会,忽然拉住她,“祝静,也就是说……那个,列侬那天晚上也会在咯?” 她蹲在地上收拾东西,随口答应了一声。 “那……”彭然一喜,支支吾吾了一会,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托着腮帮,认真地对她说,“那我决定,嗯,那天晚上对他表白。” 祝静一怔,侧头看她一眼。 “我是认真的。”彭然说,“不管能不能成功,我都想告诉他。” 祝静不知该说什么,收拾完东西,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那就加油吧。” “谢谢!”彭然听到她这么说,从后抱了她一下,开心地跑去洗漱了。 第35章 第三十三夜 ** 中秋节那天,祝静稍微提早了一点从医院离开。 一出医院的大门,就看见彭然正站在路口等她,彭然今天显然是特意打扮过了,不仅穿了蓝白相间的裙子,还化了妆,绑了头发,小家碧玉的模样尽显。 她走到彭然身边,上下打量对方一眼,“真是女为悦己者容。” 彭然害羞了,拍她一下,“你这大美人就别揶揄我了。” “不是,”祝静摇摇头,“我是单纯觉得,既然花了这份心思,对方也应该能体会到。” “真的吗?”彭然的脸色都变了,一片红晕,“我觉得他可能早就看过很多更好看的女孩子了……” “祝静,给我点勇气吧,”彭然双手握了握拳,“这估计是我这辈子到现在做的最大胆的事情了。” 祝静思虑半晌,伸出手,象征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准备等到晚上放天灯的时候对他说。”彭然深呼吸了一口气,“那时候气氛也应该是最合适的。” 祝静看了看她的脸庞,心里忽然浮现起了一丝说不出的滋味。 … 晚饭后的特别甜点月饼本来就已经足够让孩子们比平时更兴奋几倍,等祝静和彭然拿出了一大袋做天灯的材料时,孩子们的尖叫声都差点把他们的耳膜都震破了。 冯校长看着孩子们那么高兴,也十分欣慰,作为在场的唯一几位成年人,冯校长、列侬、彭然连同祝静便自然而然地担任起了教孩子们做天灯的指导人。 “彭然姐姐,我这个火怎么也点不起来。”一个小女孩这时沮丧地拿着手里的天灯对彭然求助。 彭然立刻接过小女孩手里的天灯,努力地尝试点火,可试了几次,也依然没有成功。 祝静注意到了那边的情况,放下小友的天灯,想过去帮忙,却不料列侬已经先一步走过去,接过了彭然手里的灯。 “点火后,要将进气口尽量压低,以减少热气流失,但也不能过低,以免氧气不足而熄火。”列侬一边低声说着,一边顺利地就将火点了起来,“还有,四周的控制线必须要拉直。” 彭然在他走到身边的时候,脸就已经完全涨红了,等到他把点燃的天灯交还给自己时,彭然终于忍不住,红着脸对他说,“列侬,等,等会我有话想跟你说,你能跟我去下那边的大石头吗?” 列侬看了她一眼,沉默几秒,点了点头。 此时孩子们基本都已经完成了自己手里的天灯制作,欢欢喜喜地拿着天灯准备去山头放飞,祝静这时走过去,牵过彭然身边那个小女孩的手,对彭然说,“你去。” 彭然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三步并作两步朝列侬站的那个地方走去。 祝静目送她走到列侬身边,两人说了几句后一起离开,才陪着孩子们一起开始一盏一盏将天灯放飞。 第36节 寂静的山头今夜美不胜收,盏盏天灯就像天上繁星的缩影,祝静看着孩子们郑重其事地许了愿、再各自放飞手里的天灯,心中慢慢地变得宁静了下来。 “静静老师,”这时,小友拉了拉她的衣袖,“我希望奶奶健康平安。” 她侧过头,拍了拍小友的头顶,“会的。” “静静老师,你为什么不放天灯?”小友又问,“你有没有想要实现的愿望呢?” 她听到小友的话,看着小友纯净的眼睛,沉默一会,低声说,“我希望你们的愿望都能实现。” “我一直在想,你是不是现在过得并不开心?”小友一直拥有比同龄孩子更超前的想法和敏感,“静静老师,自从三年前,你就很少再和我们讲你自己的故事了,我很想知道你在英国的朋友们,他们过得好不好?” 祝静听到自己的心脏传来“咯噔”一声。 她从来没有办法在小友这样的孩子面前说谎,哪怕是善意的谎言,她都无法用沉默来回应。 “我有了新的朋友。”她的声音变得沙哑,“有个德国姑娘,她很可爱——” “那以前的朋友呢?”小友掰了掰手指头,“我记得,加上你,一共有四个人,其中有个哥哥,他话很多,他的双胞胎妹妹很活泼,还有一个话很少很严肃的哥哥……” 她张了张口,瞳孔微颤,无言以对。 是啊,曾经她总是会那么不厌其烦地和这些孩子们提到那几个人,提到他们一起学习,一起旅行,一同在学校里横行霸道,一同分享快乐与悲伤。 那些人曾对她是多么多么地重要。 三年了,她好不容易才把那些人尘封在了她心底的最深处,上了锁,当做是一场梦,她以为自己再也看不见,再也听不到,总有一天她就会忘记,可是在听到小友提起他们的这一刻,她还是如此轻易地就记起了所有的一切。 可是那个遥远的带着血光的雪夜,所有见证那个夜晚的人,只有她一个人,是现在依旧活在光明之下的啊,她该如何和小友说这样的事实? “小友,”不知过了多久,她微微俯下身,“这一辈子你会遇到很多人,他们会陪伴你一段时间,或短或长。” “然后,他们也会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点离开你,你没有办法阻止他们的离开,也没有办法阻止他们的到来,这件事其实并不需要太多的理由。” “那……爸爸妈妈和奶奶会离开我吗?” “会。” “冯校长和静静老师呢?” “也会。” “彭彭,小可……还有其他的人呢?” “他们或许也会。” 半晌,她听到了小友微微的抽泣声,小友擦了擦眼睛,对她摇了摇头,“那我不想长大,我不想遇到别人,我不想你们离开我。” 她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天灯慢慢地变成天空中遥远的光点,她伸出手,轻轻抱住了小友。 ** 放完天灯,冯校长和祝静便把孩子们带下了山顶,等走到山下的时候,她遇到了同样从另一个方向独自走下来的彭然。 彭然的脸上看上去没有什么表情,眼圈红红的,等看到她时,彭然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我先回去了。” “你等我一起吧,走夜路危险。”她说。 彭然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你,祝静。”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等将孩子们送去洗漱,夜深人静,她重返回山顶,收拾整理遗留下来的物品。 等收拾完,她转过身,就看见刚刚不知去了哪里的列侬手里正拿着一只已经做好的天灯,静静地站在离她身后不远的地方,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你还没有走?”她有些疑惑。 列侬没说话,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不发一言地点燃天灯,他转向她,“最后一只,你来放吧。” 或许是深夜的山中太宁静,又或许此时是人最脆弱最容易卸下防备的时刻,她望着他沉静的目光,过了半晌,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的天灯。 “其实我没有愿望。”她背对着他,看着天空,“应该说,我已经不敢再拥有任何愿望。” 她曾许过愿。 她曾走入谷底,又重新被人救赎。 她曾决心从今往后遇到任何的劫难,也要踩着荆棘往前。 她曾经只卑微地许过那样一个愿望,希望那个愿望能够实现。 可那个许以她一切新生和希望的人,却也恰恰是亲手摧毁了她愿望的人。 列侬此刻一动不动地站在她身后。 他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地朝她抬起了自己的手臂。 然后,他握了握自己的手心,又再次慢慢地放了下来。 祝静将天灯放飞到了空中。 “你拒绝了她。”夜风中,她淡淡地说。 列侬沉默。 “列侬,其实我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觉得你和我曾经遇到过的一个人很像。”她朝他的方向走过去,“虽然你们两个人从头到尾根本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他在她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低声开了口。 她停下了脚步。 “他欺骗,隐瞒,无恶不作。”她说,“他或许做了更多,我所不知道的,伤天害理的,又不被允许的事情。” “可是我还是只记得他的好。” 她还是只记得他的好,连做梦都依然会梦到。 列侬始终深邃平静的眼眸此刻微微地动了动。 他说,“那么,你希望他重新回到你的身边吗?” 很快,她摇了摇头,离开了山顶。 第36章 第三十四夜 ** 一连好几周,凌庭县都时常暴雨倾盆。 自从中秋夜之后,彭然起初一阵情绪十分低落,甚至避免和列侬有工作上的合作,可是慢慢地,到了后来,也就恢复了过来。 祝静始终没有问,彭然自己却在某一天很坦然地告诉了她——那天自己话刚说完没过几秒,列侬就已经直接给出了答复。 彭然一边吃着梨子,一边说,“其实我后来想明白了,因为无论我那天是否表白,或者说,无论任何一个女孩子在任何时候做出和我一样的事,他的答案都不会有所改变。” “祝静,他的心底里有一个非常非常重要、无可替代的人。” 彭然说到这里,骄傲地扬了扬眉,“你看,我一开始就和你说,我的眼光是很好的,列侬他不仅专一,又深情。” 祝静看她的确是发自内心地走出了失恋的难过,也算是放下了心,其他的也就没有多说,只告诉她今后的路还长。 “祝静,其实我喜欢你,要是你是男人就好了。”彭然说完失恋的经过,趴在床上和她开玩笑,“你这个面冷心热的姑娘,哪怕你以前有很多很多故事,我还是最喜欢你了。” 祝静拿书轻拍了一下她的额头,忍不住也别过脸笑了出来。 暴雨的频率逐渐提高,这次持续了一周,都还是没有要减弱的趋势,冯校长和祝静商量过后决定暂时停课,以减少孩子们的行动危险。 可就在这个当口,冯校长突然收到消息——位于临村的小友奶奶病危了。 祝静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为什么中秋节时小友会许希望奶奶平安的愿望,小友奶奶的身体一直不好,小友上次回去的时候,奶奶的身体状况其实已经开始衰退了。 小友知道消息后什么都不说抹着眼泪就要往外冲的,冯校长腿脚不便拦不住,正好被祝静看到,她当即拽住小友,对冯校长说就由她带着小友去。 但考虑到暴雨,即使距离学校不远,这个天气要去临村一趟也是非常困难的,冯校长原本想等列侬来让列侬陪她们一起去,但是却迟迟没有等到列侬。 “没关系的,我一个人带小友去没问题。”祝静拿上雨披。 “静静,你们要小心,暴雨天气在山区很容易造成泥石流。”冯校长不放心,一直冒着风雨将他们送到村口,“如果真的不幸遇到,记得千万不要顺着泥石流的方向跑,要朝和泥石流垂直的方向跑,找高地,找树木多的地方。” “冯校长,我来这这么多年了都从来没碰上过泥石流,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但应该也不至于死得那么早。”祝静一手打伞,一手牵着小友,“我们会尽快回来的。” 一路无话,小友心事重重,红着眼眶故作镇定,祝静不会安慰人,只能用牵着她的手给她些力量和信心。 她或许比谁都更能够体会小友的感觉。 两人步子很快,没一会就在这样的雨势里走了一半的路程。 祝静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帮小友裹紧雨披,“冷不冷?” 小友摇头,“静静老师,你不要把伞都给我,你自己全淋湿了。” 她刚想说句自己身体好得很,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了奇怪的声音,一开始只是细微的石头摩擦的轻响,到后来却变成了一声轰隆隆的巨响。 心头狠狠一震,她侧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山体,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这个征兆,好像…… “静静老师,这是什么声音?”小友攥着她的衣角问她。 祝静刚刚有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心跳都要停止了,但是被小友这么一叫,却稍许找回了一丝魂魄,当下二话不说,拽起小友的手就往左手边的平地拼了命地跑去。 在山区碰到泥石流就像在海边遇到海啸,都是距离死亡最近的时刻。 能够成功逃脱的概率……她从来没敢想过,也从未去想过,可偏偏是今天却被她迎头遇上了。 离平地大约还有好几十米的距离,祝静已经听到身后与雨声混合在一起的震耳欲聋的坍塌声了。 “静静老师,是泥石流!”小友回头看了一眼,吓得尖叫了起来,“是泥石流……” “别怕,我们先跑到平地,再往树多的地方去!” 祝静嘴上努力安慰着小友,可就算她平素再怎么大胆,在这一瞬间根本也是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颤发软,连迈开的步子都好像是踩在空气上一样。 跑,跑,跑。 这个时候她的身体是被本能主导的,没有任何理智可言,身后呼啸着的沉闷的声音,好像是要吞噬整片大地的怪物,小友因为极度恐惧甚至都忘了哭泣,只是神色苍白地在雨中和她一起狂奔。 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才算是安全的,只有不顾一切地往前,因为回过身肯定就是无路可逃。 “静静老师……我跑不动了……” 第37节 不知过了多久,她恍惚中似乎听见除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外小友微弱的呼喊。 虽然知道不能停下,怎么也不能停下,可她还是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蹲下身,祝静猛地一把抱住了小友,想要把她抱起来继续跑。 可一旦停下,浑身的力气也随之瓦解得干干净净,她只能感觉到自己抱着小友的手在颤抖,因为剧烈的奔跑,呼吸都还没有恢复,手和脚都重得像绑了铅球,无法抬起。 小友都还没有见到她的奶奶,而她……她的脑海里似乎刚刚有一瞬间闪过了一下那个人的脸庞,那个亮得能让一切都失去光华的人。 她还不想死,她一点都不想被淹没在泥土里无法呼吸,一点都不想再也触碰不了这个世界,她还想看看那些充满生机的脸庞,还想…… 她一直以为自己对这个世界是没什么眷恋的。 她一直以为,她的心早在三年前那个雪夜就已经彻底死了。 可是在这一刻她才发现,如果她真的死了,她就连回忆他都无法做到。 “静静老师……” 小友急切的呼喊声就在耳边,但是她好像完全听不见,天旋地转,她只能看到乌黑的天空,磅礴的大雨,高大的树木遮住天际,挡住了所有的光亮。 她闻到了泥土的味道。 … 等她稍许恢复意识的时候,她听到了耳边有很多声音,来自不同的人,其中还夹杂着不少其他国家的语言。 “这个女人是谁?” “听说是mars带回来的女人。” “mars?!为什么mars会把她带回这里来医治?她是谁?很重要?” “不知道……看样子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mars从来没有带过任何普通人来到这里。” …… 她在哪里?她还活着吗?小友呢?她只记得她跑到后来停下了,不行,她必须得起来…… 祝静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于一个空白的世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摸不到,身体上有些许的疼痛,但不至于到钻心的地步,她想睁开眼睛,可是却连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哒,哒。 过了一会,好像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地走来,越来越近直到停在她身边,也让其他说话的声音瞬间就消失了。 很快,那个人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掌很大,把她的手牢牢包裹在了其中,然后再慢慢转变为十指相扣,手指紧密地交缠在一起,有热度源源不断朝她传来。 ……真的是他吗?还是这一切都只是她的幻想而已? 对方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她又要昏睡过去的时候,才慢慢地低声开口,“睡吧,我就在这里。” 她直到死都不可能会忘记这个声音。 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个声音,可以轻易地就让她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 等到祝静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她感觉到有光亮照射在了她的皮肤上。 翻了个身,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居然回到了宿舍,此刻正平躺在床上,而她床对面的彭然正在看书。 宿舍内如此宁静而安详,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些尖锐而恐怖的追在她身后的声音,仿佛全都是虚幻的。 听到她翻身的声音,彭然一抬眼,放下书就朝她床边冲过来,关切地叫,“你终于醒了?”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立刻又被彭然一把抱住,“太好了,祝静,你真的太幸运了。” “遇到泥石流还能成功逃脱,正好还被人救了平安送回来,你真的是……”彭然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一边拼命摇头,眼眶都红了,“我求你以后千万别再干这种那么危险的事情了,没有几个人会有你这样的幸运的,你真的是上帝保佑,还有那个小女孩,也都平安回来了……” 祝静看着彭然,始终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地抬起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她的眼角有泪痕,那就说明,那一切,并不是她在做梦。 是他。 她和小友在去邻村的路上不幸遇到了泥石流,而那个救了她的人,那个握住她手的人,那个对她说话的人,一定是他。 不可能还会有第二个人。 “彭然,”她的嗓音破得几乎没有办法听,“你告诉我,是谁救了我和小友,又送我们回来的?” 彭然被她的神色微微有些吓到,愣了半晌,才说,“……是列侬。” “他原本在手术台上跟一台紧急手术,接到冯校长的消息后,立刻就冲出去了,”彭然回忆道,“徐戚烨后来也跟去了,大概过了一夜,他们抱着毫发无损的你和小友回来了。” 祝静听完,眸色一动,什么话都没有说,拿起外套,步伐不稳地就离开了宿舍。 第37章 第三十五夜 ** 祝静披上外套,一路从宿舍走进医院。 正巧出来倒水的罗医生看到她,瞪大了眼睛,惊喜地道,“祝静,你的身体恢复过来了?小姑娘,你可真的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罗医生,”她的神色却不怎么好看,“你知道列侬人现在在哪里吗?”? “列侬?”罗医生想了想,“他刚跟完一台手术,现在人应该在科室休息。” 她点了点头,大步朝科室的方向走去。 走到那间科室门口,她没有敲门,直接走了进去。 列侬原本正背对着门在低头看桌上的东西,此刻听到声音回过头,她人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列侬。”她看着他如往常般淡漠冷峻的脸庞,“是你救了我?” 列侬回视着她,半晌,微微颔首。 “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她目光锐利,“第一,遇到那样的泥石流,是否能生还下来就是一个问题,第二,这么大的一片区域,连接着山、树林和村庄,你又是怎么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我的。” 他毫无停顿,对答如流,“我根据你去邻村的路线方向,找到了你遇到泥石流后最有可能逃生的路线。” “好,”她垂了垂眸,“那么,你找到我和小友之后,又是把我和小友带到哪里进行救治的?我问过,不是在这家医院里。” 她一边问,一边仔细地观察着列侬脸上的每一分表情变化。 “我将你们带到附近的一间屋子,徐戚烨紧随其后带来医疗设备当场救治。”可惜,列侬却自始自终没有流露出任何一分能被她捕捉到的不合理的神情。 他依然这样平静,他的话语里也没有任何漏洞。 祝静的目光如带锋芒,她审视着这张脸庞,心里有千丝万缕的情绪盘旋着。 三年前,那个人来到她身边,她是直到他离开的那一刻,才被知晓他真实的身份和意图的。 她从那一刻便明白,那个人是此间高手,他不是没有可能把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再次潜伏到她的身边。 “列侬,”彼此的沉默片刻,她注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你就是他,请你直接告诉我。” 他依然不为所动,薄唇轻轻开合,眉头皱起,声音寡淡,“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但愿你不明白。”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离开了科室,“谢谢你救了我和小友。” … 祝静走进冯校长的屋子里时,小友正一个人木木地坐在床上,她走近,发现小女孩的脸上还凝结着没有干枯的泪渍。 小友听到她的脚步声,抬起头看见她时,眼泪一瞬间再次从眼眶里滑落了出来。 她以为小友还是在后怕遇到泥石流,赶紧走过去,轻轻抱住小友,“不怕了,我们已经脱险了,我们现在很安全,小友乖……” “静静老师,奶奶……”小友伏在她肩头,哽咽地道,“冯校长说,奶奶今天早上去世了……” 她抚着小友背脊的手一顿,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涌上心头,一时竟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我不想奶奶死……”小友哭得泣不成声,“从小奶奶就陪着我,给我讲故事,给我扎辫子,我害怕打雷、她陪我睡觉,她把好吃的东西都留给我,她永远是笑着面对我的……” “我上个月去看她的时候,她还抱着我说让我下次早点回来,她可以给我准备热的汤……” “为什么奶奶要那么早离开我呢……我还不想她离开我啊……” 整个屋子里都回荡着小友痛彻心扉的哭泣声。 祝静感受到这个小小的肩膀上已经坍塌的所有坚强和情感,她用尽力气抱着小友,视线渐渐泛起模糊。 她说不出一个字。 她发现自己竟无法说出任何一个安慰小友的字句。 …… 小友崩溃痛哭后,因为之前累积的恐惧、疲惫、痛苦……在所有的力气耗尽后,流着眼泪靠在她的肩膀上睡着了。 她让小友躺回床上,帮她盖好被子,用毛巾擦去她脸上的眼泪。 静静地在小友旁守了一会,她起身,走到桌子边。 无意中扫了一眼冯校长桌上放着的文件,她的目光忽然停顿了下来。 伸手抽出夹在文件里的一张纸,她将纸上的诊断一字一句看完,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放下纸,她一动不动地站在桌子边片刻,猛地就转过身,大步朝屋子外走去。 走到门口,她发现有个人挡在她面前。 “祝静。”列侬说。 “让开。”她说。 列侬一动不动。 “我说请你让开。”她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列侬低垂着眸,看着她,“冯校长陪着孩子们在后山。” 她握着拳头,沉默一会,像是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抬起头,“你知道了?” 他没有说话。 “静静?你怎么来了?快去多休息一会。”就在此刻,原本在后山的冯校长从他们的后方朝他们走来,看到她,还笑着摇了摇手上的画册,“你从英国给我带回来的画册,我都看了一上午了,正打算再换一册看。” 第38节 她看着冯校长朝自己越走越近,过了半晌,开口道,“冯校长。” “怎么了?”冯校长走到他们身边,拉开门,往屋里看了看,“小友睡着了吗?” “你得到诊断多久了?”说完这句话,她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颤。 冯校长的手一松,回过头,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几秒,一时没有回答。 祝静咬着牙,“血癌晚期……” 说完后两个字,她觉得自己的鼻子已经开始发酸。 所以,她刚来这里时,在冯校长屋子里看到的那些药瓶,现在都有了解释。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看着冯校长,“难道我不是你最信任的人吗?” “列侬,”过了一会,冯校长忽然无奈地苦笑道,“我就说,我怎么可能瞒得住这个姑娘。” “所以,我又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祝静听到冯校长的话,转过身看向自始自终没有说过话的列侬。 “静……” “我不知道你和他认识了多久,”她指着她身后的列侬,“几周?几个月?” “冯校长,我和你认识了整整七年,”她平日的冷漠和平静已经荡然无存,“七年,你应该最最清楚我最痛恨什么。” “我的前半辈子充满了谎言和隐瞒,我活得就像一个傻瓜……冯校长,你是我唯一的家人了,这里也是我现在唯一诉求安定的地方……到头来,在面对我最应该有知情权的事情的时候,我还是被逐出了局外。” 说完这些,她没有听任何的回应,转过身就离开了屋前。 避开了后山,她一路往下方走,走到了一片寂静的树林里。 伸手扶住树木,树木的纹理躺在她的掌心下,因为跑动,她的呼吸很急切,随之而来的还有眼眶里快要爆发的热。 这么多年,她以为自己在经历了那样超乎常人想象的事情之后,早已经可以宠辱不惊地看待所有的一切。 可是她发现其实根本不是这样。 她依然会失去对理智的控制,依然会感觉到从心脏传来的痛彻心扉。 过了不知多久,她感觉到有人走到了她的身后。 “正因为你是最该拥有知情权的人,以及预料到你会有这种反应,冯校长就更难对你开口说这件事。” 祝静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我没有比你早多久知道这件事,前几天冯校长来医院复查的时候恰巧被我看到,”列侬的眸光动了动,此刻慢慢走到她的面前,“他叮嘱我不要告诉你,至少,他还没有想好应该怎样和你开口说这件事情。” “我知道。”她闭了闭眼,“抱歉,我刚刚并没有真的想要讽刺你的意思。” 他望着她,低声说,“祝静,你只是在害怕,对吗?” 她听完他的话,良久,极慢极慢地点了点头。 她太害怕了,她真的太害怕去面对冯校长的离开,她真的太害怕再体会一次那种被挚爱的人抛下的感受。 因为她又想起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她是怎样在雪地里无知无觉地跪了整夜,怎样祈求自己能不能不被抛下。 人生里充满着悲欢离合。 这是我们都懂的道理——我们怎么可能永远都可以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呢? 总有一天,我们必须要面对离别,面对再也无法触及的阴阳两隔,总有一天,那样简单的拥抱都会变成再也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小友那样的孩子无法轻易接受,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们也都能如此平静而坦然地接受这个现实,即使是身为“大人”。 因为再也没有了。 因为你很清楚,比谁都清楚,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这个不求回报对你好,永远愿意包容你的人了。 他不在了,永远都不在了。 “与我有关的所有人,任何人,总有一天,都会离开我的。”她说,“无一例外。” 他看着她,半晌,伸出手,轻轻触摸上她冰凉的脸颊。 “但是有些人,即使到生命终结、离开这个世界前的那一刻,他们依然爱着你,”他一字一句地告诉她,“即使是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你一定要相信。” 她的眼泪终于从眼眶里滑落了下来。 “列侬,”她抬起头,眼泪沿着脸颊滴落到了冰凉的泥土里,“我多希望你是他。” “但是我又多么不希望你是他。” 第38章 第三十六夜 ** 对于冯校长的病情,虽然主治医生和他们、连同冯校长自己在内都十分清楚最终的结果,但是所有人都对这个结果默契地绝口不提。 冯校长在第二天的上午,终于答应入院进行化疗。 祝静知道冯校长一直拖着病情不肯入院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放不下孩子们,在斩钉截铁地表示她和列侬、甚至徐戚烨和彭然都会一起帮忙照顾孩子们的情况下,冯校长才好不容易妥协了。 “静静,”躺在床上,老实地配合检查的冯校长无奈地说,“我这辈子都没有被自己的儿女这样管制过,结果非要出现一个你让我体验一下这种感受。” 祝静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所以你就认命吧。” 从这一天开始,她在凌庭县的生活开始变得更加忙碌,为了方便照顾孩子们,她索性从宿舍搬出来,住进了冯校长以前住的屋子里,而紧接着,列侬在没有知会她的情况下,悄声无息地搬到了冯校长隔壁的一间破旧的空屋里。 她起得早,他比她起得更早。 有几次手术时间拉长,她到学校时已经天黑了,孩子们却早就吃好了饭,在后山高高兴兴地听他讲故事。 物资缺乏,在她征订之前,他已经搬着新物资进了储藏室。 哪个孩子的成绩有所下滑,哪个孩子的情绪有波动,他永远比她先一步找到问题的所在。 晚上批改完孩子们的作业,她想趴在桌子上小睡一会,再起来继续准备第二天上课的教案和查看医嘱。 可这么一睡下去,等她再次醒过来,都已经是深夜了,她揉了揉眼睛,却发现自己的身上多了一条厚厚的毛毯,桌上的教案和医嘱上还多出了几条清晰的批注。 她默默地看着漂亮飞扬的字迹,忽然想起前两天彭然在医院里对她说的话。 “祝静,” 中午午休的时候,她在科室改作业,彭然走了进来,关上门,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放了一个饭盒在她桌上,“就知道你没时间吃饭。” “谢谢。”她放下笔,叹了口气,看向彭然。 “今天下午我和徐戚烨会去学校的,你不用着急,好好跟手术。”彭然又说。 她打开热气腾腾的饭盒,“彭然。” “嗯?” “谢谢。”想来想去,她还是只会说这两个字。 彭然“扑哧”一声笑了,朝她摆摆手,“好了好了,我也就不奢望能从你嘴里听到什么感人肺腑的话,你心里的话我都听到了,赶紧吃吧。” 她低头吃饭,彭然则托着腮帮看着她,过了一会,彭然突然冷不丁地说,“祝静,我觉得他在意的人是你。” “啊?”她一时没听懂彭然这句没头没脑的话。 “我说列侬,”彭然平静地说,“他喜欢你。” 祝静握着筷子的手一顿,“为什么。” “他的目光永远是围着你转的,他的任何行为,都是在照顾你的前提下的,”彭然说,“你自己难道没有发现吗?时间长了,连我都发现了,我觉得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啊。” 她没有吭声。 “你们之前认识吗?” 她摇头。 “我不认为他是一个会朝三暮四的人,”彭然平日腼腆单纯的脸庞上,此刻浮上了认真,“他从最开始在意的人应该就是你。” 见她不说话,彭然再次张了张口,“祝静,如果你和他在一起,我绝对不会有任何的不快,你绝对不需要为了我而隐瞒自己的感情。” 祝静扒了两口饭,放下了筷子,“我现在没有心思考虑这个问题。” …… 合上手中的教案,关上灯,她躺上了床。 她并没有说谎,她现在的确没有多余的心力去考虑,更不想去挖掘事实的真相。 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不知道答案,或许更好。 … 即使一直在坚持化疗和治疗,冯校长的身体依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日比一日衰弱了下来。 可是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主治医生说,冯校长是他见过心态最好的病人。 得了白血病晚期的病人如果心态不好,或者是悲观失望,没有信心去治疗的话,病情很快就会发展到没有治疗的余地,这样的话,病人的生命不会超过半年,可是如果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生命也会随之延长一些时日。 祝静每天午休的时候,都会去探望他,陪他说说话,而只要是见到她的时候,冯校长也永远都是笑着的,哪怕她很清楚,前几天他才刚刚大出血过一次。 “静静,真的辛苦你了。”冯校长看着她,“我知道照顾那帮孩子们,也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 “他们都很听话,我不觉得累,”她说,“尤其是小友,我眼看着她走出失去奶奶的痛苦,一天比一天更加成熟懂事起来,他们都是我见过最好的孩子。” 冯校长听着,欣慰地点了点头。 “你现在,不需要操心任何问题,我作为代理校长,可是会比你更称职的。” 冯校长看着她,忍不住扬起嘴角,“静静啊……” “嗯?” “你也长大了,”冯校长的眼睛里闪烁着细碎的光,“你七年前刚来的时候,可完全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那个时候,你话很少,很少笑,更不太会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可现在,这些,你全部都会了。” “是你和孩子们教会我的,”她说。 冯校长摇了摇头,“不只是我们,你身边的每一个人,无论他们现在是否还在你身边,无论他们让你快乐或痛苦,他们都教会了你你曾没有的东西。” 她沉默了下来,却没有反驳。 “你看,” 第39节 冯校长的目光这时落在了她身后的窗外,“他也同样教会了你很多,不是吗?” 她顺着冯校长的目光看向窗外,看到了此刻正在和病人说话的列侬。 他的表情永远是这样的沉静默然,却无端地会让人感到可靠和心安。 “冯校长,”她看了一会,收回视线,“即使明知是会让我痛苦的结果,我依然需要去挖掘吗?” 他回视着她,“你需要,因为不知道结果,你就永远都不知道你心中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即使痛苦?” “即使痛苦。” 她静坐了一会,慢慢地站了起来。 “静静,”冯校长的目光里蕴涵着淡淡的温柔,“我花了两年的时间,才从失去我太太的痛苦中走出来,但是等我走出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是她给了我力量,让我选择来到这里,继续我剩余的人生。” “你比你自己想象的要更坚强,所以你一定会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祝静听完,认真地点了点头。 在她即将要离开病房的时候,冯校长看了看窗外,微笑着对她说,“他们两个,真的很像,不是吗?” “是啊。”她说,“真的很像。” ** 入春之后,冯校长几乎大部分的时间,都会嗜睡,很多次祝静进入他病房再离开时,他都没有发现自己。 主治医生给了她一些反馈和信息,她一一听了进去,却从未在和冯校长对话时提过。 中午,她从科室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了徐戚烨。 这个轻浮的男人,依旧保持着往日散发荷尔蒙的模样,只是他不再对她进行言语上的调戏,而她其实也一直在内心默默地感谢他,作为一个近乎天才般的人物,他几乎对义务帮助他们的事情从未置过一词,却在医院和岭站中学每日穿梭奔波。 “吃饭了吗?”他与她并肩而行,问道。 她摇摇头,“没时间吃了,接下去马上就有一台手术。” “我科室里放了一盒饼干和蛋糕,你过来吃一点。”徐戚烨挑了挑眉,“你的身体不是钢铁做的,如果因为不照顾好自己病倒,那反而是本末倒置,给我们添麻烦。” 如果按照她一贯的性格,她会拒绝,可是看着他难得的肃容,她却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走到徐戚烨的科室,他打开门,从柜子里拿出了饼干和蛋糕,递给她,“你就在这吃吧,列侬现在在手术中,不会回来。” 她接过,道了谢,在列侬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这是什么?”她吃了一个蛋糕,指着列侬桌子上一个造型奇怪的东西,问道,“是钟表吗?” 徐戚烨咬着梨子,瞥了一眼,伸手拿了起来。 “是的,真不知道他一个大男人整天把这种东西随身携带着干什么,花里胡哨的。” 因为是单手拿着,他的手忽然一松,那个钟表顺势从他的手中掉落下来落在桌子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咔蹋”一声,下一秒,那个钟表从中间打开,有一样东西也从里面掉了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藏得那么严实……” 徐戚烨拿起那个小小的东西,眯了眯眼,“好像是戒指?哟,还挺好看的,是四叶草形状的……” 而祝静从看到那个戒指的第一眼起,浑身的血液就凝固了。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徐戚烨把玩那个戒指,就像魔怔了一样,过了半晌,她猛地从椅子上起身。 “你吃完了?”徐戚烨说着,把戒指放回了钟表里,“我得赶紧装好,被他发现我动过我就完蛋了。” 她没有说话,放下手里的蛋糕,起身夺门而出。 第39章 第三十七夜 ** 走廊里病人和医护人员来来往往,而祝静却始终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神情木然地望着手术室的大门。 过了一会,她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给彭然。 往常的这个时候,她早就已经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学校,可是今天,她却找了彭然帮忙先过去照顾孩子们。 发完短信,她收起手机,继续纹丝不动地等在手术室的门外。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她的双手始终放在膝盖上,像是在给自己支撑的力量。 不知又过了多久,手术室的大门才终于缓缓打开。 医生推着手术车从手术室里出来,她起身,看着一个个医生往外走,终于看到了走在最后一个的列侬。 而列侬也在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她。 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在了一起。 “有空么。”她注视着他,说。 他微微颔首。 两人一起并肩走出了医院的大门,祝静站定在了路边,静静地望着远方的山脉,他则停步在了她身后。 彼此无话,两厢沉默。 “给你讲个故事吧。” 过了许久,她率先声音沙哑地开口,“我以前,应该说是一个整天生活在负面情绪中的人,从未敢于直面自己,我胆小、怯懦,却自认为自己已经全副武装,坚强无比。” “人的改变很多时候都是源于一个特定的人,我也遇到了一个这样的人,他来到了我的生命中,轻而易举地就改变了我。” “我在他之前,只遇到过一个男人,我应该算是爱过那个男人,但是后来那个男人背叛了我,和我同父异母的妹妹结婚了,我原本心怀不甘、还想玉石俱焚,是他解救了我。” “我从小失去了至亲的爱,曾憎恨我的父亲长达十多年,用尽每一分力气给我父亲难堪,后来我的父亲去世了,是他帮我宽恕了我自己,也让我宽恕了我的父亲。” “他给了我这辈子从来没有人给过我的,包括我之前的那个男人,任何人都没有给过我这些。” “其实我从最开始就明白他是个身处在黑暗中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能从他身上看得到光芒。” “但是我知道,他总有一天会离开我,我也知道,我应该要离开他,去寻求一个所谓更【安定】的人,因为我们之间是不会有结果的。” “后来,他离开我了。” 说到这里,她转过身,“故事说到这里,应该算是结束了。” 列侬看着她,眸色平静而幽深,倒映着远方夜晚的山脉。 她回望着他,半晌,轻轻解开了自己衣服领子的扣子。 然后,她慢慢将自己佩戴在脖子上的那条项链拿了出来。 终于,他的眸色在落到那条项链上时,逐渐变得深不见底。 她沉默下来,他也不发一词。 四叶草形状的项链在黑夜中闪烁着光芒,仿佛倒映着雪色的时光流转。 “很漂亮,对不对。”过了不知多久,她轻声开口。 他没有说话。 祝静收起项链,转过身与他擦肩而过,折返回了医院。 … 这一天的深夜,她从躺下来开始,就一直觉得心悸。 呼吸并不舒服,心中也一直慌神,她平躺着,听着屋外的风声,闭着眼睛,始终睡得半梦半醒。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有人轻轻摇了摇她的手臂。 睁开眼,她看到了列侬黝黑如夜空般的眸子。 他站在她的床边微微俯身,他握着她的手臂,静静地看着她。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她却在一瞬间就读懂了他眼睛里的意思。 她沉默地起身,穿上外套,跟着他一起出了门。 等来到医院的时候,手术室的灯已经熄灭了。 彭然、徐戚烨以及罗医生他们,全部都聚集在手术室外,罗医生的眼睛血红血红的,而彭然的眼角还挂着未褪去的眼泪。 “病人家属的电话没有接通,根据病人生前的口述,这里应该只有你能够代表病人家属,”主刀医生拉下口罩,看着祝静,“病人冯毅由于突然发生严重颅内大出血,抢救无效,在今天凌晨3时25分停止了呼吸。” 整个走廊里连风声都静止了。 听到这句话,彭然原本静止的眼泪再次悄声无息地落了下来,徐戚烨站在她身边,伸出手,将她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罗医生背过身去,很快,传出了低低的呜咽声。 “尽人事,听天命。” 片刻静默后,祝静的声音平静得吓人,“谢谢你,方医生。” 方医生叹了口气,朝他们点点头,疲惫地离开了。 “你们都回去吧。” 她此时转过身,看向其他人,“彭然、徐戚烨,你们都回宿舍去,罗医生,你快回家,你女儿还小,晚上如果醒来看到你不在会害怕的。” “冯校长的户口不在这里,明天我会去派出所了解后续事宜的处理。” 她自始自终,都冷静地说着话,目光清明而澄澈,“现在是凌晨,干不了任何的事,聚在这里也没有用。” 她甚至没有流一滴眼泪。 说完这些,她转过身,慢慢地朝医院外走去。 …… 今晚的夜空里看不见星辰。 祝静坐在医院外的石阶上,抱着自己的膝盖。 过了一会,列侬来到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冯校长以前是一位非常有才学的大学教授,他的太太去世后,他就一个人来到这里,建立了岭站中学,一呆就是二十年,义务教育山区的孩子,陪伴他们成长,如同他们的家人一样照顾他们。” 她看着夜空,一字一句地说得很慢,“而他的子女都在国外生活,很少来关心他,在我和他相识的这些年里,也从来没有来看望过他,我知道他想念他们,但是他从来不说,每一天都将自己的全部心血投入到这所中学的每个孩子身上。” 第40节 “在这七年间,我无数次的情绪波动,崩溃,痛苦,绝望……但是只要来到这里,来到他和孩子们的身边,我都会觉得哪怕我被所有人抛弃,都会有这个地方是我的归宿。” “他不是我的家人,却甚过我的家人。” 这个世界上有不少人,一直都活得自私而心安理得,从不知感恩与回报。 但是这个世界上依然有不少人,自始至终不求任何的回报,愿意用自己一生的热忱,而换得他人的快乐与幸福。 “祝静。”此时,列侬在一旁低声开口。 他伸出手,将她的肩膀朝自己的方向侧了过来。 她的脸庞上依然没有眼泪。 “我到现在都还不觉得他已经离开我了,”她的眼睛空空洞洞的,“就在昨天,我去病房里看他的时候,他还告诉我他想要一个照相机,让我去买来给他,他说,他之后如果能够下病床,他想要拍些照片,让我贴在小黑板上给孩子们看。” “他给了那么多人希望和力量,为什么他自己却先要放弃呢?” 她的手掌渐渐握紧,“为什么他不再跟死神多抗争一会呢?为什么他要先认输呢?为什么呢……” “他明明知道我不想他那么早离开我的,我多希望我今后能不再让他担心了,我多希望他能亲眼看到我获得幸福的那一天。” “他对我比对他自己儿女都要好啊……” “列侬,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像他这样,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保护我,接纳我,宽容我了。” “再也不会有了。” 列侬看着她的脸庞,他的瞳孔轻轻地颤抖了两下。 在这一刻,在这个安静到窒息的深夜,他终于像是彻底地放弃了什么。 下一秒,他朝她伸出了手。 他深深地注视着她,一点一点、将她慢慢地拥抱到自己的怀中。 “我知道自己应该在这个时刻,自怜自哀我的命就是孤星蔽日,任何与我有关的人,终有一天都会离我而去……可是,我已经不会再这样想了。” “无论遇到多少能将我打垮至地狱、让我伤心痛苦乃至绝望的事情,我依然都不能失去爱的能力。” 她靠在他的肩头,眼眶终于慢慢变得微热起来,“这是他在昨天,在他去世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列侬,我还可以爱吗?” 我还能爱吗? …… 她迟迟没有等到他的回答。 他松开了她。 然后,他握着她的手轻轻覆盖在了他的脸颊上。 她感受到他冰凉的脸颊和温热的手掌,感受到他靠近自己、低头吻住自己嘴唇时微微的颤抖。 那是可以灼伤她心口的温度。 … 列侬在反手关上屋子门、拉开灯的那一秒,就已经进入了她的身体。 她像是彻底卸下了浑身坚硬的盔甲,仿佛软若无骨,被他推至在木质的桌子旁,她单手扶住桌沿,任凭他没有任何前戏地一下一下硬来。 “啊……”他的力道太重,硬生生地凿开了她多年未有的生涩,欢愉和痛苦从她的身体内迸发,像是燎原的星火。 因为背对着他,她看不到他的脸,只能听到他一声声急促而粗重的呼气声靠贴在自己的耳边。 有几下他要得太深,她觉得自己的心窝都被顶痛了。 “等……”这时,她喘息着伸出手,挡了挡他的胸口,然后她让他从她体内出来,转过身来面对他。 她看着他,伸手解开了自己的上衣和胸衣,扔在了地上。 他冷峻漠然的脸庞上浮着因为激情而显露的汗水,那双幽深得仿佛能让人燃烧的眸子、此刻正牢牢地锁定在她柔软的胸脯上。 “让我看着你。”她伸出手,勾住他的脖颈,对他说,“我想看着你做。” 第40章 第三十八夜 ** 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列侬的目光几乎变得如黑曜石一般发亮。 他伸手搂住她的腰身,再次挤进了她的双腿之间。 在接下来的整个过程里,她一直看着他。 她喘息、呻吟、因为极乐而浑身发颤……但是她的眼睛却自始自终没有离开过他的脸庞。 她看着他用力地进占自己,看着他抿着薄薄的嘴唇,看着他不知疲倦地要她一次又一次,看着他将灼热的液体倾洒在她的腿根处。 “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等他终于愿意停下来时,他低喘着靠近她的耳朵,哑声道。 她没有说话,反而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他性感的下颚。 他浑身一颤,感觉双腿间的灼热已经要将自己逼成困兽,“……祝静,你疯了么?” 她微微一笑,伸出两根纤长的手指拉过他敞开的衣领,让他的脸庞贴近自己的锁骨,“嗯,不要让我有力气说话。” 他的目光牢牢盯着她的脸庞,仿佛要将她灼烧出洞。 “怎么,”她勾着嘴角,“难道你不要?” 片刻后,他目光轻闪,扬手脱下了自己敞开的衬衣。 …… 在身边的人沉沉睡去后,祝静翻身下床。 他们结束的时候,天色其实已经逐渐开始发亮,即使双腿软得几乎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她依然咬着牙,将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拾起来、穿了上去。 穿好衣服,她转过身,看向躺在床上的人。 他这一觉似乎睡得很熟,一时半会应该不会醒来。 深深地看了他的脸庞一会,她迈出步伐,朝屋外走去。 一路来到宿舍的区域,她走到其中一间,敲了敲那间宿舍的门。 敲了两下后,门很快就从里被打开了,徐戚烨握着门把手站在屋内,看到是她,露出了一个稍微有些复杂的表情。 “不请我进去?”她看着他。 徐戚烨眯了眯眼,依然纹丝不动地挡在门外。 “屋里有人。”她平静地说,“是彭然。” 他沉默片刻,并没有否认,俊逸的脸上慢慢扬起了一抹平时总带着的玩世不恭的笑。 “我会帮忙保守秘密。”祝静此刻轻轻拢了拢自己的头发。 徐戚烨歪了歪头,“我猜,你是有求于我?” “的确需要你帮我一个小忙。”她耸了耸肩膀。 他笑了,“祝静,我觉得我从最开始就小看了你。” 她不置可否。 “说吧。”徐戚烨这时走出屋子,轻轻地关上了门,“你要我帮什么忙?” # 等列侬再次睁开眼睛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被自然的光线所笼罩。 过了两秒,他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 床下是铺满一地的凌乱衣裳,却只有他一个人的,属于另外一个人的部分已经不知所踪。 他的目光一凌,整个人陡然清醒了。 走出屋外发现已经是日上三竿,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眉头微微地簇了起来。 大步走进医院,他沉着脸,直奔科室。 “你有看到祝静么?”打开科室的门,他开口就问正在桌前写医嘱的徐戚烨。 徐戚烨抬起头,“从早上开始就一直没有看见,我猜测她可能是去县里办冯校长的事情了。” 列侬听完徐戚烨的话,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合上科室的门。 出了医院,他直接开车前往了县里。 一路上,他把车开得飞快,眉头始终紧锁着。 把在县里她可能出现的地方都走了一圈,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可他却依然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打她的电话,她的手机是关机的状态。 他的脸色几乎难看到了极致,抬手就拨了徐戚烨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他立即问道,“祝静回来了吗?” “没有,”徐戚烨回答,“一直没回医院,也没回学校。” 挂下电话,他的脸色铁青。 回到村里,他分别去医院和宿舍走了一趟,她都不在这两个地方。 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缓下来,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碰运气一般朝学校的后山上走去。 远远地,他就看见孩子们围成了一个圆圈坐在一起,往日热闹欢喜的气氛今日荡然无存,空气中只有压抑的哭泣声。 而那个圆圈的中央,居然正是他四处奔波找了一天的人。 他站在离他们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停下脚步,看着她拥抱着孩子们,耐心地低声说着安慰他们的话。 为了照顾孩子们的情绪,从冯校长住院的那一天起,他们就告诉孩子们,冯校长只是去医院做检查,待一段时间就会回来,可是现在冯校长去世了,谁都无法狠下心再欺瞒这些聪明又懂事的孩子。 每一个孩子脸上都挂着泪珠,和冯校长感情最深的小友整个人抱着膝盖半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第41节 可是他知道,这世界上不会再有人比那个正在安慰孩子们的人更难过痛苦。 不知等了多久,祝静终于在他的视线中起身,带着孩子们走下山。 她在起身的时候就看到了他,可她的目光在昨夜后丝毫没有变化,几乎只在他的脸庞上停留了一秒,就离开了。 等她安置完孩子们,他独自一个人坐在石头上,看着她在黑夜中朝自己走来。 “我找了你一天。”他的声音里听不出高低。 她走到他的面前,说,“我一直都在后山。” 他顿了顿,“徐戚烨说你不在学校。”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是我让他这样告诉你的。” 列侬听得一怔,募地抬起头看向她。 她说这句话时的神情平静得有些可怖。 夜晚山中寂静无声,而他们的周围,此刻却连风好似都是静止的。 “你在写字的时候,有时会无意识地用笔盖敲击桌面。” 沉默片刻,她忽然开口道,“你不吃生菜和胡萝卜,你走路的脚步声总是很轻。” “你思考的时候、眉头会微微皱起来,你写字的字迹和以前一模一样。” 他的脸色在她的话语中,一点一点开始变化。 “你的右手无名指上,有一个小小的被火灼伤的疤痕,”她一字一句,“你的背部,有很多伤口,有旧的伤疤,也有新的伤疤。” “我认得那些伤疤,因为有些是我亲手帮你包扎的。”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 “徐戚烨和彭然是一对,我从最开始就感觉到了,彭然向你表白、以把我推向你,应该都是你一手设计好的,我不知道你事先究竟是怎么和他们两个沟通的,但是相爱的人无论怎样掩饰都能辨识得出来,从徐戚烨看彭然的眼神里就能知道。” “是啊,” 久久沉默的列侬脸上的表情再次归于平静,缓缓开口道,“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成为优秀的演员。” “你还忘了一个人,”她说,“在我始终都在怀疑中徘徊的时候,他却已经看出来了。你不要忘了,他活了这么多年,对这世间的沉浮有多么了解,所以,没有一个人可以逃过他的眼睛、即使伪装得再好,他没有揭穿你,只是因为他想把这个权利留给我。” “你知道,冯校长在去世前对我说了什么吗?” “他说,你或许能在所有人面前当一个最好的演员,可是你却在我的面前满身破绽。” 他苦笑了一声,这时在她的注视下,抬起手,拉开了自己上衣的拉链。 “在我遇到泥石流的时候,你准确地找到了我和小友,然后把我们带到了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进行救治,”她说,“那是你们组织的一个分部吧?我想应该是那样。” 他轻轻撕开了贴在自己声带处的变声胶带,下一秒,他的声音已经和上一秒变得完全不同,“我知道你那个时候醒着。” “所以,昨天晚上,你也是故意引诱我的,”他与她对视着,再次将手伸到了自己左下颚的地方,“因为你太清楚不过,眼睛、嘴巴可以说谎,只有身体骗不了人。” 身体是最诚实的,肌肤相亲,鱼水之欢,曾经那些交融的时刻,已经将彼此的灵魂都深深地刻进了对方的身体里。 一声物体被撕裂的声响。 人皮面具随风飘散,在黑夜里,很快便没有了踪影。 “这一回,是我甘拜下风,”他从石头上站了起来,“如你所见,我已经不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演员了。” “从前,我总是指导其他人,应该怎样在易容的时候抹除掉原宿主所有的习性、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活着,可现在,我的一切习惯都在你的面前暴露无遗,而我对此还浑然不知。” “因为我曾经在离你最近的地方。”她的嘴唇此刻微微颤抖起来。 “那晚在山上,我问过你,希不希望那个人再次回到你的身边,”他的脸庞依然英俊得不真实,“你说你不想,所以,我尊重你的决定,之后继续以这个身份留在你的身边。” “所以呢?你的这个身份,又能维持多久?”她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两个月?半年?一年?到了哪天,又再次头也不回地离开、失踪对吗?” “但是我骗不了我自己。” 她蕴藏了那么多日的眼泪,她在冯校长去世时都强忍着的眼泪,此刻终于无法抑制地流了出来。 一滴、一滴,滴在了冰冷的土壤上,将她封印在内心最深处的铁盒上的锁都慢慢地融化开来。 她怎么可能骗得了自己呢? 她那样熟知他低眉时的笑,那样熟知他说话时的声息,那样熟知他身体的温度。 她太熟知他了。 熟知到即使他换了一张面容,她都依然知道,他就是他。 原来,她用了三年的时光想摆脱这个人的影子,却依然活在他曾出现过的世界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孟方言,我不是你,我骗不了自己。” 第41章 第三十九夜 ** 那三个字落地的时刻,空气都仿佛静止了。 她看着他,看着黑夜中他标志性的褐眼、挺直的鼻梁、白皙的皮肤。 孟方言。 这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他。 她曾以为,这个人已经永远地离开了她的世界,此生都绝不可能再与她有任何交集。 可这个失踪了整整三年、杳无音讯的男人,此时就这样真实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即使他之前的几个月里,一直都是在扮演着另外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的人生。 在三年前,她曾经觉得这些事都是荒谬而完全不能想象的,也根本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是命运在那个他离开的雪夜,就已经彻底地颠覆了她。 她不能不在命运面前屈服。 “你能骗你自己,骗任何人,可是我做不到。” 祝静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声音渐渐冰凉下来,“我没有办法假装不知道你就在这里。” “是么?” 孟方言轻笑了笑,声音淡如微风,“可是我可以。” “如果你假装不知道,或许我还能一直留在这里做【列侬】。” 她与他四目相对。 相隔了三年的时光,她依然能清楚地记得,那天,在冰天雪地的伦敦,他是怎样用这双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睛看着自己,对自己说了那句话。 她绝不可能忘记。 “那么,我想请问这位伟大的探员,你现在,还需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良久,她后退了一步,面色冷如冰霜,“很抱歉,或许除了身体之外,我这个【普通而平凡】的女人,似乎什么都给不了你了。” “冯校长的守灵结束后,跟我回伦敦。”他注视着她,薄唇轻启。 她冷笑了笑,“不可能。” “我只需要你一周的时间。” 他说,“我知道,除了短期支教的大学生之外,岭站中学的固定教师一直只有这么几个,有两个老师前些日子还因为家庭原因辞职离开了,而现在,冯校长又去世了,这个学校接下来的运作变成了目前最大的问题,但是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徐戚烨和彭然会帮忙料理这一切,等到你回来之后,你可以再慢慢考虑怎么运作。” “而对于医院的实习,离开为期一周,我想罗医生也会理解,我已经给她留了信件说明这一切。” 祝静冷冷地看着他,“所以,你在这段对话之前就已经帮我想好了一切,只是【通知】,而不是【请求】。” “如果你非要这么理解的话,我不否认。” 他的眼睛深邃如夜空,她努力想要从他的眼睛里发现一些什么,可最终却还是徒劳。 是啊,她又怎么可能是这个人的对手呢? 他的背后,是无边的黑暗,从前她在他为她创造的世界里活着,沾沾自喜而毫不知情;可现在,她却比谁都刻骨铭心地体会过了黑暗的侵蚀,她明白那是那么可怕的力量。 “一周之后,我希望我们能真正地两清。”她在离开山顶之前,这样对他说,“我帮助你完成你想要的,我也请求你从此再也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 他静静地沉默了一会,声音沙哑地道, “ise.” … 这一晚之后,孟方言再次换上了列侬的装束。 他们一同举办了冯校长的葬礼,孩子们、医院里与冯校长熟悉的医生们、彭然、徐戚烨……都无一缺席。 墓碑的选址位于山顶的巨石旁,因为从前,冯校长曾站在那里,抽着烟,笑意盎然地看着远方对她说,等他去世后,一定要把他葬在这里,那样他在天堂,也依然能看到孩子们快乐成长起来的模样。 她就像是冯校长真正的女儿一般,为他操持了全部的后事,为他拂去墓碑上的灰尘,穿上黑色的衣服,戴上黑纱守灵。 而孟方言,全程没有一句多言,却依然寸步不离。 七天后,他开车载着她离开了凌庭县。 临走前,徐戚烨和彭然送他们到村口,徐戚烨放下了平日的嬉皮笑脸,拦着彭然的肩膀,郑重地对她说,“祝静,在你回来之前,我和彭然会好好照顾学校和孩子们,你不必有任何后顾之忧。” “我们已经打算,今后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彭然在徐戚烨身旁,抬头温柔地看了看他,说,“我们想在这个地方生下我们的孩子,让他在这里长大。” 她点了点头,心里对这对善良的夫妻抱有着最真诚的感谢,以及……让他们被牵扯进这件事的内疚。 可彭然似乎是发现了她的内疚,在她上车之前,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到了一旁,对她说,“祝静。” “嗯?” “不要对我们感到内疚,我们都是出于自愿的,无论是照顾孩子们,还是你们的事情。”彭然看着她,又看了一眼不远处沉默地在车中等候的孟方言,“也不要记恨我们和他。”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彭然说,“即使强大到似乎无所不能的人,依然会有自己的软肋,这就是为什么我和徐戚烨最初会同意帮他的缘故。” “祝静,这个人或许并不是你亲眼看到的、想象的那样,但是我觉得,你明白,也不会有人比你更明白。” “有时候,心比眼睛,更能看到真相,不是吗?” 她沉默地听完,抬起头看向彭然关切的眼睛。 “在你走前,我还有最后一句话想要告诉你。”彭然看着她,“或许你会觉得无关紧要,可是我依然想要告诉你。” …… 第42节 半日奔波之后,他们登上了前往伦敦的飞机。 直到落地伦敦,两人之间依然没有半句话的交流,而一出机场,就有三个身穿便服的人来到了他们的面前,不由分说地接过了她手里的行李。 她起先微微诧异,可当她看到三年前那个白皮肤的英国女孩时,便立刻明白了这三个人应该全都是他所在组织的成员。 跟着他们上了一辆窗户全封闭、无法看见外面的黑色的车后,她听到坐在副驾驶座的一个黑人男性开口叫了她的名字,“venus。” 她看向那个人。 “我是mars的队友,在接下来的一周内,将由mars、我、moon以及ross四个人一起保护你,具体需要你配合我们的计划,将会在你到达我们组织所在地时再告知你。” 一路上,因为根本无法看到车窗外的情形,所以她索性闭着眼靠在座位上假寐。 可是即使闭着眼睛,她都能感觉到始终有一道锐利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她想了想,还是睁开了眼睛,回视那道视线。 果然是那个名叫moon的英国女孩,发现她看到了自己皱了皱眉,立刻又面无表情地转向了其他的地方。 她没有说什么。 等车辆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她下车,跟着他们四个人一起去乘坐电梯。 来到大楼的其中一层,将她的行李置放在了其中一间房间后,那个名叫jim的黑人男探员对孟方言说,“l让你回来之后先去找他。” 孟方言微微颔首,在临走前,深深地看了祝静一眼。 等他走后,jim关上门,对她道,“你应该是为数不多进入我们总部的普通人。” 她拿起茶几上的水壶倒水,“所以我该感到荣幸?” jim听出了她话语里的讽刺,笑了笑,“我理解你心里的情绪,没有一个人愿意在出了那样伤害自己的事情后过了三年,依然还要为那件事买单。” “那么,说吧,你们需要我做些什么。”她喝了口水,垂眸在沙发上坐下。 “你很冷静。”jim道。 “不得不。”她的声音愈加寡淡。 和ross以及moon对视一眼,jim对她说,“我们需要你做【饵】。” 她抬起头。 “三年前死去的世界级恐怖组织头目ghost手中曾持有一份文件,叫做撒旦协议,那份文件非常重要,也是mars潜伏到你身边后一直在追查的文件,因为文件一旦泄露,可能会引发世界级规模的战争,后果根本无法想象。” “三年前,ghost在死前用了一手调虎离山之计,他将我们的目光都引到了他这边,让我们误以为他本人持有撒旦协议,可是他其实早就将他手中的文件交给了他的心腹下属w,w在我们对ghost发起围捕时已经带着文件离开了英国,去向了一个我们无法追查到的地方。” “三年来,mars连同我们全局都日夜在追查w和这份文件,可是每次在将要抓住w的前一刻,都会被他逃之夭夭,但是万幸的是,w无法凭借这份文件轻举妄动,因为打开协议需要同时持有密码和文件,ghost生性多疑,一直将密码和文件分开保管,而最原始的密码——就在你这里。” 祝静的瞳孔慢慢放大,“……在我这里?” “没错。”jim缓缓地点头道,“mars三年前在你的电子设备里查到了ghost放在你这的撒旦协议密码后,就向局长提出秘密申请不取走密码、将密码始终保留在你这里,以防局内的信息网将密码泄露。”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虽然你是个普通人,但是你也是最不可能发现协议密码的人,我想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初ghost会选择把密码趁你不注意放在你这里的缘故。” 她听得浑身手脚冰凉,瞪圆了眼睛,始终不发一言。 “而现在,我们需要你来引出w。” jim看着她,一字一句地继续道,“前些日子,我们已经通过特别的方式泄露消息给了w,撒旦协议的密码就在你的身上。” “w沉淀三年,对密码势在必得,就算他明知道这是陷阱,他也一定会赴汤蹈火。” “三天后,伦敦的勒卡姆剧院将会上演本年度的第一场《剧院魅影》,我们需要你现身于那场音乐剧,w一定会亲自前来接近你、取走密码。” 第42章 第四十夜 ** 祝静听完jim的话后,轻轻放下了手里的水杯。 屋内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我们四人以及特工小组会在歌剧的现场保护你,只要w妄图接近你,我们就会立即将他制服归案。”jim补充道。 “我会有生命危险么?”她说。 jim的目光动了动,“诚实地来说,依然会有。” 她淡薄地笑了笑,“所以,我还有其他选择么。” jim沉默地望着她。 “不管怎么说,多谢你们的坦诚相告,现在我想休息了,”很快,她下了逐客令,“三天后我会配合你们的,很显然,我也根本逃不出这里。” jim和ross对她点了点头,离开了屋子却留了下来。 “我这两天会和你住在一起。” 冷着脸,脱下了自己的夹克外套,“一是为了保护你,二是为了监视你。” “我看对于你本人来说,监视的成分占据更多吧?”她回应。 “你……”moon眉毛一挑,“你什么意思?” 祝静打开自己的行李箱,背对着她,声音不痛不痒,“我知道你一直很不喜欢我,无论是三年前还是现在。” 一怔,继而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因为你喜欢孟方言。”她又说。 紧抿着唇,似乎在努力忍耐着怒火,“我随随便便就能让你的手脚骨折,不要试图挑衅我。” “还有,不是喜欢。”moon一字一句地说,“我爱他。” 祝静低垂着眸,“哦,那他还没有接受你吗?” 扔下了手里的夹克外套,“闭嘴!” 祝静笑了一声,“你和他有那么多次机会朝夕相处,你都没有让他接受你吗?” “你眼中如此简单的爱情,对我们来说却是一辈子可望不可及的奢侈,”moon冷着脸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这是你永远都无法理解和体会的事情,不要说得那么容易!” “明知不可以,那么为什么还想要去得到这种情感?”她的目光也冷了下来,“如果在最开始就不抱有希望和欲望,就不会造成现在的悲伤。” “因为我们不是机器!如果能够控制这种情感,我们也不必活得那么辛苦。”moon与她针锋相对,“不要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受到了莫大的伤痛,你以为mars他好过吗?” 祝静在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陡然沉默了下来。 “就算你受到了伤害、受到了欺骗,可是你可以靠今后漫长的一生来弥补你的伤痛,你可以找一个普通人相爱结婚,总有一天,你会忘记他,忘记那些让你痛苦万分的事情。”moon因为激动,眼眶已经微微泛红,“可是他呢?他可以吗?在你已经走向未来的时候,他只能一辈子守着这段被你唾弃、被你认为是悲痛的回忆啊……” “moon。” 下一秒,有一道声音响在了屋子里。 抬起头,她看到孟方言不知何时已经进入了他们的房间,他正抬起一只手,轻轻地覆盖在了moon的肩膀上。 回过身看着他,眼泪已经快要溢出眼眶。 “你回自己的房间去吧,”他注视着moon,淡淡地道。 祝静一怔,可moon的反应比她更强烈,“为什么?难道你要在这个房间住下吗?和这个女人一起?!” “l批准我来保护她,”孟方言收回手,“所以,回去吧。” 咬了咬牙,含着眼泪、深深地看了孟方言一眼。 “mars,哪怕你这样执迷不悟,也无法换来她的任何回报、哪怕一丝怜惜。”说完,她扬手拿起外套,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间屋子。 屋内再次归入平静,她和他彼此对视了一会,他走到椅子上坐下,打开了一瓶酒,“为什么要刻意激怒moon?” 她握了握拳,面无表情,“我没想要激怒她。” “那你是在对她示威吗?”他似笑非笑。 她没有说话,冷着脸从行李箱里翻出换洗衣服,大步走进了浴室。 …… 等他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几乎要睡着了。 房间里有两张床,她朦朦胧胧地,感觉到他似乎躺上了他的那张床。 那一瞬间,不知为何,她的思维又慢慢地清晰了起来。 屋里没有拉窗帘,她透过窗户,能够看到窗外的夜空。 只是走了短短几个月,她似乎像是已经不认得这座城市。 “这三年,你过得好么。”她突然听到身后的人这样问道。 她看着窗外,“不知道什么算好。” “那么,有遇到你的【对的人】么。” 她闭了闭眼,“何必明知故问。” 他低低笑了一声,可声音里听起来却有丝黯然。 “我做梦都没有想过,这辈子有朝一日,还能和你在同一间房间里入睡,”她背对着他,“命运总是爱开玩笑,我无能为力。” “而且还是分着床睡。”他的回答依然轻佻而无谓。 “孟方言,”她的手轻轻攥着被子,像是在说给他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我们之间真的结束了。” “无论我们过去有过什么,无论有过多少,那永远都是过去,就像moon说的,那不是一段我想要再回想起的记忆。” “你曾经的欺骗,离开……我都已经不在乎了。” 他的呼吸均匀而柔和,即使隔着一些距离,她依然能听到。 “为什么你不害怕你将要面对的危险?”过了一会,他却开口问了这样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她怔了一怔,“……我没有不害怕。” 怎么会不害怕呢??她真的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她不会防身术,更别提用枪,这些电视剧和电影里才能遇到的人和事她曾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触碰牵连。 可是三天后,她依然自愿去坐在一个偌大的剧院里,即使在那个剧院里,有几百种方式可以让她瞬间死去。 她依然来到了这里,即使天秤的另一头,是她的生命。 “睡吧。” 良久,他低声说。 第43节 ** 三天后。 下午时分拿着准备好的礼服裙和化妆用品,来到了祝静的房间。 她们全程没有任何对话板着脸帮她穿礼服,化妆,她不发一言、却也完全配合。 一切都准备妥当后,同样穿着礼服裙子的moon看了一眼站在镜前的她,目光稍稍有些变化。 “作为情敌,你至少还算够格。”moon收起化妆用品,在出浴室前,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祝静抬起头,看向面前的镜子。 她今天的这条露肩礼服裙,是深紫色的,繁复又层叠的花纹争相点缀,裙摆堪堪着地,却不妨碍步行。 帮她盘起了头发,还在她的锁骨下方,画上了一只银紫色的蝴蝶。 如此美丽,却是去赴一场或许有去无回的邀约。 自嘲地笑了笑,她收起手中的歌剧入场票,转过身想出去拿手提包,却发现孟方言正靠在浴室的门口,目光静静地看着她。 他身穿一套黑色的西服,白色衬衣的领口处松松地打上了领结,雅痞而潇洒,高贵而迷人。 她从未见过这个世界上有其他男人,可以拥有这种与生俱来的性感和魅惑。 彼此相对无言,他褐色的眼眸微微闪动,朝她走来,她看着他步步走近,想要退后,脚却并不听话地停驻在原地。 孟方言的脚步停在她的面前,然后微微俯首。 她感觉到自己的锁骨下方传来了温热的呼吸,只见他轻轻吻了吻她锁骨下那只银紫色的蝴蝶,然后微微下蹲。 大腿处传来了他手掌的冰凉触感,她眉头一挑,却发现一个更冰冷而坚硬的东西紧接着贴上了她的皮肤。 是一把刀。 他把一把刀绑在了她的大腿处。 然后他起身,像是什么都没有做过一样将她的裙摆整理好,帮她把她耳畔的碎发细心地挽在了她的耳朵后。 “走吧。”他朝她抬起了手臂。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挽上了他的手腕。 jim等人也都穿上了正式的西服,很快,他们所有人一同出发前往勒卡姆剧院,上了车后,除了开车的jim之外,其他人都打开了自己拿上来的手提箱,开始准备自己的武器。 “mars,”车开了一段时间后,jim突然开口道,“到了剧院之后,我和moon会坐在venus的前后方,你去二楼的vip席位监视是否有远程阻击手。” 孟方言准备武器的手顿了顿,轻簇起眉,“我的既定位置难道不是在v的邻座?” “计划临时有变动,”jim回应,“你应该也收到了l的讯息,ross和你的位置进行交换,他会坐在v的邻座。” 孟方言没说话,可是脸色沉了下来。 “我明白你想亲自保护v,但是我们不能排除w知道你真实相貌的可能,从而不敢贸然接近v,这样我们的精心布置就白费了。”jim说,“l的安排一定有他的理由,我们只能服从。” “不过你放心,无论是我和moon,还是ross,都一定会在w接近v之前预先察觉到他的存在。” 孟方言的眸光转了转,没有再多说什么。 进入勒卡姆剧院后,众人在楼梯口停下了脚步。 “一有情况即刻通知我们。”jim对唯一与大部队分开、将要独自前往二楼席位的孟方言说道。 孟方言点了点头,在走上楼梯前,再次回头看了一眼。 祝静也正微微仰头看着他。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她总觉得这样的场景十分熟悉。 无数次,他们的目光都曾与彼此交汇,跨越了岁月的流沙,定格,最后分离。 他的目光里藏着一个世纪,她却从未看懂过。 她以为他会对她说些什么,可是他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飞快地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第43章 第四十一夜 ** 演出很快正式开始。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此刻的舞台上,灯光华美,时光流转,带着所有人一同回到了1911年的巴黎歌剧院。 展示台上放着一个音乐盒,打开后,清脆悦耳的音乐响起,一个面容沧桑的老绅士罗尔买下了它,他凝视着音乐盒,往昔的记忆涌上心头,他不禁开始低吟。 祝静坐在座位上,她的左手边是ross,右手边是一个英国老妇人,而她的前方和后方,则分别坐着moon和jim。 或许在这个剧院里,现在只有他们几个人的心思,根本就没有落在这场精彩绝伦的音乐剧上。 她在座位上正襟危坐,努力想将这场音乐剧看进去,可是背后却不动声色地慢慢浮现出了汗。 虽然她是个普通人,可是她现在依然有一种直觉,她正在被人监视着。 这种从未体会过的感觉让她坐立难安,那道目光仿佛带着蛇的冰冷和阴湿,攀爬过她的全身,让她的皮肤都泛起战栗。 她的脸色有些发白,她在这一刻,才真正意义上地体会到了这种刺骨的恐惧——即使身在人群中,依然像被独自一人置于极寒之地一样不寒而栗。 因为她的敌人甚至不在明处,而她自己却暴露在了阳光之下,等待着不知何时会朝自己射来的暗箭。 虽然被叮嘱不能和他们几个特工有任何视线交流,她忍了很久,依然忍不住,装作不经意地想抬头朝二楼望去。 他应该是坐在那个位置的,分别的时候她看过一眼他手中的票。 “别怕。”就在此时,她耳朵边的微型耳机里,立即传来了一道低沉却又隐藏着温柔的嗓音,“我在。” 是孟方言。 她听到他这样说,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用指甲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再次恢复成专心看向前方音乐剧的模样。 原来他一直都在看着自己。 穿过人群、灯光、声音……他一直在看着她。 在这里,只有在被他注视着的时候,她不会觉得害怕,反而还会觉得心安。 她明白这个未知的敌人是多么的可怕而敏锐,所以她绝对、绝对不能先打草惊蛇。 等第一幕结束,中场休息的时候,祝静提起裙摆起身,准备去一趟洗手间。 大概在她离开席位五秒后,她身边的ross也紧跟在她身后,一起朝剧院外走去。 ross是一个高大的金发帅哥,可是奇怪的是这个人总是很少言笑,浑身始终都充斥着一股疏离而低冷的气息,不知道为什么,从直觉上来说,她比起ross来,还对jim的第一印象更好一些。 然而,她很清楚她根本是没有权力选择谁来近身保护她的,她也只是这场棋盘里的一颗子而已。 等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她看到ross站在对角墙壁这边等着她,见她出来,ross不动声色地侧了个身,似乎是在示意她先走。 她垂了垂眸,抬步朝剧院内走去。 这条走道有些长,身边来往着各式各样衣着优雅的人,她提着裙摆,一路目视着前方、没有做丝毫的停顿。 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听到身后ross好像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转过身,她看见ross的身影堪堪消失在她身后的拐角处。 她奇怪地蹙了蹙眉,等了两秒,将信将疑地朝ross消失的那个地方走去。 难道是ross又收到了什么临时指令?暂时不需要她进入剧院?他去哪儿了? 一步一步,她走到了那个转角处,一抬头,就看见ross那双碧绿色的、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她。 “ross,怎么……”她张开口,想询问举止奇怪的ross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刚说了两个词,她就看见ross动作迅速地从身后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径直朝她的脑袋砸了过来。 嘭通—— 对方的速度太快,她根本来不及反应,也毫无抵抗之力,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ross冷漠的脸庞,直直朝后倒了下去。 “任务完成。”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ross冰冷的声音。 ** 趁着中场休息的时间,孟方言在剧院的二楼一边慢慢步行,一边用眼镜扫描着四周的环境和人。 半场音乐会结束,他还是没有发现一个可疑的人物。 但是他心底非常清楚,最擅长易容和将自己隐藏在人群中的w肯定早已经出现了,只是他们没有发现他而已。 面无表情地将视线从三楼的包厢收回来,他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位置,再次低下头看向祝静坐着的那个位置。 她还没有回来。 再过了一会,剧院的灯光很快熄灭,音乐剧的下半幕即将开始,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在座位上慢慢地坐了下来。 在第二幕上演了五分钟之后,他发现祝静和ross依旧没有回来。 眉头一簇,他立刻抬手打开通讯器,对通讯器那头的jim和moon说,“为什么v和ross还没有回来?他们已经去了很久了。” 过了几秒,通讯器那头传来jim的回应,“mars,冷静,女士去洗手间时间稍长一些是正常的。” jim虽然说得并没有错,可孟方言却听得抿起薄唇,脑中更是浮现起了不好的预感。 他从没有一次比这一次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moon,”转瞬间,他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你现在去一趟洗手间,我马上过来。” 没有说话,但他却看到moon从席位上起身,朝外走去。 “mars,现在w还没有现身,我们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jim这时在通讯器的另一头又说。 孟方言却根本没有听他说的话,人已经直接从席位上起身,拉开了包厢的门,面容冷厉地朝楼下走去。 心中那不好的预感,随着他的步伐越来越清晰,当他走到空荡荡的走廊里时,站在洗手间前的moon的肃容彻底印证了他的直觉。 “她不在里面。”moon看着他,“小卖部我也去看过了,剧院外的所有地方都没有她和ross的身影。” 孟方言的大脑在听moon说完这句话后,有一瞬间是完全空白的。 他发誓,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后,他从未有过一刻这样的体会,就像整个脑袋彻底被人用手硬生生地挖了出来,掏空了。 第44节 “mars?”moon看他一言不发,向前走了一步,“一定是w干的,现在v和ross有七成的可能性已经被w的人手挟持了……” “不,”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这件事远没有这么简单。” 许多细小的蛛丝马迹,在这一刻,因为触发了火光,在他的大脑中一个接一个地串联了起来,“moon,这是l的计谋,l是特意让我和ross的位置对换的!” “局长?”moon的脸色也在一瞬间变得惨白,“你说这都是局长的计谋?!” “没错,”孟方言的面色苍白得可怖,“局长是故意让v和ross被w抓走的。” “或许应该说,局长是故意【让】ross把v抓走的。”最后的几个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说出来的。 “ross?!”moon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说对了,”就在此时,有一道声音在他们的身后响了起来。 只见jim脱下了白色的手套,拉开门的帘幕,朝他们走来,“mars,真不愧是你,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已经识破了l的计划。” 孟方言转过身,下颚紧绷,面若冰霜地看着jim。 “三年来,我们的每次围捕都与w失之交臂,w仿佛永远先一步知道我们的行动方式和地点,永远能在我们赶到之前撤离现场,你们有没有想过,w只是一个普通人,甚至没有当年ghost那样的组织辅助他,他更不是神和先知,为什么总是会发生这样的事?” “因为我们的人里有内鬼。” 孟方言闭了闭眼,“我很早就已经知道了,我怀疑过ross,只是一直抓不住这个人的尾巴。” “所以l走了一步险棋,”jim一字一句地道,“这就是为什么他把ross编进我们小队的原因,甚至临时替换ross和你的位置,为的就是方便ross对v下手,让他彻底露出马脚。” 在一旁听得不寒而栗,说话的声音都发抖了,“……ross是内鬼?” “是的。”jim给了肯定的回答,从怀里拿出枪,“在ghost死之前,他就将ross安插了进来。” “mars,请相信,l绝不是故意隐瞒你和moon的,也绝对不是对你们不信任,”jim面容严肃地看着他,“为了让这个计划顺利落实,只有越少的人知道,成功率才越大,因此从最开始就只有l和我两个人知道计划的每个环节。” “不让我知道,是因为怕我的情绪会干预到计划,对么。”孟方言淡薄地笑了笑。 jim顿了顿,微微颔首,话语直白而锐利,“l很清楚,以你对v的感情,一定会妨碍计划,更无法破釜沉舟,一举捣毁内鬼和w的巢穴。” “呵。”他轻轻地靠在了墙壁上,抬起手扶了扶自己的额头,“他一直比我自己都了解我。” “我当然会干预这个计划。” 半晌,他放下了手,面无表情地一拳就砸向了白色的墙壁,“因为我如果知道他的计划,我从最开始就不会把她带回来这里送死啊!” 这是jim和moon第一次看到孟方言如此的盛怒,甚至是跟他搭档合作多次的moon都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他们所熟知的他,总是一脸云淡风轻,甚至像是对这个世界毫无一分留恋和情感,对待一切都能手起刀落,不会愤怒,更不会失去理智。 他曾赐予无数人死亡,也曾赐予无数人生还,他冷静地游走在这个世界黑白交汇的交界线上,让敌人闻风丧胆,被誉为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旁观者和战神。 可是,他已经变了。 现在他们看到的他,会这样失去理智地发怒,会不按照计划行事,甚至不顾l的劝阻,抛下一切任务和使命、毅然决然地以另外一个人的面容前往远隔重洋的凌庭县。 看着面前陷入了极度愤怒和哀伤的孟方言,闭上了已经蓄满眼泪的眼睛。 她对他怀抱着的整整十多年的情感,在这一刻,彻彻底底地被她自己下决心、判了死刑。 她终于明白,此生她永远也不可能拥有他的一分爱情,即使那个名叫祝静的女人死去。 因为那个女人已经彻底地改变了他,是她赋予他血肉,赋予他情感,赋予他重生。 他为她摘下了佩戴一生的面具。 而她,是他的命。 第44章 第四十二夜 ** 等祝静恢复意识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似乎置身于一辆正在颠簸的卡车里。 因为眼睛被人蒙住了,她只能感觉到四周的环境是漆黑的,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脚,她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绳子紧紧绑住了,连嘴都被人用绳子牢牢地绑住系在了她的后脑勺,而耳边的通讯器也已经被人摘下,防止她和特工队取得任何的联络。 额头上依然隐隐约约传来着之前被重物击中的剧痛,她咬着牙动了动身子,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她很清楚,自己正被敌人用车装载着带向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在这个时刻,她反而不觉得害怕了,思维也格外地清晰,她仰望着漆黑的空间,心里整理着这一天里所发生的每一件事情。 她没有忘记,在她昏迷之前,是ross击晕了她,并将她带离勒卡姆剧院。 可以肯定的是,ross是孟方言组织中的内鬼,是敌人的人。 而这件事,孟方言他们知情吗?如果不知情,他们的处境是多么危险,没有通讯器和定位装置,他又怎样才能够找到自己呢?如果他很清楚这件事,他又会怎么做呢? 也许那个被称作l的局长,是特意安排她被ross带走,也说不定啊。 不知道以后活着回到t市,对菱画和祝沉吟说起这件事,他们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一定都觉得她是在开玩笑吧? 可惜,她正在经历的这些,都是真实的事情,真实得让她觉得好像在做梦。 …… 想着想着,她发现车子似乎停了下来。 很快,她所身在的后车厢被人从外打开,一个男人迎着夜光走进车厢,动作粗鲁地一把拽起她的手臂,将她往车子外带去。 身边有不同的人的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她听到了一扇铁门被打开的声音,然后她整个人被推进了那个地方,眼睛上的眼罩也被人从后动作粗鲁地扯开。 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家废弃的工厂。 而一盏灯光下,她看到自己的对面坐着一个面容陌生的男人,ross则站在那个男人的身边,目光空洞地审视着她。 那个坐着的男人,十有八九应该就是w了,她猜想。 w拥有着一头棕色的长发,面容意外地英俊而优雅,此刻,只见他缓缓开口道,“你好,venus小姐,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因为嘴巴依旧被绑着,她不能说话,只能用目光冷冷地看着w。 “怎么能这样对待我们的上宾呢?来,赶快帮她松绑。”w轻轻拍了拍手掌。 旁边走来w的几个手下立刻帮她解开手脚和嘴巴上的绳索,还帮她搬来了一张椅子,她没有多话,面无表情地坐了下来。 “你倒是十分镇定啊,” w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着她说。 “那你希望看到我怎么样?尖叫?哭喊?这些对付你有用么?”她反问。 w挑了挑眉,笑了起来。 站在w身旁的ross此时恭敬地取来了祝静放在手包里的手机,递给w,w接过手机,看了看,对她说,“撒旦协议的密码在哪儿?” “我不知道。” “不知道?”w耸了耸肩,“venus小姐,恕我现在并没有心思和你开玩笑,你说你不知道撒旦协议的密码被放在你手机里的哪个位置?” 她摇了摇头,“从最开始到现在,我始终都没有亲眼见证这个密码被存放在我手机里的哪个地方。” w看了她一会,拿着她的手机从椅子上起身,朝她一步一步走来。 走到她面前后,w用一只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声音温柔而低沉,“你真的不知道?” 她摇头。 下一秒,她的左脸上就狠狠地挨了一个巴掌,她觉得自己的整个脸庞连同她的脑袋都懵了,热辣的疼痛从脸庞开始贯穿她的全身,刺入心扉。 “我再问你一次,”w扇她巴掌的那只手还停留在空中,“你真的不知道撒旦协议的密码在哪里吗?” 她闭了闭眼,再次摇头。 啪—— 又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了她的右脸上,鲜血从她的嘴角处慢慢滑下,滴落在了她紫色的裙子上,触目惊心。 她忍受着剧痛,抬起脸,用尽浑身的力气狠狠地瞪着w。 w看着她的眼睛,半晌,英俊的脸上浮现起了嗜血的笑容,“眼神不错,本来我还想怜香惜玉的,但是现在看来,你骨头这么硬,好像没有这个必要了。” “来,打到这个婊子愿意说真话为止。”w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朝自己的椅子走去。 祝静看着原本站立在两旁的w的手下在w的一身令下后,立刻二话不说地朝她围拢了过来。 一个接着一个响亮的巴掌,以及落在她背部的鞭子和拳脚……她在苍白的灯光下承受着每一下的重击,却始终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她的嘴唇因为被她的牙齿紧紧咬住而渗出了血,她的浑身上下都被忍耐剧痛的汗浸湿,她的思维已经不再清晰,所有的感官都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接近麻木。 不知这样地狱般的折磨究竟过了多久……直到她的意识已经半昏半醒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的下巴再次被w抬了起来,他手中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着她的眉心。 “那么一张美丽的脸孔,真是可惜了。” w举着枪,一字一句地对她说,“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在哪里?” 她的视线是模糊的,浓重的血腥气里,她动了动麻木的嘴唇,努力牵起一个笑容,“我……不……知……道……” “就算……我,知,道,我也……永……远……不会,告诉你……” 有一个瞬间,她的眼前好像浮现出了孟方言的脸庞。 那抹永远挂在唇边的淡淡的笑和他看着她时的眼神,她一辈子,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如果……她今天死在了这里,他知道后、会不会感到一丝心痛? 毕竟,这所有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她自己亲手对他打开了她世界的大门,她想她一定是发了疯,从最开始她同意让他住进自己的家里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发了疯、着了魔。 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那一天,他有如暴风般闯进了她的世界,就这样从此扎了根,任凭她想怎样抹去,都依然在这里。 她一直是知道的,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离她是那么地遥不可及,他的生命比起她的,要特别得太多太多,他在从事的事业,或许她一辈子都不能理解和接受,但是她还是为曾经靠近过他而感到欣慰。 在离开凌庭县的时候,她就很清楚,这一去,可能真的是有去无回。 但是她还是来了。 虽然他们永远是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可是哪怕是短暂的相交也好,她也愿意为此慷慨赴死。 只为,只为了能够在他的世界里短暂绽放。 可惜,她没有机会再对他说出真话了吧。 他们两个人的这一辈子,直到她将要死去前,都总是在自欺欺人。 第45节 w的脸庞彻底冷了下来,那隐藏在那虚假的温柔下的狠辣和残酷立时如疯狂的植物般破土而出。 “你就那么爱他吗?”w靠近她的脸庞,声音阴冷如蛇蝎,“你就那么爱那个从头至尾都在利用你、甚至不惜会踩着你的尸体前进的男人吗?” “为了他所谓的使命,你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是这样吗?” 祝静听完w的这句话,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一滴晶莹的眼泪,以一闪而过的速度,消失在了她的鬓发里。 “如果你还这样坚持的话。” w的手指慢慢开始弯曲,“那么,抱歉了,venus小姐。” 一片死寂。 可在电光火石的那一秒,原本仿佛已经垂死而毫无抗争之力的祝静忽然用左手从自己的裙摆里抽出了那把出发前孟方言藏在她大腿旁的刀。 然后,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不要命般地抬起手、捅进了身前w的小腹里。 w的眼睛也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银色,他愤怒地张开了嘴想要怒吼。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尖锐的刀把在他瞳孔瞪圆的同时,也准确地、深深地、毫无任何偏差地进入了他的小腹。 他瞪圆了眼睛,猛地朝后倒在地上,断了呼吸,鲜血从他的身体里绽放开来,血液疯狂地繁殖在冰凉的土地上。 而他手中的枪也依然在落地前发出了一声枪响。 “砰”地一声,从祝静的眉心偏离开来,打在了她身后的一根柱子上。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对这个突变做出任何反应,目瞪口呆地顿在了原地。 就在此刻,工厂的大门被人从外猛地砸了开来。 孟方言剧烈地喘息着,他手持着一把枪,一动不动地站在工厂的门口。 他的眼睛是赤红的,红得仿佛将这个世界都染成了红色。 ross看到他时,终于从w死去的震惊中缓了过来,抬起手就开始朝他开枪。 可是他甚至都不躲避ross的枪子,他一边大步朝里走,一边不停地对着这个工厂里还活着的每个人开枪。 一枪又一枪,枪枪致命。 没多时,一具又一具温热的身体在他身边倒下,鲜血飞溅在了他的脸庞上,衣服上,皮肤上,他却仿若未知。 他恐怖如来自地狱的死神。 ross也被孟方言这样见佛杀佛、见人杀人的模样给略微震撼了,可惜当他还未来得及再开枪时,孟方言已经一步来到了他的面前、用手抓起他的脖颈,面无表情、硬生生地折断了他的脖颈。 “咔嚓”一声。 他松开手。 ross的尸体颓然地掉落在了地面上。 孟方言在原地停顿了两秒,转身抬步朝那个坐在椅子上的女人走去。 祝静眯着眼睛,看着那个浴着血如阎罗般的男人朝自己一步一步走来,她轻轻咧开干枯的唇,笑了笑。 几步的距离,他走到她的面前,扔下了自己手里的枪。 然后,他的膝盖微微弯曲,“扑通”一声,跪在了这张椅子前。 他颤抖地用手抬起了她的脸颊,那双褐色的眼眸已经慢慢泛起水光。 “我用……你给我的……那把……刀,杀了,w……”她垂下头,用轻如耳语的声音对他说,“我……也……杀,人了呢……” 他捧着她的脸颊,仿佛捧着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珍宝,他凑近她,低下头用颤抖的嘴唇吻住了她的眼睛。 “你……来……了……”她笑着流下了眼泪,“我,还是,等……到你了……” 然后,她闭上眼睛,头轻轻地垂落在了他的掌心里。 孟方言这一辈子从未流过一滴眼泪,哪怕被敌人折磨得快要死去,他的眼眶都从未湿润过。 而在这一刻,一颗眼泪终于慢慢地从他的眼角滑落下来。 他从胸膛里发出了一声痛彻心扉的叫喊。 “啊——” 那是困兽被追逐到穷途末路时才会发出的悲鸣。 痛入骨髓,钻心剜骨。 第45章 第四十三夜 # 伦敦的天色微微泛起光亮。 一个半头银发的男人披着拂晓的光,大步走进医院,他在特定医护人员的指引下,一路穿过走廊,来到了这一层最靠里的一间病房。 “l。” 守在病房门口的jim和moon还有其他特工看到他后,俱都肃容朝他行了个礼。 l在窗边站定了脚步,双手背在身后,开口道,“情况怎么样。” “那位东方女人已经脱险了,”moon回答道,“伤口虽然都不是致命伤,但是失血情况还是比较严重,并且精神上也受到了一定的损害,她需要一段时间的静养。” l呼吸了一口气,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额头,眉目间是一夜间倍增的苍老,“mars呢?” jim和moon对视了一眼,jim向前一步说,“万幸,他只受了点轻伤。” “但是他不愿意休息,一直都在venus的床边陪着她。” “为期三年对ghost团伙的围剿到今日宣告圆满结束,内鬼ross、w以及w余党已经尽数清除,”moon说到这里,艰难地顿了顿,“共计四十人,全数死于……mars之手。” “l,我能否请求你不要责罚mars,即使他触犯了世界各国安全平衡法则,”moon的声音有些哽咽,“可是他并没有做错,他杀了那些早该下地狱的恶魔,为三年前去世的kermid和所有探员都一洗血仇了啊……” l听完,重重地闭了闭眼,没有说话。 “你们两个回去吧,” 半晌,l抬起手,拍了拍两位得力下属的肩膀,“辛苦了。” 等jim和moon离开后,他走到病房的门边,轻轻打开了门。 病房里没有开灯,只有从窗帘外透进来的微弱的晨光,l关上门,朝背对着他坐在床边的孟方言走去。 孟方言一动不动地坐在祝静的床边,他的脖颈和身上都缠着绷带,他面对着病床上沉睡着的女人、沉默得如同一座雕像。 “l,”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极慢极慢地开口道,“我需要一个很长的假期……直到她彻底康复为止。” 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无法辨认。 l看着他的背影,想象着这个男人究竟是怎样凭借着一己之力,活生生地杀死了w以及其所有余党,那之后去清理现场的探员,甚至因为那极度血腥而残忍的尸体现场而忍不住呕吐了出来。 甚至,局里的许多人,都开始改口将他从【战神】,称作为【死神】。 “多久都可以。”l说,“只要你还会回来。” “谢谢。” 在说完这两个字后,孟方言没有再开口说过任何一句话。 l望着这个他自认为最得力的下属,这个他在伦敦街头发现后带回组织、亲手栽培、历练成世界上最顶尖特工的男人。 他看得很清楚,这个男人身上曾被称作为神话的一切,都在这个血光之夜被彻底洗刷殆尽了。 “mars,你的身上有一分我的影子,这就是为什么我会那么了解你的缘故,” l走到他的身后,轻轻将手掌放在了他的肩膀上,“所以我不会向你抱歉,即使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依然会布置这个棋局,将你和她都算计其中,哪怕你们两人都因此死去,哪怕她根本没有义务来承担这些,哪怕她本可以过着一生无忧的生活,永远都不会沾染上这个世界的鲜血。” “就像娜塔莉,哪怕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依然都会选择先去救平民,再去救即将要被枪杀的她……” l永远冷静而沉着的脸庞上此刻流露出了从未有人见过的哀伤和悲凉,他的话语最终消失在了颤抖的尾音里。 孟方言闭上了眼睛,他交叉十指捏紧,重重地抵在了自己的额头。 “可是,mars,你依然要比我幸运得太多了,” 良久,l收起了手,转过身,朝病房的门口走去,“她现在依然还活在你的身边……” 等l离开病房后,孟方言慢慢放下了自己的手,他抬起头,看向病床上戴着氧气罩、昏迷得仿佛已经失去声息的人。 他能够清楚地看到,氧气罩依然一次又一次被她呼出的气所模糊,监护仪上的波纹依然宣告着她生命的跳动。 在这一刻,他苍白的脸庞上,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睛再次微微泛起红。 l的这句话,像一双有力的手臂,将他从这两天生不如死的梦魇中拉了出来。 因为在她昏迷的时候,他的眼前总是不断地在回放着那天她浑身是血、流着泪倒在他臂弯里的模样,他夜不能寐,执着地思考着如果他再晚一步赶到那里,还能否看到她鲜活的脸庞。 哪怕他的手上沾上了那么多的鲜血,都无法弥补那一瞬间他痛到几乎死去的窒息。 如果,如果她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那么,他从此一生都会坠入彻底的黑暗,永远、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可是现在,她活着,她依然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啊。 她很快还能再次睁开眼睛,看到这个她深深热爱着的世界。 她还有那么多需要做的事,她还要成为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还要负担起照顾凌庭县那么多孩子的责任,还要张开双臂拥抱她的朋友,还要去看这个世界上更多的美丽。 她还活着。 这比什么都重要。 ** 祝静在第三天的傍晚时分,终于醒了过来。 慢慢地睁开眼睛,她首先看到的就是趴伏在她床边的孟方言,他的眼睛深深地凹陷了下去,下巴上都是胡茬,英俊的脸庞消瘦得几乎让她快要无法认出来是他。 她看了一会,动了动身体。 第46节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猛地直起身,下意识地就一把紧紧握住了她放在身侧的手。 他抬起头,当他看到她依旧虚弱苍白的脸庞和睁开着的双眼时,有一瞬间几乎无法言语。 过了好一会,他的喉结上下翻滚了一下,才低沉沙哑地开口道,“……你醒了。” 她不能说话,只能轻轻点点头。 那一刻,她亲眼看到他黯然无神的眼睛里折射出了无比耀眼的光芒。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 然后,他又慌乱地站起身,握了握她的手,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还不小心打翻了一个杯子,再踉跄地疾步离开房间去找医生。 她看着他的背影,听着门外他说话的声音,心里微微泛起酸涩,这种酸涩,甚至从她的心脏,蔓延到了她的五脏六腑。 浑身上下仿佛要撕裂的疼痛从她醒来的那一刻就开始折磨她,可是她却不敢告诉他,因为她知道,在她昏迷的时候苦苦等待着她醒来的这个人所经受的痛不欲生,绝不会比她少分毫。 她本来都以为自己再也不可能见到他了。 可是现在,她却觉得,这满身的伤痕和心脏依然温热的跳动,已经是上帝赐予她最大的仁慈。 … 医生来给她做完诊疗,并叮嘱完了要注意的地方后,很快便离开病房。 而孟方言也总算在她接受诊疗的这段时间里,被门外的探员同伴逼着去换了一件衣服,稍稍洗了一把脸。 等他回到病房的时候,她好像又睡着了,他看了一会她毫无血色的脸庞,关上了床头灯,想要去倒一杯水再回来。 可是他刚转过身,就感觉到自己的袖口被人从后轻轻拉住了。 回过头,他发现她正看着他。 黑暗里,他不说话,她也不松手。 “我去倒一杯水就回来。”半晌,他轻柔地握了握她的手。 她这才松开手指。 他依言倒了水,很快再次回到她的身边坐下,“睡吧,你刚醒,身体还虚弱。” 她摇头。 孟方言看了她几秒,“你想听我说话,对吗?” 她点头。 他原本还紧绷着的脸庞上此刻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漂亮得就像往常一样,“想听什么?” 【所有。】 他仿佛看懂了她眼睛里的意思,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心里,抵在自己的下巴边,“好,那我就从头开始说起。” “我是孤儿,这你是知道的,后来我从福利院里逃出来,因为我在那吃不饱饭,老抢其他孩子的,经常被责罚,因此我索性就逃出来,在大街上流浪。”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有一天,我刚和其他流浪汉打完架、在垃圾箱边翻东西吃,l找到了我,他看着我,跟我说想要把我带去一个地方,我问他,那个地方可以吃饱饭吗?他说可以,然后我就跟他去了。” “l,就是shadow的局长,我的上司,他是前世界一线特工,在退役后自己成立了这个无国界安全组织,这个组织不同于中情局、军情六处等任何国家安全机构,shadow在世界各地挑选有潜力的人进行栽培和训练,在那之后,我跟了他二十多年,经历过数不清的事件:爆炸、恐怖袭击、绑架、阴谋、刺杀……任何你可以想象,或者不能想象的,我都经历过了。” “连我自己都不得不承认,我对这个职业是真的存在与生俱来的天赋,”他说着,向她轻轻张开了自己的手掌,“这双手,不知道曾染上过多少人的血,虽然,绝大部分都是该死之人的血,可是我不是上帝,我并没有义务去审判他们的生死。” “有时候我甚至不明白,我究竟是为了所谓的公正去快意恩仇,还是为了伸张自己所谓的正义感。” “你明白吗?” 他的眼睛里此刻流露出了真实的寂寥和孤独,再也没有半分掩藏,她看得清楚,慢慢地抬起另外一只手,覆盖在了他的手掌上。 “三年前,我接到了消灭ghost的任务,来到你的身边,在这一场漫长的战役里,我的队员,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天才少年因此牺牲,还有更多探员死于非命,在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我根本就没有选择。” 孟方言一字一句地说,“即使是错的,我都必须杀了这些草菅人命的恶魔,他们或许也有他们的苦衷,但这改变不了他们将无辜的生命视作蝼蚁的残酷。” 她的胸膛因为他的这些话而溢满了热,她能够想象,他这轻描淡写带过的几句话,曾带给过他多么重的伤痛。 可是他只能一个人承受,这一切的罪与痛……都只能由他的肩膀来承受。 “我不后悔,如果为了能让更多人看到光明,那就算我一生堕入黑暗又何妨?”他笑了笑,“既然我没有什么留恋执着的人事,那就由我来吧。”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忽然沉默下来。 她也在一瞬间领悟了他的意思。 “祝静,你恨我吗?” 良久,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她注视着他,点了点头,又轻轻摇了摇头。 他笑了。 第46章 第四十四夜 ** 祝静的康复情况稳定而日趋良好。 度过了最初几天难熬的时光后,氧气罩被摘下,她也终于可以开口说话,甚至可以短时间地坐到窗边,晒一晒伦敦久违的阳光。 一天,一天,伤口逐渐不再疼痛,四肢也逐渐开始恢复力量。 而无论是白天,还是她半夜口渴醒转的时候,她永远可以看到孟方言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有一天早晨,她实在是忍不住,开口问正在帮她削苹果的人,“你不用去执行任务吗?” 而他抬了抬眼皮,连头都没有抬,“我在休假。” 她一怔,“休假?” “嗯。” “休多久?” 他扔下最后一截苹果皮,将削好分成块的苹果装在盘子里、递到她的手边,“随便多久。” 祝静接过盘子,看着他淡然的脸色,一时有些语塞,而孟方言则始终目不转睛地回望着她,简直是有些过于坦然。 她吃了两口苹果,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故意板下脸道,“这么一张猪头一样的脸,有什么好看的?” 他回答得非常迅速,“很好看。” 她怒了,“你倒是给我拿面镜子来,让我自己看看好不好看呢?” 当时被w的人下狠手虐待,她早已经做好面容无法恢复成原来模样的心理准备,可是不知为何,在经历了这场事故之后,她却觉得这也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罢了。 只要不是离开这个世界,只要她还活着,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孟方言看了她一会,忽然凑近她的脸庞。 她被吓了一跳,一眨眼,他的呼吸就已经近在咫尺,轻轻地拂在她的脸颊上,痒痒的,而那双褐色的眼睛,几乎要将她吸入其中。 “……?” 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看我的眼睛。” “看你的眼睛做什么?” “镜子啊,你不是想看你的脸么?” …… 她别过头,把他的脸颊推开。 孟方言低声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他说,“后天就是圣诞夜了,你有什么想要的?我去买。” 祝静想了想,“蛋糕吧。” “只要蛋糕?” “嗯。”她点了点头,煞有其事,“而且还不能让医生看到。” 他弯了弯嘴角,“我想不会有人比我更擅长做这种事了。” … 圣诞夜的当天,医院里好似都充满了节日的气氛。 有来看感冒的小孩子,一边吸着鼻涕,还一边在玩手上的麋鹿玩具,连医生都似乎行色匆匆,想早些回家陪家人一起度过节日。 祝静走到窗台边,把窗户打开了一些,静静地站立了一会。 没一会,她就听到病房门被人打开的声音,转过身,她看见孟方言身穿着黑色的大衣,手里提着一个漂亮的蛋糕盒走了进来。 “你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进来了?”她关上窗户,揶揄他。 他放下蛋糕,脱下外套,“没办法,谁叫我长得太迷人。” 祝静翻了个白眼,嘴角却挂着一抹笑容,想抬步走到他的身边。 可谁知,还未等她有所动作,孟方言已经一个箭步来到她的面前,抬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慢点,”他一手搂住她的肩膀,一手握着她的手。 她看一眼他的侧脸,任由他把自己带到桌椅边。 孟方言扶她坐下后,拆开蛋糕盒,将点缀着草莓的漂亮圣诞蛋糕拿出来,轻轻放在她的面前。 祝静已经很久都没有看到这样颜色鲜艳又让人食指大动的食物,这一刻甚至流露出了点小孩子气,她顽皮地伸出手,直接挖了一只草莓塞进自己的嘴里。 “甜。”她眯了眯眼,看上去很开心。 他无奈地看着她笑,宠溺地用刀帮她切了一小块出来,“就这些,不能多吃。” 她斜眼看他,用勺子挖了一大口放进嘴里,“其实是你自己想多吃点吧。” 孟方言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可下一秒,在她没有察觉到的时候,他突然就俯下身,一手扣着她的肩膀,侧过脸准确地吻住了她的嘴唇。 她讶异地张了张嘴,正好方便他趁虚而入,彻底地深吻住她。 唇舌间交换着彼此的气息和草莓蛋糕香甜的味道,她的脸庞几不可见地有些微微泛红,到后来,在他的缠绵攻势下,也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第47节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松开她,抵着她的额头,用性感的嗓音道,“味道挺不错的。” 她看着他漂亮得让人心惊的眼睛,低声说,“……孟方言,你前两天刚说过你不会对病人动手动脚。” “你还不知道么?”他再次亲了亲她的嘴唇,“我从来就是这样出尔反尔。” “骗子。” “嗯,我是。” 他们看着彼此,抵着对方的额头笑。 “圣诞快乐。”良久,他嗓音低哑地开口。 她鼻头一酸,强忍住眼眶里的酸涩,“……圣诞快乐。” “我抱到你到床上去,好吗?”吃完蛋糕,他望着她问。 她点点头,朝他伸出手臂,放心地将自己的全部都交给他。 孟方言将她抱到床上,帮她小心地盖好被子,掖好被角。 “你可以唱歌给我听吗?”她看着他,“我从来没有听过你唱歌。” 他居然露出了一脸为难的表情。 看到他这样的表现,她当然更好奇了,“我想听。” 她的眼睛亮亮的,像是会发光,他忍了一会,挫败地抚了抚自己的额头,“……不要这样撒娇。” 她咬了咬嘴唇,“我没有。” 半晌,他放下手掌,顺从地叹了口气,那张永远老神在在的脸上居然出现了迟疑和腼腆。 “-远离黑暗冷寂的房间” “ssthatyoufear-和你惧怕的一切” “kage-你从绝望中挣脱” “reverie-留下寂静的幻想” “you’reinthearmsoftheangel-你在天使的肩膀上” “forthere-或许你能在这里将心抚平” …… 他真的开始一句一句地在她耳边低吟清唱,虽然不是惊艳的歌喉,可却让她听得心都渐渐安静了下来。 她知道他唱的这首歌,名叫《angel》,拥有纯白羽翼的天使,此刻仿佛就在她的眼前环绕。 他的歌声,和着窗外的钟声,就像这个世界里最动听的声音,是她此生最安全的栖息地。 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孟方言看着她的睡颜,目光里倒映着窗外如水的月光。 ** 深夜。 他轻轻地反手关上了病房的门,抬步朝医院的大门口走去。 “l,”一边走,他一边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微型通讯器,“我在归队的途中,请指明下一个任务的方位和坐标。” 说完这句话,他收起通讯器,扣紧了大衣的纽扣。 走到医院的大门外,冷风瞬时灌入他的身体,天空中慢慢开始飘起雪花,一片一片,旋转而落。 他静静地站立了一会,走下楼梯。 “孟方言。” 就在他走到楼梯的最后一个台阶时,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 他猛地一颤,顿住了脚步。 雪花如雾般覆盖了这座城市,他浑身僵硬地背对着医院的大门,甚至都不敢回过头。 “这一次,你怎么没有给我下让我昏迷的药物呢?” 祝静穿着单薄的患者服,站在医院的大门口,一字一句地开口,“如果你下了药,我就会真的昏睡过去,即使你走了,我也什么都不会知道。” “你为什么不这么做呢?”她握紧着双拳,“为什么不像四年前一样,让我一梦醒来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你呢?!”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发一言。 “你以为我没有发现你今天晚上异常的举止吗?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个傻瓜一样,永远可以一次又一次被你轻轻松松地蒙骗过去?” 她一边说,一边一步一步朝台阶下走去,“你回头,你看着我回答我啊你这个可耻的骗子!” 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手指已经被他自己捏得发白。 祝静走到他的身后站定。 “孟方言,你是懦夫吗?”她对着他的背影吼着,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淌而下,“告诉我,你是懦夫吗?为什么四年过去了,你还是要选择不告而别啊……” “……我是,” 不知过了多久,孟方言的声音在风雪里听起来有些模糊,“祝静,我是。” 她张着嘴大声地哭泣,任由风雪不断地灌进她的嘴巴。 “我每一天都在对自己说,我永远都不能让你遭受到任何危险,可是我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把你推入险境,你无法想象那一天你仿佛死了一样躺在我手臂里时我的心情,”他终于慢慢转过身,“祝静,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个情景,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你会遇到那样的事情,全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把你带回伦敦,如果不是四年前我选择你作为目标关系人……” “所以,我只能选择离开,因为只有我不在了,你才能重新获得平安安稳的生活,只要我留在你身边一天,你都可能再次遭受到那些恐怖的事。”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就是这样一个懦弱的男人,懦弱到我都根本没有自信能够保护好你……” “所以,你……” “那你有问过我的意愿吗?”她猛地打断了他。 他一时怔在了原地。 “孟方言,我问你,你有尊重过我的想法吗?”她死死地盯着他,大口地呼吸着,“你有问过我愿不愿意接受你所谓的好心安排吗?你凭什么来帮我决定我们的未来?你凭什么随意地闯进我的生命又想随意地离开?你怎么能总是这样自私地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说啊,你凭什么啊?!”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甚至没有办法开口回答一句话。 “圣诞节没有谎言。” 良久,她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所以,我现在只有最后一个问题想要问你,请你诚实地回答我。” 四年前的今天,她也这样站在苍茫的白雪里,对他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他极轻极轻地点了点头。 “对于我,你一直以来……有没有一刻,是出于真心的?” 四年的时光在这一刻,被彻底地重叠在了一起。 天地间的一切声音和时间都仿佛静止。 她看着他,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像是都忘了现在有多么冷。 “我很早之前就对你说过,永远都不要相信我。”半晌,他轻轻地勾了勾嘴角,深邃的眼眶在风雪中泛起清晰的红,“即使如此,你还是想要听吗?” 她点了点头。 “祝静,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任何一个人。”他说,“我甚至不懂什么是爱。” 他活在一个不被允许有情感的世界。 他与黑暗并行,他只能藏起他的面容,让这个世界无法看到他的存在。 “是你教会了我。” 他伸出手,拂去她头顶的雪花,眼眶无声湿润,“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我这一辈子不可能再爱上其他人。” 第47章 第四十五夜 ** 祝静的眼泪无声地一滴一滴落下,与雪花融为了一体。 “我第一次看见你,是在泰晤士河旁,你那天正因为过去的恋人醉生梦死,说实话,你不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但是我却无法就那样什么都不做从你身边离开。” “当晚,我就接到了抓捕ghost的任务,在一叠资料中,我看到了你和ghost的合影,那个瞬间,我便鬼使神差地下定决心要将你作为关系人去接近ghost。” “万圣节派对的晚上,我本来已经快要完成任务,可是因为怕ghost伤害你,我中途放弃任务离开了别墅去找你,没有看到你平安之前的每一秒我都紧张得快要发狂。” “你父亲去世的时候,我虽然因为你的痛苦而同样感到悲伤,可是我的心里却无比庆幸上帝给了我这个契机,让我能够以此彻底走近你,被你依靠。” “陪你在凌庭县支教的日子,就像是我问上帝偷来的,我一边在担心哪一天这一切都会如雪崩般瓦解,却一边每天麻痹着自己那一天不会到来,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一直能够看到你那晚在山顶时露出的笑容。” “圣诞夜和你共度的一晚,是我这一辈子最宝贵的回忆,这段回忆甚至支撑起了我那之后四年无法在你身旁入睡的孤独。” …… 话语在说出口之前,就已经化成了泪,融化在了喉咙里。 她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都已经分不清那模糊的视线里,究竟看到的是自己的眼泪,还是他赤诚的心脏。 “我知道你或许到现在都无法接受亲眼看到ghost和曾琦死在你面前的场景,抱歉,让你一个人独自承担了那样痛苦的回忆,却没有勇气站到你身边。” “圣诞节没有能和你一起吃火鸡和蛋糕,没有能陪你一起拆礼物,没有能为你唱圣诞歌,我一直都非常后悔。”他抬起手,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心里,“对不起。” “还有,”说到最后一句,他低下头,颤抖地亲吻她冰凉的指尖,“……四年前的那句话,是我骗你的,是假的。” 那一夜雪地里她痛彻心扉的哭喊,终于和他决然离去的背影重叠在了一起。 跨越了日夜,跨越了时间,跨越了光明和黑暗的界限。 他不想让她和自己一起背负黑暗,所以哪怕灵魂支离破碎、也要选择头也不回地毅然离开。 可他却没有料到,这个女人竟愿意放弃一切走进黑暗,只为朝他伸出双手。 傅郁说得并没有错。 永远都不要小看和你拥有相同感情的对方。 “可能现在说已经晚了,但是我曾这样擅自妄为、看轻你的情感,对不起。” “所以,你一直都是爱着我的,对吗?” 第48节 良久,她一字一句地问,“无论是四年前,还是今天。” 孟方言看着她的眼睛,缓慢地开口,“对,无论是四年前,还是今天,我一直都爱着你。” 他因为任务接近她,因为任务欺骗她,因为任务伤害她。 这一切都是真的,可是他的心也是真的。 她不禁想起在要回到伦敦的那一天,彭然在凌庭县的路边对她说的那句话。 她终生难忘。 “那天我故意骗你说要对孟方言表白心意,其实只是和他一起在后山站了一会,临走前,他对我说了一句话。” “在我自己放手的那一瞬间,我才知道我所失去的是我这一辈子最爱的人。” … 漆黑的病房里寂静无声。 孟方言坐在床上,将她抱在自己身上、紧紧搂在怀里,不断地亲吻着她的嘴唇。 他们脱去彼此的衣物,让对方都以最快的速度呈现赤裸的原始状态。 然后,几乎没有任何先兆的前戏,他就直接进入了她的身体。 祝静觉得疼,身体上还未全然愈合的伤疤和被凿开的疼痛,都让她备受折磨,可是她却以更重的力道抱住他的脖颈,只为让他更深入自己的身体。 “……疼吗?”他大口喘息着,一边剧烈地上下动作,一边亲吻着她额头上的汗滴。 “疼。”她揉着他的发尾,“但是我要你。” “……你这个贪心的女人。”他低沉地笑,笑声如同陈年的佳酿。 她张口吻他的耳朵和脖颈,“嗯,所以全部都给我。” 他从上而下地亲吻她,缠绵却坚定,“……遵命。” 房间里只有他们彼此粗重的呼吸,祝静紧紧地拥抱着他,几乎都不让他离开她的身体,他顾忌她的伤口,不敢太过放肆,可是最终还是被她的性感和刻意引诱彻底打败,也像疯了魔一样占据着她的身体。 一整个夜晚,他们就这样索求着彼此的身体,仿佛明天不会到来。 情到浓处,她如同小兽一样咬住他的锁骨,而他也在她的全身留下数不清的红痕。 不知过了多久,他抵着她的身体,在她耳边,粗喘地问,“……你怕我吗?” 她的头发已经完全被汗浸湿,脸庞布满云雨过后的红晕,此刻,她对着他摇了摇头,似是不解,“我为什么要怕你?” “因为这双拥抱着你的手上,曾沾过数不清的人的鲜血。”他说。 她动了动身体,更紧地贴上他汗湿坚硬的胸膛,“凡人皆有一死,无论早晚。” 孟方言褐色的双眼在黑暗中轻闪几秒,眼波流转地看着她,却始终不语。 “怎么了?”她懒洋洋地勾了勾嘴角,“又觉得我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了?” 他亲亲她的眼睛,“我只是在想,我们两个,一个专门杀人,一个专门救人,真是绝配啊。” 她愣了愣,也笑了起来,“还真是。” “所以,以后你不要怕杀了不该杀的人,”过了一会,她抬起手,轻轻抚摸他坚毅英俊的脸庞,“我会把他们都救回来的。” “你造的孽,我来帮你还。” 孟方言看着她清澈专注的眼睛,有一瞬间,他因为胸膛满腔的热和饱涨的痛而甚至难以开口说话。 “祝静,” 过了一会,他伸出手,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眼神中以往始终沉淀着的飘忽和寂寥已经彻底不见踪影,“你做好准备了吗?” 她回望着他,没有比这一刻更懂他话里和眼睛里的意思。 “你最清楚我这一辈子曾经失去了多少,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她轻触了触他的眉眼,“既然这样,就给我选择权,让我抓住这一辈子最后一样我想要的。” “好。”他点点头,忽然用被子将她整个人裹紧,将她从床上抱了起来让她坐好。 然后,他牵起她的右手,小心又无比郑重地握在自己的手心里,一字一句地对她说,“亲爱的祝静小姐,请你嫁给我,好吗?” 祝静看着他,瞬间哽咽。 她注视着他的脸庞,用力地深呼吸了几口气,半晌,努力从嘴角扯起一抹微笑来抵挡眼眶里即将喷涌而出的热,“两个人都在病床上,连衣服都没有穿,都已经这样了,你好歹也把戒指拿出来呢,笨蛋?” 孟方言一怔,下一秒,立刻笑着拿出了床头衣服里妥帖保管着的钟表,打开后,取出了那次在凌庭县早已被她发现的那枚戒指。 她看了看这个和她佩戴的项链如出一辙的戒指,再抬起头看那个拿着戒指好像还有些说不出话来紧张的男人,“你选择了我,就要选一辈子……这样真的可以吗?你还要再想想吗?” “为什么还要再想?”他勾了勾嘴角,竟然笑得腼腆又坚定无比,“我从来都没有爱过别人,不可以也要可以啊。” 她听得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唇,又哭又笑地示意他帮自己戴上戒指。 孟方言小心翼翼地将戒指戴上她的无名指,又不知从哪拿出了一个配套的男士款戒指,放在了她的手心里。 “我这一辈子都不能给你安稳的生活,” 他的脸颊在黑暗中英俊而沉静,他看着她,虔诚得就如同一个面对上帝的信徒,“我不能每一天都陪在你的身边,我不能在你需要我时就立即出现,我不能陪你过生日,不能陪你逛街,不能陪你看电影,不能每天陪你入睡,不能在你难过时拥抱你,不能在你快乐的时候为你高兴。” “我不能像任何一个普通的丈夫那样给你普通人的幸福生活,我不能骄傲地站在你身边告诉所有人我是你的丈夫,我也不能让任何人、尤其是我的敌人知道你是我的妻子,我甚至会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有办法见到你。” “即使这样,你都还是想要我这个丈夫吗?” “很长是有多长呢?”她轻声问。 “或许一年,或许两年,五年……十年。”他盯着她的眼睛,手心因为等待的紧张都出了汗。 他从没有这么害怕去听到一个回答,他害怕得几乎都无法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的身体都已经发麻,他才感觉到有一个冰凉的东西套上了他右手的无名指。 “那等以后如果我们有了孩子,我能不能告诉他,他的爸爸在哪里呢?”她摸摸他手指上的戒指,轻轻朝他眨了眨眼睛。 “……我想,你只能这样告诉他了,”他笑着回答她,与她十指相扣,喉头却早已哽咽,“他的爸爸会永远在某个地方默默地爱着他,守护着他一生健康平安地成长。” “所以,既然你不是普通人,我为什么要苛求你给我普通人的生活呢?” 她也笑着覆上他已浑然不知湿润的眼眶,“我想要的生命,不是安稳的生命,而是有你的生命。” 她曾那样惧怕孤独,惧怕被人抛弃于世的感觉。 但是她爱上的,偏偏是一个永远无法给她所谓港湾的人。 她想,这个世界上,有比简单的悲欢离合更重要的事情,有比她一个人的生命更重要的事情。 她爱的人为这个世界上无数的人挡住了黑暗,为这个世界上无数的人每天以命相付。 这是他选择的命,他毫无怨言。 而她愿意站在世界的尽头忍受日夜的孤独,只为他十年为期的重逢和归来。 这也是她选择的命,她甘之如饴。 “孟方言,只要你回来,我就等你。”她握着他的手指,一字一句地对他说,“无论一年,五年,还是十年。” “我都等你。” 第48章 第四十六夜+尾声 ** 伦敦的午后,因为放晴的天气而变得暖意绒绒。 只见一个五岁左右、黑发褐眼的漂亮小男孩嘴里哼着圣诞歌曲,手里握着一根棒棒糖,轻快地在路上又蹦又跳。 走了一会,他回过头,朝离他五步左右距离的一个年轻妇人招了招手,不满地努嘴道,“妈妈,你走快点,再晚去超市的话火鸡就要被抢光啦!” “知道了。”年轻妇人笑了笑,“你小心点,刚下过雪,地上滑。” “我不怕,”小男孩摇了摇头,舔了一口手里的棒棒糖,“我喜欢下雪天。” 小妇人走上前,温柔地摸摸他的头,“为什么?” 小男孩抬手握住妈妈的手,“下雪就意味着圣诞节到了,我喜欢圣诞节。” “为什么喜欢圣诞节呢?” “因为圣诞节有火鸡,有布丁,有蛋糕啊!”小男孩眨了眨眼睛,回答得无比迅速。 小妇人笑了,“你啊,说到底,就是贪吃。” 小男孩吐了吐舌头,“嘿嘿……” “还有……” 两人走了一会,小男孩忽然垂着头、低低地说了一句,“圣诞节的时候,爸爸就会回家来了……” 因为他说得很快又很轻,小妇人似乎没有听到,再问他刚刚说了什么,小男孩却怎么都不愿意再重复了。 拐过最后一条街道,就是城中最大的百货商场。 小男孩因为闻到了火鸡的香味,跑得飞快,一眨眼就闪进了商场大门,小妇人怕他走丢,赶紧追上,可刚要进商场的时候,她却忽然猛地顿住了脚步。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她稳了稳心神,轻轻转过身,看向马路对面的一颗大树。 天空中此刻再次开始飘雪,片片的雪花飞舞旋转而下,她的身前穿梭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她透过那一张张洋溢着笑容、无忧无愁的脸庞,看到了兜帽衫下、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面容。 一如初见,仿佛从未离开,仿佛从未变老。 “妈妈!” 就这样不知看了多久,刚刚不见踪影的小男孩因为找不到妈妈而焦急地跑出了商场,此刻,小男孩一把抓住小妇人的手,用力摇了摇,“妈妈你在发什么呆呀?那边根本没有人呀!” “是是……” 小妇人这才回过神,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方向,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抬手抹去眼角不知觉的湿润。 然后,她轻轻弯下腰,笑着抱了抱不明所以的儿子。 “走,妈妈陪你去买布丁。” ** 你之所以看不到黑暗,并不是这个世界上没有黑暗。 而是因为已经有人竭尽全力地将黑暗挡在了你看不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