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浓入骨》 第1节 书香门第【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香浓入骨》 作者:烛霄 文案: 呆萌少女vs腹黑男神 →被男神暗恋真是醉了 →被笨蛋无视也是醉了 她笨没关系,正因为她头脑简单,才更加需要我。 她馋也没关系,正因为她管不住嘴,才更加离不开我。 全世界只有我可以欺负她,其他人休想。 ——莫迟 他是曾经萍水相逢的长腿哥哥,是中途从天而降的貌美辅导员,也是后来实习公司的大boss。 他高冷毒舌,拥有一副低醇迷人的好声音,以及一手惹人垂涎欲滴的好厨艺。 他领她尝遍山珍海味,把贪吃的舌头培养成挑剔的味蕾,香浓入骨,欲罢不能。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主角:习萌,莫迟 ┃ 配角: ┃ 其它:烛霄 ================= ☆、第1章 chapter1 楔子 那年,是她第一次去武汉。 妈妈带着小学刚毕业的她参加一位漂亮阿姨的婚礼。 婚礼结束的第二天,她们乘坐渡轮前往江汉路步行街。 买票,登船,衔接着岸边的铁板高高低低,她撒开脚丫跑在前面,踩得铁板咣咣响,像快乐自由的小美人鱼奔回水面。 风大,江水波动。 踏上甲板,船身微微摇晃,比游乐园里的蹦蹦床还要重心不稳。 她小心翼翼贴着扶手,心脏扑通扑通,双脚似注了铅,定在入口迟迟不敢动。 她跑得快,妈妈被她远远甩在身后,扭头寻,怎么也找不着那道熟悉的身影。 蓝天,白云,青山,绿水,她的眼里却只有无助和焦躁。 “害怕?”一道好听的男声,低醇细腻,从她脑勺后面传来。 她愣愣回头,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一个年轻的大哥哥就站在她背后,个子很高,穿一件白衬衣和一条笔直的牛仔裤,微微低着头,散漫却又有些温和地看着她。 “哥哥,你好帅。”她极认真极认真地将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眼睛一刻不眨。 他粉色的唇弯了弯,侧身越过她,迈出长腿,下至一级台阶,走进舱室后半回身,向她伸出右手。 手指干净修长,指缝并拢,她能清晰地看见掌心里的纹路。 “我牵着你。” 她二话没说把自己的小手放上去,皮肤接触的那一刻,微凉、干燥,她心头一悸。 他轻轻握住,一边自己慢慢后退,一边牵引着她缓缓向前。 她随着船身轻轻摇,低头,亦步亦趋地跟随。 她看见他的左手上拎一个白色塑料袋,包装严实,看不出是什么。 袋子不停摇摆,时不时拍打在他的腿边,就像她一个不稳趔趄地扑在他胸前。 前排已有人坐,继续前行,终于找到一处空座,他下颌微扬,示意:“坐这儿?” “都行的。”她嗓音脆脆。 “你坐里。”他松手,让她自己扶着椅背慢慢小碎步挪进去。 她坐好,一秒后,他在她身边坐下。 船舱外,陆陆续续有人进来。 他没再说话,拿手机出来摁亮看了眼,随后收回,利落地拆开袋子,里面是一个印有红色商标的白纸袋,装满新鲜出炉的红枣糕。余温尚存,纸袋内层凝有细小的水滴。 舱室里空气不好,却一下子就能闻见红枣的香气,清新怡人。 兴许是她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侧头看她,鬓发顺势从额头滑落,衬得他双眼更黑。 “想吃?” “嗯。”她抿抿嘴巴,渴求,“你愿意给我一个吗?” 他双眉微挑,隔一秒,没什么情绪地答:“不愿意。” 呃…… 她噎住,一时竟忘了言语。 他平定看着她,倏尔哼地一笑,从鼻腔里发出,透着愉悦:“逗你的。”说着,将袋子递过来,“自己拿。” 他微微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她拿一个咬进嘴里,心不在焉地吃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一直光明正大地瞄着他。 他手里也有一个,干净的侧脸耸动出一个优雅的起伏。几秒后,斜眼扫过来,“看我干什么?” “好看。”她嘻嘻笑,“哥哥,你好帅。” “我知道。”他松散地一弯唇。 “啊?” “你之前说过。” “哦,是说过,那也可以再说一次啊。”她歪着头笑眯眯。 他没吭,直直看着她,眼神放空了一秒,然后又是哼地一笑,听不出情绪。 她妈妈很快赶来了,站在门口搜寻,找着她,远远地瞪了她一眼,见她和陌生人坐一起,走过来时说了句“习萌萌,待会再跟你算账”,而后板脸坐到她身后两排。 他偏头淡淡看她,她吐吐舌头:“我妈妈。” 眼睑一敛,他沉默着转回视线。 船开了,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她悄悄用余光追随,屡次欲言又止。 说什么呢? 那时候,她还不懂询问别人的姓名年龄,也未去考虑萍水相逢一场总归要各奔东西。 到岸后,乘客纷纷动身,一时间船舱里拥挤堵塞,她扶着椅背不敢贸贸然走动,想要求助,可一转头,他人已经不见了。 她抬眸,乌泱泱的人头,好不容易找着他,却已经离她一米远,中间隔着好几个人,像挤压在一起的曲奇饼干。 她张张口,想说声再见,手腕被妈妈握住,注意力被转移得猝不及防。 转眼六年,匆匆过客早已湮没在时光深处,她不记得他的模样,只依稀留有模糊的印象。 唔……他很帅,腿很长。 ☆、第2章 chapter2 这年,习萌高中毕业。班里玩得开的一伙人默契组队,在全国各大城市到处游荡。 辗转至武汉,已是七月末。 游完黄鹤楼的当晚,众人回到宾馆后不觉累,经过商议后决定就近前往光谷风情街闲逛。 风情街的夜景别有一番味道,各具特色的建筑和色彩斑斓的灯光组建出彼此交错的步行街道。 往来人流众多,一开始所有人都还聚在一起,走着走着就散了,衍变成三拨。 习萌拉着闺蜜裴裴一路街拍,相机是她从家带来的,酷似单反的长焦机,背景虚化的效果看起来也还不错。 同她们在一起的还有陈燃,一个高高帅帅的男孩子。 习萌喜欢他。 这会儿,陈燃托着相机在附近走走停停,独自拍摄周围的亮丽景致。而她和裴裴则坐在一棵闪耀的装饰树下稍作休息。 裴裴说,照片之所以拍得专业,是因为陈燃的摄影技术好,跟她家相机没多大关系。 就好像被夸的是自己一样,她满足窃喜地笑:“那当然,头的上手能力特别强。” 陈燃瘦高的身影夹杂在变换不定的行人中,她总能一眼找到他。 裴裴低头刷微博,不用去刻意观察也完全能感受到她浑身上下所散发出的荷尔蒙气息。 第2节 裴裴有点受不了:“陈燃又不是三岁小孩,走不丢。” “我没担心他走丢。” “那你老往那边看干嘛?” “好看。”说着,她举起手机对远处抓拍。 拇指和食指一扩,图像通过数码变焦在屏幕上放大,将陈燃凸显于人群。可惜分辨率有所下降,使得陈燃的脸部模糊不清。 裴裴瞄一眼,啧啧感叹:“你啊,走火入魔咯。” 她振振有词:“我这是在行使欣赏美的权利。” “拉倒吧,就你这拍照水平能看得出帅吗?”裴裴拿胳膊肘戳她,“喂,你和他表白了没?” “没。” 手机里有一个专属陈燃的相册,她指腹轻轻一划,一张张往前翻,回答得漫不经心。 她有丢三落四的毛病,以前的存照并不多,大部分都伴随上一部手机的丢失没了踪影。 “还没啊?那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表白?”裴裴一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模样。 “用得着么,我对他的心思他能不知道?” “呵,这点你倒是不笨。”裴裴嗤一声,说,“既然他知道,那倒是明确表个态啊!喜欢你就交往,不喜欢你就婉拒,一直隔着这层玻璃纸有意思吗?” “……”翻照片的手指一顿。 她认真想了想,唔,的确没意思。 “我决定了。”默了默,她忽然起立。 裴裴吓一跳:“决定什么?” “今晚就捅破玻璃纸。”她侧头与她对视,无畏无惧。 裴裴瞪眼吃惊:“你还真是风风火火。” 她不解:“你认为不好?” “不知道,就是有点突然。不过我支持你,早死早超生嘛。” “呸呸呸,乌鸦嘴。”习萌作势踹她。 裴裴嬉笑躲过。 “在聊什么?”陈燃平和的嗓音适时插-入。 啊,头! 她扭头,蹦蹦跳跳跑上去,仰起小脑袋瓜,“头,我有话跟你说。” 裴裴傻眼,不愧是行动派。恰巧电话进来,她顺手接听。 晚上有风,吹得装饰树上的小灯盏随着电线摇摆。 陈燃英俊的脸被五颜六色的灯光映照出一许温柔,他笑问:“说什么?” 习萌酝酿了酝酿,抿抿嘴巴:“嗯……也没什么,就是忽然想到有句话一直没跟你说,现在想要补上。” 陈燃看着她,挑眉不语。 她嘻嘻笑起来,漆黑的眼睛里有彩色灯光在跳跃,“我——” “好啊好啊,我们也去!”身后,裴裴激动地跳起来,“小胖,张桥他们在酒吧门口,我们赶快过去!” 酒吧? 她嘴巴微张,愣了愣。 裴裴挂断通话,走过来,“你不是也没去过酒吧么,正好,咱们现在人多,结伴去玩胆子大。” 唔……有道理。 她正燃起强烈的好奇,陈燃却说:“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啊?”习萌失望地看着他,“大家一起玩不好吗?” “我还想在周围逛逛。” “去嘛,你不去我都不想去了。” “你们去吧,玩得开心点。” 习萌扁嘴,一方面去酒吧玩的意识怂恿她不要管陈燃,另一方面她又很想很想和陈燃在一起。没办法,她只好向裴裴求助。 裴裴心说:看着我干嘛,陈燃又不会听我的。 不过,嘴上却还是劝导:“陈燃你就去嘛,你放心小胖一个人去酒吧呀?你不怕她遇到坏人呐?” 陈燃笑一声:“怎么成一个人了,不是还有你们吗?” 习萌粗线条,杵在一边没吱声; 裴裴心口却有点发凉,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染上一丝不耐烦:“张桥、王琦他们所有人都同意了,你一个落单说得过去么!” 陈燃一顿:“所有人?” “是啊是啊,所有人。”裴裴翻白眼,越发不耐。 习萌见陈燃似在考虑,忙见缝插针:“头,去吧!” 裴裴眼睛投向别处,懒得再理会。 “好,我去。”陈燃终于松口。 裴裴在习萌的欢呼声中惊讶地回过头来。转念一想,男生嘛,毕竟要面子,所有人都去了,他好意思搞特殊? *** 光谷风情街的酒吧到处散落,三人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张桥电话里说的那家。 其他人都等在门外,一见到他们,张桥主动上前说:“我刚进去问了,我们一共十二个人散座已经没地儿了,卡座的话最低消费一千,一人掏一百绝对够。” 裴裴说:“行啊。你们做主吧,我从众。” 习萌附和:“嗯嗯,我也是。” 张桥问:“陈燃,你呢?” 陈燃沉默一会,说:“随便。” 裴裴下意识瞄他一眼。 陈燃感应到,偏头与之对视。 裴裴事不关己地投以一笑。 而习萌此时,正盯着酒吧招牌发呆。 唔……单看名字就透着股赤-裸-裸的迷情诱-惑呀。 她双腿略僵,握了握手心,心想,还好天高皇帝远,她爸她妈管不着。 她偷偷捏把汗的同时,张桥收到答复扯开嗓子冲众人喊:“嘿,全票通过,都进去吧!” 等急了的一群人哗啦啦动起来,相互簇拥着朝大门走。 一个化着淡妆的女孩抱臂坐在靠近马路的石墩上,另一个女孩伸手拉她,“嘉嘉,走啦。” 她起身的一刹那对上一双静默的眼睛,那眼睛顺光看着她,被抓个正着后也不慌乱,淡定从容地转至一边,仿佛刚刚那一眼只是眼神间的偶遇。 眼睛的主人转身迈步,她盯着他的背影,酒吧炫目的灯光照亮门前一方天地,使他穿的白tee折射出一圈迷离的紫光,像隐秘盛开的花瓣。 她看着看着,缓缓绽开一抹嘴角。 *** 挨次将随身物品寄存在入口处,习萌只留下手机,不像裴裴,起码还携带一包纸巾以备不时之需。 从寄存处旁的安全门进入动感喧闹的活动场地,晦暗的光线和逼仄的空间,以及四周墙壁上正播放的火-热mv画面,前脚还异常兴奋的她,后脚就有些胆怯了。 这个酒吧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环境太吵,她凑到裴裴耳边低声低气:“我觉得这里不像酒吧,像电视上的夜店。” 刚巧一个浓妆艳抹、打扮暴露的女人从他们身旁经过,她又是一怯,本能地扯了扯陈燃的衣摆。 陈燃扭头过来。 她看着他的眼睛,说:“头,我们走吧。” 陈燃眉头微蹙,没听清:“你说什么?” 她踮脚拉下他的脖子,陈燃一呆,任由她整个上半身贴上来,一时没能反应。 习萌与他脸侧脸,嘴唇在他耳边,“头,要不我们走吧?”感觉这里好危险! 密闭人多的地方本来就闷热,她毫无预兆地贴近,陈燃顿觉空气稀薄。 把她两只手扒下,陈燃脚跟后退半步,微微垂下头好让她听清楚,“不是你吵着要来么,来都来了,现在就走多扫大家的兴。” 唔,被批评了。她抓抓头发,些微窘迫地低头,“那好吧。” *** 众人尾随侍应生左转上至两级台阶,卡座安排的位置有点偏,在酒吧最拐角,被只柱子挡住小半个舞台。 倒也没人抱怨视线不好,所有人一坐下,关注点都有些跳脱。有人弯腰研究桌上的骰蛊和骰子,有人随着音乐放松摇摆,有人脑袋凑一起说话,有人环顾四周,一会瞅瞅陌生人,一会瞅瞅天花板。 习萌就是瞅人的那个。 她坐在沙发外手,旁边卡座里也是一伙年轻人,但从打扮和气质上来看,明显甩了他们这群小嫩苗十几条街。 一伙人玩得正嗨,几个起哄架秧子的男人嗓门大,音乐声也没能盖住。她隐约听见什么“回国”、“公司”、“学校”之类的字眼,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复多次的人名——mochi。 墨池?不知为何,脑海里蹦出这两个字。 盛墨水的池子? 哈哈,这家人是多希望自家孩子满肚子墨水呀。 “在看什么?”与她坐一起的陈燃突然拍她一下。 她收回目光,兴致勃勃地问:“头,你的名字是不是‘燃烧吧小宇宙’的意思?” 第3节 陈燃被逗笑,反问:“那你的名字是不是‘萌萌哒’的意思?” 她点头:“是啊。你不觉得我萌萌哒吗?” “好了,别臭美了,快看看想喝什么。”陈燃笑着将传过来的酒单递给她,“就差你一个没点。” “哦。”她呐呐地单手接过。 她抬头注意到等候在一旁的侍应生,与之前领路的那个身形略显不同,看不太清他的脸庞,但能看见他猫腰握笔记东西。 她复又低头看酒单,光线昏暗,需要凑得很近才能认出上面的汉字和英文。 粉红佳人、今夜不回家、tomorrow、玛格丽特、莫吉托…… 妈妈呀,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她晕乎乎地瞅了一遍又一遍,除了鸡尾酒,酒单下方也有果汁,可是第一次进酒吧真的要点一杯果汁吗?且不提这杯果汁的坑爹价格,单想想鸡尾酒对自己的吸引力,她一咬牙,点兵点将,点到谁是谁。 “我要一杯今夜不回家。”呸,你才不回家呢! 裴裴耳尖听见,立马阻止:“这个度数太高了,你换一个。” “哦。”点兵点将,点到谁是谁,“那就粉红佳人吧。” 名字一念出来,咦,好像还不错。粉红粉红的佳人,萌萌哒。 她自言自语:“嗯,就要这个。”不过,还是转头征询裴裴的意见,“可以吗?” 裴裴也不懂,但方才向侍应生打听过,心里好歹有点数,于是点头同意:“可以。” 侍应生记录在册。 她归还酒单,转头问陈燃:“头,你点的什么?” 陈燃说:“tomorrow.” “明天?”唔,好深奥哦。 兀自揣摩了一会,忽听隔壁卡座笑声朗朗,她又一次将眼睛瞄了过去。 对方也不知聊到什么开心事,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唯独其中一个姿态沉静,显得有点不合群。 习萌本来是看不见他的,但由于他旁边的男人突然身体向前倾的缘故,这才使得她一个不经意就注意到这个人。 大晚上的,他却还在室内戴一顶深色的棒球帽,帽檐压低,侧脸轮廓笼在阴影里。 他上半身套一件白色tee,手里握一瓶酒,头颅微扬。 咕咚。 习萌仿佛听见酒入喉咙的声音。 偶吧! 尽管看不全他的长相,但他过分迷人的气场还是给她带来一种视觉上的享受。 在欣赏美的道路上,她从不在人前遮掩。正因为此,等那边卡座里的人笑够了,很快有个女人发现到这边这个光明正大的“偷窥者”。 女人用眼神示意:“唉!那儿有个丫头在看我们。” 于是乎,一共七人,有六个一齐转头望过来。 糟糕……被抓包了…… 怎么办,怎么办…… “嗨。”她转眼拿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笑嘻嘻冲对方挥舞手臂打招呼。 不光是那边有人愣了一下,这边注意到状况的几个人也傻了一小会。 隔壁其中一个男人手腕抬了抬,扯开一丝浪-荡的笑,作出一个请酒的动作,仰头喝一口。 她歪头看着,眨眼,懵懵懂懂。 需要回敬吗?唔,又不认识。 何况,即便认识,她刚点的酒还没上桌呢。 “你在干嘛?”一道严肃的男声及时将她从尴尬的窘境里拉出来。 “呃?”她转头,发现好几个人都在用询问的目光盯着自己。陈燃、裴裴、张桥……还有坐在矮桌对面的蔡嘉、王琦等人。 “唔,没什么,人家在向我表示友好。”她糯糯答。 陈燃沉默一秒,皱眉:“坐好,不要东张西望。” “……哦。” 嘴上乖觉应下,等陈燃一离神,在好奇心驱使下,她迅速偏眸又向那边瞄过去。 仅一眼,目光凝固。 那个头戴棒球帽的男人缓缓扭头看向她…… ☆、第3章 chapter3 不止是他,随后其余六人也一齐望过来,每人嘴角都挂着清晰的笑意。 呃…… 迟钝半秒,习萌友好地再一次挤出一个微笑。 好累啊,脸都笑僵了。 笑容还未放下,男人率先收回睇视,头一仰,喝下两口酒。 咕咚。 咕咚。 视线未被全部遮挡,她看见他右手腕处的一圈白影,应该是类似护腕之类的东西。忆起方才的匆匆一瞥,虽眼睛和鼻梁匿在帽檐的阴影里看不太清,但紧致的下巴线条并未逃过她的扫视。 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那个向她敬酒的男人突然起身绕出来,步伐坚定地朝她走来。 “……” 她瞬间呆滞。 妈妈,她、她是不是闯祸了? 她下意识伸手去抓陈燃的手臂。 陈燃不明情况地看她一眼,顺着她瞥向正在走来的男人,眼神蓦然一顿。 男人越来越近,陈燃眉间的折痕越来越深。 男人个子很高,身材又结实,走到卡座外沿后一弯腰,习萌小心肝忍不住乱颤,抓着陈燃的手紧了又紧。 “美女,能告诉我你在看我们当中的谁吗?”男人操着一口地道的北方口音,嗓音浑厚,不难听。 纳尼? 习萌脑袋一片空白,眼睛圆睁:“你说什么?” 对方轻佻的笑容不变:“我们在猜你在看谁,告诉我,你在看我对吗?” 她忘记害怕,轻轻摇头,“不是不是,你能不能把第一句话重复一遍?” 对方眉一抬,狐疑地依言照做:“能告诉我你在看我们当中的谁吗?” 不是这句啊! 她抓狂,松开陈燃,囧而认真地说:“不对不对,你刚刚明明有喊我美女的!” “……” 男人只怔愣一下便开怀大笑:“美女,那你方便告诉我吗?” 唔,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叫她美女呢。 “当然方便啦。” 于是,男人顺势重复:“在看我?” “不是,我在看戴帽子的那个。”说着,伸手去指,那帮人正盯着她,她脸不红心不跳地在他们当中找了一圈,人不见了。“咦?” 他似乎知道她指的是谁,并不意外,而是做出一副伤心的表情:“唉,心都碎了,美女为什么看不到我。” 习萌回头,认真瞅他,安慰的语气:“我现在在看你啊。” 男人微怔,很快便愉悦地笑了,笑容里掺杂了点对她的一丝兴味。 气氛太闹,除了陈燃,一直关注这边情况的人什么也听不见,有人抻着脖子想靠近一点,年轻的面孔上满是好奇和探寻;反观陈燃,隐遁在暗光下的脸微微有了波澜。 男人含笑弯腰,低声在习萌耳边说了句话。 她原本要躲,动作缓了一步,恰巧听见一个感兴趣的话题,眼睛亮了亮,安静听着,没动。 陈燃就坐在她身边,他侧眼看着,渐渐抿紧唇。 男人笑着站直,漫不经心地睨他一眼,与看习萌的眼神不同,高傲中透着漠视。 这让陈燃感到一阵烦躁。 *** 那人原路折返后,这边的鸡尾酒终于一杯一杯地上桌了。 九点钟,舞台上的表演也拉开序幕。 习萌正盯着侍者酒托里五颜六色的高脚杯眼馋,余光里陈燃突然起立,“让一下。” “嗯?”她坐着,他站着。 陈燃面无表情:“腿让让。” 哦。 她听话地挪动一下腿,问:“你要去哪儿?” 第4节 陈燃板脸不作声,大步离席。 “……”呃,怎么了这是? 她盯着陈燃离去的方向,目不转睛。 忽然,一个头戴深色棒球帽的男人与陈燃擦肩而过,修长的手臂抄在裤子口袋里,信步而归。 他和陈燃都穿的是白色t恤,习萌注意到他的白tee完全素色,毫无花纹,而他腿上的短裤长至膝盖,一双小腿精瘦且长,腿型好看极了。 刚想仔细看一下他的脸,就听到裴裴一声叫嚷—— “粉红佳人,小胖,你的粉红佳人!” 她一惊,条件反射:“我的!” “没说不是你的。”裴裴指指矮桌上的一个杯子,“呐,你的粉红佳人。” 啊哈,粉红粉红的,果然萌萌哒。 她捧着酒杯轻轻小酌,怎奈味道不是特别美妙。小小的失望后,脑筋一转,不拘小节地端来其他酒杯小口地抿。 不光是她,对各色鸡尾酒抱以极高兴趣的小伙伴们也都纷纷加入分享行列,你的尝一口,他的也尝一口。 踩着青春的尾巴,小小的时光因为彼此互享而变得温馨融洽。 大家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蔡嘉独自手握一瓶冰啤安静坐在角落里。她点的今夜不回家早在之前就被她一饮而尽。 这边厢,裴裴问习萌:“陈燃呢?” 习萌沉醉于莫吉托的清爽口感,霸着杯子不松手,“不知道,应该在卫生间吧。”忍不住又喝一口,咂咂嘴,叹口气,“他好像不大高兴。” 裴裴讶异:“为什么?” “我哪儿知道。”她心中郁闷。 抬头去瞅他回来没,手臂却被裴裴扯了扯,裴裴用眼神示意她看对面,原来陈燃刚巧回来了,只是,他没有坐回本来的位置,而是隔着矮桌,在对面的沙发上落了脚。 裴裴发展侦探思维:“小胖,你们闹别扭了?” “没有啊。”她纳闷极了。 裴裴说:“得了,你也甭去想,就你这破脑袋瓜,想到明天早上也想不出哪里得罪他了。” “我发誓,真没有。” “发誓没用,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半信半疑:“你眼睛里看到什么?” 裴裴说:“我的眼睛告诉我,他知道你在看他,可他就是不看你。” “才不是,他在和张桥说话,不知道我在看他。” 裴裴斜她一眼:“随便你。” 她倔强:“本来就是!” “随便你。” “……” 接下来的时间,习萌两只眼睛始终不离陈燃。也许正如同裴裴所言,他知道她在看他,可他就是不看她。她没有之前那么自信了。 头为什么对她视而不见呢?她不开心。 她想去对面找他,可是裴裴不准。 裴裴说:“小胖,你这是委曲求全,很不明智的你知道吗?” “我不觉得委屈啊,我只要开心就好,把他哄开心了我就开心了。” 裴裴无奈:“随便你。” 讲真,她很反感这句“随便你”,因为听起来就好像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蠢人妄图做一件不折不扣的蠢事。她知道自己不够聪明,但她永远不会承认自己蠢。 当裴裴嘴里再度冒出“随便你”的时候,她犹豫了。也正是她的犹豫,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瞅着过了十点。 十点,陈燃没有坐回来,她也没有坐过去。 可她尿急,要上厕所。 这时候,裴裴携带的纸巾起了作用。 她跳起来冲卫生间的方向快步走,通往卫生间最近的路碰巧经过隔壁卡座,她蹦蹦跳跳地走过,戴棒球帽的男人抬了抬头。 回来时,隔壁卡座少了几个人,但这并没有引起习萌的注意,因为远远望去,属于他们的卡座已经空了。 她吃一惊,连忙小跑回来。 不是吧,只不过上个厕所的工夫,人怎么全都不见了? 她抬头四处张望,裴裴站在台阶下冲她招手。 她跑过去,不敢置信:“他们人呢?” “走了。” “啊?我就上个厕所而已。” “就上个厕所而已。”裴裴摇头晃脑学她说话,没好气,“你蹲厕所生猴子吗?知不知道你蹲了多久,二十分钟!” 习萌不信:“哪有这么久。” 裴裴特了解她:“你肯定在蹲坑看小说,给你发信息也不回。” 她掏手机一看,八分钟前裴裴发来一条短信:大家要走了,你快回来。 呃……她不由得挠了挠头,怪不好意思的。 裴裴拉她往外走。 在寄存处取了包,她后知后觉地问:“头呢?他没等我?” 裴裴表情一顿:“……没有。” “那他有没有问我去哪儿了?” “没有。” “哦,肯定是有人问了,他才没问。” 裴裴瞪眼:“诶我说,你到底是哪儿的自信啊?陈燃就非得惦记你不成?” 她被她突如其来的火气惊到,“你怎么了?” “没怎么。”裴裴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前走,轻描淡写地说,“蔡嘉喝多了,陈燃背她走的。” “哦。”她在后面跟着,先是点点头,然后整个人一震,“啊?” 卧槽!她没听错吧? “啊什么啊!快走!”裴裴转身催促。 “唉不是——!”她跑上前,眼睛依然圆溜溜地大睁,“那么多人在场,为什么偏偏是头背她?” “习萌同学。”裴裴立定,微笑,“陈燃表达同学爱好像没有错吧?” “……没有。” “那么请问,你在吃什么醋?” “我不喜欢蔡嘉。”蔡嘉和她说话总是带刺。 “你不喜欢她并不代表陈燃不喜欢她。” 她愣:“大姐,你说的喜欢和我说的喜欢是一个意思吗?” 裴裴笑了:“我说什么来着,小胖,其实你有时候不笨。” 一直都不笨好么! 可她看着她,不知为何,半天张不开口,心里有点堵。 裴裴先是沉默一秒,然后头一次语重心长起来:“小胖,有些话我只说一次,你听好。陈燃他不适合你,他心思太深,对你又忽冷忽热,你老是这样追着他跑不值得。” “……哦。” 裴裴敲她脑袋,“哦你个头啊!” 唔,下手真重…… “我能感觉到他也是喜欢我的。” “随便你。” “……” 她们渐渐走远,马路尽头匀速开过来一辆黑色越野停在酒吧门口。 车窗降下,主驾驶的司机吊儿郎当地探身招手,“莫迟,上车。” 只见一个长手长脚的男人从酒吧外的休息座椅上站起来,他身穿短袖短裤,浑身运动范,凌厉的短发微微汗湿,有点不自然地塌塌着。 他从塑料圆桌上拾起一只深色棒球帽,利落地扣在头上。转身过来的时候,向两个女孩走远的方向轻瞥了一眼。 ☆、第4章 chapter4 习萌是路痴,能顺利回到宾馆全靠裴裴方向感灵敏。 她三步并作两步朝楼上跑,不是回自己房间,而是径直去敲陈燃的门;裴裴拉不住,只好随她。 咚咚咚。 开门的是陈燃的室友。对方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 见是习萌,他未露出一丝奇怪,边擦拭头发边主动说:“陈燃不在。” 习萌迟缓地“哦”一声:“那他在哪儿?” “不知道,你打他电话不就知道了。” ……对哦。 第5节 她连忙掏手机。 男生一手扶门,问:“小胖,你进来么,不进来我就关门了。” 手机不知塞到哪个犄角旮旯,有点难掏。她杵在门边,心不在焉地点头:“嗯嗯,你关吧。” 男生最后看她一眼,咚地扣上门。 那边的走廊不时传来熟悉的吵闹声,而这边走廊却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一下一下,有些急躁。 终于摸到了。 她眉眼舒展开,正要拨出号码,楼梯口的脚步声逐渐清晰,一个人影敏捷地跑了上来。 “头——!”她高兴地呼喊。 陈燃额头上全是汗,白tee也几乎大半被汗水打湿。他看了眼她,什么也没说,大步上前敲响对面的房门。 她不明情况,愣在原地。 王琦从里面打开门。她和蔡嘉住一屋。 “她怎么样?”陈燃喘着粗气,压低嗓音问。 王琦说:“吐了一会,现在睡下了。” 陈燃迈了一下脚步,似是猛然想起什么,立刻收住。 他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叮嘱:“你把酸奶拿给她喝。她要是头痛就给她喝蜂蜜水,还继续反胃就喝葡萄汁,心悸胸闷就给她吃香蕉。总之你看着办,麻烦你多加照顾了。” 王琦一边听着一边看了看袋子里的东西,鼓鼓囊囊,令她瞠目结舌。 “呃……好的。我跟她谁是谁啊,肯定会照顾好她的。”她呵呵笑,眼神变得探究。 陈燃面容微僵。默了默,微微笑了笑,肯定的语气:“你说得对。大家出门在外相互是亲人,不管谁出事都会好好照应的。” 王琦又呵呵笑,实在不知说什么了,“那我进去照顾她了哈。” 陈燃微一颔首:“嗯,好。” 习萌一直傻站在陈燃身后,王琦看她一眼,把门合上。 “头……” 习萌上前半步,发出一个音,尚且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就听见陈燃疲乏的声音:“我有点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她还未开始的话茬就这么倏然止住。 妈妈,有点蛋疼呢。 眼睁睁看着陈燃敲开自己的房门,进了屋。 他室友愣在门后,问她:“进来么?” 她呆在原地向里看,陈燃走到床边后,视线受阻,看不见他了。她摇摇头:“还是不了吧。” *** 这一夜真是难熬。 习萌在床上翻来覆去,裴裴一开始还安慰她,后来索性不理睬,任她自身自灭。 临睡前,裴裴把狠话说在前面:“小胖,别怪我没提醒你,陈燃的心明显不在你这里。” 她揪着被角不吭声。 妈哒,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哪里出了岔子…… 好在最终她还是睡着了。 第二天的行程安排是去武汉大学参观,已经过了樱花盛开的季节,游客却依然络绎不绝。 一路上,习萌都没有主动和陈燃说话,她和裴裴一路走一路吃,嘴巴根本停不下来。 “找个地方坐下歇会吧。”陈燃的声音突然在背后的队伍里响起。 她咬着冰棒和裴裴转身,裴裴皱眉,说:“我们不累。” 陈燃平淡看着她:“你不累,有人累。” 十分钟前才刚休息过,裴裴的聚光眼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谁啊?”心说:谁这么娇气? 队伍的末尾,王琦搀扶蔡嘉的手臂,扬声说:“嘉嘉昨晚喝多了,今天身体不舒服。” 蔡嘉…… 习萌胸口被什么给刺了一下,不疼。闷,很闷很闷。 操蛋的! 大家在林荫下小坐片刻,习萌的一支冰棒只剩下一根干瘪的木棍,她不扔,仍旧咬在嘴里,露在空气的一端上下晃动,痞痞的像叼了根烟。 陈燃无意间瞥到,眉间不着痕迹地轻锁。 正巧,她眼珠一转望过来,兴奋:咦,头在看她! 她咧开嘴角对陈燃笑,所有的烦闷瞬间一扫而光,好似从未发生。 笑容明媚极了,如同此刻的阳光:晃眼、热烈。 陈燃心脏一滞,神色不明地垂下目光,顺手拾起草坡上掉落的一朵小黄花,静静端详。 “……” 习萌愣住,嘟起嘴巴,呼啦一下捡了根细树枝在手里,闷闷不乐地一截一截掐断。 有本事对着朵菊花呀o( ̄ヘ ̄o#) 细腻的汗珠从额前滴落,黏湿的碎发一绺一绺地贴在脸颊,全身汗津津的特别难受。她感觉自己坐在一个大火炉里,分不清胸口究竟是因为热而闷,还是因为闷而热。 *** “走吧,我差不多也休息够了。”蔡嘉站起身,说。 她今天穿了件无袖长裙,无妆,脸色白,嘴唇也白。 风渐起,热乎乎的,吹得裙摆飞舞,似弱柳扶风。 总会有人在恰当的时机怜香惜玉。张桥担忧道:“你行么,不行再歇会。” 陈燃闻言抬头,静静看着蔡嘉;习萌也抬头,静静看着蔡嘉。 王琦提议:“要不这样。我陪嘉嘉,你们玩你们的,到时候会合。” 毕竟有人是不乐意浪费时间干坐的,这个建议几乎立刻被采纳,不到一分钟的工夫,人走了大半。 裴裴指指远处的建筑,说:“小胖,走,我们去那儿看看。” 习萌下意识抬起上眼角—— 陈燃拧开一瓶水喝了一口,看似没有起身的打算。 “不去。”犹豫一下,她摇摇头。 裴裴心眼明亮,拿她实在没辙。 “我去。”另一女生拍拍屁股站起来,“裴裴,我跟你去。” 裴裴:“好啊。” 她丢给习萌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和对方手挽手渐渐走远。 *** 最好的朋友不在身边,在身边的又都沉默不言;习萌觉得无聊,更感到无所适从。 她低头玩手机,心想:时间过得真慢啊。 有那么一小会,火-热的太阳被云层遮掩,蔚蓝的天空出现片刻温柔。 燥热的微风仿佛清凉稍许,众人滚烫的心情逐一有了涤荡的趋势。 由张桥起头,闲聊起话题。 “我们当中有谁志愿填的武大?” “徐峰。咱等于是陪他提前逛校园了。” “他通知书收到了吧?” “早收到了。” “王琦,还没问你被哪所学校录取了。” “s大。” “哪儿?” “青岛。” “搜噶。” “张桥,那你呢?” “t大。” “在天津?” “对。” “天津离青岛貌似不远。” “不远,高铁五小时左右吧。” “陈燃。”蔡嘉突然出声,等陈燃闻声看过来,她嘴角抬了抬,缓缓一笑,“你呢?” 陈燃显然没料到会被她点名,一时间不作反应。 “南湘大学。头和我一样都报的南大。”习萌抢白。 她承认,她是有点炫耀的意思。或者换句话,她就是无来由地想在蔡嘉面前炫耀。 陈燃望向她,不吱声。 蔡嘉一挑眉:“你?” 第6节 那表情清清淡淡,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轻蔑。好似在说:就凭你也能上南大? “对,我,就是我!”她头脑一热,叉腰起身,“南大的录取通知书正在我家抽屉里躺着呢。” 哼,少瞧不起人! “是么。”蔡嘉轻笑,而后扫向陈燃,看不出是信还是不信。 陈燃薄唇紧抿,依旧不吭声。 说话呀!你哑巴啦? 习萌咬住嘴唇,等了又等,忽然意识到这样嘚瑟好没意思。 妈妈,她好蛋疼! 她眺望远方,试图寻找裴裴的身影。 唔……现在去追应该能追上吧?好裴裴,一定要等等她! 脚步刚迈开,却听见陈燃隐隐有些不对劲的嗓音:“我报的华大。” 不知何时,太阳又从云彩里钻出来。 阳光从叶子的缝隙里筛下,碎银子一般打在她白生生汗涔涔的脸上。 胸口剧烈浮动。 闷,越来越闷,闷得她大口大口地喘气。 咽干舌燥,目光紧紧黏附在陈燃头顶,她才不信呢! “头,你别逗!” 陈燃不看她,只是盯着脚下,干燥的嗓音徐徐述出一个铁板钉钉的事实:“华大的录取通知书也正在我家抽屉里躺着。” “……” 在座的其余三人皆沉默;蔡嘉低着头,微微勾唇。 “可是你跟我说你也填南大的!”她浑身僵硬,一阵水意涌上眼眶,可她强忍着,“你早说啊,你想去华大我陪你去就是,干嘛不早说?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对么?一点都不好笑!” 火燎的太阳在云层里上下扑腾,地面温度只增不减。 她闷得快要喘不过气。 陈燃抬眸,看她像看个讨不到糖吃的孩子,微微一笑:“我就是不想让你陪才不说。” 语气和眼神都轻描淡写,陌生得仿佛不是他。 “……你骗我?”习萌嗓音都控制不住地有些发颤。 是他说报南湘大学的建筑系,她才一头热血尾随的。耍她呢? 陈燃垂眸,似乎在默认。 妈哒! 她脑袋轰地一下就炸了锅。 这就是她喜欢了三年的人?骗她填报南大,自己却另择志愿。 王琦碰一下蔡嘉,低语:“事情有点大条了。” 蔡嘉高高挂起:“他们自己的事,别管。” 王琦想想,点头:“我就是想管也管不了啊。” 唯独张桥看看泫然欲泣的习萌,主动站出来打圆场,对陈燃狂使眼色,说:“小胖,陈燃他的确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千万别当真哈。是吧陈燃?” 陈燃别过头,不接茬儿。 张桥尴尬,看着习萌受伤的模样,不知如何是好。 他赶忙向坐在一起的蔡嘉和王琦求助,王琦反馈他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他扶额,一个头两个大。 “那什么,小胖啊,我有点饿了,要不你陪我去找点吃的?”他突然想到习萌是个典型的吃货,于是灵机一动,试图将她暂时拉走。 吃的……吃的……对,吃的! 她现在好想好想去吃好吃的! 她一颗慌乱的心在迷茫中抓住一点光亮。 她不要待在这里,太太太糟心了!她要去吃东西,要去户部巷! “诶——”张桥张大嘴,看着她径直跑出阴凉,笨拙的身影慢慢融化在炽-热的光线里。 张桥:“她要去哪儿?” 王琦略作思忖:“去找裴裴了吧。” “可是方向不对啊。” “谁知道。”王琦摊了摊手。 “可能她想要一个人静一静。”蔡嘉直视陈燃,说。 陈燃手里捏一朵不知名的小花,不言不语,好似什么也听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好想写捏着的是一朵菊花(⊙_⊙) ☆、第5章 chapter5 太阳开始西沉却依旧晃眼。 习萌从计程车上下来,走上天桥,像只快要被烤熟的白包子。 包子紧抿嘴唇,俨然一副郁郁寡欢的神情。 走了一点弯路,包子终于晃晃悠悠找到户部巷。 牛肉豆皮、糖糍粑、螺肉、炕土豆……一路吃下来,破碎的心情获得食物的治愈,她终于感觉整个人重新活过来。 一口气从巷头吃到巷尾,她啃着一串烤面筋蹲在亭廊底下接听裴裴打来的电话,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应。 裴裴听出她心情尚可,关于陈燃的所有事只字不提,只说一会过来找她,叮嘱她多少留点肚子。 挂上电话,她扔竹签进垃圾桶,按原路返回。途中买了杯果汁捧手里,边走边啜。 再一次经过巷口的蔡林记,她小小地犹豫一下,最终还是跨步走进去。 裴裴的叮嘱变成耳旁风。 武汉热干面是全国出了名的,热干面中最出名的当属蔡林记。习萌是吃货,吃货的直觉通常都格外敏锐。 端着一碗热干面坐下,也许是吃饱了的缘故,单是闻着芝麻酱的味道就勾不起半点食欲。 她恹恹地拿筷子捣了几下,突然就又有些伤感。 陈燃,你大爷! 捣筷子的动作愈发用力,神情愈加凛然。 其他客人经过时总会好奇地瞅她一眼,猜这个脸上有脏脏印记的小姑娘为何会坐在这里发神经。 不多时,散发浓郁芝麻酱香的热干面被她戳得稀烂,蔡林记的客人也随日头的降落越聚越多。 面烂了,也凉了;她又饿了。 她把这碗凉干面吃了个精光,却吃不出半点美味。 她不死心,起身前往窗口点第二碗,盛面的阿姨再次用奇怪的眼神看她。 习萌不明就里地和她大眼瞪小眼。 后面一长条的客人在排队,她赖窗口前,严重耽误别人的时间。 正要转身离开,背后一道好听的男声突然冒出,声音很润,极富质感:“麻烦让让。” 习萌回头。 一个高大俊逸的男人站她身后,双手插兜,表情冷漠。 哇,好帅。 对方淡漠地掀起左边眼角,眉梢方向一致地挑了挑,具有某种暗示性。 她嘴巴微张,不解:“啊?” 对方动作重复一遍,面无表情提示:“请站到一边,谢谢。” 她终于理解,摇摇头,挪开一步,“不用谢。” 呃……为什么突然感觉他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在看着她啊…… *** 对方买了一份热干面,一转身,习萌仍旧站在旁边不动。 学生装,双肩包,手捧一碗热干面,模样憨憨的。 他迈出队伍,留位给后面的人。 习萌仰头看他,说:“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 他扯起一边嘴角,眼睛很黑,目光极淡:“你在和我搭讪?” “口胡!我是真的真的觉得你很眼熟!”她一口老血差点梗在喉咙里,好在是吐出来了。 他眼波微动,盯着她看了几秒,而后微微扯了下嘴角:“我不认识你,请让开。” 他抬手虚拂,转身要走。 此人不善,她自觉后退半步。 恰在这时,一个魁梧健硕的男人从门口径直走过来,“原来你在这儿啊莫迟。” 习萌与男人目光一对,惊讶脱口:“怎么是你?” 男人一时没认出她,含笑凝眉打量:“你认识我?” 第7节 她小嘴一瘪,指着自己的脸,说:“我长得很路人么,你昨晚还叫我美女的!” “他昨晚管很多路人都叫美女。”那个叫莫迟的男人毫不客气地拆穿假象。 习萌:“……” 好在她脑筋转得快。 墨池?他叫墨池! 啊,是他!戴帽子的偶吧! 昨晚,那人在她耳边故意爆料:“他叫莫迟,留学海龟,目前单身哦。” 原来竟是他…… 习萌扭头细细看他的脸。 浓密的眉,乌黑的眸,眼眶下横躺两只卧蚕,衬得双眼锐利而深邃。轮廓棱角分明,肤色健康匀称,轻抿唇的样子蕴藏一丝冷峻。 假设头上压一顶帽子…… 嗯,和昨晚的气场完全匹配。 “我就说在哪儿见过你吧。我这人记事的本事没有,记人还是很准的。特别是对帅哥,过目不忘。” 她的手小小的肉肉的,举起来在空气中摇晃,像白白胖胖的奶酥条。 莫迟看着她指尖对着自己,什么话也不说,转身走向最近的一处桌椅,拆开打包好的热干面,抽出一双筷子吃起来。 他饿了。 习萌眨眼,手还悬在原处。 他慢条斯理的吃相看上去竟赏心悦目,她舔舔嘴唇,忽然食欲大增。 唔,又想吃东西了。 她正走着神,和莫迟一起的男人摸下巴对她这张花猫脸不停打量,终于渐渐有所头绪,笑道:“原来是你。” 她全副精神都在热干面上,压根没听见。 她端着自己的热干面,大跨步走到莫迟对面坐下。 莫迟抬眸扫她一眼,目光不咸不淡。 咦? 吃了自己碗里的一口热干面,习萌纳闷地眉头皱起。 她咽下嘴里的面条,目不转睛地继续盯着莫迟看。 唔,他吃得好像很香…… 莫迟左侧的位置突然有人坐下,那人支一条手臂,歪头对她放电:“美女,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习萌一门心思在莫迟的碗里,还是听不见。 那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莫迟,停顿半秒,扭回头,手枕桌子笑道:“还没介绍,我叫姚旭,这是我哥们莫迟。美女,你怎么称呼?” 这回习萌倒是听进去了,直率认真地对姚旭说:“我知道他叫墨池,你昨晚告诉我了。” 啪地一声—— 两人同时看向莫迟,他突然把筷子拍在桌上,染上情绪的目光笔直地射向姚旭。 姚旭摸后颈笑得满脸心虚:“哈哈是么,我不记得了哈哈。” 又不记得了,哼。 习萌也有了小情绪:“你不记得的事还真多。” 姚旭没听出话中意思,照盘全收:“哈哈是啊,喝多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啊”一声:“那你现在有没有喝多?” 姚旭摇头,嬉皮笑脸抻脖子向前,“今天滴酒未沾,不信你闻闻?” 习萌嫌弃躲远。 姚旭也只是逗逗她,见好就收。 她松口气,拍拍领口,“还好还好。” 姚旭以为她是在庆幸自己没为难她,挑着眉故意问:“什么还好?” 她美滋滋地说:“还好你刚才叫我美女不是喝醉酒乱叫的。” 姚旭傻眼:“……” “帅哥美女这类捧人的称谓不是已经叫烂了吗?” 习萌怔怔看向说话的人——莫迟。 后者和她四目交接,一针见血地补充:“只要不是老年人,凡是女性,不管外貌仪表美不美,年龄大或小,走在街上都被称为美女。” 习萌:“……” 姚旭哈哈打圆场:“别听他的,你的确是个小美女。” 莫迟微微勾唇,对此缄默。 普通女孩这时候可能会尴尬、会脸红,可习萌不是普通女孩。 她想不通:“那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人叫我美女?” 姚旭正要开口,莫迟说:“因为你以前没有利用价值,所以没人愿意睁眼说瞎话。” 习萌、姚旭:“……” 姚旭暗暗使眼色:差不多行了,人家一个小女孩,你别说话太毒! 莫迟不为所动,连眼皮都没抬。 习萌心塞,小嘴轻轻嘟起来。 蛋疼…… 姚旭为缓和气氛,岔开话题:“诶,咱这么有缘,透露下姓名呗。” 莫迟微微掀了掀眼角。 周围嘈杂,隔着一个长桌的宽度,她情绪不高地扁了扁嘴,顶一张花脸,正经八百地拔高嗓音:“习萌。习是习-大-大的习,萌是萌哒哒的萌。” ☆、第6章 chapter6 习-大-大,萌哒哒。 姚旭强忍住笑意,手肘戳身边人,扬眉:“挺有意思的哈?” 莫迟没理他。 姚旭浑不在意,反正他觉得很有意思。 他笑说:“那就叫你萌萌好了。” 习萌一板一眼:“别叫萌萌,叫我小胖吧。” 她小名就叫小胖,连习爸习妈都很少喊她萌萌。 “小胖?”姚旭笑喷,“你这是在自黑?” “家里人和朋友都叫我小胖。这是昵称!” “哦,昵称。”姚旭依然止不住笑意。 “我怎么称呼你啊?”她问。 姚旭身体向前倾了倾,电眼十足:“我比你大,喊我一声哥。” 她喃喃:“哦,腰子哥。” 姚旭无语:“是姚,不是腰!” “我知道,这不是为了方便记忆么。我记吃的比较快。”她一本正经,“姚旭,腰子哥,羊腰子。好了,我记住了。” “……”姚旭哭笑不得。 趁习萌接电话的当口,姚旭低声向莫迟吐槽:“我名字和羊腰子有个屁关系!” 莫迟若有所思:“刚好你肾不好,她腰子腰子的叫多了,也许叫哪儿补哪儿也说不定。” 姚旭:“……操!” 莫迟的热干面在这时刚好吃完了,他看看时间,问:“走不走?” 姚旭将将把气咽下,见习萌收了线,说:“小胖,哥哥我们还有事,留个通讯方式吧,有空找你玩儿。” 啊?不想给呢。 “我不是武汉人,你找不到我的。” 姚旭脑海里闪过昨晚酒吧里那群学生,有点意外:“你不在武汉念书?” 习萌说:“我来旅游的。” 姚旭恍然,随即一笑:“哦,这样啊。” 他给莫迟递眼色:旅游还不忘泡吧。 莫迟神态不变,拍他肩膀,“走了。”然后,率先站起来。 姚旭看上去并不着急。他手机就摆在桌边,边单手操作边说:“来,加个微信。” “我没有微信。”实话。 姚旭些微意外,转而无所谓地说:“没事儿,你有什么加什么。” 唔,这样啊…… 习萌眼睛亮了亮:“我有微博。”她立马点开,笑逐颜开,“腰子哥,你是要给我做粉丝吗?” “……”姚旭手指一顿,目光从屏幕上稍稍一抬扫她一眼,这孩子说话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第8节 “我微博名叫萌萌哒习-大-大。”她兴致勃勃地主动提示。 姚旭再一次乐不可支:“好名字啊。” 莫迟立在桌前等待,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是吧是吧,我也这么觉得。”她眉眼得意,小腿晃啊晃,眼珠自然而然地瞟向已经起身的莫迟。 他个子挺拔,站在桌边像棵苍劲的白杨树。气场强大,不容忽视。 莫迟感应到她的目光,低头回视,脸上仍旧无多余表情,“有事?” 她摇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诚心夸赞:“哥哥,你好帅。” 莫迟不说话。 “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莫迟还是不说话。 她指指装热干面的纸碗,问:“你加的料和我不一样么,为什么你的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你加的什么?” 总算理她一回,她连忙说:“全料。” “我和你一样。” “啊?”她露出迷惑的眼神。 莫迟瞅一眼她碗里几乎未动的热干面,神色漠漠:“觉得别人碗里的好,以后就买给别人吃,自己别吃了。” “……” “愿意么?” “……不愿意。”头摇得像拨浪鼓。 “那就别没事找事。” “……哦。”习萌瑟缩脖子,随口嘀咕了一句,“大哥你嘴巴这么毒,心里是有多苦?” “……” 莫迟原本已经抬腿准备先走一步,耳尖听见这句,一瞬间,脸色冷下来。 微博的搜索栏里慢吞吞地刷出“萌萌哒习-大-大”,姚旭正津津有味地看她主页,一转头,发现莫迟的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习萌头顶上方,微微带了丝冷意。 而习萌,则像只小乌龟一样努力缩脖子,头垂得低低的,只肯将马尾上的发圈露出来给人看。后来干脆伸手把短tee连带的帽子扣上,整个小脑袋藏起来,做只鸵鸟。 “我错过了什么?”姚旭转而问莫迟,玩味的神色。 莫迟面无表情。 习萌听见姚旭的声音,两只手按在帽子边缘,小心翼翼地露出一只眼睛,从眼角上方悄悄瞥过来。 腰子哥,救我! 她蜷在那里,肉嘟嘟的一坨,露在外面的皮肤白生生的,像肉洁白脆的凉薯;眼珠乌溜溜,隐在汗湿的刘海下,像饱满多汁的葡萄。 莫迟本来就有些渴,毫不迟疑,他向外走去。 “喂,莫迟——!”姚旭左手半伸,想想又放下,“小胖,哥走了啊,微博已经关注你了,旭日东升就是我。” 习萌哗啦一下坐直,朝门外望,看见莫迟正出门右转。 突然,他仿佛知道她在看他似的,偏头扫过来一眼。冷淡、锐利。 她一个激灵,立刻把头扭回来。 姚旭全程旁观,笑得不亦乐乎,弯腰凑到她跟前,“你怎么得罪他了,干嘛怕他?” 她单手支在嘴边,神秘兮兮:“你看过破产姐妹吗?” 姚旭点头:“听过,没看过。” 她接着说:“他和女主max好像,都人美嘴毒。” 人美嘴毒? 姚旭嘴一勾:“所以?” 习萌手放下,高深莫测的样子:“他是一个内心有故事的人。” “……” 姚旭内心震动,终于仔细打量她:小脏脸圆圆的,大眼睛也圆圆的,扎亮晶晶的塑料发圈,穿一件印有哆啦a梦的t恤衫,分明是个尚未长大的孩子。 “呵,有意思。”他轻笑,然后摸摸她的头,“小胖,哥真要走了,你自己一个人小心点,趁还没天黑早点回去。” 习萌头一撇,从他魔爪下脱身,“我不是一个人,我朋友很快就到了。” 一边说着一边理理自己的头发。 “叫你小心点就小心点,哪儿那么多废话。”姚旭逮住她,她不让摸头他偏要再揉两下。 习萌躲不过,急得哇哇叫。 “好了,不闹你了。”姚旭利落收手,插-入口袋,“我走了。” 她摆摆手,赶鸭子一样:“滚吧滚吧。” “诶,你还来劲了是吧?”姚旭转眼又折回来。 她连忙手指门外催促:“人家还在等你呢,你别跟个哈巴狗撵兔子似的可劲儿磨蹭,行不行?” “你说谁哈巴狗?” “谁磨蹭说谁。”她一副“有本事你咬我啊”的样子。 姚旭也不气,笑了笑,神色总算认真了一回:“小胖,我记住你了。” 她却不以为意:“你这不是说废话么。我们聊那么久,你要是还记不住我,记性得有多差劲啊。” 姚旭吸了口气,继而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笑。 这破小孩说话不仅有趣,还能分分钟呕死人。 *** 姚旭走出蔡林记,出了巷口朝街道两边瞅了瞅,一时没找到莫迟的身影。 他刚要拨电话,目光一定,在一个水果摊前寻见他。 走过去的时候他刚好转身,手里拎一个袋子,里面装三只色泽鲜艳的脐橙,个个饱满诱-人。 他手里还拿一个,正放两手中间用力揉搓。 姚旭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便是:“我快要被那丫头呕死了。” 莫迟手上动作不停,默着脸,由他一吐为快。 天空出现一抹橘黄,地面温度下降,窝在室内一天的人们纷纷出动,街头已然热闹起来。 走着走着,前方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脱离管制蹦蹦跳跳跑过来,身后五六十岁的女人担惊受怕地牢牢跟紧。 男孩横冲直撞,莫迟侧身让道,并在他险些要跌倒时扶了一把。 姚旭话头止住,站在旁边看着。 “谢谢谢谢。”小孩的奶奶蹲下-身抱住孙子,并哄道,“乐乐,快说谢谢叔叔。” 小孩脆生生附和:“谢谢叔叔。” “不谢。”莫迟弯唇,面部线条柔和,两只手又开始不停地揉啊揉。 男孩盯着他手里的橙子,眼睛圆溜溜,黑白分明。 莫迟与之相对,忽就想起那个觉得他碗里的热干面更好吃的女孩。 他伸出一只手,手指修长干净,“要么?” 男孩点点头,想要拿,被他奶奶一把制止,“唉——!这个不能拿。” 男孩仍旧盯着橙子发呆。 莫迟微微一笑,说:“这个不是不能拿。”从袋子里取出另一个,递过去,也不说话,只是用温和的眼神鼓励他。意思是:给。 男孩奶奶忙说:“这怎么好意思。” 姚旭在一旁劝道:“没事儿,拿着吧。” 男孩在奶奶的默许下,慢慢伸手。他手小,一手抓不住,改用两只手抱。抱牢了,抬头对莫迟笑。小孩子的笑容,纯净无暇。 莫迟托出手中那只揉来揉去的脐橙,半蹲下,演示给男孩看,“像这样不停地搓,橙皮就会越来越软。你摸摸,是不是跟你的不一样?” 男孩在莫迟的指导下,摸过来。结果因为松开一只手的缘故,导致自己的橙子滑落下去。 莫迟长手一伸,敏捷接住。 他一手托软橙,一手托硬橙,鼓励男孩摸着对比。 男孩感到新奇,咧嘴笑,露出上下八颗小乳牙。 莫迟把硬的重新递给他,他抱在怀里,眼神特别乖。 搂着他的奶奶也笑得特别慈祥。 莫迟再次托起手里那只揉软的脐橙,“橙皮软了以后就会像橘子一样好剥……” 他一瓣一瓣地剥开,男孩目不转睛地看。 剥好了,手依然托在橙皮下面,问孩子奶奶:“他可以吃橙吗?” 出于尊重才会多此一问。 奶奶愣了下,笑道:“可以的。” 得到应允,他把剥好的脐橙送到男孩手边,“拿去吃吧。” 奶奶反应过来,忙推拒:“这怎么好意思啊,要不你把这个拿回去,我们只要一个就够了。”她把男孩手里的橙子还回来。 莫迟没接。 他低头对孩子奶奶说:“我这儿还有,您留着吧。” 等男孩隔着橙皮把剥好的脐橙抱在手里,他猝然站起身。 第9节 “太不好意思了。”奶奶一脸纠结。见他们准备走,贴着孙子稚嫩的脸颊柔声哄,“和两位叔叔说再见。” 男孩抱橙啃,嘴上流淌蜜色汁水,口齿不清地说:“债见。” “再见。”大声回应的是姚旭。 他的大嗓门将莫迟低沉的嗓音掩盖住了。 两人继续朝停车的方向走,姚旭酸溜溜说:“怎么不见你给我剥一个橙?” 莫迟从袋里扔一个过去,“你只有五岁智商我也会给你剥。” 姚旭扬手接住,脑海中乍然有光闪过。那个破小孩说:人美嘴毒,他是一个内心有故事的人。 他向上抛脐橙,接住;再抛,再接。边玩边笑:“看过破产姐妹吗?” 莫迟又重新揉搓一只脐橙,专心走路,不作声。 姚旭说:“你和里面的主角一样人美嘴毒。” 越过街道两排的建筑,远远看见武汉长江大桥横亘在城市上空。 莫迟不自觉停下步伐。 姚旭一怔,脐橙再次回到手里,他握-住,脚步停顿,没有闲情再向上抛。 他看着莫迟,莫迟看着天空; 莫迟手里的脐橙来回揉搓,那样子让姚旭想起前几年去英国看他,在他学校的棒球场上记忆犹新的一个画面:莫迟一下下将左手上的白球扔进右手的手套,每一次冲击都发出“啪”地一声。以及昨天在母校篮球场上:他弯腰运球,嘭、嘭、嘭,双眼死死盯住篮筐。 球场上的莫迟眼神专注,火力全开,散发出一股万夫莫当的杀气。 不知为何,姚旭有点怵他手里的脐橙。或许因为脐橙也是圆的。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姚旭为保险起见,主动招,“就是那丫头。她说你吧,一看就是个有故事的人。” 莫迟目光挪到他脸上,眼神莫名安静。 姚旭被他看得心里直打鼓,嘴上却很有架势,呵斥道:“又不是我说的,你看我干嘛!我跟你说莫迟,你这人特没劲你知道吗,一点幽默也不懂,不是拿话把人压死,就是用眼神把人碾死!老爱在人前秀优越,你这种人真他妈讨厌!” 莫迟无端被好一通教训,表情依旧安静,半晌,头抬起,“看,大雁南飞。” 姚旭:“……靠!别跟我说这叫冷幽默!” 莫迟斜眼看他:“这叫逗你玩儿。” 姚旭:“……” ☆、第7章 chapter7 习萌和裴裴约好地点会合后,又一路从巷头吃到巷尾。 这回她真的饱了,肚子再也装不下。 脸颊上那一块块毛糙的痕迹是用脏手摸脸造成的,倘若不是裴裴拿小镜子给她照,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毫无形象。 裴裴刻意不提陈燃,两人街头压马路,喝了些冷饮。 走走停停,时间消磨飞快。 天不知不觉黑得透彻。 习萌不认路,可裴裴认。裴裴打开手机地图,乘公交加步行,成功带领习萌回到宾馆。 楼梯里没人,楼道上也没人,两人刷卡进屋,连空气都飘着几许寂寞。 洗了澡躺床上,习萌不死心,随口问:“头有没有找我?” 裴裴叹气:“你是猪啊,他有没有找你还用问我么,看看他有没有打你电话不就知道了!” 没有,一个电话也没有,根本不用翻通话记录。 妈蛋! 其实她心里特敞亮,只是始终不愿意面对现实罢了。 忍了一整天,这会儿,眼泪瞬间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裴裴惊慌坐起来,抽纸巾按住她眼睛,“哭你妹啊哭,立刻给我收住!” 习萌猛一憋气,真的收住了。 脸颊涨得越来越红,眼睛也瞪得越来越大。 ……好难受! 裴裴撤下纸巾,看见她这副鬼样子,吓一跳:“你搞什么!别吓我!” 习萌精疲力尽地长松口气,人渐渐缓过来。 她眼眶是红的,脸蛋也是红的,“眼泪是磨人的小妖精,放出来简单,收回去好难呐。” 裴裴气极反笑,戳她额头:“大傻子。” *** 裴裴闭上眼睛没多会就进入梦乡,而习萌失眠了。 幸而她只是睡得晚,和一般遭受打击的人比起来,睡眠时间一点没有缩短。她依然能睡,接近中午的时候才悠悠转醒。 起床后,在街头饭店连盛两碗白米饭,没见食欲受一丝影响。 裴裴惊叹于她能吃能睡,自己却因为心里装着一件事,吃饭速度慢吞吞,极少动筷子。 早上和其他人打过招呼,让他们按照行程计划定点出门,她则留在宾馆等习萌起床后再一同赶去会合。 现在习萌已经醒了一个钟头,可有一件事她却迟迟张不开口。 “裴裴……”习萌突然看向她,咬着筷子一脸无辜,“菜可是你点的,不合口味可怪不到我头上。” 裴裴忍了忍,咬牙说:“你怎么就这么欠抽呢?” 她撇嘴:“你看,我就知道你想打我。” “……” 裴裴背挺直,真想凑过去暴打她一顿,但最终还是忍耐住。 她看着习萌,既心疼又恼怒,一股难言的情绪在胸腔里极速发酵,几乎想要掀桌爆粗。 习萌受惊于她所散发出的暴力磁场,狐疑地觑她一眼,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地端起碗,朝远离她的方向挪了挪屁股。 裴裴见状,青筋直跳。 慎重做了一番考量,她拿捏好语调,缓缓说:“陈燃昨天半夜的火车,回家了。” 习萌心里咯噔一下,嘴巴和心灵同时震惊:“啊?” 嘴里含着一团饭菜,模样傻呆呆。 裴裴怕她误会陈燃早就有此打算,忙解释:“不是提前计划好的,听说是临时买的票。” “哦。”饭菜忘了嚼,也忘了咽,还在里面包着。 “哦什么哦!”裴裴替她着急,“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你倒是骂啊哭啊打电话质问啊,他明摆着是为了昨天的事走的! 她轻轻眨眼,终于想起把嘴里的一口饭菜咽下肚,然后才轻声说:“那他买到座位票了吗?” “你还关心他有没有座位,大姐,你没事吧?!”裴裴简直想给她跪了。 头顶吊扇呜呜地吹,习萌却依然热得满头是汗。 怎么会没事? 她大声说:“我有事!我当然有事!”放在桌下的腿连跺三下。 裴裴一愣。 旁桌的人也一愣。 习萌一脸愤怒地说:“知道他没买到座票,我心里才会痛快一点啊!” 说话同时,又重重地连跺三下。 咚、咚、咚。 周围几桌的人都看了过来。 “……” 裴裴一时被镇住,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顿了顿,尴尬道:“嗯……你说得对。” 习萌眼眶有泪,可就是不哭出来。 眼泪是磨人的小妖精,她不会再把小妖精放出来了! 裴裴看她一会,新一轮思想斗争又在激烈展开。 说?不说? ……头疼! “小胖。”裴裴最终决定说,“蔡嘉她……她也走了。不过她是上午走的,不是昨天晚上!” 最后一句也不知道强调出来有何用处。蔡嘉和陈燃,明明之前看似毫无瓜葛,来武汉的这两天却诡异地暴露出一丝不同寻常。 作为旁观者,裴裴理不清这层关系;作为当事人,习萌更加理不清。 习萌终于意识到,她这段为期三年的明恋似乎是要画上一个糟糕的句号了。 当陈燃对蔡嘉表现出不太一样的细心照料时,她没有觉得自己完蛋了;当陈燃冷漠表态他就是故意不和她填报统一志愿时,她也没有觉得自己完蛋了;可是现在,她浑身上下被一股无法自控的无力感充斥,像一只被针扎了个眼的橡皮艇,在狂风骇浪的大海上飘啊飘啊,快要支撑不住。 心情即将溺水前,她做的第一件事,是给她妈打电话。 她蹲在小饭馆门前的屋檐下,裴裴还在柜台结账。 罗美君细细的语调在这个有些孤单的时刻亲切感倍增:“喂,小胖子,是不是又缺钱花啦?” 阳光投在她的鞋尖,半边明亮,半边阴凉。 第10节 她瓮声瓮气地说:“我不缺钱,我缺爱。” “我看你是缺心眼!”罗美君没好气,“我和你爸好吃好喝地供着你,还给你钱自己出去玩,你说说你怎么就缺爱了?这话要是被你爸听见,有你好果子吃!” 这时候,裴裴走出来,见她在通话,默默站一边等候。 习萌没注意到,只顾低头抠帆布鞋上的布料纹路。 “妈妈,我跟你说的不是一回事。”她蔫蔫地说。 罗美君听出女儿语调不对,忙问:“你说的哪回事啊?” 习萌撅嘴,然后又放下:“你女婿自己跑了。” 女婿?罗美君想了想,口气平淡地说:“你说那个姓陈的男孩子啊?跑了就跑了吧,没什么大不了。” 习萌一听,刷地站起来,“你不是赞成我趁这趟出来玩把他追到手吗,怎么就没什么大不了了呢?” 罗美君说:“是你喜欢他又不是我喜欢他,他跑了关我什么事!” “……”她竟无言以对。 罗美君接着又说:“为了一件与我无关的事浪费我话费,习萌萌,你嫌你妈零花钱太多是吧?知不知道你爸这个月扣押我五百!” “……真的假的?” “因为是我支持你出去玩的,你的开销要慢慢从我这里扣!” 其实事情的真相是,她这个月在网上败了好多护肤品,习爸爸用扣减零花的方式限制她的花销。当然,真正的原因习萌不会知道。 习萌信以为真,咽咽口水,干笑一声:“妈妈,我还有事,再见哈!” 罗美君:“哎——!” 习萌果断按断通话,而后拍拍胸脯,压压惊。仿佛动作再慢一步,下一秒她家母上大人就该坦荡荡地催债了。 裴裴这时候出声:“好了?” “哎呀妈呀!”她吓得嘴巴能飞出鸟来,“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裴裴无语:“我等你半天了好么!”停顿一下,转告她,“张桥让我们直接去东湖找他们。” “哦,我们现在就去吗?” 她看起来好似已无大恙。裴裴难掩好奇:“你没事了?” 习萌心脏一缩,咬了咬唇,硬气地说:“伦家本来就没事。” “伦家你妹!说人话!” “老子没事!” “没事就好,努力保持。” “好的大人。” *** 毕业旅行结束后,习萌剪短了头发。 短到什么程度呢,有点像吴君如的发型。 以前她虽然珠圆玉润,但好歹浑身上下透着女孩子的娇憨劲儿,现在发型一变,整个一个憨傻的假小子。 其实她剪完头发后立马就后悔了。 那个看起来猴精猴精的理发师根本听不懂人话,只是让他剪短点,结果咔擦咔擦给她剪没了! 习妈妈罗美君曾经这样评价过自家女儿的身材:作为女孩是胖了点,但换成男孩这身板就是壮,壮比胖要好啊。 习萌变成假小子以后,罗美君决定收回过去的话:“人家壮一身都是肌肉,你壮一身都是肥肉!” 习萌顿时心塞塞:“我失恋了啊,你不安慰我就算了,还成天打击我!” “失恋了啊?活该!”罗美君扯着柔柔的嗓音,“事实证明,早恋都不会有好结果!尤其是死胖子!” 她妈在督促她减肥的道路上从不口下留情。 她自动忽略后一句,不服气地反驳:“一码事归一码事,你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 罗美君冷哼:“你还好意思教训我,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说你,要不是背着我跟你爸篡改志愿,你能去念什么景观学么,景观是干什么的你知道么你!” ……还真不知道。 她只知道景观归于建筑院系,她比陈燃少十几分,担心建筑不要她,才为保险起见在第二志愿填城市规划,第三志愿填景观学。而第四志愿才是习爸习妈共同希望的会计。 谁会知道城市规划也不要她啊! 填志愿的时候她想得很简单,建筑和城市规划都是五年学制,她想和陈燃一起毕业,要么建筑,要么城规。 若不是陈燃要求她把景观和会计也填上,她现在岂不是得走调剂? ……好险! 不过话说回来,她糊里糊涂地选专业,和专业调剂有什么分别?说不定还不如被调剂呢。 去南湘大学读景观学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实,除非她回高三复读一年扭转局面。 习爸习妈私底下一番商讨,最后决定顺其自然。 他们从朋友口中了解到,景观的就业前景还是相当可观的,私有企业也好,事业单位也好,当一名设计师似乎并不比当会计差。 他们唯一担心的一点是:习萌一向学习懒散,若不是有陈燃这个目标在,根本考不到如今这个好成绩;现在动力没了,她能努力成为一名景观设计师吗? ☆、第8章 chapter8 回家后的第九天,习爸爸习文国忽然想起那部长焦相机,找习萌索要。 习萌心虚地眼睛乱瞟:“那啥……我还没拷好。” 习文国无奈:“回来都几天了,你还能再懒一点吗?” 她眨巴眨巴眼,讨商量:“可以再懒一点吗?” “……” 相机并不急用,习文国也不催促。晚上无意间和罗美君说起此事,却听老婆大人眼明心亮地侦破女儿的小心思:“他们一起出去玩,里面能没有那小子的照片?” 习文国被一语惊醒,猛一拍大腿,连忙要去讨回相机。 罗美君喝住他:“你给我回来!” 习文国眉头深蹙:“我得去把那小子的照片删了,不能让小胖陷在里面出不来!” “放心吧,她自己会删。”罗美君信心十足。 “真的?” 罗美君不答反问:“你知道她为什么把头发给剪了吗?” 习文国不语。 罗美君翻出习萌理发前一晚转发的一条微博,“自己看。” 习文国接过手机,低头。 那是一则简短的心灵鸡汤,简简单单一句话: 当你舍得剪短头发的时候,你就会发现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放不下的。 博主名为“萌萌哒习-大-大”,转发时顺带说了一句话:我一定会放下你。 罗美君对镜敷面膜,嘴巴轻轻张开:“小胖还不成熟,感情观目前还很单纯,微博上这种感召教化的文字很容易触动她。哪怕真实情况很糟糕,她也会认为微博上说的都是对的,她会下意识去遵从,让自己成为更好的人。” 习文国寻思了一会,戳进微博看评论区,一个叫旭日东升的人这样写道:错,就算你剪短头发也一定放不下我! 呵,这谁啊,胆敢调-戏他闺女! 头像是真人照片,戴着副黑超以为自己很酷的样子。习文国十分不屑。 他看了眼习萌作出的回复:哈哈哈哈哈笑死人了。 嗯,很好。习文国倍感欣慰,谁说他家小胖傻乎乎,你看,她都知道用嘻哈手段一笑而过了。 *** 知女莫若母。 罗美君预料得没错,习萌的确自己动手把所有和陈燃有关的照片都单独拎了出来。 但她没有删除,她在电脑里新建一个文件夹,再在此文件夹里又新建一个文件夹,如此反复,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个子文件夹。她将照片全部移进最后一个文件夹里,不只是毕业旅行的照片,一同被锁进去的还有高中三年所有关于陈燃的记忆。 习萌当然没有如此情商去做这种费时又费力的事,教她的人是姚旭。 姚旭在微博下评论:错,就算你剪短头发也一定放不下我! 习萌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哈笑死人了。 姚旭随即发来私信:哟,还能笑出来,看来心情可以啊。 习萌回:腰子哥,我发现你还挺逗的。 姚旭真是见不得“腰子哥”这三个字,郁闷回复:咱能换个称呼么? 习萌说:行啊。腰子哥,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姚旭简直要吐血了。 姚旭:姚旭!叫我姚哥! 习萌:哦,妖哥。 姚旭:……你故意的吧? 习萌:输入法自动显示的妖哥,我图省事,你理解意思就好,较什么真啊。 姚旭呕得要死。 然后,习萌一直图省事,妖哥妖哥的叫到最后。 为她出谋划策摆脱失恋困境的姚旭真想跳到屏幕前狠狠狠狠搓她的头! *** 第11节 八月的后半段,习萌和一些老同学陆陆续续聚过几次,她并没有刻意回避高中同学聚会,因为每回聚会前,她都会主动问一句:陈燃去么,他去我就不去了。 天啦噜,这是绝交的节奏啊! 高三五班的小伙伴们全都惊呆了! 也许陈燃也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想法,又也许他从别人口中得知习萌并不愿意见到他,接连三场同学小聚,他都未曾参加。 不止他,蔡嘉也一次都未露面。 习萌对此的想法是:感谢二位的主动配合,呵呵哒! 只可惜人生充满戏剧,有些人该见的时候还是会见到。 俪城是江南一个富庶的小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迄今为止,只在中心步行街开有一家肯德基。 习萌一直对全家桶情有独钟,但罗美君女士深切希望壮实的女儿在九月开学前能够将体重控制在115斤,自打她旅行回来后,就严令不许吃垃圾食品。 习萌本身也对自己的身材不太满意,可她嘴馋,忍了两周后又一次被馋虫攻克防线。 她决定一个人偷偷买一只全家桶,吃完了再回家。 身为县城里唯一一家肯德基,每天的客流量都十分大。习萌推门进去,收银台前的每支队伍都排得老长。 起初她并没有看到陈燃,直到身穿肯德基工装的陈燃转过身,微笑着将一支甜筒递给一位顾客,她甚至以为自己眼花认错了人。 他在这里打工! 迟钝地认识到这一事实,习萌立刻走进另外一支队伍。 妈蛋,她才不要排他的队呢! 旁边两个初中生模样的女孩子在窃窃私语:“他好帅哦,我以前都很少吃肯德基的,但是为了他,我愿意天天来吃圣代。” “嗯!我也愿意天天来吃吮指原味鸡。” 切,她见过比陈燃更帅的!就……就那个墨池,他就比陈燃帅! 习萌低头玩愤怒的小鸟,biu——biu—— 一次也没砸中,可恶! 她抬头向四周张望,想看看一楼有没有空座,结果没有。没关系,待会去二楼看看。 她继续玩愤怒的小鸟,biu——biu——biu—— 反正不管怎样都不去关注陈燃。 时间一分一秒地熬过去,终于轮到她。 “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 习萌目视前方:“一份全家桶。”说着,将一百块钱递过去。 陈燃就在她的左前方,习萌可以一清二楚地听见他清润的嗓音:“您好,收您五十,找您12块5,请您收好。” 刚好是那两个犯花痴的女生,她听见其中一个羞涩地说:“我、我可以和你拍张照吗?” 切! 她低头盯着收银台上的餐单,陈燃这种人是绝对不会答应的!他喜欢摄影,可他不喜欢自己走进镜头里。他所有的独照都是她偷偷抓拍的,唯一一张两人的合影也是趁他不注意抢拍成功。 “可以。不过麻烦你站到旁边,后面还有客人等着点单。”陈燃保持微笑,徐徐说道。 !!!!!! 习萌大眼圆睁,忍不住抬起头。 明明彼此离得这么近,陈燃却好似没有看到她,眼睛都不瞟一下。 妈蛋! 她忽然想起裴裴在武汉说的一句话:他知道你在看他,可他就是不看你。 习萌这回彻底相信。 两个女生成功拍到近照,心满意足地找座位去了。 习萌的全家桶还没到,她烦躁地等在一边,如果不是已经结过账,真想立马走人不吃了! 两分钟后,她端着托盘转身离开。 平整的短发柔软地贴在脑袋上。假若不是穿一身粉色女装,单从背影看真像一个男孩子。 陈燃抬眸,看着她一步步迈向楼梯,眉目深沉而静谧。 *** 习萌才走上二楼就发现自己今天运气不佳。 二楼客座区的最中央设有一个高高的白色吧台,蔡嘉就坐在其中一个高脚凳上,姿态慵懒地搅拌手里的雪顶咖啡。 为什么习萌一眼就注意到她呢? 因为她旁边一群幼儿园小朋友正围聚在一起过生日。小寿星头戴亮黄色的生日帽,站在蔡嘉背后手舞足蹈地和小伙伴们比划一件开心的事。 习萌先是看见那群小朋友,然后便看见她。 她还杵在楼梯口发愣,蔡嘉已经将眸光投射过来,看见她,扯了下嘴角,招了下手。 习萌不想和她坐一起,奈何二楼座位也爆满,只有她右手方还有一个空闲的高脚凳。 还能怎么办,上呗! 反正又不会掉块肉。 ☆、第9章 chapter9 习萌雄赳赳气昂昂坐下,一句话不说。 全家桶朝吧台一垛,先从鸡翅啃起,一口一口吃得特别香。 蔡嘉也不说话,就在一旁看着;左手撑头,依然一副悠闲惬意的模样。 一秒、两秒、三秒…… 习萌渐渐抓狂。 拜托,别老盯着她成不,有完没完? 她忍无可忍地侧过脸,嘴上一圈全是油和渣,可说话的语气却严肃又认真:“别以为你盯着我看,我就会和你分享。你又不差钱,想吃自己买去!” 蔡嘉:“……” 说完,她扔掉鸡骨头,又拣出一块香辣鸡翅。 蔡嘉哼笑一声,敲了敲桌面,“习小胖,有时候我还是挺佩服你的。” 一听就不是好话,习萌决定不理她。 蔡嘉又是一笑:“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纠缠陈燃,没想到你一听说陈燃在肯德基兼职,又厚着脸皮跑了来。” 呵呵呵呵呵,习萌真想呵她一脸! “我要知道他在这里上班,我才不会来!” 蔡嘉明显不相信:“俪城就这么一家肯德基,你会不知道?” “爱信不信。”表面上满不在乎,心里却堵得难受。 蔡嘉一副“没关系,你继续嘴硬”的豁达神色:“习小胖,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习萌啃啃啃,不作声。 蔡嘉虽口吻平淡,却难掩志得意满:“我也被华大录取了。” 习萌一下子啃到骨头,门牙咯得生疼。 操蛋的! 蔡嘉右手食指在吸管的顶-端一圈圈摩挲,慢悠悠问:“你说——你和我,陈燃会选谁?” 心头彻底堵死,习萌再也听不下去。 “选你个大头鬼啊!” 她起身就走,才走两步又折返回来,倾身抱起桌上的全家桶。 可问题来了—— 全家桶肯定是不能抱回家的,去哪儿解决掉好呢? 眼睛一撇,刚好看到邻桌过生日的小朋友,脑袋蹭地一热,等清醒过来,全家桶已经放在了他们的桌上。 呜呜呜,她可不可以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可,那么多双天真无邪的眼睛在看着她呢,她怎么能在祖国的花骨朵面前做这么傻叉的事!更何况,蔡嘉就在背后,她一定又是那副看好戏的嘴脸! 哼,全家桶老子还就是不吃了! 她扬起笑脸,一张肉嘟嘟的娃娃脸很是亲切,有几个孩子主动对她笑。 她看着小寿星,说:“生日快乐,我们一起吃吧。” 说是一起吃,可她转身便走。 留下一群小朋友眼巴巴地看着身旁的大人:可以吃吗? *** 陈燃突然察觉到一道凶神恶煞的目光,他转头去寻,却意外看到那个头发短短的粉色身影正推开肯德基的大门迈步离开。 他轻轻蹙眉,一动不动。 她走得飞快,更像是跑,偌大的落地玻璃窗很快就看不见她。 马路上车流攒动。 红灯,习萌没看见,刚迈出腿,一阵紧急鸣笛吓得她心脏一抖,接连倒退三步。 她拍拍胸脯,怔在原地十几秒都回不过神。 先是突然急刹车而后又渐渐加速的一辆黑色轿车里,副驾上的年轻人极度不爽地嘟囔:“现在的小孩简直不要命了!还好迟哥你反应快!” 第12节 莫迟坐在主驾驶位,手握方向盘,神色淡漠。 他微微偏眸,瞅一眼窗外的后视镜,粉嘟嘟的身影仍旧傻愣愣地杵在马路牙子上。 “迟哥,俪城这个项目的进展还算快,不出两个月应该就能竣工验收。” “嗯。你多盯着点。” “放心吧哥。”顿了顿,眼珠贼溜溜地一转,“哎哥,上回你带我去吃的全鱼宴那味道怪鲜的,你看我都大半个月没吃顿好的了,咱难得来一趟,再领我搓一顿呗?” 莫迟浅浅地一勾唇:“今天不吃鱼,听老刘说俪城新开的一家粥铺不错,我们去试试。” “粥?不是吧哥,咱还是开个荤吧。” 莫迟注视前方路况,淡淡然地压低嗓音:“老刘说,那家粥铺是用煲好的猪骨汤代替清水来滚粥,粥的种类各异,什么材料都有。猪肝、瘦肉、牛肉、鸡丁、虾仁……口感纤细润滑,味道极好。再配以一些辅菜,比如蜜-汁松板肉,肉质鲜嫩,入口爽滑……” 他的声音低而诱-惑,缓缓地认真介绍食物,勾得人馋虫躁动。 “别说了哥,我跟你去!我跟你去!再说我都要流口水了!” 他漆黑的眼波清亮婉转:“那就别废话,这就去。” *** 当天夜里,习萌登录微博,取消了对陈燃的关注,顺便拉黑了他的小企鹅。 一小时后,她又转发一条微博,内容是: 想要忘记一段感情,方法只有两个——时间和新欢。 往后数日,直到陈燃辞去肯德基的工作,习萌一次也没再出现。 *** 九月五号和六号,是南湘大学的新生报到日。 习文国开车送习萌去学校。俪城距离南湘市130公里,一路上经过集镇、田野、湖泊…… 江南水乡,自然风光无限。 习萌原本在看小说,看着看着睡着了。醒来时,习文国正在找地方停车。 迎接她的是建规学院的一位大二学姐。 阳光热烈,学姐满头大汗却依然很热心,主动搭把手帮他们拎行李。 在学院处做过登记,学姐又带她去领床具,找宿舍。 习萌住在11栋。 11:光棍节。 呜呜呜,这是在预示,她要做四年的光棍吗? 习萌不开心,提出换宿舍。 学姐十分为难:“这都是学校事先分配好的,我没有权利帮你换。” 习文国立即训斥:“就你事多!还没到宿舍瞎挑剔什么!” 习萌瘪嘴,眉头皱成一团。 嘤嘤嘤,谁来读懂她的心! 天气炎热,没过一会,习家三口也和学姐一样满身是汗。 终于走进习萌即将入住的宿舍区,一幢幢宿舍楼排排矗立,宛若一个年轻化的生活小区。 南大男女比例5:3,习萌特别留意了一下,伤感发现这里的男生质量远远不及韩剧里的长腿偶吧,不过马马虎虎也都还能入眼。 她无厘头地问学姐:“我如果热晕在路上,会有帅哥给我做人工呼吸吗?” 学姐:“……” 习文国用力在女儿头上一敲:“少胡说八道!” 罗美君依然有一颗少女心,在一旁点头笑眯眯:“就是嘛,怎么可能人工呼吸,当然是公主抱啊!抱着你顶着太阳迎着热风一路狂奔。” 画面太美,习萌笑开了花。 “不过你太重了,可能抱不动。” “……” 习文国太阳穴一跳一跳,不忘尴尬地对学姐解释:“别见怪,我老婆和女儿最喜欢开玩笑。” 学姐僵硬地摆摆手:“不会不会,很可爱。” *** 习萌住在11栋315。 宿管是个胖阿姨,长长的头发盘在头顶,花样复杂而精巧。 习萌立在窗口签到,领宿舍钥匙,嘴巴甜甜地说:“阿姨,你头发扎得好漂亮,真心灵手巧。” 宿管阿姨直乐呵,两人毫无营养地唠了两句,阿姨顺嘴夸:“瞧这小脸真白净。” 习萌惊喜得无以复加,嗷嗷叫:“阿姨我太喜欢你了,还从来没有人说我脸小呢!” 阿姨:“……” 习文国在身后简直要跳脚;罗美君却十分骄傲:“瞧瞧,我们家小胖就是人见人爱。” 习文国默不作声,心说:少给我丢人我就谢天谢地了! 宿舍楼共六层,爬楼梯的路上,罗美君发现新大陆似的对习萌说:“11和315,连在一起的意思就是——光棍是假的。小胖子,别不高兴,多好的寓意啊!” 习萌琢磨琢磨,还真是! 哈哈哈,还是老妈你懂我!顿时眉开眼笑。 罗美君保养得宜的面容满是得意,那是! 习文国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 11栋315宿舍已经有一个女孩在里面打扫卫生。 她穿一件纯白的雪纺衬衫,长发松松绑在脑后,模样清丽温婉。 看到他们一家出现,女孩抿嘴一笑,恬静的笑容如春风扑面,习萌立刻星星眼不停眨啊眨。 “叔叔阿姨好。”礼貌地问候过习爸习妈,她才面向习萌介绍自己,“你好,我叫陆临安。” “你跟我说名字没用,得告诉我字怎么写。”习萌睁着困惑的大眼睛,“哪个lu,路虎的路还是陆毅的陆?” 陆临安莞尔:“陆游的陆。” “哦,陆虎的陆啊。” “不是那个路。” “就是那个陆啊!” “……” 两人都觉得心好累。 习文国想插嘴,被罗美君一个眼神制止:让孩子们自己相处去。 “你说的是不是那个歌手陆虎?” 两人一齐循声望,一个高挑帅气的女生站在门口。 她嘴里嚼一块木糖醇,双手抱胸,酷酷的。 习萌注意到,她有一双典型的狐狸眼,内眼角朝下,外眼角朝上,眼尾又圆又短,微微一笑,格外妩媚。而且她还化了淡妆,眼线一勾,更加靓丽。 看见她,习萌不由想到一个人。 蔡嘉。 蔡嘉也有这样一双迷人的眼睛。 “喂,我跟你说话呢。”她迈步走进,身后跟随一个中个头的男生,替她推着一只大大的行李箱。 习萌指指自己,“我?” “嗯。”她点头,“你说的是那个歌手陆虎对不对?” 习萌愣愣:“……对啊。” 她冲陆临安笑:“你说车,她说人,把天说破了也说不到一块去啊。两个傻蛋。” 临安恍然,粲然一笑。 而习萌:“……”你才傻蛋! 那个替她拿行李的男生挥了挥手,眼睛直勾勾盯着陆临安,看似是想和她打招呼。 女孩笑了笑,抢在他前面说:“学长,谢谢你啊。你看,我还要收拾东西,就不送你啦。” 这是在赶人呢。 利用完就甩掉,什么人呐!好歹她还请学姐喝饮料了呢! 学长恋恋不舍地离开,女孩笑着介绍自己:“我叫顾璃,顾名思义的顾,琉璃的璃。你们呢?” “陆临安。”顿了顿,补充,“陆是你们说的那个陆虎的陆,临安是临安城的临安。” 顾璃颔首,表示了解。随即问不吭声的习萌:“你呢?” 习萌盯着她的狐狸眼,抿抿嘴巴:“习萌,习是习-大-大的习,萌是萌哒哒的萌。你们可以叫我小胖,我爸妈都叫我小胖。” “哦,习小胖。”顾璃舌尖含着这三个字,悠悠道。 不美好的回忆瞬间跳了出来。 习小胖,习小胖……又让她想起蔡嘉。 “不是习小胖,是小胖。”习萌压下烦躁,不自觉地加重语调。 顾璃看她一眼,眼神里快速闪过一丝不耐烦。 临安赶在顾璃说话前适时接茬:“我们赶快收拾东西吧,早点收拾干净早点出去转转。” 第13节 *** 这一天过得十分漫长,单是齐心协力清扫宿舍就费了好些功夫。 习爸习妈是当天傍晚回俪城的。临走前,他们邀请陆临安和顾璃一起下馆子,以便帮助习萌尽快和舍友联络感情。 晚上,习萌躺在自己的小床,有感而发地撰写一条微博:在外旅行的时候没有想家,住校后反倒尝到思念的味道。 哇哦,好文艺!她都要被自己斐然的文采感动了! 定个位,点发送。 想了想,又顺便将个人资料里的学校也补充上。 南湘大学,20xx,建筑与规划学院。 然后,她继续看上午未看完的耽-美小说,看着看着睡着了。 ☆、第10章 chapter10 开学第一天,习萌对其中一个室友很感冒,对另外一个室友很不感冒。 感冒的那个叫陆临安,不感冒的叫顾璃。 习萌承认,她不喜欢顾璃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和蔡嘉有着相似的神韵,连勾唇浅笑的样子都同样带一丝坏。另一小部分原因说到底也是因为蔡嘉,顾璃和蔡嘉一样不叫她小胖,爱在前面加上姓氏——习小胖。 习小胖、习小胖……听着就烦闷。 翌日,最后一位室友姗姗来迟。 岳桃,唯一一个外省人,坐十四个小时的火车才抵达南湘市。 景观班的男女人数均等,而建筑班和城规班明显男多女少阴阳失衡。 习萌对此很是满意。样本容量越大,可选择性越多。 她要找一个样样都比陈燃好的新欢,脸要比他帅,腿要比他长,身材要比他棒! *** 开学典礼结束后,辅导员给景观三个班单独开会。 辅导员叫刘志飞,三十不到,个子不高,留学海归一枚,人生第一次担任导员。 平心而论,他长得并不好看:国字脸,小眼睛,戴一副黑框眼镜。但是,他衣着考究,英伦风味浓厚,使得整个人的气质盖过了平庸的长相,在一众导员中十分拔尖。 刘志飞很有意思,他不按照学号顺序让学生依次上台做自我介绍,而是按学号顺序逐一挑选最想认识的人上台。可男可女,颇有种喜牵红线的味道。 教室气氛被瞬间带动,不时有人带头起哄。 习萌简直要爱死这个导员了,他怎么知道她很想很想认识坐在第四排最左边的那个男生呀? 顾璃见她激动得都快要坐不住板凳,戏谑道:“习小胖,你想认识谁,我帮你问。” 莫名其妙…… 她当即拒绝:“不用。” 她语气不好,顾璃也不生气,笑笑说:“我没记错的话,你学号是22吧?你确定等轮到你,那人还没被别人问过?” 这个还真不敢确定。 顾璃怂恿:“我帮你问吧,我是1号。” 她哼一声:“你问和别人问有毛线的区别。” 顾璃回:“当然有区别,我问的时候就说是替你问的,换别人来问会提及你吗?” 想想也是哦,抓住先机很重要哒。 她被成功说服,指指远处,“呐,就是他。你一定要说是我想认识他哦,拜托啦!” 顾璃扑哧一笑:“你也太好玩了,脸皮和我有的一拼。” 习萌吃惊:“你也脸皮厚?” “当然,要不然能帮你出这个头?” 坐在习萌另一边的岳桃满头黑线,脸皮厚究竟有什么好自豪的! 她隐隐约约预感到,自己好像摊上了两个极其不靠谱的大学室友! 习萌忽然追问:“可是为什么你要帮我?”她能感觉到,其实她们俩都互相看对方不顺眼。 “因为你有这个需要,而我没有。”顾璃坦荡荡。 她轻轻眨眼,没说话。 一片喧闹声中,手机叮咚一声响,是微博的消息提示音。 她点开来看,那条定位的微博下,“旭日东升”惊讶评论:你在南湘上学?巧了,莫迟就在南湘,改天我去找你们玩。 莫迟? 习萌反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这个莫迟是那个墨池。 看,她说什么来着:跟她说名字没用,得告诉她字怎么写。 她刷刷回复: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然后退出去,查看先前谁给她点了一个赞。 呃,是她老妈…… *** 顾璃和陆临安一早就被一班两个男生先后点名,她俩的自我介绍都十分简短,一律保持适度的微笑,看似大方友善很好接近,实则隐隐隔着距离。 底下两个大男孩傻不愣登地以为自己有机会,刘志飞在一旁瞧得分明。 他挑挑眉毛:辅导员只能帮你们到这儿了,以后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啦。 三个班中,数二班最出美女,尤其是和习萌一个宿舍的顾璃和陆临安,单靠她们两人就能挑起整个班的颜值。 习萌本来没觉得什么,可,当清秀乖巧的岳桃也被一班的某个愣头青相中,315宿舍只剩她一个还无人问津的时候,她渐渐淡定不下去了。 我看不上你是我的事,可你们都看不上我是在闹哪样啊! 呜呜呜,太太太伤自尊了! 好在顾璃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开门见山地提到她:“我站起来呢,是代替我的一位室友想要认识一下那边那位穿蓝t恤的同学。喂,这位同学,你应该还没有女朋友吧?” 她摊开掌心指示所在方向,教室内瞬时一片哗然。 女孩子都矜持,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大胆发声。 顾璃的室友,是陆临安?还是岳桃?抑或,其实是顾璃自己害羞随口找的说辞? 知晓315具体成员的一拨女生开始窃窃私语,究竟会是谁? 坐她们前一排的孟朵直接扭过头来笑着问岳桃:“桃子,不会是你吧?” 岳桃脸瞬间烧起来,“当然不是!” 那会是谁?她瞅瞅岳桃左边斯文清雅的临安,感觉不太像。又瞅瞅夹在岳桃和顾璃之间的习萌—— 习萌:“谢天谢地,朵朵你终于看到我了!我滴妈呀,我存在感也太低了吧!” 孟朵:“……” 被点名的男生在四周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推动中转过身,顾璃定睛一看,长得英气逼人,虽不是她喜欢的类型,但的确蛮帅。 她垂眸瞅瞅习萌:眼光不错嘛。 习萌晃晃脑袋,那必须啊!这可是她认认真真反反复复从一众男同学中挑选出的种子选手,模样可能不是最出挑的,但两条腿一定是最长的。 他看起来不是很情愿被别人点名,过了好一会才起身站到讲台;身形颀长,足足高出刘志飞大半个脑袋。 陈嘉甯,他叫陈嘉甯。 我去!怎么又是一个姓陈的? 嘉!特么还是蔡嘉的嘉! 后面陈嘉甯说了什么,她完全无心思去听。 只不过是一个相同的姓氏,她却好端端地想起陈燃,想他开学了吗,寝室关系处得如何,是不是和陈嘉甯一样在新生见面会上被像她这样的女孩一眼盯上?还有……他和蔡嘉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 妈蛋,想得头都疼! 陈嘉甯用最快的语速结束自我介绍,末了,抬起冷傲的视线在偌大的阶梯教室里逡巡一圈,最后停顿在顾璃的脸上,说:“不管你是谁,请你以后别这么无聊。” 说完,扭身走下讲台。 “他不会以为是我吧?”顾璃小小地发出一声疑问。 前面一排都有听到习萌和孟朵之间的对话,一时间纷纷回头看习萌的反应。 而就在陈嘉甯走回座位正要坐下的一刹那,习萌啪地一声拍桌而起,“你放心,我一定和你井水不犯河水。” 这是实话。 就像摁下了水壶按钮,教室内立刻沸腾开来。 陈嘉甯转身,远远盯着她,微微眯起眼睛。 她保持站立的姿势,垂眸,大姐大似的拍拍顾璃放在桌上的左手,说:“一人做事一人当,跟你没关系。” 顾璃一怔,缓慢地“哦”一声。 她抬头,在潮起的骚-动中毫不畏缩地拔高嗓门,夕阳在她乌黑的短发上泛光。 “大家好,我叫习萌,习是习-大-大的习,萌是萌哒哒的萌。我的开学宣言是,我想谈恋爱!重要的事说三遍,我想谈恋爱!我想谈恋爱!我想谈恋爱!请有意者速与我联系,我的手机号是1xxxxxxxxxx,企鹅号是xxxxxxx。在座的帅哥们都听清楚了吗?手机号1xxxxxxxxxx,企鹅号xxxxxxx,喜欢我就请主动与我联络。谢谢配合!” 话毕,刷地坐回去。 震惊全场! *** 自那日起,习萌成了建规学院的名人。无论老师还是学生,都或多或少地对“习萌”这个名字有所耳闻。 就连军训的休息时间,教官找人出来唱歌,隔壁连的一群男生都扯开嗓子呼喊:“习萌来一个!习萌来一个!” 第14节 他们的教官问:“谁是习萌?” 一男生嬉皮笑脸:“习-大-大的习、萌哒哒的萌的那个习萌。” 教官一听,更是一头雾水。 不过最后,习萌终究是被女生连那边的教官点名出列。 她也不扭捏,拍拍屁股从小坐休憩的队伍里走出来。 包括教官在内的所有人都坐在塑胶草地上,唯独她高高挺-挺地立在一大片橄榄绿中。 她朝身后某个方向望了望,然后扭回头,手背在身后,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们教官。 “我唱得好有什么奖励吗?” “叫你唱你就唱,少废话!” “没有奖励我就不唱。” 教官黑下脸:“行,奖励你围操场跑三圈。” 不要!她才不会屈服于淫-威之下呢。“没有奖励我就不唱。” 教官头顶都快冒烟:“滚回去,爱唱不唱。” 哎哎!她不回去。 “你就让我唱吧,我唱歌可好听了。” “……”众人忍笑。 教官大概头一次遇到这种没脸没皮的女生,也气得笑出一声,说:“你要什么奖励?” 愿望达成。她指指主席台附近一道沉默的身影,“你能把他手机号给我吗?” “呦呵。”教官发出一声轻笑,舔了舔阳光下干涩的嘴唇,“看上我兄弟了?” 习萌不觉得臊,两眼亮晶晶:“昂,看上了,你给搭个桥呗?” 教官一口拒绝:“你没戏,我哥们他有女朋友。” 她一顿,略微失落:“哦,那好吧,你有和他长得一样好看的兄弟介绍给我也行的。” “呵,颜控啊。” “嘿嘿。”她傻笑。 “乐什么乐,严肃点!” “……哦。” “还愣着干嘛,唱歌!”教官一声吼,说翻脸就翻脸。 没有了渴求的愿望,这回,习萌总算老实了。 她清清嗓子,摇晃脑袋唱的一身是劲:“高高的山上有一位姑娘,哎呀妈呀哎呀妈呀,真漂亮……” 众:“……” 她嗓子好,嗓音清越嘹亮,歌唱得的确好听。可是再好听也抵挡不了无厘头的歌词所带来的喜剧效果,尤其看到她手舞足蹈的欢脱劲儿,再一次印证了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逗比,大逗比。 顾璃盘腿坐在一众女生中,忍俊不禁:“我发现我还蛮喜欢她的。” 陆临安托腮微微笑:“小胖很可爱。” 岳桃轻轻叹口气:“我也算是真服了她了。” *** 操场的东入口徐徐走来两个身影,一高一矮,烈日下拉出两条细长的影子。 个子矮一点的是刘志飞,军训期间少数负责任的辅导员会抽空过来看看学生的训练情况,来得最勤的就数他了,他常常笑说自己新官上任三把火。 “莫迟,还真不是我吹嘘,跟这帮小年轻在一起,心态的确年轻不少。”刘志飞沿着塑胶跑道乐呵呵地说。 莫迟双手插兜,不置可否:“你连而立都不到,很老吗?” “不老吗?你们不都叫我老刘?”刘志飞哈哈笑。 莫迟不说话,唇角微弯。 他们相识于英国谢菲尔德大学,刘志飞是他的学长。去年,两人合伙创办一家景观设计工作室,目前工作室的经营呈现良好的发展势头,准备正式成立公司之际,谁曾想刘志飞突然跑来南湘大学兼职辅导员。 尽管他毕业回国后就在南大任教,一直以来每周都会给学生上课,可当老师和当辅导员毕竟是两码事,更何况还既是大学教师又是大学导员。 南湘大学建筑学院里的很多老师都有另外一份工作,像刘志飞这样自己创业的不在少数,他们都是在高速发展的社会中孜孜不倦的领跑者。 但是,同时选择当辅导员的,迄今为止却只有刘志飞一人。 两人沿跑道的阴凉处徐行,越加靠近学生的休息地点。 一个学生远远站在最中央,看身形,是个女孩。 隐隐有笑声不断传来,仔细听,似乎还伴随悦耳的歌声。 走得更近些,歌声逐渐清晰—— “……人在江湖飘,谁能没信号,我就没信号,你能怎么着……” 刘志飞扬眉一瞧,嘿,又是这姑娘! “这丫头可有意思了。新生会上看上三班的一个帅哥,结果被人家当场拒绝,她倒不气馁,站起来直接自我介绍,‘我叫习萌,习是习-大-大的习,萌是萌哒哒的萌’,简直把我乐坏了。紧接着她又当全专业的面把手机号什么的都交代了一通,还发表了一个开学宣言,大声嚷嚷自己想谈恋爱。”刘志飞想起这事嘴角就止不住笑意,“也不知道现在找到对象没。” 莫迟看着不远处那个摇头晃脑、嘴里唱着“就算有信号也不想和你聊,哼”的小女生,迷彩服的帽檐遮住她的脸,如果不是刘志飞说出那句耳熟能详的“习-大-大萌哒哒”,他根本不会认出她来。 好像稍微瘦了一点。 思及此,莫迟不由轻轻敛瞳。 他居然能看出她瘦了。 不可思议。 ☆、第11章 chapter11 更不可思议的是,大约半月后,莫迟又一次遇见习萌。 这回是在饭桌上,面对面,脸对脸。 军训才结束没多久,她一张小白脸被晒得有些暗淡,某处晒脱皮的地方尚未复原。 姚旭推门领她进包厢,她先是探个脑袋进来,乌溜溜的眼睛转一圈,见到他,笑嘻嘻咧嘴:“哈喽,好久不见。” 他没应,而是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姚旭。 姚旭挑眉,豪气地说:“小胖,我干妹妹。怎么,不认识了?” 姚旭拖把椅子坐下,二郎腿一翘,标准的一副大爷坐姿。见习萌杵在门口,扭身招招手,“干嘛呢,进来啊。” 习萌没动,轻轻扒着门,小心翼翼地探寻莫迟的脸色。 她没忘记在武汉得罪过他的事。 本来以为时隔两月,他应该不记仇的,说不定早就把她这个路人甲给忘了。可现在怎么觉得,刚刚姚哥一说她是小胖,是他干妹妹,这人的表情就不大对劲了呢? 小气鬼!一个大男人心胸就不能开阔一点、大度一点? “你到底进不进来,非要我去请你是吧?”姚旭说着就要起身。 莫迟看着她:“你怕我?” 闻声,姚旭才将将站起,脚步便顿住。 习萌迎接他笔直的目光,讪讪地摇摇头:“不啊。” 之前是有点怕你,可是现在有点鄙视你了。 莫迟平定看着,眼神似有危险的洞察力:“为什么不肯进来?” 她缩缩脖子,答非所问:“是你请客吗?” 莫迟不语。 等了等,她视线偏了偏,看向姚旭。 姚旭虽不解,但还是代答:“废话,哥千里迢迢跑过来,当然是东道主请客。” 果然是他。 得到确切答案,她看莫迟的目光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这家餐厅从外到内都装修得十分高档,她沿长长的走廊一路走过来,悄悄注意了一下服务生托盘里的菜肴,那叫一个色香味俱全。 馋,真馋。 她努力堆笑脸,讨好又卖乖:“那,你愿意带我一起吃吗?” 此人不善,她真怕不提前打好招呼会被他一个不高兴就不客气地请出来。 她眼神充满渴望,可莫迟却依旧不应声。 “你愿意我就进去。”她贴着门框轻轻蹭了蹭脸,心里如怀着二十五只老鼠,抓心挠肺的。 说话呀,快点说话…… 姚旭在一旁听得几近无语。 莫迟没回答愿不愿意,手机在手中转半圈,华丽的灯光在他眼睫上无声流转。他掀起眼睑,漫不经心地说:“你想继续当看门狗我不介意。” “……” 姚旭觉得自己是和两个思维不正常的神经病在一起。心好累! 习萌呆了又呆,差点忘了这家伙是毒舌…… 她还没来得及义愤填膺,手腕突然一紧,整个人就被姚旭强行拖了进去,等回过神来,已被他按坐在莫迟正对面的椅子上。 太猝不及防了,心还在扑扑跳。 姚旭手按在她肩上,站她背后感慨:“这不就得了!” 莫迟隔桌淡淡看着她,她也看着他。他眼睛黑黑的,没什么情绪;可她情绪就大了。 第15节 哼哼,看门狗,去你大爷的! 一开始她的确很生气,不过后来珍馐美味一上桌,立马就忘了生气是怎么一回事。 真丰盛,真好吃。 自从开学后,她已经好久没吃过大鱼大肉了! 啊呜啊呜啊呜…… 她的小餐盘里不一会就堆满骨头鱼刺之类的残渣,小山一般。 *** 习萌和莫迟都属于食不语的一类人,和他们吃饭,餐桌气氛格外安静,只听见姚旭一个人不懈努力地说个不停。可惜很少有人理会他。 姚旭喝口酒,停顿一下,看看两个认真吃饭的人,一个斯文优雅,一个狼吞虎咽,但两人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观看他们吃东西,会觉得桌上的食物特别可口。不得不说,这两人的吃相都有令他食欲大增的惊人魅力。 姚旭见习萌吃得开心,人毕竟是自己带来的,他颇有些成就感地说:“小胖,哥告诉你啊,莫迟他特别会吃。” 特别会吃?就是说他胃口大咯? 哈哈哈,习萌咽下嘴里的酥炸排骨,想起开饭前的“看门狗”,眼睛盯着莫迟,抓住机会哼笑反击:“原来你是个大胃王啊,哦不不,应该叫饭桶才对,哦吼吼吼吼吼……” 她笑起来嘴巴微嘟,呈一个小圆,两眼弯弯,特别晶亮。 一看就是故意的。 莫迟冷眼,凌厉的光一闪而过。 姚旭暗叫一声糟糕,连忙解释:“小胖,我的意思是,莫迟他是个美食行家,他懂吃,对各地的美食所在了如指掌。今天这家餐厅是他挑的,这些菜也都是他点的。瞧你想到哪儿去了!” 哼,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听了有些不屑。俪城大到酒店餐厅,小到乡野胡同,哪里有美味,她也了如指掌。 经济基础和脚步,决定吃货的触角范围。 这家伙去过很多地方。 先不提其他,她初来乍到,对南湘的记忆仍旧停留在小时候,也许能从他嘴中获取一些有用的信息。 她眼睛一亮,仿佛莫迟整个人都开始闪闪发光:“南湘哪里有好吃的,嗷嗷,求介绍!” 变脸速度太快,方才还在挑衅示威,这会儿却开始摇尾求食;可偏偏又前后切换得格外自然,毫无违和感。 姚旭不由暗暗咋舌。 莫迟抬眸看她,乳白的灯光打在她圆圆的脸上,光滑、干净,细腻如瓷。 她的确瘦了些,嘴一咧,能看见一只小小的梨涡,像一粒米。头发比上回在俪城见到她时稍稍长长了,刘海遮额,头顶冒出几缕碎发,轻飘飘,乱蓬蓬,像是在床上压过,梳不平。 他觉得她蠢呆蠢呆的,每回遇见,总能听见她说蠢兮兮的话,做蠢兮兮的事,一副傻得天真的蠢样子。 沉默稍许,就在习萌和姚旭都以为他不会发声的时候,他却打破沉寂自顾自地说:“槐安东路上有家名叫食来运转的餐厅。主厨曾在香港的富临饭店阿一鲍鱼工作过,有35年粤菜烹饪经验,尤其擅长烹制燕鲍翅。” “食来运转有道名菜,鲍汁扣鹅掌。选用的是二十八头吉品鲍,每只鲍都有软绵的溏心,口感非常鲜嫩。我平时不爱吃鹅掌,但这道菜里的鹅掌煮得很软,肉质厚实香滑,入口即化。配以浓郁的鲍汁辅食,很是入味。” 他嗓音轻缓,好似在边叙边忆。 习萌听着听着,眼前仿佛当真出现一盘鲍汁扣鹅掌,正散发诱-人香味,引她过去。 嗷呜…… 吃不着…… 可恨呐! 姚旭也同样恨恨看着他,控诉:“为什么今天不带我去食来运转?” 他淡淡道:“前天才去过,吃多了腻。” “腻你就别吃,给我吃啊!” 他直视过去,轻吐出一个字:“贵。” 意思简单直接:那么贵的菜,怎么能单点给你一个人吃? 姚旭:“……” 食指敲击桌面,哒,哒,轻不可察。他身体向后靠,看向习萌,眉梢挑了挑,难得有些坏:“有空可以去试试,除了鲍汁扣鹅掌,其他菜也是不错的。” 呃……她看上去很像土豪么? 习萌不知他故意的,翻白眼说:“你都喊贵,我哪里吃得起。” 说完,拿筷子的右手伸了伸,夹了个虾球到嘴里。好在面前有现成的美食足以安慰,否则她真要对着这个勾她馋虫又扫她兴致的坏人爆粗口了! 莫迟睫羽微垂,不作声。 指下,哒,哒,不急不缓地继续敲着。 灯光如水,无波无澜。 姚旭吃了口菜,嚼几下咽肚,郁气消了消,问习萌:“什么时候买手机?” 习萌一提起手机的事就烦闷,瘪嘴:“周末吧。” “有钱吗?”姚旭顺口问。 “有,我爸给我打了一千。”她越说越闷。 “靠,一千块钱能买到什么破手机!”姚旭想说“你家是有多穷”,忍忍把话烂回去,“这样吧,待会吃过饭我带你买,正在上学呢怎么能没有一部好手机!” 金光闪闪的土豪王霸之气顿显。 习萌怔忡,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你买?我跟你什么关系啊,为什么要你买? 尚未发言,姚旭大掌落下,拍拍她的头,一副宠溺的模样,“乖,有哥罩着,包你吃喝不愁。不是想吃鲍汁扣鹅掌么,明儿哥就带你去。” 一边说着,一边冲莫迟扬了扬眉毛—— 小样儿,用不着你请,爷有的是钱! 习萌最讨厌被人摸头,奈何姚旭的话语包含的信息量太大,她一时愣住,没躲。 唔……听着感觉怪怪的,像她被包-养了似的…… 她还在猜疑,却听见对面,莫迟凉凉地问:“手机怎么了?” 她抬头,他目光对着她。 鼓嘴,郁闷开口:“上厕所掉坑里了。” 说来挺倒霉的,前两天在宿舍蹲坑看小说的时候,一不小心手机掉进那个黑魆魆的洞里。这不是她第一次丢手机,她爸她妈商议后决定,与其花大价钱买部新的再让她丢,倒不如买个便宜的,摔了也好,掉了也好,至少不心疼。 “呵。”莫迟哼地一笑。然后将眼神挪开,像是懒得再看她。 什么嘛! 习萌愤愤,听见如此悲催的事,不求你安慰两句,嘲讽请不要这么明显好么! 气归气,可她没忘记有话要对姚旭说。 转头看向姚旭,她皱皱眉,说:“我不用你给我买手机。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嘴巴软一点没关系,将来我男票亲得爽。可我手已经够短了,再短就成残疾了。” 和相同身高的女生站一起比臂长,她的确比人短一截。 以上,她说的全是大实话。 姚旭哭笑不得对着她,撞见她眼底的澄澈,心弦微微一荡。 眼见他又扬手过来摸她的头,习萌立刻两手抬起椅子向后退,满脸机警。 姚旭不放过她,刷地起立,摁住她脑袋就胡乱揉,“躲得了么你,哥哥我的手可一直痒着呢。” “你妹!”她挣扎着哇哇叫。 姚旭笑眯眯:“你可不就是我妹么。” 莫迟一旁观望,眼神里隐匿某种暗光。 *** 一顿饭吃得波澜迭起,若不是听到五脏庙欢快满足的心声,习萌简直要怀疑今天是否不宜出行。 姚旭远从北州来。直到走出餐厅她才后知后觉,原来傍晚他去学校接她的时候开的是莫迟的车。 那是一辆她认不出车标的中型车,黑色,外观别致大方,有全景天窗。 莫迟送姚旭去酒店前先送她回学校。 她坐后排,姚旭坐副驾。 中途,姚旭提议打开天窗,莫迟也觉得车内有些闷,不反对。 天窗缓缓划开,习萌仰头盯着,突然有一种偶像剧的即视感。 她兴奋起身,探出窗外。 初秋的风凉爽惬意,吹得头发簌簌地往后跑。 她迎风张开手臂,衣衫鼓起,充盈得好似要飞出去。 路边的霓虹灯一闪一闪,眼睛被风吹得睁不开,她半眯着,看见一个购物中心大楼的表面挂有好几块大面积的广告牌,其中一个最为醒目—— darryring:一生只爱你一个人。 胸口就这样毫不设防地一磕。 小手放在嘴边,她大声喊:“喂,我在这里!” 快点来爱我,不要再迷路了,快一点! 话音随风消散,吹进驾驶室。 副驾上的姚旭笑呵呵:“这丫头傻乎乎的太有意思了。” 莫迟一如既往默着脸,隔一会,冷不丁开口:“我没记错的话,你之前那些模特女友可都是从干妹妹发展出来的。怎么突然换口味,看上这种智商和胸围一个等级的柴火妞?” “我说莫迟,你嘴巴能再缺德点么!” 姚旭回头瞅瞅习萌,她半个身子探在天窗外,车里的对话应该听不见。 “人家小姑娘天真可爱的,哪儿得罪你了!” 哪儿都没得罪他,可却又哪儿都在得罪他。 第16节 莫迟敛了敛眉,忽然意识到,他似乎总在用苛刻的眼光看待她。她蠢,他会忍不住说难听的话试图将她点醒。可一直都是徒劳。 越是这样,他越是觉得她蠢;看着她,心里就恼。 姚旭摸裤袋想拿根烟抽,侧目瞥他一眼,想想作罢,这人闻不得烟味。 姚旭又回头看习萌。 她个子在女孩当中不算矮,此刻穿一件薄薄的棉衬衫,衣摆较短,但凡在窗外动作一猛,圆滚滚的小肚子就会露出来,雪白雪白的,在昏黄的车厢里泛着光。 姚旭顺着小肚子目光上移,缓缓来到胸-部。松垮的衣衫下,几近于无。 他不禁摇头,想什么呢,一个发育不全的小丫头片子,你他妈在想什么呢! 唾弃自己两声,他咳嗽了咳嗽,为缓解心里的尴尬随口便夸:“你没发现小胖还长得挺俊俏的哈,虽然脸盘子稍微大了点,但仔细瞧五官还挺精致。这要瘦下来,指不定迷死谁呢!” 莫迟冷嗤一声,只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第12章 chapter12 没手机的几天,习萌都是通过室友临安的手机和姚旭微博联系的。 他果然说话算话,隔天就开着莫迟的车载她去食来运转吃鲍汁扣鹅掌,除此之外,还挑了店里其他几样招牌菜,每盘菜的价格都贵得令人咋舌。 可姚旭出手相当阔绰,大手一挥,菜名一报,眉头都不皱一下。 懵懵懂懂中,习萌发现,自己一十八年的小市民生活里,终于出现了一个金光闪闪的有钱人。并且,人长得还不赖;对自己好像也不赖。 只可惜,姚旭的长相偏于粗犷,实在不是她钟意的类型;而且他这个人还流里流气的,一看就不专一。 基于此,习萌一颗心平静无波,没有惊起丁点浪花。 沾了姚旭的口福,等于又一次吃人嘴软。她和姚旭的关系就在嘴软中不知不觉拉近。 姚旭离开南湘那天,她跟去机场送行,虽不是自愿,但在姚旭一番威逼利诱之下倒也觉得不送送他实在说不过去。 于是那天姚旭突然前往学校接她时,原本还躺在床上睡懒觉的她磨磨蹭蹭地让他足足等了二十分钟。 连跑带走地赶到校外,她弯腰扶膝盖大喘气,正摆头张望,忽听见一声车笛,扭头,一眼望见那辆黑色轿车,以及主驾驶座上神情冷淡的莫迟,然后才是旁边从车窗探出头来呼喊她的姚旭。 “小胖,这里!” 习萌易出汗,跑了一会身上已有黏腻感,开门坐进车里,直接倒在后排,双腿弯曲,双眼紧闭,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姚旭于驾驶座之间的空隙伸长手拍她胳膊,“你是猪啊,刚电话里不是说在床上么,现在又睡!” 脸贴座椅,鼻端一股皮革味,她哼哼唧唧:“睡觉还犯法啦?” 他手重,拍得她小臂酸麻。她抖抖手,想把他甩开,试一下未果,嗓音不自觉放软,听起来像撒娇,“我好困,你让我趴会儿。” 姚旭听了特受用,不仅不扰她,还宠爱有加地笑着说:“行,你趴会儿吧。包不放下么,夹在后面不难受?” 唔……难受。 她扭着身子把背包从背后卸下来,三人座的座位都被她身体霸占,包没地方放,只好随手垛在车座底下的地毯垫上。 姚旭一直回头看着,整个过程她眼睛就没睁开过,呆萌呆萌的。他忍不住笑出声。 莫迟发动车,自始至终没什么表情,也没说一句话。 *** 说是趴一会,趴着趴着她却睡着了,微微打着酣。 姚旭向后望,女孩子的半张脸陷进去,半张脸露在外,脸蛋肉嘟嘟,红润润的小嘴微微打开,在压力作用下撅得高高的。 真可爱。 姚旭发出一声笑,扭头对莫迟说:“我怎么觉得我在养小猪呢。” 洋洋得意的语调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抱怨。 凭借相识多年的默契,莫迟听出他口吻里的勃勃兴致,淡淡说:“你是公猪还是母猪?” “……” 姚旭憋了口气:“你纯粹是嫉妒!自己打光棍,见不得我比你有魅力!” 天阴,城市上空宛若蒙了一层纱。 莫迟嗤一声,说:“什么魅力?种-马魅力?” 姚旭:“……操!” 一小时后,机场。 莫迟将姚旭的行李从后备箱搬到地面,转头,见姚旭抱臂斜靠在车边,眼睛透过车窗直勾勾盯住后排。 他单手插兜走过去,斜眼瞅了瞅睡得天昏地暗毫无苏醒迹象的习萌,问:“不叫她?” 姚旭食指竖在嘴边,情圣附体似的,说:“还是别让她面对离别啦,我怕她舍不得我走会忍不住抹眼泪。你知道的,女孩子哭很难哄。”顿一秒,又贱贱地说,“哦,你不知道。” 他唇角一弯,没说什么。 机场外人来车往,匆匆的人,匆匆的车,到处都是生面孔。 “你也别进去了,回去忙吧。替我把她送回去啊。”姚旭拍他肩膀,接过万向箱,挥挥手,转身汇入生面孔中,走进候机厅后就不见了。 莫迟笔直立在原地,抬头看天,灰蒙蒙,似要下雨。 他回到车里,轻微的鼾声依旧有韵律地打着节拍,一下,一下,像哼着回旋的歌。 *** 习萌揉揉眼睛从座位爬起来,瞟一眼挡风玻璃,脑袋迷迷糊糊的,“还没到啊?” 声音干涩,带着醒来后的喑哑。 好半天没人理她。 她头往后仰着,似睡非醒的样子;隔好一会才头低下去,拍拍副驾驶的椅背,呢喃问:“姚哥,机场快到了吗?” “眼睛长脑袋后头了?” 有点耳熟的男音,低低的,听不出情绪。 习萌愣住,看向说话的人。 后视镜里,她半边脸上压了条红印子,像挨了巴掌似的;眼神迟缓,呆得像只傻狍子。莫迟别过目光,懒得看。 “窑子不在车上。”他说。 “啊?” 习萌坐在副驾后面倾身往前瞄,这才发现没了姚旭。 她纳闷:“不是坐飞机走么,他人呢?” 莫迟是真不想理她,太笨。 窗外人声喧哗,能听见路边商店喇叭里的促销广告。 街道、超市、小贩……他们在市区。 习萌脑筋转不过来,整个人是懵的。 莫迟朝后视镜扫一眼,抿唇:“机场已经去过了,现在送你回校。” 她惊讶,手扒主驾驶椅背,瞪大眼:“已经去过了?为毛不叫醒我?”看看腕表上的时间,“我天,我居然睡这么久!” 她一惊一乍叽叽喳喳,像只跳脱的笨麻雀。莫迟微眯眼,警告:“再多一句废话立刻下车。” “……” 习萌连忙闭嘴,敢怒不敢言地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正襟危坐地过了一会儿—— 咕噜。 隔两分钟,又听见一声,咕噜。 习萌肚子在叫。 她摸摸空瘪瘪的腹部,不经意从车前后视镜里看到莫迟墨黑的眉眼。 眉毛顿时揪成一团,指指肚子,小声说:“我没说废话,是它在说。” 天空飘起小雨,淅淅沥沥跌落在玻璃上,滑下一条条蜿蜒的痕迹。 莫迟摁下雨刷器按钮,没吭。 咕噜。 咕噜。 …… 一声又一声,像小孩转着陀螺,一抽一抽的,格外响亮。 习萌拉开背包拉链,哗啦啦地倒出来一堆零食,瞬间落满中间座椅。 她从中随手捡一个出来,熟练地撕包装,小手捏边缘,抽出一个薄薄的四方形塑料盒,盒里装两块似沾了面粉一样的绿色点心。 拿一个送嘴里,嗷呜嗷呜,真好吃。 腮帮一鼓一鼓,白-粉沾了满嘴,更有些簌簌落落地掉在大腿,黑色休闲裤像不小心蹭上漆。 手扬起,正要拂去;莫迟眉一蹙:“你拍一下试试。” 呃…… 习萌愣愣抬头,不知自己哪里又惹到他。 “用纸擦。”莫迟递过来一张纸巾,“仔细着点,别落在车里。” “我去,你处-女座呀?” 习萌发现新大陆似的呼一口气,接过纸巾,却没立即擦裤腿,眼睛盯住后视镜,一副不罢不休必须等到答案的模样。 莫迟无言两秒,掀起一边眼角,扫向后视镜里那双写满新奇的清澈瞳孔,“关你什么事。” “……” 第17节 她垂下头,不吱声了。 雨越下越大,撒豆子似的砸下来。 她默不作声地吃零食,小心谨慎,怕掉渣、掉粉末,又惹他关注。 每一种零食咬在齿间都有它独特的奏乐,有的轻不可闻,有的重不可避。她才不管有无声响呢,反正都好好吃,肚子终于不叫了。 嘎嘣嘎嘣…… 咔滋咔滋…… 像小老鼠在身后悠闲自在地觅食。 莫迟看下时间,11点15分。 听着车里窸窸窣窣的动静,他饿了。 ☆、第13章 chapter13 莫迟将车停在马路牙子边缘处有规则的黄色方框内,雨帘密集,钢筋混凝土的街道像起了雾,朦朦胧胧。 习萌嘴里嚼着东西,迷茫望望窗外。 唔,到校了?可位置明显不对呀。 正疑惑,听见前面莫迟边熄火边说:“我下去吃个饭,你吃了那么多零食想必已经不饿了,待车里等我。” !!!!!! “我饿!我饿得都快晕了!”习萌想都不想立刻说,“哎呀,我晕。” 她装出一副娇弱无力的样子,朝身后倒去。 莫迟唇轻轻一勾,心情微微地染上一丝愉悦。 他不说话,有意吊着她。 习萌倒下去后继续装模作样了一会,演员都期望获得观众捧场,等不到回应,她心里着急,立刻一坐而起,小哈巴狗似的乞怜,“我早饭都没吃呢,那点零食只够垫个底,哪能代替午饭呢。”末了,撇撇嘴,“你也太小瞧我的胃口了。” “你胃口怎么了?”他说。 “大呀!” “大胃王?” “对!” “饭桶?” “……” 如果这时候还反应不过来,习萌就该拿根面条去上吊了。这家伙拐着弯在骂她! 可莫名又觉得哪里耳熟。 大胃王……饭桶…… 呃……这是那天吃饭时她用来挤兑他的词!现在他原封不动又还回来了! “哼,小气鬼!”她好歹也是有骨气的,“爱带不带,不就是一顿饭么,到学校我想吃啥吃啥!” 后视镜里,女孩子转向窗户微撅嘴,气鼓鼓地翻白眼。因偏着头,粉嫩的小耳朵露出来,昏暗的光线下,白得发亮。 莫迟没作声,就那么看着,空气里慢慢凝结上一股不一样的躁动。 过了一会,他轻启唇:“哦?南大周围也有巴当菜?我还以为全市只有一家印尼风情的主题餐厅。”顿一秒,轻缓地,诱惑力十足地下颌微抬,“呐,在那儿。” 他示意她透过窗户看东南方。 雨太大,她看得费力,还没瞅到他口中的那家印尼餐厅,就又听见他缓缓开口,低醇诱-人的嗓音仿佛裹挟着香味,菜香。 “吃过椰浆牛肉吗?牛肉加各种香料、椰奶及香料酱,慢火炖制,直到肉质嫩滑、卤汁入味为止,时间大概需要几个小时。嗯,味道十分独特,是这家餐厅的招牌菜。” 嗯你个头啊! 嗷呜,肚子好像又开始叫了。 “还有一道,咖喱皇大虾,也是一道经典菜。海虾肉厚鲜美,关键在于去腥吊鲜。虾的酥脆与咖喱的浓香结合,去腥的同时又可以让鲜虾入味,堪称完美。” 咕噜。 咕噜。 …… 好饿…… “不说了,说的我都饿了。你在车里等着,我吃好就回。” 他从副驾的储物箱里取出一把折叠伞,准备下车。 习萌立马跟着打开车门,“我也去!” 才伸出半个脑袋,又被湍急的雨势逼回车里,节节向后退。 车门敞开,料峭的秋风卷着雨珠往车里钻,湿哒哒淋了一片。 自知闯祸,她急忙爬起来关车门,手伸一半,莫迟撑伞站门外,黑湛湛的眸子盯住她,“你干什么?” 高高的个子立在雨水蜿蜒的黑伞下,那股如影随形的压迫感陡然又涌了过来。 “我、我给你擦干净。” 到底还是把车门拉过来扣上了。风雨得以阻挡,她起身够到车头的纸巾盒,一张接一张,直到将座椅上的雨水擦得毫无痕迹才罢手。 滂沱大雨,莫迟孤身撑伞在外面看着,车玻璃模糊不清,只有依稀可辨的影子。 须臾,门重新敞开一条缝,影子不见了,变成一个笨拙的小人儿迅速跳下车,手搭在额前,径直跑进他的伞下。 她仰着微微淋湿的脸,心虚又讨好地笑:“那个……我全都擦干净了,你可以带我一起去吃印尼菜吗?” 清润的雨珠沿着她脸颊的轮廓蜿蜒滑落, 他用奇怪的眼神盯了她一会,好像她的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似的,她忐忑不安地站立,自己都觉得无望。 “用什么擦的?”他突然问。 “……你车上的纸巾。”不自在地低下头,两只手绞在背后。这个小气鬼会不会认为她浪费了他的东西啊? “擦过的纸巾呢?” “呃?”抬头,对上他漆黑的眸,她呐呐摊开掌心,“在这里。我、我没用你多少纸。” 纸巾黏湿湿的捏成团,谁还看得出究竟是几张。 莫迟说:“攥手里干什么?” “带出来找个垃圾桶扔了啊。”她答得理所当然,黑白分明的眼睛回视着他,清澈如水。 这一刻,莫迟想,心甘情愿地请她吃一顿又能如何呢。 *** 那是习萌整个大一上,最后一次见到莫迟。 后来每当想起这个人,总会念起那场雨,以及那顿丰盛的午餐——椰浆牛肉、咖喱皇大虾…… 她记得他们一共点了四道菜,一份炒饭,两份甜品。炒饭有个俗气到爆的名字,叫印尼乡村炒饭,名字虽然普通,但味道却不一般,有一股子鲜虾的香味。 新买的山寨机经常卡得她抓心挠肺,她不再拘泥于微博私信聊天,赶时髦地也下载了微信软件,然后添加了姚旭为好友。 姚旭回去后和一个哥们合伙开了间酒吧,玩车,喝酒,泡姑娘,醉里生梦里死,朋友圈十天半个月都不会更新一条,更别提微博了。 每天和习萌保持微博互动的,除了她妈,还是她妈。偶尔裴裴也会在线评论一句,基本都是女孩子间你侬我侬的“想你”“么么哒”之类。 习萌的大学生活,和无数大学生一样,无聊、颓废、碌碌无为。 吃饭、睡觉、看小说,单调得令顾璃反胃。 顾璃有一次忍无可忍,拍她床铺,命令:“二胖,你给我起来跑步去!” 她翻个身,继续捧手机看小说,“不去。” 顾璃说:“你都快胖成猪了!” 她:“怕什么,反正又没男票。” “好像我有似的。”顾璃转身问正练钢笔字的岳桃,“桃子你说,是个男的看见我和一头猪,是追求我,还是追求猪?” 岳桃嘴角一抽,拒绝回答幼稚问题。 习萌刷地从床上坐起,“臭狐狸,你就知道欺负我!” 顾璃笑笑:“忠言逆耳,你该庆幸有我这个诤友。” 习萌一向说不过她,干脆闭嘴。 顾璃拖一把椅子,倒过来坐,眼睛瞄着她,“你开学那会说完你那个豪迈的宣言,不是招来好些男生和你短信么,当真就没一个看上的?” “没有。” 岳桃停下笔,回头,“我觉得咱们班的王俊然还不错,平时对你也蛮好的。建筑一班的杨平峰也还好,上周还主动教你画阴影透视。” 习萌背靠白墙,摇摇头,“不好,都不好。” 顾璃:“哪儿不好,你说说看。” 她不说,又躺下了。 曾经喜欢过那样一个俊秀少年,普通人怎能替代得了? 这就是颜控啊。 某日夜里,习萌腹痛难忍,疼得在床上直打滚,后被紧急送往医院,确诊为急性阑尾炎,阑尾已明显化脓。等习爸习妈从俪城赶来,立刻签字做了手术。 这是大一上半年唯一一件发生在习萌身上的大事。 出院后,她活泼泼躺在操场晒太阳,忍不住想:没了阑尾就和没了陈燃一样,没什么大不了。 转眼到寒假,又免不了同学聚会。 高中那些老同学经过半年大学生活的洗礼一个个都变成猴精,但凡会有陈燃和蔡嘉出现的场合绝不通知她,但凡她露面绝不邀请陈燃和蔡嘉。 第18节 有时候习萌觉得俪城很小,小到会在肯德基遇见不想遇见的陈燃和蔡嘉;有时候习萌又觉得俪城很大,大到自那以后不想见就真的再也没见过。 *** 临近开学的一天早晨,班长在班级群里咳嗽一声:“小伙伴们,咱要换导员了!” “为什么!!!” “我不要换导员,我不要!我不要!我爱咱刘导!” “爱刘导!爱刘导!” …… 一时间,聊天页面被众人的示爱刷屏了。 习萌被手机震醒,原本是有怨气的,愤愤点进去一看,结果瞬间被带动起满腔情绪。 她也好爱好爱刘导哦! 那个总是言笑晏晏和他们打成一片的刘导,那个在她挂科后帮她向教授求情加分改成绩的刘导! 习萌:“抗议!谁都能换,就是刘导不能换!” 刚巧这时候刘志飞上线了,他也在班级群里。 刘志飞:“小胖,别给我拉仇恨啊!这话要是被其他老师看见,估计以后三缺一都不愿意叫我了!” 习萌:“哦,那以后我玩连连看叫上你吧。” 刘志飞:“……” 他心里是暖的。 顾璃紧接着在底下问:“刘导,你不当我们导员了吗?” “是啊刘导,这事是真的?” “不要啊刘导!” …… 刘志飞:“是真的。我身体上出现了点小问题,需要出国疗养一段时间。” “什么问题,严重吗?” “不严重,老毛病了。你们不用担心。” “刘导,那你还回来吗?” “回来啊,你们好好学习,乖乖上课,要不了多久我就回来了。” “那是多久?” 刘志飞沉默下来,他自己也不知道多久。 聊天页面里一群大孩子还在叽叽喳喳问,他怕他们失望,打上一行字又全都删除,重新输入:“你们现在这么舍不得我,怕是见到新的辅导员就把我忘咯。” “怎么会!” “才不会呢,最爱刘导!” “刘导万岁!” …… 刘志飞微微笑,故意透露一个惊喜:“我虽然不在,但是我给你们请了一位帅哥学长来当辅导员。他也是南大出来的,xx届的景观学毕业生,你们年龄相差不大,应该会很喜欢他。特别是女生,你们可要注意啦,别一看见新辅导员就心花怒放,都给我矜持点儿!” “帅能有多帅,一定没有刘导帅!” “刘导最帅!” “刘导帅哭全宇宙!” …… 谁不爱听捧人的话;明知是夸大,心里却也舒畅。 和年轻人在一起,阳光总是多过阴霾。 ☆、第14章 chapter14 习萌的大一下半年,是以通宵赶作业的形式拉开的序幕。 上了大学还有寒假作业,这一点她怎么也想不通。 好在宿舍里有学霸临安在,返校当晚趴走廊里借光熬夜倒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自从临安和学建筑的大三学长恋爱后,习萌看她的眼神总是充满艳羡。 有的人就是这样的,什么也无需做,娉娉婷婷地站在那儿,自会有男神前来庇护。 可有的人,比如她,上蹿下跳地刷存在感,尽是徒劳。她谁也不心动。 开学后的第一个礼拜三,景观开会。 时间定在下午一点,中饭之后。 这天中午,四人在东食堂合点了一份三鲜锅和一份牛肉锅。三鲜锅香醇味浓,牛肉锅麻辣鲜香,热腾腾地吃下肚,手脚渐暖。 习萌甚至额头浸出一层细汗。 饱暖思睡欲,走在前往f楼开会的路上,寒风舔过她红彤彤的脸颊,她冻得缩紧脖子,却还是没忍住连打两个哈欠。 临安:“困了?” 她点点头:“好想回去睡觉哦。” 岳桃无语:“你每天几乎十六个小时都在床上,这样真的好吗?” 顾璃抬手,小臂搭她肩头,歪头凑趣:“反正又没男票,是吧?” 习萌:“臭狐狸,你又故意挤兑我!” 顾璃摸摸鼻尖,低声:“……哪有。” 寒风袭人,冻得人脸颊发麻。 岳桃无意间看向临安,见她微微有些走神,问:“安安,在想什么?” 临安略沉吟:“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元素周期表里的惰性气体。” 顾璃挑眉:“氦氖氩氪氙氡?” “嗯。”临安微微笑。 火锅带来的暖意逐渐流失,习萌感到冷,原地蹦两下,急忙拔脚追上她们。听见对话,她愣了愣。 唔……毕业大半年,中学的知识都如数还给老师了。 她蹙蹙眉,随口问:“怎么突然想到这个呀?” 临安转头看她,目光温温的,语气也温温的:“我在想,连气体都可以有惰性,为什么人就不可以懒点呢?” “……” 顾璃和岳桃笑得不能自抑。 习萌泪目,感觉挖了一个坑把自己推了进去。 默哀。 岳桃看一眼手机显示的时间,惊呼:“快一点,要迟到啦。” 三人率先跑起来,习萌落在最后;临安回头望,招手,“小胖,跟上。” “不跑不行么?”冬天穿得多,她跑不动。 岳桃也扭回头来,搬出一个必须跑的理由:“和新导员第一次见面,迟到不好。” 是不好,可是她里外穿了三条长裤,抬不动腿。 跑了大概两百米,她气喘吁吁地停下,冷空气吸进鼻腔,流动在嗓子里真难受。 “不跑了不跑了,你们先去帮我占个座。”她慢慢走,胸口一起一伏缓不下来。 顾璃在前面吐槽:“习小胖,你真该多加锻炼了!” 临安偏柔弱,身体素质也不太好,止住脚步,些微喘:“你们先走,我们打后。” “好吧。”顾璃和岳桃齐点头,没一会就从林间小路的转角处跑没影了。 学校面积太大的坏处就是,每当赶时间的时候,平常说说笑笑一晃而过的路却总也看不到尽头。 习萌和临安赶到f楼时已逾时三分钟。 101教室的窗户正对前方的小广场,过去刘志飞正式开会前,教室里永远都安静不下,大家伙和刘志飞侃大山,你一言我一语,气氛热烈而融洽。可这会儿,途径窗边,肆意喧闹的动静一丝也未流出,太静了,静得空落诡异。 偏偏隔老远就已经看见坐在窗边的几道人影,待走近了,透过明澈的玻璃往里瞧,乌泱泱的面孔,端正笔直地注视前方,跟初入学的小学生似的。 真奇怪。 她想走过去仔细望望,临安拉住她,“我们快点进去,不能再耽搁了。” *** 101教室在f楼正入口的左手方,此刻,两扇青木门虚掩,隐隐有男声传来。教室的隔音效果一般,那道男声模模糊糊的,听不清内容,也听不出音质。 走到跟前,门中央的圆形玻璃里一眼便能望穿讲台下的学生景象:肃静、认真、激动难耐。 习萌看见,坐在中间第一排的孟朵,双手托腮,目光迷-离,嘴角挂着一抹纯情的笑,迷迷醉醉的。 刘导说新导员是个能让女生心花怒放的大帅哥,难道是真的? 由于角度的原因,通往讲台的视线大面积受阻,她无法窥视。 越是看不到越是充满好奇,她一颗心都蓬勃跳动了起来。 临安前脚推开其中一扇门,她后脚紧跟。奈何才迈开半步,前面的临安突然刹住步伐,怔愣不前。 她个头比她稍微高一点点,亭亭挡在门前,遮住了她三分之一的视线,她只能越过临安的右边肩膀,瞄见教室底下屏息凝神的一排排同学,以及近排,正悄悄对她狂使眼色的孟朵。 习萌揪住临安的一边衣角,轻轻拉扯;脚尖微一踮起,在她脑勺后面不明情况地小声问:“怎么了呀?” 第19节 临安左手背到身后,准确地捉住她,不让她乱动;五指紧扣,好似在暗示什么,又好似在从她这里汲取力量。 她手心冰凉,而她的手却是暖呼呼的,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凭借本能意识,伸出另一只手,去握临安垂在腿边的右手,用温热的两只掌心同时给她取暖。 “你们迟到了。”一道略带耳熟的声音恰在这时候从讲台上方兀然响起。 嗓音清越,不温不火,听不出丝毫情绪,仅仅是一副开门见山的研判口吻。简单,直接,清冷得冻人,好听得也动人。像某种珍稀乐器,徐徐撩动人心。 一个不经意,习萌看到不远处的孟朵又开始眼冒红心了。不止她,放眼望去,征服一片。果然应了刘志飞群里的那句预言:心花怒放,不矜持。 她心里痒痒,声音都如此润耳,模样又该多养眼呐…… 可临安依然未动,她听见她斯文礼貌地道歉:“对不起。”停顿一刻,不知为何,声线略微紧张地补充,“呃……以后一定注意。” 掌心下,她隐隐察觉到,临安逐渐回暖的双手僵硬了一瞬。 四下一片安静,新辅导员自带的控场能力不容小觑。 她踮脚昂首,抓心挠肺地想要悄悄探个究竟,却听那位新辅导员漫不经心地说:“后面那位同学,你打算什么时候进来?” 呃?在说她? 习萌心脏猛跳了一下。就在这一晃神的当口,临安拉着她的手从身体右侧把她拖了进去。 讲台的正中央,也就是讲桌的前方,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着一身驼色长款大衣,领口露出米色毛衣的高领,面容俊朗,神情漠漠。 午后安暖的阳光静静穿过洁净的玻璃窗,在洁白的墙壁上斜斜地投下明亮的光影,他闲散笔直地立在那儿,笼着金色的光,像一幅浑然天成的人物油画。 莫迟,竟然会是他…… ☆、第15章 chapter15 怎么会是他呢? 开完会回到宿舍,习萌爬上-床翻来覆去思索良久,始终无法相信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事实。 她一个人在上铺躺着,底下顾璃坐进椅子里,扭头问临安:“你推门进去那会儿怎么一句话不说,人就跟傻了一样。” 岳桃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也开口问:“是啊安安,我也觉得你和导员说话的时候,好像很紧张。” 那种场合下,一向淡定从容的临安应该一进门就率先道歉才对,而不是愣在原地老实巴交地等待对方先发制人。 对于这一点,习萌也略有所觉。 她翻身而起,点头附和:“对啊安安,我也好纳闷。” 临安拎起水瓶倒了杯热水,然后挪回自己的座位上,捧杯暖手。 眼睛微微垂下,她边回忆边说:“这个新导员很有气场,我刚一进去就想先承认错误,可嘴巴还没打开,他一个眼神望过来我就说不出话来了。” 顿了顿,继续:“很奇怪,他明明不是用生气的目光看着我,不,准确来说,我一点都不觉得他在看我,他目光的焦点应该不是落在我身上……” 她疑惑着抬眸,扭身看向正对面的床铺,习萌抱着枕头坐在上面,正懵懂求知地望着她。 “小胖,他很可能是在看你。” “啊?”习萌惊愕得下巴都要掉了。 唔,没听懂。 “嗯……”指尖轻轻敲击杯面,临安缓缓思考,“他可能一开始就关注到有人在我后面,你一直不出来,他就一直看着。起初没有出声,后来也许是不耐烦了吧,直接开口来请你。” 呃,好像听懂了。 习萌皱皱眉毛,会是这样么?那,他知不知道临安身后的人是她呢? 她被临安拉进教室的时候,似乎并没有看见他和自己一样露出惊讶的神色。 她走神的工夫,床下的顾璃和岳桃已将话题引到新导员的个人魅力上。 顾璃:“刘导不愧是我们的扛把子,新导员的确美貌不凡。” 岳桃:“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他声音特别有磁性。” 顾璃:“发现了啊,他一说话我就不能动了,真的是不能动。我没法用语言形容这种感觉,反正单是听他说话就已经饱了耳福,再看着他那张脸,简直都要融化掉了。” 临安莞尔,不发表任何意见。她觉得吧,某人的声音也很好听呀,尤其是弹吉他唱歌的时候。 “那个……”习萌默默举手,“我、我认识他。” 三人一愣。 顾璃率先问:“认识谁?” 她呐呐吐出一个名字:“莫迟。” “……” 无人应声。 “我真的认识他。”她跪在床沿,脑袋伸出去看着床下,“他还请我吃过饭呢。” “……” 岳桃一下子乐了:“小胖,别闹。” 习萌:“我没逗你们,我真见过他!” 顾璃打趣:“你不是老梦见两个男的在床上滚来滚去滚来滚去么,说不定你梦里见过他。” “……” 习萌头皮一下就炸了,嫩白的脸胀得通红。 有一回,她还真、真梦见过…… 莫迟和姚旭…… 本来没什么好害羞的,可这样堂而皇之地被顾璃顺嘴一提,她忽然特别尴尬,心里头毛毛的,像骤然长满一层绿油油的苔藓。 唔……如此毫无节操地染-指辅导员,会不会被打击报复啊? 一想到莫迟横眉扫过来的眼神,登时像被点了穴一样,僵硬得不能动弹。 太可怕了! 她一张洁净的小白脸顷刻间畏缩得红成虾米,临安三人看在眼里,答案昭然若揭。 岳桃无语望天,默默叹气。 顾璃却不放过她,美目流转,好奇问:“小胖,你梦见我们导员是攻是受?” “……” 她拒绝说话! *** 景观总共三个班,合在一起有一个大群,是入学之初刘志飞要求建立的,理由是:同专业之间需多多培养感情,不要因班级不同而生分。 自那日短暂的小会后,大群里便噼里啪啦地炸了锅。 大家伙热火朝天地在群里讨论新辅导员,扒家底似的往外贡献自己所了解的细枝末节。以往刘志飞在的时候没见得多团结互助,这会儿反倒抛弃生疏拧成一股绳,将同学爱彰显得淋漓尽致。 习萌每天津津有味地翻看群聊天记录,从不冒泡发言自己认识莫迟,被顾璃笑话的阴影折磨着她,生怕哪天她梦见莫迟是帝王攻的事一不小心传出去。 不过她心里其实也清楚,顾璃、岳桃、临安都不是嘴碎的人,她的秘密很安全,不会有外人知道。 但她心虚,以前和莫迟毫无瓜葛的时候她可以坦荡荡的无所谓,现在莫迟是接替刘志飞的辅导员,倘若刘志飞迟迟不归,他极有可能还会在将来担任一门重要必修课的任课教师。 对于学渣而言,这是多么生死攸关的人呐…… 习萌怀揣着一丝抱大腿的念想,犹豫了两天,主动在微信里发消息给姚旭。先是感慨了一下她和莫迟是何其的有缘;再是哥俩好地恳请姚旭一定要在好兄弟面前替自己多多美言,拜托他务必对她好好关照;最后感恩戴德地许下承诺,等姚旭下回再来南湘,会带他去吃俪城最有名的全鱼宴。 情真意切的一番表达,姚旭尚未看到,倒是把她自己感动得稀里哗啦。 时隔九个月,万万没想到当初胡编八百字作文的水平依然还在。 唔,怎能不感动? 姚旭是个爽快人,虽然信息回复慢,让她足足等了一整天,但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不仅如此,还小小地发表了一番姚式关怀,适当地询问她近来的生活和学习情况。 习萌如实简述,期间被他抓住机会调侃了好几回。 当天晚上,姚旭的一通长途便打给了莫迟。 平常人数日未联络都是先和朋友寒暄两句,他不,走上来就直截了当将通话目的表述得一清二楚,末了还不忘加上一句:“我家小胖就拜托你照应啦。” 莫迟语气凉淡:“你对她还挺好。” 姚旭大喇喇答:“我对干妹妹一向好。” 他顿了下,凭空说了句:“你们还保持联络?” “当然了。小胖还说下回我去南湘,要带我去她老家俪城吃最有名的……叫什么来着……”姚旭咂了下嘴,想不出来。 “全鱼宴。” “对对,就是全鱼宴。哎哟不错哦,不愧是美食百事通,俪城离南湘那么近,你这家伙肯定去吃过吧?” …… 配合姚旭闲扯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莫迟收了线。 电脑屏幕还在闪着荧光,他有些疲惫地按压了两下晴明穴。 耗子敲门,推开一道门缝探进脑袋,“老大,强子那边效果图渲染出来了,投标书也打好了,所有准备工作都忙完了,我们是不是可以下班啦?” 他勾了下唇:“辛苦了,下班回家吧。” 耗子贴着门沿没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低下头后感应到,眼睛没抬,看着屏幕上的一张平面图,喝了口水,“有事?” “老大……”耗子舔脸笑,“今晚有宵夜吗?” 他端着水杯抬眸望过去,只一眼,却稍稍愣了下。那副讨食的样子让他无端地想起一个人,她也是贴在门边用乞怜渴求的目光远远注视他,等不到答案就难耐地用手指头挠墙。 一模一样。 想到她,胸口便轻猝地涌上一股沉闷。 太笨。 第20节 “有。”他言简意赅地作出答复。 “喔!老大请宵夜咯!”耗子转身兴奋吆喝,外面立刻响起一片欢呼。 莫迟无声勾唇,关机,起身,拿起车钥匙。 ☆、第16章 chapter16 大学辅导员和中小学班主任不同,班主任天天见,辅导员却一周也未必能碰见一回。不是他有事召见你,就是你有事央求他。通常情况下,只要没什么大事,辅导员都是将琐事通知给各班班长,由班长代为传达。 眨眼一个多月过去,习萌一次也没在校园里遇见莫迟,但关于他的动态却始终未停。 他除了代替刘志飞接任景观学新生的辅导员,另外还帮他代课,专门教授大三景观学的一门专业必修课——景观生态学。 这门课每周只上两次,一次两节课时,大约100分钟。虽是必修,但偌大的建筑馆阶梯教室内却回回爆满。 真正的大三景观生如果不早点赶去占座,稍稍磨蹭就找不到视野极佳的好位置了。 起初慕名而来的清一色都是女孩,她们慕的是“颜”,后来渐渐多了男生平分秋色,他们慕的是“才”。 莫迟上课细而精,知识点讲解透彻,并且融会贯通,再加上嗓音清润悦耳,非专业的听热闹,即便听不懂也是一种视觉和听觉上的双重享受,本专业的听门道,低年级的提前听方便记忆,高年级的继续听得以巩固,不同的人带有不一样的目的。 满堂对于莫迟而言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仿佛早已习以为常。 他很少课前点名,偶尔来个突击检查,学生们也不担忧,因为他们该来了都来了。他也很少课上提问,有时兴致来了随口抛出一个学过的内容,一部分学生淡定自如,另一部分便有些头皮发麻了,尤其是外院来蹭课的,个个心脏狂跳,生怕被点到,因为一旦答不上来,就要按照他的惯例,将该知识点认认真真地抄写十遍。 听他的课看似轻松自在,实则暗藏风险。可即便如此,依然不断有学生勇往直前。 一开始的时候莫迟并未理会,可情况愈演愈烈,最后鸠占鹊巢,本该坐在教室上课的人却接连无处可坐,二十几个学生堵在中间过道,左看右看,又急又气。 莫迟刚一推门进去,原本喧闹不休的教室瞬时鸦雀无声。 一个大三的景观女生扯嗓子求助:“莫老师,我们的座位被其他专业的人霸占了!” 他好似没听见似的,步伐未停,不疾不徐地跨上讲台。打开多媒体设备,插课件,一系列动作有条不紊。所有学生的视线都紧紧围绕着他,可他却视若无睹。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离上课时间还剩三分钟,仍旧有学生陆陆续续赶来。可一进教室他们就全愣了,座无虚席,密密麻麻的都是人,有的甚至站着。 于是,教室的场面更加热闹,坐着的依然坐着,站着的从两条过道一路堵到门外。 大概也只有莫迟的课上才会出现如此热闹的现象吧。 所有人都保持安静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他却旁若无人地微微俯身,操作鼠标慢条斯理地点开一个和本堂内容相关的ppt,电脑迟缓了两秒,黑板右侧的白色屏幕上图文浮现。 终于,他抬眸望了过来。 一双乌黑沉静的眸子,闲闲地像个局外人似的由内向外扫视了一圈,嘴角习惯性地向左-倾斜出一抹凉淡的笑:“从前永州一个属鼠的人非常喜欢老鼠,他严令禁止家人和手下对其进行捕捉。吃粮食就让它们吃,咬衣服就让它们咬,任由老鼠在家里胡作非为。不止如此,还经常给老鼠投放食物,就像养着宠物。他这么客气有礼,附近的老鼠当然就成群结队地往他家里跑,最终导致鼠满为患。” 他目光平定,无波无澜,嗓音也和平日无二,清凌凌得像澄明冷静的湖水。可听在众人耳里,双颊登时火辣辣。 他停顿一秒,眼神挪至之前寻求帮助的女生脸上,收敛了语气:“以前怎么不张口抱怨?现在威胁到利益,知道吱声了?” “……” 女生脸红得像发烧。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个个闷下头,大气不敢出。 台上,莫迟含着一丝温度缓和了口吻:“你们喜欢听我的课,是我的荣幸。但因为我而打扰到我的学生上课,那就是我的罪过了。请无关人士在五分钟之内离开。”他轻拂袖口,看了眼腕表,“开始计时。五分钟之后仍留在教室的,我不介意课下找你们辅导员聊一聊。” “……” 所有人都被他轻描淡写的语气震住了。 好无情好冷漠,可偏偏又酷炸了! 本应该是按部就班的上课时间,却陡然变成一群人进、一群人出的课间整顿。 莫迟清俊无匹的身影高高立在讲台,双手插在大衣侧边的口袋里,一副闲闲散散、静观其变的神情。 这是习萌第一次进入他的课堂。她向来“重要的课尽量上,不重要的课尽量翘”,实在是顾璃和岳桃听过他一次课后把他这个人和他这门课捧得太过神乎其神,她才耐不住好奇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和临安一道前来瞻仰。 谁会料到课还没开讲,人也才只瞅了十分钟,事情的发展竟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啊…… 太太太出其不意了! 临安和岳桃率先起身,准备随大流从连排椅里横向出去,顾璃唤住她们:“咱导员就是他本人,他不介意找辅导员聊,那我们也不介意他找自己聊啊。” “……”好邪乎的歪理。 习萌可不愿继续留在这儿,她觉得自己对莫迟这个人还算是有点了解的,拔老虎须的事坚决不做。 她用过来人的口气拍拍顾璃的肩膀,“狐狸,你乖一点,姐姐出去给你买糖吃。” 顾璃:“……哥屋恩。” 临安轻咳一声:“狐狸,他不会找自己聊,他只会找你。” 顾璃神秘一笑:“我就是想让他找我。” “……” 习萌眼珠子都瞪圆了:“你、你、你神马意思?” 顾璃斜她一眼:“瞎想什么呢,我就是纯粹想听他的声音,他一张嘴我耳朵就会怀孕。” 哦…… 习萌:“那你岂不是已经连续流产好几次了?别那么急着又怀上,对耳朵的子宫不好。” 顾璃:“……哥屋恩。” *** 四人规规矩矩地走出来,沿着过道下台阶。岳桃和临安在前,她和顾璃在后。 依旧有人不断在座位间来回走动,像无数条小溪汇集于河流,浩浩荡荡地向外流淌。 习萌憨憨地抱着一只小黄人暖手宝夹杂在其中,穿一件桃红色短袄,一条黑色小短裙,短裙恰好盖至大腿,脚下一双长筒皮靴也同样巧妙地裹紧小腿肚,除了脸上肉又多了一圈,身形反倒比夏天显瘦了些。 她一步步走下来,裙摆边缘便会在她每下一个台阶的时候轻微地一颤,像黑色燕尾蝶展翅欲飞。 莫迟忽然就莫名其妙地想起那天,隔着无线电波和姚旭的一段对话。 “你对这个干妹妹到底什么态度?说清楚点,我好掂量掂量怎么个照顾法。” “能有什么态度,你还不知道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具体。” “具体啊?那就跟你这么说吧,小情人儿,红粉知己,明白了吗?” 窑子的小情人…… 呵。 习萌不经意间抬起视线,便看见讲台上的莫迟立在一片金色的光晕里,柔和的阳光令他本就夺目的身姿更加熠熠生辉,而他那双点漆的眸子裹挟着难以捉摸的深意好似在看着她…… 她脑袋一懵,左右回头看看,不会真是在瞅她吧? 顾璃疑惑的嗓音在身旁低低响起:“他是不是在看我们这边?” 岳桃一惊,扭头小声:“他是不是发现我们了?” 顾璃心宽:“怕什么,我们认识他,他还不认识我们。” 呃……可他认识她呀…… 习萌心跳快了半拍。 姚旭那天拨完电话后吊儿郎当地给她回复了一条语音,语音里背景嘈杂,混乱得听不真切,她费力竖起耳朵听了不下八遍才听清楚他说的话是:搞定。 她连忙又是一番千恩万谢,言辞真切,情感充沛,结尾附带三个字:么么哒。 唔……姚哥那边既然已经搞定了,那她这边被他发现自己跑来蹭课,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她欢畅地舒了口气,看莫迟的目光不由变得亲切起来。 以后就是自己人啦。 思及此,对着莫迟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自然、璀璨。 莫老师,请多关照哈。 莫迟正欲收回目光,忽就撞见她纯真绽放的笑,透着快乐和信赖,活泼泼的。 他微怔,顿了两秒,别过眼去。 南湘大学“南州冠冕”bbs,以及南湘大学贴吧,当天傍晚同时出现一条主题为“建规学院新来的美人莫有毒”的帖子,该帖详细阐述了楼主的所见所闻,并附上一张冒死偷拍的照片。 照片上的莫迟正从教室里往外走,明亮的天光穿透教室,单是一个秀颀的背影便能引出无限遐思。 有毒的美人莫,还是帅煞了众人。 有人截图发到群里,习萌看着那句“美人莫凭栏,凭栏山水寒”微微有些发蒙。 原诗用来表达思乡之情,被他们一套用,反倒变成“莫迟凭栏远眺,良辰美景都会因他而失色。” 妈妈,世界太疯狂了! ☆、第17章 chapter17 星湖岸边的柳树抽了芽,情-人坡上的草丛也有了生机,可习萌真切感受到春天的步伐却不是因为景色蜕变,而是她没有合意的衣服可穿了。 前段时间逛街,顾璃随手帮她搭配了一套冬日遮肉装,短裙和长靴用来裹藏小粗腿,黑色打底-裤用来打造视觉上的显瘦效果。 还别说,不看脸,身材完全大变样。 她那个激动哟。以前老看别人那种装扮,却从未想过自己也可以尝试,总以为同样的穿着套在她身上就和看奇装异服一样别扭。哪曾想,居然出奇合适。 可眼瞅冬日渐远,肉肉很快就要遮不住啦。 她站在宿舍的穿衣镜前,落落寡欢地从上到下审视自己。 呜呜呜,除了胸,哪里都匀称…… 朋友圈里有一个初中同学在卖减肥药,每天都会发各种成效显著的买家秀,前后照对比就和去思密达做了整容整形手术似的,无一不在力证“胖子都是潜力股”。 第21节 做线上生意的人,谁还不会个ps呢?某宝店铺里的美装不都做过美化处理嘛,这一点习萌也略有了解。 因此,一开始的时候她也只是单纯地畅想了一番自己瘦下来的样子,并未生起一掷千金的冲动念头。 奈何,该同学后来扩添了另一种营销手段,不再单纯地只贴买家秀,还会时不时地晒晒个人收益,说自己的减肥药卖得多么多么火爆,新老顾客多么多么地信赖她。 一张张转账截图上的清晰数额,一次又一次惊呆习萌的眼睛。 她坐不住了,主动微信找同学咨询。 该同学自卖自夸的同时,说话略有保留:“我建议你先拿一个疗程试试,每个人体质不同,我也不能保证你多久就能瘦个十五斤下来,也许一个月,也许两个月,这要看你前期的抗药性持续多久。” 习萌问:“万一我抗药持久呢?” 对方不答反问:“你以前吃过其他减肥药没?” “木有。” “那不就得了,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减肥药对你没效果呢。” 习萌登时脑子一抽,轻轻松松地被说动了。 打开支付宝转账的那一刻,内心产生一丝不可避免的抽痛,可咬咬牙,为了将自己这只潜力股变成绩优股,她决定勇敢地豁出一回。 潇洒做款爷的后果便是:尚处于四月中旬,平时花钱本就大手大脚,这一大笔出去,生活费几乎走光。 不得已,只能借债。 顾璃嫌她不长脑,冷酷地一口回绝。 岳桃这个月报了瑜伽班,也穷得叮当响。 临安答应借她,可临安做了一番慎重考虑,最后只先借她两百,“小胖,如果你在没乱花的情况下又吃紧,我再继续借你。” “……”泪流满面。 第一天,吃饭。嗯,没乱花。 第二天,吃饭。嗯,没乱花。 第三天,吃饭,买画具。嗯,没乱花。 第四天,吃饭,逛超市。呃……零食超支了…… 回到宿舍,她扯着黏腻的嗓音:“安安……” 临安微微笑:“这样吧,把零食卖给我,我付钱给你。” 她继续打滚卖萌:“安安……” 临安正直脸:“小胖,你很萌没错,但动不动出来卖就是你的不对了。” 她凌乱了一会,回:“我哪有卖,你们哪次给过钱了!” 临安:“……” 正坐一起追剧的岳桃和顾璃对视一眼,同时扭头怒斥:“你闭嘴!” “……” 呜呜呜,这日子没法过了! *** 临安最终还是软下心肠继续借给她一张毛爷爷。 作为一个不好意思又向爸妈伸手要钱的穷鬼,习萌悲催地发现,她再也吃不起校外的美食街,唯一既能够解决温饱又能够节省开支的地点,竟然只有学校食堂。 南湘大学食堂的饭菜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当然这个不错仅相对于不太讲究吃喝的学生而言。习萌这种过于热衷型,明显排除在外。 她最中意的食堂只有一间——位于墨月桥旁边的“天天美食”。 “天天美食”正如其名,饭菜的确每天都可口美味。菜肴无论荤素,都会给食客直面地带来一种它是在用心烹饪的踏实感。 习萌最爱它家的小炒排骨和辣子鸡,油而不腻,透味鲜香,咬至骨头都有味儿。 可往常来这里是欢欢喜喜的味蕾满足,现在来这里却是垂涎欲滴的心理折磨,只可远观不可近尝的滋味真难耐。 临安去了广播台,岳桃和顾璃一个在校学生会,一个在院学生会,碰巧遇上三人全都有事要忙。 习萌本想等她们其中一人带饭,但自从赊过一次账后她们就集体识破了她打的如意算盘,坚决不帮她带了。 顾璃原话是这样说的:“二胖,你不愿意跑步我们不逼你,但要是连走路都犯懒,活该你吃减肥药五天长了三斤。” 这是一个悲伤的事故,她真的不愿面对。 她对着窗口里色泽诱-人的小炒排骨和辣子鸡,吞了吞口水,脑子里的预算很理智地告诉她:吃不起啊。 “一份排骨,谢谢。”伴随餐盘伸进窗口下的,还有一道清朗润泽的声音。 非常耳熟。 她甚至隐隐感受到周围逐渐躁动起的那一股迥异的气氛,本就吵吵嚷嚷的食堂餐厅好像突然一下子更热闹了。 可她执着地盯着排骨,完全没有在意这些。 负责打菜的大妈热情洋溢地舀起铁勺往那只餐盘里盛放小炒排骨,铁勺翻动而过的一瞬间,习萌的心也跟着滚了一番。 妈妈,馋死她了,多希望是添在她的盘里啊…… 她含着无比羡慕的目光扭头看向那个有钱吃排骨的人…… 岂止是声音熟悉,脸也很熟悉啊,那轮廓如刀削一般的英俊侧脸,不是莫迟是谁? 唔……是他,应该可以征得他的同意夹一块排骨吧? 感觉大妈给了他很多排骨呢,要不……再多夹一块? ☆、第18章 chapter18 习萌眼睛眨了又眨,看莫迟的眼神宛若看着福星。 “那个……莫老师。”她抿抿嘴巴,差点出师未捷败倒在称谓上。 喊他一声老师应该不会错吧? 莫迟正耐心搜寻下一道食物,闻声,侧转过眸子。 她立即展露笑颜,主动寒暄:“莫老师,好巧哦。” 莫迟稍稍抬眉,没说话。 他这副桀骜冷清的老样子令她猛地打起退堂鼓,有点发憷。 她忍不住偷偷斜了眼他手上的餐盘,红果果的小炒排骨散发诱人的光泽,整个人瞬间又被勇气充满,迅速化身小狗腿舔脸笑:“不用看着我,您继续打菜吧。” 您…… 咬字格外清晰。 莫迟在她眼珠下瞟盯向排骨的时候便顺着她一同扫了眼餐盘,眸底划过一丝精光,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 正值午间,又刚好赶上上午最后一堂课的下课时间,打菜窗口前围满了学生,可因着莫迟的意外出现,以他为中心的一小块区域内,并无人推搡拥挤,所有人都默契地不敢轻易冒犯,有意保持稍许距离。 习萌也没有靠得太近,只是立在半步远的位置,眨巴眼睛默默关注。 莫迟回头继续盯着窗口里的各色菜品看了一会,最终目光锁定,对里面的大妈说:“鸡,谢谢。” “……” 习萌猛地深吸气,面前的莫迟在她眼里忽然全身都镀了层耀眼的金光! 鸡……鸡……鸡…… 除了辣子鸡还能是什么鸡,未免也太太太太有缘了吧? 莫非是上苍听到了她爱的呼唤,专门委派一位天使前来拯救她? 习萌感动得想哭。 莫迟一转身便刚好对上她感激涕零的目光,欢欣雀跃,不知在暗自窃喜什么。 他绕过她,往素菜区走。 每到一个学生跟前,立即有人迅速让路。 莫迟颔首致谢,学生们新奇地发现,他嘴角微翘,眸色清凌却不失和气,看起来心情好像不错。 众人纷纷受到鼓舞,也同时染上一丝愉快。 人太多,习萌不敢贸贸然跟随。她定在原地,目光穿透人群一路追踪,直到看见莫迟端着餐盘不疾不徐地向用餐桌椅走去,她才拔脚,屁颠屁颠地追过去。 莫迟在一处靠窗的角落入座。 不远处两个长发披肩的女生窃窃私语,想上前却碍于皮薄,扭扭捏捏得徘徊不定。 突然,一个嫩粉色的身影一阵风似的跑过去,二话没说,干脆利落地坐在了莫迟对面。不止她们,几乎人人路过都会下意识地瞟上两眼,目露惊讶。 然而这些对于当事人习萌而言却犹如隔靴搔痒,毫无影响。 “莫老师。”她先喊一声,然后咧开嘴角嘻嘻笑,“不介意我坐这儿吧?” “不是已经坐下了么。我说介意,你就会离开?”他眼皮掀了掀,嘴角轻扯,看不出是嘲讽还是笑意。 习萌顿时整个头皮都开始发麻,这人就不能客客气气地好好说话么? 有点蛋疼呢。 她快速整理好心情,笑容不变:“当然不会,难得可以和莫老师共进午餐,如此难得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这马屁拍的,脸不红心不跳,眼神还特真诚。 换做别人该瞠目结舌了,可莫迟却镇定自若,只是松散地微一挑眉:“哦,是么。” “是啊是啊,我一看见您心里就高兴,感觉特别亲。” 习萌有点刹不住闸,尽管掺杂了一些表演的成分,但她表述的内容一半符实,她是真的高兴,真的宛若见到亲人。所以哪怕看起来像是阿谀奉承,她眼睛里所流露出的真挚却看得莫迟微微一怔。 他望着她,眸光流转间哼地一笑:“是么。” 淡淡的,轻缓的,噗通砸在习萌耳朵里,耳膜微微一胀,好像真的就怀孕了。 她伸手胡乱揉了揉,笑容灿烂:“莫老师,赶快吃饭吧,饭菜都快凉了。” 第22节 事实上,她的已经凉了。她在窗口前伫立时间太久,浑然未觉。 莫迟扫了眼她餐盘里的青椒土豆丝,面无表情:“减肥?” 啊?习萌懵住,他怎么知道的? “呃……是在减肥,不过暂时还在抗药期,效果还没显现出来。” 莫迟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抗药。 眉间轻轻一蹙,眼眸眯起:“你吃减肥药?” “是啊。”说到这儿不免有些郁闷,“可贵了,害我这个月都没钱吃饭了。” 原来如此。 莫迟再一次不露痕迹地看了眼对面餐盘里的青椒土豆丝,嘴角轻微一扯。 “吃药就一定能瘦?” 呃……“不知道。” 他慢条斯理地咀嚼嘴里的食物,闻言,只是拿筷子的右手稍顿了下,并未抬头。 习萌痴-缠的目光紧紧附着在他的一举一动中,看着他又夹了块排骨,过一会,筷子转向辣子鸡,又过一会,还是辣子鸡…… 咕噜…… 指甲在餐桌上来回剐蹭。 “那个……”可不可以也给我吃一块? “有在配合运动么?” 他突然开口,迫使她即将脱口的话止步嘴边。 习萌愣了一下:“呃……木有。” “懒?”他抬眸望过来,一针见血。 “……” 习萌喉咙梗塞,本来不爱运动也不是太过丢人的事,可眼下被他轻描淡写地一问,竟结巴起来:“是、是啊,懒还犯法啦?” 他没吭,眼眸黑黢黢的,深不见底。 习萌咬住嘴唇,脸颊逐渐发涨。 妈妈,不就是想吃块肉嘛,过程也太艰难了! 她深吸口气,决定一鼓作气开门见山:“那个……” “怎么还不吃?”莫迟垂下目光,动筷的同时冷不丁地问。 习萌再一次看着他夹了块香喷喷的辣子鸡,眼睛直勾勾的,一时也没答。 “嗯?” 他启唇咬一口,边优雅咀嚼边掀起眼角。因吃着东西,嗓音含含糊糊的,略低,却也十分好听,牵出一股说不出的感觉,格外勾人。 习萌终于按捺不住,张口就说:“我想吃你的。” 静默。 莫迟继续优雅用餐,眼皮都没抬一下。 习萌扁扁嘴,早该知道从老虎嘴巴里是讨不到食物的。 “吃我的什么?”他突然问,并且抬起头,眼神笔直而长久,一如既往的令人捉摸不透。 习萌被他盯得不自在,又有些结巴:“吃你、你的排骨和鸡。” 他没立即应,而是看着她,眼睛格外黑沉;半晌,倏地发出一声哼笑:“凭什么?” 习萌胸口一瘪,之前所有的勇气都在这一刻一泄而空,她说不出话来。 对啊,凭什么?他凭什么要给她吃? 难道她要说,凭他们曾经不止一次地坐一桌吃过饭,凭他们都是姚旭的朋友,凭他现在是她的辅导员,姚旭有拜托过他对她多多关照? 根本站不住立场。 任她脸皮再厚,也说不出口。 莫迟还在一瞬不眨地盯着她,那目光压在她脸上,仿佛千金重,烧得她头一次体会到羞窘。 脸上的热度噼里啪啦直冲脑门,里面一根筋一下子绷直,她突然从自己的餐盘里夹起一筷子青椒土豆丝添进他的盘里,炯炯有神地回视:“凭我和你分享了,你是不是也应该和我分享呢?” “……” 莫迟始料未及地一怔,沉静的眼眸似乎又加深了一层。 习萌抿抿嘴巴,自顾自地找台阶下:“那个……嗯……我上幼儿园的时候就知道和小伙伴分享玩具和零食了,这是我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习惯成自然,我刚刚很自然地把土豆丝分享给你,你不必有心理负担哈。” 沉默。 他总能在她迫切等待回话的时候缄默不言,看似不愿理会,又隐约透着刻意。 他依旧那副深不可测的表情,习萌心口乱跳,身体不安地扭动。 呜呜呜,她不吃了还不行么! “自己动手。” 对面的餐盘突然推过来,过程如此波折,惊喜远比一帆风顺来得猛烈,习萌激动得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妈妈,吃口肉太不容易了! “谢谢谢谢谢谢,莫老师您真是心慈仁善!”她再次狗腿附身。 她夹了块排骨,再夹块辣子鸡,动作停顿一秒,悄悄瞟他一眼,见他神情未变,飞速又夹了块排骨。 莫迟黑眸清亮,一切看在眼里。 有肉吃,哪怕饭菜凉了也并未影响习萌的心情。她还不忘招呼莫迟:“莫老师,您还要不要土豆丝啊,别客气哈。” 莫迟眉梢微挑,没理。 她也不勉强,兀自埋头吃饭。 之后便是无言。 一顿饭结束,习萌积极主动地给莫迟递纸巾,“莫老师,擦擦嘴吧。” 莫迟看着眼前那只白皙的小手,洁白的纸巾不但没衬得她肤色黯淡,反倒映衬出年轻女孩独有的娇嫩,秀气玲珑,嫩生生的。 他接过,“谢谢。” “不客气不客气。”习萌浅笑妍妍。 莫迟擦过嘴,纸巾放进盘里,一并端着,站起身。 习萌没动,摸着肚子看着他。 他侧身低眸与她对视,习萌抬抬手想说“莫老师再见,谢谢您的排骨和鸡”,话未出口,听见他勾起唇角低低地、略带遗憾地“哦”一声,“忘了和你说。” “嗯?”习萌仰头,洗耳恭听。 “排骨和鸡,吃一块,跑操场一圈。”他慢悠悠地说。 “……”习萌眼睛瞪大了! “晚上七点,我在操场等你。” 说完,他举步离开。 留下习萌独自凌乱:“……” ☆、第19章 chapter19 习萌魂不守舍地飘回宿舍,脱鞋,爬床,挺尸。 他是开玩笑的,还是认真的? 我的天! 她连看小说的兴致都没了。 也不知就这样晕乎乎地躺了多久,突然有人火急火燎地开门进来,是岳桃。 都不需要用目光搜寻,她直接朝床上喊:“小胖你快起来,我们把交图时间听错了,不是下周五,是这周五!” 啊? 习萌反应迟钝,尚无所觉。 可听到岳桃下一秒的补充,她神经一跳,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 “明天就是周五啊!” “……”妈妈! 她连滚带爬地跳下床,和岳桃一起火速收拾东西赶往专业课教室画图。 教室里已经有一小部分同学在紧急忙碌;半小时后,顾璃也风风火火地加入进来。 一时间,一片怨声载道。 习萌不比其他人的任务轻,她从作业布置下来起就一笔未动,此刻对着一穷二白的图纸,脑子里一团浆糊,全然不知如何下手。 好在临安从广播台回来后前来帮忙,否则她真的要江中浪上兜圈子,焦急得团团转了。 这一忙,连晚饭都没顾上。好在紧赶慢赶,卡在建筑馆闭馆前的当口顺利完工。 楼管大叔一个教室一个教室地催促,习萌尾随众人踢踢踏踏下楼,鱼贯而出。 夜晚的风刮在脸上凉飕飕,她感觉不对劲,赶图所带来的紧张盈在胸口久久散不去,按理说不应该啊。 回到宿舍,她饥肠辘辘地将摆在桌角的零食悉数拿出来和大家分享。腮帮一鼓一鼓,明明吃得分外满足,却依然觉得浑身不得劲。 奇怪。 顾璃伸手在她面前晃晃,“又思-春呢?” 第23节 她回神,满脸疑惑:“我怎么今晚心神不宁的?” 顾璃屈膝,单脚踩椅子,“恭喜啊二胖,看来你已经有预感,明早郝奶奶的课又要中奖了。” “……”不是吧? 呜呜呜,她不要再被叫到讲台上去! 可惜好的不灵坏的灵,第二天的画法几何课上,习萌果真又一次被郝教授点名。 开学以来,已经是连续第四回。 她欲哭无泪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真想给这位号称“灭绝师太”的老太太跪了! 郝教授见她走路磨蹭,眼风扫过来,“速度快一点,别耽误大家时间。” “……”她不会啊,她真的不会啊! 刚靠近讲台边缘,老太太就将手里的三角板递给了她。深黄的颜色,和烫手的山芋无疑。 习萌抬脚迈到黑板前,盯着两条毫不相关的线段,眉头皱成一团;捏着粉笔的手指微微用力,指甲缝里掐出了细小的粉末。 她一咬牙,左手举起三角板,右手挥动粉笔,破罐子破摔,信手涂鸦。 “停停停,别画了!”老太太严厉的嗓音在背后响起。 她战战兢兢地转身。 “你找灭点了吗?作真高线了吗?都不按步骤来,前面的课都白学了?” 习萌缩着脖子,一动不动。 还好离得远,不然得被喷一脸唾沫星子。 老太太忽然想起什么,目光锐利:“我上节课是不是也喊的你?” 岂止上节课,上上节,上上上节,都是她啊奶奶! 习萌泪目。 她名字果然萌萌哒,特别吸引眼球呢…… 老太太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上节课就不会,下课回去也不知道下点功夫,你觉得我的课不重要是吗,我告诉你,你不好好学,不止期末考试过不了,平时成绩也别想我给你打高分!” “……” “下来,别站着丢人。”老太太偏眸,视线一扫,“陈嘉甯,你上去把透视画出来。” 陈嘉甯一声不吭地出座位,习萌一声不吭地回座位;两人擦肩而过。 她稍稍往他脸上瞟了一眼,反观陈嘉甯却连个正眼都没给她。 老太太恰巧立在过道中央,习萌经过她身边时,被她肃杀的眼神盯得头皮一炸。 “你辅导员是谁?” 啊? 辅导员……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莫迟说晚上七点让她去操场跑圈…… 呃,准确来说,是昨晚七点! 她瞬间傻住,睁大眼睛没说话。 老太太不耐烦,看向其他学生,“谁是你们辅导员?” 没人吭。 “班长呢,班长在哪儿?一班班长?” 一个中个头男生硬着头皮站起来。 “谁是你们辅导员?” “是……莫迟莫老师。” “莫迟?”老太太了然地挑挑眉,转而对习萌说,“我课后会联系他,让他找你聊聊。” 习萌:“……” “丫头,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她忽然从严肃的口吻转为遗憾,“都要像你这种学习态度,那当初费尽心思地考到这里又是为什么?” 习萌心脏震了震,突然从心底生出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酸涩难当。她本就粉白的脸颊又白了一度。 老太太说完就不说话了。 讲台上的陈嘉甯非常迅速地作出图,老太太的眉眼终于稍稍舒展。 陈嘉甯是她第一节课就记住的学生,知识掌握快,运用能力强,符合她的期望。这门课有一定的理解难度,需要非常灵活的空间思维能力,她能够体谅有些学生学起来吃力,但她不能谅解他们在学习态度上的放任自流。 “难”不是学不好的理由,“懒”才是。 老太太一边夸奖陈嘉甯一边朝讲台的方向走,习萌立在原地没动,她脑子嗡嗡的,想到了一些久违的人和一些久违的事。 原来,很多事她并没有完全释怀呢。 陈嘉甯返回座位需要同排的两个男生起身让出一条通道,他站在桌边等待,一抬头,不经意地对上习萌与平日全然不同的目光,沉寂,茫然,甚至透着一丝荒凉。 *** 那天,所有人都认为习萌被郝奶奶的厉声厉语打击到了身心,所以才整整一天都提不起精神。关系要好的小伙伴纷纷表达安慰,就连经常逗-弄她的顾璃也适时收敛,与临安岳桃一起想法设法地逗她开心。 临安假装看墙上的月历海报,“小胖,你生日快到了。” 习萌蔫蔫的:“嗯啊。” 岳桃和临安对视一眼,默契配合道:“想要什么礼物?事先说好啊,你可别狮子大开口。” 习萌趴在床上,脸压进枕头里,独自想心事,话没过脑,直接答:“随便啦。” 临安默叹,故意问:“随便么?哦,那我们三个每人给你买一支蒙牛随变好了。” 顾璃表示同意:“再多加一支可爱多,祝咱二胖越来越可爱。” “可爱多?”习萌弹跳而起,双眼呈放射状,“可爱多在哪里?在哪里?” 众:“……” 整整一星期,习萌都过得提心吊胆。 一方面她不确定莫迟什么时候会找她聊学习态度的问题,另一方面她也不清楚上周四他是否真的去过操场等她。无论哪方面,都足以令她这颗脆弱的小心脏时刻悬在空中,七上八下的。 转眼又到周五,又是郝奶奶的课。可莫迟一直都未找她谈话。 她吊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平安熬过两节连堂课,看着郝奶奶身姿飒飒地消失在教室门外,一时间竟难以置信。 哇,她没有被点名耶…… “安安,快掐我一把,我不是在做梦吧?” 顾璃主动请缨:“这种事不适合心慈手软的安安做,我来我来。” “……”你走开! *** 五月初,习爸固定打来生活费。习萌还清外债后一身轻松,又重新进入拼死吃喝模式。 万万没想到,某天又会在“天天美食”遇见莫迟。 小炒排骨、辣子鸡……她不遗余力地将心心念念已久的食物统统装进盘里,转身寻找座椅时便看见他鹤立鸡群般独处于喧嚣人潮中。 脚步踟蹰了一番,习萌还是决定走过去。 人未坐,盘先落。 她扬起笑脸:“莫老师,又碰见啦。” 莫迟抬眸,目光清淡,在她脸上停留不到两秒。 习萌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她小心翼翼地主动开口问:“那个……郝教授有和您……” “有。”简单干脆。 “……”妈妈,她还没说完呢。 她一愣,内心纠结,小声问:“她、她怎么说的?” 他安静用餐,她木木地坐着等他发话。 一秒。 两秒。 三秒。 …… 她心突突狂跳。 忽地,他眼皮掀了掀,无端说了句:“幼儿园程度的大学生,先天蒙古症的青蛙头。” “呃?”郝奶奶是这样说她的?前半句还能听懂,先天蒙古症的青蛙头是个什么鬼? 她不明所以地冥思苦想着,莫迟倏地目光笔直地投射过来,定定地凝视她的眼睛。 “习萌。” 这是认识以来第一次,他喊她的名字。 习萌惊讶,呆呆应话:“嗯?” “对于你而言,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活着的意义…… 好哲学的话题。 她随意想了想,原以为即便说不出个所以然,也可以顺嘴胡诌一个;然而,却始料未及地怔住。 第24节 关于这个问题,她脑子里竟是一片空白。 她如实摇头:“不知道,太空洞了,我想不出来。” “没关系。”莫迟说,“我也想不出来。” “……”那问她干什么?她还以为他计划由此话题逐步引申到学习态度上去呢。 习萌顿感莫名其妙,可下一秒,莫迟肃然脱口的一句话,却令她的心陡然安静。 “我至今也没有想明白活着的意义,所以我要尽可能精彩地活下去。” 她看着他,一言不发。 他脸上依旧毫无情绪,“我和郝教授沟通过,以后课上不会再点你名。想不想学好,你自己决定。不过,有一点我要提醒你,期末考不及格,不要指望我会开绿灯。” 这平静无澜却又暗含警示的语气令她登时心脏一缩。 他眉梢微抬,“听清楚了么?” “呃……嗯。”她声音呐呐的。 这人哪怕不发火,也压迫力十足;她招架不住。 莫迟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他低头将餐盘里的饭菜解决干净,习萌的纸巾又积极热情地递了过来。 和上回一样,他没拒绝,又是一声淡淡的:“谢谢。” “不客气。”习萌看着对面的餐盘,夸赞,“哇,莫老师您真有光盘精神。” 他眼睑微垂,没理。 习萌提不起上回百折不挠的良好心态,识趣地噤声。 莫迟端盘欲走,她突然想起一事,急急出声:“诶,莫老师!” 他脚步停顿,侧转过眸子。 习萌瘪了下嘴,鼓起勇气:“那天晚上,你真有在操场等我么?” 他眸色一敛,嘴角勾出一抹疏离的笑:“没有。” 习萌顿时松一口气:“还好还好,我就知道你是开玩笑的……”还好没让你白等。 可这半句发自真心的话却瞬时惹来莫迟冰冷的眼风,她一抖,闭了嘴。 *** 她好像无意间把喜怒无常的辅导员得罪了呢。 妈妈,人生为何如此艰难…… 往后几日,她磨着临安恶补画法几何,反复推敲习题册上的练习题。尽管过程不易,但总算逐渐开窍。 一周后辅导员开会,会议内容是关于接下来集体去黄山写生的事。 不知为何,习萌看见莫迟的一刹那,忽然升出一股将近来学习成果如数汇报的倾诉欲。她好想让他知道,她努力了,她很自觉。 她拼命抑制住这股莫名其妙的冲动,在凳子上扭来扭去。 顾璃胳膊肘捣她,压低嗓音:“干嘛呢,生痔疮了?” 她点点头:“心里面生痔疮了,好难受。” 她继续扭啊扭。 压根听不懂。顾璃嘴角抽抽:“你又做什么亏心事了?” “才不是呢,我又积累了一件功德。” “真的假的?”顾璃不信。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这两天特有成就感,我觉得吧……” “习萌。”莫迟清冷严厉的嗓音打断了她的自我满足。 她从桌面上愣愣地抬起头,视线越过前方一排排同学,落在正中央莫迟面无表情的脸上。 呃…… 好像又惹到他了。 她真不是故意的啊…… “不想听可以出去。” 习萌微微红了脸,连忙挺直腰杆,“很好听的,我不想出去。” 众:“……” 莫迟黑眸幽幽,没应声;隔两秒,视线偏转,不再看她,唇角缓缓抿着一个微扬的弧度,看不出情绪。 去黄山写生是一件令人振奋的事情,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迫不及待的神色。 莫迟简单交代了一番具体行程,并叮嘱大家出门在外一切以安全为首,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打他电话。 立即有人问:“莫老师,你不去么?” 莫迟轻轻一笑,面部线条柔和下去,“学校有安排带队老师,跟着他们即可。” 他一松散,学生的态度便也随之放松。 “莫老师,我会想你的!” “我也是!莫老师,我们会在黄山给你带礼物的!” …… 莫迟难得颇有耐心地听他们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这一刻,他似乎有点了解刘志飞喜欢和小年轻相处的缘由了。 他们对生活永远保有热诚和激情,他们的世界是五彩缤纷的。 “莫老师,在黄山遇到好吃的我会记得给你带一份的!” 嘹亮而激动的嗓音,怕他看不到,还举起右手大力挥舞。 习萌又一次化身小狗腿。 开玩笑,他们都在拼命拉近关系,她作为“戴罪之身”当然不能逊色。 莫迟眸光轻微闪动,偏头,望向习萌所处的方向。 周围的小伙伴正在对习萌的言辞嗤之以鼻。 顾璃说:“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只知道吃?” 岳桃说:“小胖,咱能别在莫老师面前丢人么?” 孟朵说:“小胖你够了!莫老师在看着我们呢,你快把手放下,快放下!” …… 隔着融融的春-光,莫迟笑容薄薄的,有点懒洋洋,又有点明晃晃。 *** 建规学院大学一年级的全部学生在黄山西南山脚下的宏村小住了将近一周。 期间,习萌和小伙伴们连续两日租车骑行。 第二日行至翡翠谷,买票进山谷游览,习萌掌心一松,手机噗通一声落入湍急的水流中,瞬时消了踪迹。 返程后吃过晚饭,她借用临安的手机给她妈汇报情况。 听闻又一只手机报废,罗美君早已见惯不怪,“我和你爸还真有先见之明,手机便宜一点,我现在的心情果然也稍微平静一点。” 习萌:“嗯,我也是呢。” 罗美君倒吸口凉气,火气蹭蹭就蹿了上来,“习萌萌,你心可真宽啊!” “那我总不能哭一嗓子吧?遇事得坚强,哭是没用的。” “……”罗美君气那个不顺哟。 习萌改用商量的语气接着说:“妈妈,这次我可不可以换个好一点的手机呀?那什么,我是这样想的。也许价格贵一点,我就会当成宝贝一样爱护,我越用心,使用得越长久。一定不会再发生上厕所掉坑里、出来玩掉水里的事了。” “呵,我信你?”罗美君在电话里冷哼,“就你这毛手毛脚的臭毛病,和手机好赖根本就没关系。哪天你要是知道挣钱有多不容易,说不定你就能长点记性了!” 习萌脑中警铃大作:“你、你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小胖子,我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再有下一次,你给我等着。” 等什么? 还未问出口,那头已经挂了。 没有手机的日子,她也不好意思天天借临安的手机打长途,时间一长,她脑子迷糊,渐渐就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临安在骑行去翡翠谷的路上经过日晒雨淋,当天夜里高烧难退,甚至伴有下泻的症状。冷清深夜,一行人陪同她前往街头寻找村医院就诊,回到旅馆时已过凌晨。 习萌忧心忧虑地伴她左右,见她吃药后症状减轻,终于得以入睡,她一颗悬着的心才缓缓放下来。 翌日一早前往南屏写生,中午回来后草草吃过饭,临安便回到床上继续补眠休养。 岳桃和其他人拎着折叠板凳进入宏村景区继续画速写,顾璃也和别人搭伴钓鱼去了。习萌有她的嗜好,她窝在男生的房间里打牌,没有一个男生将她当成女孩。 旅馆房间不大,上下铺,一共可住八人。 二班的四个男生和三班的四个男生住一屋。恰巧该屋内住着陈嘉甯,他人不在,出去写生了,但他两个室友嘴巴贱兮兮的,坐一旁观看牌局也不安生,总爱时不时闲扯到陈嘉甯,不痛不痒地撩-拨习萌一下。 习萌没往心里去,他们说一句,她应一句,神情坦荡。 可他们似乎停不下来。 “习萌,你说你老往我们屋打牌,是不是想见陈嘉甯啊?” 毕竟心思都在扑克牌上,老是有人在耳边叽叽喳喳就有点烦了。习萌话都没经大脑,张口就说:“嘘,你们没陈嘉甯帅,别说话。” “……” 二班的三个男生顿时笑喷了。 习萌听到笑声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她不好意思地看向那两个脸憋成猪肝色的大男孩,想说声抱歉,又觉得没必要,索性低下头,继续专心打牌。 唔,这话是和临安学的。 有一次,她话太多吵到她们,临安说:“小胖,你胸太小,不要说话。” 第25节 “……” 两局结束,她正动手洗牌的时候,忽听手机铃声响。是临安的手机,她出门时带出来放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一看来电显示:情商。 商?啊,一定是家眷偶吧!安安家那位大神级男友。 她手一抖,立刻甩了扑克牌,恭恭谨谨地接听。 “喂,家眷偶吧,是我,小胖。嗯嗯……纳尼?”她登时傻掉,本应该在南湘的人,现在却在宏村的旅馆大厅内。 “你等我一下,我马上下去!”她握紧手机蹭地往外跑。 “小胖,还斗地主么?要不咱们待会玩天黑请闭眼也行!” “可以啊,等我回来再说!” 她蹬蹬蹬穿过走廊,再沿着陈旧的楼梯跑到大厅。 中午的阳光极好,有几个外校的学生正坐在春秋椅上闲聊;门口的屋檐下,也有两个男生坐在小凳子上看街道外偶尔路过的行人。 老板拨动算盘,噼里啪啦一连串清脆的响声。 柜台边摆放一长条生活日用品,是旅店规划出的一个小摊位,上面的东西价格都还算公道,就是质量太差。 此刻,商策就站在摊位旁,手里拿一把捆一起的浅绿色晾衣架,不知在端详什么。 他个子挺拔,身形修长,周身所散发的气质更是没的说,旁边聊天的几个女生已经悄悄将眼神瞄了过去。 “家眷偶吧!”习萌跑得急,走过去叫他,微微喘。 商策将手中晾衣架归置原位,转身,目光清朗。阳光映在他的背后,也不及他眸光里的润润光泽。 他开口第一句话是:“安安还好么?” 习萌眨巴着眼睛,默默想:她也要找一个这样的男生,再多的甜言蜜语也抵不过一个真心的实际行动。 我踏过千山万水,只为亲眼确保你一切安好。 ☆、第20章 chapter20 习萌在宏村的商业街逛了一遍又一遍,始终不确定能给莫迟带什么吃的回去。 餐馆里的徽菜倒是品种多样,臭鳜鱼、腊八豆腐、笋衣烧肉……可这些熟食不方便带,即便带回去了也比不上直接去南湘的徽菜馆现点现吃来得原汁原味。 至于特产,她倒是可以买几瓶辣腐乳,不仅辣味浓厚,而且豆腐的口感也绵软细腻,吃起来像乳酪一样。 除此之外,她思忖良久,决定再多买几个黄山烧饼。这里的烧饼又名“蟹壳黄”,形如蟹壳,色如蟹黄,表面撒有一层芝麻。咬一口,香喷喷的,层次分明,脆而薄,且里面的馅儿是梅干菜和肉末,别有一番风味。 虽然凉了就不好吃了,可至少在回程路上可以充充饥。 沿着街道上行,许多门面都卖自家酿的酒,各种深棕色的大瓷坛,有蛇酒、蜈蚣酒,也有桂花酒、米酒。 每家都是按斤卖,称好后用竹节装,然后封顶防漏。 离开西递宏村的前一天,众人成群结队地都跑去买酒,有买回家送亲朋好友的,也有买回学校自己偷偷尝的。 总之,图个新鲜。 习萌也给她爷爷称了半斤,结完账正打算原路折回,倏地想起莫迟。 呃……他喝酒不? 管他呢,给他也带半斤呗。 回到南湘后,她一直想找机会把辣腐乳和蛇酒送出去。可没有手机,不方便联系莫迟,本来还想看看其他人打算何时将礼物送给他,却发现除了自己之外,全都是空口说白话。 习萌不由纳闷:“不是你们说会给莫老师带礼物的嘛?” a同学:“说说而已,活跃下气氛嘛。” b同学:“我们能买什么送他啊,那些小作坊工艺品只适合你们女孩子买着玩玩,其他东西还真没得送。再说,莫老师自己也未必就当真了。” c同学:“是啊,便宜的送不出手,贵的又买不起。” d同学:“小胖,你不会真给他带吃的了吧?” 习萌愣一秒,讪讪:“当、当然没有,我不也是凑热闹调动调动气氛嘛。” 唔,她心虚呢。 找不到盟友,她只好每天中午都去“天天美食”碰运气。可那些菜翻来覆去地吃了个遍,也没再遇到莫迟。 时间一长,辣腐乳放宿舍,被大家前前后后地合力吃光了,只剩一竹筒养生蛇酒。 一日,岳桃告诉她:“小胖,你上周回家少带了一筒酒哎。” “呃……是、是么,好吧。” 唔,又心虚呢。 从小到大,她在所有人面前都藏不住任何心事,她总会有无穷无尽的表达欲,仿佛要把自己整颗心都掏出去。有时候她也想过有所保留,可最多撑不过一日,又会逞一时口快,悉数透露。 和莫迟的私下往来是她唯一的秘密,如同一个奇迹,幸存至今。 很奇怪的体验不是么?明明可以见光,却莫名其妙地守口如瓶。 临近六月,岳桃、临安、顾璃都早早开始为四级考试做准备,唯独习萌优哉游哉地不放心上。 偶尔,她也会心血来潮背背单词,但四级词汇书始终停留于首页;每回朗朗拼读,第一个单词永远是。 临安的母亲杨女士是留学辅导学校的校长,临安从小接触灌入式教育,听说读写各方面都十分突出。岳桃时不时会找她练习日常口语,她说一句,临安回一句,就像平时正常对话那样。 习萌总喜欢凑热闹,绞尽脑汁表述感想,却经常在不经意间闹笑话。她有一点好,从不气馁,错了就错了,始终保持学英语的自信和热情。 这日,又是一个艳阳天。 岳桃说天气好,心情就好。临安点头,也表示天气好,感觉时间都会变得很快。 习萌趴在床上,小腿欢快地四下摇晃,想说她的时间就和太阳一样闪闪发光,可又不愿使用time来翻译,思忖良久,她说:“myperiodisshining.” 临安噗嗤一声笑了,摇摇头用汉语回应:“没关系,我们看不见的。” 啊? “看不见”能理解,可为什么说“没关系”? 习萌倏地爬起来,“我是不是又说错了?” 临安在床下仰头看着她,忍俊不禁:“小胖,period的意思是时期、周期,但它还有另外一个意思……” “嗯?”习萌微微坐直,求知欲旺盛。 “大姨妈。” “……” 我的大姨妈正在闪闪发光。 习萌立马就囧掉了。 班长的电话就是在她摸后颈懊恼的时候打来的。拨的是岳桃的号码,问的却是习萌在不在她身边。 岳桃一愣,看了眼习萌,“在的……嗯,好,我转告她。” 收了线,岳桃喊她:“小胖,辅导员找你。” “……” 习萌靠坐在床边,惊讶得双眼发直,“纳尼?” “说是你上回的信息问卷有问题,叫你现在就去他办公室一趟。”岳桃复述完,纳闷,“我记得那个问卷都是单选题啊,为什么你会有问题?” 临安也同时轻轻蹙眉。 听她一点拨,习萌不由忐忑起来。不会那么倒霉吧?她顿时感到脸上的汗毛都仿佛在战栗颤抖。 她找不到莫迟,莫迟反倒主动来找她。真不知道这叫心电感应,还是喝凉水塞牙缝! 她蹭蹭跑出去,临到楼梯口又蹬蹬跑回来,捎上那一竹筒搁置已久的养生蛇酒。 岳桃惊疑:“你带酒干嘛?” 她风风火火:“我得在他找我茬之前,先贿赂他。” “……” *** 莫迟的办公室在建筑馆北楼的308,他和城市规划专业的女辅导员共用一个房间。 女辅导员名叫方慧聪,已婚,在读博士。 习萌一溜烟儿跑到建筑馆楼下,刚巧遇到她。 方慧聪是认识她的,她挑挑眉笑笑说:“你这孩子,问卷上说‘你是否对自己的未来有所规划’,abc都有人选,整个学院只有你选d——从来没想过。” “……”买噶den! “真不知道该说你实诚还是傻。”方慧聪摇摇头,无可奈何地一叹。 “那……莫老师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么?” “他找你?”方慧聪虽是从建筑馆出来,但她方才并不在办公室,莫迟平时很少露面,她心里着实稀罕;边回忆边说,“可能是这事吧。夏书记开会的时候是有让他抽空找你谈谈。别怕,也就是做做思想工作。你说你,对未来就真的一点想法也没有?” 习萌想想,诚实地答:“有的,可是选项上面没有。” 方慧聪见她有些紧张,安慰她:“那你就如实说,你们莫老师很好沟通,他不会难为你的。” 哪里好沟通了…… 习萌抿抿嘴巴,颔首:“谢谢方老师。” “不客气,去吧。” “方老师再见。” “再见。” 方慧聪迈出一步,忽然停顿,狐疑着回头望,习萌手里的深绿色竹筒在红绳的牵引下一晃一晃。 奇怪,她见莫迟,带这个做什么? 第26节 *** 慵懒午后,三楼每间办公室都门扉紧闭,空旷旷的回形走廊里静谧得落针可闻。 习萌拍拍胸脯,猛吸了口气才咚咚敲响308。简单示意一番,她拧开门柄,探进个脑袋。 “小胖!我可终于见到你了!”坐在沙发长椅上的姚旭翘着二郎腿正摁着手机,听见动静,热情扬声。 “姚哥?”习萌有点懵,“你怎么在这儿?” “废话,我不在这儿能找得到你么!”姚旭站起身,走到她跟前,对着她的头发一阵猛揉,“微信不回,微博也不回,我还以为你凭空消失了呢!” 习萌挣扎,“我手机掉了。”动了几下都挣不脱,她也有了脾气,“混蛋!你别摸我头发,才洗的!” “骂谁呢,你再骂一个!”姚旭手上动作越发肆意。 妈妈!习萌真是烦死他了! 被他折磨得几乎要还手揍人的时候,听见前方模糊的视线里,传来一声不轻不淡的警告:“很吵,要闹出去闹。” 姚旭愣一下,那只作恶的手才终于收回。 习萌恼怒地瞪他一眼,然后以指作梳,整理头发。 她头发长得快,又因为很久没有理发,现在垂直披散,快要及肩了。头发有点打结,她小心翼翼地疏通,一抬眼,对上办公桌那边一双沉静幽深的眸子。 莫迟正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她,神情漠漠,却隐隐有点不对劲。 ☆、第21章 chapter21 哪里不对劲,习萌说不上来。尽管他一直以来未明显表露,但她也好歹略有所觉,他瞧不上她,或者可以直接换个词,嫌弃,他心里一定是嫌弃她的。 习萌相信直觉,可裴裴以前经常说,直觉偏于感性,然而感性是最要不得的,它意味着,一个人明明长了脑子,却缺乏思考能力。 唔,裴裴的潜台词是,她没脑子。 可她自己并不这样认为,她脑子经常转不过弯,但并不代表她不会察言观色。就好比莫迟性情变幻无常,可她是能够分辨出他是喜是怒的。 此刻,他面无表情,看不出丝毫喜色。 他不高兴,因为他们打扰到了他。 姚旭也觉察出触犯了逆鳞,可兄弟多年,他对此无所谓。 姚旭抬起手,随意地搭在习萌肩头,扯出一个痞笑,说:“走吧莫总,该尽尽地主之谊了吧?” 突然被人揽在臂弯里,陌生的男性气息令习萌心脏猛缩了一下,她歪头看姚旭近在尺咫的下巴,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会抑制不住冲动一拳揍上去。 姚旭感应到她的目光,垂眸与她对视,嘴角上扬,粗粗的浓眉轻佻地向上挑了挑。 习萌立刻白眼连翻。有病! 耸起肩膀,她想把他的手臂划开。 动作未施,听见莫迟寡淡的口吻:“你不是才吃过午饭?我手头上还有很多事,急什么。” 习萌转眸看他,却只瞅见他低下头去,长指翻着纸张,握笔勾画。 “我不是怕小胖还没吃么。” 姚旭揽她的臂膀向内一收,她一时不防,半张侧脸差点贴上他坚硬的胸膛。 “我吃过了!”她再也绷不住脾气,一把挣脱他;手上竹筒一松,响起沉闷的一声,摔落在地。 姚旭这才注意到她还拎着东西,抢先一步捡起,“这什么?” 她心怀一分怨气,不客气地夺回,“要你管。” 姚旭嘴角斜斜地一抬:“我不管谁管。” 手一伸,眼见就快摸上她的头发,被她机敏躲开。 他改为摸鼻梁,又是一笑:“人瘦了,倒是变灵活了不少。” 他说她瘦了…… 竹筒紧抱怀里,习萌眼睛亮了亮,眸底逐渐喜色蔓延,“你也看出来我瘦了?” “这不明摆着么,你当我瞎?”姚旭手抄口袋返回沙发坐下,挑眉睨着她,“怎么减的?” “我一直在坚持吃药。” 她也寻找一个位置落座,下意识选择距离姚旭稍远一点的地方——莫迟办公桌对面,方慧聪的办公领地。 两张棕色实木桌紧紧挨着,她和莫迟只隔着短短两倍桌宽。 竹筒抵着腿部,下颌轻轻搭在上面;莫迟低眉安静地握笔写字,她扬起视线,觑着。 “减肥药?”身后,姚旭惊讶地问。 “对呀,我在吃药。”她无意识地答,毫无羞赧。 目光所及处,笔尖刷刷扫过纸页,一个潇洒凌厉的签名便跃然纸上。 哇哦。 她看得认真,冷不丁对上莫迟微微抬起的目光,一怔,翘起嘴角,投以友善的笑脸。 莫迟没什么表情地低下头,继续忙公事。 按理说,把两个大活人晾在一边应该会面有惭色吧,即便不表露出来,工作的速度也会主动加快,甚至在差不多的时候暂时搁置,留着之后再忙。可莫迟不同,他依旧有条不紊,对习萌和姚旭的存在视若无睹,任由他们百无聊赖地等待,姚旭催促两句,他应话的口吻也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他不会因私误公,这一点姚旭心里清楚,后来索性闭嘴,和习萌一起干巴巴等着。 他想和习萌说说话聊聊天,可习萌坐得远,没过一会又趴在桌上睡着了,他一边好笑一边又无可奈何,想抽根烟又顾及场所不对,中途干脆起身出去,溜达溜达,顺便缓解烟瘾。 习萌睡得香,嘴巴没闭拢,流了一手口水。 不知何时,莫迟已停下笔;他靠进椅背,松散地撑着头,黑眸湛湛地凝视着她。 他静静看着,良久,哂笑一声,极轻,像在自嘲。 倏地,他神思一晃,想起那晚光线昏暗的操场,独自倚在主入口百米处的铁栅栏旁,高杆大灯远远矗立在东北一隅,冷风一吹,连灯光都寥落。他隐在黑暗里,低垂着头,幽幽地轻嗤了一声,而后抬起目光,迈步离开。 室内空气寂静,阳光穿透玻璃照出乱舞的细小尘埃,他看着她,专注而长久。 半晌,长手一伸,从桌角抽出一张纸巾;起立,倾身擦去她手背上那摊稀薄的液体,指腹在她柔软的下颌轻轻一推,嫣红的小嘴顺势闭紧。 纸巾在掌中捏成团,他瞄向某个拐角,手臂微扬,轻松一掷,纸团准确无误地投入垃圾桶内。 他淡漠的表情有点懒,又有点乏,重新坐下,桌面上的文件依旧挤着密密麻麻的字体,视线里,粉白娇憨的女孩依旧睡得香甜。 *** 傍晚,莫迟走在前方,习萌和姚旭紧随其后。 习萌担心熟人撞见,有意放缓脚步,磨磨蹭蹭地落在最后。 姚旭走几步,回头,冲她招手,“怎么稍不留神你就磨叽那么远了?快点儿,你不饿么,我可是饿得快罩不住了。” 习萌左右瞅瞅,建筑馆外零零落落地走过一些不相识的面孔,她胆子小,也不知自己在心虚什么,远远瞧见莫迟已走到停车区域拉开车门坐进去,她立马抱着竹筒飞快跑起来。 姚旭以为她是跑来自己身边,笑眯眯地等在原地。 可她却在经过花坛时径直转了弯,抄捷径迅速坐进车后排。 姚旭:“……” 不是第一次坐莫迟的车了,习萌表现得轻车熟路。她刚一坐稳,猛然通过车内镜发现莫迟正情绪不明地看着她。 呃…… 她胸口微梗,莫迟明明并未问话,可她却下意识地主动解释:“我觉得,在学校里被别人看到不太好。” 她没有清楚表明看到什么,但聪明如莫迟,怎会不明白? 他微微敛瞳,尚未开口,又听见她一脸纠结地说:“我真是怕了姚哥了,他总是大庭广众地对我动手动脚。” 所以,究竟是害怕别人看到她和他在一起不太好,还是看到她和窑子举止亲昵不太好? 莫迟抿了唇。 ☆、第22章 chapter22 晚餐地点选在一家颇有名气的泰式餐厅。 价格不算顶贵,习萌这种普通学生平时也能够消费得起,但她来南湘上学将近一年,统共只来吃过一次。原因无他,在还向家里伸手要钱的年纪,有些完全可以用其他较便宜的东西替代的饮食,能免则免。反正吃到了她享受其中,吃不到她也不会惦记。 沾姚旭口福又能免费吃一顿,习萌心里极为欢喜。尤其是姚旭将菜单摆在她面前时,那种乾坤在手的感觉更是激荡出无限浪潮。她眼底闪光,跃跃欲试,恨不能将单看名字就已经垂涎欲滴的泰菜都噼里啪啦点上桌。 手上激动难耐地翻阅着,眼角余光瞄到对面安静坐着的莫迟。 他单手操作手机,长指飞快轻触,似乎是在回复信息。 她微微瞥他不过一会儿,那双黝黑静默的眸子便从手机屏幕上稍稍抬了起来,直直与她对上。 呃…… 习萌心脏扑腾了一下,翻菜单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抖了抖。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偷看什么,纯粹是无意识的行为而已。 她急忙将眼睛完全垂下去,可,那道灼人的目光好像依然笼罩在她的头顶上方呀…… 错觉,一定是错觉! 她悄悄掀起眼睑一探究竟—— 莫迟微微低着头,呈放松的姿态靠坐在沙发座椅里,银白色的手机以侧立的方式在桌面转着圈,一圈,又一圈。 习萌的注意力猛然被攫住,怔怔然盯着他的手出神。那只手莹润修长,骨节分明,指腹的握力看起来随性得仿佛下一秒机身就会脱离,可它却始终旋转得灵活又轻巧。 像变魔术一样。 “诶,菜看好了吗?” 姚旭伸手在菜单上敲了敲,咚咚,短促的两声,将她飞出去的思绪陡然拉了回来。 “嗯……嗯?”她两颊发烫,惊魂未定地转过头来。 餐厅幽幽的光线下,虽注意不到她脸颊上的粉色,却将她一双乌黑清澈的眸子衬得莹莹如水。 第27节 姚旭在她看过来的一瞬间愣了一秒,他突然发现,小胖的确五官挺好看的。 “看到想吃的菜了么,赶紧看,我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在看呢。”习萌脸上窘意未退,连说话都像蚊子嗡嗡似的。 重新低下头去认真看菜单,再也不好意思偷瞄了。 唔……美人莫连手都那么好看呢,群众的眼光果然雪亮雪亮的。 习萌一共报了四道菜,犹豫着要不要接着点第五道时,目光瞟向对面置身度外的东道主,“那个……莫老师,你的预算是多少?” 预算…… 姚旭没忍住,噗嗤一声乐了。莫迟这种吃饭行家,会是在饭前还要考虑能否负担得起的人么? 他给自己倒了杯薄荷茶,刻意不出声,看向莫迟的眼神满是期待和戏谑。 莫迟转手机的动作顿住,好半晌才清清淡淡地抬起眸子,似真似假地反问一声:“预算?今天不是你请客么。” 纳尼?习萌“啊”一声,眼睛登时瞪圆了。 一旁看热闹的姚旭也受惊过度,薄荷茶水呛在嗓子里,咳得眼泪都冒了出来。 习萌看他那么辛苦,连忙起身拍打他结实的脊背,抚-慰道:“姚哥,你还好吧?” 莫迟冷眼旁观,捏着手机的指腹微微收紧。 姚旭状况缓了缓,抬手轻轻在眼角一刮,不留一丝有损形象的痕迹。 “没事没事,我好着呢。” 他嘴边尚含着两句夸奖习萌贴心的话,却倏地感到身旁一阵冷风过境,冻得胸口一哆嗦。左手虚握拳抵在嘴边,他一边清清喉咙,一边转眸看向身侧—— 莫迟懒洋洋地把-玩着手机,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姚旭轻哼一声,对他置若罔闻的态度很是愤懑。 等习萌坐回去,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薄荷茶纾解心头不平,开口说话的口气带上了几分少爷脾气:“怎么,当我不存在是吧,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小胖请客。你说你,怎么能因为人家现在是你学生,就趁火打劫呢?” 是啊是啊,太不道德了!习萌泪目。 莫迟勾了勾唇角,散漫地朝她扫来一眼,“你也认为我是利用身份欺压你?” 完了完了,那股如影随形的压迫感顿时就涌了过来。 习萌心一紧,讲话都不利索:“呃……不、不是的……” “不是就好,谢谢你热情款待。”他扯了下嘴角,果断决绝地做了主。 习萌:“……” 妈妈!她想回家! 姚旭有些不爽:“都说了怎么轮也轮不到小胖请……” 莫迟不咸不淡地打断他:“她自己愿意,你又何必剥夺她讨好我的机会。” 习萌:“……” 啊啊啊! 她是一直都有讨好他,可是,能不能不要当中挑破,能不能不要欺人太甚啊! 她快疯掉了! 别说第五道菜了,她连前面的四道菜都想统统拿笔划掉。 她偷偷看标价,在心里默默计算,四菜加一起大概六七百…… 肉好痛,蛋好疼…… 从未觉得等菜是如此煎熬的一件事。 居然一点期待的心情都没有。 不多时,四菜逐一上桌。 这家餐厅的金钱虾饼炸得外酥里嫩;柠檬鲈鱼十分爽口,片成四大块,八小块,刀工精湛;烤鸡翅也泛着鲜美可口的光泽,中间的秘制酱料酸酸甜甜,是习萌喜欢的口味;就连秉着吃吃看的态度第一回尝试的咖喱牛肉都辣劲悠长,分外美味。 习萌贪吃的嘴巴回味无穷地享受着,可滴血的心脏却痛苦地忧伤着。 四菜皆荤,且分量不足以饱腹,姚旭招手正想叫服务员过来加菜,习萌眼疾手快地抱住他抬起的手臂,满脸警觉:“你要干什么?” 姚旭被她大眼睛瞪着,一脸莫名:“再加俩菜啊,根本不够吃。” “够吃了够吃了!”习萌目露乞怜,“姚哥,晚上吃得太多会影响睡眠质量,对身体也不好,会发胖,会引起肠胃病,诱发胰腺炎,形成胆结石,升高血脂血糖。为了你的健康着想,还是少吃点吧。” 她一副“我都是为你好”的眼神,看得姚旭一愣一愣的,“好,听你的。” 由于心急,她敏捷迅猛地将他小臂抱胸前,恰巧轻轻抵在胸口的位置。 薄薄的衣料下,触感软软的,小是小了点,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姚旭眯了眼,心神逐渐荡漾。 “还剩最后一块虾饼,谁要?”莫迟唇角轻抿。 “我要!”习萌耳朵竖起来,立刻放开姚旭,神色激动,“我还想吃。” 莫迟沉默地看着她。 呃……她怎么觉得这位祖宗心情又不是很好啦? 习萌暗自撇嘴,自己想吃就吃呗,还非得象征性地问一问,虚伪! 她恋恋不舍地用余光扫了扫桌上最后一块金灿灿的虾饼,舔舔嘴唇,“唔……你也想吃就给你吃吧,别客气。” 呜呜呜,他怎么可能会客气! 莫迟黑眸流转,静默片刻,竟然看着她缓缓绽开了嘴角。 习萌呆了呆,觉得他是笑着的,可那抹笑意分明未到眼底。他动了动筷子,正如她所料,毫不客气地将虾饼夹进自己碗里。 哼,坏人! 结账时,她颤颤巍巍地从钱包里掏出银-行-卡,递给收银员的时候特别可怜地瞅向身侧插兜看向窗外的莫迟,又特别悲伤地望向一旁举着手机发语音的姚旭,好无情好冷漠,没有一个站出来伸出援助之手。 习萌这才死心,原来莫迟说让她请客真的不是说说而已,而姚旭说有他在轮不到她请客真的只是说说而已…… 多么痛的领悟! *** 卡里一下子少了六百三,习萌回程的路上始终提不起心情。 她又一次成为穷光蛋,未到月底就已秒变月光族。 怎能高兴得起来,怎能! 姚旭从副驾上扭身逗-弄她,她笑得比哭还难看,姚旭非常不解:“我说的笑话不好笑吗?” 习萌心想:土豪是理解不了贫苦大众没钱过日子的心情的。 由此,不免生出了一分仇富心理,看着姚旭的眼神多了几许幽怨。 姚旭微信又震动一声,他点开语音,里面传出一声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娇柔嗓音:“姚哥,什么时候回来,我好想你。” 他哼笑了声,一转头,刚好对上习萌不大高兴的面孔;太阳穴一跳,有点欣喜,小胖不会吃醋了吧? 喂,眉毛挑什么挑! 习萌无语死了,她心情如此糟糕,他以为骚包地对她放电就能解决问题么!前一分钟还在和别的女人温柔调-情,后一分钟就冲她笑得那么狼光四射,他是怎么做到的? 不行不行,她必须和他讲清楚! 她不是随便的人啊,真不是! ☆、第23章 chapter23 酒店门前的苗圃花坛里植物花卉争奇斗艳,璀璨的灯光打在葱茏的枝叶上,衬得本就浓郁鲜艳的颜色明亮如虹。 莫迟驱车沿坡而上,停在花圃正前方。 姚旭前脚刚下车,习萌后脚就紧跟了出去。 后车门打开的一瞬,莫迟微微偏头,看着她笨拙地钻出去,反手甩上车门。他轻蹙眉,眼神幽暗。 此时,姚旭尚未进入酒店,听见声响,回头望。 见习萌追出来,他眉梢上挑,抱臂轻点鼻梁,笑得雅痞又风流。 待她走近了些,他语气暧昧地张开嘴:“怎么,舍不得我?要不这样,你今晚别回去了……” 卧槽!听下不去了喂! 姚旭赤-裸的语言和赤-裸的眼神令习萌耳根发麻。 “姚哥,我们谈谈!”她急急打断他,酒店雪白的灯光从姚旭背后打过来,将她婴儿肥的脸蛋映照得白皙如纸。 她的表情太过于严肃,姚旭眨了下眼,玩味地笑:“好啊,谈什么话题?” 这丫头不会是车上受了刺激,要和他表白吧? 他竟隐隐有些期待。 习萌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瘪嘴,越想越委屈:“我没做什么让你误会的举动吧?虽然我叫小胖,可我不是一个随便的胖子,你……知道吧?” 这样隐晦地一暗示,分分钟眼圈就有点发红了。她不该蹭吃蹭喝,不该托他和莫迟套关系,“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果然应验了。 习萌萌,你活该! 她这副要哭不哭的模样把姚旭吓了一跳,猛一琢磨话里所表述的意思,左右眼皮跳得厉害。 姚旭望天,再低下头时已换上一副莫名其妙的神色。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随便的女孩子,我可是把你当亲妹妹看待,你性格如何,我能不清楚?” 呃? 习萌和他镇定自若的桃花眼对上,一时有些懵。 亲妹妹么,真哒(⊙o⊙)? 她圆圆的眼睛里顿时涌上细细碎碎的光点,小嘴咧开,惊喜:“你真的把我当亲妹妹吗?” 第28节 姚旭心中苦笑,面上却不露分毫:“当然了。你是不知道,我在武汉第一回见着你,就觉得跟你特别投缘。” “……”她真不知道。 习萌羞愧地挠头。 在武汉前后两次遇到姚旭,她只是把他当成旅行途中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并未考虑深交。后来微博上聊得多了,他以过来人的身份帮助她度过失恋期,来南湘又主动约她见面,带她吃好吃的,她才渐渐敞开胸怀和他做朋友。可偶尔,他行为逾矩,她心里便有些烦他,总想离他远远的。特别是今天,不知为何,特别不对劲,他看她的眼神和以往不太一样。 看来是她想多了呀…… 她窘迫地垂下脑袋,像个知错的孩子,“对、对不起啊,不是你误会我,是我误会你了。” 无论是谁误会谁,她一直都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姚旭尴尬地闭了闭眼,头一次生出“自己真不是东西”的愧疚感。 “瞧你,胡思乱想什么呢。”他握了握拳,稍作迟疑,还是伸手过去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轻柔,不像平时粗鲁,“哥明后天还有事,大后天带你出去玩,乖乖的啊。” 粗犷的北方汉子温柔起来,也是非常暖人心脾的。 习萌瞬时被暖到了。兔子似的直点头:“嗯嗯,我等你哈。” 她乌溜溜的眼睛里盈满笑意,纯净净的,堪比清泉水。姚旭心底那些蠢-蠢欲-动的坏心思仿佛霎时都被洗净了。 他向后看一眼,副驾的半截玻璃里依稀可见一个朦胧的剪影,那双熟悉的黑眸在昏暗中发出危险的光。 他出声催促:“赶快回车里吧,莫迟这家伙一定等得不耐烦了。” 习萌愣愣“啊”一声,扭头看背后,只远远看到一张模糊的安静侧颜,心有余悸地连忙应声:“好的,那我走了啊。” 姚旭漫不经心地颔首:“去吧。” 习萌挥手告别,转身径直跑回车里,才刚坐稳,车就立即启动,绕着苗圃下坡。 她被惯性一带后仰了一下,慌乱中抓住扶手,偏头越过车窗瞄了眼不紧不慢向酒店大门走去的姚旭。 “舍不得可以留下。”莫迟冷冰冰的嗓音在驾驶室内骤然响起。 “……”她没有舍不得啊。 车内镜里,莫迟眸色深沉地目视前方,那冷傲的神色真真令人捉摸不透。 姚哥诚不欺她,这位祖宗果然生气了呢。 习萌轻咬下唇,默默捂脸。 心情好无力啊,好想念平易近人的刘导啊…… 长而缓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她呐呐看着他,说:“呃……莫老师,不好意思啊,让您久等了。” 您…… 但凡她神经高度紧张时,都会刻意使用尊称。 可,这一开口道歉,不但没收获通情达理的谅解,反而越发深切感受到车内骇人冷凝的气氛。 呜呜呜,怎么这样啊! 习萌目露哀怨,实在是头痛头痛头痛…… 目光一转,突然瞟到被自己靠在一旁的蛇酒,她立马献宝似的递上去,竹筒穿过驾驶座之间,封顶的一端险些戳上档杆。 刚要说话,莫迟森冷的眼风便嗖地扫射过来,她嘴巴张着,竟忘了已打好的腹稿。 妈妈!习萌面色僵硬,深深意识到和这位祖宗相处迟早会折寿,她会吓出心脏-病的! “想行凶的话,动作应该麻利一点。”莫迟语气冷然。 “……”她明明是想行贿啊,摔! 竹筒端得久了,手臂开始酸麻。 她努力挤出笑容,看着莫迟轮廓分明的侧脸组织措辞。 他不是那种特别白的肤色,相反,微微染上点麦色,均匀又细腻。那碎发下光滑的皮肤在车光下干净得连毛孔都寻不见,习萌暗暗咋舌,嘴上傻笑着讨好卖乖:“那个……莫老师,这是在黄山给您买的酒,是宏村街上自家酿的,口感非常好哦。” 莫迟觑一眼,“送给我?” “是啊是啊,专门买给您的。” 他语气淡漠:“那谢谢了。” 习萌摆摆手,“不客气不客气,您那么照顾我,这点东西小意思啦。我放在副驾上了哈?” “不必。” “……”那放哪儿? 她茫然眨眼,莫迟通过后视镜看见她这副脑筋转不过来的蠢样子,冷声:“我不喝酒,心意领了,礼就不必了。” 呃…… “没关系,适当喝点也无妨啊,我买的养生蛇酒,蛇酒壮阳的……”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不是她词穷,而是……某人扫射而来的眼神将她冷冻得嘴唇直哆嗦。 *** 习萌是“哭”着从人迹稀少的东门吭哧吭哧飞奔回宿舍的。 莫迟踩刹车靠边停下时,慢条斯理地丢出一句话:“被别人看见不太好,你从这里下。” 她也正有此意,可为什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充满了对她的嫌弃之意呢? 妈妈呀,榨取她的金钱,又折磨她的精神,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恐怖的非人类! 岳桃和顾璃正一起做四级试卷,见她又把竹筒抱了回来,贿赂结果昭然若揭。 “你去哪儿了,怎么回来这么晚?”岳桃问。 “别提了。”一言难尽。 顾璃在阅读理解的最后一题前写上b,抬头扫她一眼,“二胖,后天就考试了,你打算裸考?” “不裸考难道裸奔?”她捧着中午剩的凉白开咕咚咕咚饮尽。 顾璃转着笔,坏笑:“还是算了吧,你裸奔完全没看头。” “……” 习萌一口水喷在地板;放下杯子,愤愤瞪顾璃,“你有看头,你去!” 顾璃托腮,悠悠笑:“我裸奔也是裸给孟一凡一个人看。” 岳桃默默扶额,低头选择沉默。 “啧啧,等你追上人家再说吧。”习萌起身去洗手间拿拖把,擦干净水渍后看了眼临安空空的桌椅,“安安还没回来啊?” 顾璃“嗯”一声:“花前月下呗。你找她?” “嗯……借、借钱。” 岳桃惊讶回头,“不是吧,才第三周你就又亏空了?” “我也不想的,本来能再撑一周……”习萌无辜又丧气,往椅子上一坐,趴倒在桌上,身体扭啊扭,像只懊恼的蚯蚓。 “你把钱花哪儿了?”顾璃挑眉。 习萌不扭了,想了想,答:“被一个朋友敲竹杠了。” 顾璃送她一记白眼,“都敲你竹杠了也能叫朋友?” 哼,他才没有把她当朋友呢!习萌抬起头,盯着墙壁上的贴画愤愤然。 “缺多少,我借你。”顾璃难得大方施恩。 她讶异,眼睛看过去,“你今晚吃错好人药啦?” 顾璃顿时唬脸:“你怎么废话那么多,要不要给句痛快话。” “要!亲爱哒借我三百,下个月一号准时还你,么么哒!” “没问题,明天陪我去图书馆制造巧遇。”顾璃爽快地从钱夹里取钱。 就知道天上不会白白掉馅饼。“你这种守株待兔的追人方式靠谱吗?” “好歹我专一啊,总比你广撒网靠谱吧?” 她摸摸鼻子,小声:“我那时候不是脑抽么。” “现在脑子就正常?” “……”尼玛! ☆、第24章 chapter24 第二天一大早,习萌被顾璃“凶残”地拖下床,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却还是被逼着去卫生间快速洗漱。 凉水拍脸,意识逐渐清醒,可下楼后风一吹,睡眠不足的后遗症陡然窜出。 她右眼疼。 于是,她保持捂眼的姿势,被顾璃一路拉着手飞速赶往图书馆。 这种无法自控的竞走运动累脱她一层皮。 顾璃寻找到孟一凡平日的自习根据地,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习萌也跟随她拖出一把椅子,然后一头扎向桌面,枕着手臂大喘气。 孟一凡人还未到,顾璃拿出四级卷子做,不急不慌地等。 习萌出门时顺手带了一本单词书,可她不想看,书摆一边,碰都不碰。 她趴在桌上,一开始头朝顾璃,后来脖子微酸,又转而投向另一侧。 她的另一边紧挨一个略微眼熟的男生,坐姿清俊挺直,戴着耳塞式耳机,一手轻支在额角,头微微低着。 她瞄向桌面,也是在做试卷,一连串的英文字母,估计同样是为明天的四六级考试磨枪呢。 唔,是在听听力吧? 她看着看着,上下眼皮仿佛有磁力吸引似的,慢慢闭合。 等她手臂酸麻地睡醒一觉,孟一凡早已经来了。 顾璃与他面对面,孟一凡看见她,如她所料般挑眉微讶,顾璃对自己刻意营造出的偶遇很是满意。 第29节 两人颔首微笑问候,之后便各忙各,和陌生人无异。 习萌醒来后按-揉胳膊靠坐在椅子出神,整个人还处于迷糊状态。顾璃故意手一松,把笔掉落在地摔得油墨阻塞,然后装模作样地写字,装模作样地发现不出-水,再装模作样地询问习萌是否有多余的笔。 习萌脑子怔忡,原本想说“我只带了一支笔,你拿去用吧”,将将说完一半,顾璃一个杀人的眼神便瞪了过来。 她一个机灵,顿时凶巴巴改口:“你瞎啊!” 如果不是顾忌场合,她绝对相信狐狸此刻一定会反口攻击得她连渣都不剩。 可毕竟现在男神在前,她也只是暗暗发射冷箭,并未和她当场算账。 “我有一支签字笔,你要么?”孟一凡闻声,将一支笔递过来。 习萌看向那只手,白皙干净,端得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肤色。 她记得听艺术学院的一个小伙伴说起过,他们院草家境优越,不是一般的有钱。他使用的画具从来都质量极好,档次极高,单用手摸一摸就能有所比较。 她观察他手里那支黑色签字笔,看来看去也没看出哪里高端。 顾璃目的达成,心里正快乐地跳起火-热的桑巴舞,脸上的笑容却矜持得如同古代闺中小姐,“那就谢谢了,走之前还你。” 习萌撇嘴。会还才怪呢,不顺水推舟制造以后的见面机会,她就不叫狐狸了。 兴许是她将腹诽都写在了脸上,顾璃突然一个生猛的警示眼神扫射过来。 呃…… 好嘛好嘛,她乖乖充当背景布。 于是,她眼观鼻鼻观心地扭过头去。 这一扭,意外发现一直坐在她右边的人,竟是陈嘉甯。 他已经摘下耳机,静心答题。但可能是他们说话打扰到他,他小幅度偏着头,目光不悦,好看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压出淡淡的白。 见她转过头来,他目光与她相对,琥珀色的瞳孔清亮逼人。 还别说,他真的长得很符合她的审美,睫毛卷翘且长,乌黑浓密,衬得双眼特别有精神,肤色也不是孟一凡那种足不出户的白面书生型,而是和莫迟一样,薄薄的一层蜜色,像阳光耀眼热爱运动的邻家哥哥。 不过习萌知道,她和眼前这个人从开学之初起就已在彼此之间画下一条泾渭分明的线。她不会主动和他打交道,他也不会。 但既然碰巧遇见,还是礼貌地打个招呼吧。 “陈嘉甯,早上好。”她笑眯眯。 “不好。”他冷冰冰。 唔,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直截了当…… 习萌默。 由于没有手机随身,习萌一个上午过得异常煎熬。单词背着背着就容易走神,到最后统共记住的不超过二十个。 上次回家匆忙,没来得及出门购机,妈妈不是说选购好手机会给她寄来么? 呜呜呜,为什么迟迟不到…… 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 翌日周六,她昂首挺胸奔赴四级考场,临近中午,却是垂头丧气地走出来。 妈妈,好受打击啊! 当身边所有人都在谈论“啊,你的作文题目是什么”“唔,我觉得我应该能过”的时候,习萌真的一点也不想说话。 她默默反省,鄙视自己不思上进,懒惰颓废。 呜呜呜,好难过,她不好意思告诉任何人,听力一题都听不出,更不好意思告诉他们,她不仅作文题目看不懂,而且连漂亮的英文句式都译不出,绞尽脑汁去回忆初高中以及上大学以来所学的短语和重点句型,居然……卡壳了。 习萌感到羞惭,可这股越烧越旺的低落情绪却随着快递小哥突如其来的一通电话而瞬息浇灭。 啊啊啊,一定是她的手机到了! 果不其然,拆开包裹的那一刻,习萌激动得原地转圈圈。 在校外营业厅补好sim卡,她兴高采烈地向罗美君女士表达深切慰问,顺便问道:“妈妈,新手机好棒,花了多少银子呀?” 罗美君在电话里冷哼:“你猜。” “唔,得四五千吧?” “眼神倒挺尖。三千九,你舅舅从香港给你捎来的,零关税,比内地便宜点。” 哇!怪不得等了那么久。 她顿时感动得稀里哗啦:“妈妈,我好爱好爱你哦。” 甜言蜜语对罗美君毫无作用,她语气冷硬了几分:“习萌萌,我丑话说前面,这回手机再丢了,我有的是办法整治你!” 兜头一盆冰水浇得习萌立刻偃旗息鼓,停止了撒娇卖萌。 她想起在黄山时母上大人也说过类似的话,为防万一,她急忙询问:“那个……什么意思?” 罗美君深深叹气:“意思就是,你给我长点心,好好保护贵重物品。” 真的只是普通的告诫么?没有实际意义? 唔,为什么她心里毛毛的…… 不管啦,她一定会小心爱惜哒╮(╯▽╰)╭ *** 南湘市最大的草莓基地坐落于近郊的大兴镇。姚旭承诺事情忙完后带她一起疯,游玩地点正是大兴镇大-片大-片的草莓田。 习萌以为这次又会和上学期一样,莫迟只在姚旭到来和离开的时候露两回脸,其余时间都是她陪姚旭吃喝玩乐。因为已先入为主地有此想法,所以当看到依旧是莫迟开车、姚旭坐副驾时,她小小地吃一惊。 除了惊讶,更多的是不自在。 嗯……真的不是很想看到他呢。 习萌情绪不高,闷在后座打游戏。新手机屏幕大,且运行流畅,她一口气下载了三款手游,这个玩腻了换一个,轮番玩,时间消磨飞快。 姚旭接完一通电话,又拨出另一通,看上去有急事处理,一时半会也没有顾及她,只偶尔通过车内镜瞟一眼,看她在做什么。 等他彻底收线,习萌专心玩游戏的时间到此终结,他长手伸过去夺她手机,习萌防不胜防。随后,她爱之如宝的新手机就被他像丢破娃娃一样随手扔向座椅一边。 “别老是对着手机看,眼睛不想好了?” 啊啊!习萌听见心痛的声音。 她连忙拾起来仔细检查,紧张得两只眉毛揪成一团。 姚旭见她嘟嘴对着机身轻轻呼气,像对待摔疼的娇-嫩幼儿,实在无法理解,道:“至于么,摔坏了赔你一个更好的。” “那不一样。”她嗓音脆生生,眉宇间依旧凝着满满的心疼。 姚旭颇无奈:“哪里不一样?” 她说不上来,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固执地答:“反正不一样的。” 粉红的嘴唇微鼓,鼻翼轻皱,白嫩嫩的脸颊迎着璀璨的霞光,连长长的眼睫都亮闪闪。 驾驶座上的莫迟神情静悄悄,瞳孔黑漆漆。 *** 由于出发晚,抵达大兴镇时已是午饭时间。三人沿路找了一处农家乐,驱车进入。 农家乐临水而建,郁郁葱葱的树木挡住热烈的阳光,劈出一方可供休息的阴凉地。 循着阴凉可直接通往餐馆大厅,他们在服务生的引领下开了间小包厢。 包厢靠北,窗小,光线暗。 服务生站门边摁开关,餐桌正上方的一节长灯管猝然点亮。灯管两头发黑,灯光昏黄,作用不大。 菜单放在餐桌中央,谁都没率先伸手拿。莫迟走出去接电话,姚旭尝试着推窗,推不动,他叫服务生进来开换气扇。 换气扇坏了。服务生是个年轻女孩,一见姚旭眉头皱起,表情变得局促不安,嗓音怯怯的:“要不,把空调打开吧?” 姚旭看向墙上那个旧得发黄的挂式空调,继续拧着眉,“别又是坏的吧?” “不、不,是好的。”女孩子连忙找出遥控器按红色键,空调面板向外舒展,发出不间断的嗡鸣。 好在它是有吐气的,姚旭举起手,能感觉到凉风。 “行了,你出去吧。” 女孩松开咬着的下嘴唇,明显松口气的样子,“好的,您点好菜叫我。” 门关上,习萌若有所思地对姚旭说:“你吓到她了。” “她自己吓自己。”姚旭重新入座,冲她笑道,“我很恐怖吗?” 她点头,咯咯笑:“恐怖。” 姚旭知她故意的,笑骂一声:“小丫头片子。”随即,扬手揉乱她毛茸茸的头发。 发丝乱舞,像鸡窝。习萌哇哇叫,掰他的手。 忽听一声重重的关门声,她在松乱的发隙间抬眸,撞上莫迟冷峻的眉眼。 本就空气沉闷的包厢,似是顷刻间又压抑了几分。 ☆、第25章 chapter25 习萌头发乱得一团糟,好几处打成死结,纠结成一个个团团。 她用眼神控诉,姚旭扬手过来,“来来,我帮你弄。” “不要。”她头一扭,傲娇躲开。 而她另一边,隔着一张椅子,莫迟正慢条斯理地翻阅菜单,也不知是因为空调的出风口正对着他的缘故,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以他为中心的半米范围内,寒气弥漫。 反正她都已经习以为常了,也不觉有何异样。 她面朝他,歪头梳理死结,手指每抓一下,就会带落头发一两根。 唔,一年四季掉头发,以后会不会秃顶啊? 第30节 她正瘪嘴,听见莫迟报出几个菜名,嗓音清润,婉转动听,单从简单的一个名字就已勾出她的无限遐思。 听起来,好像都很好吃耶? 稍作停顿,他抛出一句:“有意见么?” 没有。习萌无声摇摇头。 等他眼神扫来,她才意识到应该靠嘴巴说。 “我没有意见。”她木木地答。 姚旭无所谓的声音也随后响起:“你做主呗。” 可他并未转头看姚旭,沉静的目光寸步不离地定焦在她这里,害她梳理头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发麻发颤。 干、干什么? 习萌仿佛能听见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 姚旭也注意到此时的状况,疑惑地“嘶”一声。 他尚未发表意见,就看见莫迟眉心轻蹙,凉淡道:“头发和你有仇,那么用力?” 呃…… 习萌语塞,不知如何接话。 愣了半刻,她才无意识地竖起一绺,示意,“打结了,弄不开。” 他挑眉堵她:“慢慢来,急什么。” 不急,可是她习惯了大力。 她张张嘴,想说话,又咽回去;手指慢慢在打结的发丝上移动,之前力气大,连头发都一起扯断,现在力气变小,那一小块球球却依旧执着地抱成一团。 她抬起乌乌的眼睛看向他——你看,失败了吧? 她发誓真没有质疑他的意思啊,可为什么他脸色清凌,眼神冷飕飕的? 他忽然起立,习萌的心快要跳到耳朵上。 他越过中间隔着的椅子,走向她。 妈妈! 习萌双腿紧紧并拢,慢慢向身后挪,试图旋转一百八十度背对他。 呜呜呜,可惜只是想想而已,她不敢明目张胆地拿后脑勺对着他。 姚旭摸下巴上新冒出来的胡茬,未出声,一副不明就里的暗忖神色。 莫迟立在习萌跟前,抬手托起她其中一团打结的头发,细致端详。 习萌眼皮一掀,便能一清二楚地看见他弧线精致的下颌,轻轻抿起的唇-瓣,以及唇上一条条蜿蜒的纹路。再往上,需要眼珠尽可能高地上翻,唔……她不敢去看。 须臾,莫迟扯出一个胸有成竹的浅笑,眸光一转,近距离凝视她,似嫌弃:“笨得可以。” “……”喂! 习萌不服气地瞪眼。 可下一秒,他已含-着凉笑撩起她的发,那专注的眸子黑淳淳的,修长的手指在她发丝间轻抚,一下,一下。 她斜眼看着,长指灵巧,三两下便一梳即通,轻松解开死结。 倘若不是她的头发,她都要怀疑是否弄虚作假了。 她连一丝感觉都没有,动作真是温柔得不能再温柔。 “找准方向,才不至于使错力。”他松手,垂眸看着她,目光如陈年古井,幽深寂静。 好像听懂了,可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她困惑地微歪着头。 她模样傻呆呆,莫迟眯了眼,“记住了?” “呃……记住了,我以后梳头发会找对方向再轻轻用力的。” 他原本回暖的目光霎时又骤降了温度。 妈妈,她又说错了什么? 自那之后,莫迟都没有赏过她好脸色,她内心简直要崩溃了! 到底想让她记住什么啊! 特么你倒是明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o( ̄ヘ ̄o#) 原本还对他点的菜满怀期待,后来索性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她怏怏不乐地闷声打游戏,姚旭屡次三番寻找话题和她说话都没能激起她的兴趣。 服务员端菜进来她刻意不去看,奈何香味飘飘然窜进她的鼻端,空空的胃和肚子一齐狠狠缩了缩,顿时感到饥肠辘辘。 她偷偷瞄,还别说,这农家乐餐馆虽基本设施简陋了点,但菜肴做得却真真色泽勾人,单是轻轻扫一眼,便食指大动,想要一尝究竟,更别提那馥郁沁鼻的菜香了。 嗷呜,她饿。 莫迟管服务生要来一瓶开水,烫洗碗筷。 习萌拿筷子捣破包装碗碟的透明塑料膜,和姚旭一起将餐具推给他。 她没想太多,只是觉得烫一个也是烫,烫两个也是烫,那不如把她的也捎上吧。 可她忘了,面前这位祖宗并非善类,顺手而为的事明显与他扯不上半毛钱关系。 所以,当莫迟锐利的目光从她推过去的餐具转移到她脸上时,她头皮猛然一炸。 妈妈,现在醒悟还来得及么? 来不及。 莫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下颌轻点,指向桌上的热水瓶,“有劳了。” “……”既然你知道有劳了,为什么不自己代劳呢? 她敢怒不敢言,认命站起身,烫洗三人的餐具。 手腕轻轻转动,碗里的热水沿碗口回旋,再绕一圈出来,冲刷过每一寸可能与口舌接触的地方。 她动作笨拙,倒水出来时烫了手,疼得龇牙咧嘴。 姚旭忙拿冰凉的饮料瓶贴上去。 瓶身凝结水滴,湿哒哒。习萌烫到的手指在上面舒服地蹭来蹭去。 莫迟皱眉盯着她,眼瞳里燃起不愉快的小火苗。 她见了,扁扁嘴,委屈:“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莫迟没吭,眉间轻敛;隔一会,绷着声线,说:“你当然也不希望笨成这样。” “……”摔! 妈哒,真是分分钟就想翻脸啊o( ̄ヘ ̄o#) 鉴于前两天吃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动筷前,她嗫嚅问:“那个……今天谁请客呀?” 姚旭先是一愣,而后琢磨出话意,抿着唇好笑:“你们莫老师请呗,上回你帮他逃了一次,这回,你可别再充当冤大头了。” 唔,说得好像她是自愿做冤大头似的。 莫迟偏眸扫她一眼,看似随意,却又颇具深意地反问:“你想表现么,可以。” 卧槽!难道她一脸很明显的“我要继续请客继续抱大腿”的表情么? 欺人太甚! 习萌都要哭了,她到底哪里得罪他了啊,为什么要如此欺负她? 姚旭投去一记“你还能再无耻一点么”的眼神,莫迟看都不看他,神情自若。 可他侧目看向垂头丧气的习萌,那冷情冷性的神色便霎时收敛了回去。 他微垂下眼,长指敲击桌角,语气漠漠:“玩笑话而已,别当真。” 真哒(⊙o⊙)? 习萌立马来了精神,嗖地抬起头看他。 他也偏眸,散漫地望过来,与她直白的眼睛相对;嘴角微勾,懒洋洋的,“说假话你信,说真话反倒不信了?” “信!”习萌大力点头,欣喜,“你说什么我都信你,嘻嘻。”她傻笑。 嗷嗷,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一样。 你说什么我都信你。 莫迟清润的眼波缓缓流动,浮起极淡的温和笑意,转瞬即逝。 *** 白茫茫的田野间横着一条五米宽的车道,道路两边整齐排列一亩亩田地,每亩田都搭建一只白色塑料大棚,周围杂草丛生,绿意盎然。 大棚的主人采摘一篮筐的草莓在路边摆摊,习萌坐车里,隔一小段便会看见一个简易的摊位,几乎大同小异。 姚旭主动和她讨论于哪个摊位前下车,莫迟不参与其中,沉默以对。 两人僵持不下,一个说刚才路过的那家草莓大,一个又说前面那位老奶奶看起来最和蔼可亲。 姚旭无语:“你到底是看草莓还是看人?” 习萌理由充分:“都看,不过我更相信眼缘。” “演员?” “嗯啊。” “……”什么跟什么! 姚旭当机立断:“莫迟,你来决定。” 莫迟瞄车内镜,习萌眼睛亮闪闪。 第31节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掉头就算了,直接去前面。” 哇!他赞成她的建议…… 莫名地,她心底竟生出一丝获得肯定的小窃喜。连带着看莫迟的眼神都情不自禁地裹挟上灿烂的暖意。 莫迟弯弯唇角,抿出一个微扬的弧度,闲适地轻叩了下方向盘,尔后,又慢慢地将情绪收敛。 老奶奶果然慈眉善目,不仅一斤的价格比其他家便宜,而且他们提出进棚亲自采摘的要求时,她也并未额外收费。 摊子后面有个小小的土坡,下去后,是一条水渠,渠上搭一条长木板充当独木桥,桥不稳当,跨上去左右轻摇。 习萌第一个冲在前,张开双臂,努力保持平衡。 姚旭在桥的另一头不断提醒:“慢一点,别着急。” 唔,让她不着急她就能真不着急么? 她是急性子,最后一步改用跳,直接一下就跨跳在大棚敞开的一扇门前。从这里,可以看见里面壮观的草莓盛景。 惯性作用下,她直接往前栽了一跟头,一个瘦高的人影恰巧从大棚里走出来,顺手扶住她。 她也同时反手搭上他的肩膀,等定下神来才发现,面前这个人她认识,是、是陈嘉甯。 妈妈,她唯一冒出的想法是:她和莫迟被撞见了…… *** 老奶奶是陈嘉甯的外婆。 想当初她一眼看中陈嘉甯,如今又一眼相中他外婆,多么狗血的缘分…… 陈嘉甯看见水渠对面的莫迟,低头,奇怪地笑了一下,习萌被他短而轻的笑声哽住喉咙,说不出话来。 陈外婆站在马路边中气十足地喊:“臭小子,还不快带客人进去摘草莓,傻愣着干嘛?” 习萌确定莫迟应该是认识陈嘉甯的,他走过来后还和陈嘉甯说了句话。至于说什么,她在闷热的大棚里听不见。进入大棚不到两分钟,呼吸就开始变得不顺畅,大-波大-波的热汗侵袭而来,衣衫很快就汗湿了。她受不了,第一个拎着篮子跑出来。 陈嘉甯坐在旁边一处奇形怪状的岩石上,支腿望天。 草木恒生,他坐在阳光下,好似不怕晒。 习萌以手遮额,放下篮子走过去。 “陈嘉甯,你在晒日光浴么?”阳光下她睁不开眼,笑起来眼睛是微微眯着的。 陈嘉甯扭头看她一眼,视线低了低,转而看向她篮子里采摘的十几颗草莓,“这么点够吃?” 习萌也顺势回望,心宽地说:“没事,他们还在里面,一定摘得比我多。” 他上下眼皮轻碰,没说什么。 从他的角度望去,大棚内热气朝天,莫迟却忍耐力极高,明明他的白衬衫已经浮现大片湿-濡的痕迹,却并未表现得慌手慌脚,反倒闲庭信步。 他闲闲地看着,听见习萌踟蹰着问:“陈嘉甯,你、你会告诉别人……今天在大兴看到我和莫老师在一起么?” 她显然难以启齿,说话断断续续,他耐心等她说完,眉梢却是一挑,不置可否地答:“我对八卦没兴趣,对给别人提供八卦来源更没兴趣。” 习萌瞬时吃了颗稳稳的定心丸,满脸动容地褒奖:“陈嘉甯,你真是好人。” 她的夸赞之词听起来十分不走心,陈嘉甯也懒得理会,手撑石面一咕噜站起身,长腿迈开,猛地一跳,从岩石上下来了。 哇,大长腿果然优势满满呢。 她对长腿偶吧向来无抵抗力,具体原因不清楚,可能要追溯到小时候。此刻看着陈嘉甯裹着蓝色牛仔裤的大长腿,她不由多看了两眼。 陈嘉甯忽然就眼神扫了过来,她扑闪着睫毛,手掌支出的凉棚压低了些,不好意思与他目光相碰。 看不见……看不见……她看不见…… 莫迟和姚旭从大棚里出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习萌和陈嘉甯之间仅隔一步远,一个手抄裤袋,明明朗朗地看向对方;一个头颅压低,手挡额前,看着像在害羞。 习萌挡住的是面向陈嘉甯的右半边脸,左半边脸直对莫迟和姚旭,她因着偷瞄人家而心虚,脸正低低地烧着,透着显而易见的红。 姚旭抹一把额头的汗,“你们俩在干嘛呢?” 习萌知他出来了,立即扭头。扎起来的那根小小的像泰迪尾巴的马尾辫在阳光下划出一道短短的弧线。 陈嘉甯平定看着,眸一转,与莫迟审度的目光无意间相触。他脸上、脖间,虽都滚着汗珠,但神色从容,一点也不显狼狈。 那深黑的眸色宛若深潭水,带着隐秘和不可捉摸。陈嘉甯冲他微一颔首,没打招呼,径直踏上独木桥,去路边给外婆帮忙去了。 姚旭和莫迟篮子里的草莓堆得满满当当,红艳艳的果子上一点绿,清新惹人爱。习萌蹦蹦跳跳凑上前看,只差没把整张脸都埋进去。 她发现,姚旭摘的有大有小,个头不等,甚至有的经过磕碰,露出发白的疮口,像老弱残兵在坐着歇息。而莫迟摘的个头均等,形状饱满,最上面的草莓每一个看起来都精神奕奕,像是等候迎战的小将军。 姚旭瞄向脚边那只收获最少的篮筐,揪着胸前的衣料抖风,摇头说:“想指望你吃过瘾还真是指望不上。” 习萌挠挠头,舔脸笑:“可我指望你们看来是指望对了耶。” 姚旭将手里的篮子朝背后一藏,“谁说我打算分给你了?” 啊啊,不要这样! 她双手合十,鞠躬乞怜:“姚哥,你行行好,你不分我谁分我啊……” “哦,我不存在。” 一道轻飘飘的声音倏地钻进她的耳朵,顺着耳蜗飞啊飞啊,狠狠撞在她脆弱的脑神经上。 她斜着眼角向姚旭旁边看,莫迟抬起一只手臂,慢条斯理地卷袖口,折出第一道杠,那漂亮的腕骨便闪耀在了阳光下。那眼睛微微低垂,无波无澜,也并未看她,可她就是无来由地哆嗦了一下,感觉后背凉嗖嗖的。 “本来我是想分一半给你的,但既然你不愿领我的情,那就算了。”他换了一只手,投来颇具深意的一眼,唇角明明弯着,却毫无笑意。 习萌又是一个哆嗦。 其实说实话,她真的不敢打他的主意啊。 姚旭和莫迟,那就好比猫和老虎,和猫抢食当然要比和老虎谈判来得轻松简单。她又不是没和他打过交道,当然下意识地趋利避害啊! 妈哒,谁事先猜得到他偶尔也会主动分享的啊,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o( ̄ヘ ̄o#) 不就是被忽视了嘛,为了刷存在感有必要把话说得那么有仁有义?姚旭依旧抖着衣衫,心里却在冷哼:老莫,你好不要脸! 莫迟淡淡斜他一眼,面无表情。 习萌没注意到姚旭鄙视的眼神,忍了又忍,她也是有脾气的。 她终于憋不住,小小地请求:“呃……那个……莫老师,我可不可以和你商量一件事?” 他不言,没说可以,或不可以。 习萌壮着胆子往下说:“莫老师……唔,你想分我,说清楚不就行了么,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分我呢,你说了我就知道你想分了啊。你想分的话我会领情的,我要是提前知道你想分我,我当然不会不领情。不可能你说分我就不领情,你说不分我就偏要死乞白赖地求你分啊。我是一个讲原则的人。” “……”姚旭听得头晕。 “讲完了?”莫迟黑眸湛湛地盯着她。 习萌脑袋低下去,不敢看他;呐呐的:“嗯……我表述得够清楚吧?” 莫迟:“说重点。” 啊啊啊!重点不是明摆着么,非要她说得直截了当呀? 没办法,她只好抬起眼睛,嗫嚅补充:“唔……重点就是……请你分一半草莓给我,好不好?” 她再一次憋红了脸,可眼神却清清亮亮的,如一颗小太阳照进莫迟的心里,胸口瞬间被一种柔软明亮的感觉填充。 “好。”他说。 *** 从大兴镇回来吃过晚饭,莫迟先将习萌送回学校,再绕路送姚旭回酒店。 姚旭知他有话聊,手肘支着车窗,优哉游哉地斜睨着他,“说吧,要谈什么心,我听着。” 碰巧手机里发来一条语音,他无所顾忌地点开听,又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屏幕那端问:“我闺蜜下周生日,你来么?” 姚旭按住语音键,勾唇回了一个字:“回。” 莫迟的眼睛猝然冷下来,“你该收收心了。” 姚旭略微意外,闷声笑:“你就跟我说这个?” 他沉默一瞬,声音低缓下来:“如果你真心喜欢习萌,就一心一意地和她好好交往。如果不喜欢,也别耽误了她,她不聪明,玩不起。” 听到这儿,姚旭嘴边溢出一丝玩味的笑:“要说前两天我没发现什么,今天倒是让我看出来了。你是不是对小胖有那么点意思啊?” 莫迟眼风冷静地看他一眼,“她是我的学生,仅此而已。” 姚旭眼角一跳,倒是有点不确定了。他扬起眉梢,笑笑:“是么,那我这么跟你说吧,本来我对她也没什么,但这次回来发现她稍微瘦下来还蛮好看,我呢,又是个看脸的人,就突然有那么点心动了。但这丫头太单纯,我又实在下不去手。” “下不去就别下。” 姚旭突然起了坏心眼,低头隐藏表情,故意模棱两可地说:“那是我和她的事,与你无关。” 话音刚落,车厢内气氛陡然凝滞,虽开了空调,可也不至于猛地连降好几度吧? 姚旭心中了然。呵,叫你嘴硬。 ☆、第26章 chapter26 心里藏一个秘密对习萌来说并非好事。 吭哧吭哧抱回来一纸箱的草莓和小伙伴们分享,却不能告诉她们是和谁一起去的大兴镇。 唔,有点蛋疼呢。 她讨厌撒谎,更讨厌用一个又一个谎言去填补漏洞。 对于她而言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心了! 可,莫迟对她的态度又不好,说出去不也很糟心嘛! 又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o( ̄ヘ ̄o#) 把草莓四散出去,宿舍四人围坐一起吃剩下的。 再过两周就是期末考,这学期的课程除了郝奶奶的画法几何,并无其他学科值得担忧。 习萌的画法几何经过笨鸟先飞的一番钻研后已不足为惧,她唯一忧虑的是,郝奶奶会不会真的把她的平时分打得很低很低啊? 第32节 嗷呜,不敢想…… 她思绪万千地丢草莓进嘴里,班长的群发短信飞进每个人的手机,除了岳桃是静音,房间内先后响起三声不同的手机提示音。 原来是提醒大家登录学校官网填一学期一度的教学评价表。 宿舍里共有两台笔记本,顾璃一台,临安一台。 顾璃帮岳桃填表,临安帮习萌填表。 这种答案仅在“非常满意”、“满意”、“不满意”之间做选择的调查问卷一丝含金量也无。同学们基本都会给足各个任课老师的面子,十个问题,九个非常满意,一个满意。 原因是,系统规定:答案不能全部一样╮(╯▽╰)╭ 做完教学评,还有一个关于辅导员的评价表需要填写。 顾璃和临安点进去的时候意外发现,辅导员姓名那一栏依旧写的是刘志飞的名字。 四人面面相觑,这才意识到,她们一直都忽略了一个事实:莫迟只是代理副导员。 显然,大家在给辅导员打分的时候都注意到这个细节,一时间班级群和年级群里同时炸开了锅。 刘志飞这两个群里都在,他这半年很少冒泡,想了解他的身体状况只能私戳他留言,他回复留言的速度很慢,少则一两天,多则十天半个月。同学们都十分挂念他。 而莫迟呢,他不在任何群里,甚至他们连他的企鹅账号都无从而知。 一个不在群,一个不在线,群里便无所顾忌地分成了两大阵营。一方希望刘志飞继续回来担任辅导员,一方则更倾向于莫迟连任下去。 习萌心属刘导,可她一句没发言,只是默默窥屏。 她是这样想的:好歹和莫迟相识一场,大庭广众地背后议论他会显得自己很不够意思的。 群里正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刘志飞居然神奇地上线了。 谁都没关注到他的头像是什么时候由灰转亮的。等他发出第一句话,前一秒还异常活跃的聊天页面后一秒就集体噤声。聊天内容好半天没向上滑动一格。 刘志飞:“诶诶,你们私底下拿我和莫迟比较,有问过我们的意见么?” 语气随意,更像朋友间再平常不过的唠嗑闲谈。 可大家就是因此都成了哑巴。 临安、顾璃和岳桃鲜少在群里聊天,此刻她们三人都在忙着洗漱,准备爬床睡觉。 习萌一早就在床上,上个厕所回来第一眼便看到敬爱的刘导深夜诈尸,心情顿时那个澎湃哟。 习萌激动:“刘导,我想死你了!” 刘志飞:“啧啧,只有小胖一个人想我?” 此话一出,潜水的一帮人终于被炸了出来。 “刘导,我想你!” “刘导,我爱你!” …… 刘志飞故意撩-拨一下他们:“刚才谁说不希望我回去来着?” 莫迟派的一帮人瞬间不吱声了。 刘志飞笑了笑,说:“我和你们莫老师合伙开了间景观公司,你们不让我回去,到底是想累死他,还是在咒我身体好不了啊?” 妈妈呀,好大的信息量! 习萌趴在床上眼睛登时瞪直了,她只知刘导在外面有本职工作,却不曾想,他竟是自己当老板。更令她不可思议的是,他和莫迟居然是这种关系! 难怪学校里原本属于刘导的差事都被他包揽了,搞半天是替刘导留后路呢! 唔,一个人肩膀上扛那么多重担,岂不是很辛苦? 她好像能理解莫迟那总是写着“我不高兴”的脸色是因何而来了。 工作压力大,脾气大一点也是可以谅解的嘛╮(╯▽╰)╭*** 临近期末考的前一周,本学期最后一次辅导员开会。 南湘已提前进入雨季,接连数日阴雨绵绵。习萌和顾璃同撑一只伞从宿舍出来的时候,临安和岳桃已经上完自习在建筑馆的教室里占好了座。 两人共一把雨伞总免不了打湿半边臂膀,顾璃和习萌都是爱玩爱闹的性格,一路上你戳我,我拍你,衣服淋得深一块浅一块,脚后跟踢踏着水花,溅得裤脚像踩着一串梅花印。 她们朝西,莫迟朝北,刚巧岔路口相逢。 不同的是,莫迟开着车,而她们走着路。 车向她们驶来,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画出一个弧,他俊逸的脸在这个移动的弧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直到车前盖整个开过去,再也看不见。 顾璃在重叠的雨幕中费力认出车标,摸下巴评价了句:“莫老师可真够低调的。” 不是低调,是抠门! 习萌始终无法忘怀他压榨自己的那顿晚餐! 她上网搜索过他和刘导经营的那家景观公司,一年前还只是家规模不大的小工作室,一年后已迁至政务区的写字楼内,占据一整层办公楼,员工人数也从最初的十几人上升到如今的上百人,俨然一副后起之秀的凛然姿态。 妈哒,资本家都是吸血鬼o( ̄ヘ ̄o#) 车停在建筑馆楼下的停车区域,他从车上下来,撑开一柄素净的黑伞,那伞她认得,伞面盛开,像黑色舞裙旋转到极致时的绽放。 他撑伞徐徐而来,她们也举着伞向建筑馆北楼的厅门走。他们仿佛分别走的是“八”字的一撇和一捺。 行至台阶,顾璃迅速点头致意:“莫老师好。” 莫迟微颔首,算是回应。 她正要也问候一声,他却抬腿越过她们,兀自往里走了。 “……”无视她(⊙o⊙)? 习萌抹一把光裸的胳膊,将路上落满的雨水甩出去;尾随顾璃身后,也走了进去。 推开木质门,台下早已安静下来,只余下蚊子般的嗡嗡声。莫迟未站在讲台,而是伫立窗边,目光投向外面的小广场,或者更远的地方。 格子窗被人为拉开一条两厘米宽的窄缝,雨天清润的风从缝隙里钻入,拂在他脸上、脖子上,让人不自禁地去看他优美的侧脸轮廓和颈线弧度。 他静立在风中,连风都肃静。 习萌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直直黏上他便挪不开。 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总之一言难尽呐…… 为什么世界上会存在这样一个人,让她既想要靠近,又想要远离呢? 唔,不明白啊不明白╮(╯▽╰)╭ 开会时间到,他蓦地转身,与她大喇喇的视线相撞,却未作一丝停留,好似没看到。 “……” 她是想隔空对他笑一下的。 结果才咧开的嘴角就这么倏然地僵住。 妈哒,又无视她o( ̄ヘ ̄o#) 莫迟言简意赅地交代完学校布置下来的暑假任务,顿了顿,没什么情绪地问:“你们还有什么问题?” 无人应声。 莫迟眉微挑,要做会议收尾;习萌举起手,已蹭地从凳子上窜起身,“有!” 底下所有学生的目光齐齐聚到习萌身上。 他静静看着她,没说话。 她不请自说,神情激越:“老师,你不觉得我们的园林树木资源存在问题么?苗木结构性过剩,就是因为试卷太多!要知道,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众:“……” 岳桃默默扯她衣角,催促她快点坐下。 可她不动,目不转睛盯着莫迟。 哼,现在无视不了她了吧? 莫迟面无表情地沉默了稍许,语气凉凉:“这个问题我们可以私下讨论。” 他的意思是:可以和其他人私下讨论。 习萌却不明其意。 唔,到底是和谁私下讨论?和他,还是和别人? 散会后,她愣在座椅上琢磨来琢磨去。前后左右的小伙伴都因方才的事各种调侃她,她倒是无所谓。 等回到宿舍,爬上-床,她仍琢磨来琢磨去。 不得解,她索性坐起来问:“你们说,导员真要和我讨论么?” 桃子面薄,向来对她和顾璃的一些异于常人的举动感到羞赧。她按了按眉心,翻白眼:“你要真敢去就去吧。” 她当然敢! 她跐溜沿床梯滑下来,边换鞋边说:“那我去了啊。” 三人凌乱:“……” 岳桃只是说说而已,此刻心情十分无力,“她想做什么?” 顾璃耸肩摇头,“她脑子又不是第一天进水,安啦安啦。” 临安默。 ☆、第27章 chapter27 雨还在下,豆大的雨点乒乒乓乓砸落地面,溅起的水花很快又将习萌的裤腿打湿。中午穿的那双白球鞋在上回出来时就已弄脏了鞋头和边沿,这回再一次被雨水侵蚀,狼狈得不成样子。 她就是以这副说不上不整洁又明显有些凌乱的模样敲响的308的淡黄色木门。 她不确定莫迟在哪儿,但来办公室瞅一瞅总归没错的。 推开门伸长脖子探进去,一眼望见办公桌前那道熟悉的身影,总归有种歪打正着的成就感。 第33节 莫迟神态专注,未理会突如其来的动静。反倒是他正对面的方慧聪闻声扭过头来,习萌立即乖觉喊:“方老师好。” 嗓音清脆,甜甜的。 她目光落在方慧聪微讶却温和的脸上,眼角余光却越过她瞄向莫迟。 他依然没抬头看她。 也不知是真的聚精会神自动屏蔽了周遭环境,还是明摆着只是针对她。 习萌一手扶门框,愣在原地。 方慧聪见她傻站着,出声:“来找你们莫老师么?进来啊。” 她轻-咬了一下唇,转身将不断滴水的长柄伞立在门外的走廊,空手走进去,顺便带上门。 方慧聪已经扭回头,继续敲键盘,核对起教务表格。 她搓搓手,走近了才发现莫迟正翻看一本厚厚的文件夹,a4纸插在透明活页里,每翻动一下就会响起嘶嘶的塑料声。那声音极轻,却又听得人耳膜发痒,她突然就有点怯场了。 直到她走到莫迟的办公桌前停下,他才不咸不淡地偏眸看她,连说话语气都很是清凉寡淡:“有事?” 习萌无辜眨眼:“是你叫我来的啊。” 他当即露出沉思的神色,而后轻轻蹙眉。 对面的方慧聪停下手头工作,静静地打量过来。正欲开口询问习萌是不是班里同学传错了话,却忽然听她自己挠挠头,困惑地说:“唔,今天开会的时候,你不是说让私下讨论么?” 说实话,她不是很想过来的。可又担心万一他是认真的该怎么办? 上回他约她七点操场跑步,单这一件事就已经因为分不清真假而莫名其妙地得罪过他一次,倘若这回又会错意,又平白惹恼他,总觉得得不偿失啊。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冒雨跑一趟,他如果只是随口说说,那她就打道回府呗,至少心里一块石头能落下。 手背身后,她拘谨得像小学生面对班主任,眼神干净又怯怯。 莫迟稍稍愣了一下,神情微微凝滞。 习萌心口乱跳,小心翼翼地问:“莫老师,我没有会错意思吧?” 他眼瞳里的墨黑在点着灯的房间里浓得化不开,习萌只差没捂着心脏嗷嗷求饶了。 几个意思啊老师?学生看不懂啊Σ(°△°|||) 方慧聪敏锐地察觉出气氛不对,可哪里不对她又有些糊涂。稍作斟酌,她试着调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习萌巴巴看着她,别在背后的两只手紧张地搅在一起。 呜呜呜,她也希望是个误会,真让她和这位祖宗讨论园林树木资源的问题,借她十个胆她也不敢了…… 她和方慧聪茫然相望,忽听桌上有动静,是整理物品的声音,并且余光里,莫迟已经倏然起身。 她疑惑地扭头,看见莫迟从座位上走出来,手里拿着那本浅蓝色的文件夹。 她一僵,眼睁睁看着他目光平视地绕过她,等回过神来转头望,他已将文件夹插-进墙边的白色书柜里。 然后,他折回,她以为他又会看都不看她一眼,可,他在经过她身边时,却将目光落下,那双漆黑的眼睛在明亮的灯光下也跳跃着闪烁的光点。 “我还有事,边走边说吧。” 他拿起窗边套着防水袋的折叠黑伞,和方慧聪颔首道别后,径直朝木门的方向走。 习萌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他走到哪儿,她的视线就追逐到哪儿;可她只是木木地看着,直到他往门外走也没立即跟上。 于是,莫迟站在门口,轻敛着眉心回头,便撞见一双如兔子般懵懂的眼睛,小白兔歪头盯着他看,明显在走神;他突然转身回视的一霎那,兔眼睛登时睁得大大的、圆圆的,像纯净的玛瑙。 “走不走?”他沉声问。 啊? 习萌慌忙点头,“走、走。” 莫迟开门左转,没等她。 淡黄色的木门在他松手后慢慢地自动关上,发出一声闷哼。 喂!不是说边走边说嘛?等一等啊! 习萌拔脚急追,跑两步想起忘了一件事,又匆匆扭头向方慧聪告辞:“方老师,再见。” “再见。”方慧聪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 北楼是回字形结构,站在三楼以上的走廊扶栏边,往下看,是二楼的学生作品展示区,往上看,是透明的屋顶遮光网。 习萌追出走廊四下张望,看见莫迟已逐步接近西楼梯口,那挺拔俊逸的身影眼瞅着就要下楼了。 她一阵风似的追过去,每一脚踩在大理石地板上都格外沉,空荡荡的走廊响起一连串哒哒的脚步声。 妈哒,等等她啊! 她沿着一条直线跑,到尽头急转弯,可哪儿还看得到莫迟的影子,他已经在楼梯口左转下楼了! 习萌左手扶墙,右手扶膝盖。 平时不运动,突然加足马力动起来,喘得像狗。 只要再往前走一步,左前方就是楼梯,可她心里生出一股怨气,索性破罐子破摔。 “去你大爷!”她瞪着前方虚无的一个点,小小地、哀怨地发出一声呜咽。 她习萌虽然好吃懒做、胸无大志,可凭良心说那也算是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元气少女,凭什么就要忍受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莫名其妙地对待啊? “还老师呢,看我好欺负是吧?”她愤愤不平,咬牙切齿。 她无精打采地靠墙看着前方,视线涣散。 突然,一道颀长的身影从左前方的楼梯口走出来,面对她,立定在离她一步远的位置。 心跳忽然就从胸口跳到嗓子眼,她慢慢、慢慢地汇聚焦点,慢慢、慢慢地将目光挪到那人的脸上,呼吸猛然停住。 莫迟冷着脸,垂眸瞧着她,眼神说不出的严肃犀利。 妈妈呀,最近究竟是冒犯了哪位神仙大姐,运气简直背到家了! 崩溃o(≧口≦)o 尽管嘴巴一直在哆嗦,可她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莫、莫老师,您不是下楼了么?” 他没回应,深黑深黑的眼眸就那么一瞬不眨地凝视着她,她心突突狂跳,顿生出一种已被押至断头台即将殒命的不好预感。 他一定全部听见了! 他根本就没走! 妈妈,她死定了…… 她不敢与他对视,可又怕错过一丝表情而没能及时亡羊补牢。 她紧紧盯着他,因为紧张,原本就大而有神的眼睛愈加振奋抖擞,看起来也更像一只兔子,一只浑身戒备的小白兔。 莫迟倒是微微地笑了,那笑容淡得抓不住,只唇角轻轻扬起,落在习萌眼里,比不笑还恐怖。她顿时神经更加紧绷。 “听过一句话么?”他清冷的嗓音和平常无异,却又平白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习萌愣愣,大气不敢出。 他接着说,语气幽幽的,仿佛瞬间把她带进了森林鬼屋:“柿子专挑软的捏。” 所以呢?她大脑已经短路了。 他嘴角笑容仍在,“你不是看起来好欺负,是本来就好欺负。” “……” 果然全部听见了! 她汗毛整个都炸起来了! “不是要和我私下讨论问题么,现在还想谈论么?” 不想! 她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知道?” 她一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是故意的。 她既闷又气,撅嘴,瞪他。 他还是那副冷静而漠然的样子,语气轻飘飘、慢悠悠:“你想不想讨论,说清楚不就行了。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不想讨论,你说了我就知道你想不想讨论了。你想讨论的话我会奉陪的,我要是知道你想讨论,当然不会拒绝。不可能你说想讨论我就拒绝,你说不想讨论我就偏要和你讨论。我也是一个讲原则的人。” “……” 特么好耳熟啊! 她好像那天在陈嘉甯外婆家的草莓地里说过类似的话…… 妈妈,他这是在恶意报复么Σ(°△°|||) “怎么,还不愿意讲清楚么?”他轻轻歪了歪头,那幽深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习萌眨眼,再眨眼,最后尚存的理智促使她坚定地发声:“我不想讨论。” 他轻点头,一副“他知道了”的神色,“你看,拒绝别人也没有那么难对么?” 习萌原本还在深呼吸平复胸口源源不断涌上来的郁气,闻言,又是一怔。 他定定看着她,嗓音依旧清冷,可他的眼睛变得极其安静,“你有想过你为什么好欺负么?”顿一秒,他向前一步,微俯身,盯着她瞬间戒备的眼睛,眼眸不经意间深了一度,“因为你不懂拒绝。” 一秒…… 两秒…… 他保持这个姿势没有动。 他们第一次距离如此近,近得呼吸可闻,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如此黑沉,隐藏了太多她看不懂的情绪,她能感觉到因为他的靠近,她的胸口绷得紧紧的,甚至有那么一瞬忘记了呼吸。 三秒…… 他挺直,转身。 迈步离开的时候淡漠地留下一句:“那天的晚餐费用稍后我会打在你的卡上。” 那背影笔直修长,习萌愣愣发现,他也是名副其实的大长腿呢。 可一转弯,大长腿不见了。 第34节 她心无来由地一慌,连忙跨出一步,站到转角。 他手抄裤袋,在下楼。 她张张嘴,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 他在楼梯平台右转,换到另一层台阶的时候,面向了她。 他感应到她的目光,微作停顿,抬起那双黑黑的眼睛。 楼梯昏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下一秒,他已垂眸,继续下楼去了。 当天晚上,她就收到了校园一卡通的短信提醒,整整七百块,比她支付的六百三还多七十呢。 她突然心情很是复杂。莫迟这个人,她喜欢不起来,也讨厌不起来。 令她想不到的是,这天竟是她大一一年乃至大二,最后一次见到他。 ☆、第28章 chapter28 现在流的泪,都是当初选专业时脑子进的水。 正值上课时间,习萌站在f楼的一间阶梯教室里,所有人都精神奕奕地盯着讲台,窗外的天很蓝,阳光很热烈,刘志飞的笑容也很和善。 唯有她,身形萎顿,神色萎靡,活像一只在阳光炙烤下逐渐融化的僵尸。 她困,通宵赶图的后遗症正在拼命发作中。 顾璃谨慎地支起手臂,低头挡住脸,声音微弱得几乎是用气声在提醒:“刘导问你尺度的定义。” 习萌困倦的脑袋瓜乱哄哄的,她苦恼地咬了下嘴唇。 尺度的定义……定义…… 她根本就没有在课下背过,上课也从未认真听讲,别说标准答案,就连模糊印象也丁点没有。 “呃……尺度是把握分寸的一个标准——” 习萌踟蹰着微微张开口,奈何却毫无防备地打了个呵欠。 血盆大口一张开,眼眶立刻含上一泡热泪,再加上熬夜后烙下的两个大大黑眼圈和一副憔悴苍白的脸色,模样着实丑了些。 教室里异常安静。 泪眼朦胧的视线里,讲台上的刘志飞似乎叹息着摇了摇头。 习萌胸口一凸,又一个呵欠正在蠢-蠢-欲-动,她鼓着眼睛硬生生将其强压回去。 唔,好歹再补充两句,也许能瞎猫碰到死耗子,凑巧说到点子上呢? “咳咳——”她清清嗓子,“每个事物都有一个度存在,景观有景观的尺度,这就跟电视一样,电视节目倘若没有尺度,少儿不宜的时候不拉灯,暴露的时候不打马赛克,骂街的时候不消音哔,那广电总局的禁播令不得像发飞镖似的戳死你个小婊砸。” 顿时哄堂大笑。 顾璃趴在桌上笑得肚子都痛,习萌保持站姿低头瞪她一眼,伸手用力推了推她。 顾璃身体一晃,歪过头瞅她,扬手抹掉眼角的一滴泪后对她竖起拇指,无声地用口型“佩服”:“厉害啊!” “少来!”她先前的困意已被大家一发不可收拾的笑声强有力地驱散殆尽。 刘志飞立在讲台中央,黑板右侧的幕布画面仍停留在ppt的某一页,他手里捏着用来操控投影仪的激光笔,指腹在笔身的一个凸起按键上轻轻摩挲,一下一下,眼底笑意浓厚。 “习萌啊。”只有在课下,他才叫她小胖。 他整了整面色,故意板起脸:“自己自觉点,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呜呜呜,可不可以不知道? 她颓丧地点点头:“知道。尺度定义写十遍。” “嗯。”刘志飞放过她,“坐下吧,打起精神来。” 打不起来,真的好困。 她坐下后不一会又上下眼皮打架了,没精打采得像棵蔫蔫的小树苗。 刘志飞耐心讲解知识点,偶尔瞟她一眼,那双标志性的大眼睛一会闭上一会睁开,撑得很辛苦。 他看得也很辛苦,总想把她叫起来站几分钟,或许那样就不困了。可他犹豫了犹豫,想想还是作罢。 *** 连上两节课后,刘志飞又前去参加教研组会议,散会时已近晚上六点。 他看眼时间,匆匆和学校里的同事告别,来到建筑馆楼下。手握遥控钥匙按开锁,远远地便看见那一排私家车里,自己的那辆,车灯闪了一下。 手机铃声响,他一手开车门,一手接听。 听筒里白松的大嗓门格外响亮:“我说哥,大家伙都等你呢,您老倒是快点啊。” 刘志飞哼笑:“催什么催,你们先吃不就得了,我有说让等了么?” “您老是没,可老大不是坐镇呢么,你不来,我们哪敢开动?” 听筒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刘志飞问:“你小子在哪儿呢?” 白松嘿嘿笑:“你猜。” 他连接蓝牙,戴耳机,转动方向盘移车出位。水声依旧回旋耳畔,白松在那头悠哉地吹曲儿,他笑骂:“去你的,没个正行。” 白松接着贫:“那不是您刘总领导有方么。” “得了,我开车呢,你和莫迟说一声,路上不堵的话半小时之内到。” “得嘞。” *** 夜色斑斓,刘志飞笼着一身寒气跨进温暖如春的休闲会所,立即有侍应生热情恭敬地迎上来。 他报出包厢号,侍应生抬起右手,为他引路。 前天“飞驰”在w市首次投标便一举得胜,莫迟放了设计一组一天假休息,选在今天晚上请整个设计部吃饭。 刘志飞推开包厢门进去时,菜还没上桌,餐厅方向只零落地坐着三个女生,其余人都围在小隔间里聚精会神地瞧着一桌牌局。 其中一个女生见到他,嘴巴张开,一声“刘总”眼看就要脱口而出,他食指竖嘴边,及时制止。 女生会意点点头,没吱声。 其余两人也识趣地没说什么。 刘志飞朝隔间走几步,半倚在雕花屏风旁,饶有兴致地旁观。 莫迟坐主位,王子、耗子和亮子三足鼎立。 周围六个人站三人身后踊跃支招,动作神情比打牌的人还激动。 这些人中数白松最吵,亮子不耐烦地瞪他一眼:“去去去,一边儿玩去,别在这儿给我添乱。” 白松不服气:“你们仨的输赢可关系到我们全部门的加薪啊,什么叫我添乱,你要不行换我来——”说着,人已经强行挤过去。 亮子和他争坐一个椅子,差点没把手中的牌掉落桌上漏了底。 有人干着急,有人劝场,有人起哄;牌桌上格外热闹。 莫迟没出声制止,他还剩四张牌,牌面重叠,轻轻捏在掌心,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 他闲散地看着,视线不经意穿过前方,落向不远处刘志飞那张戴着黑框眼镜的国字脸上。牌桌正中央的那盏琉璃吊灯发出亮白的光,他眼帘微抬,光束瞬间涌入沉黑的眼底,那眼睛亮闪闪,像星辰闪烁的夜幕。 人齐了,自然不用再浪费时间。 他将手中仅存的四张牌摊开,甩在桌上,唇角轻轻扬起:“王炸。” “……” 亮子和白松也不争了,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在新增的四张扑克牌上。 耗子当即哀嚎:“哇靠,老大你太阴了,一直过过过让我们出,我还以为你要不起呢!” 其余人不敢控诉,都一副泄-了气的样子,默默感慨加薪恐怕无望了。 唯独王子淡定从容地清理牌面,将散乱的扑克牌收纳入盒。 终于有人回头发现刘志飞,大声道:“刘总你来啦。” “嗯。”刘志飞微笑。 莫迟与他看好戏的眼神轻轻擦过,起身,向餐厅走,“可以吃饭了。” 嗓音醇醇,如陈年佳酿。 平日大家都最爱听他说“吃饭了”“开动吧”这类振奋人心的话,因为每回老大请客,那都会是一场回味无穷的味觉盛宴。可是现在…… 众人纷纷哀怨地盯着他秀颀的背影,老大,说好的加薪呢,输了就真泡汤了么o(gt﹏lt)o莫迟走至刘志飞身侧时停下,两人对视一眼,一个温文尔雅的笑容里难得隐藏一丝狡黠的坏,一个虽面无表情,可眸底闪过细碎的光。 刘志飞看向他背后那群嗷嗷待哺的家伙,笑道:“行了,别吊着他们了。” 闻言,众人精神一振。 莫迟没回头,继续迈步向餐桌走,姿态散漫而轻松,连语气都是自在随意的:“这一年大家辛苦了,每人工资上涨百分之二十。” “哇哦,老大万岁!”一片欢呼。 刘志飞神色一收,握拳咳嗽两声:“那我呢?” 白松勾着亮子的肩膀,扬了扬下巴,“也谢谢您刘总。” 随即,一群人连声附和。 一顿饭,宾主尽欢。 *** 刘志飞喝的有点多,莫迟将每个人的归程安排妥当,开车送他回家。 他没有烂醉如泥,可也许是在酒精的催发下抵达了某个情绪发泄点,他突然没完没了地倾诉衷肠,甚至到最后红了眼眶。 “莫迟,我感觉自己特对不住你。找你一起合资开工作室的是我,可我除了投钱进去,什么也没帮到你。飞驰是你一手发展出来的,小白和亮子他们也是你一手带出来的团队,现在公司越来越好,我真的特高兴,可我又特不是滋味,一直都是你在尽心尽力地帮我,我却什么都没为你做过。” “别这么说,如果没有你,飞驰不会有那么好的资源关系;没有你在中间调和,最开始创办工作室的时候,他们也许早就被我的臭脾气吓跑了。” 他嗓音轻缓,却莫名有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第35节 回想起旧日时光,刘志飞笑了笑:“你岂止是脾气差,知道那会儿他们私底下叫你什么么?” 莫迟不答,知道他会自己给出答案。 下一秒,答案果然来了。 “蒸糕侠。你是蒸糕冷。”刘志飞笑着摇摇头。 莫迟清淡的眸光也恍然地染上一丝笑意,松散道:“谁起的,这么才华横溢,看来一定对我颇有怨言。我应该给他再额外加薪补偿一下不是么。” 刘志飞被逗笑,可惜很快笑容又散了去,陷入深深的愧疚中:“说真的,你虽然这样安慰我,可有件事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前年你替我在南大接任辅导员,还帮我代课,那半年又刚好是公司的发展关键期,你一个人忙两头,一定很辛苦吧?” 辛苦么? 莫迟握住方向盘的手渐渐收紧。 是有多久没想起她了?窑子后来再来南湘,他都以工作为由刻意错开。这座城繁杂疏阔,他想回避一个人实在太容易。 “有时间回学校看看吧,那帮孩子都很想念你,经常问我你去哪儿了,你在干什么,可不可以来飞驰找你。是不是感到很不可思议?你没有对他们付出多少感情,甚至有些冷淡,可他们却仍然热情地挂念你?” 刘志飞转头看窗外后退的霓虹街景,头往后靠了靠,眼神飘忽而伤感:“不要总是以我们自己的眼光去衡量在别人心目中的地位,你以为她喜欢你,可她未必把你放在心上,你以为她讨厌你,说不定……” 他轻笑,收拾好情绪,故意反转:“说不定她就真的很讨厌你。” 然后,他独自大声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微微红了眼。 莫迟轻抿唇,眸光寂静。 车厢内一时无言。 ☆、第29章 chapter29 尺度定义字数少,习萌抄得快。完成后,她把纸张举在面前上下看了看,感慨万千:“为什么老师们都喜欢罚抄呢?” 临安已于去年夏天赴美留学,顾璃与孟一凡成功牵手后课余时间基本围绕男友转,这会儿,只剩岳桃在宿舍与她相依为命,岳桃说:“难道你喜欢更激烈一点的?” 她一愣,震惊:“桃子,你变坏了!” 岳桃懵懂:“嗯?” 她捂胸口,喃喃:“怎样才叫激烈?比如s.m?” “……” 岳桃咬牙:“你是不是又看了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 习萌摇晃椅子,“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岳桃翻白眼:“看穿你还不简单。” 她又盯着桌上的课本在看,闻言“啊”一声:“那你能看出来我现在在想什么么?” 岳桃转头,上下打量她,沉思道:“你在想——抄完啦,我终于可以爬床啦。” “不对。”她摇摇头,“我在想一个人。” 岳桃挑眉,等她说下去。 “我想起莫迟莫老师了。”她屈膝,下巴一低,搭在膝盖上,“我记得他前年代这门课的时候也罚抄写。” 岳桃回忆:“嗯,好像是。那时候我们都对他又爱又怕,谁会想到他只带我们半年辅导员呀。当年跑去旁听这门课被他集体赶出去,现在终于翻身变主人,可是老师已经换回刘导了。” 习萌叹气:“走的时候,招呼也不打,真让人伤心。” 岳桃纠正:“他有打招呼呀,不是让班长在群里发公告了么。” 唔,她指的不是这个。 她有多久没见过他?一年半?嗯……好像是。 好歹相识一场,却一声不响地从她的世界里就此消失。 怎么这样啊? 姚旭在她大二那年来过南湘两次,他一次也未露面。 第一次,她忍不住问:“莫老师呢?” 姚旭嘴角噙着揶揄的笑:“怎么,想他了?” 她竟耳垂一沉,讪讪:“我想他干嘛?我只是奇怪,以前不都有他在么?” 姚旭后来说了什么,时隔太久,她记不清了。 第二次,她还是纳闷问:“莫老师不来和我们一起吃饭么?” 姚旭拖着怪音:“大忙人一个,甭管他。” 哦。 后来就真的再也没见过他,连姚旭都很久很久没出现了。 哎,旅行途中认识的朋友散得可真快呢。 她晃晃脑袋,将胸腔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压制回去,扭头央求:“桃子,周六我们两个孤家寡人去逛街吧,好不好?” 岳桃想了想,同意:“好吧,是很久没出去逛了。” 每逢周末,各个大型商场和步行街到处是人,如若赶上某家旗舰店促销打折,削尖脑袋挤进去,再出来时已是一头薄汗。 习萌最好出汗了,自身体质原因,根本无法控制。两小时逛下来,一身厚实的冬装裹在身上都似乎略有累赘了,初春的阳光带着回暖的趋势,照得身体懒洋洋,容易滋生脱去大衣减负的想法。 她也的确这么做了,呢子大衣挂于左手,右手依旧亲昵地挽着岳桃。 拎着两个写有大大logo的购物袋,解决晚饭后,两人成功地挤上返校地铁。 夜凉,大衣重新穿回身上,习萌背靠车壁,伸手摸进大衣口袋,神经突地绷直。 手机呢,刚刚吃饭的时候还在的。 她将购物袋倒手,摸向另一侧口袋。 没有,还是没有。 她登时慌了神,妈哒,不要吓她啊! 岳桃察觉她神色不动,忙问:“怎么了?” 习萌哭丧着脸:“我手机不见了。” “别着急,再找找,你看是不是在包里。” 她连忙去拉斜挎包的拉链,钱包、卡包、钥匙、纸巾,什么都在,唯独没有手机。 妈妈! 岳桃:“还是没有么?” 她木木摇头:“……没有。”她抬起头,车厢昏暗的光线下,绷着一张沮丧的脸,“会不会丢在餐桌上了?” “不会,走之前我检查过,没丢东西。” “那手机会去哪儿?”不会被偷了吧?天呐,她不敢想。 可是下一秒,一直坐她们左前方的一位老爷爷,却代替她想象出来:“还用问么,被偷了呗。现在这小偷啊特别多,我孙子上个月在街上走着走着就感觉裤子口袋里有异样,他反应快,伸手一抓,嘿,你猜怎么着,当场逮住小偷的手。这小偷脸皮可厚哩,被当场抓住还死活不承认,趁我孙子一松神,跐溜就逃跑了。” 习萌听得一愣一愣,心情更加难过。 这是跟随她时间最长的一部手机,大二那年屏幕摔碎过一次,修理费整整一千元,她不敢告诉罗女士,只得勒紧裤腰带过完后面那半个月。后来她便越发爱惜它,生怕磕到碰到,抑或又掉进哪里。 谁料想,她却猜不中这结局…… 她用岳桃的手机拨自己的号码,一开始只是无人接听,再呼叫两次就变成了关机。 妈哒,坏小偷,画圈圈诅咒你! 忍耐足足两天,她终究还是主动联系了罗女士。 罗美君知晓是她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斥:“为什么这两天老是关机,知不知道我跟你爸找不到你很着急?” “唔,知道。”她顿一秒,犹犹豫豫道,“妈妈,我和你说个事啊。” “说吧,只要不是手机又丢了,万事好商量。” 妈妈,怎么语气听起来阴阳怪气的(⊙o⊙)? 习萌一颗心整个悬在半空,嘿嘿傻笑:“妈妈你好机智啊。哎呀哎呀,我实在是太爱你了,你怎么能这么聪明呢?” “……”罗美君真的很想把她揪过来暴打一顿。 “妈妈……妈妈你还在么?”她紧张得心脏能跳出来。 “在!”这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习萌萌!”这三个字则是河东狮吼。 习萌把手机拿远一些,揉揉耳朵,一种不太妙的预感油然而生。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让我不省心,你都多大了,21了吧?” 习萌弱弱打断:“20周岁,还没到21呢。” 罗美君深吸气:“20很小么,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逢年过节自己一个人都能张罗出一大桌子菜,家里哪儿乱了看见就收拾,连生活费都已经不用你外公外婆操心了。你呢,你说说你会什么,你除了在家里到处摆摊,倒了油瓶都不扶!” “妈妈,你夸张手法用得太绝了。”油瓶倒了她会扶的好不好⊙﹏⊙“你闭嘴!” “……”哦。 “隔壁家的凯凯比你晚一年上大学的吧?人家的手机和电脑都是自己挣钱买的,你王阿姨家的条件不比我们家差,可人家怎么就那么有出息?你再看看你,懒就不说了,浑身上下还一大堆娇生惯养的臭毛病,你到底什么时候能让我跟你爸省点心?” 习萌缩着脖子,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妈妈,你把我养得这么糙,哪里娇生惯养了?” “……你闭嘴!” “……”哦。 “我告诉你习萌萌,以后每个月生活费一星期打一次,我给你算着钱,看你还怎么乱花!” ……不是吧Σ(°△°|||) “那、那手机呢?” “有本事丢,自己挣钱买去!” 她哀怨地抿抿嘴巴:“妈妈,你认真的?” 第36节 “我给你打过预防针,你忘了?” 呃…… 习萌猛然想起,她妈的确是有厉声警告过。她当时还略有所觉过。 呜呜呜,好蛋疼…… *** 不得已,习萌开始在网上找兼职。 岳桃建议:“要不,你试试带家教吧。安安大一的时候不是教过一个八岁小女孩么,你也去辅导小学生,应该可以。” 她连忙摇头:“不行不行,安安有那个耐心,我可没有。” “嗯……那去肯德基、麦当劳或者必胜客试试?我们班不是好几个人都在里面么。” “不行不行,只能看,不能吃,我会馋死的。” “……”岳桃彻底无语。 寻寻觅觅两天未果,罗美君的电话打到了岳桃的手机上。 习萌接听:“喂,妈妈。” 罗女士开门见山:“昨天你明明表哥来了,她不是在沃尔玛做经理么,我问她沃尔玛招不招兼职,能不能让你去试试,她说有招收银员,按时薪算,工资还行。我已经替你做主得来了一个机会,明天下午你就过去,地址稍后发短信给你。” “呃……我明天下午有课。”她不想去⊙﹏⊙ “少蒙我!明天周四,上星期我打电话给你,你下午在床上睡觉!” “……”妈妈,你真的好聪明啊o(gt﹏lt)o翌日,习萌按照地址找到明明表哥工作的沃尔玛超市。 周围大厦林立,一排排写字楼格外气派。附近还有两个高端小区,习萌学景观,课堂上曾看过其中一个小区的景观案例分析,因其独特的新中式景观风格而留有深刻印象。路过小区大门外,她不由多看了两眼。 习萌用岳桃的手机和表哥取得联系,表哥名叫范明,大专毕业后便进入沃尔玛仓库工作,一路摸爬滚打熬出头,终于晋升采购部经理。 范明早已疏通好关系,直接领她去收银主管的办公室。主管给她安排了一个小师傅,小师傅是个女孩,叫王茜,只比她大两岁。 王茜站在收银台前工作,她负责在旁观察学习。 她脑子一直是懵的。 这就算正式上岗就业了?为什么她看着收银台前排起的长龙,总觉得自己站错了位置…… 习萌的上班时间安排在周四下午、周五晚上和周末白天。头两日她都只是在王茜身边打下手,熟悉工作流程和行为规范,顾客少的时候,王茜会在旁边指导,让她自己上手。 等到周末,人流量加大,所有收银台一齐开放,习萌被赶鸭子上架,独自站在2号收银台。 肥大的工装马甲套着瘦削的身体,她动作笨拙,像个傻呆呆的陶瓷娃娃。 莫迟避开人群推着购物车绕过与收银台紧邻的酸奶区,他从未想过再次见到她会是在这样一个场合。 她瘦了太多,可他却能穿过乌泱泱的人流,一眼认出来。 ☆、第30章 chapter30 习萌与高考后的那个暑假相比瘦了大概17斤,与大一下学期吃减肥药的时候相比瘦了8斤,这一切要归功于罗美君女士。 她贪吃,又不爱运动,体重总是忽上忽下。 上,那必定是在学校里又开始管不住嘴迈不动腿;下,那说明她正放假在家遭受罗女士的“狠心虐待”。 大学第一个暑假,停药后短短半个月,她体重急速反弹,从吃减肥药瘦下的111斤飚回120,原本就没消下去的小肚腩又鼓了一圈不说,那张包子脸,一捏一团肉。 她被罗女士严词勒令不准再碰减肥药。 罗女士还特地为她制定了一套严格的减肥计划——每天早晨六点钟起床和习爸爸沿湖跑步,傍晚陪她去县里新开的一家瑜伽馆上会员课,以及,晚上临睡前必须做满二十个仰卧起坐。 此套计划每个假期都会雷打不动地执行,无论夏暑冬寒。 现在是四月开春,习萌一个月前刚过完大学第三个寒假,罗美君担心她回到学校后又立即回归胡吃海喝模式,每学期开学前都会事先准备好三大包乌龙茶包,千叮万嘱每天饭前饭后喝一杯乌龙茶,以防脂肪积聚的速度过快。 习萌犯懒,只每天早上泡一包。 习爸爸做的是茶叶生意,她从小视茶如白开,黑乌龙浓烈的味道激不起她的半点反感。 如今体重虽不稳定,但与以前相比,却是天壤之别。 她是真的瘦了,由于骨架小,四肢依然有肉,但脸和肚子已是大不相同。 现在脸颊是自然瘪下去的,依稀可见俊俏的下巴尖尖。坐下来,小肚子上仍旧有些小肉,但至少不是过去厚厚的小肚腩了。 她工装马甲里面穿的是一件纯白的打底毛衣,此刻只露出宽松的袖子。不停拨拉商品扫描条形码,手臂蹭在不干不净的收银台,早已脏了袖口。 可她根本无暇顾及,人太多,她正慌手慌脚。 最前方的大妈买了一捆大蒜、一袋早上打特价的新鲜鸡蛋。 在先扫大蒜还是先扫鸡蛋这两者之间,习萌竟然能在二分之一秒内快速做出决断——先扫轻便易拿的大蒜。 可是老天偏偏和她开玩笑,一排大蒜头规规矩矩地垒在一只白□□袋里,网袋正上方封口的条形码居然扫不出来! 不止如此,条形码上连具体数字都没有! 她连续在收银机前刷刷刷,红灯就像和她赌气似的,亮都不亮。她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又是急性子,无意间抬头看见排队的一群人不耐烦的神色,一时心慌意乱。 买大蒜的大妈发话了:“怎么回事?” 她摇摇头:“我、我不知道……”脚步迈开,跑得像只兔子,“您等一等,等一等啊。” 她飞速蹿到三号收银台,焦急地询问王茜:“师傅,有个大蒜扫不出来怎么办?” 商品一件件从王茜手中通过,她愣了愣神,问:“是不是那种包装好的?” “嗯嗯嗯。”她点头,满含希望地眨巴眼睛。 王茜报出一串数字:“直接输入固定编号。别着急,这种情况特殊,回头再和你详细说。” “好的,谢谢师傅。”她又嗖地窜回去。 大妈瞪着眼睛,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想说的都包含在不悦的眼神里。 后面排队的一群人中,除却一两个低头玩手机的,都抻着脖子用各种表情看着她。她读不懂,任平日脸皮再厚,此刻心情也有些微妙。 指甲无意识地掐在掌心,她憨憨地扬起笑脸:“对不起对不起,久等了。” “快一点,我赶着回家做饭呢。”大妈并不领情。 习萌继续赔笑脸:“嗯嗯,好的好的,我知道。” 手指敲击收银机上方的小键盘,将王茜报给她的数字一个一个输进去,再按回车,收银屏幕上终于出现了大蒜的标价。她舒一口气,抬手去拿剩下的那一袋鸡蛋。 鸡蛋并不重,可拎在手里,仿佛压在心上。 她知道自己笨手笨脚,她真的很怕一不留神会把里面的鸡蛋磕破了。 她赔着十二分的小心将鸡蛋半托着提过来,揪起袋子最上方裹着的那层标签纸。她不敢将标签纸压向扫描面板,只敢使用扫描枪。 收银机“嘟”地一声响,她却不敢放松,依旧提心吊胆地拎鸡蛋,将之轻手轻脚地放置在收银台最下方有小挡板的角落里。 妈妈,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她偷偷捏把汗,礼貌微笑:“一共十二块六。” 大妈递给她一张十元和三个一块钱的硬币。 存钱的抽屉自动吐出,她抓了四个一毛硬币给她,“收您十三,找您四毛,请您收好。” 这是收银固定用语。 面对顾客的第一句话是:您好,请问您有会员卡么? 第二句:您需要购物袋么? 第三句:一共多少金额。 第四句便是刚刚找零后需要说的。 第五句:再见,欢迎下次光临。 说实话,她观察过,真正一板一眼贯彻这套话术并且始终面带微笑的收银员都是兼职的学生,那些老员工基本都顶着一张麻木的脸,说话语气也呆板无趣,活像流水线上无聊的机器人。 呜呜呜,其实她现在特能理解她们,真的!有些客人的脾气真的很刁钻古怪! 服务人员伤不起o(gt﹏lt)o 莫迟停在原地远远看着,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只是站在一个不挡别人路,同时自己的视线也不受阻碍的地方静悄悄地看着她忙前忙后。 她扎着高高的马尾辫,厚厚的一层齐刘海遮盖额头,应该是出汗了,发丝粘结,刘海略显凌乱。 大三是景观四年课业中最繁忙的一年,专业课多,作业也多,可她却站在这里……打工? 莫迟眸色转深,胸腔里迸发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 他觉得她笨得不可救药。 这种和专业无关的外快只适合大一大二有充分闲暇时间的学生,大三是关键期,聪明的学生只会利用业余时间巩固专业知识,打好软件基础,只有笨蛋才会本末倒置地浪费时间。 他轻抿唇,推着购物车目不斜视地从二号收银台的队伍前经过,走向距离最远的七号台。 习萌闷头扫码,没看见。 轮到他结账时已是十五分钟以后。他买了一些水果和蔬菜,装在一个大号购物袋。 前往楼梯口的通道东西各有一个,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向左,与习萌所处的方向背道。整个过程简单利落,似乎根本不用思考。 之后的一个月,莫迟时而会遇见她,时而不会遇见她。渐渐地,无形中对她大致的工作时间有了了解。 他目睹过她的手忙脚乱,也看见过她做错事后悄悄吐舌头。所有的收银员中,她的笑容最灿烂,最没心没肺。 一开始,有的客人嫌她慢,不愿排她的队;后来,她渐渐上手,速度磨练出来,排她队的人反倒最多,哪怕多等一会他们好像也全然不介意。 他甚至看到,她边扫码边和有的顾客聊天,那双眼睛明亮如星,真挚又坦诚,有一种令人悦目娱心的魔力。 *** 不知从何时起,习萌养成了记账的好习惯。 她开心地告诉顾璃和岳桃,再继续工作一个月,上月的工资加上她省下来的生活费,就可以买一部相同型号的新手机了。 顾璃问:“干嘛买一样的?其实你现在的钱可以买一个稍微便宜一点的新型机,没必要非得买你以前那个。你是不是撒(傻)?” 第37节 她一本正经:“你才傻!买个便宜的,万一不好怎么办?我以前那个多好啊,运行流畅,屏幕大,现在市场价比我当初买的时候降低了一千多呢,也就是说它统共降了两千多呀,干嘛不买?” 顾璃张张嘴,想说什么,撇嘴忍了回去。 岳桃见状,替她将未能脱口的话问出来:“可是小胖,你不是说做收银员很累么,每天脚底板都是酸的,还热得一身都是汗。现在没有安安帮忙画图,你忘了上星期你又连续两天通宵赶图了?马上新的设计任务就要来了,你把闲余时间都拿去做兼职,哪有时间画图?” 习萌咬唇,呐呐地说:“可是,就算不去上班,我也未必会天天画图啊……” 她不喜欢这门专业,天知道,她有多讨厌画图。 顾璃和岳桃互相看着对方,心生气馁。 选错专业这件事,谁都无能为力。可眼睁睁看她破罐子破摔,又实在揪心。 连习萌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是凭借什么样的信念一直坚持工作到现在的。 啊,她觉得应该给自己点个赞。 她每天笑嘻嘻地面对顾客,由此意外发现,自己还蛮讨大爷大妈们喜欢的,第一次遇见的那个怫然不悦的大妈完全是个例外。 工作虽累,但心情好,又有钱赚,这不也是一种得偿所愿的快乐么? 唔,她很容易满足的。 可惜很快,这份让她感到快乐的工作却在她的头上狠狠敲了一棒。 接连两周,她失手收到五张□□,张张都是百元。 超市十点关门,由于学校十一点门禁,习萌每周五晚都是在九点半关闭收银台,提前上楼去财务办公室清点抽屉里的金额。 数完钱,填写记帐凭单,主管坐在里间核对时,会将那挪百元钞票放进印钞机检验真伪。 当她又一次皱着眉头取出一张被筛选出来的□□时,习萌瞪大眼,神情崩溃。 主管叹口气,公事公办道:“你这个月的工资又要多扣一百了。” 习萌不说话,她特别委屈,王茜有教过她如何辨认纸币真伪,可她眼拙,全凭手感去摸,她信任每一个对她笑脸相迎的人,但凡用指甲刮出毛爷爷头发上的纹路,她便放心收入抽屉,不疑有他。 幸而她运气好,一直未出错。 可是,前面的好运似乎一下子全用光了。 五百块!妈哒,等于这两个星期都白干了! 很久都没有哭过,她都快忘了眼泪是什么滋味。她坐在马路牙子上方的花坛边沿,呜呜地掉金豆。 当现实和她屡次开玩笑,当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当挣钱如此不容易,她心酸得一塌糊涂。 呜呜呜,妈妈,她想回家…… 她视野一片模糊,水泥路上一辆辆疾驰而过的汽车打出亮眼的车灯,那灯光连同路灯一起,波光点点地映在她的眼里,虚化成一片一片。 忽然,她什么也看不见,视线似是被某个东西挡住。 她揉揉湿润的眼睛,定睛一看。不,不是东西,是人。 有一个人站在离她半米远的位置一动不动。 她微微仰起头,抬起手背擦干净眼泪。 呃……舌头有点打结…… “莫、莫老师?” 妈妈,真不是她眼花么? ☆、第31章 chapter31 他一身风衣,笔直立在花坛下方的一级台阶上。四周昏暗,模糊了风衣的颜色,也模糊了他的表情。习萌只看到,他双手抄在风衣口袋里,像一棵沉默的树。 她喊一声后得不到回应,便木木地闭了嘴。 她和他相顾无言。 那双记忆中本就黑淳淳的眼睛明亮而夺目,寸步不离地盯着她。那目光压在她正遭受冷风侵略的脸上,被泪水席卷过的皮肤越发感到僵麻。 喂,再不说话,看她可就要收费了! “你……” “现在几点?”他问。 太久没听见他的声音,风卷着这四个字吹进她的耳朵,恍恍惚惚地竟意外觉得里面裹挟着一丝温柔。 “……啊?”她不明所以,看看手表,于暗淡的光线下费力地辨认时间,“应该已经过了十点吧。” “十点。”他看着她,不惊不讶,语调依旧平静无波,甚至谈不上是问句,“那你在做什么。” “……”她眼睛微鼓,答不上来。 她能说她在哭么?呜呜呜,不能! 习萌那点贫瘠的羞耻感很坚决地在心里摇了头。 她不说话,继续和他干瞪眼。 哭过后鼻子不通,她一直在努力保持呼吸,吸气,呼气,吸气,呼气……然后猝不及防的便是一个响嗝。 嗝—— 她连忙捂嘴。 掌心包裹嘴巴和鼻尖,只露出挺翘的鼻梁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那双眼睛湿漉漉的,此刻迷瞪瞪看着他,水光流转,亮亮的,闪闪的。 “还在住校?”他终于在半晌的沉默后打开话匣。 习萌依旧不明就里,捂着嘴巴,点点头。 “今晚去哪儿?”他又问。 “学校啊。”她感到莫名其妙,当然是回学校。 难道是太久未见,已经跟不上这位祖宗神奇的思维了? 不不不,她好像从未跟上过…… 显然,这位祖宗也并不指望她能跟上,连一个短暂的缓冲时间都没有,就听见他淡漠的语调:“不早了,我送你。” 呃…… 请恕她实在反应不过来,她没有想到会在这样一个不尴不尬的地点遇见他,更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会这样匪夷所思。 她继续愣神,他已潇洒转身,“跟上。” “……哦。” 她起身,亦步亦趋地跟他身后。 下过台阶便是人行道。莫迟行至一辆黑色轿车前,车灯闪了闪,他绕过车头,拉开主驾驶车门。可他并未立即坐进驾驶室,而是回头,目光寻向她。 习萌这才发现,原来他的车就停在马路旁边。可是这里明显是禁止停车的,他胆子可真大呀,不怕被贴罚单么? 啊…… 脑子里灵光一闪,人家自己开公司的,有钱,任性! “上车。”莫迟见她始终保持捂嘴的姿势,眉间一拧。 呀呀呀,肯定是等得不耐烦了。 习萌连忙上前,准备飞速坐进后排,以防他下一秒情绪扩增。 可,指尖刚触到门把手,就听见他略微压低的嗓音:“坐到前面来。” “唔,我觉得坐在后面就挺好的。”视线越过车顶,她无辜地看着他。 莫迟一个冷冽的眼神扫来。 “哦……好吧好吧,你的地盘你做主。”她认栽。 乍看这辆车和记忆里的那辆仿若无异,等习萌真正坐进去,就清楚感觉到里外的不同了。大概是同为纯黑的缘故,使她先入为主地以为是同一辆,然而事实却是,完全不一样,这辆明显档次提高了不止一层。 一坐稳,她便急忙寻找到纸巾盒,左手捂嘴,右手够纸巾盒的时候,需要身体斜侧,尽可能多地伸长手臂。 如果不是坐进车里之前就已经口鼻遮掩,很容易让人误会,此番举动的诱因是车内气味难闻。 习萌好不容易摸到纸巾,手臂一动,抽出两张,却倏地斜眼撞见莫迟那双高深莫测的眼睛,车已发动,他却并未驾车驶离,而是正不冷不热地望着她。 她愣一秒,手缩回来,正襟危坐地稍稍侧开左手,挡住莫迟的视线,右手捏着纸巾挤-进去擦鼻涕,低着头,瓮声瓮气:“那什么……莫老师,我借你两张纸巾用用哈。” 借…… 莫迟嗤笑了一声。 那声音在静谧的车厢内极为真切,习萌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不就两张纸巾么,至于么。 车子稳步上路,习萌憋着口气,再加上心情本就郁闷,安安静静地充当摆设,一句不吭。 其实她是应该感谢他的,如果不是他友好相送,她赶不上末班地铁,也赶不上门禁。 不知怎么就想到这里,她主动打破沉寂,开口道:“莫老师,谢谢你送我回学校。” “不用谢,顺路而已。” 声音冷淡,不过习萌早已适应。 顺路……她突然想起她工作的地点刚好处于政务区,没记错的话,他公司所在的那栋写字楼就在几公里内,那么,他应该是刚下班吧? 她无目的地顺嘴问:“哦,莫老师,你是回家么?你家在哪儿啊?” “与你无关。” “……”呵呵。 车子静静行驶,暖气充盈的车厢内再次陷入不尴不尬的沉默中。 没有手机,习萌只好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可一想到那五百块钱,心情就微微地凝固了。 好想好想睡一觉,睡着了什么都不用想,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道路两旁的路灯在车窗闪过,玻璃上映着她愁绪凝结的苦瓜脸,也不知在烦恼什么。 第38节 莫迟好半天才寡淡开口:“遇到什么难事么?” 呃? 她转头看他,眼神茫然。 他看她一眼,又收回目光。 过了一会,她终于反应过来,瞳孔一缩,神情愈加低迷:“没什么,哎。” 没什么就没什么吧,偏偏最后又愁肠百结地深叹口气,这股气就像尘土似的落进莫迟心里。顿时,他脸上便罩上了一层阴霾。 习萌感觉车厢内气压突变。 啊啊啊,方才还暖和和的,为什么现在会冷? 这下,自己的那点烦恼顾不上了,她下意识瞄向左手方的某人—— 碰巧,这位祖宗也正将清冷的眸光瞥向她。 妈妈呀!心脏受不了! “那、那个,莫老师……您怎么了?” 好清晰的“您”字。 莫迟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坐在马路边哭哭啼啼的又不是我,我能怎么了。” 卧槽!她还以为他没看到呢! 既然看到了,之前都不挑破,现在突然阴阳怪气是在闹哪样? 习萌脸莫名地发烧,急急申辩:“我都八百年不哭了,就哭这么一次还犯法啦?” 她瞪眼,气鼓鼓地歪着身子。 莫迟抿唇,懊恼自己情绪失控,没理她。 她瞪着瞪着,眼睛就糊了,啪嗒啪嗒滚珠子。 她拿手擦,越擦越多;鼻涕流下来,狠狠地一吸。 莫迟听见,猝然偏眸。 她不停地擦不停地擦,眼中泪雾弥漫,委屈得像个孩子。 他心骤痛,长手一伸,一盒纸巾全递她面前。一手操控方向盘,眼睛留意路况,心却揪着她,声线不可察地微微紧绷,无奈:“又在哭什么。” 习萌赌气不接,只无声地继续呜呜。 她身体坐正,脸偏向窗,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 其实,最让她难过的,不是平白损失了五百块钱,而是她对未来的不知所措。 顾璃和岳桃用尽各种方法劝说她回归正途好好学习,难道她真的就没有一点觉悟么? 不,她有的。 她知道该以学业为重,罗女士当然也知道。可是,她不喜欢这门专业,所有人也都知道。 是从什么时候发现不喜欢的?一次又一次粗糙的钢笔画和手绘,一次又一次通宵达旦的赶图交稿,一次又一次对着专业课本深深厌恶…… 她不是不迷茫,不是不焦虑,只是隐而不发,就像埋藏了一根隐蔽的线,平时谁也发现不了,连她自己也无所察觉。可那根线会随着时间的推进逐渐外显。临近毕业,一旦遭遇挫折,就会大风刮过,吹出表面。 罗美君和习文国在知晓女儿上大学等于混日子后,早已为习萌谋划好毕业以后的出路。以她好吃懒做的性格,理应高枕无忧地坦然受之,可她内心的一个小角落却是抗拒的。 她也曾有过远大的目标,也曾经历过奋斗的时光,那种靠自己不懈努力取得成功的快乐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有时她会想,如果当初她不是稀里糊涂地选专业,而是认真做过比较和考量,精挑细选,那她的职业方向会不会就是清晰明确的呢? 时间是一剂□□,她终于慢慢领悟到,陈燃带给她最大的伤害,不是感情上辜负了她,而是人生规划上扰乱了她。 现在的她,像一只没有方向感的无头苍蝇。 既没有才华,也没有能力。 也就是在这一刻,不停地掉眼泪抹眼泪,她才恍然意识到,一直以来推动她努力做好这份兼职的最大动力是什么。 她之所以能够坚持,是因为这份看起来并不体面也不轻松的工作,能带给她从本职专业中无法获得的价值感和归属感。 能让她重拾自信。 可是今天,仅存的那一点自信也陡然丧失了。 ☆、第32章 chapter32 习萌眼泪哗啦啦,不能自抑。 车突然靠边停,她听到车门开合的声响。 她懵懵扭头,朦胧的视线里,莫迟已不在车上。 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擦擦眼睛,茫然瞅瞅窗外。路边有很多店铺,广告灯依旧亮着,五颜六色。 一个人留守静谧的车厢,没着没落,心底发慌。 她抠车把手,想下车。 一只脚刚迈出去,隐约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一家店里走出来;他推开门,抬眸往这边看,隔着非机动车道和绿化花圃,两人目光不偏不倚地撞在一起。 他步伐稳健,越走越近。她默默把脚收回去,关上车门,静静低着头。 虽眼角含泪,但好在源源不断的眼泪已经渐渐止住。她绷着一张黏糊的脸,吸鼻涕,吸鼻涕,最后实在吸不住,伸手去拿纸巾。 莫迟开门入座,就见她在吭哧吭哧地擤鼻涕。 声音小小的,显然是顾及他在场,不敢肆无忌惮。 他将一个包装袋放在前台置物盘上,习萌擤好鼻涕,纸巾没处放,抬起湿润润的眼睛,“这个怎么办?” 莫迟找出一个垃圾袋,撑开。 她乖觉,将纸团丢进去。 然后眼睛一抬,发现了那个裹着一只打包盒的透明塑料袋。袋子上用红色字体写着店名,名字她很陌生,是一家没听过的小吃店。 她立刻悟了—— 哦……他下车去买吃的去了。 看到吃的,她也有点饿了,在收银台前站了将近五小时,不饿才怪呢。 她默默将眼睛挪开,不能看,越看越饿。 可就在她继续扭头看向窗外的时候,身旁那位却语气清淡地说:“吃点东西吧。” “……” 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这话不是对她说的,难道是他自己对自己发出邀请,玩精分? 怎么可能! 她惊讶万分地回头看他,他已托着打包盒递过来,那目光沉静内敛,不似平常冷淡,竟有几分温柔。 卧槽!温柔?她没看错吧? 她受宠若惊,不敢贸贸然接受。 他也不催促,慢条斯理地单手拨开袋子,轻轻掀开打包盒盖。袅袅热气升腾,一股勾人的香味袭袭扑来。 是一碗香喷喷的热粥。 习萌低头看见薄薄的香菇片和躲藏在米粒下嫩嫩的白菜叶,还有一些食材她看不出,她虽不喜欢喝粥,但此刻竟食指大动。 “喝点粥暖暖胃。”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久违的耳朵怀孕的感觉。 她撤下心防,既惊又喜地看着他,“莫老师,你专门买给我吃的么?” 那眼睛溜圆,润着未消散的水光,单纯简单得像只欣喜的麋鹿。莫迟微微别开眼,淡淡地“嗯”一声。 习萌真是感动得要命,可下一秒,又听他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道:“吃不吃?不吃我扔了。” “吃!”她立刻抢过来,动作迅猛,粥面晃动,差点溢出来。 莫迟漆黑的眼底闪过笑意,半是无奈半是严肃地叮嘱:“小心点,别洒了。” 她捏着勺子呼呼吹开热气,嗡嗡点头:“我不会弄脏你的车的,放心吧。” 谁在担心车!莫迟蹙眉看向这个小口喝粥的笨蛋,哼地一笑,说:“我当然放心,弄脏了车自然是你负责清理。可你若是既洒在车上,又把自己烫着,我找你负责,不就变成了欺负伤员么?” 妈哒,舌头一下被烫到。 习萌郁闷地抬起眼,斜瞟着瞪他,“莫老师,为什么你明明是在做好事,可我却一点都不想感谢你呢?” 她眼睛被粥的热气蒙上一层薄雾,睫毛颤颤,车灯下似折射着水滴。 莫迟眉头微挑,眸光深邃:“是么。” “是啊。”她一定是被烫傻了,居然特认真地回复他。 等她意识到的时候,果然就见眼前这位祖宗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妈呀!她不敢多看,急忙低头默默喝粥。 她头发真的长长了很多,乌黑直顺的长发扎在脑后,顺着后脑勺的弧线一路延伸至后颈,粉白的耳朵露在外面,小小的。事实上,她给他的感觉一直都是小小的,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可她已经长大了,她是个有烦恼有忧愁的成年人。 习萌终于吃出那块白白的片片是什么,是软嫩的鱼肉,无一丝腥味,入口即化。 啊,原来是香菇鱼片粥啊。 她津津有味地喝着,莫迟看了眼时间,嘱咐她拿稳盒子,而后便驱车上路。 粥喝一半,习萌捧在手里,歇一会。 虽说不想感谢,可还是脱口而出:“谢谢你啊,莫老师。”她深深吸口气,“吃点东西,心情都变好了。” 他轻瞄她一眼,状似不经意地问:“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明盛广场做什么?” 呃…… 习萌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我在做兼职。” 第39节 “哦?什么兼职?” 他反应平淡,习萌安下心来,如实说:“在超市做收银员。” “累吗?”他问。 忽然就又跟不上他神奇的思维了,但他这么问,也算是一种小小的关心吧?习萌接受这份关心,点头道:“累,但之前一个月还是工作得挺开心的。” 话里有转折,莫迟敏锐抓住,不着痕迹地问:“意思是,现在不开心?” 习萌咬了下嘴唇,香菇鱼片粥捧在手里,热度在逐渐减退,她用勺子舀了一口送进嘴里,过一会才闷闷地说:“嗯,不开心。最近我一直收到□□,这个月工资肯定很少。” 所以,这就是哭的原因? 莫迟接着不动声色地问:“你缺钱?” “缺啊。”她转头看他,“你有没有发现我和以前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眼神轻扫过去,他眉一挑,“让我夸你变瘦了?” 习萌脸一热,“才不是!我瘦了是事实,不用夸!” 他嘴角一勾,轻轻笑了。 以习萌的角度,她看不见。稍停顿,她扬声说:“你难道没发现,我一直没拿出手机么?我以前是低头族,是手机控啊!” 他若有所思。 习萌继续:“我手机被偷了,可我没钱买,必须自己赚。” 他静默不语。 车厢内突然安静下来,她有些不习惯:“莫老师,你怎么不说话了?” 莫迟微微侧头回看她,眼神悠长:“我印象中,你每学期都会丢一次手机。” 才不是!习萌急红脸:“我被偷的这只,就是你走之前那只!你不在,我手机没换过。” 这话听得别扭,可又异常顺耳。莫迟清晰感觉到,好像有什么正在蠢蠢欲动。 他神色一敛,抿了唇,沉默下来。 他不理她,她也不好再厚着脸皮追问“你怎么不说话”,索性也保持安静,坐在一旁静悄悄喝粥。 他开进校门,送她到宿舍楼下。她一直在喝粥,未察觉。还好临近门禁时间,宿舍楼外人不算多。她拎着喝光光的打包盒正准备下车,却被他突然喊住。 他说等一下。 她便乖乖等一下,愣着没动。 她默默看着他从黑色钱夹里取出一张红果果的毛爷爷。 他身体微侧,将纸币展开在她眼前,徐徐的声调在这幽深静谧的夜里有宁人心潮的魔力。 “再过十分钟宿舍该关门了,时间有限,我只简单和你说几点容易察觉的地方,你仔细听。” “第一,左下角这个100,真币会变色。当然现在光线暗,可能看不见。第二,中间的这条金属丝是真实存在的,你稍稍撕开一点点,倘若发现是印上去的,那一定是假的。第三,头像的头发、衣领和肩膀会有凹凸感,可这一点有些□□也有,这时候你不能掉以轻心,你再摸摸中间这个最大的100和上面‘中国人民银行’六个字,再比较一下手感。第四,真币左边的空白处有一个夹层,可以看到一个一模一样的头像,而□□的头像是立在表面的,没有立体感。第五,真的纸币,在白纸上擦一擦,会留下颜色痕迹,而□□通常不会。” 他看见前方依依不舍的小情侣们一对对都开始散了,适时停住,“先说这几点,有机会再补充。快回去吧,早点休息。” “哦。”习萌依旧愣愣的,不过目光却十分澄明璀璨,“谢谢你啊莫老师。” 莫迟被她感恩的眼神看得微微一怔,“不必。” 习萌下车时,顺便把他那只只装了一个纸团的垃圾袋一并带走了。他看着她先走到垃圾桶旁再走回宿舍楼,心情难以言喻。 ☆、第33章 chapter33 习萌化悲愤为动力,仔细研究了一番假-币的辨别。然后她发现,莫迟那晚教授的,当数其中最简单易学的方法了。她反复观察,反复记忆,接下来一周很快检验到成效,再也没出错。 不过,她也在思量,也许是她霉头捱过去,总算转好运了呢? 啊,那当然再好不过。 可想归想,她觉得还是有必要当面谢谢莫迟的。 虽然一想起他,就会同时想起自己在他面前哭哭啼啼的丑样子,可那又怎么样呢,她从来不会拘泥于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人之所以有泪腺,不就是用来宣泄情绪的嘛,总不能因为没偷偷躲起来哭就没脸见人了吧? 更何况,他们后来相处得也还算愉快,他不是还给她买粥喝么? 唔,香菇鱼片粥真好喝。 她想向他还一份人情,可奈何找不到机会不说,连他人影都见不着。 纠结来纠结去,这天,一位男顾客站在队伍里打电话叫出一声“朱老师”时,她耳尖听见,顿时福至心灵。 她记得顾璃在莫迟担任辅导员时期曾保存过他的手机号,也不知那个号码还在不在继续使用。 管他呢,死马当作活马医呗。 这样想着,手上的动作像打了鸡血似的加快了。她居然有些迫不及待,无比希望赶紧到下班时间。 不多时,那位男顾客挂断通话,随着队伍的不断行进,站在了收银台的正前方。 他大大咧咧地向习萌扔过来一个小盒子。 习萌一开始没注意,只觉得那深蓝深蓝的颜色看起来莫名眼熟,直到扫完码,屏幕上显示“杜蕾斯”三个字时,她立刻就囧掉。 啊啊啊!这不就是收银台前的货架上,和木糖醇摆放在一起的避-孕-套么(⊙o⊙) 她忍不住翻起眼睑,视线越过收银机,偷偷打量眼前这个买杜蕾斯和买益达看起来并无区别的男顾客。 原来男人买这玩意儿都这么无所避讳么? 她以前还一直觉得那些情-趣用品店会生意惨淡呢,因为她以为大家都不好意思大庭广众之下地走进去。可现在想来,是她太天真了好么!事实证明,永远不要拿女人的脸皮去等同衡量男人的,尤其是有急切需求的男人! 习萌给这东西扫码,拿着它,手心都发烫。 啊啊啊,她也是摸过避-孕-套的人了呢! 哦不不,是摸过避-孕-套盒子的人了! 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之后继续收银,她总会在顾客停驻于货架前,神叨叨地扫过去一眼。 会不会又遇到买避-孕-套的人?是男是女?拿起避-孕-套的一瞬间他是什么表情?是像刚才那人一样神态自然无所顾忌,还是躲躲藏藏犹犹豫豫呢? 唔,她承认她真的好无聊哦。 等了许久也未再等来一个,她注意力逐渐转移。 临近九点半,超市所剩的顾客不多,隔一两分钟可能才会有人过来结账。习萌百无聊赖地站着,眼睛东张西望,焦急等待下班。 终于,左眼余光里有人走到了她收银台旁边的货架前。 她眼角一跳,兴致勃勃地偏头看。 也不知是那人个头太矮还是躬下了身,她只看到一撮乌黑黑的头发,短短的,打理得十分清爽有型。 习萌猜测,应该是个男人。 他动作可真慢呐,选了半天都没出来。 哎呀呀,她体内的八卦之魂开始突突地外窜。避-孕-套……避-孕-套……他一定是害羞,不好意思拿…… 她饶有兴致地等着,忽然就不急于下班了。 她自娱自乐地默默倒计时。 十…… 九…… 八…… 七…… 六…… 五…… 那人渐渐站直,把头抬了起来。 习萌:“……” 妈妈呀,是莫、莫老师! 莫迟笔直立在货架前,不惊不悚地与她对视;反观她,既惊又悚,一副活见鬼的样子。 按理说,他碰巧出现在她面前,她本应万分惊喜。可不知怎么的,她竟然心里隐隐有些不舒坦。 她愣两秒,将脸扭回来;抿唇,直直盯着收银机出神。 莫迟推购物车过来,将一件件物品轻轻放置收银台。 等东西全放齐,习萌这边却连一件也没扫。她呆立不动,傻了吧唧的。 莫迟屈指,在她眼前的小高架上敲了敲,也不说话,直接手又抄回口袋里。他穿的是一件薄款休闲的长外套,低调的灰色,扣子敞开,随性中带着一分勾人的慵懒。 已经有两个女孩子也推着购物车赶了来,眼冒红心地站他身后,脸上全是窃窃的欢喜。 莫迟不催她,不代表她们不催。其中一个女生很有“英雄救美”的表现欲,皱皱眉毛,不满地拔高嗓音:“诶,姐姐,你没看到人么?” 看到了!这么个大活人买避-孕-套她能没看到么o( ̄ヘ ̄o#) 男人呐……哎,男人呐…… 习萌心中感慨,果然再清雅绝伦的男人一旦和性扯上关系都能一下子变得普通起来。 她用一种“你也不过如此嘛”的眼神略略瞥向莫迟,而后低头,心情复杂地一件件扫码。 莫迟敏锐接收到那道饱含深意的目光,原本轻松散漫的眸色变得幽暗。 习萌低着头,一门心思在商品上,无所觉。 直到摸到一盒木糖醇,她心里划过一丝异样,却粗枝大叶地没深想。 所有物品扫码完毕,她懵懵寻找——咦,那个东西呢? 没有…… 只一眼瞟见那一灌包装清新的木糖醇。 第40节 呃…… 她眨眨眼,误会人家啦? 挠挠头,她尴尬地冲莫迟笑:“一共一百二十三块五。” 她心虚,笑容看着特傻。莫迟冷眼睨她,她心里更是敲锣打鼓,囧得要命。 莫迟递卡给她,她毕恭毕敬。在pos机上刷过卡后,她扬手挡嘴边,殷勤地小声问:“需要购物袋么,我偷偷送你一个。” 表情贼兮兮,好像给予了他天大的好处。 莫迟不冷不热地掀了掀眼睑,“谢谢,我带了。” 啊? 习萌有些难以置信,他自备购物袋,如此环保? 看他果真从购物车里拿出一只折叠成四四方方的袋子,她只好无声叹服——哎哟,不错哦。 莫迟迈步行至收银台一边,轻拿轻放地将物品收入袋中;她赶紧化身狗腿主动帮忙。 可她笨,一股脑地随便往里塞,一点不看东西轻重,也不看可不可压。 莫迟敏捷地握住她的手腕,握力不重,却明显包含制止的意味。 他轻蹙眉,嗓音压低:“忙你的工作,不用顾虑我。” “可是……”我帮你很快哒。 他打断,扬眉警告:“让别人等急了,小心被投诉。” 唔……习萌转眸看向那两个面色不善的女生。好吧好吧,竟然把她俩忘了。 她立刻回归角色,给她们结账。 两个女孩已靠前三步,说起悄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表现也太明显了吧,可惜人家帅哥不睬她。” “是啊是啊,我估计刚才她是看人家看傻了,才忘记要收银。” “对,整个就一花痴。” 习萌抿抿嘴巴,把眼睛抬起来,笑眯眯:“你们怎么知道我是花痴?我喜欢李敏镐,喜欢杨洋,你们喜欢谁?” 两人吓一跳,愣愣瞪着她。 习萌眉眼弯弯,继续:“咦,怎么不说话?我看你们刚才讨论得不是很热烈么?” “……”两个女孩子的脸色都变了。 习萌却不罢休,转头看向莫迟,“莫老师,择日不如撞日,我过会儿就下班了,你等我一下,我请你吃宵夜。” 莫迟将最后一件商品放入袋中,闻言,唇角勾起,眼神微微探寻。 她脸渐渐发热,却强撑着。 拜托拜托,说句话,不管答不答应,只要别装作不认识她! “好。”他笑一声,答应下来。 习萌咧开嘴角,眼角眉梢皆是心满意足的欢喜。那眼睛亮亮的,有如星辰。 莫迟目光挪开,拎起袋子,转身,“我在超市门口等你,最多十五分钟。” “嗯啊。”她高高兴兴地比出一个ok的手势。 目送他走远,她头扭回来。 见眼前两个女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露出惊讶的表情,她擦擦额头的汗,装模作样地笑笑:“不好意思啊,那是我老师。哦对了,你们刚刚叫我姐姐对不对?我还在上大学呢,叫姐姐好像不太合适吧?” 一个女孩满脸不爽地看着她,“我们也在上大学!” “哦,你大几啊?”习萌继续低头扫码,心情好得不得了,随口问。 “大一!” “……哦,那还是叫姐姐吧。” 习萌的好心情瞬间泄去一半,她无奈地撇撇嘴—— 妈哒,天天看狐狸秀恩爱被虐成狗,她只不过现在想秀秀年龄,居然发现自己已经老了! 呜呜呜,多么痛的领悟…… ☆、第34章 chapter34 习萌用最快的速度清理收银台,最快的速度跑到楼上的财务办公室,最快的速度清点所有金额。 结果还是超时了。 二十分钟,她不知道莫迟是否还在等她。 怀着不确定的想法,她直接从自动坡道式扶梯上跑下来,转弯,再转弯,一路跑到超市的正大门。 门口没人,她走出去,广场灯光昏暗,有人在摆地摊,有人只是经过,每个人的脸庞都笼着黑色的影子,看不清。 他已经走了? 说不上失落,只是有些遗憾。她是真心实意想请他吃宵夜的。 “七分钟。”一道醇醇的嗓音突然在她的左手方响起。 她惊喜,扭头看。 莫迟背靠身后的玻璃墙,整个人处于放松的姿态。等她望过去的时候,他挺直,转身面向她,神情隐在暗处,语气轻嘲:“居然多等了你七分钟。” 妈妈,这是兴师问罪么? 习萌诚恳认错:“对不起啊莫老师,我数钱太慢了。” 莫迟没作声,微低着头。他双手放在口袋里,外套敞开,那比例完美的大长腿直挺-挺地落入她的眼里,好似摆在门外专门用来吸引路人眼球的展示模特。 啊啊啊,她最不能抵御的就是长腿偶吧了。尤其是气质容貌俱佳的大长腿。 “莫老师,你买的东西去哪儿了?我帮你拎吧。”她主动靠前两步,很是积极热情。 唔,为什么以前就没有产生过和这样的人站一起倍儿有面子的感觉呢? 她兀自琢磨着,莫迟抬起眼睛,看向她。 她和他同处于晦暗的光线下,她眼睛像猫儿一样瞳孔放大,直勾勾地盯着他,丝毫不感到羞怯。 这个女孩的世界一片雪白,他对她恶劣一点,她怕他怕得说话都结巴,他稍微对她和善一点,她又会立刻亲亲热热地贴上来,一点不记仇。 今晚之前,他一直奇怪这个笨蛋是如何安全无恙地生活下来的;可就在今晚,他发现她不是兔子,是猫。她有她尖利的爪子,会维护自己的利益,会耍小聪明;她只是笨,并不是软弱可欺。 “放车里了。”他无声地勾一下唇,领她前往停车场,边走边随意问,“打算请我吃什么?” 她小碎步跟上,像个小尾巴,“我知道有个地方包的水饺馄饨特别好吃,就在人民医院旁边,很近的。” “店名叫什么?” 她加快步伐跑到他前面,看着他,倒着走路,“不是店铺,是一个小摊子,老板娘人可好了,我看过她做的肉馅,满满的一盆全是瘦肉,不是恶心死人的猪脖子肉。” 她停顿一秒,坦诚布公:“你想不想去?我事先给你打好预防针,免得你到时候说我请客请得穷酸。” 唔,他买香菇鱼片粥的那家店也没高端到哪里去,应该不会嫌弃她的水饺馄饨吧? 莫迟看着她,不置可否的散漫语气:“都穷酸到连手机都没有,我还能指望你请我吃燕窝鱼翅不成?” 喂!习萌微瞪眼。 知道他不嫌弃,可他就不能说句好听的? 她张张口:“你——” “小心车!”手臂被一股不容错辨的力量向旁边拽去,一辆银白色汽车从地下停车场的坡道上驶来,途径两人身侧。 习萌惊魂未定,愣愣抬眸看把自己拖到一边来的莫迟。 他个子高,尽管她不算矮,可与他近距离挨着,却也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分明的侧脸。他手还握着她的左胳膊,她能感觉出他的力道,很紧,紧到哪怕她骨架小肉多,也明显出现了痛意。 “莫老师,你手可以松开了。”她不明情况地小声提醒。 莫迟垂眸,好看的眉轻轻笼起,表情略显严肃。 习萌心一下子绷紧。 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 他松开她,嘴唇微动:“你眼睛长后脑勺,可以不用看路?” 她缩了缩脖子,“不是有你在么,我走你前面,你在看路啊。” “……” 莫迟动一下唇,竟然说不出话来。 “呵。”他有些头疼地轻笑一声,看她一眼,率先踱着步子向前走去。 习萌木在原地,一头雾水。 他刚刚是在笑么? 啊啊啊!笑得她心里毛毛的! *** 人民医院后门外有一条长街,街道一侧的人行道上,连着一条鳞次栉比的红色帐篷,篷外搭着小贩自备的锅炉。由于附近是医大,除了病患亲属会来光顾,每天也会有医大的学生闲逛到这里。 这条路莫迟十分熟悉,不会太堵,是他下班回家的一条捷径。 他通常只是路过,从未在此停驻。不曾料想,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摊位上会有一家用料讲究的水饺店。 正如习萌所言,老板娘的确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笑容灿烂,服务热情。实际的卫生情况暂且不看的话,单看她愿意在人前表现出爱干净爱整洁的面貌,这一点对于经常吃路边摊的人而言就已足够加分。 两人点的都是馄饨。小碗馄饨,不加香菜。 习萌表示惊讶:“莫老师,你吃小碗够么?在我面前千万不要矜持哈,哪怕你吃两大碗馄饨,我都不会笑话你的。” 莫迟看她一眼,轻而易举地堵住她的嘴:“事实上,我根本就不饿。” 第41节 她噎了半天才小声咕哝:“不饿你倒是早说啊,难道你还不好意思拒绝我不成?” 红帐篷内黄晕晕的灯光下,莫迟抽一张纸巾出来擦了擦两人面前的桌子,声音慢悠悠的:“当时那种情况,我拒绝你,你下得来台?” ……当然下不来台。 习萌立刻星星眼:“我的天!莫老师,士别三日,刮目相待啊!” 莫迟将沾上油渍的纸巾丢进脚边的塑料垃圾篓,身形微微顿住;眯了眼,眸光扫去,“怎么说?” 你变得有人情味了哦! 习萌不敢直白说出口,抿唇笑着摇摇头,“没什么没什么,就是突然发现你对我好像蛮好的。” 莫迟微怔,一时不语。隔一会才神色不明地看着她,说:“是么。” “是啊是啊。”习萌听不出语气,又一次傻傻点头答复。 他盯着她,幽深的眼睛一瞬不眨,那目光隐约具备穿透力,好似要看到她心里去。 她心一跳一跳,麻僵僵地坐着,仿佛被施展了定身术。 她想动,可也只是心里想,身体已经失去配合。她甚至被他盯得耳朵坠坠的,连接脖颈的那块皮肤紧绷绷。 妈哒,心好慌,脸也开始微微发热了! “莫老师!”她终于勇敢支配了自己的右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是在发呆还是在看我?发呆你就继续,看我是要收费的,一分钟十块。” 一瞬间,她看见莫迟唇角弯弯,像是在笑。 她不确定,哪有人笑的时候弧度浅到这种程度,看上去更像只是抿起了嘴角而已。 她还在疑惑,却听他扬起懒洋洋的语调,说:“哦,这样。那真不巧,看我也要收费,一分钟二十。我在看你的时候你也在看我,具体费用你自己算,不用多说吧?” 轻轻停顿,他低低沉沉地“嗯”一声,是上扬的音调,噗通砸在习萌的耳朵里,更像砸在她的心上,心湖荡漾,晕开一圈圈涟漪。 她脸刷地一下红透了。 莫迟心动难耐,这种感觉……真痒。 *** 老板娘将馄饨端上桌,习萌红着脸道谢。 “是不是热啊?”老板娘看着她红苹果似的脸颊问。 “……唔。”她低头舀口汤喝,胡乱点头。 “最近这天气一会热一会冷,还是多穿点好,感冒就不值当了。” “……嗯嗯。”她含着汤,抿紧唇,睁着被热气润湿的眼睛回看过去。 样子萌萌哒。 老板娘嘴角笑意更浓:“美女,你们慢慢吃啊。” 习萌弯唇没说话。 莫迟微颔首,温文尔雅:“谢谢。” 老板娘本来是看他气质高贵清冷,下意识便不主动与他攀谈,乍一见他彬彬有礼地致谢,一下受宠若惊,忙摆摆手:“哎呦哟,不客气不客气。” 习萌眨眨眼,对老板娘的态度不予置评。 小小一个馄饨吸溜含进嘴里,嗷呜嗷呜,分外满足。 毕竟是自己介绍来这里的,她吃两口,抬头问:“怎么样,还可以么?” 莫迟先是看着碗里浮起的馄饨沉默片刻,而后眸光与她对视,似邀约,又似随口一说:“有机会的话,带你去尝尝比这更好的馄饨。” “真的么?”一提起吃的,她两眼就放光,“什么时候?” 莫迟心头柔软。他轻垂下眼,隐晦抛出两个字:“再说。” 习萌不叫不嚷,毫无反应。 他有所察觉,立刻抬眸看她。她目光笔直,眼神飘忽,分明是盯着帐篷外的某个方向。 她脸色很不对。 他唤:“习萌。” 她像是没听见。 莫迟眉间一敛,循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马路对面,即便已是夜里十点多,依旧有不少行人过往。 帐篷的门宽就那么大,所看到的视野也就只有那么一小块。他看到一对年轻男女站在路边的白桦树下说话,刚好一杆路灯矗立他们头顶,将两人的身形映照得一清二楚。虽瞧不清样貌,可还是看得出,两人气质都不错。女孩突然伏在男孩肩头,那亲密无间的姿态,不是情侣,也和情侣的关系差不离。 莫迟漠然收回视线,兴趣缺缺。 可当他重新注视习萌,却讶然看到,她先前还红扑扑的脸色忽然和死人一样煞白,反倒是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变得红彤彤。 她瘪着嘴,要哭不哭地强忍着。 ☆、第35章 chapter35 原来世界真的可以小到随便找个地方吃宵夜都能遇见老朋友。 她视线都糊了,却还是固执地瞅着那个方向,好像那里随时可以开出一朵毒花来。 心尖发凉,她感到浑身被一股莫须有的冷空气弥漫,那股冷空气的发源地在心里,她的心脏正刮起凛冽的寒风。 她赶紧低下头喝了一口热汤,企图将寒风压制。可不管用,她喝了一口又一口,嘴唇舌头都被烫得发麻,还是觉得冷。 妈妈,她好难过。 有些事情,并不是她不闻不问不想不念就可以真正忘怀。比如现在,她看到对街那两个相依相偎的人,冷得打颤。 陈燃、蔡嘉,好久不见。 她一股脑地喝汤,喝到最后所有馄饨都暴露表面。 然后,她喝饱了,眼底的雾气慢慢消散,她把头抬了起来。 白桦树下已不见那双人影,她复杂地收回神思,这才猛然发现,坐在对面的莫迟不知何时眼睛一直睨着她,右手漫不经心地搅动瓷勺,碗里却是分毫未动。 “莫、莫老师,你倒是吃啊。”她一开口,嗓子有些哑。轻轻吸了吸鼻子,她茫茫然看着他。 莫迟手一松,勺柄在碗口一磕,发出清脆的一声低响。 他抱起手臂,不退不让地紧紧凝视她,目光洞察:“你哭丧着脸只喝汤,难道我就有胃口不管不顾继续吃我的?” 唔,她表现得很明显么? ……好吧。 习萌喏喏说:“没关系,你可以无视我的。快吃吧,不吃就该凉了。” 莫迟笑了,笑容一如既往的凉淡:“不好意思,看你这个样子真的提不起胃口。” “……” 摔!能不能不要这样! 她的旧伤口已经被赤-裸-裸地撕开了,请不要再在上面撒盐了好么! 她立马来了火气:“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哦,原来请宵夜就是这样请的。”莫迟语调轻飘飘的,眼神冷下来。 习萌喉咙一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脸色轻颓,幽幽的灯光下原本的好血色尚未完全恢复,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莫迟心一软,不打算再逼她,正欲缓和语气,却听她率先卸下脾气求和:“对不起啊莫老师,我心情突然变得很不好,影响到你了。” 莫迟暗暗捏拳,他想听的不是道歉,根本不需要向他道歉! 他轻启唇,话到嘴边,又被她低着头抢了去:“你不用管我的,我说真的,我调节一下,一会就能好。” 说完,她抬头对他咧咧嘴,挤出一个微笑,又道:“你快吃吧。我都这么穷了,你不吃不是浪费我钱么。” 最后半句,微微含了一丝埋怨。 宛如一拳打在棉花上,任他满腹心机,却全然使不出力气。 他心底无力,神情又难看了几分。 习萌见状,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那、那是什么眼神…… 不要吓唬她,她已经很难过了o(gt﹏lt)o 她闷闷垂着脑袋,拿起勺子解决所剩不多的馄饨。才吃掉一个,眼角余光里莫迟好像也有了动作。她悄悄抬眸看,见莫迟也捏着瓷勺继续吃起馄饨。 他似是感应到她的目光,面无表情地掀起眼睑,与她的视线相撞。两腮微动,连咀嚼食物都表现得极其斯文。 习萌与他互相看着,谁也没开口说话。 很快,他喉结耸动,馄饨下咽;默了默,他看着她,说:“我没浪费你的钱,是不是你的心情就会好得快一点?” ……啊? 习萌惊呆了,她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来。 什么意思?她听不大明白。 莫迟双眸微眯,眼神半是胁迫:“是,或者不是?” 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呃……是。” 他眉梢一挑,头向后扬了扬,唇角略勾:“那好,等我吃完这一碗,把不愉快的事通通抛出脑后。” “……好难呐。” 哪有那么快就能心情好起来,起码让她回去睡一觉啊⊙﹏⊙莫迟嘴角弧度一收,捏起瓷勺又舀起一个馄饨,眼底闪过一丝光芒,表情淡淡的:“到底什么事,你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你。” 这种事情要怎么说? 习萌咬住嘴唇,意外发现,时隔三年,心境与往日大不相同,如今重提旧事,竟有些难以启齿。 第42节 “那个……莫老师,我问你一个问题好了,你如果能给出一个让我满意的答案,我心情立马就能好。” 莫迟微微抿唇,斟酌片刻,应允下来:“什么问题,你问吧。” 习萌稍稍迟疑,过了一会才坚定了目光,虚心求教道:“莫老师,你说,为什么我没有男票呢?” “……” 莫迟沉默。 她看着他,宛若学生求知若渴地看着敬爱的老师。 怕他不明白,她还特地解释一遍:“哦,男票就是男朋友的意思。莫老师,我为什么一直都没有男朋友啊?” 莫迟心头渐渐发热,他向来思维敏捷,可这会儿竟愚钝起来,就连嗓音也略微有些干涩:“你和窑子不在一起了?” 啊?窑子? 哦……姚哥啊…… 习萌迷迷糊糊,她和姚哥?卧槽,哪儿跟哪儿啊这是…… “我和姚哥什么时候在一起过?”她像看傻子一样看他,“别逗了好么,别说我跟他快一年没联系了,之前联系紧密的时候也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好不好!” 她猛然反应过来,瞪大眼睛:“不是吧莫老师,你不会一直以为姚哥是我男票吧?” 莫迟不答,眸光深处寒光骤聚。 他相信她说的都是实话,也就是说,他被姚旭骗了。 他心中怒火中烧。 然而,怒气之外,更多的是浓浓的惊喜。 眼底逐渐弥漫开浅浅的笑意,他卸下所有的心理负担,如此措手不及,却又如此鼓舞欢欣。 他看着她,用一种全新的心态。她秀气的眉疑惑不解地轻蹙着,她的脸色已然有了红晕,不似方才惨白得像个破碎的娃娃,她那双总是乌溜溜转个不停的眼睛盈着头顶黄灿灿的灯光,漆黑透亮,依稀仍可见眼白处残留的红血丝。 重新面对她,他竟充满了感激。 幸好与她重逢。 这一次,他比两年前更加确定自己需要什么,想要什么。 习萌见他久不言语,以为他在默认,顿时憋闷极了,猛一拍大腿,说:“莫老师,你还说我眼睛长后脑勺上了,我看你眼神也不太好,我和姚哥明显就不是一路人,你居然能把我俩凑成一对,我真想给你跪了。” 话一吐完,又狠狠意识到自己大有忤逆之意,尴尬地用掌心贴着嘴唇蹭了蹭,心虚地眼睛乱瞟。 啊啊啊,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改口,大力夸赞他眼神好,把她配给了一个土豪! 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马上变脸。而是眸光清润地看着她,甚至,唇角还微微上扬了几分。 他在笑,这次她无比确信。 因为那抹勾起的弧度不动声色地扯出了一个迷人的酒窝。对,酒窝!可怜她哪怕瘦身成功也只能费力在脸颊上挤出一个小米粒,可这家伙只不过稍微一动,便是一个好看的酒窝! 哼,不公平o( ̄ヘ ̄o#) 习萌扁扁嘴,却又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他整个人都气质柔和下来,连说话的语气都越发醇厚动人。并且,他说话的内容也十分动听呢。 他说:“你想知道的问题,其实答案很简单。因为,时光通常会把最好的留到最后。” 啊,心情果然瞬间美丽了! *** 这晚,赶回宿舍的时候已经过了门禁时间。还好当晚守门的阿姨是她大一过冬时用一袋水果笼络来的“楼妈”。 楼妈给她开门时皱眉有些不满:“怎么搞这么晚?” “我、我晚上下班晚了。”她低着头,看似不好意思,实则心虚。 “赶紧上去吧,洗漱搞快点,一会儿就该熄灯了。” 她唰地抬起头,笑嘻嘻地推楼妈肩膀:“嗯嗯,楼妈你也快进屋吧,穿这么少出来别冻着了。” 楼妈拍拍她的手,催促:“知道了,你别管我,赶快上楼去。” “好嘞,楼妈晚安。” 她挥挥手,蹭蹭朝楼上跑。来到二楼和三楼的转角处,她停下脚步,透过窗户朝楼下看。 只不过是突然随心的一个举动,出乎意料的是,楼下主干道旁,依旧停着那辆黑色轿车。 他还在,他还没有走。 如果这时候有手机在身边该多好,那么,她就可以发条信息告诉他,她已经顺利进来了。 可惜没有。 哎,她叹口气。然后忍不住小小地感慨了一下。 说真的,能和莫迟和睦友好地相处是她以前万万猜测不到的。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体验。 打个比方,就像是种了一棵石榴树,第一年失望地收货了一箱酸石榴,于是便以为它是一株不适合食用的花石榴树;结果过了两年,却又意外采摘到一车甜石榴,难道这样就可以肯定它其实是一株可结甘甜果子的果石榴树么?不不不,尽管她惊喜万分,可现在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这株石榴究竟是花石榴还是果石榴。 ☆、第36章 chapter36 其实重新回到无手机傍身的时期,对于习萌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她天天捧手机看小说,前段时间感觉视力都有所减退了。最近休整一阵,眼睛无负担,睡眠有质量,顿觉神清气爽。 她默默数着日子,鉴于损失了五百块,必须继续工作一个月挣回来。可这样一来,她原定的考试计划就得泡汤。 现在宿舍里只剩她一个人六级没过,她本来打算挣够钱之后就潜心做题备考,可眼下恐怕计划会赶不上变化。 这段时间过得十分紧张,别人休息的时候她也在休息,别人画图的时候她却在上班,她知道既然时间不比别人多,就该提前做准备,万事赶在他们前面做完;可她就是缺乏自律,总是把事情拖拖拖,拖到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再去加班加点地赶工。 这是病,得治。可怎么治,她不知道。 她大三了,暑假一到就是准毕业生了。有一天下课后走在去食堂的路上,碰巧遇见一位关系匪浅的大四学姐。学姐正忙毕业设计,设计图都不知道被导师批了多少次,终于可以用ps上色,结果导师看了平面图的色彩搭配后又各种不满意,他老人家随便动动口,学姐接下来的工作量只能又重回到一星期前。 上次见她的时候还白白净净的,这次看她,蜡黄的脸色中带着一股黑沉,像是突然经过一场暴晒。 习萌问起根源,学姐叹口气,说:“不是太阳晒的,是电脑晒的。不止我,我们大家都黑了。” 纳尼?她只知电脑会产生辐射,却从未听说它还会使人皮肤变黑。 学姐接着说:“当然还和睡眠不足有关,反正从早到晚都对着电脑画图,晚上睡得又晚,不知不觉气色就变得不好了。” 岳桃在一旁加油打气:“再熬一熬就过去了,听说答辩是六月中旬对吧?” 学姐却不认为很快就能解脱,她有她自己的观点:“答辩结束就等同于毕业,毕业就要离开学校正式走向工作岗位,你们没发现么,其实我们不管怎么熬,都处在一个怪圈里,挣不脱,也躲不掉。” 只是路上的一件小事,岳桃却被学姐烦闷的心情影响到,忍不住为自己的未来担忧。 饭后回到宿舍,岳桃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决定参加所剩不多的毕业生宣讲会,提前感受氛围,了解信息。 岳桃问习萌去不去,习萌想了想,说:“唔,看情况吧。” 她说看情况,实际上就是不去。岳桃一连跑了三场宣讲会,拿回来一堆企业资料,可惜大多和本专业无关。 好不容易终于等来一场房地产企业的招聘会,该企业涉及建筑相关专业,景观也包含其中,奈何因被别人误报了会议时间而未能赶到。 岳桃倍感失落,顾璃建议向刘志飞打探消息,只要他肯帮忙咨询一下另一届的景观辅导员,消息保准可靠。 习萌也觉得该主意靠谱,在两人的同时支持下,岳桃主动给刘志飞打了个电话。 刘志飞得知她的想法,不仅十分赞同,而且等通话一挂断立刻在群里鼓动所有学生都要像岳桃学习,具备聪明的超前意识。他提醒大家,倘若有合适机会,大三暑假完全可以出去实习了。 末了,他热情告知,他和莫迟共同带领的飞驰景观公司即将于下周三下午两点半在建筑馆南楼201举办校园招聘宣讲会,欢迎有能力有信心的同学届时前往。 有人在底下问:“刘导,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我们暑假可以去你和莫老师的公司实习啊?” 刘志飞说:“把我刚才说的最后半句默读三遍。” 最后半句…… 窥屏潜水的一群人纷纷目光上移—— 有能力有信心的同学…… 习萌略感头疼。像她这种既没能力又没信心的学生岂不是没戏? 她一直都对自己有深刻的认知,倒也没感到非常的失望,只是稍微有点忧伤罢了。 时至今日,都是她咎由自取,谁也怪不得。 *** 在收银台又一次看到莫迟,她只是稍稍疑惑了一下,并未表露吃惊。 等他排到队伍最前方,他把自己当成普通顾客,她也顺应地摆正角色,未在人前流露出两人相识的样子。 谁知,等结完账,他走到一旁装袋的时候,却头颅微低,旁若无人地问了句:“几点下班?” 她手已经碰到下一位顾客的一桶葵花油,恍恍惚惚听见,手不动,身体扭过去,“啊?” 收银机前的一排人都将视线聚集在他们身上。 她反应过大,莫迟无奈,停下动作,眸光与之相对,“一会去试菜,有没有兴趣?” 习萌眼睛一亮:“有啊,当然有!” 莫迟不着痕迹地扫了眼等待付账的一群人,微低头,含笑抚了下鼻梁,重复:“几点下班?” 习萌看看手表,“呃……还有半小时……” 她欲言又止,下班后她还要数钱填写单据,时间加一起恐怕需要一小时呢。他会愿意等她一小时么?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嗯,我先回家一趟,你忙好后在门口等我。”说完,他又开始有条不紊地装东西。 习萌愣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居然愿意回来找她? 天啦噜! 她还有问题想问,可已经有顾客不耐烦地催促了,她道声歉,连忙抓紧干活。 扫码、扫码、扫码…… 他拎袋离开时,她连一声“待会见”都没机会说。 第43节 送走一位顾客,紧接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顾客抱着两三岁的孩子走到收银机前。 女顾客扬扬下巴,笑着问:“诶,刚刚那是你男朋友吧?” 啊? 习萌嘴巴张大,愣了一下才大力摇头,“不是我男朋友,是、是……” 她想说是老师,可忽然撞见后面一排人的眼睛都在盯着她,觉得当众说出他们是师生关系貌似不太好,毕竟哪有老师邀请学生共同试菜的道理? 唔,对哦,莫迟为什么邀请她啊? 她糊里糊涂的,却又听女顾客笑眯眯地摆摆手,“别不好意思,我也只是随口问问。要真是你男朋友,那可得把人都羡慕死咯。你还在读书吧?看着挺小。” 习萌尴尬地笑:“是啊是啊,我在上大学。” 唔,他如果真是她男票…… 啊呸呸呸,哪有这种如果,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 还以为真要变成她在门口等他呢,结果等她忙碌完毕赶到超市门外,却发现他已经回来了。 换了一身簇新笔挺的西装,头发向后梳,橘黄色的夕阳下,梳理过的刘海流动着乌黑的光泽。 习萌乐呵呵:“莫老师,你去相亲啊?” “我相亲,你很高兴?”他看着她,脸色微凝。 妈妈呀,她一定是说错话了! 她急忙转移话题:“瞧我这破记性,你说去试菜,试什么菜呀要穿这么正式?” 莫迟幽幽看她半晌,迈步领路,“两间餐厅的厨艺比拼,我是评委之一。” 评委? 啊啊啊,听起来好厉害! 她追在他背后,化身十万个为什么,“哪两间餐厅?为什么要厨艺比拼啊?还有啊还有,为什么你会是评委呢?” 她像只小蜜蜂不停地嗡嗡,莫迟回头,一个锐利的眼神,“想吃顿好的,从现在开始什么都不要问。” “……哦。”习萌用食指在自己的嘴巴上打了个叉叉。 眼睛一眨一眨,动作憨傻,模样可爱。莫迟扭回头的一瞬,唇角不自禁地弯了弯。 *** 元默餐饮集团旗下的南园餐厅和旅行者餐厅每年都会举行一次厨艺比拼,为的是加强厨房部的团队凝聚力以及不断激发他们创作新菜品的动力。 今年的比赛轮到在南园餐厅举办。 南园餐厅是南湘市颇具名气的一家花园别墅餐厅,地处市区,闹中取静。餐厅内部是温馨的法式小酒馆风格,大量的纯木元素使整个空间纯粹自然、别有情调,习萌一走进去便觉得眼前一亮。 两家餐厅的主厨都正在厨房内忙碌,莫迟领她坐到拙朴的木凳上,旁边是一面原木墙壁,贴着一张张彩印照,看似杂乱无章,却又十分好看。 “在这里等我。”莫迟手搭在桌沿,顺势俯下-身,低头与她对视。 太近了,习萌下意识往后缩,背抵上那堵墙,“……你去哪儿?” 他脸微侧,示意她看向前方较为空旷的一方长桌,那里坐着两个男人,从他们的角度只看到两道西装革履的背影。 “我坐在那里。”他下颌微抬,又示意她看门口小黑板上手写的中英文餐单,“你先看看想吃什么,我很快就回来。” 然后,他又把目光看向她。 眸色深深,把她看得脸热。 他一勾唇,招了招手,立即有侍应生过来。 “给她一杯柠檬水,常温。” “好的,莫先生。” 呃…… 习萌独自陷入了糊涂的状态。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莫迟浑身上下正在闪闪发光呢? 啊,他到底为什么会来做评委呀? ☆、第37章 chapter37 南园餐厅暂时歇业一晚,除了各司其职的内部人员,大概只有四位客人——习萌自己,以及前方坐在长桌前的那三位。如果他们不算客人的话,那就表示,整间餐厅唯独她一个人是突兀存在的。 给她端来柠檬水的侍应生一直守在三步范围内。远处那三个人坐一起,偶尔偏头交谈两句,声音被凹凸不平的屋顶吸纳,传到她这边根本听不清。 她好奇得不得了,却又不好意思靠近,扭头刚好和侍应生的目光相触,后者面不改色,她愣了愣后,笑眯眯地弯了弯掌心,喊他过来。 “您好,您有什么需要么?”小伙子微笑询问。 习萌伸手指指莫迟端正的背影,有礼有貌地问:“请问,你知不知道最右边那个人为什么会来当评委啊?” 对方显然没料到她会是这种需求,一时怔住,然后保持笑容滴水不漏地答道:“您是莫先生的朋友,您都不知道,我就更加不知道了。” 习萌略感失望,随即又纠结地问:“这样吧,我换个问题。你叫他莫先生,那你应该知道他是谁吧?” 这个问题比上一个更加奇怪,对方依然用“你是他朋友,你居然不知道”的眼神看着她。 她无所觉,一脸期待地等候答案。 对方思索片刻,说:“莫先生是我们餐厅的常客,他和我们温总是朋友。” “温总?” 他抬起手,作出指引,“中间那位就是温总。” 她朝后看去,“哦……那这位温总是?” “是大老板。” 老板啊,怪不得呢。 习萌脑中灵光一闪,似乎都能解释通了。因为莫迟和餐厅老板是朋友,所以老板邀请他来当评委。 “您还有什么问题么?”对方看着她,问。 习萌摇摇头,露出友好的笑脸:“谢谢,没有问题了。” “那好,您有任何需要随时叫我。”说着,他就要退下。 习萌眼珠一瞟,瞄见不远处小黑板上的餐单,“诶,等等,有什么值得推荐的菜么?” 迈出去的脚步迅速收回,“我们餐厅的每道菜都值得推荐。” 嘁,老王卖瓜自卖自夸。 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总有最值得推荐的吧?” “您稍等。”他快步离开,过一会拿了一张纸质餐单过来。 习萌微讶:“我还以为你们这儿点菜只看那个小黑板。” 对方解释道:“的确是这样。我们餐厅每天提供的菜品都不一样,主要以黑板上的介绍为准。您是莫先生的朋友,就是我们的贵客,自然不能和普通客人相比,您想吃什么,可随意点。” 习萌盯着餐单上那一排排品种划分精细的中英菜名,听得目瞪口呆。 照这意思,她岂不是享受了一回vip待遇? 啧啧啧,这家餐厅的价格可比上回被莫迟坑过的那家贵多了,一份银鳕鱼标价298,再看牛排,我的天,998! 她和狐狸她们一起吃的最贵牛排套餐也才人均一百多元,平时吃的最多的,依然是团购只要四五十的自助牛排。 没见过多少世面,此刻看到这逆天的价位,习萌一点惊喜的感觉也没有,满满的全是惊吓。 “那、那什么……谢谢啊,麻烦你先拿回去吧,我待会再看。”她把头抬起来,心惊肉跳地撇开眼。 “就放这里吧,您随时都可以看。” 不,她根本不想看!“你还是拿回去吧。”习萌表情悲壮,只差再在后面加一句“求你了”。 侍应生满头黑线:“……好的。” *** 不多时,两家餐厅的新菜式从厨房端上了桌。 习萌目不转睛地看着,很想很想走过去饱饱眼福,却一直按捺在原地,不敢胡乱走动。 等到他们一道一道地品尝完了,她看见中间那位温总向旁边一位看似餐厅经理的人传递了一个彼此会意的眼神,那人和就近的侍应生低头说了什么,侍应生领命,立刻进了后厨。 随后,两位主厨身着白色制服、头戴厨师帽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两人站在长桌的正前方,之后便断断续续地有声音传来,看情景应该是在做点评。 习萌听见了熟悉的嗓音,是莫迟在说话。可他说了些什么,她听不真切。她只看到其中一位主厨在听到他简短的评价后露出了类似于恍然的神色,而另一位主厨则隐隐流露出沾沾自喜的表情。 评比很快结束,啪啪的掌声响起。然后,温总主动起身,态度谦和地和两位主厨握手。 习萌想,进行到这里,后面应该没莫迟什么事了。可她却意外看到他随着两位主厨走进了厨房,而那位温总则同另一位评委向门口的方向走来。 他一转身,习萌看清了他的模样。 剑眉星目,器宇不凡,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贵公子的气韵。 哇哦,好年轻啊。顶多三十出头。 她就坐在通往门外的必经之路上,她不躲不避地观察他,他也不温不火地朝她的方向瞥来两眼,目光平和,不扎人,以至于待他走近了,她也未将视线主动收回。 他在她桌前停下脚步,偏头含笑看着她,问:“你是莫迟带来的?” “嗯。”习萌点点头,想了想,站起来,礼貌地打声招呼,“温总好。” 她好奇地打量他,一点不懂遮掩。温顾城心中一笑,没说什么,只无声勾了勾唇。 “回头让莫迟带你回家看看。”他撂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便领着身后的人一起走了。 什么意思?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侍应生主动为他拉开餐厅大门,习萌透过敞开的门缝看见外面已经黑沉下来的天色。南湘的夜无疑是热闹喧嚣的,车来车往,无数耀眼的灯光从那一方视野里穿过。 等门重新合拢,她依然处于迷糊状态。 第44节 好奇怪,为什么他说让莫老师带她回家?堂堂餐饮老板,脑子应该没毛病吧? *** 她百无聊赖地等莫迟出来,没有手机,时间如同龟速在爬。 她不停扭头看,不停扭头看,只差没把身后那位侍应生叫过来进去催一催了。 公共场合,又是别人的地盘,只能自觉自愿地文明守礼,否则,她真的很想大喊一声:莫老师,我饿了!再不出来我就走了啊! 也许她内心幽怨的磁场太过强大,莫迟真的就在她无声呐喊的时候端着一张托盘稳稳当当地迈步而出。 两人目光一对上,习萌焦躁的心缓缓沉下去。 她看着他一步步向她走来,说实话,不看他那身精致考究的手工西装,单看他一身黑衣,单手托盘,好像五星级酒店的送餐员呐。 七八年前,她爸带她参加茶商研讨会,主办方安排入住的就是一家豪华的五星酒店,那是她迄今为止唯一一次高消费入住经历,毕生难忘。聚餐晚宴上,那家酒店的送餐员就是和他现在一样,维持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好像她欠他钱似的。天呐,简直一毛一样。 习萌嘴角一抽,在他尚未到达餐桌之前,默默把脸转了回来。 画面太美,她不敢看。 她灰溜溜地转身背过去,莫迟眼神微变,瞬间黑了脸。 习萌捏着吸管戳杯里的柠檬片,才戳没几下,就听见不轻不重的一声闷响,某个东西搁置在自己眼前。 她懵懵抬头,是一份仍罩着盖子的木盘。 莫迟立在桌前,依旧没什么表情。 她指指木盘,问:“这是什么?” 莫迟抖开一张餐巾,示意她摊在双膝上方。她照做,然后,就见他迅速掀开盖子,露出了木盘上正噗呲噗呲溅油星的超大份牛排。 998! 习萌顿时热泪盈眶。她仿佛看见十张毛爷爷正飘在空中和她挥泪告别。 “莫老师……”她哭丧着脸,寻求保障,“你知道我很穷的对吧,你不会让我付饭钱的对吧?” 莫迟原本还算和煦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不会吧?”她真要哭了,“被我说中了么?你真打算让我请啊?” 莫迟抿唇不语,事实上,他是懒得理她。 他招呼侍应生送两副餐具过来,默着脸坐在了习萌对面。 “想好吃什么了么?”他尽量让自己神情放松,不希望因为绷着脸而吓到她。 可她总有办法让他在一秒内头痛欲裂。 “想好了,我要回学校吃手抓饼!” “……” 他捏了捏眉心,耐住脾气,只不温不火地横她一眼:“再给你五分钟想想吃什么,五分钟之内想不到,把你留在这里做工抵债。” “啊啊啊!莫老师,你怎么能这样!”习萌差点跳起来。 莫迟淡淡地笑了一下,松开一粒衬衫纽扣,将西装外套脱下来放在旁边的木凳上,一边整理袖口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怎么能哪样?我请你吃饭,你不领情,你想叫我怎样?” “你请我?”习萌生怕自己听错。 莫迟停下动作,目光清润地看向她,反问:“你说呢?” 唔……她嘴唇一抿,依然顾虑重重。 “莫老师,一份牛排要998!” 莫迟眉峰一挑:“所以呢?” 所以呢?卧槽,有钱人的世界她果然不懂! 习萌清了清嗓子,化身电视导购员,语速飞快:“只要998,价格不浮夸!主厨亲制,配方独特,口感鲜美,物有所值,您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西冷牛排,菲力牛排,丁骨牛排……品种多样,随心搭配,自由多变,一定符合您的口味!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莫迟头疼得厉害。 ☆、第38章 chapter38 最后还是大手笔地点了一桌菜。 从开胃前菜到主食再到餐后甜点,南园餐厅价格高不是没有它的道理。就像开启了一场神奇的味蕾之旅,每一口都有莫大的惊喜。 价值998的牛排莫迟丁点未动,他用干净的刀叉将之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然后推到她的手边,方便她食用。 她一开始是不好意思独吞的。 妈哒,三两口下去就是一千块,她得收银一个月才能挣到啊! 奈何这份超大肉眼牛排外层酥脆,内里细嫩,搭配蟹味玉米糊和香草蛋黄酱,她只吃了一块嘴巴就停不住了。 她强行控制不听使唤的右手,表情痛苦:“莫老师,你也吃啊,你不吃我好有罪恶感。” 莫迟刚喝了口浓汤,正从汤里舀出一只小小的龙虾饺。 闻言,顿了顿,没有询问原因,而是意味深长地抛出一句:“牛排是我特地为你煎的,你自己掂量一下,吃和不吃,哪一个更罪恶深重。” 明明表情清清淡淡的,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可话音落在她的耳朵里,分明含了几分威逼胁迫。 意思摆明了是:你不吃试试! 习萌偷偷抹冷汗,嘴巴忍不住撅起来,小小地抗议:“莫老师,其实你后面的话完全可以省略的。” 莫迟沉静地抬眸,嘴里满满都是龙虾馅的味道,新鲜干酪的浓郁和龙虾肉的鲜甜完美结合,一点不腻口。 他静静看着她,慢慢咀嚼,心情和龙虾饺的滋味一样,因加入了少许柠檬而倍感清新。 他耐心等候她继续往下说,眼神里含着鼓励。 习萌本来是有些害怕的,但撞见他平和的目光,心里立刻就安定了。 她向前倾了倾,无比认真地说:“你只要说是特地为我做的,单这一句,我肯定会吃光光。”但她有一点想不明白,很快便转折,“可是,你为什么特地为我煎牛排啊?” 她轻轻皱眉,支起手臂,托腮。 怪不得他进厨房好一会才出来呢…… 妈妈,这人是彻底转性了么,对她也未免太好了吧! 内心深处一股难言的感动正源源不断地向上喷发。 究竟是为什么呀,快快告诉她(⊙o⊙) 头顶上方的圆筒灯面向莫迟倾斜了十五度,明亮的光柱笼罩住他,使他一双墨黑的眸子汇聚了闪烁的光点。 他心神微动,话到嘴边,却又倏然止住。 慢慢来,不急。 他沉默了一秒,云淡风轻地扯了下嘴角:“没什么,秀秀厨艺。” “……” 啊啊啊,一瞬间感动全无! “只是这样?”她不死心,可又理不清心底的失落感因何而来,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莫迟切下一块裹着芒果酱的海鲈鱼,淡淡地问:“不然你以为?” 呃…… 习萌轻易便被他的话堵住,一股莫名的闷气咽不下,也吐不出来。 她才没以为什么呢! 她索性不说话,化尴尬为食欲。 嗷呜嗷呜嗷呜…… 闷头苦吃的结果是,丝毫没注意对面某人眼底那明晃晃浮动的笑意,那么清晰,以至于近前的侍应生怀疑自己一时眼花看错。 一向以高冷形象示人的莫先生居然也有那么温暖明媚的时刻。 *** 习萌心算能力弱,如若手机在身,她一定会在莫迟点菜时打开计算器一个数一个数地相加,替他好好算算一顿饭统共需要花费多少开销。 只可惜,她不但没有手机,而且又不好当着侍应生的面向莫迟借,毕竟打断他说话很不礼貌。 她兀自期盼着等他结账的时候跟过去看一眼账单,这样心底也好有个数,知道自己究竟背了多少钱的人情债。 哼哼,她是一个有原则的人! 她的原则就是:来而不往非礼也。 早在莫迟说这顿他请的时候,她就已经盘算好,下次回请,一定不会带他去吃便宜的路边摊了。 可吃饱喝足,终于拍拍肚子可以起身离开,她却没见莫迟有一丁点付钱的迹象。他站起来,西装外套挂在臂弯,径直领着她往外走。奇怪的是,餐厅那么多员工,无一人阻拦。 习萌稍稍思索,上前小声探询:“莫老师,你是不是经常赊账呀?” 莫迟脚步微顿,看她一眼,眸光流转间大大方方承认:“是。” 尽管没明确计算,但南园餐厅的消费水平摆在那儿,她才不信莫迟每次来这里吃饭费用都能低于五百。这种先消费后还款的方式和她妈欠信用卡一样一样的。 习萌也用上了和她爸一样一样的语气,不赞同地说:“债台高筑你就开心了?何必呢。” 她像个小老头谆谆教诲地摇摇头,莫迟有点好笑,唇角弯了弯,什么也没说,穿过门口走了出去。 习萌撇撇嘴,拔脚跟上。 回程的路上,莫迟开着车,冷不丁问:“手机什么时候买?” “不知道。”她当然也想早点买啊,可钱没赚够呢。 他静默一两秒,看得通透,直接问:“差多少?” 习萌稍作回忆:“六百吧。”她低头掰着手指算日子,“这份工作估计要做到期末考试前了。” 她语气低低的,听不出喜悦或忧伤,他同样没什么情绪地问:“你是喜欢这份兼职,还是单纯只为挣钱买部手机?” 这个问题可真尖锐,她想了又想,挠了挠头,“唔,一半一半吧。” 第45节 晚风从降下的车窗吹进来,夜里的冷空气吸进鼻腔,莫迟觉得胸口有些压抑。 “习萌。”隔了半晌,他叫她的名字。 习萌猝不及防地“啊”一声。等回过神来,看着他清俊严肃的侧脸,眨眨眼,抑制不住地紧张。 “你打算从事景观行业,还是转行做其他?”他轻瞥她一眼,神色和平时无异,还是那般冷漠淡然的样子,“比如,继续做收银员?” 喂,为什么她听出了一丝鄙夷的味道? 习萌心情十分不爽:“莫老师,我们还能不能愉快地做朋友啦?” 还有啊还有,她觉得非常有必要为收银员申辩一下:“收银员怎么了?你知道收银员每天站在那里有多辛苦么?如果没有我们勤勤恳恳地为人民服务,你进超市购物谁给你买单?我们收银员可是维持社会稳定的重要人物之一,不要轻视这份职业好不好!”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莫迟压了压火气,换做以前,他接下来开口的话会是:我不是轻视收银员,我是轻视你。 可今时不同往日,他不能全凭自己情绪来,他必须稳住,不能伤到她,也不能吓到她。 “不要曲解我的意思。”他语气无波无澜,甚至隐隐夹带几分期许,“我只是希望,你能提前做好规划,最好别在不必要的事上浪费时间。毕竟时间是你自己的,不是么?” 他越是这样心平气和地提点,习萌越是惭愧。 如果她说“其实我每天都被自己正在浪费青春浪费生命的想法折磨”,估计没人愿意相信吧?她表现得那般没心没肺,谁会理解她也在着急也在迷茫啊。 所有纠结的内心活动,她只和裴裴一个人提过。回到宿舍,她打开电脑登录小企鹅,本来没指望裴裴在线,没想到才发出一条消息,两分钟后便收到了回复。 习萌:你说我该怎么办啊裴裴,我不知道我适合做什么工作。 裴裴:我最近在重温tvb的老剧,《大时代》里有一段台词,我听到的时候立马就想到了你。 裴裴:一个人要成功,就一定要找到自己的世界。只有在自己的世界里,才能把潜能天分发挥到最高的境界。你问问你自己,如果你知道你明天就要死,你会干哪一行,在什么地方,用完你最后的一天,直到死为止。 裴裴:你的世界在哪里,小胖你想过么? 习萌眼泪都要流下来,她立马拿纸巾压了压眼眶,左右看看,确定岳桃和顾璃都在忙自己的事,并没注意到她的异样,这才怀着无限心事继续敲键盘。 习萌:上大学以后,我以为我会开辟新的世界,拥有一个璀璨的未来,可我好像一直都和新的世界格格不入,什么前途一片光明呀,就跟个瞎子一样,特么还是个睁眼瞎! 裴裴:你不尝试融进去当然会觉得格格不入。你得先去做点什么,而不是先思考出满意的答案再去行动。你以为每个人活在世上目标都是明确的么?当然不是!大部分人都是在不断摸索中首先确定自己不想要什么,以及什么事情是他们能够坚持做下去的,并且从这件事情中能够获得令自己感到快乐的成就感。成就感越多,归属感自然越充足。对,你现在对你所学的专业可能一点归属感也没有,那正是因为你始终得不到成就感啊!你知道你懒,你拖延,那你也应当知道之所以没有成就感就是因为你从来没有努力过。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努力一次?你就一定比别人差么,未必吧? 长长的一段话是裴裴发语音说出来的,抑扬顿挫的语调和过去一样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愤懑。 习萌找出耳机戴上听,听着听着就双颊滚烫起来。 光脚踩着椅子,她抱膝低下头,很久很久都没有回复。 裴裴敲字过来:别装死,说话! 她慢吞吞地回: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39章 chapter39 习萌辞去工作的当天买了一部新出来不久的国产手机,价格完全在她的承受范围内。【 更新快nbp;nbp;请搜索】为表感谢,她还约了一个时间请表哥范明和小师傅王茜吃饭。 吃饭地点在超市附近的小餐馆,三人点了四菜一汤,还上了瓶啤酒。 范明和王茜有说有笑,王茜甚至玩笑性质地在饭桌上提起莫迟,和范明说习萌有位英俊帅气的大学老师排过她的队。 范明觉得有趣,扭头问:“收老师的钱,怎么样,什么感受?” 唔,其实也没什么感受。 习萌认真想想,说:“还好,我们老师人很好的。” 结账时,范明抢在前面把钱付了,习萌觉得特不好意思,说好她请客,怎么能让客人掏钱呢? 范明却对此浑不在意,王茜笑着安慰她:“跟你哥计较那么多干嘛,他愿意请你就让他请呗。” 习萌只好说:“那你下次别再和我抢了啊。” 范明无奈:“成,下次一定给你机会表现。” 走出餐馆,习萌欲言又止地拉住他,“哥,你先别把我辞职的事告诉我妈妈。” 范明虽不理解,但也没多问,只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有事打他电话。 *** 周三下午,建筑馆南楼报告厅。 习萌带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和岳桃坐在中间靠前的位置。 对于她突如其来的积极主动,岳桃深感新鲜:“你这两天给我感觉不太一样。” 尚未到指定时间,报告厅内低声说话者比比皆是。 习萌摇头晃脑:“我要奋起!” 她昂首挺胸充满斗志,像训练场上的士兵,精神抖擞。 岳桃忍不住扬手顺了顺她有些微翘的刘海,微笑鼓励:“那你加油。” 就在这时,报告厅的正门被人从外面拉开,走在最前面的是代表院方陪同而来的刘志飞,他还是平时那副英伦装扮,嘴角含笑,亲和力十足。 与他并排的人,一身剪裁得体的粗花呢浅色西装,迎面扑来一阵成熟儒雅的味道。 跟在身后的,是一个笑容有点痞里痞气的男人,他的穿着略显随意,黑灰色休闲小西装,搭配一条同色九分裤,不但不正式而且还很潮。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飞机头,蓬松,立体,勾勒出清爽的时尚感。 所有人正襟危坐,停止交头接耳。 岳桃手臂横放桌前,手肘蹭着桌面轻轻戳了下习萌,脖子没动,只嘴巴蚊子嗡嗡似的惊喜出声:“诶,莫老师!” 嗯啊,她看到了。 岳桃继续嗡嗡嗡:“真帅!” 帅到掉渣好么! 上次他穿西装她除了眼前一亮倒没产生其他想法,可这会儿,前后左右一对比,她觉得莫迟浑身上下是自带发光体的,尽管她会下意识地去观察不认识的陌生人,可观察完毕,眼睛立刻又会不由自主地重新挪向他。 不得不承认,成熟男人的魅力的确远高于追赶潮流的小年轻。 她觉得飞机头一点都不好看,九分裤也一点都不稳重,还是莫老师的形象最简单得体,低纯度的色调融合他本身清冷高雅的气质,深刻彰显出一个男人丰富的沉淀和阅历。 那一丝不苟的禁-欲气息啊,啧啧啧…… 她含着满满的欣赏,目光一直追随他。 他原本目不斜视,可是突然便一个不经意的眼神扫过来,不是悠悠然地沿着一条弧线逡巡打量,而是将目光直接明确地投向她,那感觉好像抓住了她在偷看他似的。 习萌脸一热,她才不是偷看,她明明是光明正大地看好么! 她偏不收回视线,大喇喇地与他对视,眉眼弯弯,冲他笑。 莫迟扯了下嘴角,眸光润黑又清亮。 顿时全场的气氛都微微躁动起来。 岳桃压得不能再低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天呐,莫老师笑了!” 习萌心里就像有一棵豌豆苗悄无声息地破土而出,小嫩苗盘根错节地往深处扎,一瞬间浑身丝丝麻麻。 他是在对她笑,那么清晰明朗。 啊啊啊,她要流鼻血了! ☆、第40章 chapter40 习萌和岳桃先后向莫迟提问,宣讲会一结束,两人又都通过刘志飞上交了两份简历。 刘志飞倒是没拒收,甚至还颇有兴致地当面拿起她们的简历看了看。 岳桃成绩优异,尚未毕业,简历已经十分漂亮。反观习萌—— 两人用的是相同的模板,获奖经历那一栏,岳桃从大一到大三,每年都能获得二至三个荣誉证书,而习萌三年加一起,总共才三个。 并且这三次经历全部都是含金量不高的校三等奖学金。 刘志飞摇头叹笑,瞅了习萌一眼。 他看的是自己的简历,习萌或多或少能体会出他笑容里包含的内容。 其实她也知道把自己乏善可陈的简历和岳桃的放一起递交,非常不明智。 显然岳桃也这样认为。岳桃只是希望获得一个短暂的实习机会,毕业后她会按计划回北方老家工作。而习萌不同,她将来一定会生活在南湘,只要第一步迈对,以后的道路能顺畅很多。 岳桃主动退出,不愿增加习萌的就业难度。 可习萌不接受,她觉得这种事真没有什么好谦让的,能进一个是一个,没必要舍己为人。 也正因为事前就有所顿悟,所以当刘志飞饱含深意地看向她时,她腰杆依旧挺得笔直,丝毫不羞怯。 “习萌啊,你这个恐怕悬。”刘志飞掂了掂她那份毫无优势的简历,说道。 她默然片刻,抓住一线生机,一本正经地问:“悬就是还有机会,对不对?” 刘志飞笑了笑:“对。不过——” 他卖了个关子,见习萌眼睛蓦然睁大,收敛笑意,解释给她听:“招聘的事我说的不算,呐,得看那人的意思,向来都是他亲自把关。” 他下巴一抬,指向不远处和飞机头站在窗边说话的莫迟。 那里本就远离灯光,莫迟又是背光而立,身形隐遁,面容不清。 习萌看着他,片刻不离。 刘志飞温和的嗓音继续响在耳畔:“他这人眼光挑剔,即便我有心推荐自己的学生,没有真材实料,他也一定不会卖我这份人情。所以我才说悬,不然,我安排个学生进去,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习萌沉默地听完。 她盯着莫迟所在的方向,眼睛一瞬不眨,脑子里正噼里啪啦溅起火花,一个非常冲动的念头鬼使神差地冒出头。 她不说话,刘志飞和岳桃都以为她心情低落。 岳桃看向刘志飞,问:“刘导,我们只想求得一个面试的机会,这个忙您应该能帮到的对吧?” “这个嘛……”刘志飞抱起手臂,食指挠了挠鼻梁,“小意思,当然可以。” 岳桃听到期许的答案,礼貌道谢;而后拍拍习萌肩膀,“小胖,别灰心。只要有机会面试,一切都有可能。” 第46节 习萌偏头与她对视,木木点头:“嗯,桃子,你要加油。” 岳桃笑着戳她脸:“傻,你也要加油。” 呃……不是她妄自菲薄,是真的自知能力有限。不过还是要给自己打打气,她欢快答:“嗯啊。” *** 简历上有她的手机号,她没想到隔天会接到莫迟的电话。 关于通过他走捷径,她也只是冲动地想想,真要去付诸行动,完全是个风险极大的技术活,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 可他居然自己主动打电话来了,习萌受宠若惊的同时,那点灭下去没多久的冲动又开始在心里蠢蠢欲动。 尽管号码陌生,但他嗓音独特又性感,辨识度极高。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超市的工作什么时候辞的?” 她愣了好一会,答非所问:“莫老师,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 那边氛围安静,听不出一丝杂音。正因为此,莫迟隽永好听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好似不是隔着长长的电波,而是就在身边。 “回答我的问题。” 呃……好吧好吧。 “前两天的事,其实我做出这个决定挺突然的。” “是突然。”他的语气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你辞职,我不知道。你有了手机,我也不知。” 唔,听起来是在……埋怨她? 一定是她想多了,莫老师只是对所谓的“突然”作出客观的引申,他是在举例子,嗯,举例子。 “那你现在是怎么知道的呀?”她慢吞吞地问。 他的回答顺理成章:“昨天去沃尔玛购物,没见到你。” 哦…… “可是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买了手机呢?”她又问,非常不解,“还有我的号码,你哪里得来的?” 那边沉默了。 “习萌。”隔几秒,他突然叫她的名字,语气略显无奈,嗓音十分动听,“想知道自然就能知道。你觉不觉自己有点……啰嗦?” 啊啊啊,他说她啰嗦,她居然还觉得他声音动听! 不想理人了o( ̄ヘ ̄o#) “我在看你的简历。”忽然,他悠然地低声说了句。 本来还有些赌气地想装聋作哑,这下彻底没了脾气。她自己都没察觉说话的嗓音夹带了几分谄媚:“莫老师,刘导把我简历交给你啦?唔……你、你觉得我怎么样?” 话一出口就想咬断自己的舌头,挖个坑自己跳,傻到家了! 接下来听到的果然不是好话,莫迟简短概括:“不怎么样。”语调轻缓,不是刻意贬低,而是发自真心。 习萌默默捂脸。 傻呀!把后路都给堵死了! 她现在应该怎么接话?呜呜呜…… “呃,其实……简历什么的都是表象,我是一个内涵丰富的人,真的。” 假的! 虽然她脸皮厚能说得出口,可事实上,连她自己都不信,又怎么能指望一个对她还算了解的人相信呢? 他意味深长地“哦”了声,似乎含着薄薄的笑意:“是么。” 习萌实在说不出“是啊”。 她粉白的脸颊渐渐烧起来,连耳朵都有点烫。 莫迟稍作沉默,低低地喊她:“习萌。” “嗯?”她呐呐从喉咙里哼出一声,脸色依旧懊恼非凡。 “想不想走后门?”尾音略微上扬,带着缱绻的诱惑力。 习萌脑袋一蒙,以为自己听错,许久说不出话来。 无线电波的彼端,某人也不急于催促,只低低沉沉不紧不慢地问道:“想,或不想?” 习萌还是不说话。 刘导不是说莫老师眼光挑剔么,他真的有意给她放水?唔,好不真实的感觉呐…… 莫迟又耐心等了一会,醇厚的嗓音里笑意更浓:“有那么难回答?”顿了顿,他略微遗憾的口气,“好,知道了,你不出声就是不想……” “想!”习萌再也憋不住,急急打断,“我想的!” *** 天气已然入夏,图书馆自习室的空调不知何时静悄悄地工作起来。习萌暗下决心,励志赶在六级考试前做完一套完整的试卷,结果才写第一张卷子就被频繁出现的生词震住,一路蒙到底,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岳桃接到飞驰面试通知的那天下午,习萌正为耳机里叽里呱啦一句也听不懂的英文心烦,来电时,乍一看是陌生号码,想都不想便掐断。 大约三分钟后,岳桃微信找她:小胖,你有没有接到电话,周二上午去飞驰面试? 她一愣,连忙把刚才的号码复制过去:是不是这个? 岳桃回:是,就是这个号。 妈妈! 习萌觉得自己真的应该去死一死了,居然掐掉了……掐掉了…… 她连忙拿着手机跑出自习室回拨。 靠在楼梯间门外,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先开门见山地道歉,然后有礼有貌地把面试机会要了回来。 虚惊一场。 重新回到自习室,她出了一会神,继而给莫迟发了条信息:莫老师,后天上午去贵公司面试。 潜台词是:我需要做什么准备么? 收到她短信时,莫迟正坐在会议室主座,和设计部和市场部的相关人员观看新项目的ppt方案。 手机一声震动,他随手点开来看,沉静的眸色瞬时划过一丝浅浅的笑,懒洋洋的。 亮子在投影仪前讲解得绘声绘色,他一边听着设计方案,一边看着手机屏幕。唇角一勾,指尖如飞。 一分钟后,习萌收到回复,堪堪一句提点。 莫迟:准备一份优秀作品集,没有作品找同学借。 习萌顿时眼珠子都要凸出来。 啊啊啊,莫老师居然教她作弊!说好的为人师表呢! 不过……嘻嘻,她喜欢。 ☆、第41章 chapter41 如此良策,习萌怎么可能不和岳桃分享。 回到宿舍,她立刻献计:“桃子,我们带一份作品集去,不管是手绘作品还是软件作品,反正都带上吧。” 她坐在电脑前翻找大三一年的设计成果,左看右看,觉得都有点拿不出手。就在她起身准备去隔壁宿舍溜一圈搜集点好作品时,一转头,看到岳桃和顾璃都在用一种审视的目光观察她。 她心口一突,汗毛炸开:“干嘛?” 岳桃单脚一蹬力,椅子向后挪半寸,挑眉看着她问:“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了我们?” 说着,悄悄递去一个眼神,提示她看顾璃。 她木讷,未能及时参透那眼神的含义。 粗粗一想,并没有什么事情啊,如果非要找出一件,无非是和莫老师的关系越来越往好的方面发展了。 呃……莫非她们已然察觉在这件事上她有所隐瞒? 习萌如同惊弓之鸟,面对两人共同扫来的视线,直咽口水。 她、她还是主动招了吧。 嘴巴刚要打开,却听顾璃板着脸说:“二胖,是不是你告诉安安孟一凡把我给甩了?” 啊? 习萌反应迟钝,一时听得更迷糊。 岳桃在一旁拼命使眼色,可她消化着实慢,过了好一会才逐渐醒悟,原来她们兴师问罪的是孟一凡和狐狸分手的事,和莫迟并无关联。 她点点头:“是我。上次视频通话的时候,我只不过是和安安说了说大家的近况而已……”顾璃凶巴巴的眼神把她唬住,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呃……不可以说么?” “谁跟你说是他把我甩了!”顾璃送她一记大大的白眼球,“我甩的他好么!” “真的?”习萌急忙解释,“狐狸你早说嘛。我不是想着我嘴笨安慰不了你嘛,所以就找安安出马说些你喜欢听的让你开心开心。我发誓,我要知道是你甩的他,我绝对不会乱说的。” 顾璃神色怔忡,微微有些异样。 她别开眼,看似若无其事的样子,低语:“现在知道了,以后不许乱说了。” 习萌:“除了安安,我也不会把你的事告诉别人的。” “嗯。”她起身整理书桌,随口应道。 习萌总觉得哪里不对,疑惑地看向岳桃。 岳桃默默叹口气,示意她去忙自己的事。 *** 周二上午,阳光冲破云彩露出整张轮廓后,天气异常燥热。 习萌一早就在岳桃的催促下搭乘地铁前往飞驰公司所处的那块地段。 第47节 从地铁口约莫步行了十五分钟,两人才找到地址上的那栋写字楼。 周围楼宇高立,草木丛生。 乘坐电梯上至21层,美丽端庄的前台小姐递了两张表格让她们填。 表格内容类似于简单的一份个人履历。 习萌和岳桃在前厅的接待区寻了一处座位,趴在玻璃桌上各写各的。 已经有三个人提前来了,也坐在这里填表;填好后,交前台,又坐了回来。看样子,是要继续等待的节奏。 三人互不认识,安安静静,谁也不搭话。 习萌填完表后,扭头望他们一眼,与其中一个女孩子的目光不经意对上,两人皆是一愣,倏尔同时友好地笑了一下。 习萌转而低声问岳桃:“好了么?” 岳桃停笔,说:“好了,大致写一下就行了。” 她们一起去交表,前台姑娘展颜一笑:“麻烦你们先坐着等一等,这里有公司手册,可以拿一份过去看。”她抬手示意桌角一个透明容器里插着的一叠蓝色小册子。 习萌和岳桃各抽了一份。岳桃看得认真仔细,好几分钟才翻过一页,习萌则是走马观花,两分钟就看完了。 她们来得早,距离约定的面试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习萌无所事事,撑着下巴,低头玩手机游戏。 “你好,我来面试。” 突然,一道清润悦耳的声音出现在前台,说话者是男性,听嗓音十分年轻。 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声音对于习萌而言那么的熟悉,仿佛来自于梦回时分久久不曾停息的耳边呢喃。 前台姑娘立刻叙述同样一番话,并递过一张表格。 那人利落转身,不用搜寻,显然已明确知晓自己应当前往何处。 他朝招待区的方向走,距离不远,他又腿长,顶多需要五六步。 在他迈出第二步时,习萌撑着脑袋把眼睛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稍稍偏转角度望过来。 这一望,惊魂失魄。 陈燃! 她只觉得胸腔里顿时积压了无数情绪,惊讶、难过、恼恨…… 种种交织混杂,呼吸都有些不畅。 她从来不是能掩藏心情的人,她的脸色霎时变白,很难看很难看。 陈燃在她看向他的下一秒也认出了她。 几乎三年未见,她变化不算大,却也不算小。头发和高中念书时一样长而笔直,脸瘦了一些,使记忆中那副清秀的五官更加分明立体。 她看见他,眼睛丝毫不躲闪,所有的神情都写在脸上,还是那般率真直接。 陈燃脚步顿了一瞬,而后微微垂下目光,朝唯一剩下的一张空桌走去。 呵呵。习萌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冤家路窄。 “你在看什么?”岳桃的声音响起。 习萌抿了下惨白的嘴唇,血液压迫下重回一丝红晕。她转回头,游戏无人照管早就输了,按了下开始键,她继续玩,嘴上低低地说:“又来了一个面试的。” 奇怪,他不是学建筑的么,来景观公司面试个毛线! 岳桃越过她向前看,陈燃背对而坐,只望见一个乌黑的后脑勺,他穿着简单的白tee,背后印有一个只有三厘米宽的墨色图案,身形略瘦,是一个从背影看很干净的男生。 恰在此时,前台又来了两个人,一个学生模样,一个稍显老成。 岳桃心情不由紧张:“他们不会都是来面试助理设计师吧?” 她不是随口自问,而是希望从习萌嘴巴里获得一点想法,即使她没有想法,能互相排解一下忐忑的心情也是好的。 可出乎意料的是,习萌就像没听见一样,低头玩游戏,格外入神。 “小胖。”她喊一声,试图把她从游戏的世界里呼唤出来。 不管用,她依旧沉迷。 岳桃只好伸手将她的手机抽离,“别玩了。” 习萌手指停在原处,“啊?”她木木抬头,一脸迷茫。 凭借三年朝夕相伴的了解,岳桃敏锐察觉出她神色有异,“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哦,是么? 习萌把手机夺回来,关卡又一次输掉,她回到起-点,接着玩,嘴上不自然地答:“唔……可能太紧张了吧。” 她一低头,岳桃便看不见她的表情。刚好她又说紧张,岳桃立刻就产生共鸣,神经松懈,没去刨根问底,轻易就相信了。 “我也紧张呢,希望不全是应聘的设计部。” 习萌不接话,完全沉浸于自己的世界。 岳桃不再打扰,当她是玩游戏放松心情。 之后,又陆陆续续到了一些人。招待区的座椅有限,迟来的人只好靠墙站着。 时间到。岳桃看见一个瘦长脸的年轻男人从过道一头走来,在前台放了一张a4纸。 前台姑娘听他交代了两句,便坐在电脑前忙碌起来。 而那个年轻男人则转身走到招待区,对着一张名单,扬声说:“欢迎各位来到飞驰,请念到名字的人跟随我进去面试,其他部门的负责人待会过来,其余人请稍安勿躁。” 然后,便是一串人名。岳桃、习萌都在内,共九人。 岳桃心中明了,剩下那七个就是她们今天的竞争对手了。 习萌还在全神贯注地玩游戏,岳桃无奈。手机完全静音,也不知没有生动的背景音乐,她究竟是怎么玩得下去的。 她拉她一把,“走了。” 习萌愣了一会才收起手机,随同她一道站起身。 九人从不同的角落走出来,聚集在年轻男人的面前。 习萌捏了捏双肩包的背带,闷头跟在岳桃身后。而陈燃,恰好走在她的身后。 她心情很不好,不单单是因为陈燃的突然出现,还有一个极大的困惑一直在她脑子里不停地打转。她实在想不明白,建筑学专业的学生不去对口的实习单位,跑来专业从事景观规划设计的公司干什么?有病吧他! 她脑子都快炸了,两条腿协调性不稳地相互一绊,身体猝不及防地往前栽。 妈哒,她瞬时神色慌乱。 她不求在陈燃面前脱胎换骨、惊艳脱俗,可也别让她倒霉出丑呀,这一跟头倒下去,该有多落魄! 一只有力的手及时从背后握住她的手臂,她只是膝盖一软,并未栽倒。 好险好险,她轻轻吁一口气,稳住身形。 “谢……”才吐一个字,神情蓦然一僵。 陈燃俊秀和煦的脸在她身后,就连语气都是亲切温和的:“小心点。” ☆、第42章 chapter42 习萌别过脸,抽出手臂的同时立刻往后退一步,抿了下嘴唇,说:“谢谢。” 他没回应。 其他人的目光皆被吸引;岳桃转身,干脆利落地拉住她的手,“我看你比我还紧张,我还是牵着你吧。” “不用。”习萌看见最前方那个年轻男人已经闻声扭过头来,场合不对,她自觉应该注意一些,于是,眨巴眼睛低声道,“回去后有的是机会牵手,桃子你矜持点啊。” 岳桃:“……” 真是被她气到了。 她瞪眼,习萌笑容憨憨,她心底的那点尚未点燃的火气瞬时熄灭,嗔道:“被你打败了,讨厌。” “有什么问题么?”年轻男人在前面问。 “没有。”习萌冲他摇摇头。 不作停留,一行人继续尾随前行。 长长的走道白得亮目,穿过一个个忙碌的办公区,他们被领进一间亮洁简约的会议室。 白色天花板,浅色大理石地板,四周墙壁上悬挂一幅幅景观作品,有序规整,都是经过后期处理的彩色效果图。正中一张光滑结实的会议桌,可容二十人左右。 他们一进去,便看见会议桌靠近落地窗的一侧,已有两人入座—— 莫迟和宣讲会上那个笑容略带痞气的飞机头。 年轻男人立定于桌角一处,抬手示意:“坐。” 一拨人眼观鼻鼻观心地纷纷坐到两人的对面。 整个过程只用了一分钟不到的时间,莫迟闲闲旁观,神色淡淡。 习萌与他目光相对的一刹那,稍稍不自然。 谁会相信眼前这位看起来公正严明的面试官堂而皇之地在私底下教她如何作弊呀? 唔,好玄幻的感觉…… 他们落座的同时,年轻男人走到飞机头的另一侧,拉开转椅坐下。 众人面对面,飞机头笑了一声,率先开口:“自我介绍一下,白松,飞驰的设计部总监。旁边这位,闫培亮,首席设计师。今天你们的面试我和他是主审官。” 他稍作示意,而后又摊开掌心指向左手方的莫迟,“莫总,飞驰创始人,我们老大。”他顿了顿,轻拧眉,似是在组织措辞,“嗯……他来旁听。” 被点名的人神色自若地勾了勾唇角,没说话。 习萌坐靠近入口第四个位置,旁边第三个是岳桃;而陈燃远远坐在最末尾,第九张椅子上。 习萌正对面是那个叫闫培亮的年轻男人。事实上,飞驰的员工年纪普遍不大,都是在三十上下。闫培亮大概有二十五六,脸型瘦长,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表情严肃,不爱笑。 对着他,她心里发憷。 第48节 还是白松看起来更随和些,她选择性地盯着白松看,一方面是出于对发言者的尊重,另一方面是觉得这种情况下低头或者乱瞟都不合适,必须寻找一个视线落足点,而莫迟和闫培亮都或多或少地令她有所不适。 白松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自在随意地一一扫过面前九人:“今天的面试很简单,无领导小组讨论。我出一个设计题目,由你们自由发言,最后定下设计方案。” 他说话时,闫培亮将一早准备好的一叠a3白纸和一盒墨线笔递给第一个男生,让他依次往右传。 根本就是突击,众人皆猝不及防。 习萌更是心跳加快。 呜呜呜,完了完了,凭她那几把刷子死定了! 是谁说只需要准备作品集的! 她头一偏,幽怨地看向某人。 谁知,那位坑爹的祖宗正局外人一般单手握手机打字,从她的角度,看到的是他拇指翻飞的画面,那一秒也不停歇的帅气动作,加上他冷淡悠闲的面部表情,酷炸了! 然而此时此刻,她若是有心情去欣赏,那纯属脑子犯二! 骗子!说好的敞开后门呢? 没有一点点防备…… 呜呜呜…… 习萌从未觉得墨线笔捏在手里可以重得宛如提着一把玄铁大刀! 她心抖,手也抖。 闫培亮开启投影设备,空白的等待中白松出声提议:“这样吧,大家相互认识一下。”他看向左数第一个人,“由你先开始,可以么?” 习萌盯着桌上的白纸,思绪混乱。直到岳桃开口介绍自己,她才稍稍回神。 紧接着便是她。 她抬起头,白松和闫培亮的目光犹如两条笔直的射线在她脸上相交。 而莫迟,不知何时也拿过一张白纸,正提笔……画画? 卧槽!她好想骂人呐…… 他真的是在旁听!只用耳朵——听! 习萌深深吸气,怨气之下,语调不免有些硬邦邦:“大家好,我叫习萌,也是南湘大学景观学专业的一名大三学生。” 招牌式十四字姓名详解,难得省去了。 莫迟笔尖一顿,只一秒又继续勾画速写。 大老板旁若无人地坐在面试房间里画画无疑会引来众人好奇的打量,会议室内弥漫着一股诡异安静的气氛。 白松掀开眼角,第十六次轻瞥了一眼右手方,最后实在忍不住,拿起手机发微信向刘志飞控诉:哥,你造老大对我多不放心么!特么无聊到待我旁边画画都要留下来继续监视!我靠靠靠靠靠,一个初试至于么! 刘志飞很快回了条语音。 白松愤怒:哥,都说了我在面试你还发语音,你比老大还无聊! 刘志飞:失误。莫迟在场你还有闲工夫找我嚷嚷,难怪他无聊到画画也要在一旁看着你。 白松顿时失语,第十七次用眼角余光扫射过去。 此刻自我介绍已进行至第八人,主面试官长时间处于状况外,身为面试官之一的闫培亮忍无可忍,虚握拳轻咳一声。 白松与之对视一眼,收到警示的眼神后立刻重整面色。 两人同时用肃静的目光看向最后一位面试者——陈燃。 陈燃微微愣一秒,随即恢复常态,嗓音不疾不徐:“陈燃,华夏大学景观三年级学生,能在飞驰认识大家十分荣幸。” 他是在场除岳桃和习萌之外,唯一一名大三学生。 晴暖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映在洁净的地板上,明朗澄亮。习萌在听到他说“景观三年级学生”时,神色猛地一变,眼神近乎凝滞。 怎么会?他明明励志学建筑,明明最想当建筑师! 倒计时一百天,班主任为最大潜能地激发所有人的斗志,班会课上让大家在纸上写自己理想的大学和专业,写好后一起收上去,由他整理成梦想计划表,贴在黑板旁。 高三一整年的座位都是名次靠前者具备优先选择权,她死皮赖脸地绑住陈燃,只准他和自己坐同桌,班主任见她成绩突飞猛进也没说什么,只私下分开暗示他们不准早恋,其言语之隐晦,直到后来裴裴提点一二她才体会明白。 那天她撕下两张漂亮的标签纸,一张留给自己,一张递给陈燃。 班主任一席话后,教室里立刻显而易见地分成两种人。 一种自始至终目标明确,奋斗理想提笔就来,根本无需犹豫;另一种埋头思索,静心比较,仿佛第一次正视未来。 习萌属于后者,而陈燃属于前者。 陈燃觉得她给的便签纸太花哨,转手便要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朴素的格子纸。 习萌拦住他,“别别别呀,梦想是多唯美的词啊,就应该用好看的纸写。而且我们两个要用一模一样的纸,写上一模一样的梦想。” 类似这种口无遮拦的话说过无数次,她从不羞赧。 陈燃也已习惯,神色不变,只抬眸看她,纠正:“不是梦想,是理想。” 在她看来都一样:“梦想不就是理想么?” “不是。”他看向窗外蔚蓝的天空,眼神放空,“梦想往往只是一场梦,是不够清醒的自娱自乐。而理想通常是足够理智的人生规划,肩负为之奋斗的责任。” 她似懂非懂:“头,那你的理想是什么?” 他眼睫一眨,收回视线,静静地看着她,神色和语气无比柔和:“成为一名杰出的建筑设计师,筑巢,盖家。” “那我也当建筑师。”她眼眸明亮。 他笑叹:“学设计很累,你那么懒。” “不管,反正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她垂眸握笔,正要写,转而又把头扭过去,“头,你想考哪所大学的建筑?” 他已做好全部打算:“南湘大学。获得过普利兹克建筑奖的王源教授是南大建筑与规划学院的领头人物,我看过他的资料,他在南湘一家名气很大的设计院当院长,我希望能够成为他的学生。” 阳光在他长长的眼睫上跳跃,他说话的神情充满向往,那是对理想的尊崇和信仰。 她心中一动,刷刷在纸上写:南湘大学,建筑专业。 命运最会戏弄人。 最后考去南大的是她,且阴差阳错地读了景观;而他选择去华大,却也莫名其妙地学了景观。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第43章 chapter43 百叶窗自动降下一半,光线也被遮去一半。 投影的光射向屏幕,白松在自己的笔记本上找到相关文件夹,打开一个ad地形图。 鼠标的指针伴随他的介绍东南西北四向移动,末了,他微微一笑:“不用前期分析,也不用考虑地势,假设这是块平地,请告诉我你的设计思路。” 他看一眼电脑右下角,说:“给大家三十分钟的思考时间,既然发了纸笔,我希望可以看到你们的设计草稿。” 八人纷纷提笔,而习萌,从一开始就一直用力握着笔。 妈妈,她感觉脑子里的白点正在无限扩大,马上就快当机了! 她瞪大眼睛观察屏幕上的场地地形,由于方向一致,总免不了看见某个坑货还在安然闲适地垂眸作画。 愤怒么?不。 怨气早已在不久前自行消散,她只是感到悲哀,身正不怕影子斜,同理,假若能力足够,自然就不会在遇到突发状况时手足无措。 他主动敞开后门,她感激不尽;他最后没有兑现,她也应当摆正心态。 这同样是她做人的原则。 观察完毕,她在纸上歪歪曲曲地勾勒出地形轮廓,潦草地铺路、添加小品、种树…… 心依旧在抖,但好在手稳住了。 莫迟转动手里的墨线笔,不偏不倚地望去一眼。 她低头认真的模样像个趴在桌上演算练习题的中学生,眼睛离纸面很近,并且习惯性地在思考时轻抿左拇指的指甲盖。 习萌察觉有人在看她,抬眸去寻,与白松玩世不恭的目光不期然撞上,他散漫悠闲地冲她一笑,她也愣愣回了个笑容。 *** 半小时后,讨论开始。 与之前宣讲会片刻的沉默相比,在座八人明显心怀忧患意识,知道主动抢夺先机。 他们对着屏幕富有创意地讲解规划,结束后将手画的草图交给白松。 每个人说完,闫培亮都要求其他人提出质疑或给出评价,由始至终,只有习萌半个字不吭。 她没什么好评判的,也没什么好表述的。所有人把她知道的都说了,把她不知道的也都说了,她还能说个毛线呀! 岳桃手伸到桌底下暗中拍她腿,她一震,用眼神无声询问:干嘛? 岳桃神色焦急,嘴型在说:举手! 唔,举手说什么?你教教我⊙﹏⊙ 白松和闫培亮对众人的表现没有露出特别满意的表情,不过也算不上失望。 习萌像个隐形人,已被他们完全忽视。这种情况下,是不会有人好心提醒:诶,你的规划构思呢? 闫培亮将八张设计草图挪在一起,侧立着在桌上磕了磕。 其他人手里只剩一支墨线笔,唯独习萌还保留一张白纸。 她闷在那里低着头,白松眼底闪过轻慢的笑意,长手一伸,象征性地在她桌前敲了敲,说:“草图不交,可就一分成绩也没了。” 没有就没有,交了也是最低分,何必拿出来丢人。 习萌闷闷“哦”一声,把a3纸对折,“那就……”不交了吧。 “我想,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自己的想法。如果你是因为紧张而错过展示机会,等你出了这扇门,会后悔。”莫迟沉静的眸光对着她,嗓音平静,仿佛在说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 其他人并不觉得有什么,在他们眼里,眼前这位**看上去冷漠不可亲近,实际上也还挺通情达理。他是在给习萌机会,大家都能清楚地感觉到。 然而,白松和闫培亮就完全不是他们这种无所谓甚至还颇有些惊喜的心理,他们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 第49节 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么(⊙⊙) 其实被雷劈中的何止他们二人,习萌也很震惊呀。 刚刚不是不管她死活么,现在又是在闹哪出? 习萌意外地看着他。 他神色平常,身体向后一靠,继续慢悠悠地说:“我想听听你的规划思路,说说吧。” 她:“……” 祖宗!大祖宗!不要再坑她啦,她真没什么好说的…… 她目露乞求,可他好似看不见,手里转着笔,姿态闲散,用一种鼓励包含的目光牢牢锁住她。 对面白松和闫培亮看她的眼神颇为微妙,她觉得自己是一只被赶上架的笨鸭子,脑子里一团乱,全是嘎嘎嘎的叫声。 直到岳桃又在她大腿上拍一下,她才意识回笼,缓缓展开刚才折上的白纸,找回自己的声音:“呃……他们说的对……” 然后,嘴巴闭上。 众:“……” 没了?白松下巴都要掉了。 莫迟依然沉默温和地看着她,瘦黑的笔杆在他修长的指缝间转啊转。 谁说没了!她在措辞! 白松轻视的目光令她很不爽。再开口,声音不由放大:“该场地的确是一个景观示范区,造园手法也的确应该与居住区的建筑风格交相辉映。唔……白总监有介绍说周围的别墅区是中国院子,那就说明中心景观带最好是新中式的景观风格。” 废话。白松翻了个白眼。 习萌刚巧瞄见,心一沉,毫不客气地和他对翻了一个。 她最讨厌心情忐忑的时候还有人在一旁打击她的自信心,反正这份实习工作保准没戏了,得罪他也无所谓。 白松被她白了一眼后,微微一滞。 莫迟将她不高兴的神色尽收眼底,抿着唇好笑,眸色朗朗。 刚进入这间会议室时,习萌选择性地将视线落足点投向还算顺眼的白松,而这会儿,白松在她眼里无比讨厌,她弃之而不顾,潇洒地决定转投于他旁边那位坑货。 尽管这位祖宗坑她一次又一次,可至少他瞧她的眼神是温暖的,可以给予她一往无前的勇气和力量。 四目凝视,他包含期许,她信心倍增。 当年胡编八百字作文的小技能又蹭蹭蹭地直达天灵盖。 “我觉得设计这个景观示范区要做到四个空间的共融,交流的空间、文化的空间、人本的空间和绿色的空间。根据地形图来看,在设计中要融南北、贯中西……” 除了吃和睡,她别的本事没有,最得心应手的就是侃大山。虽不至于说把“侃”发挥得炉火纯青,但凭记忆去生搬硬套也还是可以的。 白松连同前来面试的其余八人被她头头是道的侃功唬得一愣一愣,唯独闫培亮神色清明。 她叽里呱啦说一堆,真正说到具体设计的却没几句。 “以上就是我的规划思路,谢谢。”习萌把自己说得口干舌燥。 空气静默,无一人出声。 莫迟似乎低笑了一声,那声音含含糊糊,她也不确定,但他看她的眼神依旧温和鼓励,一番陈述后,甚至还透着淡淡的欣赏。 习萌心情亢奋,她不需要看任何人,她只需看着他就好,那种被肯定被认可的感觉像一束明亮的火把照得她心里暖洋洋。 她心跳逐渐安定。 然后,她看见他轻启唇,眸光含着几分调侃:“很有想法不是么。” 她脸颊微烫。她不相信他听不出她的胡言乱语,可他居然当所有人的面夸赞她…… 啊啊啊,好兄弟,太给面子了! 裴裴说得对呀,她难道就一定比别人差么,未必! *** 初试结束,九个人一同离席,走出会议室。 岳桃挽着习萌,语气特别开心:“莫老师还是很近人情的,你看他对你多好,明摆着给你机会。” 习萌仍处于兴奋状态:“你也看出来啦?我也觉得他在帮我。” “那是,帮得还明目张胆的。我想,他一定还记得我们。” “唔……是吧。”她又开始心虚了。 她们声音不大,却也刚好可以听见。身旁一个共同面试的女生凑过来,好奇问:“莫总是你们老师?” 习萌和岳桃对视一眼,后悔不迭。 虽然是事实,可总归有损莫老师公平公正的形象呀⊙﹏⊙见她们神色羞窘,不用说也懂了,女生酸酸地说:“真好,你们其实已经被内定了吧?” 习萌急忙摇头:“当然不是,能不能面试上还悬着呢。” 如果换做岳桃来解释可信度可能会高一点点,是她,就完全不可信。 她可是方才被**亲自关照过的人呀…… 女生叹口气:“我要是也有关系就好了。” 习萌囧:“……” 她不知该说什么,毕竟心虚呢。 走后门都走得惊险无比,真不知是她运气不好,还是莫迟变化太快。 稍后,九人一齐进电梯,另外还有其他不认识的人。 陈燃站在里边最拐角,她和岳桃在中间,其余人将她们团团包围。 先前才遇到他时的复杂心情已经静悄悄淡去,她只是觉得有些不自在,不自在和他挤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 写字楼大厅的地板锃光瓦亮,保洁员刚拖过地,有点打滑。习萌穿的鞋子摩擦力不够,她只得紧抱住岳桃,小心谨慎地迈步伐。 “习萌。”陈燃叫住她,显然,他并不愿以陌生人的身份与她分道扬镳。 习萌和岳桃同时扭头,他迈着长腿朝她们靠近一步。 “到饭点了,我知道附近有家味道正宗的川菜馆,要不要一起?”他看着她,像一个普通朋友,口吻自然。 岳桃问:“你们认识?” 习萌低低“嗯”一声,然后果断地拒绝:“不要。” 陈燃似是提前猜到她的反应,并不意外,扯了下嘴角,无事人一样:“那好,我先走了,再见。” 他从从容容地越过她们往前走去。 妈哒,神经病! 习萌瞪着那道干净挺拔的背影,眼里冒火。 岳桃敏锐度颇高:“有恩怨纠葛?” 她咬牙:“我一直做单身狗都是拜他所赐,他就是我仇人!” 岳桃惊讶:“他就是你那个初恋?” 她哼一声。 岳桃眼前浮现陈燃那张温润俊逸的脸,说:“我现在总算知道你为什么谁都看不上,眼光那么高了。” 珠玉在前,难以超越。 陈燃帅气是事实,她是颜控也是事实,她不愿去争辩。 “桃子你说,面试遇见他,是不是一种不好的预兆?其实是在暗示我不要瞎费力气,飞驰我根本就进不去对不对?” “不对!”岳桃气闷,“别胡思乱想。之前我不敢保证,可通过今天的面试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你一定可以通过。” “真哒?” “呃……放心吧,莫老师会顶你到底的。”岳桃给足她信心,自己却有些没底气。 习萌听不出她语气,全部心神都被四个字抓住:顶你到底…… “桃子,你好邪恶!”她瞬时红了脸。邪恶就邪恶吧,为何扯上他? 啊啊啊!疯掉了! 岳桃一愣,常年耳濡目染,思想早已不纯净,琢磨出意思,顿时暴跳如雷:“……你离我远点!” ☆、第44章 chapter44 闫培亮对着面前瞬时空荡的一排座椅,看着手里那张线条呆板的草稿图,不发表任何意见。 白松脑袋伸过来,只瞅了一眼就哼出了声:“嘴上功夫。” 口比心快,下一秒就有些后悔,立刻瞥向右手边,小心查看老大的脸色。还好还好,平静如初。 正庆幸,突然瞥见他眸光一转,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下场面试,认真点。” 白松脑一热,回想自己找刘志飞控诉的一幕,老大果然看见了。 聊天内容应该看不见吧? “咳,知道。” 本来想问那姑娘和他到底什么关系,眼下头顶一条罪状,张不开口。 白松向闫培亮使了个眼色:问,快问! 闫培亮的确也心有好奇,他本不八卦,但被白松磨烦了,神经一松就问道:“老大,今天的面试,你对谁比较满意?” 如此隐晦,白松暗中竖起拇指为他点赞。 闫培亮却不以为意,不客气地剜他一眼。 莫迟说:“这事既然交给你们,自然由你们定,不用问我意见。” 白松两眼一迷瞪,和闫培亮互换一个眼神。 第50节 闫培亮立即张口—— 莫迟拿着手里那几张随手画的景观速写,正起身推椅子,在他说话前,好似不经意地提示道:“对了,岳桃和习萌是刘哥的学生,和人力资源部说一声,二面时别刁难她们。” 意思是,内定了? 居然还不止一个! 白松瞬间傻眼。 莫迟一离开会议室,他立刻不敢置信地往桌上一拍巴掌,“亮子,你说老大和刘哥高风亮节的形象哪儿去了?岳桃至少还有点能力,习萌那姑娘纯粹是纸上谈兵,我差点就被她骗了。” 闫培亮,也就是亮子,抱起手臂靠向椅背,若有所思地说:“可是你不觉得老大给她们开后门,反倒有那么点人情味了?起码证明他也不是那么冷酷无情。” 白松歪头提醒他:“这话可别让耗子听见,那吃货知道你说老大冷酷无情,保准跟你急。” 亮子横他一眼:“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只是说这件事可以证明,又没说老大在我眼里真的冷酷无情。” 白松:“得得得,我不跟你争。咱俩言归正传,岳桃和习萌内定,其他七个人里选一个,你最看中谁?” 亮子从草图中挑出一张,其右下角用墨线笔俊秀洒脱地写着一个名字:陈燃。 “草图都能画得精细出众,功底可见一斑。” 白松接过来看,点头称赞:“我对他倒是印象深刻。设计思路清晰,区位规划明确。手绘能这么好,想必软件运用应该也不会太差。” 意见统一,最终结果就此敲定。 白松本以为第二天的面试莫迟仍会坐自己身边监听,孰料,他一整个上午都待在办公室里没出来。 第三天、第四天亦是如此。 白松不由恍然大悟,老大第一天之所以坐镇,原来不是过来监视他,而是为了那两个南大的学生。 *** 习萌面试完当天就有一种发信息质问莫迟的冲动,可思来想去立足点太低,毕竟他后来有帮到她,功亏相抵,她还是应该感谢他的。 但由于作业太多,一直拖到周五晚上她才一个人跑去操场转悠,偷偷给他打电话。 那边,莫迟刚忙完一个过千万的项目,连续加班两夜,刚在家里疲倦地睡醒一觉。 他掬了一捧凉水泼脸上,口袋里铃声促响。 平直的盥洗镜里,水流从他的额角蜿蜒至下颌,眼底有淡淡的青色。 他拿毛巾擦拭水渍,听筒靠近耳边。 夜晚凉风习习,习萌躺在塑胶草地看星星。 一颗、两颗、三颗…… 数到第四颗,听到一声沙哑的鼻音,“喂。” “是、是我。”她莫名结巴了一下。 “我知道是你。”嗓音依然水波不兴,只是比平时略低沉。 习萌张开手掌,从左手的指缝间看天空中最明亮的那颗星,随口寒暄:“莫老师,你吃了么?” “没有。”莫迟走出卧室门,穿过二楼起居室,下楼梯。 “哦,那你不饿么?”她又开始话唠了。 莫迟倒了杯水,坐上厨房吧台的高脚凳,抿着水润嗓。 习萌等两秒,没听到他回话,耐不住:“莫老师,你在听么?” “在。”他眼角微扬,“还好,不饿。” “哦,还是吃点吧,说不定一会儿就饿了。” “饿了再说。”喉咙没有先前那么干涩,他掌握话语权,不让她再东扯西扯,“找我有事?” “唔……算是有吧。”那星星一闪一闪,习萌乌溜溜的眼睛也一闪一闪。 忽然好想去露营,可惜期末事务繁忙,抽不出空,也找不到伴。 唉,她长长地叹气。 莫迟:“看来不是小事。” “不不不。”她解释,“我可不是有事求你,我是想谢谢你。虽然,嗯……你让我准备的作品集没有用到,但是你还是帮了我很大的忙。知道自己不行而没有勇气表现和给自己一个机会去表现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你说得对,我前天如果就那样走出去,回来后肯定会懊悔。可现在就不同了,哪怕知道结果无望,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心情美美哒。” 两日来的疲惫似是被她清甜的嗓音洗刷一空,莫迟心情舒畅,带着一丝笑意问:“真的一点都不怪我?”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你对我好,我能感觉得到。”话不经大脑,说完后又有些不确定,“嗯……我们应该算是朋友了吧?” 那头竟突然没了声,再开口时,他语气听着挺平静,可却好似又低沉了几分:“你觉得呢?” “我觉得啊……”她认真思忖,“唔,我觉得你是真的对我好,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不出声。 她脑子一抽,脱口而出:“莫老师,好想知道为什么你对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想知道原因?” “嗯嗯!”想知道很久了! “那好,我告诉你。” 她从草地上坐起身,竖起耳朵。 “原因是——”刻意顿一秒。 她一颗心提起来。 “你是个笨蛋。”他低低地说。 习萌:“……” 没了? 啊啊啊,她想和他打一架! “你耍我!”她怒气冲天。 “没有。” “就是耍我!” “只有笨蛋才这样认为。” “……”啊啊啊!她气呼呼地说不出话。 莫迟也不说话。 两人陷入僵局,彼此都闷着一股气。 不远处,女孩坐在男孩的腿上,年轻火-热的身体痴-缠相拥,自以为隐于黑暗中,旁若无人地忘我亲吻。 作为一只可怜的单身狗,其实这都不算什么,真的。最可悲的是,方圆一百米内,所有人都成双结对地在亲亲我我! 她心情真是难以言喻。他们不去隐蔽的情人坡腻腻歪歪,跑来视野宽阔的操场上演什么限-制-级啊! 过分! 她拍拍屁股起身,被迫撤退。 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边走边诉苦:“莫老师,你千万别带女朋友去类似公园的公共场所亲热,会对单身狗造成一万点伤害!” 话一说完,自己先愣住。 刚想问“莫老师,你有女朋友么”,听筒里已出现一串冰冷的机械忙音。 他挂了…… *** 班里也有其他同学向刘志飞投交了简历,有人向习萌打听情况——什么面试内容啊、难不难啊之类。 习萌凭借自我感觉大方地分享经验。 一群人围在专业课教室久久不散。 听说莫迟也在,翌日就要去面试的三个人都有些惴惴不安。他们的印象里,莫老师冷淡的性格使他的言行举止总是自带几分严苛。 习萌摆摆手宽慰:“不用怕,他和以前不一样了,很好相处的。” 三人狐疑:“你确定?” “不信你们问桃子啊。”她扭头,“是不是啊桃子?” 岳桃被突然点名,一愣:“……有么?” “有啊。”尽管他非常无礼地挂断她的电话,但她还是无比善良地替他说好话。 啊,她真是一个宽容大度的人呐。 众人瞧她美滋滋地抿着嘴巴笑,面面相觑。 *** 回寝室路上,顾璃一记铁砂掌拍过来,“大白天就不要思-春了!” 习萌揉脑袋跳脚:“我哪有思-春!” “你敢说你不是在想美人莫?” “……” 眼眸划过些许窘意,啊啊啊,她是在想他,可她不是在思春! 奈何嘴巴变得好笨,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岳桃看她脸都憋红了,一阵忍笑。 顾璃哥俩好地勾住她肩膀,笑道:“脸红什么,什么时候脸皮变这么薄啦?” 习萌瞪她:“以后不要开莫老师的玩笑,很吓人的。” 顾璃不解:“这有什么吓人的?窈窕君子,淑女好逑。” “可她是莫老师啊,不一样。”她坚持己见。 “有什么不一样?”顾璃哼笑。 第51节 习萌脸更红,心里突生一种乱糟糟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急死她了! 岳桃摸下巴思索:“我猜小胖的意思是,莫老师曾经是我们的老师,他和我们毕竟隔着一层身份,这样开玩笑不太好。” 顾璃挑眉看她:“是么?” 迎着她灼灼的目光,习萌舌头越发打结:“我、我不知道。” 顾璃看出她倾诉欲强烈,安抚:“你别急,慢点说。” 她长而缓地做了两个深呼吸,拍拍滚烫的脸颊,这才慢吞吞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有打过莫老师的主意。而且你们一开他玩笑,我就老觉得冒犯了他。” 她闷头说完,等不到回应,抬头去看她俩。 顾璃啧啧感叹:“这是病,得治。” “啊?” “两种可能。1.你自卑。2.你忌惮。”顾璃有条有理地分析,“自卑和你无半毛钱的关系,只剩一种可能,你害怕他,忌惮他。” “……” “你不觉得奇怪么,以你的性格,遇见美人莫那种极品早该主动出击了,可你却从未在我们面前垂涎过他的美色。” 岳桃在一旁点头称是。 顾璃接着分析:“两种可能。1.你们是旧相识。2.你顾及他是老师。你连教官都敢追,老师怕什么?那么也只剩一种可能,你早就认识他。” 岳桃一惊:“真的假的?” 习萌目露崇拜:“狐狸你好厉害!” 顾璃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略微弯起,谦虚一笑:“小意思啦,我只不过想到大一的时候你好像有说过你们认识,当时不信,现在琢磨琢磨,应该是真的。” “本来就是真的。”她满腹情绪想要表达,但走进宿舍楼后人来人往,她下意识闭了嘴。 回到宿舍门一关,她一五一十地叙述自己和莫迟的相识经历,最后很是不好意思地向岳桃道歉:“桃子对不起,我有偷偷地走后门。” 岳桃扶额:“天呐,信息量太大,我要消化消化。” 反观顾璃,贼兮兮地调趣:“诶,美人莫是不是要潜-规-则你?” “不要乱说好不好!”习萌当即又被吓到,“别说莫老师不是那种人了,我有什么好被潜的?” 前不凸后不翘,说多了都是泪⊙﹏⊙ 顾璃环着双臂,冷静地说:“你怎么知道他是哪种人?你了解他?像你这种单纯无知的小女孩最好骗了,想要潜你那还不容易。” 习萌生气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再说我就翻脸了!” 顾璃不但不恼反而还笑了:“你气愤是因为我说你单纯无知,还是因为我贬低了美人莫的人品?” 呃……习萌愣住。 顾璃一副了然的模样,不戳破,只是微笑起立:“不管是因为什么,我向你道歉。”然后,热情搂她,“好啦好啦,别生气,你瞒了我们这么久,我和桃子都没生你气呀。是吧桃子?” 岳桃又突然被点名,无奈极了,本来还想装装样子吓唬吓唬她呢。 “是,我不生气,哼。” 习萌面色僵僵的,心里却暖暖的。 “臭狐狸,你心机太重!” “是我太重,还是你太笨?” ——你是个笨蛋。 脑中蓦然响起某人沉郁的低音。 她心头一跳,好像有什么感觉不太一样了。 ☆、第45章 chapter45 她真的幸运地进入二面,并且二面还意外的顺利,竟然只是和她谈了谈工薪和作息时间,然后就直接明确表态稍后会打电话通知她来三面。 她装进包里的作品集又一次白带了! 从接待室出来,她站在走廊里等岳桃,结果最先等来的却是陈燃。 真的很不想看到他。她撇开脸,不予理睬。 雪白的长廊响起一串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停在她面前,和和气气地打了声招呼,然后温和平静地问:“来二面?” 她不吭,滑开手机屏幕,点进微信群加入聊天队伍。 班里同学都在抱怨近期作业太多,她打了一行字发送:谁和我一样还像个萝卜似的蹲在六级大坑里没跳出来呢? 群里立刻有人回应:什么萝卜,花心大萝卜? …… 她对陈燃视若无睹,后者不由皱眉,看她的目光幽深而宁静。 停顿数秒,他唇线轻抿,径直离开,“我先走了,再见。” 脚步声逐渐远去,习萌往墙边一靠,心头升起一丝涩意。 何必再见。 *** 总算临阵磨枪做完了一套惨不忍睹的试卷,习萌提心吊胆地走进六级考场。 考完后在朋友圈发表一条状态:别问我六级考的肿么样,我只能说,又烤焦了! 随后爬床睡觉,不想不念。 睡醒后已是晚上九点,顾璃却还未回来,只有岳桃在底下对着电脑兢兢业业地画定稿图。 她也不吵她,拿过手机打开微信,朋友圈有十二条动态提醒,点赞数目占据一半,另一半基本都是恭喜祝贺。 哼,一个个都缺乏同情心,打死她都不回! 指腹下滑,忽然,一条截然不同的评论映入眼帘—— 莫迟:哦,咸鱼粘锅。 “……” 他说她是咸鱼⊙﹏⊙ 上回撂她电话都好心原谅他了,现在居然还好意思恶意刷存在感! 早知道才不要加他微信呢! 她主动敲他:评论是什么意思!!! 兴师问罪的口吻。 过了许久,久到她都打开电脑准备描图了,才听到手机一声响。 莫迟:字面意思,不懂? 这轻描淡写的语气,她都能自动脑补出。 心情不爽,很不爽! 电光火石间想起顾璃的分析,她说她忌惮他! 哼,她偏不信邪,脑子瞬时抽了一下,剑走偏锋地回:懂你大爷! 那头倏地就没消息了。 她等啊等,等啊等,心有些惴惴,咬着右手背,悔得肠子都快青了。 呜呜呜,求时光倒流,她绝不犯蠢o(gt﹏lt)o小心翼翼地敲字:莫老师? 没回音。 越发忐忑! 想了想,接着发:生气啦? 还是没回音。 啊啊啊,要疯了! 用轻快的口气继续发:开个玩笑哈,认真你就输啦[吐舌头] 为什么还不说话? 崩溃o(≧口≦)o 没办法,她只好回:好伐好伐,我错了[撇嘴] 莫迟洗完澡出来,长长的白毛巾挂在脖颈,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拿起矮桌上随手放置的手机坐到床沿。 ——懂你大爷! ——莫老师? ——生气啦? ——开个玩笑哈,认真你就输啦[吐舌头] ——好伐好伐,我错了[撇嘴] 眼前仿佛浮现她抓耳挠腮的懊恼模样。 心情瞬间被取悦,他轻而短地笑一声,眉目舒展,扬声说了一句话。 南湘大学11栋宿舍楼315宿舍内,习萌正抱膝坐在椅子上闷闷不乐。 狐狸说得没错,她真的很忌惮他,可能是因为以前被他吓怕了吧,面对他总是隔着一段距离,不敢逾越。 铃声一响,她迟钝了两秒才打开查看。 居然是一条语音!只有短短三秒。 她忘记戴耳机,直接点开听。 第52节 清醇悦耳的男低音:为什么怕我生气? 岳桃握着鼠标的手一顿,惊诧:“这不是……莫老师的声音么?” 习萌囧:“唔……是他。” 岳桃心念一动,笑得高深莫测:“还说和莫老师没关系,都私底下聊上了!” 她更囧:“我、我只是加了他微信啦。” “那为什么我们没有他微信?”岳桃一针见血地说。 “因为……因为我和他是朋友呀。” “哦,朋友——”岳桃故意拖起长音,“所以,你怕他生气?” “……懒得理你!”词穷的某人又一次憋红了脸。 岳桃默默摇头叹笑,提醒道:“赶紧给莫老师回一个吧,别让人家久等。” 她也想迅速回信息呀,可她回答不上来。 闷头思索他提出的问题,其实她自己也很困惑。恍然忆起,在户部巷遇到他那会儿就挺害怕他。 嗯……大概是气质使然吧。 他的气质向来是倨傲冷冽的。 可是,真的要这样如实回答么?一点都不像好话。 沉吟片刻,她输入一行经过深思熟虑后比较满意的答案:因为你是飞驰的boss呀,我还得仰仗你多加关照呢。 啊,她真是太机智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等啊等,等啊等…… 咦,怎么又不说话啦? 难道是她回复得太慢,他还没看到? 习萌等了五分钟左右,才终于收到他发来的消息。 极其简短!只有两个字! ——呵呵 连标点符号都吝啬! 什么意思?在这个对“呵呵”“哦”“嗯”异常敏-感的网络聊天时代,他发“呵呵”到底是什么意思! 习萌忐忑不安地回:冒昧问一句,你平时发呵呵的意思是开心地笑,还是嘲讽地笑? 这回,他倒是很快发语音过来:你觉得呢? 低低的嗓音似乎有些不大高兴。 啊啊啊,莫非马屁拍在大腿上,用错力了? 她挠挠头,心底一阵无力,毫无意识地发送了一条消息出去:我觉得我马屁拍得挺好的。 回过神来为时已晚,嗖地一声已经传送过去了。她手忙脚乱地找撤销按键。 妈哒,撤销呢,撤销哪里去了! 今晚又一次崩溃o(≧口≦)o 情急之下连忙补救:不好意思莫老师,发错人了! 真的发错人了,别不理她…… 一点也拾不起画图的心情了,他真的之后就没再搭理她…… 情绪差到极点,才刚二面结束,居然就把大恩人得罪了! 蠢哭〒▽〒 临近门禁,顾璃带回一个重磅消息——她和孟一凡又和好了。 是的,又!他们分分合合已多次。 爱情的滋润使她一扫连日来隐藏在心底的忧郁,整个人容光焕发。 岳桃至少还放下鼠标打探几句,习萌却是丝毫提不起询问内情的念头。 她头顶一片乌云,心里正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顾璃无声问岳桃:怎么了? 岳桃摊手耸肩,表示自己不清楚。顿了顿,小声说:“和莫老师聊天过后就变这副德性了。” 顾璃眼眸一亮,轻笑:“是么。”眼珠转了转,饶有兴致地凑到岳桃耳边低语,“直觉告诉我,这俩人有戏。” 岳桃眸光微动:“我也有这个直觉。” *** 很快迎来三面。 习萌本来已经把作品集丢在桌子上,后来想想索性还是又装进包里。 经过两轮筛选后,剩下的应聘人数并不多,到时间点时,休息室里也只总共坐了六个人。 陈燃在这六人之中。 奇怪的是,单她们认识的人中就有七八个参加了飞驰的面试,可最后进入三面的却只有她和岳桃。 迟钝如习萌,自然什么也察觉不到。可心细如岳桃,却隐隐有了怀疑。 六人中,除了她、习萌和陈燃,另外三个都是应届毕业生,其中两个是南大的学长。她自知她们二人并无多大优势,能力上甚至比不过同年级认识的几个人。 岳桃觉得,不能单纯说明飞驰偏向于南大的学生,但某种程度上却能说明此次面试有点偏向于她们两个。或者换种说法,她沾了某人的光。 岳桃扭头看向某个无知无觉的人,琢磨着,要不要提点一下她呢? 结果无意间却瞟到坐在她们对面的陈燃,正静默地看着这边,准确来说,是看着某个低头玩手机的人。 似是感应到她的目光,他眸色微微一偏,对向她。没有被发现的尴尬,他无波无澜地勾起唇角对她笑了笑,很是友好。 岳桃心思转得飞快,回了个笑脸,心里却在想,一旦两人三面都得以通过,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小胖能应付得了么? 她隐隐有些担心,门口突然喊到她的名字,习萌和她同时抬了抬头。 岳桃回应那人一声,然后看习萌一眼。 习萌可爱地握了握拳头:“加油!” 岳桃看着她,又看了看对面的陈燃。前面三人面试完之后估计都直接走了,她一出去,休息室里就只剩他们两个人。还真是有点不放心。 直到她离开后门一关上,习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房间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这种感觉可真要命,她急忙重新将注意力投放回巴掌大小的手机屏幕上。 一室阳光寂静,落针可闻。 陈燃坐在窗边,素净的身影笼上一层黄橙橙的暖色。他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这三年过得好么?” ☆、第46章 chapter46 “这三年过得好么?” 听到声音,习萌心头一跳,甚至不受控制地手抖了一下。 她有点难受,不抬头,不理会。 人和人之间沦落到这种相见不如不见的地步,想来有点可悲。 高一开学挤在一群愣头青里查看分班表,她和他同站在一张白板前,清秀挺拔的少年,一身干净纯白的运动装,个头高高的,安静的侧颜赏心悦目。 她兴奋又激动:“哇,这位同学你好帅哦,我要和你做朋友!” 那时候她觉得和长得好看的男生做朋友,特别有面子。后来她喜欢上他,又觉得这是一件很酷的事。 青春萌动,像花儿一样绽放的年纪里,翩翩少年就是她的一个梦,一个关于未来的梦。 “小胖——”他吸一口气又吐出来,“好久不见,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 有,并且还非常多。 但那些话说出口只会有损她高贵冷艳的形象,她真怕污了嘴巴,坏了气度。 习萌挺直腰背,冷漠地抬起眼睛:“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当陌生人,我真的一句废话都不想跟你多说。” 阳光虚化了他的眉目,那沉寂的眼眸里好似飞快闪过什么,他笑了笑,坦然又平静:“也好。既然是陌生人,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陈燃,耳东陈,燃是‘燃烧吧小宇宙’的燃。” ——头,你的名字是不是“燃烧吧小宇宙”的意思? 习萌心下乱晃,他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记忆里,他们无数次冷战都是由他打响,他是那种表面平易近人、实则脾气说来就来的人。只不过他的脾气向来都只是针对她,他会突然不理她,可他却不会这样对待别人。 胡闹是一种依赖。那时候她天真地以为他们彼此依赖,他包容她的疯癫,她也允许他偶尔生闷气。 世界上是不是有两种人生来就是互补互融的?她觉得她和陈燃就是这样。 可现在,角色互调,她给他冷脸,他全当无所谓。那俊朗出尘的脸颊,比以前瘦了点,更显得棱角分明;神色淡定从容,不仅彰显出成年人应有的沉稳,而且还透着一丝生活历练下的沧桑。 习萌这才意识到,他们原本就是陌生人,根本无需去刻意扮演。 三年可以改变很多,她和他都已不是当初的模样。 “哦,我叫习萌,习是习-大-大的习,萌是萌哒哒的萌。”她学着他的口气一板一眼地介绍道。 陈燃微微垂眼:“你好,习萌。” 这次她没有理会。 她两手不自然地搭在桌上,心想:人长大了可真虚伪啊。 *** 她是最后一个面试的。 进去时,和走出来的陈燃擦肩而过,只听见他低声说了句:“祝你好运。” 第53节 岳桃早在休息室内就喜出望外地告诉她,三面的面试官只有刘志飞一人。 难度系数瞬间降低,她知道自己一定会好运相伴。 她怀着无比轻松的心态坐到桌前,还不忘笑嘻嘻地问候:“刘导早。” 刘志飞双手交握,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跟我套近乎没用,我这个人是很公私分明的。” “啊,刘总早。”她立即改口。 刘志飞乐了,身体倾斜,闲适地架起二郎腿,上下打量她,目光奇特:“为什么我一碰到你心情就特别好?” “很简单啊,因为我是国宝。”习萌指着自己眼眶下面两道明显的黑眼圈。 刘志飞倾倾嘴角:“我看你是活宝。” 这是夸奖吧,是吧是吧? 她心里美滋滋:“把活宝招进内部,你每天看到她心情都能很好哒。” 还有人这样自荐…… 刘志飞无奈摇头:“又不是上台表演,我们要的不是花钱供养的谐星,是可以创造效益的人才。” 习萌听出他的语气隐约转为严肃,渐渐收起嬉笑,一脸肃静地回视。 “习萌,我说句难听的你别生气,以你的能力招进飞驰只会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他用一种谆谆教诲的口吻说着让人难受的话。 习萌表情僵硬,一动不动。 “他们都以为是我给你开了后门,实际上我从未在这种事上行使过职权。我想你比我清楚,真正为你开后门的人是谁。” 是……莫老师。 她一语不发地看着他,脸颊火辣辣,既羞又窘。 她早已不是过去那个什么都可以厚颜面对的小女孩了。 刘志飞点到为止,他说这些话的目的原本就不是为了批评她,再任意说下去恐怕眼前这个脸色绯红的小姑娘该窘迫地掉眼泪了。 他暗暗叹气,平白被扣上徇私舞弊的帽子,他也很冤枉呀,想发点牢骚吧,奈何姑娘家家的脸皮太薄。 罢了罢了,在罪魁祸首那里占不到便宜,在当事人这里又讨不到好,做合伙人难,做辅导员也难呐。 “小胖啊。”他换了一个亲切的称呼,“你可一定要给我长脸,既然他们都以为是我开的后门,那我还就开定了,你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习萌睁大眼睛,居然只剩惊,毫无喜色。 压力变得好大,她无法判断进入飞驰的决定是对是错。 作品集再一次默默无闻。 这一路面试,跌宕起伏,出人意料。 *** 她一走,刘志飞便给远在千里之外某个投标现场的莫迟拨了个电话。 响了很久才接通,他劈头盖脸就是一声冷哼:“这下好了,好人你做了,坏人都是我!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想把人招进来你就自己承认,把责任推给我算怎么回事?还有今天的面试,往年最终面试一向是你定夺,这回偏赶在这时候出差,把决断权交由我,你说你不是故意的我都不信!”他喘口气,十分头疼,“你这不是把我徇私的罪名给坐实了么,自己摘得倒是一干二净!” “抱歉。”那头,莫迟起身从现场走到幽静的长廊。刚巧他所站的位置挂着一幅水墨画,那凸出纸面的一笔就像他心底早已盘桓交错的某个念想,浓墨重彩,澄澈的灯光下,明亮得越发肆意。 有些话,他从未和任何人提起。他生来内敛,精明独立,不善表达。但是此刻,他不介意将内心所想告诉电波彼端那位早已探明他心事的至交好友。 “你知道,她不聪明,能力又差,我实在想不出除了把她保护在我的羽翼下,还能让她出去做什么工作。去到别的公司,她必定处处受挫。她跟着我,至少我有耐心挖掘她的优势,培养她的潜在能力。你不是一见到她就开心么,那是因为她的开心可以感染到身边的人,一旦她过得不开心,她就不再是她,而是变成像我们这样笑不由衷的人。” 刘志飞头一次听他一口气说出长长的一段话,内心震动,嘴上却不饶人:“你不要给我绕弯子,我要听重点!你聘用她是你的事,为什么非得扣在我头上?” 莫迟眸色微深,轻轻仰头看向水墨画的顶-端,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标记,难以辨认。 灯光投进他的眼底,细碎闪亮。他唇角轻扬,染上势在必得的笑意:“如果是你招她进来,我在公司护她,闲话就会少一些。” 原来如此。刘志飞低笑一声:“看来小胖那傻丫头早晚得栽到你手里。你这个人呐,怎么追个女孩子心眼都那么多,你就不怕把人家小姑娘吓到?” “她?”莫迟垂下目光,心生一丝无力之感,“用再多心机都不够。” “哦?”刘志飞兴致来了。 “她一边拿我当朋友,一边又一心想着巴结我,求我对她多加关照。”想想都气闷。 刘志飞哈哈大笑:“那你就多加‘关照’呗,关照得多了,她自然就懂了。现在的女孩子啊,傻也傻不到哪儿去,电视上演着,从小就对情啊爱啊耳濡目染。再迟钝,时间久了也能开窍。” “不过话说回来,我一直都觉得你这家伙眼光高于顶,还记得在英国读书的时候好几个漂亮聪慧的华人小师妹倒追你,你倒好,和她们全都保持距离。回国后工作忙,也没见你在这方面存有心思,我知道你是想先立业后成家,原本还以为你得拖到三十以后再考虑人生大事,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一声不响地就看中了我的学生。这么说来,我还算是半个媒人。” 事实上,他也没想到。 有人从他背后经过,耳畔划过他们低头交耳的议论—— “你说这个丽珠森林公园最终能被谁拿下?” “谁知道呢。现在啊只要出现一块肥肉,省内省外的都跑来争,竞争太激烈!” …… 他唇角含着一丝凉笑,等人走远,忽听听筒里刘志飞关切却又不失八卦地问:“诶,你能告诉我看上习萌那丫头哪点了么?” 他略一思忖,简单明了地说出一个答案。 远在南湘市某写字楼的刘志飞惊讶地挑起浓眉回味良久,笑容缓缓漫开。 他说:“春天的太阳甚至能给最普通的花带来新生。” 习萌是带给他新生的小太阳。 *** 莫迟手机插兜,往回走。倏地,兜里又是一声震动。 他停下脚步,看到习萌发来一封短信。 内容是:莫老师,贵公司的面试通过啦。晚上有空么,我请您吃饭[微笑] 贵公司…… 您…… 有光从眼眸深处掠过,他气闷地哼一声,幽幽输入两个字。 习萌和岳桃搭乘地铁返校,被挤在一个狭窄的角落里。 思来想去,感谢他不能单凭口说,需要拿出实际行动。于是,费力地掏出手机单手打字。 看他在会议室里单手握手机敲字那么轻松如意,为什么换做她来操作,就变成一件耗时耗力的事呢? 不公平…… 好不容易按了发送,她焦急不安地等待,好怕时隔两日他还是不肯理她。 叮地一声,回信来了。 她惊喜万分,不自觉地抿唇微笑。 ——没空 又是连标点符号都吝啬! 向上弯起的嘴角瞬间掉落,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心底逐渐发酵。 只是请他吃顿饭以示感谢,至于这么冷漠么! ☆、第47章 chapter47 交完作业,熬过期末考,习萌回了一趟家。 当天吃过晚饭,等习爸习妈看完新闻联播,她郑重其事地和他们促膝长谈,告知自己已取得一份助理设计师的实习工作。 话毕,却迎来长久的沉默。习文国和罗美君均干瞪着眼睛,一语不发。 习萌战战兢兢:“……不同意啊?” 唔,不会真要求她去走他们提前安排好的道路吧? 夫妻二人似是终于回过神来,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罗美君喜极而泣:“太好了老公,小胖终于长志气了!” 习文国也是一脸欣慰:“不错,终于有点我女儿的样子了。” 习萌:“……” 别这样-_-! *** 习萌和裴裴每次放假都会约见,可这回放暑假,裴裴却留在学校,一拖再拖地不回来。 她只好怀着遗憾赶在报到前一天返校。 放假前提交了假期留校申请,习萌抵达宿舍一直等到深夜岳桃都没来。翌日就是实习第一天,她有点着急,刚想短信询问,不曾想却接到岳桃的电话。 电话中她的声音略显嘶哑,闷声闷气,明显在哭:“小胖,我爸妈托关系在一个国企单位帮我安排了一份工作,不是实习岗位,是可以正式签合同的那种。他们的意思是,大四既然没什么课,就让我留在家里参加工作了。” 习萌揪心地说:“那你就在家待着吧,哭什么呀?” 岳桃说:“我就是有一种大学白念了的感觉,他们找的工作和景观一点关系没有,我明明可以自己回来找工作,他们非要提前替我拿主意,好像怕我留在南湘不回来似的。” 习萌知道岳桃是从小跟随外婆长大的,和父母并不亲。他们可能真的担心岳桃如同脱缰的野马不思厩。 忽然就有些难过:“桃子,你违逆不了是么?” “嗯……”岳桃抽噎一声,“他们拿不孝的罪名压我。” “好想抱抱你。”习萌鼻子发酸,她从小活在习文国和罗美君的溺爱下,无法体会被亲人道德绑架的痛苦。 “我没事。”岳桃假装轻松地笑了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当初忤逆他们非要到南湘上学是为了找一个人。” 习萌心口一动:“谁呀?” “我喜欢的人。”岳桃吸了下鼻子,轻笑,“没想到吧,我也有喜欢的人呢。” “难怪你一直心如止水。”习萌一个人坐在宿舍,窗帘半敞,可以看见外面一轮弯弯的月牙。她本就好奇心重,此刻又明显感觉到岳桃因为想起那个人而心情有所好转,她索性大喇喇地问,“你喜欢的人是谁?藏得这么深。” “唔……我和他算是青梅竹马吧。”岳桃隐约的啜泣声暂时停歇,她陷入深深的回忆里,这种回忆太过美好,以至于不自觉地染上笑意,“他经常住在爷爷家,我经常住在外婆家,等于是他看着我长大的。哦,他比我大,大得还挺多,我还在读初中他就已经到南湘来当兵了。” 第54节 习萌咬了下嘴唇:“那你找到他了么?” “没有找到。不过,大二的时候见过一次。后来他又消失了。”她情绪有些低落,但不想又一次引起习萌的担忧,很快俏皮地说,“跟你讲个好玩的事。我叫桃子,他叫栗子,换个称呼的话,我是核桃,他是板栗。” 第二天,习萌独自前往飞驰报到。 没有岳桃的陪伴,她又一次体会到一个人在陌生环境下努力生存的忐忑心情。 生存不等同于生活,生活可以过得很随意,可生存却时常感到很压抑。 不过,飞驰设计部的一群人似乎都有点……呃,不走寻常路。 何止不压抑,甚至气氛还过于的……诙谐。 就拿她师傅来说吧。她师傅名叫罗梓皓,人称耗子。 一提起耗子,可能容易联想到身材瘦小的男人,但实际上,耗子不但人高马大,而且体重还据说已超过200斤。 这个据说,是她师傅本人说的。 飞驰有三子,王子、耗子和亮子。 王子,大名叫王子安,是一个长相非常秀气的男人,一张娃娃脸白白净净,蓬松的头发下有对可爱的招风耳。他在三子中最温文尔雅,也最多心计。用师傅的话说,他是一只坏在内好在外的笑面虎。 而亮子呢,她见过,就是初试时那位面孔严肃的设计师闫培亮。师傅说他平时在外人面前的威严正经都是装出来的,其实他是一只一戳就破的纸老虎。 习萌忍不住问:“都是老虎,那你是什么虎?” 耗子被她一下问到,皱眉愣了愣。 刚巧白松经过,听到两人的对话,端着杯咖啡,扬声笑:“他啊,是炕上的狸猫,坐地虎。” “噗。”习萌一个没忍住,笑出声。 耗子当即恼恨地与白松抬杠:“你一个白送的能不能别那么多废话!人家有问你么,回你的办公室去!” 按理说,白松是设计部总监,而耗子只是一名首席设计师,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不应该是这种画风。 可据她师傅说,飞驰本来应该有四子,他们是最早追随莫迟的那一批人——王子、耗子、亮子和……松子。 因为松子这个名字充满了一股弱者的气息,所以被白松拒绝使用。于是,大家另辟蹊径,改叫他——白送。 习萌觉得还不如松子呢。 不过人家能从四人中脱颖而出,坐上总监的位置,说明能力必定在三人之上。 她小小地夸赞:“白总监一定很能干吧?” 孰料,却招来师傅的嗤之以鼻:“屁嘞,我们当中最没用的就数他!” 呃……好神奇,最没用的却成了老大…… 耗子大概是看出她脸上的疑惑,主动作出详解:“我们三个都只想一心做设计,总监需要忙的杂事太多,我们又都不喜欢抛头露面,所以就合计了一下,把最骚包的白送推了出去。” 习萌想笑,又只能憋住:“那他没不乐意啊?” “容不得他不乐意。”耗子笑得贼兮兮,“他呀,搓麻上瘾,输了我们一屁股钱。我们一说只要他肯出任总监,债务全免,他马上屁颠屁颠答应了。” 习萌立刻觉得更神奇,她一直以为职场都是争名夺利勾心斗角,就像电视上演的那样,企业越大内部斗争越多,可是在飞驰这个小角落里,居然还有这样好玩的四个人。 听了太多公司内部的八卦,尤其是关于白松的一些趣事,以至于后来每回看到他,习萌都感觉他头顶冒着喜剧之光,悲催又搞笑。 她坐在靠近过道的格子间,陈燃与她背对背。 陈燃的师傅是王子,设计部的一众人从他跟随王子的那天就调侃他们是花样美男组合,后来见识到习萌对美食的热爱,又笑话她和耗子是吃货总动员。 除了必须面对陈燃,习萌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耗子特别护短,哪怕她做事效率低,别人数落她一句,耗子都会站出来呛回去。他永远都是一句话:我徒弟愿意给你当劳力就不错啦,废话不要太多! 他真是一个可爱的胖子,但凡习萌有好吃的,仅剩一袋都会主动让给他。 其实,她心底还装有一个很想很想与之分享美食的人。 她原本以为在他的领地可以天天看见他,可事实上,却是半个影子都见不着。据说,他和刘志飞一起飞往英国参加校友会去了,要一个星期之后才回来。 当然,这个据说依然出自她师傅之口。 她隐隐期盼着,那种想要见到他的心情已然超出了预期。 然后没过多久,她终于见识到设计行业加班加点的恐怖,和她在学校时熬夜赶图一样,紧张又忙碌。 唯一不同的是,在公司是很多人在一起忙很多事,而在学校是一个人忙很多事。 即便是疲乏的深夜,设计部依然吵吵闹闹有说有笑。 习萌困得打哈欠,从读书时起,咖啡对她的作用功效一直等于零。 一片吵杂中,她听见同期进入设计部的那位大四学长小吴不知怎么地聊到了师傅的安排问题,“谁和谁是师徒是根据什么分配的?” 他的师傅亮子口气平直地回答:“不清楚,这是老大的安排。怎么,对我不满意?” 小吴立马嘻嘻哈哈:“当然不是!师傅,你想多了!” 亮子接下来的话,被耗子一声“宵夜来了”给盖了过去。 “老大的宵夜来咯!”刚刚接到电话跑出去的耗子笑容满面地拎着两大袋吃的进来,欢呼声迭起,所有人都很高兴,包括习萌。 她很清晰地感觉到,之所以心生欢喜,并不是因为吃的来了,而是那句“老大的宵夜来了”。老大指的是莫老师,她知道的。 困意一下子烟消云散,其他人都去耗子身边领宵夜,唯有她等人散开后跑过去低声询问:“师傅,宵夜是莫……老大买的嘛?” 到一个地方就该入乡随俗,不应该再叫莫老师,该跟着一起叫老大。 但是她这样突兀地一转折,听在耗子耳朵里就变成了——莫老大。 呃……一股浓浓的黑社会大哥的味道。 耗子囧,浓黑的眉毛抽了两下,说:“是啊,老大刚刚打电话让我去地下车库帮忙拿上来。” 习萌惊喜:“那他人呢?” “你这么激动干嘛?”耗子奇怪地看着她,筷子一指,“说,有什么猫腻?” “……哪有什么猫腻。”被他盯得不自在,她微微垂下眼。 就是挺想他的…… 脑子里乍一出现这句话,她登时如被点穴,动弹不得。 啊啊啊,她在瞎想什么! “老大!”耗子连同一票人高昂的嗓音飘在空中。 习萌懵懵地抬头,却不设防地撞进一双沉黑如墨的眸子。 眸子的主人高挑笔直地立在设计部入口,灯光如炬,照亮他洁净如雪的白衬衫,那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松松地解开,露出一小块麦色肌肤,以及隐在阴影下的一方锁骨。 他真的回来了。 方才那道疯狂的想法令她在看到他的一刹那,耳根莫名地发烫。 睫毛微颤,她无法否认,与此同时内心深处的想念倏地从半空悬落,砸出一声犹如实质的叹息。 原来,她是真的很想很想他。 想早点见到他,早点听见他好听的声音,早点请他吃好吃的东西…… ☆、第48章 chapter48 “老大,你怎么来啦?” “是啊,还带了宵夜!” …… 耗子在莫迟开口前抢先说:“老大刚下飞机就过来体恤民情啦!” 莫迟笑了笑,狭长的眼眸闪过一丝别样的神采:“顺路,想到你们还在加班就过来看看。” 不知是不是错觉,习萌感觉他好像往她这边看了一眼。眸色清澈明亮,带着点漫不经心。 她端着宵夜到一旁去,烫烫的耳朵好一会儿才降下温度。 亮子刚好找莫迟有事,两人站到外面的走道里说话。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香,每个人碗里的红豆西米糖水都冰冰凉,顺着喉咙滚进肠胃,甘甜爽口,沁人心脾。酷夏的夜仿佛没有方才那么燥热了。 习萌喝了两口糖水,味蕾甜丝丝,刺激之下,胆量也随之增大。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 拿过手机发短信:莫老师,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 点击发送的那一刻,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活蹦乱跳。 以为会等很久,未料很快便收到回复。 ——再说 唔……他不喜欢使用标点符号么? 还有啊还有,多写几个字,难道他会疯掉么?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对一个异性抱有如此执着的念想,这种感觉陌生得恍如隔世。 妈妈,再这样下去,他没疯她就快先疯掉了! 她回:哦,那好吧,等你什么时候有空要提前告诉我哦。 然后,呃……就没有然后了。 他再没回复。 等她闷闷地喝完糖水,亮子一个人回来,她抬头,没有在后面寻见他的身影。 亮子一拍巴掌,全场立刻安静,全都停下手头事,无声看向他。 “老大说,加班不需要那么多人,忙完自己的工作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尽管习萌的速度慢,但是她早已将投标书修改完毕,并且也已经通过了耗子的亲自审核。 她之所以留下来,是因为作为新人实在不好意思提前离开。更何况,陈燃他们也全都没有表现出下班的意图。她一个人走,更加不合适。 第55节 大家都在忙,无人关注她该留还是该去。她跟在后面打下手,自始至终都好像一副很忙碌的样子。越是这样,越被忽视。 突然得到恩赦,她竟然无一丝喜悦的心情。 一方面是因为已近凌晨,学校早已门禁,她回不去。另一方面是因为,莫迟不见了,亮子重新回到电脑桌前,而莫迟却迟迟没再出现。 她和耗子说:“师傅,那我先下班了。” 耗子还在欢快地吃海鲜炒面,吸溜一声,最后一口面条灵活地钻进嘴巴。 他边咀嚼边抬头:“徒弟,你不是住校么,这么晚了回得去?” 如果碰巧值班的是楼妈,那就回得去。 她抓抓头发:“……应该可以吧。” 从设计部出来,她鬼使神差地绕去莫迟的办公室,站在昏暗的走道外,里面未漏出一丝光线。 他不在。 不在就不在吧。 习萌听见一道很小很小的声音在心里响起。 她觉得自己有点……不正常。不,是十分不正常。 沿路走向电梯口,远远看到陈燃和两个学长正在等电梯。 小吴惊讶:“你怎么从那边过来?” 习萌下意识手指向身后,“呃……我去上厕所。” 眼睛忽闪忽闪,有些紧张。 陈燃立在学长背后默然看着她。 两位学长已经毕业,都是在公司附近租的房子,回家很方便。 华大在s市,与南湘隔省相望,同为大三的陈燃肯定是住不了校的,听说也是租的房,位置比较远,每天上班需要转一趟地铁。 现在这个点回去,两个都需要搭乘地铁的人明显有些犯难。 小吴建议他们坐计程车,习萌也正有此意,笑了笑,表示肯定是要打的的。 学长大成扭头问陈燃:“你呢,想好没?” 陈燃说:“有夜班公交刚好顺路。” “坐公交?”大成怪叫,“那你得拖多久才能到家!” “都一样,没事。”陈燃笑得一派轻松。 大成和小吴一阵唏嘘,但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结伴同行,写字楼门外只剩习萌和陈燃。 习萌自顾自跑到路边招手拦车。 深夜天空路旷,车辆稀少,过往看不见一个路人。 她有点怕。 背后有人踩过细枝从花坛中间的人为岔道走出,紧接着,她便感觉身旁站了一个人。 心一惊,扭头看,是陈燃。 他有轻度近视,鼻梁上的眼镜由于工作太久的原因并未取下,镜片透明且薄,倒映路边浅浅的光,遮住他疲乏的眼,“你一个人不安全,我送你。” “不用。”她几乎是立刻拒绝。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她不愿承他照顾,一分一毫也不愿。 可他却恍若未闻,自作主张:“就这么说定了,我送你。” “我说不用!”习萌尖锐地吼出一声。 妈哒,空车怎么还不来! 她焦躁地向远处张望,眼角余光里陈燃定定地看着她。他似乎也陡然冒出了几分脾气,原本平静无波的声线多了些许没能控制住的烦闷:“你能不能别这么倔?” 习萌刷地扫过去一眼,将倔强进行到底:“我谢谢你,说了不用就是不用!” 陈燃一时无言,半晌,叹了口气,极轻:“小胖,你乖一点。” 习萌哑然怔住。 浓浓的夜色里,他背着纯黑色的电脑包,白t恤黑长裤,依然带着几分从前的书卷气。 任时光荏苒,他们此刻站在一起,仿佛回到了当初“她在闹,他在笑”的青春岁月。 他总是无奈地叹笑:“小胖,你乖一点。” 每回她都老老实实地立正:“哦,好吧。” 那时候,她最听他的话,也只听他的话。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一切都变了。同样的话,他说得力不从心,她听得厌烦无比。 “陈燃,你够了!”她忍无可忍,“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不是很好么,何必又和我假惺惺!” 她厌恶地朝一旁挪动两步,和他保持距离。 薄薄的镜片后,陈燃沉寂的眼眸暗了暗,张开口,刚要说话,一辆黑色轿车从公司写字楼的地库方向行驶而出,毫无预兆地停在他们面前。 副驾驶的车窗缓缓降落,露出车内主驾驶座上那副熟悉的面容。 陈燃不由神色一顿。 同时愣住的还有习萌,她正郁气横生地瞪着马路对面一棵瘦弱的行道树,前方视野突然被一辆眼熟的轿车所阻,一开始尚且大脑迷顿,等司机一露脸,她欣喜地睁大眼睛,格外开心。 莫老师! 莫迟坐在车内偏过头,淡淡地问:“你们两个站在这儿做什么?” 字字清晰,并未因隔着车厢而受到阻断。 “我……”在等车。 才将将吐出一个单薄的音,就被陈燃镇定自若的嗓音意外打断,“我们在等计程车。” 习萌很不高兴,在他刚一开口就愤愤然地将眼睛瞄了过去。 都说了不要他送! 陈燃却似无所觉,正直坦荡地和她对视。 这一幕落在莫迟眼里,格外刺眼,恰恰就像是两个同龄人通过数日朝夕相处而浪漫地碰撞出爱的火花。 他心头被猛地扎了一下,看向习萌的眼神蓦然变凉:“你们一道?” 盛夏的夜虽然偶有习习凉风,但倒不至于冷。可是此刻,习萌却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阴风刮过,冻得她浑身一哆嗦。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会是…… 她本能地转回视线,隔窗一看,莫迟微微抿着好看的唇,肃静的目光冷淡而幽深。 她倏地一僵,然后便听见陈燃又一次夺得话头:“不一道。太晚了,她一个女孩子回去不安全,我送送她。” 习萌如被解了哑穴,急冲冲撇清:“不、不是这样的!我已经拒绝他了!” 莫迟微蹙的眉心稍稍展平,眼尾随之轻轻上扬,好像有什么不一样的思绪悄然打开,心底那股才涌上不久的沉郁有了自行消散的趋势。 夜色遮掩下,陈燃面色微白。 习萌看他一眼,也许是过去自以为的那点了解在作祟,她觉得他可能被伤了面子。 本可以不顾,却拗不过本心,沉默半刻附加了一句:“我住在南,他住在北,压根不顺路。何必耽误这个时间,还不如早点回家早点休息。” 还真是……善解人意。 莫迟未散尽的郁气开始迅速回升。 反倒是陈燃,因她的话而面色改善。 他沉静地开口:“没关系,我一向睡得晚。” “……”有完没完! 习萌恶狠狠瞪他。 他包容和煦地迎视,甚至还缓缓绽开嘴角。 那抹款款的笑容霎时刺痛习萌的双眼。 她发现,她真的越来越讨厌他了。 这时,忽然听到一声啪嗒,车门打开,就像方才他毫无预兆地将车停于他们面前,现在他又毫无预兆地从车里跨了出来。 他静立在车外,一手扶门,目光不温不火地投向陈燃:“你打算今晚几点睡?” 虽是问句,但其目的却不是等待回答。 他淡漠地看了眼腕表,接着说:“你对工作是有多不重视,才会容忍自己在不必要的事上占用休息时间。” 明明语气平平,却无端令人心口寒颤。 习萌作为局外人都觉得胸口压了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 她忍不住看陈燃,发现他嘴唇微动,似乎是想要解释,可最后他什么也没说。 莫迟嘴角一扯,一副深明大义的好领导形象:“时候不早了,你回家休息,我开车送你,既省了不必要的时间,又省了不必要的费用。你们说呢?” 深邃的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流连,最后停格于习萌惊讶未定的脸上。 习萌:“……” 好呀好呀好呀! 她渐渐转为惊喜,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莫迟眉头一挑,只当她是听到这个两全其美的对策而喜不自禁。 他烦闷地别开眼。 陈燃默然片刻,在习萌说话之前率先表述意见:“麻烦老大了。” 第56节 意思是同意。 莫迟看着茫茫街道,听不出情绪地哼笑一声:“不麻烦。” ☆、第49章 chapter49 乘坐莫迟的车,习萌可谓熟门熟路。 她几乎是屁颠屁颠打开车门矮身钻的进去,然后麻利地摸到安全带扣上。全程自觉又积极,既不用催促,也不用提醒。 莫迟仅用眼角冷冷地扫视一眼,而后招呼也没打,油门猛地一踩,纯黑的车身犹如一支离弦的箭向前飞驰。 习萌一个不稳,惯性作用下向后仰倒,“哎呀”一声惊叫。 这段路见不到一处居民区,一到晚上,向来空旷远寂。 前路一片开阔,莫迟也只倾泻情绪地飙了两百米的路程便渐渐放慢至正常车速。 他紧抿唇线,那挽起袖口后裸-露在外的小臂因手握方向盘过于用力而肌肉紧绷。 驾驶室内安静得有些过分,习萌尚未从方才的疾驰中缓过神来,惊魂未定地睁大眼睛偏头看着他,一动不动。 她突然有一种撞在枪口上的感觉。 莫老师心情不好么? 妈妈,她不是这么倒霉吧? “呃……莫老师,你怎么了?”她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问。 莫迟神色复杂地瞅她一眼,没作声。 习萌被他那意味深长的目光不经意地一探,心里一凛,先前那点欢欢喜喜的小心情瞬间吓没了。 看他刚刚加速着急的样子,一定是在赶时间吧。他嘴上说不麻烦,其实心里一定想的是……很麻烦。 唔……这么晚了,她给他添麻烦了。 “那个……要不你把我放在前面的路口吧,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学校的。”她抿唇,小声说。 莫迟本就欠恙的脸色彻底黑了。 他冷笑:“现在回学校,谁给你开门?” 习萌虽然已经听出他语气不善,但却还是壮着胆子嗫嚅着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他跟着重复,随即便是凉凉地一声嘲讽,“原来你打算学蜘蛛侠爬上去。” “……不回去看看怎么知道一定进不去呢?” 习萌觉得特委屈,她又没有强迫他送自己回去,他不高兴给谁看呀! 给她看么? 哼,在陈燃面前装得无私奉献,在她面前立刻原形毕露!说到底,究竟是拿她当自己人,还是看她好欺负? 车已逐渐驶离无人的空寂地段,刚巧逼近她口中所提的“下个路口”。这附近小区密集,有24小时营业的商铺,也有才出摊不久的小贩,再也不只是沉寂的路灯相随,透过挡风玻璃远远看去,终于有了深夜的人间烟火味。 前方红灯,车短暂地停在十字路口。 莫迟终于扭头定定地凝视她,黑眸幽深,嗓音低缓:“回去后想做什么?敲门?呼喊?把宿舍管理员从睡梦中吵醒,好让她给你开门?” 他不轻不重地抛出一个又一个问句,宛如一把重锤一次又一次砸在她的心口,可惜一点都不疼,她只觉得羞窘,甚至……无地自容。 他说的一点都没错,耽误这会儿工夫,现在已过零点,宿管阿姨肯定睡了,不管值班的人是谁,她都不应该自私地打扰她休息。 习萌一脸愧色,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那怎么办?”才问出口,脑中灵光一闪,“要不,去宾馆开个房间将就一下?” 可是,好贵啊,就算网上团购,挂三星的宾馆至少一晚也得八十朝上吧?她那点微不足道的实习工资哪儿经得起如此大手大脚的花销! 哎,舍不得呢…… 偏偏就在她神游太虚地精打细算时,忽然听到莫迟不置可否地哂笑道:“你这将就的水准和一般实习生可真不一样。” 赤-裸-裸地损她呢…… 习萌心塞极了,瘪嘴:“那你说该怎么办?” 绿灯猝然亮起,莫迟拉起手刹,重新上路。 他嗓音凉淡,带着不容置喙的冷硬:“去我家。” 习萌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啊?” 他目光沉沉地睨向她,严肃中暗藏火气,似威胁般,压迫力十足:“我勉为其难地吃一次亏,让你去我家将就一晚。” 她心头一跳,真的没有听错么? 嘴上唯唯诺诺,心底却暗生出一丝喜色:“……哦。” 这将就水平和一般实习生更加不一样了好吧…… 嘴角弯呀弯呀就快抑制不住。 哎呀,矜持点,没看莫老师一脸不甘不愿的样子么! 可是…… 啊啊啊,就是忍不住高兴啊怎么办,幸福来得太突然…… 习萌猛然怔住,使劲揉揉脸——这和幸福有毛线的关系? 手顿了一秒,情不自禁地偷瞄他,脸颊微微发烫。 她好像是……喜欢上他了…… *** 莫迟抄近路,从人民医院的后门经过。习萌确定心事后,做贼心虚地收回视线,摆出正经脸逼迫自己看窗外,然后就看到那家一起去过的饺子店。 老板娘刚好站在帐外的锅炉前捞水饺,盘起的长发已被汗水打湿,一盏橙黄色的灯泡亮在头顶上方,她湿润的发丝在光下闪着光泽。 那里有他们共同的足迹,她不自觉地笑起来,玻璃窗上映出自己傻傻的模样。 “莫老师……”她无意识地轻轻喊出声。 吴侬软语的音调蜻蜓点水一般抚过莫迟波动难平的心湖,缓缓荡起轻微的涟漪。 他看向她,却只看到一个简单扎着马尾的后脑勺,和窗玻璃上凝结的淡淡水雾里那张恬静的笑脸。 以为她有话要说,他没吱声,只一眼便沉默地转回目光,安静开车。 可她却迟迟未开口,像是从未喊过他。 他又悄然斜视一眼,碰巧她眼睛亮闪闪地扭头过来,视线不期然相撞。 心头那丝隐忍的怒意遇上她萌萌哒的眼神似有了逐渐消退的迹象,他明显察觉到胸口堵着的那口气一点点无声吐出,窒闷的心情开始有所缓和。 习萌没料到才刚想再偷看他一眼就被他敏锐地发现。 愣了两秒,神色些微慌乱,她故作淡定地询问道:“那什么……我只是想问问你,到你家还有多远?” “快了。”说话间,车已左转沿着习萌曾做过兼职的购物广场驶去。 路边的景色越发眼熟,只是,尚未抵达中心广场,他就降下车速,突然拐进旁边一个高档小区。 顺风顺水地一路进发,习萌眼睛睁得圆圆的。 这个小区她认识,是曾经在专业课上看过案例分析的那个! 她做兼职的时候,每回路过正门,都会忍不住朝里看一眼。 这里的居住建筑主打的是现代中式风格,白墙黑瓦,外观简洁,巧妙地将现代时尚元素和传统建筑相融合。而景观方面的营造则交相辉映地采用了新中式风格,湖光山色,意境颇幽,任意拍一张照片都是一幅艺术画。 莫老师居然住在这儿! 车平稳地沿主干道行驶,可以若隐若现地瞅见路灯照射下,中心湖那粼粼的水波。 置身于真实的景色中,习萌突然想起飞驰面试时白松出的那道初试考题。同样是景观示范区,同样是新中式景观风格。 然后,她又忽然联想到莫迟让她准备的那份毫无用处的作品集。 想到什么她就问什么:“莫老师,你为什么让我备一份优秀作品集带去面试啊?” 很奇怪,他既然打定主意会帮她,那就应该提前泄露考题好让她充分准备,而不是鼓动她作弊,无意义地忙错方向。 莫迟并未因她突然挑起的话题而惊讶,她早该问了,拖到现在才有所怀疑,果然迟钝得像个四方棒槌。 唇角噙上一丝无奈的笑,他点到即止:“有了一份拿得出手的作品集,是不是底气足了一点,信心多了一点?” 呃…… 习萌回忆一番,的确!她参加初试前始终处于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一点不紧张,甚至还隐隐期待。 原来如此呀。 她以感激的目光看着他,星星眼眨啊眨:“莫老师,我发现你这个人其实不是一般的坏,你以前念书是二班的吧?” 轻松欢快的声音勾动莫迟心底的某根弦,轿车停在一幢白色小楼前,他解安全带的同时转头看她,四周昏昏暗暗,唯有车内光线还算清明。 他看着她,眼底深处那抹幽暗的光以成倍的速度向外扩散,眸光流转间光华万丈,好似一块隐形的磁铁,能将人深深吸进去:“你其实也不是一般的笨,毕竟你是二班的。” 习萌正被磁铁牢牢地吸着呢,一听他拿相差无二的话故意堵她,立刻就有些抓狂。 妈哒,他又说她笨! “我哪里笨了?”她幽怨地鼓起嘴巴。 “你哪里不笨?”他轻飘飘反问。 习萌最容易脑抽,神经一受刺激,话不经大脑,张口就说:“你没听说过‘胸大无脑’这个词么,我胸小就是因为都长在脑容量里了!” 说完,尽管有些懊恼自己话不择言,但她一开始并不觉得害臊,反而在心里面为自己的机智反驳默默点了一个赞。 可惜她沾沾自喜的神色很快就挂不住了。因为莫迟若有所思地轻轻扫过她的胸口,那目光淡淡的,明明和“色-情”一丝一毫也挂不上边,却犹如实质般令她当即脸色爆红。 妈妈呀,怎么有种胸部被人抓了一把的燥热感⊙﹏⊙ 她看见他点头,缓慢地启唇:“看来你那贫瘠的脑容量还挺自恋。” “……” 啊啊啊,他真是嘴巴毒得不要不要的! 第57节 习萌龇出一口闪亮的白牙,威胁道:“信不信我咬你啊!” 谁再说她怕他,她跟谁急! 她一定要为自己翻身正名,她习萌不是软柿子,他莫迟不准随便捏! 车灯照射下,她纠结在一起的眉眼染上一丝橘晕,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灿若星辰,虽试图表现出凶狠霸气,但画虎不成反类犬,就像小女孩穿上母亲的高跟鞋,滑稽又可爱。 莫迟借着亮眼的灯光,将她脸颊上丝毫未退的红晕尽收眼底,那粉嫩可人的模样使得他眸色一暗,无声中手指捏紧。 他按捺住某个蠢蠢欲动的念头,可要命的是,她越是毫无顾忌地龇牙咧嘴,就越是衬得唇红齿白,大概是嘴巴有些干燥,她突然抿了抿滋润了一下,然后他便看到,那张红润润的小嘴多了几分潋滟的水光。 是借此往前进一步,还是继续按兵不动? 仅过一秒,他心里已有了明确答案。 习萌努力凶神恶煞,可惜脸部都快抽筋。奈何莫迟太过镇定,居然在不以为意地瞧了她半晌之后,勾起嘴角,闲散地吐出两个字:“不信。” “……” 这是认准她就是好欺负么? 呜呜呜,悲哀! 她心有戚戚,他却突然一声不响地倾身而过,眸色暗沉地注视她,与她仅隔一拳距离,她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那墨黑的瞳孔里正映出自己惊愕失色的模样。 “换我问你——”他顿住,刻意又往前靠近一寸,习萌一颗心砰砰砰砰地乱跳,失了规律。 他慵懒一笑,嗓音轻柔低缓,好似羽毛拂在心间,“信不信,我咬你?” “……” 他故意耍她呢! 哼,这家伙报复心一向很重,每回都学以致用地欺负她! 两人之间已亲密得呼吸相闻,习萌完全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凭借定力岿然不动的。 她只知,她用特别笃定的语气说:“不——”信! 一共两个字,却只来得及说一个。 温热的触感就这样近距离地猛然袭来,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紧接着唇上传来被牙齿一口咬住的压迫感…… 脸一下子要滴出血来。 啊啊啊,他居然真的咬她! ☆、第50章 chapter50 嘴唇不痛,他只是牙齿轻微贴上来,并未用力。 漂亮的墨色眸子近在咫尺,鼻息间全是他清冽的男性气息,那么浓厚而持久,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团团将她包围,简直快要晕眩! 她晕着晕着,眼前笼罩的阴影微微退离,唇上倏然一松,被咬住的唇-肉以感官可察的弹力恢复原状,重新与冰凉的空气直面接触。 唔……难道她正对着空调的吹风口么?为什么唇瓣依旧麻麻的,甚至还泛着丝丝凉意? 她看着他,以一种新奇的眼光,好似第一天认识他。 可惜脑子里乱糟糟,比浆糊还粘稠。 莫迟仍然保持与她平视的姿势,漆黑的眸子牢牢锁住她,眼底似一汪深潭:“光说不练假把式,想要让人信服就要言出必行,行出必果。” 习萌呆若木鸡,喃喃地问:“所以……你咬我一口,是为了身体力行地予以告诫?” 啊啊啊,如果真是这个原因,她一定不要原谅他! 对嘴咬人这种事,理由如此随意,只会有失一个绅士的修养。她会很失望很失望很失望…… 方才还隐隐有些旖-旎的气氛随着她下意识的询问而陡转直下。 莫迟微微凝眸,嘴角缓缓扬起一丝倨傲的哂笑:“我有那么无聊?” “那……”为什么? 还未又一次问出口,莫迟带着情绪撇过脸,再不看她,干脆利落地回身,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习萌一愣,连忙追下车,“诶——” 她站在平地,匆匆背好包,忽听背后响起电子锁的声音,是不远处的莫迟随手按键落的锁,他甚至都没回头。 之前在车里没注意,眼下才发现,面前是一栋精致飘逸的现代中式别墅,斜坡顶,白墙黑瓦,夜色中素净得看不到任何装饰点缀。 她随他开门进屋,灯光点亮的一瞬间,偌大的空间和中西合并的家具风格令她呆了又呆。 太*了! “拖鞋在鞋柜里,自己换。”莫迟丢下一句不冷不热的提示便径直消失了。 习萌换好鞋,穿过深黄色的屏风拉门,立在楼梯前逡巡不前。 她试探性地以正常音调呼喊:“莫老师?” 仰起视线注视楼上,只喊一声,却不期然听见一道低低沉沉的回音:“我在。” 距离很近,就在楼下的某个方位。 她循声四处张望,不确定地又喊了声:“莫老师?” 轻微的脚步声。 她立刻顺着那个方向看,莫迟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一个门厅,他脚步顿在那里,隔着三米远的距离,目光轻轻落在她不合宜的拖鞋上,仅一秒,抬起视线,无声看着她。 那清冷绝缘的样子,似乎是在等她开口。 习萌踢踏着鞋子一步步迈向他,肩上仍背着双肩包。 “莫老师,你欠我一个解释。”她神色执着,鼓着眼睛和嘴巴。 灯光在门厅内,她站在半步之外的走廊,背对一片昏暗。迎面扑来璀璨的亮度,衬得她肤色雪白,近乎透明。 她不能平白被欺负,至少在这件事上不能妥协。 如果那也算得上是一个吻的话…… 思及此,一阵湿气涌上眼眶,她红着眼圈,强力忍着,再张口,嗓音都有些发颤:“我不是随便的人……” 妈哒,她从来没被男人亲过!哪怕这个人是他,随随便便地亲她也不能忍! 莫迟沉肃的神情在她水气弥漫的眼眸里瞬时瓦解。面对她这颗榆木脑袋,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总能轻易搅乱他引以为傲的自控力。 她不是随便的人,难道他是? 莫迟心里发堵,扬手,轻轻用指腹抹在她湿润的眼角,无奈叹了一声:“你还委屈上了。” 习萌如鲠在喉。 他当然不会明白这种失落的心情,才发现终于喜欢上一个人,结果这个人就如此轻慢地对待她。 天知道,这是多心塞的一件事! 她瞪着他,把所有的不满和愤怒都汇聚于眼底,粗鲁地挡开他的手,咬牙:“解释!” 抬起的右手臂就这样悬在半空,莫迟微怔,莞尔一笑:“你希望听到什么?” 右手重新插-进裤兜,他清凉锐利的眸光紧盯着她,寸步不离。 习萌被戳中心事,浑身一震。低头眼珠乱瞟,想了想说:“有很多种原因啊。” “譬如?”他不紧不迫地问。 “譬如你就是想趁机占我便宜!”垂落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她抬眼愤愤地说。 莫迟眼角一跳,微一挑眉,没否认。 “还有呢?” 习萌上下吸气,思忖道:“还有再譬如,你脑抽发神经,突然想到什么就做了……” 声音越来越低,这个理由倒是勉强可以原谅,但是并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莫迟轻不可闻地嗤笑一声:“还有么?” 还有…… 你情不自禁,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么? 她探寻地打量他,心底涌上抑制不住的期盼,嗓音糯糯的,因不确定而夹杂一丝小心翼翼:“莫老师,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你喜欢我,你会忍不住亲我的对吧?” 她清澈的眼底聚满细碎的光,一闪一闪。 莫迟心头柔软,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染上几分温柔:“对。” 习萌顿时内心狂喜,音调不自觉上扬:“你看我都给你三项选择了,总有一项吧?” 她目不转睛地昂起视线盯着他,不胆怯,不躲避,只为求得一个答案。 三个选项,三种不同的表情反应。 她所期待的解释不用多说也能完全知晓了。 那目光赤-裸直接,莫迟心头越来越滚烫,神色微微的……不自然。 无声地叹息,默然的对望,他深邃的眼眸温和如水,堪比山涧清泉。 一手捞过她,按住她的背,将她牢牢拥进胸膛,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心脏失律的跳动。 他看着她背后的走廊,由客厅打入楼梯口的那片光晕,她左耳的边边贴在他微凉的锁骨,那不容忽视的热度仿佛一秒内便熨帖到他同样滚烫的心里。 低低的嗓音含着一丝喟叹:“这样,懂了么?” 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她靠在他的胸口,僵硬得不能动弹,主要是太突然,她还没从惊讶中反应过来。 好不容易找到语言出口,从屋内某个方位突然传来什么东西扑出来的声音。 然后就听见莫迟恍然地叹笑:“把它忘了。” “……什么?” 硬朗的胸膛突然离开,她仰头看他。 第58节 “等我一下。”他唇角微勾,快步走去一个方向。 习萌这才发现那里是厨房,她紧步跟上,电磁炉表面都是扑出来的白色乳液,他按断电源,端下小锅,用抹布擦拭边缘。 “你在煮什么?” “饿了,做点吃的。”他动作麻利流畅,轻轻松松就将流理台上的污渍清理干净。 习萌微讶:“你给我们买宵夜,自己没吃?” 他将小锅重新架上,从冰箱里取出一盒牛奶,又往里面加了点。小火咕嘟咕嘟煮着,他扭头看向她,懒懒地说:“当时不饿,现在饿了。” 哦,好吧。 她慢步走过去,站他身边,“那你就打算热点牛奶喝么?” 他淡笑不语,暗含一丝神秘。 习萌隐约感觉到什么,想到吃的就激动:“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牛奶边沿开始冒出小气泡,他加入几块冰-糖,打入两个鸡蛋,然后顺时针地不断搅拌,“窝蛋奶,吃过么?” 习萌摇头:“没。好不好吃?” “因人而异。”轻轻翻了一个边,他斜睨她一眼,“你可以尝尝。” 她有些雀跃,新鲜的尝试总能令她开心鼓舞:“莫老师。” 莫迟盯着锅里的变化,“嗯。” “你真好。”她由衷地说。 他一顿,眼神柔和,低声:“我知道。” 习萌一噎:“呀呀呀,好自恋,我都替你感到害臊。” 关火,莫迟端着小锅绕过她,语调不经心的:“不想吃了?” “想吃想吃想吃!”习萌感受到威胁,立即狗腿状,“你真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 油嘴滑舌。 莫迟抿着唇好笑,明亮的眸子漆黑一片。 好吃的夜宵结束后,他领她上楼,打开一间客房。床铺是空的,他从旁边壁柜里取出干净的被褥床单,她在旁边傻乎乎看着,冷不丁被他扫射一眼,“帮忙。” “哦,来了。” 两人各撑一角,来回铺好一张空床。 见她待在屋里不动,他迈出去的脚步收回,出声喊她:“跟我走。” “还要去哪里?我不是就住在这个房间么?”她都已经自觉把包放下了。 莫迟抱臂凝眸:“我睡这里,你睡我的房间。” 她忙摆手:“不用这么麻烦,我睡这里就好。” “被子摸起来有点潮,你睡不好。” “我皮糙肉厚没关系的。” 莫迟眉梢一抬:“两个选择。一,乖乖去我房间一个人睡;二,两个人一起睡。” 两个人一起睡……一起睡…… 啊啊啊,说出这样流-氓的话,他居然还能自始至终面无表情! 她防卫地抱起胸口,眼睛一瞪:“我警告你,别以为你咬我一口又抱了我一下,就可以得寸进尺!都说了我不是随便的人!” “嗯。”他笑容缓缓的,转身而出,“所以还不快选一。” “……” 妈哒,又被耍了! 坏人! 他的卧室就在隔壁。习萌发现,整栋小楼的装修风格都和建筑本身的风格保持一致,就连房间的布置也都极具中式现代特色。 即使使用的是玻璃金属这类现代建材,也非常巧妙地体现出和-谐的中式气息。 莫迟递给她一套换洗衣物,她抱在怀里,微低头,一股清新的干净味道涌进鼻端。 趁他找洗漱用品的空当,她打量四周,声音轻快:“莫老师,你好像很喜欢新中式的风格嘛。” 莫迟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新毛巾和新牙刷统统丢给她,见她眼睛滴溜溜在房间里转,说:“新中式我外公很喜欢。” 哦…… 她眨巴眼:所以? 她懵懵的样子取悦了他,心窝一软,嘴角抿出一个微扬的弧度:“房子是我外公送的。” 她眼睛一亮:“哇,好幸福!这礼物也太贵重了吧!” 他揉揉她的头发,目光温暖:“去洗个澡,早点睡,明天早上我叫你。” 明明很讨厌别人碰她头发,可换成是他,好像不但不反感,而且还心里甜丝丝的,就像那锅窝蛋奶…… 她急忙转身喊住他。 他回身,迎着室内刺目的光眯起眼睛。 一室静谧,她胸口乱跳,问:“我不是在做梦对不对?” 你真的咬了我,抱了我,还让我睡你的床? 她的脸依旧白白的,眼睛也依旧亮闪闪,全身笼在暖黄的光里,并不是光被她吸引,而是她本身就自带发光体。 莫迟轻轻抬了抬眼睑:“能做这样的梦,我是不是应该感到欣慰?” ……啊?听不太懂。 “不早了,快去洗澡。”他提醒道, 洗澡……洗澡…… 习萌有些脸红,手一扬,警告:“你不准进来!” 他眼睫低敛,没理她,带上门出去了。 这一夜,习萌一开始辗转反侧睡不着,之后闻着薄被里清冽的气息,嘴角弯弯地进入梦乡。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莫迟贴身压着她,温柔地吻她,她使坏,故意咬了他一口。 ☆、第51章 chapter51 莫迟的生物钟一向早。 起床后在锅里煮了粥,出门一段时间,冰箱里食材缺乏,只剩一根胡萝卜,他略一思忖,洗了胡萝卜切碎,和鸡蛋面粉放一起调成面糊,煎出一张金黄的蛋饼。 对半均分,切成八块,放入保温柜。他洗净手,上楼去做人形闹钟。 小楼里格外安静,衬得敲门声清晰非凡。 “习萌——!”他叩两下,喊一声。 没动静。 叩两下,再喊一声:“习萌,该起床了——!” 还是没声音。 这样不是办法,他只好拧动门把。 打不开,从里面反锁了。 是习惯性锁门,还是防他? 他浅浅地笑了一下,去书房拿了备用钥匙。 遮光窗帘的阻挡下,室内光线微弱。莫迟拉开帘子,霎时天光涌入,微微有些刺目。 习萌睡得香甜,薄被滑落至肩膀处,两条手臂一上一下横放左右,半截藕白的小腿伸出在外,睡相谈不上多邋遢,却也的的确确不美观。 不过,那张俏生生的脸蛋却极惹人爱,白白净净,眉清目秀,带着一点减不去的婴儿肥。 他忍不住捏了捏,光滑如缎,嫩得仿佛能掐出水。 早知她皮肤好,眼下一摸,果然爱不释手。 他不自觉便含了几分笑意,喊她的声音很是轻柔:“起床了,醒醒。” 她似毫无所觉,只眼皮动了一下。 心思一转,他俯下-身,嘴唇凑到她耳边,低声叙述:“我煮了红枣花生黑米粥,还做了胡萝卜鸡蛋饼。” 露在外面的小腿突然向下一蹬。 长长的黑发下,耳朵小小的,连耳垂都嫩薄嫩薄;他看着,忍不住抬手碰上去,指尖微凉,接触不到几秒钟,她居然很快有所反应,向旁边躲闪一寸。 他笑了笑,指腹又一次贴过去,轻轻捏住,温柔启唇:“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习萌还陷在那个缱绻旖-旎的梦中—— 她奸计得逞地咬了莫迟一口,他紧闭的眼睛倏然睁开,显然出乎意料。她弯起眉眼笑得得意忘形,咬了一下便松口,不作停留。 可她全然低估了他的报复心,尚还在沾沾自喜,他头一歪,嘴唇贴在她的耳畔,清浅的热气近距离地直扑而入,很痒。 “我煮了红枣花生黑米粥,还做了胡萝卜鸡蛋饼。” “……” 好端端地干嘛拿食物诱-惑她!哼,她不喜欢胡萝卜! 可实在是痒,她本能地用力踢腿。 重头戏还在后面! 他冰凉的唇亲上她的耳朵,那一瞬间所有感官从那一点直逼全身,像触电般心脏颤抖。她急忙偏过头,躲开。 第59节 可他反倒没完了! 竟然一口咬住她的耳垂不放,凉意如浪潮一样翻滚。 与此同时,他温热的呼吸也随之而来。 冷热交替,她何曾有过这样的感受,只觉得身体酥-麻,不能动弹。 “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他对她呢喃耳语。 啊啊啊!不要再折磨她了! 习萌猛然睁开眼,呼吸急促,迷瞪瞪盯着天花板,好半天没反应过来身在何处。 “醒了?”梦中那道无限低柔的嗓音响在头颅一侧。 她一惊,然后就感觉耳朵那里好像稍稍松了一下,一个人影逐渐靠近,随即,视线被阴影覆盖,那张熟悉的清俊面孔出现在上空。 “洗漱好下楼吃早餐。”他好看的唇在她的眼帘下一开一合。 “……哦。” 他指尖点在她的眉心,触感清凉,“没睡醒么,傻乎乎的。” 她看着他,直愣愣地问:“你是不是真的咬我耳朵了?” 莫迟:“……” *** 小时候奶奶会蒸胡萝卜给她吃,从电饭锅里拿出来,软软的,甜甜的,糅合了清淡的米香。后来长大了,再没人蒸胡萝卜,她妈妈口味重,不管是胡萝卜烧肉还是素炒胡萝卜丝,都染上深重的酱油颜色,吃进嘴里味道怪怪的,那股胡萝卜味从此就厌了。 没想到莫迟做的胡萝卜鸡蛋饼却能让她吃得下去,非但如此,连续吃完三块还想吃。 她舔舔嘴巴,莫迟安静坐她对面正慢条斯理地吃第二块,剩下的三块端端正正搁在盘子里,色泽诱-人。 她伸手用筷子去夹,中途被莫迟拦截,他抬抬下颌,提醒:“把粥喝了。” “……吃完再喝。”她巴巴看着他。 没用,他不退让:“喝完再吃。” 她不愿妥协,手肘一绕,筷子刚碰到盘沿准备下手抢,整个盘子都被莫迟端远。 “……”她瞪眼控诉! 莫迟嘴角噙着丝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想吃也可以,先告诉我你做了什么梦。” 炸毛的某人瞬间就偃旗息鼓了,血压一刹那上升,脸红脖子粗,哽着喉咙说不出话。 他怎么还记着呢!就不能不提么! 她不吃了,连忙低下头默默喝粥,粥里放了糖,再加上红枣本身就带有清甜的味道,其实挺好喝的。只不过她现在并不是很想喝粥罢了。 饭后,莫迟去洗的碗,但是她也没闲着,站一旁负责擦干净水渍。 九点半上班,他们八点出门,赶在九点钟之前抵达公司楼下。如果不堵车,十几分钟就能到,可刚好赶上上班高-峰,路上交通十分拥堵。 两人从地库乘坐电梯上楼,她摇头感叹:“莫老师,你住得近,可看来上班也不是那么方便。” 电梯门缓缓合拢,莫迟目视前方:“我平时七点出门,不会遇上堵车。” “七点?”习萌倍感惊悚,“你又不是学生,这么早!”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今天不是七点出门?” 莫迟斜睨她一眼,语调平淡:“六点叫你起床,你醒得来?” “应该……可以吧……”她不确定。 他轻飘飘地说:“哦,六点起得来,七点却不行。” 习萌面色一僵,不就是早上赖了会床么…… 她讪讪为自己开脱:“昨晚睡得晚,真的很困的。” 边说边酝酿哈欠,没想却真的哈欠连天起来。 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眼泪都流下来。 莫迟蓦然感到心疼,于他而言早已习以为常的时间点,于她却等于作息紊乱。 “上午忙么,不忙可以请半天假回去补眠。” 习萌受宠若惊,堂堂大老板竟然允许她偷懒摸鱼! 嘴角翘呀翘,没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声音软绵绵:“不用了,师傅今天去投标,说要带我去见识一下。” 这一见识从上午十点一直等到下午四点才得出投标结果,辛辛苦苦忙碌数日,却以五十万之差输给外省一家公司,耗子没表现出什么来,她反倒郁郁寡欢。 “师傅,你不难过么?” 投标现场难得只距离公司八公里,堵车的时候骑电驴比坐车快,上午出门耗子便领着习萌一路开着电驴杀了过去。 去的时候迎着朝阳升起,回来背对夕阳西下。 他体块大,小小的座椅并未给习萌留有太多空间,习萌几乎是被挤在他庞大的身躯与后面的小靠背之间。 夏风掀起她的刘海,耗子满不在乎的声音随风飘来:“难过有个屁用,等你在这一行干久了就知道付出的心血往往都是得不到回报的。投十个标,能中一半就已经很牛b啦,老大上次开会还宽慰我们能继续保持中三个标就算阶段性胜利。” “可是……” 她嗓音很轻,却还是被耗子耳尖听到。耗子在风中眯着眼,大脑袋向前倾,像个探照灯似的左右扫射路况,“可是什么啊可是!徒弟,你要是真怕你师傅我难过,多给我带点吃的,我工作起来保准特带劲儿!” 习萌二话没说地答应:“你想吃什么?” “随便!你和老大嘴巴一样刁,吃什么都行,反正你们带的都好吃。” 啊,突然听到有人将她和莫迟联系在一起夸,心情好像一下子变好了。 *** 两人的头发都被暖风吹出了新造型,耗子抄小路火速回到公司,他还有一大堆工作要忙。 一进设计部,习萌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可哪里不对,她说不上来。 她警惕地坐回自己的位置,猛地扭头,一眼抓住旁边的学长小吴在偷瞄她。 被她视线捉到,他露出憨憨的笑容,装傻充愣。 习萌脚下一用力,转椅向他滑过去一截,低声问:“干什么?” “不、不干什么呀。”小吴一副尴尬脸,佯装镇定。 习萌面露狐疑,眼珠不经意地一瞟,忽然注意到斜后方比他们早进飞驰一年的两个女同事正一齐回头用诡异的眼神扫射她。 她凑近小吴问:“今天发生什么事了么,为什么我一回来总有人看我?” 小吴支支吾吾。 与他背对背的大成突然转过身来,滑动椅子向前靠拢,着急地盯着习萌:“他不说我说,可把我憋死了!我问你,今天早上是不是坐老大的车来的?” “……” 习萌一惊,被看到了?她临下车时还特地注意了一下四周,电梯上升时也一路无人搭乘,怎么就被看到了呢? 大成:“你不吱声就表示默认了啊!” 习萌眼睛一眨,低下头:“……这有什么好不承认的,就是路上碰到老大,顺便搭了我一程。” “顺便?”其中一个回头看她的女同事讶然出声,“老大为什么顺便带你?他开车从我旁边经过,一次都没停车说要载我。” 习萌一抬头看见,周围所有人都将目光聚焦到她身上,除了她背后的陈燃。 呃……原来都支着耳朵在听呢。 该怎么回答呢?老实交代昨晚她在莫老师家借住了一晚? 不不不,说出来该有多轰动! 可还能说什么,因为她和莫老师的关系不一般,他昨晚咬了她,抱了她,还让出卧室给她睡? 啊,怎么又想到这上面了…… 耳朵有点发烫。 “还能为什么,因为习萌是我的学生呗。”一道轻轻松松的嗓音从门口传来,刘志飞跨着步伐走进来,微微一笑,“你们都挺闲嘛,还有工夫打听八卦。” “刘哥。” “刘总。” …… 一个个扬声问候。 刘志飞走到习萌面前,假装好奇:“早上莫迟送你来的?” “嗯……” 他哈哈一笑:“好家伙,看来他还记得你。” “……啊?” 刘志飞一副欣慰的样子:“这就对嘛,好歹我以前还介绍你们俩认识过。” “……”有么? 不止习萌傻愣愣,除了“三子”,其他人也都傻了眼。 刘志飞不再多言,视线一寻:“耗子呢,我找他有事。” 习萌总算找回声音:“师傅他去白总监办公室了。” “哦。那好,我去找他。你们忙吧。”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他一走,设计部立马响起一串长长的尖叫,随后,习萌就被五个最不淡定的人一同包围了。 “早就听说你是刘总的学生,没想到还和老大认识!” “诶诶,习萌你快说说,你和老大什么时候认识的?” “刘哥为什么要介绍你们认识?” …… 习萌看看这张脸,再看看那张脸,嘴角抽搐,笑都笑不出来。 第60节 最后只勉强拣出一个问题来回答:“我和老大是大前年认识的,后来就没见过了,直到今年才又碰到他。” 这是实话,她可以不用低头一口气说完整。 “怎么认识的?真是通过刘哥?” “……嗯。”莫老师替刘导担任辅导员,算是通过他吧,尽管他们在这之前就认识了…… 还有人要继续问,却听王子在人群外平静地出声提醒:“好了,你们再如狼似虎地追问下去,把人家小姑娘吓到,刘哥可就不高兴了。” 一声平定所有浪潮,五个人警觉退散。 人一走开,习萌顿觉空气都流畅了。 她吁了口气,向王子所在的方向投去感激的目光,可他对着电脑屏幕,眼神始终未挪。 距离下班还有一小时,她拿着马克杯去倒水喝。 这个点茶水间里没有人。全自动烧水器的指示灯显示水尚未达温,酷暑时节,她也不打算接热水,把杯子一放,按了温水键。 水流直下,她在旁边盯着,回忆方才发生的事,心里烦乱。 “你昨晚去了哪儿?” 突然响起的声音把她吓一跳,皱眉一看,陈燃一脸严肃地出现在她身侧。 ☆、第52章 chapter52 去哪儿都不关他的事,真不知道以他们现在淡如薄纸的交情他以什么立场来询问她。 习萌装作没听见,拿了接满的水杯就走。 “他们只是好奇心重,并没有恶意。”陈燃看着她,说。 习萌脚步一顿,转身:“我知道,我没有觉得他们有恶意。” “嗯,你一直都心宽。”他勾起一个自嘲的笑容,“只除了对我。” “……”习萌胸口一滞,更加确定他有病! “我懒得理你!”她翻白眼,抱着杯子离开。 *** 一个人住寝室是寂寞的,一想到还有长长的一个月需要独自度过,不禁生出淡淡的忧伤。 习萌在朋友圈里发表一状态: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 然后顾璃。 没想到她老人家第二天就带着行李从家里搬了出来。 习萌下班后回宿舍一推门,见着她,宛如见到鬼:“你你你你你!” 空调直吹,好大一股冒菜味,顾璃捏着筷子一扬眉:“不是想我么,你这什么表情,逗我?” 习萌实话实说:“我是想你,可也没指望你会立马回来。”放下包,蹦到她面前,“我也要吃!” 顾璃把筷子递给她,支着下巴,侧着脸,冷不丁地说:“小胖,我决定留学读硕。” 习萌嘴里鼓鼓的,慢慢嚼了一会,咽下去,明媚地点点头:“很好啊,有前途!” “你都不问原因?” “哦。”习萌恍然,“为什么呀?” 顾璃:“……” 把装冒菜的包装盒从她手里抢回来,她怄气:“不想跟你说!” 换成习萌:“……”说好的室友爱呢? 习萌在她身后磨了半天,终于撬开她嘴巴。 原来,孟一凡的志向是去世界四大美院之一的巴黎美院深造,决心坚定。摆在顾璃面前的有三条路—— 1.陪他一同出国 2.待在国内留守 3.分手 她不愿留守,也不愿分手,自然就选择了第一条路。 习萌从她身上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想法天真的自己。她聪明有主见,为什么一定要走这样一条被动的路? “你能再考虑考虑么?”听完她的叙述,习萌眼睛不再瞄香喷喷的冒菜,而是认真地看着她。 顾璃惊觉于她眼底流动的忧伤气息,掩下心头情绪,笑道:“你刚刚不还说很好、有前途。” “刚刚是刚刚。”习萌眼神执拗,“狐狸,不要为了所谓的爱情孤注一掷,求你!” 顾璃难得沉默。她放下筷子,过了一会失失落落地问:“你也觉得不值得么?” 习萌没注意这个“也”字,她不懂得迂回,只说自己最直观的感受,犹犹豫豫道:“唔……我觉得,孟一凡爱画画多过……爱你。” 孟一凡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并不是说他气质如仙,超凡脱俗,而是他过度理想化,为了他所谓的艺术可以长期游离于主流世界之外。 她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是大二那年暑假,孟一凡准备前去花园城市新加坡写生,顾璃主动提出陪同,结果他说什么? 习萌歪头回忆了一番,那时刚过考试周,临安还在,他们六个人一起在学校附近预订了一家餐厅吃饭。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孟一凡静静思考了几秒钟,然后用郑重其事的语气说:“你去还要空出时间照顾你,这样会扰乱我的计划。” 习萌清楚地记得当时顾璃满怀期待的面容瞬间出现龟裂,她说:“我又不是没手没脚,自己能照顾自己。” 孟一凡又默然掂量了一下,还是拒绝:“可我不放心。” 听起来好像考虑得还挺周到,可听在习萌耳朵里怪怪的。 后来吃过饭六个人兵分三路,她还和岳桃私底下探讨了探讨,桃子的话也让她记忆犹新,她说:“别看狐狸平时挺彪悍的一个人,在孟一凡面前就是受虐体质。” 她傻了吧唧地问:“为什么呀?” 岳桃看着她,说:“我想这个问题,你应该比我了解吧?” 呃……的确。 为什么?因为喜欢,因为在乎。 你在乎他比他在乎你多,两个人在一起不管做什么你都是被动迁就的那一方。 当天晚上,顾璃最后一个回到宿舍,看不出什么异样,只平静地宣布,他们分手了。 那是他们第一次吵架分手。 习萌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你舍得么?” 顾璃闭上眼睛,咬牙切齿:“我不甘心!” 嗯……作为过来人,她懂。 是谁说女追男隔层纱,她保证不打死他! 后来没过两天,孟一凡赔礼道歉求复合,顾璃答应了。 是不是全天下的傻姑娘都是这样,在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同样喜欢自己的情况下,哪怕他做出一点点让步,表现出一点点好,都能自动自发地填补上心底深处那块空缺的安全感? 孟一凡主动邀请顾璃陪他去新加坡,这回反倒是她自己委婉地拒绝。 她和她们解释:“万一真打扰到他怎么办?感情本就脆弱,何必自找麻烦。” 看,其实她一直都心如明镜。之所以分分合合至今,终究还是归于那句“不甘心”。 习萌眼神里的同病相怜刺痛顾璃的眼,她向她肩膀上靠了靠,骄傲如她,并不愿承认这两年来的坚持傻气又荒唐。 “小胖。” “嗯?” “我能感觉到他是喜欢我的。” 这话多么耳熟,习萌不出声了。 “可我又觉得,我在他的生命中可有可无。” 句句戳心!好在她已经彻底翻篇,不然非心绞痛不可!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趁此机会放手了?” 不知道。她不是情感专家,无法出谋划策。 但她的想法很简单:“狐狸,天底下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可以喜欢。” 顾璃:“我知道,可我不是还没遇上么。” 这回她总算有所意见了:“你老是和他纠缠不清,既看不到别人,也让别人不好意思看你啊。” 顾璃目光一顿,从她肩头抬眸盯住她:“我们家二胖居然也有不二的时候。” “哼,那是你眼瞎。赶紧像我一样把眼睛擦亮吧,说不定也能发现身边就有很好很好的人。” 话里藏机,顾璃敏锐地挑起眉梢:“和美人莫有进展?” “你、你怎么知道?”习萌惊呆。 顾璃欣慰地笑了笑,将她直顺的马尾辫从脖子一侧整理至脑后,“和他好好相处,但是有一点,别被欺负了。” 习萌才不会说她一直都被欺负。她有些纠结地虚心求教:“假如一个男人突然抱着你说‘这样,懂了么’,到底是什么意思?” “噗——”顾璃忍俊不禁,“他这样做的?” 习萌略感羞涩:“……嗯。” “你傻呀。”顾璃敲她一记,“明显是表白啊!” “真哒?”她喜出望外,一颗心直扑腾。 “假的。”顾璃逗她。 “……”啊啊啊,不要闹!心脏受不了! *** 自从和顾璃谈过心后,习萌犹如漫步在云端,整个人都是飘起来的。 第61节 原来那也算是表白么?哎呀呀,莫老师也太含蓄了! 她时不时对着电脑傻笑,好几次咯咯地低笑出声。 小吴惊疑不定,从格子间里探出头:“学妹,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看什么笑话了,分享一下。” 习萌囧:“……我没有看笑话。” 小吴:“那你一上午在笑什么?” 习萌眼珠转啊转:“笑我今天没洗头,还是如此的迷人。” “……” 好冷。小吴按了按胳膊上窜出来的鸡皮疙瘩。 “啊,如此迷人的我应该出去转一圈再回来。” “……”学妹,赶紧吃药! 小吴背后的大成已经笑趴在桌子上。 习萌蹦蹦跳跳走出去,大成止不住笑意,扭头对小吴说:“太逗了,太逗了!” 小吴嘴角抽搐:“我怎么觉得她在犯病?” “不是犯病,是犯二。”第三个人的声音插-进来。 大成和小吴一同看向说话的人——陈燃。他并未回头与他们对视,眼睛盯着屏幕,认真工作,好似刚才的话不是他说的。 *** 犯二的某人双手背在身后,抿唇笑眯眯地一路迈向总经理办公室。 门外的秘书是一个年轻女孩,圆脸,短发,可爱型。 习萌突然在她桌前弯下脖子,把她吓一跳,条件反射地朝椅背后一扑。 “……有事?”她灰溜溜收起桌上的手机,惊魂未定。 屏幕上的打斗画面一闪而过,习萌满脸惊喜:“你也在追这部剧!话说后面小和尚死了,把我哭惨了!” 秘书小姐万分怄火:“你不要和我剧透啊啊啊啊!” 习萌尴尬地缩脖子:“……抱歉哈。” 秘书小姐平复好情绪,瞄向她脖间的工作牌,疑惑:“设计部?” “你好,我是设计部的实习生习萌。你怎么称呼?”她扬起笑脸。 “我叫叶优,你叫我小优就好。”小优忽然话锋一转,“诶,你刚刚说小和尚死了,怎么死的?” 习萌惊讶之后谨慎道:“……你不是不让剧透么?” “哎呀,快说嘛,剧透一半更讨厌啊!” 两个女孩子在办公室门前轻声轻语地交谈,小优不时发出“啊”“怎么会”“天呐”之类的感叹,有人走近都无知无觉。 长指敲击在桌面,“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优登时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站起身,“啊莫总,这位设计部的员工等您很久了。” 习萌愣了愣,她好像没告诉小优她是来找莫迟的吧? 唔,难道她体内乱窜的荷尔蒙已经连小优都闻到了么? 她偏头对上莫迟清俊的眉眼,脸蛋红扑扑的:“莫老、大,我有事向你请教。” 小优顿时觉得这个刚认识的小伙伴好没出息啊! 虽然莫总的确英俊无匹玉树临风,可她天天见他也基本有了免疫力,才不会像习萌一样不仅脸红还结巴! 小优默默把脸转向一边。 莫迟看着习萌瞬间红润的脸色,眼底蕴藏一丝笑意,嗓音却低沉淡然:“进来吧。” ☆、第53章 chapter53 “坐。” 莫迟走进办公室后开启电脑,打开一封邮件。邮件内容是一份项目文本,图文并茂。他翻到第二张时,却还未等来习萌开口说话。 无奈之下,抬眸望—— 习萌双手托腮看着他,那眼睛莹润剔透,光芒闪烁。 心口不设防地一磕,他扯起嘴角:“给你发的工程施工图看了么?” 看了,可是看不懂。 习萌想想都觉得郁闷。如果真的已经表白过,懂情调的人肯定会乘胜追击在两人聊天时发些好玩的东西逗对方开心,他倒好,晚上七八点发一堆乱七八糟的施工图集让她自己钻研! 钻研你大爷啊!她软件能力都还差得能把老师气死呢,就算钻研成功也不会画啊! 不由得瘪了嘴:“为什么一定要看施工图,我又不做施工?” “飞驰没有所谓的施工部。做方案的人一定可以做施工图,而做施工图的人很大可能做不好方案,你从事设计,二者并不矛盾。” “可我现在方案还做不好……” “你跟着耗子学的就是方案,他经验丰富,不用我操心。” 习萌心中一喜,他的意思是,他发施工图集给她,是在替她操心? 她又开始独自乐呵,莫迟直视着她,面部线条十分柔和:“不是说有事向我请教?” “……嗯。”她难得小小的矜持,眼眸明亮地看着他,犹疑半刻才问,“那个……我想请教你哈,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抛出这样一个直截了当的问题,倒是把某人稍稍难住了。 迎着她灼灼期待的目光,他拳抵唇边,微微阖眸,轻咳一声:“你希望是什么关系?” 问题像踢足球一样不动声色地踢了回来。 习萌毫无所觉,关切问:“你嗓子不舒服么?” 莫迟一怔,轻轻捏向喉结,镇定自若地回答:“嗯,刚刚和市场部开会,讲话多了,有点干。” “那你快喝水!” 水杯就在手边,莫迟一派从容地拿到手里,却发现杯里的茶水不知何时已喝得只剩碧绿舒展的茶叶。 见他动作停顿,习萌说:“怎么不喝?” 她略微皱着眉毛。 莫迟心中一叹,杯口轻微朝下晾了晾:“没水了。” “我帮你接。”她一下从对面窜起身,夺过他手里的水杯跑到办公室一角的饮水机前。 机器矮,需要俯身,她专注看着水流哗哗注入杯内,水位线一点点上升。 窗外阴云密布,室内却明媚照人,莫迟只觉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她端着水杯回来,绕过桌角放他桌前,一本正经地叮嘱:“烫,你慢点喝。”然后便转身准备坐回去。 左手腕忽然被他握住,力道不重,稍稍一动便能挣脱,可那热度却烫得惊人,如同她刚刚接过热水的杯壁。 习萌像扔掉烫手山芋一样甩开,低声惊呼:“你手怎么那么烫!” 一副好嫌弃的模样…… 莫迟额角一跳,到嘴边的浓浓话语悉数回归腹内,那点被她无意中营造出的温馨画面也几乎瞬间被扯破。 四指贴合掌心,只觉得那热度正在逐渐减退,与此同时,心口涌动出的澎湃浪潮也缓缓平静下来。 他面容淡淡地摸向杯壁,眼底染上一层薄怨,嘴角扯了个耐人寻味的笑:“刚摸了杯子。” 他在解释手心滚烫的原因。 习萌不由嘟囔:“怪不得。”话题一转,歪头笑,“你拉我干嘛?有话要对我说么?” 莫迟抬眸扫她一眼,漫不经心的:“就想告诉你,领子没翻好。” “啊?”习萌本能地立刻摸t恤衣领,果然皱巴巴的向里窝着。 她双手齐用整理好,坐回对面的椅子上;身体向前倾,眨巴眼睛重复:“莫老师,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呵,不想回答。 莫迟轻轻吹开茶水面的一缕热气,呷了口,目光静静挪到她脸上,眸色深深,语气沉着:“你认为是什么就是什么。” 习萌:“……” 妈哒,这是什么鬼答案! 万般庆幸自己不是扭捏矫情的人,立刻当机立断地说:“我认为你是我男票,你认为呢?” 莫迟敛下眸子,无声勾唇:“哦。” “……”哦你个大头鬼! 习萌气得头脑发晕,从椅子上站起身,双手叉腰:“我很负责任地告诉你,我要和你约会,你必须陪我吃饭!我请!你之前答应过的!” 莫迟眼角眉梢都微微弯起,似凝眸考虑了一会:“嗯,行吧。” “……”啊啊啊!听起来好勉强! 习萌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到底是谁先表白的啊! *** 约会时间最终定在下周日。 飞驰是有双休日的,但每逢赶上项目投标,设计部的各个小组都会自动自发地选择周末加班,莫迟作为设计部的老大,虽是公司第一领导,但留下加班的次数却并不比任何员工少。 类似于耗子这样的吃货,最喜欢老大同时也在加班的时候。因为他会自掏腰包为大家加餐,订的外卖通常都是附近最有名的鸿府提供的特色菜肴。 习萌悄悄在网上搜索鸿府的流出菜单,扫了眼价格后顿时感到无比肉痛。 他还真是舍得花钱呐!早就知道他们两个人的消费水平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可这也相差得太悬殊了!他吃天鹅肉,她只吃得起鸭子肉! 天呐天呐天呐,他请全部门的人吃鸿府,那她能请他吃什么?啤酒龙虾么? 第62节 临近请客的前一天,她站在学校atm机前数了数账户余额里还剩几个零。最近买零食买得凶,经常带去公司和一干人等分享,白天在公司吃吃吃,晚上回学校也吃吃吃,钱包瘪了一圈,腰上肥了一圈。 思来想去,她打算把两人的约会时间调到中午,免得晚上吃多长肉。 于是,发微信。 习萌:我们改到明天中午吃饭吧。 莫迟:理由。 习萌:早上吃得好,中午吃得饱,晚上吃得少。改到中午可以吃得多一点呀。 莫迟:说重点。 习萌:好吧……我怕胖…… 莫迟:跑步。 习萌:早上起不来…… 莫迟:夜跑。 习萌:嘤嘤嘤,一个人害怕。 莫迟:我陪你。 习萌:不用了吧,我们住得又不近,你不嫌麻烦啊? 莫迟:有道理。 习萌:必须啊。 莫迟:那就买辆自行车,以后上下班骑车当锻炼。 习萌:……没钱! 莫迟:我有。 习萌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她不要骑车上下班! 她深吸一口气,义愤填膺:知道为什么不能当着屎壳郎的面拉粑粑么?因为它会觉得你在炫富! 莫迟内心也几乎是崩溃的!笨成这样,可以退货么? 他叹出一口气,无可奈何:以后损别人,先把自己考虑进去。 “……”习萌囧,默默给自己如此感人的智商点上一根蜡烛。 她只想仰头问上天,这个内敛含蓄从不直面表达情感的男人真的是她男朋友么?这个话不多却句句逼她就范的男人真的是她男朋友么? 妈妈,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第54章 chapter54 上了贼船还能下么?答案明显是不能。【鳳/凰/ 更新快 请搜索】周日,习萌期待又忐忑地开始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名正言顺的约会。吃饭地点在南二环某商厦六楼的一家重庆火锅店。 为什么会选择南二环?因为距离学校和公司都很远,不用担心遇见熟人。 为什么担心遇见熟人?因为无论是学校里的老师身份还是公司里的老板身份,她都觉得被人看见她和莫迟在一起怪尴尬的。 南湘那么大,她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过,比方说这座商厦,就是她上大学以来第一次过来。 她在团购上找场所吃饭,本来看的一律是高格调的西餐厅,后来手滑点进火锅一栏,看着色泽鲜艳的汤锅突然就想起那天顾璃带回来的冒菜,一瞬间想吃冒菜的心不受控制地翻滚起来。 可是,地址要么在某某小吃街,要么在听都没听过的胡同小巷,想想还是作罢。她没钱带他出入鸿府这类的高档酒楼,至少也要去一个一报名字就顿觉高大上的地方吧。 这栋商厦是一栋颇具名气的一站式购物中心,知名品牌齐聚。那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那窗明几净的鳞次店铺,那进出店铺的靓丽身影,连六楼的火锅店都仿佛连带着熠熠生辉。 莫迟开车根据导航一路找过来,习萌坐副驾嘴巴就没停过。 原本他还饶有兴致地听她叽叽喳喳,毕竟小女朋友的声线动听又活泼,讲话还颇有意思,连续工作数日的疲累仿佛瞬间获得释放,心情染上轻松的愉悦。 然而,但凡和她有关的事,往往之后的发展都会出人意料。 听到最后,耐心告罄,他头大地出声打断:“就算你把那家餐厅夸上天,老板也不会给你广告费。” 习萌无语:“我要他广告费干嘛,我又不认识他。” 管理员的操作下,地下停车场的拦截升降柱给他们让出通道。然后,突然就是一个颠簸,轮胎在过减速带。 莫迟轻瞥她一眼,无端抛出一句:“你在那儿吃过?” 习萌很老实地答:“没有。” “哦。”方向盘一转,寻找停车位,莫迟口气清淡,心里却在吐血,“没吃过也能夸得天花乱坠。” 这淡淡的嘲讽味道,习萌表示自己很无辜:“既然选择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吃饭,当然要抱着满心的期待,怀疑它不好还要去,不是闲得蛋疼么。” 话音刚落,她立刻看见他晴朗的脸色阴沉下去,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他嗓音冷肃地说:“女孩子说话要文明。” 好吧好吧,她淑女一点。 习萌正襟危坐:“那我文明地重述一遍吧。既然选择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吃饭,当然要抱着满心的期待,怀疑它不好还要去,不是傻子洗泥巴,闲得没事干么。” 莫迟正熟练地倒车入位,闻言,气恼得掌心一滑,车屁股差点撞上旁边那辆嫩黄色甲壳虫。 他还未发表任何意见,习萌倒先后怕上了:“好险啊,这么萌的车,还好从你手上躲过了一劫。” 呵呵。 莫迟面无表情地把车停好,面无表情地迈着长腿走在前方,看样子一点都没有等她的意思。 也只有在如此关头,习萌才深深体会到对比之下的烦恼——在大长腿面前她无奈成了小短腿。 “等等我——!”习萌加足马力小跑着追上去,实在不明白他到底在生什么气,不是已经按照他的吩咐文明讲话了么?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她这位男朋友的心是定海神针! 小心翼翼地逡巡他的脸色,却无知无觉地眼冒红心。瞧那迷人的下巴,性感的嘴唇,还有那高挺的鼻梁,嗷嗷,以及那双总是令她小心肝颤抖的深邃眼眸,完全符合她从小到大对另一半的心驰神往。 最重要的是—— 习萌不由自主地目光下移,瞄向那双比例完美的大长腿。简直太美妙,一切都梦想成真了。 她想,之所以高中时代那么喜欢陈燃,也许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满足她全部幻想的人。 她全然忽视了莫迟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冷气,进入电梯后,倾耳拭目:“莫老师,你会打篮球么?” 腿那么长,不会好可惜。 谁知莫迟默着脸反问:“几楼?” 啊,反应过来他的话意,她连忙自告奋勇地走到电梯操作盘前按键,“我来吧。” 按下一个6,她退回原地,仰头又问一遍:“你应该会打篮球吧?” “不会。”他无视她殷殷期盼的眼神,甩给她两个字。 习萌立刻信以为真:“暴殄天物啊你!”目光在那双近在咫尺的大长腿上来回扫射,心有不甘地提议,“要不哪天我教你吧,打篮球其实很简单的。” 电梯门在此时打开,莫迟迈步出去时轻轻落落地横她一眼:“你?”明显的不相信。 习萌脸色微红,又不是必须像篮球运动员那样扣篮、灌篮、盖帽,只要能投进去不就行了。 “你小时候有没有拍过皮球?”她追在他身边问。 从地库上来的电梯不在商场主道,他们需要穿过一条曲折的回廊。 莫迟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习萌只顾说话,探路全靠他,正因为此,他只抽空赏给她一个兀自领会的眼神。 可是习萌看不懂。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呢? 她面部纠结了一会,又问:“那你玩过电玩城里的投篮机么?” 同样是一个自行领悟的眼神。 习萌干脆不猜了,自顾自地往下说:“打篮球就是拍皮球和玩投篮机的技能综合!” 前方有一扇淡色的安全门,门前正对观光电梯,不时有顾客左右经过。 出口在前,莫迟却突然停下步伐。 他稍稍愣了一秒,安静的神色里多出一丝别样的情绪。他低下眸子,眸光黑沉,嘴角轻轻上扬。 习萌以为获得认可,颇自恋地笑着说:“你看,听我这么一说,是不是觉得打篮球的确很简单啊?” 这种因她气闷难当又因她气血通畅的体验早已不陌生,可当再一次被她完完全全掌控住脾气,莫迟心底只剩一种想法——傻丫头既然招惹了他,就必须负责一辈子。 就这样定下来,听她在耳边叽叽喳喳得像只麻雀,看她在眼前活蹦乱跳得像只兔子,日子似乎也挺有意思。 他不说话,眼眸深处又恰好暗光浮动,习萌实在招架不住,摸着自己滚烫的脸颊,期期艾艾道:“拜托,别这样看我,再看我就收费了。” 米分润的唇在她双手捂脸的姿势下微微撅起,鼻子轻轻皱着,一双明亮动人的眸子看起来楚楚可怜。 嘴角的笑容缓缓漫开,莫迟一时情-动,右手食指曲起,在她挺翘的小鼻子上刮了一下,黑眸幽深,似乎含着宠溺。 啊啊啊,随着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习萌浑身犹如过电,脸颊似火烧,心脏似痉挛,幸福得快要晕厥。 他是喜欢她的,不用直言表述,她可以无比清晰地感觉到。 习萌紧紧捂着热烫的双颊,眼眸晶亮地看着他。 男神在前,心荡神迷。 她太不懂得收敛,所有情感都包含在明媚耀人的眼神里。 莫迟别开眼,手收回口袋,重新迈开步子,“餐厅名叫什么?” 习萌拍拍脸颊,亦步亦趋:“乐庄火锅。” “火锅?”莫迟微感意外地唇角一弯,“知道了。” “唔……想吃火锅了,就、就来了。” “跑这么远吃火锅?”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说得她更加心虚。 这家火锅本身没什么特色,可地理位置占据得好,档次和别家不太一样。 好吧……她承认是她心理作用,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都暗戳戳团了88抵100的代金券了,难不成还能让他从火锅里吃出朵浪漫的玫瑰? 第63节 习萌闭上嘴巴,不好意思再多说话,只暗暗祈祷这家火锅的烫菜一定要够新鲜。 莫迟一身舒适的休闲装,非常英伦的搭配,浅灰色裤子,白色衬衫,两只袖口分别挽至手肘,双手抄裤袋凌然而立的样子显得特别酷,一点都不像一个已经二十七岁的男人,反倒像一个和习萌同龄的倨傲大学生。 两人一同进入热气朝天的火锅店,引路的服务员和路上站岗的服务员全都惊喜连连地往他身上瞄。 店内的冷气仿佛失去作用,完全压制不住腾腾的热浪,习萌一进来就觉得热,她本就好出汗,很快额头浸润,衣服也有点黏皮肤。 自家男朋友魅力大,她始终都是抱着与有荣焉的想法,可坐下后,旁桌的女孩子也时不时朝他们这边瞅,习萌就有些不太舒坦了。 吃饭是一件自在享受的事,需要令人感到舒服的良好气氛。显然,这家店温度达不到舒适,最无法忍受的是,还要饱受别人的目光打量。 莫迟垂眸查看菜单,引路来的服务员就站在桌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好像以为他低头看不见似的,格外大胆。 店内和店外完全是两种环境,太闷了。习萌从桌上抽了张纸巾,掀开刘海擦汗。炎炎夏日,第一次约会请男朋友吃饭居然跑来吃火锅,她一定是脑子有病! 她倾身将菜单从莫迟手中抽出,递还给不在状态的服务员。 莫迟抬眸看她,无声询问。 她嘴巴一扁,定定看着他,乌黑的眸子被热气熏出一层潮湿,脸色依旧嫣红嫣红:“我们换个地方,我带你去吃好的。” 她起身绕过服务员,向他伸出手。 她手小,三年前肉嘟嘟的像嫩白的奶酥条,现在稍微纤细一点。手掌心对着他,无茧,无细纹,明显是被家里娇养长大的小姑娘。 她刘海有些凌乱,眼神却很执拗,仿佛一分钟都待不下去。 莫迟只淡淡扬了扬眉梢,无言地用左手握住她伸过来的右手,任由她一句解释也没有就牵着他离开。 他同样愿意纵容地娇养她。不过,是在不触及底线的情况下。 *** 他的手温暖干燥,迎着店员一道道惊疑不定的视线,她拉着他一步步走出火锅店,直到一口气走到自动扶梯口的沙发条休息区,才松开。 她没回头看他,神思游离地坐下来,拿出手机重新搜寻这栋楼的团购,看了一会,拿捏不好,抬眼征询他的意见:“莫老师,你想吃什么?” 莫迟背靠扶栏,一低头便是她手机屏幕上的团购信息,早已在一旁无声关注她许久,此刻眉头轻不可察地蹙着,脸色谈不上温和,也谈不上沉郁,似笼着火锅店内蒸腾的热雾,尚未消散。 整个六层都是吃饭的地方,莫迟俯身,准确无误地在她手机前端的按键一摁,屏幕瞬息灭掉。 “你干嘛?” 他清俊的脸就在她的头顶上方,他吐字的气息拂在她的耳畔,“别看了,看到想吃的店就进去。” 说着,他拉起她的手,沿着走廊穿梭。 刚才是她在前他在后,只一眨眼功夫,他在前她在后。 习萌愣愣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肤色对比明显,大小对比也明显,就连胖瘦对比都十分明显。 依然有路人对他们张望,习萌抿唇甜蜜蜜地想,这些人当中一定绝大多数都是在垂涎莫老师的美色,可那又怎样,他牵着的人是她呀! 这分分钟涌上心头的自豪感啊…… 他们立定在一家湘菜馆门前,门外的迎宾热情介绍店内菜肴,竭尽所能地试图将他们吸引入内。 不绝于耳的声音中,习萌看见莫迟下颌微抬,指着门面招牌问她:“想吃么?” 习萌摇摇头:“不太想。” 他二话不说牵着她继续走。 前方一家日本料理。 “这个呢?” 习萌通过落地窗瞅了瞅,摇头:“也不想。” 好,接着走。 直到他们走到一家韩式烤肉店,习萌眼睛一亮:“想,好久没吃烤肉了。” 莫迟拉她进去。 “诶,等一下!”她拖住他,“我先看看有没有团购。” 她另一只手去掏手机,却被莫迟冷眼拦住,“你和朋友一起吃饭喜欢团购的习惯在我这里可以戒了。” 又闹脾气了?习萌委屈地说:“你是土豪,我又不是。你要是嫌我请客请得低廉,那我也没办法,我可请不起你吃999的牛排,也请不起你吃那么点红烧肉都要168的鸿府。” 莫迟沉默了,习萌感觉到他牵着她的手微微用了力,他在生气。 可他凭什么生气?她那么希望和他度过一次难忘的约会,那么希望和他一起尝试没吃过的新地方,结果怕什么来什么,他居然真的嫌弃她! 习萌也有点生气了,一把甩开他的手,“我没带你去吃厕所串串已经很照顾你的感受了!” ☆、第55章 chapter55 莫迟的确在生气,气她听不懂话意就凭借意气胡乱评断他。 他说“你和朋友一起吃饭喜欢团购的习惯在我这里可以戒了”,他想表达的意思明明非常清楚——有他在,不需要她付账。可她在胡思乱想什么,他若真嫌弃她请客廉价,地点选择权就不会交由她!她都不用脑子想想,当初是谁陪她去吃的路边馄饨!五块钱不说,卫生情况真有她夸的那么好? 气归气,却也同时收获了两个新奇的体验—— 1.小女朋友最近气焰上去了,敢和他叫板了。 2.他居然还很欣慰?! 掩下如此“变态”的情绪,他微一蹙眉:“什么厕所串串?” 习萌不觉有它,语气依然和方才保持一致:“就是一种起源于成都的串串,店名叫厕所串串!” 莫迟一声哂笑:“有人吃?” “有啊,便便餐厅不也好多人喜欢么。” “你也喜欢?” 一句话瞬间引发她的深-入思考,脾气无知无觉地跌落回去,边想还边挠挠头,“我不太喜欢这种奇葩主题餐厅,我喜欢可爱的,比如y餐厅,超萌!” 莫迟暗暗记在心里,微一扭头朝身后的烤肉店指了指,“下次去可爱的。现在,陪我进去吃饭。” 咦,他好像神情又变正常了…… 习萌咽不下诧异:“你不生气了?” 莫迟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我生什么气,不是你在生气?” 喉咙梗塞,她噎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我没有。” 莫迟漆黑的眼底流淌细碎的光河,仿佛能将她尴尬窘迫的模样映照得一清二楚。 她懊恼地一跺脚,开门见山:“明明是你先嫌弃我!” “我没有嫌弃你。”莫迟俊逸的面容一秒钟变肃静,“有的话我只说一次,我不管你这个笨脑袋里装了什么,都牢牢给我记着。” 习萌被他冷硬的语气一唬,呆了呆,没有针对“笨脑袋”一词去反驳。不但如此还萌萌哒一点头:“哦。” 莫迟嘴角流露出轻不可察的笑意,嗓音一点点温柔下来:“理解不了就多问一次,我不会笑话你。” 啊?没了?耳朵都竖好了,就给她听这个? “记住了么?” 她决定深刻领会精髓,活记活用:“报告长官,理解不了。” 莫迟缓缓扬起嘴角。 “大骗子!说好不笑话我的!” “没笑话你。”他长手一伸揽住她肩膀,将她牢牢扣在自己的臂弯下,轻推着她向店内走,“我不会嫌弃你,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这句话也要记住。” 大庭广众之下被他以这样招摇的姿势亲密地靠在一起走路,习萌脑袋一阵发热。 他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味道,即便之前在浓郁的火锅店内走过一遭,也并未沾染上什么,清清爽爽得不像话,让她忍不住想一头埋在他的胸膛里,把他紧紧地抱住。 服务员在一旁说:“欢迎光临,请问几位?” 莫迟说:“两位。” 然后他们就被牵引着往店铺更深处走去。 一路被目光洗礼。话说,今天既不是情人节也不是光棍节,秀什么恩爱呀!习萌更想扎进他胸膛了,因为无端羞的。 但她控制住了自己,只下意识扯了扯他腰间的衬衣料子,微微仰起眸子。 他感应到后,垂眸看她。 “对不起啊,我误会你了。”她乖顺无比地轻声说。 莫迟唇一弯,睫毛轻颤,酷酷地挪开视线:“原谅你了。” 哼,明明心里得意得要死!习萌心里那个吐槽,真没见过谁家男朋友像他这么得便宜卖乖的! 可她不知道的是,烤肉店门口旁观许久的迎宾姑娘,羡慕她羡慕得要命。 *** 习萌像进火锅店一样将菜单直接转手给莫迟,“你来点。” 莫迟翻开菜单,眼角余光扫视她,“多来点肉?” “嗯呐。”她开心得眸光闪亮。 莫迟好笑地扯了下嘴角,在肉类列表里依次往下念:“羊肉?” “不要不要。” “猪五花?” “要!” 好,握笔在前面的方框里写上2。 “培根?” “要!” …… 所以,究竟是谁在点菜?习萌后知后觉地有所醒悟:“哎等等,说好了你点的!” 第64节 莫迟睨她一眼,眸光清润:“不就是我在点么。” “……” 呃……菜单在他那儿,笔也在他那儿,好像也是哦。 可是分明又都是在听取她的意见呐…… 啊!习萌忽然福至心灵,心里甜丝丝的。这算不算是无微不至地对她好呢? 算吧算吧…… 他负责烤肉,她负责吃肉,好像分工都不用事前明确似的。 她盘子里几乎塞满了,“别再夹给我了,你也吃啊。” “你吃你的,别废话。” 好粗暴!她居然觉得好甜蜜!受-虐-狂么? 她把盘里二分之一的肉都分到对面,“先说好,不许嫌我筷子脏,我给过你机会自己夹的。” 莫迟拿烤夹的手倏地一顿,她一本正经的口气听在耳朵里痒痒的,这痒直冲心底,忽然好想做点坏事—— 他抬起空闲的左手去捏她粉嫩的脸颊。 习萌一声惊呼:“你手上有油,不要摸我脸!” 拿烤夹的是右手,左手一直都很干净。莫迟眸色转深,有些气闷。 让他不要嫌弃她筷子脏,她却反过来嫌弃他手脏,她怎么好意思的? 他不解气地又捏了一下。 她立刻又嚷嚷:“不给你吃肉了,还给我,都还给我!” “……”幼稚。 他确定不是在带孩子么? *** 后来渐渐安静下来,在莫迟的有意引导下聊到工作上的烦恼。 习萌谨小慎微地说:“师傅最近刚接了一个项目,依然是他勾形,师兄来完善。但他也让我交一份完善稿给他过目,大概是想看看我能画出什么程度吧。” “你在害怕什么?”莫迟一针见血。 她折服于他敏锐的洞察力,讶然片刻抿抿嘴巴说:“你知道的,我软件很差。哦不,也不能算差,只能说不好吧。就拿三个基础软件来说吧。cad勉勉强强在合格线。ps的话,让我p平面图还是可以的,但是p鸟瞰我就不行了,丑哭!还有su,我连学都没学过,纯粹是自己瞎琢磨的,拉出来的模型缩小看还凑合,一放大就和小孩搭积木似的,不对不对,小孩搭积木都比我有创造力。” 莫迟在烤盘上加了点土豆片和红薯片,眼睑微垂:“大三这一年怎么交的专业课作业?” “很简单啊。不是有很多景观学习网么,下载好看的cad平面图和su全景图,把它们的节点复制过来就ok了。或者去淘宝上买素材,各种素材包很便宜的。” “平面和鸟瞰能对上号?”他将烤好的牛肉夹进她的盘里。 习萌托腮看着他,一时也没顾上吃:“细节当然是对不上的。打个比方,平面图上这一小块本来是个很好看的六角凉亭,但是到了鸟瞰图那里,我找不到对应的六角亭,看着斗笠圆亭做得很精巧,就会换成斗笠圆亭。” 莫迟松散地评价:“果然是为了交作业而写作业,还真随性。” 损她呢。习萌低头不好意思看他。 于大老板面前细数自己在学校是如何草率地做设计,她是不是傻? 她亡羊补牢地追加一句:“我知道错了。”声音低低的,怯怯的,赔着一丝小心。 莫迟目光挪到她脸上,默叹一声,主动揽起责任:“从下周起,每周日上午九点准时到我家。” 习萌抬眸懵懂:“去你家干什么?” “我教你软件。” “免费的么?”她喜不自禁。 莫迟眼眸微微眯起:“你说呢?” “开个玩笑而已,不懂幽默。” 他深一吸气,加重语气强调:“永远不要在我面前纠结钱的问题。这句话同样要记住。” 习萌承认他很帅很酷很有范,可她还是决定遵照第一句话诚实交代:“报告长官,理解不了。” 他显然相当有耐心,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解释:“我出门带的卡都比你钱包里的红票子多,和我出门,轮得到你操心?” “……” 啊啊啊,赤-裸-裸的炫富!太狂妄了! 可心里就和吃了蜜一样,甜得都快融化了! 呜呜呜,果然是受-虐-狂么? 于是,除非必须加班,每逢周日,她都得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赶一早的地铁,前往他家恶补软件。 第一次去还傻乎乎地背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被他数落了一句“不嫌麻烦”之后,她就不带了。 反正他家里有两台笔电,性能不知道比她那台高出多少倍,不用白不用! 她大概天生对计算机方面不敏-感,学得特别费劲,脑子经常会转不过弯。 阴雨绵绵的午后,他教她新的操作技巧,比之前的难度上升一个台阶,她记得异常慢。 “会了么?”他偏眸问。 她摇摇头:“你再弄一遍吧。” 他一边讲解一边继续操作了一次,“现在会了么?” 习萌抠了抠脸,茫然状:“刚刚你按的什么键,怎么突然就变到这里了?” 莫迟只好回到那一步,慢动作地又一次演示一遍。他不再问她会不会,直接让她练习,“试一试。” 习萌退回自己的电脑前,对着界面,回忆步骤。 莫迟向她这边看过来。 她眼睛刷地扫射:“你别看着我,我紧张。” 肚子疼埋怨帽子小。 莫迟没搭理她,收回目光,忙工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正想着应该快做好了,却听她指着电脑嗷嗷叫:“你家小白好笨,小黑都能变到这里,它却做不到!” 小白是她用的那台笔电,小黑是莫迟在用的这台。 莫迟满头黑线,真是拿她没有办法了。 他找出一个崭新的牛皮本,再丢给她一支签字笔,“从现在开始,每一步操作都记下来。” 习萌本就心虚,立刻点头答应。 他重新讲解,她认真埋头记。 “字真丑。”轻飘飘的一句话蓦然响起。 习萌没反应过来,在本子上写:字真丑。“丑”字的横折刚落笔,浑身一激灵。 抬头一望,莫迟含笑的深眸近在眼前。 她脸微微红,双手一压,捂住不给他看。 眼睛瞪着:“就你字好看行了吧!”她轻哼道,“想当年我也是获得过钢笔书法比赛三等奖的!” 莫迟眸光流转:“什么时候?” “……小学!” ☆、第56章 chapter56 莫迟胸腔微震,她总有逗笑他的本事,那么自然而然,可她却不自知。 “好啊你偷笑!有本事光明正大地笑啊!”她羞窘得跳脚。 字丑又不是她的错,小时候她写字一笔一划挺好看的,老师还夸她字写得秀气,后来没养成好习惯,越写越像男孩子,可偏偏身边很多男生的字迹都十分隽秀潇洒,譬如……陈燃。 她总爱在课下临摹他的笔迹,练得最多的两个字便是他的名字。陈燃、陈燃,那时候她会忍不住抱怨:“燃字的笔画太多了!”不过后来还真被她练出火候,陈燃的名字,反倒是那个“燃”写得最相像。 习萌有一些厌烦想到他,脸色带上一丝紧绷。然而下一秒,听到莫迟闲闲的慵懒嗓音,关于陈燃的那丁点不好的回忆瞬间被扫去了爪洼国。 他斜斜地扫她一眼,眉梢一挑,指向电脑屏幕:“别嚷嚷,有本事操作出来。” 习萌:“……” 啊啊啊,这到底是什么男朋友啊! 她都无法描述这一个月饱受摧残的复杂心情了,直到有一天,小吴有个cad问题处理不了,她三两下替他解决,那种油然而生的骄傲简直要把她美翻! 怪不得技术帝受人崇拜呢,她只不过是秀了一个小小的应用技巧,就被工作能力远在她之上的小吴同志美言称赞了一番。 大成用一副惊呆的表情回头看她:“最近cad进步飞速嘛!” 习萌或多或少地有些心虚,毕竟是莫迟亲自开的小灶,这待遇非常人所能消受。 她当即摆摆手:“哪里哪里,自学成才。” 大成:“……” *** 顾璃提前返回宿舍后,也不知是吃错药还是大彻大悟,下定决心泡在自习室里思考人生。 是的,思考人生,习萌真心以为她脑子被驴踢了之后又被门板夹了,居然想到去自习室思考人生! 顾璃给出的理由是:“看到那么多人埋头奋斗,我也许能在浓郁的学习氛围中找到人生方向。” 习萌纳闷:“你没有方向么?我一直以为我们四个人当中只有我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糊里糊涂地过日子。” 顾璃没回答,挑眉问:“那现在呢,生活有规划了么?” 有吧…… 她低头思忖:“近期的目标很明确,以后就不太确定了。” 第65节 “怎么说?” “我现在只想在飞驰好好学,毕业以后的事暂时不敢想。”她纠结地叹口气,“讲真,目前的生活状态总是给我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虽然经常会感到累,但是真的太美好了,就像做梦一样,一场好梦。” 尽管她家男朋友的属性和别人家的男朋友不太一样,脾气不好,嘴巴不甜,偶尔还凶巴巴,可不得不承认,他逐渐变成她的指路明灯,如一束燃烧的火炬,照亮她混沌蹉跎的大学生活。 不过,以后的路太长,毕竟还存在很多未知数,她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对感情全身心信任的小女孩,她知道“花无百日红”这个道理。 能和他继续走多久,她不敢打包票一定会是一辈子。 顾璃沉默,幽幽叹息:“连你都变了。” 习萌摸摸脸,照照镜子:“我变了么?嘻嘻,的确变美了。” 顾璃无语:“你确定不是审美水平直线下降了?” “……” *** 学校自习室的座位老早就被有心的考研党们集体攻占,不过好在已是暑假最后一个月,想回家的都买票回家了,只是桌上的东西没收走罢了。 班里一个男同学刚结束快题强化班的暑假课程,也正打算离校,听顾璃说想去自习室,第一时间主动让出自己的座位,并在班级群里积极表示可以第二天一早领她去认座。 该男明恋顾璃已久,她本不愿沾上人情,奈何盛情难却,群里一帮看热闹的闲人先替她点头答应。 翌日习萌下班回来,她故弄玄虚道:“你猜我在自习室和谁坐一起?” 习萌咬着一根冰棒,一连猜了一票人都不对,“到底谁啊?” 顾璃一字一顿:“陈嘉甯。” “他啊。”她都差点忘记还有这号人物了,“自从他大二转去建筑班,我好像就在食堂见过他一回。” 顾璃笑得揶揄:“好歹是你当年一进大学追求的第一个人。” 牙齿被冰得发颤,她瞪眼:“能把我这段黑历史忘了么?” “不能。”顾璃眼眸明亮地看着她,坏笑,“你说,要是你这段黑历史被莫老师知道,他什么反应?” “……”天呐,不敢想! *** 顾璃在八月中旬向孟一凡提出分手,过程不如想象中顺利,谁都没料到一个上演过无数次的分手风波居然会在最后一次牵连上一个外人,这个外人便是陈嘉甯,在此之前和顾璃八竿子打不上边的陈嘉甯。 习萌神情复杂:“这就是你半个月来思考出的结果?” “其实我只用一天就想好了。之所以拖到现在,是因为一直联系不上他。” 他,是指孟一凡。 习萌一点都不以为奇,孟一凡看上去养尊处优不能吃苦,实则乡野山村也可以住得惯,他一定又是去某个偏远地方写生去了。 “本来还举棋不定,他手机半个月打不通,我反倒心情平静了。”顾璃笑了笑,看不出悲伤,就如她所言,真的很平静,平静到令习萌倍感心疼。 她忍不住想,如果她十天半个月都找不到莫迟,等他主动出现,一定要打死他!哼哼! 心思一转,她想不通:“可是,关陈嘉甯什么事?” 顾璃烦躁地扯头发:“孟一凡以为我和他分手是因为陈嘉甯。” “他脑洞未免开得太大了吧……”习萌惊讶得嘴巴能跳出小鱼,“快和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顾璃心烦意乱地叙述白天发生的事情。 陈嘉甯带着电脑坐她旁边做设计,只因渲染出的建筑实在太好看,她不由多瞅了几眼,被对方发现后,便言笑晏晏地压低嗓音:“我能不能坐近一点看你操作?你效果图做得太炫了!” “不能。”陈嘉甯冷冰冷的语气习萌都能想象得出来。 但顾璃是何许人也,她当即挪动椅子靠过去,陈嘉甯蹙眉不高兴,她也能淡定自若:“看什么看,桌子这么大,谁规定我不能坐这里?” 陈嘉甯脸色很臭:“随便你!” 然后便不管她,继续做效果图。 两人互不理睬,都当彼此为透明人,只一心关注屏幕的操作界面。 顾璃在一旁看得正津津有味,孟一凡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抓住她的手拽她出去。他用劲大,抓得她很疼,她火气一上来,没顾上场合,挣扎着冲他嚷:“你干什么!放开!” 自习室的一群人全都被吓了一跳,纷纷抬头看向他们。 孟一凡神色冷然,眼底结冰:“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顾璃觉得特别好笑,是谁先不接她电话的,他以什么立场来质问? 她已懒得计较,一脸漠然地看着他,扯起嘴角:“我们已经分手了,接不接电话是我的自由。” “然后呢?”顾璃突然停顿,习萌百爪挠心,“怎么就让他误会你和陈嘉甯有一腿的?单凭看见你俩坐得比较近?” 顾璃郁闷地趴倒在桌上,浑身无力,“然后他就更生气了,我从未见他发过脾气,今天是第一次,还挺吓人的。没有人出声阻止,只有陈嘉甯,他嫌吵,说了两个字。” “哪两个字?” “出去。” “啊?” “他说,出去。” “噗——!”习萌轻笑出声,“他赶孟一凡出去?” “不,我倒认为他是让我们出去吵。可是孟一凡误会了,他也以为是在针对他。” “然后两个人就杠上了?”习萌一颗心提起来。 “嗯。”顾璃隐在阴影下的眼神有些落寞,“小胖,我累了。信任不能强求,单这一点就够我彻底死心。” 习萌久久说不出话来。 临睡前,和莫迟例行晚安时,她心情颇为触动,便问他:你相信我么? 莫迟:信你什么? 她回:很多啊,比如信我不会给你戴绿帽子,信我不会考试作弊,信我不会合谋诬陷……等等等等。 莫迟直接发来一段语音。 她戴耳机点开听,差点没气晕过去。 “第一,给我戴绿帽子的前提是你能遇见各方面比得过我的人,你确定在你的生活圈子里能遇见这样的人?即便有,他会勉为其难地看上你?第二,你若是考试会作弊,就不会三年了才拿过三次奖学金,还回回都是校三等。第三,合谋诬陷?别人想诬陷谁,应该不会找你合谋,风险太大。” 啊啊啊,她不要和他说晚安,不要和他说么么哒!太气人了! *** 大四课少,开学后照旧上班。 岳桃留在家里工作,没有立即返校。习萌找刘志飞帮她签了一叠请假条,用来应对课堂点名。 顾璃思考人生的另一大结果是应聘实习。毕业季,刘志飞手头上刚好有好几份实习工作可供介绍,有意者只要报名即可前去面试。其中有市政单位,也有私人企业,顾璃比较利弊后选择了市政院,简历都已准备好,只等刘志飞通知面试时间。 谁知,习萌晚上加班回来,欢天喜地地告诉她,她可以去飞驰实习。 “什么情况?”顾璃一把拉住她,不让她蹦蹦跳跳乱晃。 习萌难得娇羞地捂脸:“哎呀,别问了,就是向某人要来了一个实习名额罢了。” 某人还能是谁?顾璃瞬间领会。 见她不说话,习萌从指缝间露出一只眼睛,不解:“你不想去飞驰?” “谁说我不想。” “那你倒是表示表示呀!” 顾璃伸手搂了搂她,感谢在心里,嘴上却痞痞地笑:“诶,上个月欠我的钱什么还?” “……不还了,哼!”枉费她出卖色-相! 习萌面色绯红,找出换洗衣物飞速窜进卫生间洗澡。 啊啊啊,她要进去缓一缓! 今晚加班突然,她没想到莫迟会在她前往地铁口的路上停车等候。当他按响喇叭,她只以为挡了司机的道,回头一望,透过挡风玻璃看见主驾驶座上的人影,意外又惊喜。 “你怎么在这里?”她一上车就好奇问。 车从非机动车道的岔口转入机动车道,莫迟目视前方,说:“我不在这里难道在公司楼下?你不是不愿让别人看见么。” 呃……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可他的回答听起来好像有点委屈的样子,不得不去解释:“本来就会很尴尬啊,我才来公司不到两个月就和你成为这种关系,你不觉得太快了么?” 这种关系是哪种关系?不正当的关系么? 莫迟语气一敛:“不觉得。” “为什么?”习萌表示跟不上他的思维。 他当然不会说“因为我早就动了心”,他说:“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 习萌点点头:“可是让大家知道我们早就认识,不就看出来你给我开后门了么?” 公司所有人都知道给她开后门的是刘志飞,只有她还傻乎乎地以为自己揣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莫迟无声勾唇,瞟她一眼,故意说:“看出来又如何?” 习萌几乎是立刻答:“对你形象不好。” 不是对她自己影响不好,而是对他形象不好。莫迟心头一暖,无所谓地说:“没关系,只是一桩小事。” “真的?” “嗯。”他浅浅地笑。 习萌吃下一颗定心丸:“既然这样,你能不能再开一个后门?” 莫迟笑容收敛。 “我舍友在找实习工作,她可不可以也来飞驰?”她期待地问。 “不可以。”不容置喙的语气。 她垮下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不是说是小事么?” 莫迟面容沉肃:“公司需要的是有能力的员工。” 第66节 “可我不就没能力么……”她小声反驳。 他眸光锐利地闪向她:“当初因为你多招了一个岳桃还不够?” “……” 习萌心头微微一凛,看着他的目光也有刹那凝滞。她消化了好一会,才木木地问:“桃子通过面试不是因为她能力够么?” “面试的女孩子中能力够的不止她一个。” 习萌努力回想,的确,初试时和她同一场就已经有两个女孩表现突出了,更遑论总共加一起。 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她咬了下嘴唇,轻轻问:“为什么?” 莫迟心中微叹,清隽的眉目里极淡地流露出一丝担忧:“能力比自己弱的室友应聘成功,自己反倒落选,友情再坚固也会产生裂痕。” 她什么都不考虑,那只有他来替她考虑。他不希望她获得一份工作,却失去一个朋友。 习萌吃惊得无以复加。她扯扯他的上衣,眼眸清澈得宛如麋鹿:“不会的,桃子不会因此生我气,相信我。我和你三言两语讲不清,但是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我的室友都是很好很好的妹子,就像我不会真的生她们气,她们也不会真的生我气,我们都彼此了解。” 顿了顿,她放低声音,满眼感激,“不过,谢谢。谢谢你也给了桃子一个机会,虽然她最后没来。” 莫迟一阵语塞,看来是他枉作小人了。 他不需要她道谢,就算真要谢,也应当谢他的深谋远虑,而不应当是谢他招聘了岳桃。 她单纯善良的小世界令他无奈的同时又深受感动。他想起曾和刘志飞说过的话:她的开心可以感染到身边的人,一旦她过得不开心,她就不再是她,而是变成像他们这样笑不由衷的人。 同样的一件事,他想到的是人性的弱点,而她却只想着和好朋友进入同一家公司实习该是一件多开心的事。 很难想象,把这样一个天真的孩子独自放入社会,她会遭遇多少世俗险恶。 莫迟沉浸于自己的思绪,眉头微蹙。 习萌以为她的不识好歹触怒了他,又扯了扯他的上衣,“生气了么?说话。” “没有。”他看她一眼,神色淡淡。 “撒谎,你就是生气了!”她嘟嘴不信。 他不作解释,忽然喊她名字:“习萌。”嗓音略显低沉。 “嗯?”她警戒,有些忐忑听到他接下来所说的话。 “跟紧我,不要走丢。”将她扯着自己衣角的手捉下来握住,“我会保护你。” 他与她十指相扣,温暖而有力,这一刻让习萌觉得即使天塌下来也无需害怕,心安处即是她乡,他就是她心安的源泉。 她家男朋友没有说过喜欢她,没有说过爱她,迄今为止甚至连一句甜言蜜语也没有,可她突然觉得“我会保护你”是这世上最动听的情话,因为她感动得想哭。 妈哒,她真的没出息地冒了两颗眼泪。她低头在他衣领上蹭了蹭,把眼角的湿-润擦干净,然后索性不起身,就这样以依偎的姿势靠着他。 “莫老师。” “你是想走到哪儿都让别人知道我们曾经是师生关系?” 呃……当然不是。只是喊习惯了而已。她闷闷地问:“那叫什么?” “阿迟。” “什么?”声音太轻,她不是很确定。 “随便。” “……你明明说叫阿迟!” “……嗯。” “切,你让我叫我还不叫了。随便!随便!以后就叫你随便!” 车突然靠边停下,习萌偏眸一看,又是在人烟最稀少的学校东门。 他关了车前大灯,就连车内的照明灯也不放过,一时间只剩车外远远的一盏路灯凄凄惨惨地照着光。 昏暗中,习萌乌溜溜地眼珠乱转,所有的感官同时无限放大。他不动,她也保持不动,距离门禁时间还早,她一点都不着急。 他揉-捏着她的手指头,一个接一个摸过,那指腹染着热度,划在她的掌心微微的痒。 她靠着他,嗅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昏昏欲睡。 “其实……” 忽然,她听见他低低地吐出两个字,然后又停顿。不知是在思索,还是有意吊她胃口。 她困倦地眨眨眼:“其实什么?” 他下颌一低,黑眸湛湛地盯着她:“再开一扇后门也没什么。” “嗯?”困意瞬间全消,她精神一振,睁大眼睛。 他盯着她勾起唇角,弧度适中,却可以令她清楚地瞄见他脸上显现的那只酒窝,小小的一个槽,比她的米粒大:“可是,你要怎么谢我?” 她指腹就快触摸上去,听言,当即一愣:“什么怎么谢?” 他眉峰轻拢,那只小酒窝随即消失:“你说呢?” 光线太暗,他又垂眸看她,神情全笼在阴影里,奈何那双清黑的眼眸却格外亮,习萌本就乱晃的心不可抑制地快速跳动。 就像着了道一样,她仰起脖子,对着那在昏暗中黯淡了颜色的唇吻上去。 她承认自己胆子很大,不,准确来说是色-心很大。 他一直都是克制有礼的,即便在周日补习的时候亲她一下也都是浅-尝-辄-止,然而今夜,也许是她主动挑起的缘故,又也许是夜色太美,情-调刚好,她搂着他脖子索-吻,起先是她含-住他的嘴唇企图撬开他的牙关,得逞后舌尖窜进他嘴里四下寻找,可惜找不到,他有意躲着,就在她想要放弃的时候,湿-软的物体与她舌尖接触,灵活地占据主导。 她浑身一颤,下意识揪紧他肩膀后的衣料。 他一点点地吻她,温柔又细腻,动-情的气息在唇-齿间萦绕,习萌宛若触电,浑身都酥了。 今夜太撩人。 ☆、第57章 chapter57 顾璃的到来掀起设计部的一阵狼-叫,频频献殷勤的单身狗不在少数。 奈何襄王有梦,神女无心,顾璃对谁都不热络,唯独对陈燃主动又亲昵。 习萌倍感头疼,拉住她恳求:“大姐,你别去撩他。” 顾璃不以为然:“我想试探试探他。” “有什么好试探的,我跟他那段八百年前就过去了。” “你咽的下这口气?” 习萌怔了怔,轻轻垂眸:“以前咽不下,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顾璃叹气:“行吧,你都无所谓,我瞎操什么心。” 部门的人都以为顾璃看上陈燃,之后便没人再好意思套近乎,但毕竟有人酸葡萄心理,私底下调侃陈燃艳福不浅,语气难免阴阳怪气。 习萌和顾璃说完悄悄话回来,格子间内的说话声骤然停止,两人对视一眼,都觉莫名其妙。 更莫名其妙的是,陈燃突然从座位起身,面色不佳地直直看向她们。 然后,他径直走过来。 习萌愣在原地看着他,他也看着她,眸色深沉,隐有情绪。 他与顾璃擦肩而过时,丢下一句:“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顾璃眼珠一转,饶有兴致地勾勾唇角,拍了拍习萌的手臂,“我去会会他。” “诶——!”习萌错愕地没能及时喊住她。 *** 午后阳光熏人,走廊里静悄悄。 陈燃面向窗外,声线微微有一丝紧绷:“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请你高抬贵手,适可而止。” 顾璃微讶,面上却不露声色地装作不懂:“你这是在拒绝我?” 陈燃转身,清冷的目光暗含审视:“别告诉我,你真的想追我?” “是啊,我就是在追你。”顾璃表情极其无辜。 陈燃轻轻笑了,神色越加疏离:“抱歉,你的游戏我不奉陪。” 顾璃也笑,狐狸眼弯了弯,神采动人:“给我一个理由。你有女朋友?” 她那双眼睛像极了一个人,陈燃倏然失神,扯起嘴角,笑容竟十分苍凉:“没有。” 顾璃将一切收在眼底,抱臂盯着他:“那为什么?” “我心里有人。”他越过她离开,废话不愿多说。 顾璃皱眉沉思,独自站了一会才原路返回。 *** 习萌支着下巴扭头看门外,碍于她在场,其他人不好当面议论,纷纷传递眼色,好奇心格外旺盛。 陈燃一走进来,好几个人一齐抬头望。他神色平平,看不出喜怒。 习萌原本就盯着门口的方向,他忽然出现,也没来得及收回视线,冷不丁地和他目光相撞。 他们座位比邻,他走回来,一步步迈向她,眼神暗黑幽深,叫人捉摸不透。 习萌匆匆低头,心头紊乱。 他们究竟说了什么? 顾璃姗姗归来,她在小企鹅上敲她:他找你干嘛? 顾璃答非所问:你当初真死皮赖脸追了他三年? 习萌:喂喂,请注意措辞! 顾璃:不应该啊,他要是真烦你,能容忍你三年?我才惹他半个月就被ko了。 习萌:他跟你说什么了? 顾璃:没说什么,就是警告我别烦他。 第67节 习萌:我就说让你别招他吧。 顾璃:喂,你没发现问题? 习萌:啥? 顾璃:他能留你在身边三年,你知道说明了什么吗?1.他把你当备胎。2.时间问题,他可能只是不想早恋。 习萌有一种旧伤疤又被揭起的感觉:我选1。 顾璃立即提出论点反驳:我不比你差吧,为什么不把我当备胎? 习萌说:因为他现在有女朋友啊。 顾璃再一次驳回:他说他没有。 习萌翻白眼:他说你也信? 顾璃感叹:你是有多不待见他。 如果可以,她连见都不想见到他。就是这么不待见。 *** 眨眼cad的学习内容告一段落,莫迟为她准备了一场检测考试,考试通过可以开始学习ps,考不及格继续在cad上下功夫。 周日的补习课程自六级成绩公布之后就又多了一项——英语。 上午英文,下午软件,整个九月都是这样过来的。 考试前,莫迟下厨做了三菜一汤,有她爱吃的小炒排骨和辣子鸡。味道比学校食堂好百倍,习萌筷子动得不停。 她再下筷,排骨和辣子鸡同时被沿着桌面拉远,撅嘴抬头,莫迟默着脸,也不出声,只眼神指向中间那盘耗油白菜心。 喂,不带这样胁迫她的! 习萌忍气吞声吃口白菜,而后稍稍抬臀,扬手又去够排骨,奈何半空被另一双筷子截胡。 莫迟:“多吃素菜。” “我要吃肉。”嘴唇向上吹气,微热的风托起她额前的刘海,像花骨朵绽开。她扁着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莫迟微挑眉,不吃这套:“卖蠢没用。” “……”妈哒,她明明是在卖萌! 闷头盯着唯一一盘素菜,她眼珠滴溜溜地转,讨商量:“两口菜,一口肉?” 莫迟沉默吃饭,不理她。 她心塞地后退一步:“三口菜,一口肉?” 还是不理她。 “喂!”习萌不高兴地脖子一昂,“你不让我吃肉,下午考试肯定发挥不好!到时候就是你的错,不能怪我哦!” 对待她的胡搅蛮缠,莫迟只用事实说话;眼角一掀,示意她吐的一堆骨头,堵她嘴:“吃没吃?” 她一梗,实在想不明白威胁的话换她来说为什么就完全不管用呢。 “你除了欺负我还能欺负谁。”她戳着碗里的米饭,小声吐槽。 莫迟不作声,瞧她依旧不服气,夹了一筷子素菜到她碗里,语气淡淡地说了句:“把这些吃了就让你吃肉。” “真哒?”她心中一喜。 他浅浅勾唇,端起碗,低下头去:“不信算了。” “信!”她好了伤疤忘了痛,立刻眉开眼笑,“你肯定说话算数的。” 好大一顶帽子。 莫迟无声扬起嘴角。 饭后,习萌在客房里午睡一小时,床铺漫着好闻的阳光味道,一觉睡得格外安稳。 上次睡,他说潮,后来周日在这里午休,每回都温暖得好似才刚晒过。夏天有空调不觉热,转入初秋,被他叫醒后才发现后背微微汗湿。 熟门熟路地洗了澡,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头,前往书房找他。 她把毛巾当成头巾搭在头上,莫迟从办公桌抬眸,眉心隆起:“穆斯林大妈?” 习萌正向他走去,闻言膝盖一软,差点给他跪了:“……我让它自动吸水!” 莫迟无言,眼眸深处划过些许无奈。 他起身绕过木质茶几,走去布艺沙发坐下,看着她,低声唤:“过来。” 茶几上方摆放一个白色的笔电,那是他们平时的教学区。习萌以为考试这就要开始,抱着笔记本走过去。 靠着他坐下,眼睛盯着笔电的桌面背景,她上周才换的卷福和花生不见了,变成一张蓝天白云的淡雅景色。 啊啊啊,一定是他干的! 她正要说话,突然感觉头顶的毛巾被一下揭开,然后,有人拢起她的长发,从上往下一寸寸地用毛巾吸走水分。 耳边响起一道悦耳清音,散漫而不经心:“懒成这样你羞不羞?” 阳光明媚,地板光洁,习萌心一磕,仰头看他。 他淡声警告:“别动。” “……哦。” 她乖乖听话,斜着眼睛去看深棕色复古书桌背后的那面书墙。其实她并未着重看什么,只是心一下安静,整个人都有点飘。 妈妈,她真是太容易感动了! 她家男朋友方才又在鄙视她,但她心情好,决定原谅他。 擦干头发,她像只粘人的猫咪敏捷地跳上沙发,从背后缠上他,笑嘻嘻地喊:“阿迟……” 她自己毫无察觉此刻的声音有多娇俏,那是陷入爱恋中的女孩迷醉欢喜的呢喃。 她搂着他,白生生的脸颊贴着他乌黑黑的短发,鼻息间皆是他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 具体是什么味道呢,她分辨不出,闭着眼睛,嘴角弯弯。 她的湿发从表面浸润至他的头皮表层,那一丝丝的凉意瞬间神经传递至四肢百骸,莫迟气息微促,轻敲键盘的长指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下去。”他出声道。 “你都弄好了?”她夹在他和沙发靠背之间,喃喃问。 “快了。” “那不得了,等你弄好再叫我。”她理直气壮,脸颊轻蹭,抱得更紧。 莫迟深呼吸,随她去了。 他将需要操作的内容全部移至同一个文件夹,以方便习萌寻找。 考试开始。 他在一旁处理公务,她闷头作图;不时瞟她一眼,态度倒是很认真,精神也十分投入,就是不知最后成果如何。 习萌自觉状态良好,可运气似乎欠佳,一连遇上好几个不熟练的地方。她偷偷觑向莫迟,见他并未看自己,贼心一冒,迅速捞过笔记本,查找记录。 “再看就做零分处理。”他像头顶长眼睛似的,看都没看她就察觉了。 习萌比划一根手指头,“就看一眼。” 他偏眸直视,不容商量的语气:“想得美。” “……”啊啊啊,想得能不美么,不美还想它干嘛! 她居然忘了,想当初这位祖宗在学校授课的时候对待学生就是这副软硬不吃的强硬态度。 妈妈呀,真不知道应该为他的严苛负责鼓掌赞扬还是为他的冷面无情含泪泣血…… 磨磨唧唧地全部做完,她窝在沙发一角吃香蕉,等他审阅。 他套着橘色tee和灰色长裤,休闲又家居。后脑的头发被她压过后略微里凹,甚至依旧闪着润润的光泽,好似和她的长发一样并未干。 她抬手摸摸。 咦,已经干了。 他松懒地回头扫她一眼,语气也有点懒洋洋:“满分10分的话,你只能得6分。” 习萌松口气,心满意足:“及格了!” 冷水随即泼来:“我的标准8分才算及格。” “拜托,别这样!”摇他手臂,“标准是活的,大人您法外开恩啊!” 莫迟被她晃啊晃,神情松弛,眼角微扬,却丝毫不为所动:“准备下周重考。” 呜呜呜,太铁石心肠了! 习萌不摇了,改为耍赖:“你欺负人,事先不说明标准!” 他斜睨她一眼:“我说了你就能得8分?” 她被噎住,却不肯认栽,梗着脖子说:“6分还是8分不都是你决定,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莫迟俊秀的眉目间染上一丝沉闷,黝黑黝黑的眸子微微眯起,迸射一抹危险的光。 习萌警觉,见他貌似有抬臂的动作,心底发虚,连忙光脚下地,想跑路。 左手却忽然受到桎梏,她跑不掉。 她欲哭无泪,后悔不迭,可紧接着,一道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猛然拉入一个温热清冽的怀抱,她四仰八叉地跌坐在某人的腿上。 妈妈,她反应慢得像只笨龟…… 她想自己爬起来,还未有所行动,立刻感觉腰上手臂一收,她被半托着,轻松纳入他的怀里。 四目相对,面容近到可闻呼吸,习萌微微的耳热。 唔……他没生气么?她怎么觉得他想要亲她呀? 啊啊啊,双颊慢慢发烧…… “你——”她张张口,本欲说话,却大脑一片空白,提不起措辞。 一片阴影覆盖下来,恍惚间,她听见他低低沉沉地轻叹:“你怎么那么磨人……” 第68节 习萌全然呆住,他轻捏她的下巴固定,柔软的唇已经伴随话音落地贴合地压下来。她本就嘴巴微张,他轻而易举地攻城略地,圈着她深吻。 一时间,他灼-热的气息以霸道温柔的方式占据她的所有感官,不需要他再束缚,她热情仰起脸主动迎合,脸颊滚烫,心也滚烫,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陪着自己旋转晕眩。 妈妈,如果能这样一辈子和他在一起,想想赚大发的人好像是她耶…… *** 十月,公司公费安排员工秋游,分部门进行。轮到设计部,时间大概在十月底。 设计部平时连双休日都十有*会加班,能空出的假期实在有限。尽管众人纷纷在群里提建议,但最后依然和往年一样,只有三天游玩时间——周五连同周末。 莫迟作为统领设计部的老大,将游玩的安排交由白松全权负责。 地点确定下来前,习萌耐不住好奇向莫迟打听情况。 她踮脚挂在他身上,满脸期待:“是集体乘高铁还是搭飞机?学校每次带我们出去写生都是坐大巴,特没劲,咱们去玩应该不坐大巴吧?” 莫迟手臂圈在她的腰间,以防她滑落,眼底漫开悠闲的笑意,徐徐道:“不用憧憬了,肯定是大巴。” “啊?”习萌失望地耷拉脸色,勾在他脖间的双手收紧,脸颊埋进他微微敞开的衣襟里,唉声叹气,“没劲,肯定是短途旅行。” 热热的气息吐在他颈窝的肌肤,酥-麻麻的痒,胸口激起一阵异样的感觉。莫迟抬起一只手,使了点力把她的脸歪过来,不让她正对着自己吐气。可她无分毫醒觉,别扭地陷入自我情绪中,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胸前拱来拱去,“啊啊啊,好想知道会去哪里,什么时候才通知下来啊!” 习萌身后是大面积的推拉玻璃,隔着玻璃,对面是书房清雅的露台。 莫迟只稍稍携她后退一步,便严严实实地将她抵在玻璃门上。她尚在怔愣,他用手一捞,从胸前抬起她润白的脸,略微粗糙的指腹轻抚在她嫣-红的唇上,眸色深深。 秋天金黄的阳光透过玻璃映在他漆黑的眼底,明亮惑人。 “不喜欢就不报名。”鼻尖相抵,彼此的呼吸都是热乎乎的,“有什么好纠结。” 习萌心间乱跳,轻轻眨了眨眼睛,嗓音都细声细气下来:“不,我要去,难得的集体活动,还是免费的,干嘛不去?” “嗯。”他闭上眼,轻声回应。 世界仿若在这一秒之后静音了,两人谁都不说话。 静谧安稳的氛围在融融日光下像湖水一样悄然流淌,唇角依然停留他温热的指腹,习萌双眸迷茫,困惑地睁着,可离得太近,她看不见他的丝毫表情。 她喊他,声音如棉花糖,软软糯糯:“阿迟……” “嗯?”慵懒醉人的上扬音调,如一根轻飘飘的羽毛划过心坎。 她心一痒,撒娇似的语调:“你为什么不吻我?” 他睁开眼,眸光清亮,荡漾着粼粼波光,轻轻落落的笑声缓缓漫入她的耳畔,她丝毫不羞怯,咧开嘴角,陈述一个事实:“我喜欢你吻我。” 波光下暗含一簇跳跃的火焰,他低头含-住她,轻咬,吸吮,极尽柔情。 习萌隐约感觉到他渐渐升高的体温,她和他身体相贴,犹如靠着北方的暖气片,丝丝热源笼罩而来。 唔……她几乎沉醉在他细腻绵长的亲吻中。 那只原本轻搭在她腰间的手掌缓缓增加了力度,顺着她腰侧,隔着卫衣料子抚向后背。掌心用力,她被他更深地扣在怀里,那么紧,好似能嵌进身体里去。 习萌四肢绵软,心里空荡荡,她不想离开他,不想…… 她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第58章 chapter58 设计部的秋游地点终于慢吞吞地确定下来。庐山,世界文化遗产,国家5a级旅游景区。 看到群里的游玩通知,习萌脑海中立马蹦出两句脍炙人口的七绝——李白的“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和苏轼的“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或多或少地又有了一点期待。 全部门只有陈燃和另一个休假的男同事没有向白松报名,为此,白松经过他工作桌前想起此事还纳闷地问一句:“你不和大伙出去玩儿?” 习萌和顾璃在帮耗子整理资料,名单尚未公布,她们也是才从白松口中了解到陈燃不去,两人只是听着,事不关己,没往心里去。 但其他人就不同了,与陈燃关系最好的大成立刻不可置信地从格子间里探出头:“不是吧陈燃,秋游你不去啊?” 陈燃看他一眼,目光转向一旁只是随口一问的白松,露出歉然的笑意:“那天有事,可能走不开。” “可能走不开的人多着去了。”白松手里拿着份文件,朝四周点向几个人,“强子、王凯、陈明飞……哪个不是不确定。每年部门旅游总会有人倒霉催地赶上项目投标,但这又碍事,事先把名报上,到时候走不开就不去呗。” 白松话里有话,隐隐含着几分脾气。 一般第一年进入公司的新人,部门旅游这种集体活动都会选择参加,有的是为了更好地融入公司环境,有的是为了游玩放松,而有的心里不愿去,可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推脱。 他不是不通情达理的领导,但陈燃给出的理由明显含糊其辞,让他觉得这个实习生有点不识时务。 习萌神经粗,听不出所以然。顾璃觉察口气不对,肩膀碰她一下,眼神难懂。 她莫名其妙,轻声询问:“干嘛?” 顾璃没说话,眼睛盯着陈燃所坐的方向,一脸看好戏的神色。 习萌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陈燃被白松侧立的身形遮挡,她只听见他恍然觉悟般笑一声,然后说:“也对,那我也报个名,我还真挺想和大家出去玩的。” 紧接着,耳边便是顾璃的嗤笑声:“他倒转变得快。” 习萌不甚感兴趣,只斜眼看她,压低声音说:“狐小狸,麻烦你认真点,工作做不完我们又得加班。” “我已经很认真了好么!”顾璃摸下巴思索,“习小胖,依我看,你还真是被美人莫调-教出成效了,晚期拖延癌已经被治愈了?” “嘘,小点声!”习萌瞟瞟周围,“别被人听见。” “怕什么,他们又不知道美人莫是谁。”说归说,但还是和她一样小心谨慎地朝旁边看一眼,习萌不想暴露关系,她不发表任何意见,只负责守口如瓶。 确定无人经过,她才又小声说:“恋情不公开是你们谁的主意?” “我。他没提及这个问题,是我自己要求的。” “那他什么反应?” 呃……习萌凝神将记忆倒带,想了想,说:“没什么反应。” 顾璃皱眉:“没什么反应是什么反应?” “哎呀,反正没不高兴就是了。”习萌都快被她问晕了。 顾璃翻白眼:“废话,他为什么不高兴?你傻,不愿意公开。他身为公司老板当然更愿意保密。你没给他添乱,他都应该谢谢你!” “臭狐狸,不准你这样说他。”她听着有点不开心,嘴撅起来。 顾璃叹口气,无奈道:“是是是,我不该诋毁你们家莫大美人,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轻咬嘴唇。 是,我知道。 顾璃扭头,弯弯的狐狸眼里静静流淌一许担忧:“小胖,我跟你说过陈燃这个人我看不懂,难道莫迟我就能看懂么?他比陈燃更深不可测,你和他在一起我没法帮你出主意,很多事都需要你自己去判断。你可以全心全意地信赖他,但我还是劝你,多留点心眼,别吃了亏。” 她认真的眉眼、淳淳的教诲,让习萌一下子回到三年多以前,那时候裴裴也经常叮嘱她,别轻信,别犯傻,多用眼睛去观察。 唔,她的好朋友们总把她当孩子待。 心里既感慨又感动,她知道她们都是真心实意地为她好。 她垂着脑袋愣了一会,发自肺腑地低声说:“狐狸,我可能已经离不开他了。好奇怪,他脾气明明那么差,可他每次数落我,我不但不生气,反而越来越喜欢他。嗯……你说我是不是有病?” 身旁的女孩个子中等,脸颊微圆,从侧面看,睫毛长长的,鼻子小小的,嘴唇润润的;下巴埋进衣领,脸庞白得像雪,光滑又细腻,顾璃从大学刚入宿舍的第一眼就知她皮肤好,是真的好,可以纯天然地赛过任何抹粉底的人。 那时初见,她的确觉得她有病,莫名其妙地对自己存有敌意,眼神戒备不安,一副活见鬼的样子。后来两人混熟了,她问她缘由,她别别扭扭地说出一句话:你长得像我情敌。她一听,哭笑不得地想拍死她。 她不聪明,甚至可以说笨,宿舍三人都心照不宣地照顾她。有时候被她气到,岳桃会望天祈祷:“神呐,快让小胖的男神出现吧,别让她再祸害我们了。” 顾璃摇摇头,如今习萌被男神管治得服服帖帖,可远在家乡的岳桃和她私底下聊天时,都会忍不住替习萌担忧。 这种潜在的忧虑是临安和大神学长谈恋爱时不曾存在过的,她非常清楚其中的原因,那是因为,临安和商策站一起,是郎才女貌,女神配男神,而习萌和莫迟站一起,却明显比他矮一截,并非指身高,而是两人所具备的学识和气韵,如果再算上社会地位,那差得可就不止一截了。 她们很担心,万一莫迟对习萌只是出于一时的新鲜,万一他最终发现两人并不合适,习萌和陈燃不曾交往过都能被影响三年,到那时,她又得需要多少年去忘记一个唯一交往过的莫迟? 习萌说“我可能已经离不开他了”,顾璃心里倏然落下一声叹息:完了! *** 出发前往庐山的头天,习萌还在考虑行李都带些什么,她上网查看庐山的天气,三天都放晴,雨伞可以免去。 晚上装包,零食肯定不能少,换洗衣物带一套就足够,洗漱用品、自拍杆、移动电源、数据线,一个都不能少。 莫迟发信息,让她多带一件保暖的上衣,山上夜晚湿寒。 于是,她又翻出一件长毛线衫。 东西太多,背包装不下,她只好拎出行李箱。行李箱空间大,可供两个人共同使用。 她拉开拉链,“狐狸,随身的你自己背,其他都放我箱子里。” 鉴于她有过黑历史,曾忘记将临安的一包药装进箱内,顾璃十分不放心交由她:“你给我留个空,待会我自己放。” “切,我有说要帮你装么?”习萌回头白她一眼。 两人斗嘴闹了一会,收拾好物品,洗漱爬床。 顾璃定的是五点半的闹钟,结果两个赖床大王拖到六点才起,匆匆忙忙搭车出门,赶到公司楼下已过七点。幸而一群人聚在大巴前相互等待,她俩不是最晚。 习萌视线搜寻,唔,没找到莫迟。意外的是,陈燃居然来了,他和大成站在一起。 大成看见她们,一向八卦精神旺盛:“你们来晚了,刚刚白总监说,老大这次会和我们一块儿去。” 言下之意,纯属例外? 习萌眼睛一眨巴:“你怎么好像很吃惊的样子?” 大成说:“当然吃惊了,老员工们都说,老大以前从来不跟着去。” 顾璃懂了,抱臂低头闷笑,手肘揶揄地戳了戳旁边傻掉的人。 习萌是真的傻了呆了懵了,她一直都理所当然地以为莫迟每年都会带队出游。呃,毕竟他是老大呀。 是因她而例外么?他也是想和她结伴出去玩的,对么? 窃窃的欢喜,藏也藏不住;她笑得像吃到蜂蜜的维尼熊。 陈燃立在大成身后,目光越过大成的肩膀扫向她,她听闻消息后黑亮的眼眸璀璨如星。他静悄悄看着她,好似看出了一丝端倪,又好似没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在心里研磨,莫名的烦躁。 “诶,老大来了!”人群中,有人突然喊了一声。 所有人纷纷转身看向写字楼的出口,莫迟和耗子结伴而来,一高一矮,一瘦一胖,对比鲜明。 第69节 莫迟身材颀长,乍一从旋转门里冒出身形,俊秀明朗的气质格外抓人眼球。耗子在他的光芒映衬下,直接遭人忽略。 白松不客气地哈哈大笑:“喂,胖子,你跟在老大后面像个胖企鹅!”他边说边学他走路的姿势,一摇一摆,一摇一摆。 耗子远远听见,又见他故意戏弄,背包甩上肩头,拔腿冲过来:“白送!你丫给爷站着别动!” 白松立定叉腰,言语挑衅:“来呀,你大爷我就站在这儿等你!” 一对斗气冤家,众人都已司空见惯。 习萌见她师傅横眉竖目地一口气跑来,没去看他们闹腾,眼神直勾勾盯着莫迟走来的方向。 他可真淡定,一手插兜,安步当车,步伐稳健。所有人都在等他一人,也没看他加快脚步,依旧不慌不忙,不疾不徐。 套头衫和宽松裤子,头一次见他穿一身黑,就连背着的那只看起来很大的旅行包也同样是纯黑的防水布料,全身上下唯独脚上蹬的运动鞋是白色。 习萌忽然忆起当年在武汉的酒吧内,他就是这样一副朝气蓬勃的运动装束,给人一种特别年轻的感觉。不过那时候他的确年轻啊。唔……现在也不老。 咦,等等,她猛然想起一件事。 酒吧…… 那天她明明看见他咕咚咕咚地直接拿酒瓶对嘴喝,可后来送黄山买的蛇酒讨好他,他却说不喝酒。 妈哒,骗子! 莫迟走近习萌身边,发现她微微瞪着眼睛表达不满,俊眉一挑,无声用眼神询问。 哼,谁要理你! 习萌傲娇地下巴一扬,扭头随队伍上车去了。 莫迟:“……” 大巴车尾,目睹情况的陈燃短暂的一愣神后,神色僵硬。 *** 如同白松之前所言,谁也预料不到突发状况,实到人数少于预计,亮子的第三小组刚好手头收到项目,又急于下周一投标,只能留下三人周末加班。 最悲催的是,其中一位男同事,新婚不久,还欠着老婆的蜜月旅行,本想趁此次出游先缓解一下老婆大人的幽怨,孰料计划赶不上变化。 这位男同事隶属于亮子的三组麾下,同为亮子的徒弟,学长小吴也未能幸免。 习萌和顾璃坐一起,好巧不巧的,大成凑上来坐她们前面,而大成又把陈燃喊了过来。 大成从座椅的小小缝隙里扭头找她们说话:“小吴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我从庐山带包烟回来给他抽,还一定要是价位高的。让我必须仔细挑,不能随便拿一个糊弄他。你们说他不是难为人吗,我又不抽烟,哪里会挑这个!”末了,还不忘拉上陈燃,“是不是啊陈燃?” 陈燃先是一愣,然后“嗯”一声。 习萌和顾璃都还未作出回应,就听耗子在同排靠窗的位置出声帮忙:“去找白送啊,那厮烟瘾大,这些年下来好烟赖烟都抽过,找他推荐准没错!” 白松刚好上车,听见后喊道:“哟呵,看来胖子你很欣赏我嘛!” “我呸,欣赏你个粑粑!” 白松循声追过来,习萌看见他迅速走近,他身形稍稍一错开,她便又看见,随他身后上车的,是莫迟。 白松贱兮兮地说:“连我拉的臭粑粑都欣赏,你简直就是我的脑残粉啊!嘿,脑残,咱俩坐,让你一路都能好好地欣赏我!” “滚你丫的!”耗子一脚把他踹开,“自己找地儿坐去,别来恶心我!” 白松身体绕着座位一转,直接一屁股坐在耗子前面,决定和他一路杠上。 他一让道,莫迟径直向前走,一句商量也无,利利索索地停在习萌的身侧、耗子的面前。 耗子看他抬手往行李架上放包,以为他准备坐他后面去,一时只顾和白松对嘴仗了。 忽然,一道人影在他右侧入座。 他睁大眼:“老大,后面那么多空座,你何必跟我挤?” 白松在前面搭腔:“就是!老大,你不怕被胖子挤飞出去?” 耗子对他怒瞪。 他们一人一句说话时,莫迟拧开随身携带的水杯,喝了口热水。 隔着狭窄的过道,习萌就坐在他的右手方。她看着他,眼睛一瞬不眨。 妈妈,他是想和她离得近一点对不对? 嗯呐,一定是这样! 啊啊啊怎么办,心情又一瞬间变好,不生他气了…… 她的原则哪儿去啦?被莫迟吃了吗? 耗子和白松都等着他开口,连同前后左右的一帮人也都悄悄竖起耳朵。 莫迟摁下升降按钮,座背立刻以舒适的角度匀速向后伸展,他手里轻握水杯,闭目养神,“嫌挤,你可以换座。” 显然,他是在对耗子说话。 语气松散,听不出情绪。 耗子脑袋一木:好霸道,欺负人,嘤嘤嘤! 可白松的眼神分明是:老大和你出门,又坐你旁边,死胖子,你到底拿什么偷偷笼络的君心? 两人无声地你一言我一语,瞪来瞪去。 与此同时,习萌默默调整了座位高度,和莫迟处在同一水平线,合上眼睛。 乖啊阿迟,姐姐陪你睡觉觉。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闭眼休息的下一分钟,莫迟偏过头,静静地看向她。当他注意到两人的座椅高度几乎等同时,唇角浅浅一弯,黝黑的眸色瞬时溢满融融的暖光。 车内的吵嚷皆与他们无关。 不知何时,顾璃拉开耳边的车窗。秋风送爽,沿着一指宽的缝隙争先恐后地奔涌而入,吹过习萌柔顺的发梢,抚过莫迟安稳的侧颜。 岁月静好。 ☆、第59章 chapter59 旅行社导游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大概刚上岗不久,对着话筒致辞偶有磕绊;中途讲解某段典故突然卡壳,还好反应够快,窘迫下转身直接读稿,只可惜缺乏经验,声音呆板生硬,使人昏昏欲睡。 再加上赶早,大家本身就困,一时间纷纷仰头睡觉。 带团旅行会遇到各种游客、各种麻烦,导游的心理素质必须强大。小姑娘在这一点表现不错,开了一个自然的玩笑,把时间留给大家养精蓄锐。 半路在一个服务站短暂停留,美其名曰下车“唱歌”。 习萌唱完歌回来,觉睡够了开始吃东西。满满一大包的零食规规矩矩地横躺在行李架,她踮脚取下来,抱在腿上翻来翻去。 塑料袋呲啦呲啦的声响格外吸引耳膜。 耗子眼睛贼亮,侧目和莫迟讨商量:“老大,要不咱俩换个座呗?”他要坐过去,好方便吃东西。 莫迟面容疲乏,无情地一口回绝:“不换。” 耗子有点发憷,但还是再接再厉:“老大,靠窗户风景好啊!” 上午太阳居东,车厢左边一竖排正好直晒,每扇窗都严严实实地拉起淡蓝色帘子。 莫迟觑他一眼,接着睡觉,“留给你看吧。” 那正直和善的模样好似是把好东西让给他。耗子感觉心脏猛地一抖,眼前一团迷雾。 可笑的是,白松那个蠢货居然还羡慕嫉妒恨地扭头鄙视他,真是日了狗了! 没办法近水楼台,他一颗心着急忙慌——徒弟,平时不都主动孝敬为师吗,今天怎么就看不见为师呢! 他实在坐不住,重重地一咳嗽。 习萌欢快地和顾璃分享零食,两人没来得及吃早饭,饿得有点胃疼,边进食边说悄悄话,耗子连续咳两声都只是左耳进右耳出,未真正留心。 耗子愁死了,前面的白松瞧他眼巴巴盯着习萌膝盖上的超市袋子,忍笑忍得肚子痛。 耗子摸着喉结,正要咳第三声,身边闭目养神的老大突然掀起眼睑,幽暗的眼神明显染上一丝情绪。 他明明什么话也没有说,可是此时无声胜有声,他犹如千斤压顶,喉咙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大脑空白,忘了自己想干什么。 被他直愣愣地看着,莫迟抬手扶额,轻按了两下太阳穴。 为了能随队出行,他将这周的紧急工作全部压缩在四天完成。按计划,昨夜原本可以睡个好觉,可临睡前恰好亮子遇到棘手问题,电话讲不清,他从卧室返回书房,上线接收文件,仔细查看后,针对亮子拿不准的地方,根据甲方意见权衡利弊,与他共同研究至凌晨两点。 躺床上头脑依旧清醒,他想起习萌,想她睡着的样子,除了喜欢蹬被子,总体还算乖。这样想着她,不经意间,回忆便如流水滚滚袭来。 他们在武汉的初见,在南湘的重逢;在教室、在食堂、在超市、在餐厅…… 很多很多不足以挂心的事,竟然都历历在目。 越回忆越精神,最后他索性起身,打开床头灯,从床边抽屉里拿出笔和本,翻过前面厚厚的一挪纸页,在新的空白张提笔写上—— 【20xx.10.26 cad的快捷键目前都已掌握,可一到实际应用她就会掉链子,经常不懂得变通。作图速度慢,出图效果差,她嘴上自我满足,心里却会偷偷难过。 耗子有意培养她设计方案的能力,让她两天交一份设计稿。起初还只是手绘,最近估计是见她cad逐渐上手,变了花样改成电脑出图。她效率低,常常很晚睡。 昨晚和我说,她是国宝中的战斗宝宝,黑眼圈用遮瑕笔都盖不住。她问我,熬夜加上长期电脑辐射会不会老得很快,我说会,她转念开玩笑安慰我,不出一年,我就不用再担心和站她一起显老了。 笨蛋,她以为很好笑。 我开始思考,做景观设计真的就适合她吗?设计行业有一个普遍现象,年轻人居多,三十朝上的女人凤毛麟角,不是转行,就是升至管理层,即便保持初心愿意慢慢熬,临近三十面临结婚生子,平常人都会在加班熬夜的工作压力面前产生一定心理浮动。我既然明知结果,为什么要看着她踏错人生方向的第一步? 我问自己,以她的能力和性格能不能成功转型为管理层?等她坚持不了再想转行时,她除了景观一概不会,只能和刚出校门的毕业生一起从头学,往日经验全部抹零,那时候她会是怎样的尴尬心境?她能承受得住吗? 可是劝她现在就放弃,帮助她重新规划职业方向,对于目前努力朝专业奋进的她而言,消极、激进、残忍。 究竟是眼下放任还是尽早劝阻,我一直陷于困扰和矛盾中。 就在刚才,我终于后知后觉地拎清楚,其实路怎么走都应该她自己决定,现在所经历的都是她人生的一部分,她会一路成长蜕变,哪怕将来迎来第二次抉择,她所收获的一定远比失去的多。 我不能以自我观念去左右她的道路,我能做的,是在一旁好好看着她,确保这个笨蛋不受人欺负。以及,尽我所能去爱她。 即使她在职场迷路,有一个身份会永远陪伴她。 迟太太。】 旋上笔帽,将钢笔插-入封面,一齐放置原位。他好似越发精力旺盛,又静静思考了很多事。 第70节 统共只睡不到两小时,坐上车后,他有些困倦,下午还要爬山,必须在车上休息好。耗子在他耳旁制造动静,比导游正在进行的第二轮气氛调动更吵。 眼皮沉重地抬起,他转头,保持仰面休息的姿势看向习萌,嗓音比入睡前又多了一分倦意:“习萌。” 他喊她,没用气力,音调偏低。 习萌一时未察,还是顾璃提醒她,才不明就里地回视:“啊?” 唔,他和之前下车时一样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她好想上前抚摸他,给他唱安眠曲。 “我饿了,分我点吃的。” 周围其他人都怀疑自己出现幻听,老大居然也会开口求食?而且还是向刚满实习期的女员工? 最震惊错愕的莫过于耗子。 碍于老大在休息,他都没好意思直接索要,心里盘算先吸引徒弟的注意力,再暗中勾勾手指,等徒弟帮忙递过来。可现在看,他既吵醒了老大,又平白多了一个零食争夺者! 怎么那么悲剧! 习萌一听他说饿了,立刻哗啦啦地打开袋子,从里面不停翻找,“你想吃什么?软的硬的?甜的咸的?” “随便,多给一点。” 耗子如坐针毡。徒弟,给为师留点啊! 他那张如丧考批的忧伤胖脸,令白松忍不住从前面伸手拍他。 莫迟说随便,习萌可一点不随便,把自己觉得最好吃的东西全挑出来,“狐狸,你帮我一下。” 这时,莫迟又说话了:“不用这么多,意思一下就行。” 啊?习萌呆滞。什么叫意思一下?她对他好,怎么能称为“意思”呢? 不管,她就是要给他!反正吃不完还是她的,她不介意回收。 顾璃帮她把膝盖上的袋子抽走,她抱着怀里的零食颤颤巍巍地从座位起身;先将吃的安置在自己的座椅上,再拿下背包,从里面取出很早以前塞进去的一个保鲜袋,她将好吃的全都装进保鲜袋,然后转手递给莫迟,“呐。” 真大方! 关注这边情况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认为,习萌非常具备审时度势的意识,对待老板的态度就是不一样! 陈燃轻拧眉,沉浸于自己的思维中。 而耗子,简直快哭了!为师呢?为师呢?为师呢? 她难得细致一回,莫迟心中暖意横流。接过手,他看向左侧心如死灰的耗子,将那包还没捂热的零食扔给他,“慢慢吃你的,我睡醒前把嘴堵上。” 耗子:“……”嘤嘤嘤,好感动! 习萌:“……”妈哒,浪费感情! 白松:“……”卧槽,还敢说没私下讨好! 其他人:“……”这都行? 陈燃:“……” 解决了耗子的噪音问题,莫迟知道习萌肯定在气恼;他偏眸去看,她果然是一副受到欺骗的愤怒表情。 他很想抱她入怀,搂着她安安静静地待一会。 刘志飞有一次好奇问他:“习萌心性未定,还是个孩子,你和她处对象不累么?” 累。 可他脾气不好,她有时候也会觉得累吧? 他一直相信他们是性格互补的一对,他做她成长的后盾,她是他缺失的阳光。 他甘之如饴,那么她呢? 习萌气在头上,其实那些吃的给师傅也没什么,可她就是觉得他太可恶,怪不得说意思一下就行,原来是另有目的!他怎么可以这么腹黑,他如果直接说师傅饿了,难道她会因此区别待遇么? 呃……好像真的会耶…… 囧。 她微微地走神,再去瞪他,却发现他已经转过眼睛。那双总是夺人摄魄的眸子此刻仿若两团燃烧的火焰,热腾腾地炙烤而来。她顿觉心头颤抖,面容炽热,好似一个正在一点点融化的雪人。 妈妈,不要这样看着她,就是想生气也生不起来呀…… 习萌看着他缓缓合眼,慵懒又安然地沉沉睡去。 唔,她真的好想提醒导游不要大声说话,这里有人很困,需要安静。 意识尚未转为行动,导游已自觉停下,微笑询问:“大家想不想看电影,让司机师傅给你们放电影好不好?” “好!” “不好!”习萌怕吵到莫迟,不敢大声。因此,反对意见被其他人赞成的声音掩盖。 她有点不开心,观察了一会,看到莫迟只眼皮稍稍动了动,她不确定他是清醒还是熟睡,一颗心高高悬着。 还好电影的播放声音不刺耳,她渐渐放下心来。 电视屏幕里出现的画面是周星驰的《唐伯虎点秋香》,从小到大看过无数次,可每一次似乎都能津津有味地看下去,这回也不例外。 呃……其他人好像也和她一样。 这就是经典的魅力呀。 电影播至尾声,大巴也刚好驶入九江市。 导游又重新拿起话筒。她只负责全程陪同,真正负责景区讲解的是旅行社的一名当地导游。他们接下来的安排就是先去市区接导游,再去预订的地方吃午饭。 习萌将目光从窗外的街道上收回,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莫迟已经醒了。 他正看着她,眸色清明,朗朗动人。 ☆、第60章 chapter60 当地的女导游年纪稍长,经验老道,上车后自发接任了领头工作。【鳳/凰/ 更新快 请搜索】团餐地点在路边的一家餐厅大堂内。 他们人少,整个设计部总共不到二十人,其中又有三人缺席,整个旅行团只占据靠近柱子的两张餐桌。但同时吃饭的还有其他旅行团,大堂空间并不宽敞,显得有些拥挤。 每桌八菜一汤,多为素。 不是第一次集体出游,也不是第一次和一大帮男人同桌吃饭,玻璃转盘绕两圈下来,一盘还算可口的炒菜基本就会见底;换做以前,习萌还会和同班男生你争我抢,但现在和同事们一起,她知道收敛。 饭菜并不美味,当地的特产酱鸭有些人吃不惯,素炒虾仁有点腥,鱼也是,总之味道上都有失所望。倘若不挑剔还好,可惜习萌对食物的要求较高,又挑食,能下口的菜只剩一盘干锅土豆片和一盘炒青菜。 她左边是顾璃,右边是大成,莫迟和白松一干公司骨干坐另一桌。她不时瞅两眼,见莫迟好像胃口还行,心里着实纳闷,他这种厨艺一流的人是怎么吃得下去的? 习萌最后是用汤泡饭填饱的五脏庙。 咳咳,汤味够鲜,估计味精放多了。 饭后,大巴开往庐山脚下,转乘当地客运。 “跃上葱茏四百旋”,一路盘山而上,弯弯绕绕,两个经不住折腾的女同事头埋在塑料袋里,吐得稀里哗啦。 习萌只觉刺激,身体无丝毫不适,反倒越转越兴奋。 “我都不想下车了。”她对顾璃耳语。 顾璃说:“拜托你考虑考虑晕车人的感受。” 她吐吐舌头:“我知道的。” 哎,出门在外身体各项机能都必须棒棒哒才能无所顾忌地愉快玩耍,否则太痛苦了。 客车停在庐山牯岭镇的牯岭街口。 众人拎行李跟随导游沿下坡的岔道行走,不出三分钟便抵达住宿宾馆。 山上潮气重,房间阴冷,正午时分都直往身体四处涌上寒意,更不用想晚上。 习萌怕下午会饿,和顾璃一同回到大厅集合前,带了包饼干装包里。 不出所料,行过花-径,看过白居易庐山草堂,绕一圈出来从花-径的斜对面入口进入锦绣谷,爬上爬下地走到一半肚子就饿瘪了。 她吃着饼干站在顾璃的镜头下拍照。白云、青山、横生的枝桠,她眉开眼笑,摆好动作。 “好了么?” “别动。” “我脸要笑僵了。” “叫你别动,左边刘海歪了。” “……哦。”习萌扬手理一理,“可以了么?” “可以。”顾璃问,“西瓜甜不甜?” “甜。”嘴角咧起。 两人搭伴互相拍照,落在最后没能跟上队伍。 莫迟独自等候于料峭的石壁前,往来游客匆匆,他一身黑衣凌然而立,安安静静,仿佛要将这幽幽空谷中的天地精华吸收到身体里。习萌远远瞧见,笑得眯起眼睛。 顾璃边走边说:“趁现在没外人,不和他拍一照?” 啊,被她一提,习萌立刻跃跃欲试:“你帮我想想摆什么pe吧。” 顾璃食指敲头:“你家那位自成一景,你跟他合影,摆什么都好看。” 习萌好歹有自知之明,嘴角抽搐:“你夸张呢吧?” “没有。”顾璃一副郑重其事的神色,“你傻啊,他那么好看,别人看你们的合影,会有心注意到你?” “……”妈哒,不想理人了! 习萌瞪顾璃一眼,加快脚步独自往前走,愤愤地甩她于身后。 山间起雾了,白蒙蒙的雾气缭绕蒸腾,如云海,似薄纱,随风袅袅飘动。 莫迟已看到她,眸光静谧,淡然而悠长,仿佛一条透明的雾河,直直地流淌入她心里来。 思绪一转,她回头喊顾璃:“做好准备,要以白雾为背景哦。” 顾璃心领神会,没出声,酷酷地比了一个k的手势。 第71节 习萌收到答复,粲然一笑,转身蹦蹦跳跳地向前小跑。 好在前方大部分是平路,总共只偶遇五六级台阶,她跑得还算省力。 一头扑进他怀里,山风吹得他衣服清凉。 他手臂搂着她,在她耳边轻叹:“你跑什么。” 习萌嘻嘻笑卖关子,拉起他朝护栏边上站。 隔着围栏,背后是陡峭悬崖。阳光刺破白纱飘飘的雾带,云蒸霞蔚,正是最美的时刻。 “狐狸,快!”一声落下,踮起脚尖从侧面亲吻他的脸颊。 轻灵活泼的跳跃,干燥温热的触感,一瞬间,莫迟感觉心跳鼓到喉咙里,砰砰砰,直冲耳膜。 回去的路上,顾璃将照片发给她,她坐在车里反复看,越看心里越美。 嘻嘻,她家男朋友只是简单地抄口袋站在那儿都帅得一塌糊涂,她不上相有什么关系呢?何况,她歪头亲他,根本就看不到她的脸,更加没关系啦。 唔……就是小腿有点显粗…… 习萌上扬的嘴角有一丢丢滑落的趋势,她默默唾弃自己管不住嘴巴,又胖了。 对手指想了想,她已经好久好久没跑步、没练瑜伽了…… 摸摸鼓起来的小肚子,罪过罪过。 晚饭地点在宾馆的餐厅内,依然是八菜一汤,和中午吃的大同小异,只有个别菜不同。 到底是同一个人点的菜啊…… 默哀。 最要命的是,经过一下午的跋涉,体能大量消耗,和一帮饥肠辘辘的汉子抢食抢不过啊!偏偏,习萌又比在学校矜持,干瞪眼看着,吃不饱啊吃不饱…… 喜欢喝酒的留下来继续拼酒力,其他人吃好就散了。 太阳一落山,天气冷如过冬,习萌从餐厅一口气冲进房间,找出毛线衫套上。 顾璃打开电热毯预热,合衣缩进被子里,后悔不迭:“真该听你话多带件外套。” “不不不,是听莫老师的话。”习萌拿遥控器看电视,摇头晃脑。 顾璃受不了她,给手机充上电,抬头问:“今晚有安排么?你不会打算丢下他宅在屋里看电视吧?” 当然不想。可是—— “和他单独出去,被看到怎么办?” 顾璃心说看到就看到,什么大不了的事。嘴上却安抚:“你就说刚好碰上。” “你当大家是傻子?” “我当你是傻子!” 习萌:“……” 顾璃轻吸气,再长长地叹出来:“你说你本来就脑子不够用,在这件事还非得考虑那么多!想做什么就去做,你也不想想,工作那么忙,你们能有几次机会手牵手在陌生城镇散步?而且你们现在还正处于热恋期,有些感觉是在以后的时光里堆砌不出来的。遇到机会就抓住,磨叽什么!” 好有说服力!习萌深受启发,立刻拿起手机发信息。 顾璃略感欣慰的同时,心头微微酸胀。她和孟一凡恋爱的时候,连在校园里牵手散步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指甲掐在掌心,她默不作声地将脑子里那些烦杂的思绪挥散,随口问:“想好和他去干什么了么?” 习萌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双眼明亮:“想好了啊,我让他带我去买全家桶。” 顾璃:“……” 习萌仍在往下说:“今天坐车从街头路过,我看到镇上有肯德基和德克士,想来想去,还是最想吃全家桶。” “天呐!”顾璃仰望天花板,“来道雷劈了我吧!” 习萌听得出大概意思,嘟嘴不高兴:“我又怎么了?” 顾璃说:“你能不能不要想着吃!来点浪漫的行不行!” 呃,浪漫的…… 她略作沉吟,虚心求教:“你有没有什么浪漫的主意可以同时让我填饱肚子?” 顾璃撇开脸,已无力吐槽:“你可以滚了。” *** 习萌屁颠屁颠地滚了,她在微信上说会在宾馆门外等他。 真的好冷,她裹紧毛线衫从门口敞亮的灯光下遁入路边隐蔽的阴影中。 莫迟没一会就出来了,外面加了一件黑色冲锋衣,目光向四周搜寻,大概是没看见她,直接拨通了电话。 手机一响,习萌立马接听。 “在哪儿?”左手抄进裤兜,视线重新扫一圈,仍在找她。 习萌小声说:“你先上来,我在路边。长途好贵的,我挂了。” 也没等他说话,就真的挂了。 莫迟眼睫一掀,缓缓吐出一口气。 宾馆地势较低,等同于盖在一块凹地。 他迈着长腿穿过门前平地,上台阶。一条长长的水泥路从背后伸展而来,直通几百米之外的旅游商业街。晦暗的光线下,他向左右两侧探寻,然后又转身向身后看,高高的围墙边有一个人隐没在阴影中。 “习萌?” “哈哈哈,我还在想你能不能找到我呢。”习萌开心地从黑暗里跳出来,走近了才发现他脸色极差,黑亮的瞳仁里满是森冷的怒意。 她一怯,拉拉他冲锋衣的袖子,喏喏问:“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刚才那样有多危险?”他沉沉地训斥,“你躲在那里,坏蛋把你拖走了都没有人会看见!” 习萌顺着他指的方向回头望,那里黑漆漆的,一条黑暗的道路延伸至深处,根本不知道通向何方。如果有人无声无息地从黑暗中走出,她根本无所察觉;如果对方捂住她的嘴巴,强行暴力将她带进身后的这条暗路,她是不是就从此失踪了? 妈呀! 本来就手脚冰凉,一下子更觉得冷,一股嗖嗖的的寒意从脚底板一直蹿到天灵盖,她情不自禁地深深打了个寒颤。 “阿迟!”她飞扑上去,后怕地搂紧他,“吓死宝宝了……” 别生气啦,她知道错了。 她在他胸口撒娇地轻蹭,“求安慰!求抱抱!求抚摸!” 莫迟不理她,不安慰,不抱抱,不抚摸,甚至冷漠地推开她。 居然不管用?习萌重新规划小九九。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头都大了,炸毛的男朋友应该如何哄? 她还在来回琢磨,却看见莫迟扯了下嘴角,不置可否地问:“不是怕被看到么,怎么还在门口投怀送抱上了?” “……” 习萌一个激灵,连忙朝宾馆的方向瞅,暂时没有熟人外出。她松口气,又见莫迟凉凉地睇视她一眼,忽然茅塞顿开。 啊啊啊,他看出她是故意在撒娇! 她瞬间产生一种“男朋友太机智,自己很悲惨”的无力感…… 泪目。 之前是装可怜,现在却是真的。莫迟心头一软,从裤兜里抽出右手伸向她,“敢拉着我的手就原谅你。” “……”习萌又一次傻住。 她天真地问:“拉一下么?” “拉一路。” “……” “敢么?”他逼迫性地一挑眉。 习萌弱弱地说:“遇到他们怎么办……” “有我在,你怕什么。”口气随意,却格外值得信赖。 ……也对哦。他都不怕,她怕什么?怕个鬼呀! 她二话不说牵上去,笑容灿烂:“你不生我气了对吧?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手心暖暖的,像天然的暖宝宝,她握住就不想放开。 莫迟牵着她向前走,淡淡警告:“下不为例。” 她笑逐颜开:“妥妥哒。” ☆、第61章 chapter61 做好一切心理准备,却一个熟人也没碰上。不止如此,全家桶也没吃到。 她家男朋友站在肯德基门外,对着她明显长圆的脸蛋捏了两下,语气不咸不淡:“你再吃下去,我就能知道三年前摸你脸会是什么感觉了。” “……”不是故意刺激她,她都不信! 一番软磨硬泡,最终也只喝到一杯暖融融的豆浆。 晚上睡得并不安稳,电热毯关了冷,开了热,她一整晚睡睡醒醒,翻来覆去。 翌日一早,导游的内线电话比闹钟还准时,铃铃铃叫醒她和顾璃。 座机在习萌这边,不接听就没完没了地不停不休。 顾璃闭着眼,一个枕头拍过来,“吵死了,去接!” 习萌欲哭无泪,好困好困好困…… 她艰难地爬起来摁断电话,再回身,顾璃正披头散发地坐起身穿衣服。 第72节 上午的行程安排较多,在宾馆餐厅用过早饭,八点就集体出发了。 兜兜转转,直到中午十二点才在路上吃的午饭。 毫无疑问,又是饿虎吞羊地一顿哄抢。 习萌摸摸鼓囊囊的背包,里面装着昨晚莫迟带她购买的新零食。 看着饭菜被抢食一空,她终于无从感想。有粮草补充的人就是心胸宽广啊! *** 下午的最后一个地点是三叠泉,它其实并非泉,而是瀑布,也就是李白“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所描写的那个壮观瀑布。 前往三叠泉,导游提供了两种交通途径。一是步行,二是缆车。据说如果步行,需要走过三千级台阶的崎岖山路才能抵达,时长大约一小时。而乘坐缆车,可以将这一小时的时间缩短为几分钟,省时又省力。经过商议,所有人一致决定去坐小火车。 小火车里挤满一厢人,习萌抓牢扶手,沿途不时能看见轨道下面吭哧吭哧赶路的游客。 有人站于溪水潺潺的岩石,大力向缆车挥舞手臂,看口型应该是在说“嗨”。 习萌嘴角微笑,也隔着玻璃窗招了招手, 白松看见后笑话她:“我说小萌子,你认识他?” 她说:“不认识。” 白松:“不认识你打什么招呼?再说,他能看得见?” 习萌认真看着他,字字清晰地反问:“那他也不认识我们,为什么要向缆车打招呼呢?” 中间一连挤着三人,莫迟偏眸,视线从他们的头顶越过。 白松被她问得噎住:“因为……因为他有病!” “才不是。”幽闭的车厢,混杂的呼吸,她清脆的声音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这就和你站在山顶放声呐喊一样啊,是很自然的举动。” 白松见她神色较真,自找没趣道:“行行行,我不和你争辩。” 对话莫名其妙地开始,又莫名其妙地结束,习萌努嘴,暗暗白了他一眼。 然后就看见人群中,莫迟默然地看着自己。见她望过来,他眼睑一垂,闲散地扬起嘴角,似乎是在笑她。 缆车很快到站。 经过候车区,眼瞅着就要开始爬台阶了,习萌趁其他人不备,从莫迟身边经过时,纳闷地问:“你刚刚在缆车上为什么笑我?” 她突然冒出声音,莫迟怔然地一挑眉,低低地说出四个字:“天性使然。” 习萌没听清:“什么?” 他偏头看她一眼,悠悠然地勾唇:“做你自己,不用管别人说什么。” 她糊里糊涂地愣在原地,看着他一步步迈上台阶。 唔……她一直都在做自己啊…… 从凉亭处买了返山标志,一路下到谷底,约莫共一千多级石阶。习萌迈步迈得腿软,膝盖都有点打颤。 她和顾璃手牵手,顾璃说:“下山容易上山难,待会有我们受的。” 习萌本就打退堂鼓,被她一提醒,当即哇哇叫:“明天肯定下不了床了。” 顾璃扬手指了指:“要不你待会也坐那个轿子上来?” 习萌定睛一看,两个壮实的大汉抬着一把轿椅又稳又慢地拾阶而上,上面坐着一个满头大汗的中年男人。 真厉害,坡度陡峭,他们敢抬,还有人敢坐。换她,她可不敢。 轿椅从她们身侧经过,中年男人的上衣都被汗湿了。 有见过抬轿的人滴汗未流,坐轿的人大汗淋漓么?习萌一边唏嘘着,一边没管住嘴巴问道:“叔叔,坐这轿子怎么收费啊?” 抬轿的人没吭声,坐轿的人扭头看她一眼,手一比划。 习萌问:“八十?” 呃,价格还可以接受。 中年男人擦着汗,说:“八百。” “……”您真有钱! 习萌拉着顾璃继续下山,小心翼翼地注视脚下台阶,嘤嘤嘤感慨:“狐狸,咱们连个破轿子都坐不起。” 等了一会,才听到顾璃幽幽地说:“小胖,以后和陌生人说话别再叫叔叔阿姨,你就一定确定人家和你爸妈差不多岁数?” 习萌囧:“可是,那些叫我阿姨的,就一定确定我和他爸妈差不多岁数?” 顾璃一叹:“那能怎么办?你能把人家打一顿?” 习萌:“这不得了,他们也不能把我打一顿。” 顾璃:“……” 又向下走了几十级台阶,由上而下地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悄然等在路边凉亭里。 习萌满脑都是幸福泡泡。 晃晃悠悠地行至山谷,三叠泉和习萌想象的不太一样。她一直以为她妈妈每次数落她的时候,夸张手法用得那叫一绝,可眼下看到三叠泉的真实景象,李白的夸张才是响当当的牛! 倒也不是不壮观,只是没有令习萌一眼便觉惊艳。 返程极其痛苦,大腿犹如被一群蚂蚁咬噬,酸麻胀痛,几乎抬不起来。她一直弓腰降低重心,仿若有块石头压在背上,根本直不起身。 两人速度越来越慢,顾璃比她稍稍好些,至少还有力气。她已经快不行了。 汗珠大滴大滴往外冒,头脑被热得昏胀,有一刻,晕眩感害她险些跌倒,还好有顾璃搀扶。 “不行了不行了,你别管我,我会拖累你的。”她一屁股坐下去,抹了把脸上的汗,现在总归明白为何坐轿的男人汗流浃背成那样,她和他几乎无差别。 “起来啊,越坐越累,就得一口气拼了老命爬上去。”顾璃伸手拉她。 习萌说:“我真的不行了,你就让我休息一会吧。” “起来。”不容置喙地一声命令响在头顶,简洁、利落,不是顾璃。 她仰头一看,莫迟返回来找她了。 “你先上去,这里有我。”他对顾璃说。 顾璃很放心地把习萌交给他了。 习萌坐着不动,可怜兮兮:“就坐一会会,一会会。” “3……”他居高临下,不为所动。 “求你!” “2……” “喂!” “1。”夹带严厉地一落音。 习萌扁嘴,认命地伸出手,慈禧太后似的发号施令:“扶我一把!” 他托着她站直,好似从石阶上拔起一根白萝卜。 “你都不心疼我!”太后委屈上了。 “留着力气爬山,废话少说。”他牵着她的手抬腿迈出第一步。 “……我喜欢你!” 莫迟脚步一顿,低头看她。 习萌扬起笑脸,眸光狡黠,透着挑衅:“请问莫先生,这是废话么?” 哼哼,真以为她是吃素的?气死宝宝了! 秋风轻柔,裹挟山间的凉意。莫迟从她背上卸下包,拎在另一只手里,嘴角噙着笑,眼底闪过一抹浅光,轻吐两个字:“无聊。” “……”看在他心情看似很愉悦的份上,她不与他计较! 又再接再厉走过十几级台阶,习萌气喘吁吁地向上摆手:“我真的……真的爬不动了……” 莫迟看着她额角不断滑落的汗水,总归不忍心,提议:“我背你。” 呃……还是算了吧…… 习萌双手依然扶着膝盖,愣一秒后,头摇得猛烈:“太陡了,如果把我摔下去怎么办?我顺着阶梯滚啊滚,不死也得没半条命。” 这种情况下不是应该担心累到他么? 莫迟轻抿唇,懒得再理她,轻飘飘的语气:“哦,那就继续吧。” 习萌斜着眼角瞅他。 嗯……打死也不告诉他,一口拒绝的原因其实是因为自己太重,怕被他嫌弃。 爬啊爬,爬啊爬…… 她始终闷头看台阶,头重得好似有火在烧。 “还有多远?”她看不见前路,只能靠问。 “快了。” “刚刚你也说快了!”呜呜呜,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你一直想着,当然慢。” 她累得直喘粗气:“你叫我怎么能不想?我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回宾馆洗澡睡觉!” 他沉吟片刻,提出一个主意:“我们来玩一个游戏,赢了有奖励。” “……啊?”哥哥,爬山呢!什么游戏能边爬边玩啊? “我给你定的单词计划,每天都有执行么?” “有啊,不过这两天出来玩断掉了。” 莫迟在心里估摸剩下的步数,说:“答对五十个单词的意思,今晚奖励你一份全家桶。如何?” “……可我今晚不想出门,想睡觉。”听起来有些心动。 “我送去你房里。” 第73节 “真哒?” “不信算了。” “信!”习萌想象自己躺在床上边看电视边啃炸鸡的画面,“快点开始吧!” “charm.”标准的英式发音伴着清幽的山风徐徐吹进耳畔。 习萌沉重地一抬腿,勉励登上又一级台阶;大脑缓慢运转,喘着气大声答:“魅力!” “加一分。”莫迟莞尔,“下一个,blunder.” 注意力一被转移,路程也随之缩短,不知不觉,离出发的凉亭越来越近。 耗子拄着一根登山杖,一步一晃地走在最后。汗液顺着脖颈蜿蜒流入胸口,他凭着最后一口气力依旧在坚持。 可谁来告诉他,前面那一高一矮的一男一女究竟是不是老大和徒弟?怎么还手牵手勾搭上了呢? 他一路尾随在后,越看越震惊,越看越兴奋。 哇哇,他似乎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第62章 chapter62 她家男朋友果然说话算数,晚饭后七点钟左右,如约送来了全家桶。 嗷嗷,炸鸡,她的炸鸡…… 他交代了一句“悠着点吃”,没有逗留便转身离开了。 可她怎么可能悠着点儿呢? 这一路爬上爬下,顿顿吃素,从三叠泉走回来又累得筋疲力尽,她怀疑自己都能吞下一头牛。 问:吃东西怎样才不会胖? 答:和狐狸分享。 当然,这纯粹是习萌自欺欺人。 导游的叫早电话又一次准时响起,习萌昏昏沉沉地起身接听,而后哼哼唧唧地回到床上。 “今天上午的名人别墅我不去了,腿疼。” 顾璃睡眼惺忪地抓抓头发,“早饭也不吃了?” “不吃了……”迷瞪着眼说完,又睡了过去。 宽敞的标准间因严严实实地拉着窗帘而光线昏暗,阴凉的空气静默无声,习萌的回笼觉睡得格外安稳。 顾璃吃过早饭回来,担心参观完最后一个景点再叫醒她会时间匆忙,思量下,在她手机里设置好闹钟,并留下一张纸条置于中间床头柜。 闹铃声音响亮,习萌从美梦中惊醒时,头脑混沌,不知今夕何夕。 她摸到手机将闹钟关闭,好一会才清醒过来。 独自待在陌生的宾馆房间,半明半暗,空落寂静,她忽然想起一些网上看过的有关酒店住宿的灵异事件,心头不由一阵紧缩,颤颤巍巍地重新裹紧因湿气重而略沉的被子。 “还想接着睡?” 突然,房间西侧传来一个声音,明明很熟悉,但由于出现的时间太诡异,吓得她“啊”地一声大叫,缩头蒙被。 莫迟从沙发椅上站起身,走到床边,听见被子里的她瑟瑟发抖地碎碎念——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他眼角微扬,捏住被角想要掀开。 妈妈,她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可是这梦也未免太真实,她拽紧被子和对方抗衡,那无法抵抗的力道比鬼压床还恐怖…… 被子从头顶掀开的一瞬间,她双眼紧闭,双手死死捂住脸,闷声问:“是贼是鬼,报上名来。” 短短一分钟内,她想得很清楚,莫名出现在她房间里只有这两种可能。就算是人,一定也不是好人。 莫迟早已哭笑不得,他觉得有必要和她好好谈谈。 习萌感觉床沿明显地凹陷下去,身体猛地一抖。一道无形的压力一点点逼近,紧接着,温热的掌心覆盖上她的,试图将她的双手掰开。 “你还能再笨一点么。”一声轻笑,蕴着丝丝无奈。 她难以置信地移开两条指缝,垂直的视线里,莫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呃……原来是虚惊一场。 可是说不出什么原因,她眼眶蓦然一热,竟莫名其妙地掉出两颗眼泪。 晶莹的,剔透的,仿佛无声地滴落在莫迟的心上。 指腹轻轻抹去,他抿唇好笑:“真吓到了?” 习萌无辜地点头。 室内本就光线差,他坐在床边,眉眼背光,瞳孔更显黑亮,好似是因他的存在而将周围的光线全都吸了去。 她扁嘴凝视那双好看的眼睛,抬手戳了戳他长长的睫毛,问:“你没去参观别墅么?” 随着她的轻触,莫迟条件反射地眨了下眼,微微的不适应。 她咯咯笑,一扫方才的恐惧,因看到好玩的一幕而顿觉有趣。 不安分的小手被他一下捉住,在她微讶的注视下,他危险地眯起眼睛,不断贴近。 习萌一点都不害怕,两眼睁得溜圆,像猫咪在黑暗中瞳仁扩张。 他们离得越来越近,睫羽交缠,眼珠近距离对视。他眸底的沉黑浓郁得化不开,像夜晚辽阔的天空,望一眼便会沉迷。 习萌屏住呼吸,昏暗的环境使她心脏收紧,身体涌上一阵酥酥麻麻的热意。 “顾璃把门卡给了我。”轻微的吐气,低低的话语,好像一切都是那样自然而然,习萌从他手中挣脱,手臂齐下,搂紧他的脖颈,懊恼地皱了皱眉,“我没刷牙。” 嗷呜,好想吻他。 深远的天空霎时繁星点点,他在她挺翘的鼻尖落下一吻,“没关系,我不嫌弃。” “可……” 才张口吐出一个音,嘴巴已被牢牢封住。热热的舌-头细细密密地扫过她湿-润的口腔,彼此唾-液交换,他居然真的不嫌弃。 习萌渐渐沉沦,如梦如醉,胸腔上下起伏,心跳越来越快。 他修长的手臂贴着枕头从她肩膀下穿过搂住她,不知何时他由侧坐的姿势转变为膝盖下跪,打开被子又盖上,上半身整个压过来。 唇齿分离,他低头,轻柔的吻顺着脖颈的弧度一寸寸往下,滚-烫的鼻息一路跟随…… 习萌光裸的脚趾情不自禁地曲起,浑身熟透,空气粘稠得连呼吸都困难。 原本捧着她后脑勺的右手在她迷迷糊糊的时候隔着薄薄的一层睡衣落在她长出的小肚腩上。她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潜意识里敏-感地收腹,身体微颤。 他在她裸-露的锁骨上咬了一口,不重,但那仿佛带有魔力的手掌缓缓在腰侧间摩挲,尽管有睡衣阻隔,却还是刺激得她微微弓起腰。 那唇从脖间返回,用力吻住她,她软成一滩雪水,在火炉里咕嘟咕嘟地煮沸。 他吻得她那么重,搂得她那么紧,呼吸粗噶急促,像是拼命隐忍着什么。 最终他停了下来,在她唇角亲了亲,横躺她身侧,静静将她捞在怀里抱着。 习萌半晌都说不出话,只红着脸听自己失序的心跳。 想了想,她斜眼偷偷看他。过一会,又偷偷看。 掌心覆下,他遮住她的眼,不让看。 “你干嘛呀?”她伸手去掰,可他手劲大,掰不动。 她微恼地哼哼,被子底下脚丫乱蹬。 莫迟轻闭眼,慢慢平复胸腔里翻滚躁动的情-潮,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面红耳赤的模样。 *** 另一边,众人搭乘旅游公交回宾馆的路上,耗子憋了一晚的八卦之魂正在熊熊燃烧。 “你们猜昨天在三叠泉上台阶的时候我看见了啥?”他向来嘴不把门,能隐忍到现在已是极限。 顾璃听言,眼角一跳。 王子和耗子住一屋,对此早已知晓,见他有大肆宣扬之势,出声制止:“耗子。”嗓音暗含警告。 耗子无所谓地摆摆手:“这有什么大不了,又不是见不得人。” 白松被勾出好奇,嚷嚷着催促:“什么事啊,快说。” 车里设计部的一众人纷纷支起耳朵;陈燃看着窗外流动的风景,不知在想什么。 耗子说:“我看见老大和我徒弟小萌子手拉着手,他还主动帮她拎包。还有啊还有,小萌子走不动的时候,他把手搭在她肩上。” 气氛安静。 陈燃放在膝盖的双手一瞬间紧握。 “你们怎么都不出声啊,不感到惊讶吗?”耗子嘻嘻笑,高深莫测地摸下巴,“我觉得他们之间绝对有问题。” 废话! 白松当即转头,问身后玩手机的顾璃:“诶,你和习萌关系最好,又是大学舍友,她的事你应该最清楚吧?快说说,她和老大不会是……”暧-昧地停顿两秒,“那什么关系吧?”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盯向顾璃的座位方向,既紧张又兴奋地等待她作出回应。 顾璃勾唇浅笑,抬头看向白松,不答反问:“如果是真的,你们是反对还是支持?” 耗子抢先大声说:“支持啊,当然支持。”那可是他的徒弟,他跟着得多沾光啊。 顾璃转眸轻轻一瞥,散漫道:“那不得了,有什么好议论的。”说着,又低下头去玩手机,一副不准备再理人的漠然神色。 众:“……” 所以,是真的咯? *** 习萌吃着莫迟给她买的面包和酸奶,坐上返程客车。她隐隐觉得,同事们看她的眼神有点怪,和平时不太一样。 呃……不会吧?她和莫迟在宾馆房间里耳-鬓-厮-磨被他们知道了? 第74节 她咬着吸管,脸颊红扑扑的。不可能,肯定是她自己太羞耻了,才会产生心理作用。 啊啊啊,是真的羞耻啊,她其实……其实还想和他继续亲热下去…… 她瞅瞅过道对面的某人,脸上仿佛还停留着他呼出的热气。隔着衣服,她摸在锁骨处。她跑进卫生间穿衣服的时候特地看了一眼,有一个浅浅的牙印整齐地留在上面,也不知现在消掉没。 在莫迟与她对视之前,她迅速回眸,正襟危坐地靠在座椅上。 莫迟眸光温润地瞧她一眼,那露在外面的耳朵红红的,小小的耳垂像滴血的珍珠。 是在害羞? 手肘搭着座椅扶手,支起下颌无声地扬了扬唇,那在耗子眼里似高山白雪的眸色,竟意外的光芒闪动。 耗子回程路上留了一个心眼,故意坐在习萌后面,想验证一下自己的某个猜想。 事实证明他猜的果然没错,老大不是非要和他坐一起,而是只想和他的小徒弟离得近一些。虽然中间挡着一条过道,但一歪头就能不动声色地眼神交流……卧槽,他居然觉得有点小浪漫! 啧啧,老大谈个恋爱都和别人不一样。 从庐山回到市区,导游带领大家奔赴一个专供旅游特产的超市,她坦白地讲明,他们的购物消费总共超过一千,她和年轻的小导游以及司机,可以拿到三百块回扣平分。 谁也不会傻到乐于帮助他们拿回扣,但既然被带来这里,自然会下车看看。看到中意的,也会随心购买。 习萌眼里都是吃的,酸枣糕、茶饼、酒槽鱼…… 啊啊啊,都想买回去尝尝! 她抱着满满的收获前去收银台付账。其他人还在东挑西选,就数她的速度最快。 收银员一个个扫码,她从背包里拿钱,还没掏出,却见有人递过一张卡放置在收银机前。 习萌愣愣抬头,顺着那只手看去,莫迟站在她身后,两手空空,什么也没买。 “我有钱的。”她呐呐说,“你忘了,我现在是有工资的人。” 收银员看他们没商量好,踟蹰着不好接收。 莫迟闲闲地一挑眉:“工资是谁发的?” 呃……这个问题嘛,私人企业当然是老板发的。 咦,等等…… 习萌狐疑地一瞪眼,她好像嗅出了一股炫富的味道。 她犹豫一秒,试探地答:“……你?” 莫迟只略略扫她一眼:“那不得了。”下颌轻抬,淡淡地对收银员提示,“刷我的。” 习萌:“……” 妈哒,明明心里非常鄙视他这种炫富行为,但又不得不承认,这句轻描淡写的“刷我的”真的酷炸了! 身后前来排队的白松凑热闹地伸出脑袋,一脸期待地看向莫迟:“老大,我工资也是你发的。” 莫迟输完密码,转身淡漠地掀了掀眼睑:“哦。” 收银员递过笔给他签字,签好后,他提起满满一大包吃的,牵着习萌走出超市,留下白松独自凌乱。 回到南湘已是晚上六点,大巴送众人到公司楼下,有人直接回家,也有人上楼拿东西。习萌和顾璃属于前者,莫迟开车送她们回的学校。 周一照常上班,午间休息时,四个人坐在茶水间里闲聊。 小吴遗憾错过秋游,连续加班三日,心情沉痛。哀哀地抱怨两句,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们昨晚都没回公司,可惜了,要不然就能见到陈燃女朋友了。” 女朋友…… 顾璃下意识看向习萌。 习萌吃着红枣,没什么反应。 大成兴趣颇高地追问:“是么,没听说他有女朋友啊。诶,他女朋友好看吗?” 他瞄了眼顾璃,想说“有顾璃好看吗”,忍了忍,咽回肚子里。 小吴津津乐道:“超好看,身段像模特,模样像明星,和陈燃特般配。” 大成羡慕一番,摇头感叹:“陈燃藏得可够深的。” 小吴从习萌面前的袋子里拿起一颗枣塞嘴里,边咀嚼边说:“不过我个人感觉吧,他们可能感情不好。她女朋友周五就来部门找过他,师傅跟她说陈燃去庐山旅游了,你们说,感情好的情侣,男朋友在哪儿她能不知道?她还问陈燃什么时候回来,师傅说大概周日下午。昨天下午我下楼了一趟,那时才三点多,居然看见他女朋友就坐在楼下大堂里。我悄悄上前去问保安,保安说,她从十二点就坐在那儿。昨晚你们回来的时候都六点多了吧,她还在那里等着,刚好我那个点才下班,我、我师傅、还有白总监他们都看见陈燃一见到他女朋友脸色刷地就拉下来了。” 大成忙问:“后来呢?” “后来两人就走了呗。”小吴又伸手拿了一颗枣子。 嘴巴里全是清甜的枣香,习萌却有种被恶心到的感觉。 小吴学长口中的陈燃女朋友,除了蔡嘉,还能有谁?他还好意思和狐狸说没有女朋友,呵呵哒。 ☆、第63章 chapter63 习萌没想到会和蔡嘉那么快相见,并且见面的方式会是那么激烈。 秋游之后仅仅半个月,南湘的秋天便极速飞逝,一场瓢泼大雨过后,寒风卷着落叶起舞,凛冽的温度冻得行人缩手缩脚。 陈燃请了一周假,大成说他缺课太多,必须回去安排妥当。 习萌对此并不关心,甚至可以说有些厌恶听到关于陈燃的私事。但大成忧心忡忡地在格子间里诉说时,她又不能仅凭自己的一腔情绪发声喝止。 陈燃不在的两天,她浑身都觉舒畅;每逢看到背后那张空荡荡的桌子,总会充满恶意地想,他不要再回来该多好。 讨厌一个人,连和他背对而坐都犹如地盘受到侵占。 陈燃尚未回来,蔡嘉却突然出现。 当她和顾璃晚上下班时,在写字楼门外的前庭见到花坛边静静伫立的蔡嘉,她汗毛一炸,几乎是立刻处于警戒状态。 昼短夜长,天色已然全黑。前庭四周的路灯如浮动的星子,朦胧闪烁。 蔡嘉立在风里,长发飞舞,长裙的衣摆飘飘。 习萌无端脚步顿停,引得顾璃回头,轻蹙眉道:“好冷啊,走快点。” 习萌不说话,眼睛盯着前方。 顾璃察觉异常,视线穿过三四个男女,凭借敏锐的直觉,最终落定于不远处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顾璃可以确认,习萌看的人就是她,而她也正死死盯着习萌。 短暂的怔愣后,习萌走上前挽着顾璃的手臂,低头继续走路。 她和蔡嘉都看到对方了,她不管蔡嘉出于何种原因站在公司楼下,她不要和她说话,坚决不要,连虚伪的寒暄也不要。 顾璃一直看着蔡嘉,她被习萌推着往前走,分明感觉到习萌是有意加快步伐。 她向来心思灵敏,眼角斜斜地瞥了下-身旁——习萌闷头看路,一副无视者的姿态。 心念一动,她当即沉下脸:“是那个蔡什么嘉对不对?” “蔡嘉。”习萌低声催促,“快点走,我看见她就烦。” 眼瞅着只差四五步就要经过蔡嘉面前,顾璃垂眸看向习萌,低声嘲笑:“看样子,又是在守株待兔。” 嗯……是吧,她不是在等陈燃,还能是在等谁? 习萌轻轻想着,陡然生出命运弄人的挫败感。既然两年多都没有碰到过一次,何不持续一辈子呢? 妈妈,她还没能强悍到可以对他们任何一个人视若无睹。 顾璃思绪转一圈,说:“其实,她也挺……”可怜的。 后面三个字被一道急咻咻冲来的影子扼住喉咙,顾璃有些愕然地微张着嘴。 “习萌!”气势汹汹的呼喊响在两人面前。 习萌一怔,抬起头的同时,一记响亮的耳光火辣辣地从她的左边脸颊扇过。 疼。 她发誓,从小到大连她爸妈都舍不得出狠手打她,更何况是打脸。她被这突如其来的耳光打得眼冒金星,脑子都懵了。 “我的暴脾气……”顾璃火大地一把揪住蔡嘉的头发,对着她漂亮的脸蛋刷刷连扫两个巴掌,“敢打我家小胖,你不想活了!” 蔡嘉尖叫着反击,可她哪里是顾璃的对手,顾璃从小学五年级起就早早进入叛逆期,初中三年没少打架,十四岁的时候她和班里一个臭名昭著的二世祖互相看不顺眼,在教室里直接抄起椅子就砸过去了。后来上了高中,脾气收敛,二世祖看到她依旧绕道走。 她太久不操练,下手更不知轻重,尤其是颚骨处被蔡嘉尖利的指甲划破后,出手更狠,曲起膝盖就要朝她小-腹-顶过去。 大成和小吴从围观的人群里跳出来,一人抱一个,费力将两人分开。 即便是这样,顾璃还是逮到机会对着蔡嘉的大腿猛蹬了一脚。 蔡嘉深受屈辱,一头柔顺的长发乱成鸡窝,白色修身的毛衣长裙好几处扯开了线头,被顾璃最后踢的那一下又刚好踩出一片脏脏的污迹。撇去身上的疼,狼狈不堪的样子更让她怒目切齿。 她愤怒得手指都颤抖:“神经病,我要告你!你这是故意伤害你知道吗?” “放手。”顾璃从大成怀里挣开,扭头瞪他一眼。 大成摸摸鼻子,见识过她打架不要命的狠劲,多少有点怵她。 扎的头发松了,顾璃扯下皮筋,手指作梳,慢条斯理地理顺。 风托起她额前的发丝,遮挡住那双嘲意满满的狐狸眼。 “告去吧,随便告。去医院做透视,做ct,哪怕伪造一份伤情鉴定,都随便你。”她冷笑;转身走至习萌身边,对着她脑袋拍一下,“被她一巴掌打傻了?” 习萌眨眨眼,看着她下巴上长长的血痕,笃着眉,抬手轻抚,难受地小声问:“疼不疼啊?” 顾璃拍她手,不让碰。 习萌护犊子似的拔声说:“我们也去医院做检查,万一被抓出狂犬病怎么办?” 顾璃饱含深意的眼神投向蔡嘉,轻笑:“也对,是得去医院看看。” 蔡嘉目光含恨,习萌骂她是狗。 习萌和她对视,她暂时还没有从莫名其妙挨巴掌的境遇里缓过神,清澈的瞳孔全是不解。她问:“蔡嘉,平白无故你为什么打我?” 妈哒,那一巴掌可真疼啊,倘若不是狐狸替她教训过了,她真想狠狠扇回去! 真可笑,她想避免虚伪的寒暄,到头来却迎面遭来恶毒的掌掴。三年未见,蔡嘉连表面的客气都懒得伪装了。 正值下班时间,写字楼里大大小小几十家公司,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将包括大成和小吴在内的五个人围成一个圈。 蔡嘉抚平长发,眼角一弯。 第75节 同样弧度的一双狐狸眼,即使是在打嘴仗,顾璃给习萌带来的感觉也都是狡黠和善意,可蔡嘉不同,她的眼睛里迸射出的全是冷箭,似淬了毒,令她心惊。 “习萌,你是有多贱,三年了还阴魂不散?我和陈燃毕业就结婚你知道吗,他来这儿上班你也跟来,你怎么这么厚颜无耻!” 卧槽!敢情在她蔡嘉眼里,只要陈燃待的地方她刚好出现,就是她自己不要脸贴上来的? 习萌极度无语:“我说你是不是有病?联想力不要太丰富!” 蔡嘉冷哼:“你少装蒜,敢做不敢当,你当所有人都是傻子吗?”她对着围观者说,“就是她,高中的时候就死皮赖脸像个跟屁虫一样缠着我男朋友,现在我男朋友在这里上班,她又追过来和他做同事。我还真奇了怪了,世界上的男人是除了我男朋友以外全都死光了吗,她为什么就唯独钟爱挖我墙脚?” 习萌胸腔都快被气炸了,挨打的那边脸颊好像又开始火烧火燎的疼。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三年前合伙欺负她,三年后又来打扰她的生活? 顾璃听不下去,已经在翻白眼:“挖你墙脚?你自我感觉还真良好。”她搭着习萌的肩膀,“我们家宝贝不知道多少帅哥苦苦追求,你墙脚是有多香才吸引她去挖?臭豆腐的香味,还是臭脚丫子的香味?” 人群中飞驰的一帮员工,才刚看见顾璃打架时凶狠的一面,这会儿又见识到她毒舌的另一面,纷纷咋舌不已。 习萌咬牙说:“你不要捕风捉影,我要是知道他也来应聘,打死我都不来!” 顾璃一声哀叹,暗暗掐她腰上的软肉。笨嘴拙舌就不要说话,笨死了笨死了。 果然,蔡嘉立刻抓住把柄:“那你倒是走啊,工作几个月了,你为什么不走?”见她说不出话,蔡嘉抱臂哂笑,“装,接着装。习萌,就凭你的所作所为,我完全可以找你们领导投诉!” 写字楼正前方,从围观群众中走出一个秀颀肃静的身影,“我是她领导,有什么话现在就可以当面说。” 稳健而寒凉的嗓音,犹如重锤狠狠敲在习萌心头,她急忙转身。 莫迟冷着脸直直地凝视她,狭长漆黑的眼睛前所未有的清冷严厉,好像下一秒就会结冰。 习萌对他轻轻摇头,不要信,她说的都不是真的。 习萌一字一句,认真而缓缓地说:“老大,你别信她胡说八道。” 她不知他有没有听进去;他不再看她,偏眸盯着蔡嘉。 那锐利直接的目光把蔡嘉看得有些心跳不稳,他无疑是极其英俊和傲慢的,气场强大,令人胆颤。蔡嘉清晰地听见习萌喊他老大,凝神询问:“你是?” 莫迟没理,沉黑的眼眸微微眯起,凉凉地反问:“习萌什么所作所为,需要你大动肝火投诉?” 他的眼神富有强劲的压迫力,蔡嘉静了几秒钟才梗着脖子回答:“她抢我男友,明目张胆地纠缠他。她这种人,人品低劣,留在你们公司只会影响风气。” 习萌原本只是恼火,可因着莫迟的到来,再听蔡嘉恶意的中伤,她委屈得无以复加。眼泪啪嗒啪嗒掉落,她连忙用手背去擦,可发出的声音却明显带着几分颤抖:“你凭什么诬陷人!” 顾璃见她哭,慌了神,找出纸巾递给她,在她耳边压低嗓音说:“怎么说哭就哭,没出息。” 是啊,她是真的没出息。被人指着鼻子在自己男朋友面前骂人品低劣,却只干巴巴憋出那么一句战斗力几乎为零的反驳。 不能想,越想越难受,眼泪决堤,止不住。 “哭什么哭。”莫迟口气沉沉。 “……” 浓浓的夜色下,泪水糊了眼帘,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可只要一回想方才那句沉肃的低喝,心头就钝钝的疼。 阿迟,你信我,你不能不信我…… “她胡说八道!”她用重重的鼻音重复道,除此之外,笨得说不出其他。 蔡嘉勾起唇角冷笑:“习萌,别再装可怜了,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瞧不起你!” 莫迟已忍她太久,薄唇轻抿,他问:“你男友是谁?” 蔡嘉撞见他幽深的眼眸,有些骇人。她心里顿时一团乱,闹事只是一时冲动,真的涉及到陈燃她就骤然间胆怯了。 “陈燃。老大,她是陈燃女朋友,我见过。”白松杵在围观者中,不置可否地积极发声。 蔡嘉循声瞪视,她没想给他惹是非,现在骑虎难下,她开始慌了。 ☆、第64章 chapter64 陈燃。【 更新快nbp;nbp;请搜索】 不算陌生的名字,却也谈不上熟稔。 这两个上扬的音调在莫迟心间轻轻敲打,唇角自然而然地袭上一抹冷漠孤高的笑容,那笑在夜色中得以虚化,更显诡异,看得蔡嘉越发心慌意乱。 陈燃几次和她提出分手,她都不曾慌张,因为她不相信他离开她之后可以过得好。 事实证明,他的确生活得很艰难,住在仅有几平米的隔断间,如果不是她亲眼进去见到,根本不会知晓他所能忍受的极限已然超乎想象。 他为了躲避她,电话不接,甚至连家都不回。直到那天他旅游回来两人大吵一架,她才心灰意冷地感知到,他和她划清界限的决心究竟大到何种程度,仿佛即便世界毁灭也不愿再回头。 她原以为这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问题,可当知道习萌和他同处一个部门,他所有的异常便都有了充分的解释。明明说好一毕业就结婚,明明说好一起出国留学,为什么说变就变?除了习萌还能因为谁? 可心里再恨,她也了解他的底线。她把事情闹大,只会将他推向更远的地方。 这不是她想看见的结果,她被顾璃生猛的拳脚打昏了头。 但事已至此,她还有什么好怕的,陈燃永远都不可能再回到她身边了。 蔡嘉内心悲鸣,脸色惨白如纸。 而与此同时,习萌正在默默鄙视自己。 刚刚,顾璃坏笑着在她耳边低语:“有一点我得向你学习,在男人面前该柔弱的时候还是得柔弱。哭吧,继续哭,我们来看看你家那位会不会替自己女朋友出头。” 她一说完,她哗哗的眼泪立刻就得以停歇。 她也是后知后觉才体味出,之所以万般委屈,是出于对莫迟的依赖。他不在,她反倒坚强。 怎么会是这个样子?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对这样的自己感到陌生。 就在她有些失神之时,眼角划过轻微的触感,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在上面,温柔地摩挲。 她精神瞬间一振。 莫迟不知何时立在她身侧,微垂着眼,指腹扫过她残留的泪痕。她终于看清他的神色,唇线紧抿,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沉郁。 长指渐渐下落,轻抚她风干的脸颊,刚好是她挨巴掌的一边,他一碰,她僵硬得皱了皱鼻子。按照他的出现时间,应该没看见她被打,可是他却一直抚在那里,长久的视线不移。 迎着光,他一双眼睛暗沉沉的,似浮着一块寒冰,连他的声音都犹如凉风,倨傲而冷冽。 “习萌是我女朋友,她和我好好的,为什么要去纠缠陈燃,难道……”哼地一笑,“我比不上他?” 最后的一眼,望向蔡嘉,意味悠长。 蔡嘉遽然怔住,好半天才发出一个不敢置信的音节,却只是重复最开始的问题:“你……你是?” 莫迟冷漠地收回视线,好似没听见般,低声问习萌:“除了被打,还有没有吃亏?” “有。”习萌不问他怎么知道,想都不想地答,嗓音干脆,眼神直接。 莫迟眸色又暗沉了几分:“什么?” “你凶我。”她仰面控诉。 眼角微扬,他松了口气的同时,竟主动认错:“嗯,是我不对。” 习萌惊讶,他也有承认错误的时候? 他牵着她的手朝地库的方向走,所经之处,围观者自动散开,“给你时间好好想一想,怎么向我解释。” 低沉的声音明显含着怒气。 习萌心一抖:“你拉我去哪儿?我要和狐狸回学校。” 身后,顾璃对此置之不理:“我自己回学校就行了。” 手作喇叭一吼完,顾璃双手抄进上衣的口袋里,似笑非笑地走近蔡嘉,“他是我们老大,公司老板。” 一句话吐出,心里暗爽,没想到莫老大埋下的因竟由她扬眉吐气结出果,她真想用手机给这位姓蔡的妹子拍一张,留作纪念。 白松赶在此时走上前,摇头叹气地对蔡嘉说:“小姐你还真是冲动啊,你这么一闹,陈燃以后在公司的日子也许就不好过了,就算我们老大心胸宽广不给他穿小鞋,总有人在背后说闲话吧?男人的面子你懂吗?唉,我看你根本不懂。” 蔡嘉对着他狠狠一瞪,而后又顺带愤愤地瞥了眼顾璃。她深深吸了口夜晚寒冷的空气,身心受创,灰败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迷离的夜色中。 她一走,顾璃狐疑地打量白松,“怎么哪儿都有你,你唯恐天下不乱吧?” 白松扫扫额角的刘海,笑容依旧贱兮兮:“小意思啦。” 顾璃抱臂嗤笑,转身走了。 一场闹剧,终归曲终人散。 大成和小吴木讷讷地杵原地对视,一时间竟不知该互相说点什么。 半晌后,大成说:“这事儿得让陈燃知道吧?” 小吴点点头:“还是提前知道比较好。” 大成本着多日兄弟情,决定豁出去,咬牙拨通陈燃的手机号。 他正像说评书一样讲述十分钟前所发生的状况时,莫迟驱车转弯而出,副驾坐着习萌,从两人眼前一闪而过。 陈燃紧绷的声音响在听筒:“然后呢?” 大成一愣神,目光从闪着尾灯的车屁股上收回,正声道:“然后……” *** 习萌手放胸口,咬了下嘴唇:“嗯……我和陈燃的关系就是这样了。我没想到会在飞驰碰上他,我和他一直都有保持距离,根本不存在什么纠缠。” 交代完和陈燃的过往,她小心翼翼地觑一眼过去,“就像你说的,有你在,我有必要去纠缠他吗?” 她是本着讨好奉承的心思说的这番话,结果却貌似阴沟翻船,起到反作用效果。 莫迟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冷飕飕地问了句:“没我在,就去纠缠?” 习萌立刻反驳:“怎么可能,我是吃回头草的人吗?” 莫迟偏眸瞥她一眼,语气幽幽的:“谁知道。” 习萌吃瘪,心口发堵,扭头盯着窗外划过的夜景,不出声了。 车子稳步行驶,挡风玻璃倒映无数璀璨的灯光,连带莫迟冷峻的面容都被映照得光影浮动。 眼眸沉寂,鼻梁挺直,薄唇轻轻抿着。过了好一会,他才认栽地默叹一声,些微无奈地轻声说:“你就不能哄哄我。” “……”习萌掏掏耳朵,怀疑自己出现幻听。 “你说什么?”她不确定地问。 第76节 他瞬时恢复冷漠,斜睨她,“我说话了么。” “你说了,你就说了!”习萌真心没见过比他还要傲娇的男人,一阵无语后心情瞬间多云转晴,笑眯眯地脖子一歪,靠他肩膀,鼻子在他领口轻嗅,“咦,好浓的酸味,你从镇江回来的?” 莫迟不搭理她,但左边唇角却微微地弯起。 习萌不遗余力地哄他高兴,心里默默有些感慨,情不自禁地问出口:“你怎么就刚好出现了……” 她往他手臂上蹭了蹭,颇为依恋。他越来越让她觉得踏实,仿佛天塌下来都不用害怕。 她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指望收获回应;莫迟也的确没有作出相应的解释。 刘志飞一通电话打给他,说习萌和顾璃在公司楼下和人打架,场面闹得不可开交,若不是他在一旁拦着,保安早上去制止了。 彼时他尚在办公室工作,听闻后立即起身,赶往楼下。 他抓住他话中的漏洞,拧眉问:“为什么拦着?” 刘志飞深思熟虑地回:“你不想听听习萌的往事吗?万一她有什么隐瞒你,提前知道总比最后知道好。” 其实潜意识里他认为他说的没有错,可情感上,他却不认同:“就算她有事瞒我,我宁愿最后一个知道也不希望看到她出事。” 他想,他一定是中了名叫“习萌”的蛊,才会在她面前越来越没了脾气。 不过,他不生气并不代表不在意。他很在意,尤其是听到她说曾经喜欢了陈燃三年,他清楚地感受到胸腔里一种叫做嫉妒的情绪砰然炸裂的声音。 有些事,不是他已经忘记,而是随着时光的淡去而隐没在记忆的犄角旮旯里。他突然想起关于习萌的一些零碎小事,比如,曾经在军训操场上听刘志飞说起的她那段豪放大胆的求爱宣言。 抵达他的公寓小楼,习萌哼哼唧唧喊饿,跑进厨房打开冰箱找吃的,看到里面摆放许多食材,她立刻就想到让她家男朋友洗手做羹汤。 正欲呼唤他过来,人已被捏着肩膀转过身,压在冰箱门上。 **的吻带着一丝惩罚意味汹涌而至,习萌有点被吓到,呆呆地承受。他似乎不是很满意她的反应,在她唇上咬一口,不轻不重,却一下唤醒她的神经。 她被他托高了些,两条腿便顺势笨拙地圈了上去。 他抱着她走回客厅,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坐下。 接下来便有些失控。 上衣什么时候被扯开的都不知道,而且还是一连好几层。 那只作乱的手略微粗粝,激得皮肤颤颤酥酥,心跳快得好似下一秒就能从胸腔蹦出来。 她脑子里白茫茫的一片,连吸气收腹都忘得一干二净。 后来是怎么停下的? 呃……好像是他推高了胸口的某样东西,揉了几下之后自己停下的…… 过了很久,久到她都以为他头埋在她的肩膀上睡着了,他把手抽出来,理好她的衣服,在她唇角亲了亲,嗓音低缓道:“想吃什么,我去做。” 她茫然了一会,眼神亮晶晶地说:“我想吃蛋包饭。你会做吗?就是把米饭和各种丁炒在一起,然后用蛋皮卷起来。” “我试一试。”略带怀疑的口吻,“你确定好吃?” “那就要看你手艺啦。” 最终实验证明,她家男朋友的厨艺果真游刃有余。 ☆、第65章 chapter65 一个陌生号码间断性地拨打了她手机两次,都被她无情按掉。 莫迟开车送她回校,见她第二次拒接,眉间轻轻拧出一个结。 “为什么不接?” 她扁扁嘴,语气干巴巴的:“不想接。” 莫迟心中生出一丝异样,眸光锐利地一闪:“我在不方便?” “当然不是。”她低头盯着已经暗下去的手机屏,好一会才温温吞吞地说,“是陈燃打来的。” 莫迟听见自己笑了:“你们还互相存了号码。” 笑声真耐人寻味,习萌心跳咯噔了一下,急急解释:“我没有存他号码,我只是……只是记得而已。” 说到最后,声音都心虚得低了下去。 这是陈燃高中时的旧号码,她当年背得滚瓜烂熟,却不曾想,一晃多年竟然还能一眼认出。 她怕他生气,尴尬地拿眼角觑着他,却听他冷不丁地问:“我的手机号记得吗?” “……” 她冷不丁地被问住,答不上来。 呃,还没有去背过…… “说给我听。” 习萌磕磕巴巴的:“1、6、2……” 后面是什么来着? 想不起来。 驾驶室内早已逐渐凝滞的空气似乎在一刹那温度骤降。 不等他开口,她额头贴上去,抱住他的右手臂,主动求饶:“呜呜,我错了。” 他身体绷得笔直,握着方向盘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长久不言。 习萌拿不准他的想法,嘴里呜呜着在他肩侧蹭来蹭去,小猫撒娇一样。 “别乱动。”她晃得他手臂不稳,精神也无法集中,后方一辆面包陡然擦过,后视镜差点蹭上。 他猛打了一下方向盘,千钧一发之际与之别开。 习萌意识到闯了祸,默默退回去,垂着脑袋,一声不吭,耳朵却始终警惕地支着。 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发火,冷嘲,还是保持平静? 她下意识捏紧安全带,紧张不安得手都有些颤抖。 终于,他侧目看过来一眼,嗓音沉沉,似胁迫,似不甘,别扭得不行:“1621250911。” 习萌闻声回眸时,他已经迅速收回视线,空气中还绕有方才的余音。 他将号码拆开,教她记:“1250——1,你;250,二百五。连在一起,你是二百五。记住了吗?” “……” 心情简直难以形容,偏偏又生不出气来,毕竟是自己理亏在先。 她一瞬不眨地看着他,抿唇不吭。 他好像也不在意,只停顿几秒便又继续:“911,不用我提示你应该能记住。” 嗯……是能。 习萌张张口,想说点什么;倏地,他眼神扫来,借着车内并不算明亮的灯光,仿若蒙着一层消散不去的雾气,郁郁沉沉,却瞬间潮湿进她心里去。 “背给我听。” 习萌木木地点头,然后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念出来。被他这样一分解,不记住都难。 他没立即说话,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晚五彩缤纷的光景中。 “你不要生气好不好?”她伸出手去,鉴于之前的冒失,踟蹰一秒,只敢放在他的腿上,轻轻摇晃。 “我没有生气。” 她不自觉瘪嘴,小声:“骗人。” 他松开右手,从方向盘往下覆上去,掌心仍旧是独有的热度,像温水一样包裹着她微凉的手背。 转头轻瞥她一眼,“骗你做什么。” 习萌不说话,他一向这样,她都习惯了。思来想去,似乎没必要反驳,他说没生气那就没生气吧。 她“唔”了一声:“那你笑一个。” 话被忽视,他没理会。 习萌抿抿唇角:“那我给你笑一个。” 她嘿嘿乐,笑声傻乎乎的,跟小丑似的。 莫迟默然听着,不予置评。 过了会,她自觉停下来,有些没劲,便没精打采地低下头去,盯着怀里的小挎包上一粒黑色按扣出神。 没她活跃气氛,一时间格外安静。 莫迟艰涩地闭了闭眼,任由心情起伏,压抑着唤道:“习萌。” “……嗯?”她没抬头,仍旧埋着脑袋。 “再背一遍。” “……”一股酸酸的情绪猝然涌上心头。 她目视前方,吴侬软语地说:“我给你背一百遍好不好?” 也不等他答复,兀自一遍遍地念:“1621250911……1621250911……” 声音像棉花糖一样软糯,丝毫听不出羞怯或厌烦,莫迟复杂的目光无声落在她认真的神态上,心陡然平静。 他不生气,真的不生气了。 “好了,不要背了。”他温和地出声打断。 习萌就像兔子一样,眼神懵懵的。 莫迟笑一声,斜斜地睨她一眼,调侃的口气:“真成二百五了?” “……”什么嘛。 她竟觉得开心,傻傻问:“你不生气了?” 他凉凉道:“说了没有生气。” 第77节 习萌眼底的光瞬时点亮,调皮地拖了一个长音:“哦——” 他捉着她的手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牙齿啃咬的触感清晰地传遍全身,她惊呼:“小狗才喜欢咬人。” 他仿若未闻,又咬一口。 “……”啊啊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朋友! *** 等到手机第三次响起,她已经回到宿舍。 想了想,决定接听。 站在楼梯转角的玻璃窗前看楼下主干道上渐行渐远的黑色轿车,她推开窗户,让冷风刮进来。 陈燃主动打来电话,却不率先开口。 她沉默,他也闷着。 风舔在脸上冰冰凉,她等得烦了,“再不说话我挂了。” “对不起。”他冲口而出,语气急切,“我……” 他声音蓦然沉寂,似是吞吐间难以启齿,习萌夺回话语权,一吐为快:“如果你是替蔡嘉向我道歉,大可不必。如果你是替自己向我道歉,那么我告诉你,我不接受。” 听筒里一片静默,耳边只能听见楼上楼下的走廊里嬉笑怒骂的吵闹声。 不停有人从她背后经过,她默了默,接着说:“本来念在大家同学一场,现在又是同事,我没想和你彻底撕破脸,可现在我必须提醒你陈燃,早在高考后的暑假,我和你,和蔡嘉,就已经绝交了。你那么聪明,不用我向你解释绝交是什么意思吧?还是说你特别自恋,以为我在经历那件事之后还会像个傻瓜一样喜欢你?”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她诧异回头,是隔壁宿舍的孟朵。 可能是听见了她所说的话,孟朵眼里流淌着关怀的神色,无声用口型问:你没事吧? 习萌冲她摇摇头,转过身,继续:“这件事我不会当没发生过,所以你不用白费口水跟我道歉。你就当行行好,别再让你那个疑神疑鬼的女朋友像个疯狗一样乱咬人,你和她解释清楚,比和我道歉强一万倍。” 自始至终他都没再说话,就在她准备收线的时候,他忽然低哀地说了一句:“我和蔡嘉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一滞,听不懂。但这不重要。 “我哪有闲工夫去想你们的关系。说完了么,我挂了。” 他没阻拦,甚至一个字也没应。 习萌就在这片缄默无声中摁下了挂断键。 孟朵靠在墙边看着她,不放心地低低问:“小胖,你失恋了?” 她一惊:“当然没有。” 孟朵上前拍拍她,“你如果想哭就哭吧,别憋着。” “我为什么要哭?” 孟朵捧着她冰冷的脸颊,心疼道:“你眼睛都红了。” “才没有。”她别过脸,蹬蹬蹬上楼,“回去洗漱了,今晚难得清闲,我要早点上-床睡觉。” 孟朵追上去,眼神狐疑:“你真的没事吗?” 习萌抹一把眼睛,“没事。” 孟朵愣愣地不问了。 顾璃听见开门声,头也没抬,“回来了。” “嗯。”嗓音闷声闷气的。 她敏锐察觉,望过去,“怎么了?” 习萌上前站在椅背后面搂她脖子,“狐狸,我忽然觉得好不值得。” “嗯,怎么说?”顾璃耐心听着。 “我发现我好像还是不喜欢这个专业,做这一行好痛苦。你不知道师傅今晚没给我布置任务我有多开心……” “我知道,我也不喜欢。”顾璃注视电脑屏幕上色彩斑斓的平面图,揉了揉额角,“看久了头疼。” 习萌侧头盯着阳台的方向,天空宛如一块洗净的蓝黑色布料,泛着一丝斑斓的微光。 “你说,假如我不从事景观行业了,能去做什么?” “不想干了?”顾璃问。 “不知道。”她脑袋乱乱的,“刚才的确冒出了想辞职的念头,但可能是一时冲动吧。” 和陈燃短短的几分钟通话里,她想到自己还在为当初错误的决定而艰难地努力,就觉得格外讽刺。 妈哒,她以前是大傻逼吗?一定是! 她尚在犹豫不决,陈燃回公司的第一件事,却是顶着众人各色的视线,目不斜视地走去白松办公室递交辞呈。 他是难能可贵的人才,不假时日即可培养为一名优秀的骨干设计师。 白松平时虽吊儿郎当,但无论是业绩还是管理,部门的大事小事他从不含糊。陈燃的辞呈,他拒接。不但如此,他还拨打内线将陈燃的师傅王子叫来,两人一同对陈燃进行开解和挽留。 办公室内氛围僵持,办公室外同样气氛诡异。 众人窃窃私语,他们关在里面久久不出,大家纷纷猜测是否老大的小鞋穿下来了? 大成滑动椅子凑到习萌身旁,欲言又止。 “干嘛?”习萌被他盯得心里毛躁躁的。 “学妹啊。”大成抓抓头发,一连纠结,“他们都说老大要把陈燃辞退了,这事你知道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是真的不知道啊。 大成急了:“你和老大不是……不是男女朋友吗?” 意思已经很直接了:你是他女朋友,你会不知道?何况,事情还是因你而起。 “我真的不知道。”习萌凭借自己对莫迟的了解,想说应该不会有这种事,可又不敢确定,毕竟他是真的醋劲挺大的,生起气来不好哄。 顾璃插嘴进来,打量着大成:“你对陈燃表现的关心可不一般啊。” 小吴在旁边看着,没多嘴。其实他也有类似的感觉。 被两双眼睛同时审视,大成有点吃不消,摸着后颈叹口气:“你们不知道,陈燃挺不容易的。” 顾璃嗤笑:“要说不容易,谁都不容易。敢情这世上就他是块宝,我们都是棵草?”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大成焦躁地直跺脚,引得周围同事投来探究的目光。他招招手,将顾璃和小吴聚集过来,声音压低,生怕被别人听见,“他缺钱。” 顾璃又要冷嗤,大成急忙说:“你听我说完。他欠了别人一屁股债,必须自己赚钱还。他才刚转正,倘若现在没了工作,又得从实习生重新做,不是白耽误工夫吗?” “活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顾璃一声冷哼。 大成气馁:“你对他成见太深,我不和你说了。” 小吴琢磨琢磨,问:“他为什么欠债?” 大成摇头:“不知道,我问他,他没说。” 顾璃又嗤道:“奇怪,那他干嘛告诉你欠人钱?说一半藏一半,故意的吧?” 大成语塞:“当然不是。我答应他不能说。” 顾璃:“说一半藏一半,你也是故意的吧?” 大成心累:“姑奶奶,我跟你没法交流。” 顾璃耸肩,神色漠然。她看一眼习萌,见她盯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碰她一下,“你怎么看?” “嗯?什么?”习萌一怔。 “老大辞退陈燃的事,你怎么看?” 哦。她双手托腮,思忖道:“唔,小道消息不可信。” “我当然知道不可信,就是想问你怎么看这件事。譬如,你希望是真的还是假的?” “假的。”习萌不假思索。 顾璃略感惊异:“你不是一直希望陈燃走人吗?现在机会来了。” “不一样。”她无比认真地说,“我不想他在员工眼里是公私不分的老板。狐狸,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她抬眸看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令人动容。 顾璃突然意识到,她家小胖是真的开始长大了。 ☆、第66章 chapter66 王子出来了,紧随其后的陈燃也出来了。然后大家就看见他拿着一个纸箱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真的在逼迫下辞职了? 大成目瞪口呆,说话都有点结巴:“陈、陈燃,你要走吗?” “嗯。”手上动作未停。 大成伤感得接不下话。 习萌背对着他们,对话传进耳里,心脏猛地一缩。 他真的为了她动用私权? 一直未敢发信息询问,神经一错乱,她立马戳开微信揪着心问道:陈燃离职了,他们都说是你容不下他。 他回得很快:所以你心疼了? 呃……这是承认属实? 她刷刷回复:我干嘛心疼他,我是担心你。 手机就此安静,未再接受到新的信息。 而背后的人收拾完毕,并未抱着纸箱离开设计部。他和一个女同事调换座位,去到一个偏远角落。 大成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原来是虚惊一场啊。 第78节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习萌。 所以实际情况是,老大看不顺眼两人坐得太近? 众人表情各异,唏嘘不已。 习萌此刻后悔得要命。 呜呜呜,好想将发出去的两条信息全部撤回,好想时光倒流回十分钟之前。 似乎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步伐沉稳,不疾不徐。倏尔,停在……部门内? “老大。”已经有人受惊地呼出一声,紧接着又有人跟着喊道。 莫迟颔首,以示回应,然后目光落在习萌背后的位置,幽静而深邃。 那里换成了一个女员工,察觉老大在看她,她瞬时背脊一僵,呼吸都陡然止住。 习萌扭头不明情况地望过来,莫迟与她错愕的眼神微微交错,未做过多停留。 耗子主动迎上来,“老大,你过来有什么事吗?” 莫迟粗略地巡视一周,耗子庞大的身躯刚好遮住一方视角,他朝一旁迈开半步,视线平定地一顿,寻见了想找的人。 耗子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里是靠西边的一处办公区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唯一值得推敲的,是刚好坐着陈燃。 陈燃在整理桌面,动作麻利,始终留给他们一个不可窥见的背影。 耗子略微思量,犹疑着是否需要再探询一声,莫迟已迈开脚步,向白松的办公室方向走去。 他一愣,站在原地看着,没追着过去。 莫迟在里面一待便是一刻钟,习萌盯着手机发呆,聊天页面依旧停留在她发送的第二句话。 唔,好蠢。 只要再等那么一小会,她就完全不必开口询问了,可她却亟不可待地问出那么蠢的一句话。 他们都说是你容不下他……容不下…… 习萌用头磕桌子,懊恼不迭。 一下、两下、三下…… 额头下方突然横插-进一只手背,有些硬,但比起桌子,不知柔软多少。 她听见周围倒吸凉气的声音,尽管压得很低,但她还是敏感地捕捉到。 她把头抬起来,一看,莫迟立在她的身旁,左手按在桌沿,用来阻挡她磕桌子,右手搭在她坐着的椅背上,身体呈微俯的姿势,将她包围进一个势力范围内。 他靠近一些,凑到她耳边低语:“嫌自己还不够笨?” 温热的吐气拂在她的耳畔,微痒。 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习萌有些耳热,伸手轻轻推了推他。 快离远点啦,怪不好意思的。 他干脆利落地直起身,手臂收回,垂直下落,只简洁明了地看她一眼便转身踏步离开。 随着他的离去,气压回升,设计部逐渐恢复常规氛围。 只是,众人看习萌的眼神或多或少得又有点不一样了。 毕竟,知道两人是情侣是一种心情,看见两人公开秀恩爱就又是另一种心情嘛。 *** 自此以后,习萌和陈燃再也没有半句交流,以前是她看见他就绕道走,现在是他刻意躲避她。 吃一堑长一智,她没勇气再询问陈燃位置的调离是否出自莫迟之手,她怕又不小心说错话。 嗯……是或不是又有什么关系?重点是,她坐在部门里,终于没有那种背后生疮的感觉了。 南湘的冬天犹如突袭大军以不容反抗的势头压城而来,马路边都已是光秃秃的树干,寒风刮在脸上刺疼,好似无数把无形的小刀嗖嗖插-入毛孔。 眨眼ps的课程也告下段落,测验通过后,习萌却没有太多兴奋的情绪。莫迟也有所感知,她工作得越来越不快乐,只是一直憋在心里,不直白表露罢了。 又到周末,莫迟提前告知,带她去见一个朋友。 习萌一听,手心霎时冒汗,有些紧张地说:“我穿什么衣服?需不需要打扮一下?或者去理发店弄个漂亮的发型?” 莫迟在她额头一敲,“这么不自信?” 她哀怨地捂头揉了揉,瘪嘴说:“不是怕给你丢人么。” 她故意留一个心眼,想听他说“怎么会”或者“你想得太多”,反正不管什么,只要是安慰她的话就好。 奈何她忽略了一个关键性问题,她家男朋友似乎并不懂情话为何物,不出言埋汰她就该谢天谢地了。 只见他眉角轻轻扬起,淡淡道:“丢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习惯了。” 习萌:“……” 呜呜呜,不求甜言蜜语,只求砖头轻拍啊。这都做不到,她上辈子不会是欠了他足足一套红砖房吧? 尽管被无情地打击到心灵,但她还是忐忑不安,毕竟是第一次被他拉出去见人,心里难免惴惴的。 她追在他身后问:“是什么样的朋友?” “你见过的。” 她见过的?居然一点印象也没有。 可问他也不说,她绞尽脑汁回忆以前见过的人,却是一点思绪也没有。 结果到了那天,当她在餐厅包厢看见戴着黑色针织帽的姚旭时,先是怔愣好半晌,然后便盯着他莫名消瘦的脸颊目不转睛地看。 他真的是姚哥?那个嬉皮笑脸总没个正形的姚旭?许久未见,他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呃,眼角的位置似乎多了一道疤? 她想靠前看得仔细一点,眼睛却被一只温暖的掌心覆盖,背后抵着他硬朗的胸膛,半胁迫性地被他拖着按坐在一张椅子上。 重获光明,她仰头看他,眼神无辜,充满不解。 他却镇定自若,拉开她一旁的椅子坐下,神色坦然。 姚旭倾倾嘴角,笑容有些玩味。食指抚着毛楂楂的下巴,隔着餐桌,他将目光落在习萌脸上,“小胖,我们大概有快一年没见了吧。” “一年多了。”习萌看向他,纠正。 “是么?”他思忆的同时,眼珠上瞟,无焦点地盯着天花板上那顶颇具创意的典雅吊灯,“原来都这么久了。” 习萌说:“我还以为你早就把我忘干净了。” 她真不是幽怨的意思,只是随口一叹,因为她自己真的把他忘干净了,想想都觉得惭愧。 话才落音,便立刻感觉到身旁凉凉的注视。 ……干什么? 她一个激灵,警惕地瞥向某人。 见她看来一眼,莫迟指向餐桌上方的玻璃茶壶,眼皮掀了掀,嗓音不冷不热道:“帮我倒杯水。” 态度不好,不要。 习萌装作没听见。 莫迟轻抚咽喉,不适地清清嗓子。声音低哑,好似砂纸磨过。 唔,忘记他感冒了。 好吧好吧,勉为其难地伺候他一下。 习萌起身,倾身拿过茶壶,替他斟满一杯茶水。水注入杯内,响声细微,她微垂着眉眼,一副娴熟乖顺的模样。 姚旭默然看在眼里,递给莫迟一个暧昧的眼神,眸光一转,看似无意地说道:“其实我今年夏天有来过一次。” 然后,瞧了瞧莫迟的脸色。 莫迟扯了扯嘴角,握起水杯送到嘴边抿了一口,对他的眼神视若无睹。 习萌放回茶壶,手一松,壶底轻轻磕在桌面,发出一声短促的轻音。 她保持站姿,视线一抬:“……哦。” 姚旭说:“你都不怪我没约你?” “不啊。”习萌坐回位置,无所谓的表情,“约不约是你的自由。” 莫迟哼地一笑,笑声透着丝丝愉悦。 姚旭一时语塞,心里竟堵得慌,看看捏着杯沿垂眸喝水的莫迟,又看看托腮百无聊赖的习萌,脱口道:“我当时是想见你,可这家伙不让。” 莫迟手腕微微一顿,眸色平静,又呷了口茶水。 习萌有些傻眼,原本支着下巴的手臂倏地滑落下去,“你说什么?” 姚旭挑眉,挑衅地扫了眼莫迟,翻旧账:“八月份的时候我来了一趟,先约的他,本打算隔天去见你,他却把我拦了。” 习萌眨眼,不能理解:“为什么?” 姚旭抬抬下颌,指过去,“你问他啊。” “为什么呀?”习萌看着莫迟,重复。 莫迟放下茶杯,笑容轻缓,懒洋洋的,“什么为什么,我不记得了。” 习萌:“……” 他一双深黑的眸子波澜不惊,面容清清淡淡,仿佛真的不记得。 姚旭觉得今天又刷新了他对这位老友的认知。 夏天见面,因着先前故意误导他自己和习萌是那种关系,被他找理由打发时也就未作反抗,如今到了冬天,习萌多看自己一眼他就把她眼睛捂上,习萌对自己冷淡他就笑得毫不掩饰。 他说他不记得?呵,姚旭想骂人。 ☆、第67章 chapter67 第79节 习萌对六级依然没底,但比起以往裸考的心情,这回有计划有准备,感觉不太一样。 姚旭在南湘一住就是半月,元旦刘志飞结婚,他闲得无聊,宁愿出礼钱也要跟去凑热闹。 刘志飞家境好,本地土著,富二代;新娘是相亲认识的,也是个海归。 婚礼偏西式,在教堂举行。 刘志飞并没有在公司内部广发请柬,一同前来贺喜的人当中唯独习萌不是飞驰创业之初的老员工。 新郎新娘在牧师的见证下交换戒指,习萌抓着莫迟的手兴奋观望,被他用了点力气抽出,捏在掌心。 头偏过去一点,依旧目视前方,但嘴唇却微微轻启:“喜欢?” “嗯呐。”习萌不敢用正常声音交流,小手竖在嘴边,喃喃细语,“我从小就幻想一场唯美的教堂婚礼,我把眼睛闭上,放《梦中的婚礼》和《水边的阿狄丽娜》,想象自己穿着洁白的婚纱,挽着我爸的手走在红毯上,我的新郎就站在讲台边微笑地等候我……” 场景太过美好,她不自觉地放柔语调,仿佛再一次置身于幸福的想象中。描述完毕,甚至靠在他肩膀,轻轻哼出婉转的音符,似甜蜜的呢喃。 冬日薄薄的阳光穿过哥特式教堂高高的琉璃花窗,在屋顶聚拢一束束斑斓的光影,朦朦胧胧,似雾似纱。 莫迟垂眸看肩膀上女孩的脸,素面粉嫩,活泼泼的,好似在发光。 他捏着她软软的拇指肚,内心静谧无声,仿佛被一层阳光铺满。 “新郎什么样子?”他低声。 习萌止住哼唱,尚未转过弯,不做思考地直接答:“唔……只有大长腿,没有脸。” 莫迟“嗯”一声。 “不过……”她忽然忆起,“有一回我梦见过。好帅的一个哥哥,可我醒来后怎么也想不起来他的模样,只依稀记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这回,莫迟不吭声了。 一下子被带回这段记忆,习萌继续懵懵地想了想,脑子迷迷糊糊的。 坐在莫迟身旁的姚旭全程听见,一边受不了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一边又暗自好笑,莫迟心里绝对在吐血。 习萌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妈哒,她又说错话了…… 从莫迟肩膀上抬起头,目光带着一丝小心谨慎,讨好地扬起笑脸,她努力自圆其说:“咦,他长得和你好像哦。” 姚旭:“……” 莫迟语气清淡:“是么。” 嘴角不易察觉地扬起。 “是啊是啊,越看越像。” 习萌觉得自己已经被这样的男朋友磨出奴性了。悲哀,太悲哀了! 可她居然一点委屈也无,反倒会因捋顺他的脾气而倍感骄傲。天啦噜! 姚旭默默旁观许多天,也算是看出了两人的相处模式,总结成一句话,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过,不是局限于只能周瑜打黄盖,黄盖反过来打周瑜,后者同样甘愿承受。 他想起自己刚刚无疾而终的爱情,心情怎么就那么复杂呢。 之后转去婚宴,原本应该是公司内部坐一桌,但人数不够,便有其他不认识的人前来拼桌。 巧合的是,其中一位,倒是认识莫迟,一坐进来就主动打了声招呼。 温柔端庄的一个美女,干练的白色大衣裙,腰间竖带,优雅极了。 她解开腰带,脱去大衣,挂身后;立刻有服务员上来替她在椅背后面套上防尘罩。 紧身的长领毛线衣勾勒曼妙的身体曲线,同桌的一位年轻男士偷偷瞟了她好几眼。 好有气质。习萌的目光也忍不住被她吸引。 美女不大爱说话,她和姚旭紧邻,姚旭热情与她攀谈,她表现得有礼有貌却态度疏离。 时间一长,姚旭也识趣,转头向莫迟身边一靠,悄悄问:“诶,这冷美人谁啊?” 习萌手短,陌生人多的场合下又故作拘谨,很多菜吃不到。莫迟忙着替她布菜,夹了两只焗大虾进她碗里,才不咸不淡地回答他:“我在英国时的师姐。”停顿一秒,递给他一个暗含警示的眼神,补充,“新郎官的红粉知己。” 姚旭领悟力不错,当即明白过来,“敢情是男朋友结婚了新娘却不是我?” 莫迟没说话,刘志飞的私人感情他不愿多谈。 姚旭以为被自己猜对,之后再看美女,眼神便捎带上几分同情;加上恰逢失恋,又有些同病相怜,更加不遗余力地同美女聊天。 新郎新娘偕同双方家长逐桌敬酒时,来到他们这一桌,有白松和耗子调动气氛,看似格外热闹,可实际上刘志飞的神情不是很自然。 姚旭暗中观察,发现冷美人看着眼前一对新人并无悲切之色,目光坦然,似是真心含着祝福。 他有点看不明白,等敬酒结束,众人继续喝酒吃菜,他又把头转过来,问莫迟:“不对呀,她根本不像失恋的人。” 莫迟又给习萌夹了几块牛肉,她埋着脑袋专心吃菜,他俯身在她耳边问:“还要不要鱼?” 习萌嚼着牛肉点点头,迅速咽下去,掀起眼角看他,“要,多蘸点汤汁。” 嘴角红呼呼油腻腻,莫迟让习萌旁边的耗子递一张纸巾过来,他伸手接过,在她嘴角擦了擦,这才夹起一块鱼肚,蘸一圈鲜浓的汤汁,放到她碗里。 姚旭被无视得彻底,暗暗比划了一下拳头。 习萌吃得肚子饱饱的,格外满足。其他人还在喝酒,莫迟以开车为借口,以茶代酒陪他们闹。她在一旁看着看着,忽然想上厕所。 去卫生间需要穿过一条曲折的走廊,在服务员的指引下,她一路寻找。 万斯年酒店在南湘市颇具盛名,听说在负一层专门设置了一个烘焙厨房,用来为整栋楼的客人提供美味甜点。她要快一点嘘嘘,一会就该上饭后甜点了。她惦记万斯年的甜点已久。 就在她快速解决完生理问题洗过手出去时,却在一个转角听见前面有冲突的说话声。 她发誓真不是故意听墙角,实在是脚步不好意思迈出去。 刘志飞显然喝醉了,声音浮浮躁躁,还有点大舌头:“我结婚了,我、我终于结婚了。欣然,你后悔吗,你把我往外推,你现在有后悔吗?” 习萌探出一只眼睛,惊然发现与刘导面对面而立的女人竟是餐桌上那位气质不俗的姐姐。 霍欣然被刘志飞用力掐着肩膀,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他推开,语气冷静:“你喝多了。” “是,我是喝多了。我真是想不到,我给你发了请柬,你还真的来了。”刘志飞站姿不稳地靠着走廊墙壁,倏地就眼眶红了,重重拍打自己的心脏部位,咬牙,“你知不知道这里会疼?你不知道,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心!” 霍欣然淡淡转过脸,不看他,“既然你不想看到我,那我先走了。” 习萌以为刘导会追上去,可他没有。 高跟鞋踩在松软厚实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那个叫霍欣然的女人毫不留恋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她看着刘导抱头一点点蹲下-身,痛苦地扯着原本打理得很有型的头发。 她心里酸酸的,脚步踟蹰,更加不好意思出去。 有人来了,从另一头的转角走出来。酒红色的菱格毛衣,黑色长裤,一手抄在裤袋,转身的一刹那,原本闲适的神情倏然一紧。 是她家男朋友。 习萌想出去,可他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术,竟不再向前迈步,直直地立定在原地。 他也是不想打扰他的吗? 她本想冲他招招手,以示自己在这里,可她家男朋友突然偏眸看了眼来时的方向,皱了皱眉。 她好像也听到了隐约的说话声。 然后,她看见她家男朋友回头出声提醒:“哥,找你的人来了。” 刘志飞身体一震,慢慢地起立。新郎装有些皱巴了,他深吸气,边整理边向她这边一步步走来。 习萌一呆,紧贴墙。 他转弯,红红的眼睛看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又兀自向男洗手间走去。 男方的两个家里人在询问莫迟是否看见过新郎,莫迟面不改色,指出一个相反的方向,“我从那里过来的时候有见过。” 两人道声谢,连忙找过去。 人一走,走廊里瞬间显得空荡荡,仿佛一切声音都被质地优良的地毯吸入,天地分隔。 “还不出来,甜点已经上桌了。”莫迟清朗的声音响起。 习萌踏出步伐,从拐角处现身,吐吐舌头:“你看到我啦?” 他沉默,待她走近了,不客气地敲她脑袋,“到哪儿都不让人省心。” 啊,讨厌! 习萌揉揉脑门,鼓嘴瞪眼。 “走,回去。”他牵起她的手原路折返。 她后知后觉问:“你是来找我的?” 他默了默,斜她一眼,“来找小猪的。” “……”坏人! 一路走,她憋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咕哝道:“你就不能好好说话,本来人家还挺感动的。” 他听见了,没理。 过一会她又说:“刘导……呃,我都看见了。” 声音放大了些,虽不提具体看见什么,但他听懂了,“嗯。” “刘导好可怜。”她难过地说。 “可不可怜不是我们能够给予的评价。”他客观地提醒。 她“哦”一声,却是没听进去,紧接着又说:“新娘子更可怜,老公不爱她。” “爱不爱,不能只看表面。” “哦……那你爱不爱我?”她仰头看他,话题转得飞快。 莫迟一顿,不答。 她晃他手臂,“说嘛,爱不爱?” 他弯弯唇角,就是不说。 习萌不开心地嘟嘴:“你从来不说爱我。” 他笑笑,侧目用淡然的眼神睨她,“爱不是靠说的。” “我知道,靠做的嘛。”她闷头说完,忽然心头一跳,耳朵有点烫。 第80节 做-爱。 啊啊啊,她邪恶了! 好囧,她摸着耳朵垂下头。 由于披散着头发,发丝垂落,遮盖脸颊和耳朵,他看不见她羞窘的模样。 她不叽叽喳喳吵他,而是耷拉着脑袋不吭气,莫迟转过眸子,当她真的在郁闷。 一股别扭的窘迫浮上心间,他轻咳一声,将彼此交握的手缓缓举到眼前,把她的手背朝向嘴边,温柔珍重地印上一吻。 软软的触碰令习萌蓦然一惊,抬起眼睛。 莫迟挪过目光,与她对视,“感觉不到吗?” 习萌眨眼,再眨眼,不懂。 他停步,面向她,将她的手背长久地贴在唇上,眼底寂静无声,却又好似回荡着千言万语。 感觉不到吗? 她在他深深的瞳孔中,看见一个傻呆呆的自己,脸颊一点点烧起来。 啊啊啊,习萌萌你要冷静,还没逼他说爱你,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 可是,好像说或不说也没什么大不了,她家男朋友本来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啊。 习萌快要溺毙在他这双似古井般幽深的眼眸里,她另一只手下意识地于他眼前一翻,大叫一声:“收!” “好吧,我感觉到了,你赢了。”她拉起他大步往前走,“再不回去甜点就没了。” 看样子不郁闷了。莫迟任由她牵着,轻笑一声,带着一丝安抚,“没事。想吃,什么时候买都行。” 习萌听言,慢下来,“可是我还是觉得好惋惜。” “有什么好惋惜的。”他迈步上前与她并排,“我养不起你?” 嗓音微扬,懒懒的,乍一听,竟有几分隐约的笑意。 习萌脸上还未消退的温度瞬间又有回升的趋势,心里甜蜜蜜的,却翻了一个白眼,“谁要你养。” ☆、第68章 chapter68 姚旭走之前提出再去俪城吃一次全鱼宴。 上回去俪城还是习萌大二时作为回报请的客,突然回想起来竟历历在目。 她原本没想请姚旭去俪城最好的酒楼,可这家伙事先打听好了城中最有名的酒楼名叫得月居,指名要去那里。 得月居的全鱼宴需提前预定,她只好拜托罗女士帮忙,说她想请一个北方来的朋友吃饭。罗女士当即询问性别,她说男,紧接着立马解释只是普通朋友,生怕她那个和自己一样拥有粉红色少女心的妈误会。 可她妈还是不放心,虽的确一个电话打去酒楼帮忙预定了时间,但吃饭当天却带着她的好朋友李阿姨一同前来凑热闹。 两个女人一台戏,眼神锐锐的,有点丈母娘看女婿的架势。 她在旁边那个囧,好在姚旭没给她丢脸,不但使劲浑身解数把两位“容嬷嬷”哄得眉开眼笑,而且还主动结了账,要知道,当时她都做好大出血的准备了,出发前还特地在学校取出了过年的压岁钱。 后来她好说歹说,她妈才相信她和姚旭之间真没那回事。 她隐约记得她妈妈好像还对姚旭做出过一句评价,具体原话实在记不清,只能回忆起大概意思是说,他长着一张老实可靠的面孔,但性情不稳,油腔滑调。 时隔一年零六个月,姚旭又要去得月居吃全鱼宴,她又得劳驾罗女士。 果然,再一次毫无避免地被怀疑上。 “怎么回事啊,怎么又是他?”听筒里,罗美君的声音都带了几分气性,“你真和他好上了?你说你这孩子,怎么不听你妈的话呢?赶紧给我趁早吹了,你和小姚不合适!” “……”妈妈哟,能不能听她把话说完? 顾璃一旁听好戏,习萌冲她做一鬼脸,叹口气才慢悠悠地说:“妈妈,我是有男朋友了,但不是姚哥。” “习萌萌!”罗美君火气倏地窜上来,“你想把我气死你就开心了是吗?交了男朋友怎么不早说,你是不是还打算从家里偷出户口本去登记了再告诉我和你爸你结婚了,啊?” “……电视剧看多了吧?”习萌嘴角直抽抽。 顾璃凑过耳朵听,捂嘴忍笑,胸腔震动,几乎憋不住。 “我不管,必须让我和你爸见一见!” “没说不给见啊。”习萌无奈,“帮我在得月居订一个包厢,就让你们见。” “你还敢要挟你妈?” “……”啊啊啊,没法交流了! 习萌无力望天,顾璃抢过手机,“我来说吧。” 她笑了笑,甜腻腻地唤道:“阿姨,我是顾璃。” 罗美君一听不是习萌,换了个温柔的语气:“璃璃啊。” 顾璃答应一声,边讲电话边走去阳台。 习萌将椅子倒着坐,趴在椅背上,没跟去。 推拉门敞开着,裹进一阵萧瑟的寒风,她缩缩脚趾,趿上棉鞋。 不多时,顾璃走回来,手机放她桌上,抿嘴一笑:“搞定了。阿姨和你都是急脾气,明明三两句就能讲清楚的事,你们两个非要在原地打转……” “狐狸——!”习萌打断她,眼神涣散,瓮声瓮气。 顾璃眼尾一挑,“怎么了?” “我要带他见家长了是不是?”她盯着窗帘上一块发黑的污渍,分不清兴奋还是紧张,又或者两者都有。 顾璃拖着椅子靠近,就坐在她的正前方,也是骑坐的姿势。 习萌看着刚被她拉上的窗帘,而她看着她,“有什么不好吗?” “没不好。”习萌脖子一转,与她对视,看得出来心情是喜悦的,“你不知道我多想让我家容嬷嬷看到他有多好。” 顾璃说:“那你纠结什么?” 她挠挠头,羞窘的样子,“我是在想啊,我带他见过我爸妈,那岂不是很快也会见到他父母?想想都好紧张啊。” 说着,身体像筛子似的抖着。 顾璃受不了:“你够了啊,瞧你这出息。” 习萌吐吐舌头,嘀咕:“紧张表示我重视嘛。” “得得得。”顾璃举手制止她说话,泼了盆冷水,“真到了那时候再说,现在你给我打住。” 打住就打住,习萌转向另一个话题,问:“你经常麻烦陈嘉甯帮你借书,他不烦你啊?” “烦呐。”顾璃支手托腮,撇嘴,“他有时候说话能把人气死。” 习萌对此深有体会,偷笑:“你说话也能把人气死啊,难道斗不过他?” “向你学习。”眸底闪过一道璀璨的光,那双狐狸眼漂亮又妩媚。 习萌看直了眼,不明白:“学习什么?” “该柔弱的时候柔弱。” “……” 啊啊啊,她一点也不喜欢自己那天委屈哭泣的样子好么! 不过…… 她好像瞬间悟出点什么,莫非…… “你看上陈嘉甯了?” 顾璃不吭,眼神明亮。 “我的天。”习萌大脑当机了几秒,心念微转,“怪不得你只麻烦他,不麻烦别人。我早该想到。” “不一样。”顾璃轻轻说。 “……啊?” 美目流转,神色一派认真,比起三年前勇往直前的她多了分谨慎,“我要等他来追我,必须是他先开口。” 习萌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顾璃笑笑,仿佛已从上一段失败的感情中走出,并未流露伤感,而是语气坚定地说:“我再也不要被动等待,如果毕业前他没有追我,那我就放弃。” “你怕?”习萌咬唇。 “嗯,怕了。还是保险一点好,也许女孩子太主动不被重视吧。”顾璃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 习萌看着她,看着看着,鼻子就酸了。 她很想反驳,很想告诉她不要因为一次不被重视的恋爱经历而否定自己,可她曾经也是一个倒追的失败者,拿不出论据,站不足立场。 周六上午九点,莫迟先去酒店接姚旭,两人再一同路过南大校门,捎上习萌。 姚旭嘻嘻哈哈:“刚我还和莫迟说,上回和阿姨聊得可高兴呢,她几乎把我当亲儿子一样待了。” 他得意洋洋地拿眼神瞟莫迟,奈何后者面无表情,全无反应。 习萌本来还有些困意,听他一说,眼角跳了一下,突然就想起她妈当时是怎么评价的姚旭了。 “我要是真有小姚这样的儿子,没准会减寿十年。” 呃……由此可见,她妈对姚旭是有多嫌弃。 习萌尴尬地听着姚旭继续夸夸其谈,抬眸看车内镜,不期然地撞上莫迟的目光。 眉目清朗,深邃中自带一抹柔和,似蕴着隐约的笑意。 看来她家男朋友并没将姚旭的胡扯放在心上,那她就放心了。 一路行驶至俪城边界的小镇,冬日的太阳不够硬气,虚弱地躲在厚实的云层里,好像也怕冷似的。 周围的世界和田野里的塑料大棚一样灰白。 习萌接到罗女士的短信:到了吗? 她回:快了,你们已经在得月居了吗? 第81节 罗女士不作回答,只说:到了给我消息。 习萌不疑有他,乖巧地照做。 可,他们率先抵达得月居坐在定好的包厢,左等右等却一直不见她爸妈出现,服务员敲门问:“您好,可以上菜了吗?” 莫迟说:“等一会。” 于是,对方只好退出去,替他们关上门。 姚旭肚子饿,接连喝了两杯热茶,“小胖,给阿姨打电话问问,是不是路上出什么事了?” “呸呸呸,乌鸦嘴。”习萌瞪眼,但还是拿起手机准备拨号。 才翻出通话记录,手腕忽然被旁边的人按住,“不用打。” 习萌一顿,用眼神无声询问。 他却不多言,只嘴角轻轻扬起,面色淡淡的,“耐心等候,电话不用打。” 眸色安然,丁点不着急,习萌觉得自己也仿佛受到影响,焦躁的心逐渐平定,“好吧。” 她打开一个手机游戏,打发时间。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姚旭不清楚莫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抓心挠肺地盯着他们两个,“喂,我说,我真的饿了,叔叔阿姨再不来,我估计能把这壶茶水喝光。” 习萌从游戏界面上睇去一眼,“喝呗,免费的茶水,不喝白不喝。” 姚旭要被她气死,“我是来吃鱼的,不是来喝茶!” 习萌触摸暂停键,腮帮鼓了鼓,护短:“得月居的茶叶一直都是我家供应,我家的茶不比鱼差。” 姚旭怔忡道:“你家是做茶生意的?” “不行啊?” “行,当然行。”姚旭眼睛一亮,手臂枕在桌沿,向习萌身边靠了靠,“有什么推荐的茶叶没,难得来一趟,总要带点东西走才值当。” 习萌说:“茶叶不是俪城特产。” 她搜肠刮肚想了想,将俪城真正的特产简单向他介绍。 姚旭听得认真,还有模有样地点评一二,可他似乎不感兴趣,一心一意只想买她家的茶叶。 既然这样,习萌也就不说什么,叹口气:“随便你吧。” 莫迟腕骨轻转,透明的玻璃杯随之晃动,茶水一圈一圈地荡漾开,色如琥珀,澄澈清透。他细细品着,酒楼用来免费供应的茶水自然好不到哪儿去,入口微涩,但在之后会逐渐转为甘甜,差也没有太差。 听着习萌和姚旭断断续续的交谈,他转眸看向包厢木门。 突然,门开了。 ☆、第69章 chapter69 罗女士有意在家磨蹭二十分钟再出门,俪城本就不大,习爸爸开车至得月居统共不过十分钟。 十分钟的路程走路也能过去,但罗女士有她的意图,言辞勒令老习必须将他那辆大奔开到得月居楼下。 习文国了解老婆大人的心思,但了解不等同于理解。 临下车前,他扶额摇了摇头,“二三十万的车值得拎出来展示给人看?你当人家不识货?” 罗美君开车门的手又收了回来,面色一整。 “我管他识不识货。我可听璃璃说了,小胖交往的这个对象是她们公司老板。年轻人创业成功了,手上总有几个臭钱吧?我们虽是小地方人,但好歹自己做生意,家境不算差。我就是要让他知道,我们小胖和他谈恋爱那就是纯纯正正地谈恋爱,什么也不图他。别拉着拖车卖豆腐,摆什么臭架子。” “好好好,你说得对。”习文国看看时间,“赶紧上去吧,真把人给等急了,到时委屈的可还是咱们女儿。” “等等——”罗美君把他拉回来,拍拍他皮衣领表面无故沾上的白点,自言自语,“去年折扣买回来你一直舍不得穿,今天倒是派上了用场。” 习文国笑:“小一万的衣服,穿在身上就和裹着定时-炸-弹似的,怕穿坏了。” 罗美君嗔怒:“你啊,让我说你什么好。这种话在我面前说了就说了,待会可别犯傻。我们是去替小胖树威信,不是给她掉面子。” “我有分寸。”习文国劝道,“谱也别摆太大,你记得收着点。” 罗美君横他一眼,用同样的话堵他嘴,“我有分寸!” 老习同志:“……” *** 门外的服务生替他们拉开门,得月居的包厢相较于俪城的其他饭店,档次略高一等,有电视、沙发和独立洗手间。 罗美君进门的第一秒,迅速端出高贵冷艳的表情,挺胸抬头,漠然地抿唇。 也许是装得太过,以至于视线从姚旭脸上扫过时,愣是把姚旭惊得一口水呛住嗓子。 于是,伴随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罗美君毫不设防地触碰到莫迟自然而不失恭谨的目光。 莫迟在门开的瞬间起身恭迎。 他安静立在桌边,大衣于一进包厢时便已脱下,此刻只身着里面那件浅灰色的高领毛衫,简简单单地散发着一股暖男气质。值得一提的是,他今天穿的是一条黑色的小脚裤,与锃亮的黑皮鞋一搭,更显得长身玉立,双腿长而笔直。 和习萌一样酷爱看韩剧的罗女士当即眼前一亮。 习萌谢天谢地地上前迎接,挽上她的手,嘴唇耸动着低语:“您老可算来了。” 罗美君暗暗在她小手臂掐一把,眼角一掀,不冷不热的样子,“还不给爸妈介绍一下。” 习萌疼得直咧嘴,可又敢怒不敢言,等疼劲儿过去才低眉顺眼道:“莫迟,唔……我男朋友。” 莫迟礼貌颔首,“叔叔阿姨好。” 论年纪,称呼伯父伯母不合适。 罗美君冷淡地上下打量他,他不躲不避,神色从容。 倒是习文国微笑点点头作出回应:“你好。” 气氛好生微妙,习萌看着她妈妈,心里茫然无绪。 呜呜呜,不要闹,心脏受不了…… 姚旭还坐着咳嗽,想热络地打声招呼,奈何一张口声音都破碎,“阿、阿姨……” 将将喊出一声,后面的话被莫迟拦截。 莫迟抬手,浅浅一笑:“我们坐下说话吧,您请。” “对对对,快点入座吧,我都饿了。”习萌立刻狗腿地帮忙拉椅子,把她妈的座位安排妥当,她爸跟着就会坐下。 果不其然,她爸一点都不用她费神。 习萌默默向习文国投去一个“互为盟友”的眼神。 习文国别开眼睛,假装没看见。 习萌:“……” 姚旭喉咙舒服了,问候完毕,开始和罗美君套近乎,“阿姨,您还是这么年轻有气质。小胖和您一块出门逛街,您又被当成是她姐了吧?” 换成上回,罗美君定会笑得合不拢嘴;可现在,她抿唇莞尔,心里听得舒坦,嘴上却漠漠的,“习惯了,倒也不觉得新鲜。” 姚旭嘴角的笑容倏地僵住,琢磨意思,总觉得像是一语双关。表面上说的是经常被别人认错习惯了,可似乎含着一层潜台词——这种夸赞的话听厌了,你能换个新鲜点的吗? 态度反差太大,他一时适应不了,嘿嘿笑两声,乖觉退居看客,闭嘴不言。 他还不忘同情地瞟一眼莫迟。前路坎坷啊兄弟。 习萌看她妈一脸不苟言笑,差点怀疑她打了肉毒杆菌导致面部肌肉僵硬。 原以为单凭莫迟这张帅脸就足以令嬷嬷惊艳,可她家嬷嬷好像有点过分淡定啊。 “莫迟……”罗美君嘴里含着这两个字,似是在细想如何书写;隔两秒,温温地笑了,眸光看过去,“你是哪里人?” “武汉。”莫迟作答很快。 习萌默默听着,这个她知道。 罗美君:“哦,一个人在南湘生活?” “不算是。”微作停顿,语速稍稍慢下来,“南湘有我母亲这边的亲人。” 嗯,这个她也知道。 姚旭忍不住看他一眼,他神色平常,面容平静。 罗美君思忖着点点头,“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 呃……这个她没有问过。 “将来会有兄弟姐妹吗?” 习萌:“……” 妈妈,这是什么鬼问题? 姚旭汗颜的同时又看了眼莫迟。 后者抿了下唇,如实交代:“家父家母已经过世,不会有。” 明明说着沉痛的事实,他却对罗女士报以一笑,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罗美君在听到前半句已然愧色,他这一笑,更是重重击在她的左心房,令她愧汗无地。 她垂了垂眼,突然就想不起继续问什么了。 习文国见状,连忙岔开话题:“大家都饿了吧,开饭吧。” 其余三人皆沉默,唯独姚旭主动配合:“是饿了,我去叫服务员上菜。” 说着,已起身向门口走去。 外面天阴,满天都是厚厚的浊云,隔着屋顶,似乎突然飘来包厢上空,压得人喘不过气。 习萌自莫迟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后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他们仅仅相隔半臂距离,可她却觉得自己离他很远很远。 她这个女朋友做得未免太失败,竟对他知之甚少。 她忽然对自己很失望,有那么多单独相处的机会,为什么不多多去了解他?如果她提前知晓,她就可以知会家人,避免问及刚才那样的创伤性问题。于他、于她妈妈,都不会落得如此尴尬。 第82节 她难过得不能自抑,咬着唇,脸色都微微发白。 她犹沉浸在自责的海洋里,莫迟却不动声色地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小手。 她一震,抬眸哀哀地看着他,大大的眼睛里逐渐兴起红血丝。 “对不起。”她无声说。 莫迟看懂了,心底深处半是无奈半是柔软。 为何迟迟不告诉她,就是因为知道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仿佛身边所有人的苦难她都能感同身受,当事人轻松笑对,她却能痛哭流涕。 有她这样的朋友,会暖心,会动容;有她这样的女朋友,却不愿看到她眼里的悲悯。 那些曾经没有她的岁月他都一步步捱了过来,如今有她陪伴,阳光终归会覆盖阴霾。过去的,他不愿提;现在的,才是他正拥有,并一直想拥有的。 莫迟单手操作手机,拇指按键迅速果断。 习萌听到铃声,愣了愣,在他的示意下慢吞吞点开看。 他发来一条短信:你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怕是会提不起胃口。 “……”什么嘛! 她懊丧地从屏幕上抬眸,他一双润黑的眼睛却清亮透彻,好似万里无云。 她一怔,手心被他惩戒地捏了两下。 呜呜呜,被嫌弃了…… 秋冬季节,渔农们依然在俪城的池塘湖泊撒网捉鱼,每天都有上百斤活鱼以最快的速度被运送到得月居的厨房中。 一条鱼多种做法在全国并不少见,俪城的全鱼宴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当地的一种名为潜鱼的特产鱼肉厚刺少,营养丰富,用作烹饪极为鲜嫩。 十道不同做法的鱼端上桌,有姚旭刻意烘托气氛,交杯换盏间乌云消散,罗美君又主动和莫迟聊上。 “今年二十七?” 莫迟一笑:“嗯。” “年纪也不小了,急着结婚吗?” 莫迟在吃得正欢的习萌头顶扫一眼,“我还好,只是她还小。” 习萌偷偷竖着耳朵,嘴角微微翘起。 罗美君夹了块凉拌鱼皮细细嚼着,听言,顿觉被什么东西麻到舌头,忙喝了口白酒压了压。 姚旭瞥见,毫不吝啬地夸赞:“阿姨真是女中豪杰,喝酒爽快!” 罗美君幽幽看他,硬生生把姚旭竖起的大拇指吓得缩回去。 她放下酒杯,看向莫迟,精心描过的眉毛不高兴地上挑,“你比她大六岁,能不小吗?” 习萌抬头弱弱插嘴:“不小了,再过两年就晚婚了。” “……”罗美君恶狠狠瞪她。 她缩缩脖子,咕哝:“本来就是。” “……”罗女士攥着手心,继续瞪。 习文国在一旁摇头叹笑:“女大不中留咯。” 莫迟心头越发柔软。 姚旭将视线在四人脸上来回流转,心里直感叹:不虚此行啊。 罗美君气着气着就笑了,摸了摸酒精刺激下有些发烫的额头,低低叹气:“臭丫头还没谈婚论嫁就跟我不是一条心了。” 话如烟雾,袅袅入耳,习萌耳廓倏地一热,几乎要把整张脸埋在碗里。 莫迟双手并用扶起她的头,眼中有温柔凝固,嗓音低沉,“坐好。” 习萌无疑是听话的,他让坐好,立马就乖乖整顿坐姿,挺起腰杆。 罗美君和习文国暗暗看在眼里,情绪起了一丝波澜,片刻又自行消散。 饭后,习文国出去抽烟,顺便打算把账结了。一楼的收银却告诉他,早在他们来之前就有人付过账。 习文国心念一动,顺口便问:“结账的人长什么样?” 收银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笑得花枝乱颤:“大帅哥,高高瘦瘦的,这么好看的帅小伙我还只在电视里见过呢。诶,习老板,他是你亲戚?” 习文国是得月居老板的生意伙伴,认识他的酒楼员工都称呼他习老板。 习文国笑笑:“不是,是我女儿的朋友。” “男朋友吧?” “嗯,男朋友。” 饭后,一齐出来,习文国的车和莫迟的车巧合地并排停着。 极致的白和纯正的黑,一个大奔一个宝马,都是能晒出口的好车,但在价位上,内行人一眼便能分辨。 老习同志不动声色地瞟了眼车标,没说话,和罗女士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饭桌上习萌提出姚旭想买她家的茶叶,老习一口答应,但再三强调,是送,不是卖。 这会儿来到车前,罗美君勾着习萌的肩拉到自己身边,对面前两个男人笑了笑:“让她爸陪你们去吧,小胖上次回来还是国庆,都到家门口哪有不进家门的道理,她今天就不跟你们回南湘了,明天下午我和她爸送她回去。” 习萌尚未开口,莫迟已替她答应:“好。” “……”喂! 妈妈,师傅布置的周末任务还没完成呢…… ☆、第70章 chapter70 罗美君有点醉意,步伐无力,略显虚浮。 习萌搀扶她,走在回家的路上,“其实……没人逼爸爸喝酒啊,你可以不替他挡酒,直接推掉就行了。” 罗美君:“闭嘴!” 习萌:“……哦。” 俪城的街道横竖垂直,格局方正,比起城市,马路不算宽阔。 灰蒙蒙的天色容易影响心情,所经之处遇见的行人步履匆匆,神色郁郁,就如同她妈妈一样。 习萌老实巴交不吭声,既要努力跟紧罗美君的脚步,又要扶稳她;走到半路,因着好出汗的体质,背后一层虚热。 刚一到家,她接过罗美君递来的钥匙打开门,转身,她妈妈抱臂笔直而立,笑得一脸得逞。 目光清明,哪有半分酒醉的样子! 习萌手还摸着门把,保持嘴巴半开要说话的姿势,脑子里“叮”地响了一声,脑神经都在颤。 “妈妈……”她受惊地叫一声,却说不出话来。 逗她玩呢? “我摸摸出汗了没。”罗美君上前半步,脱掉一只皮手套,从习萌后颈的领口摸进去,“嗬,热吧?” 她手心并不凉,但摸在滚烫黏湿的脊背,习萌却禁不住耸起肩膀,脖子向后收拢了一下,嗓子里轻轻地“嗯”一声,带点抗拒。 “进屋去洗个澡。”罗美君恶意惩罚够了,态度变和蔼,在她的卧室衣柜找出换洗衣服,推她进浴室,“去吧,洗好澡咱们母女好好聊聊。” 聊什么?还用问么。 习萌难得聪明一回,心领神会,没多问。 身上黏糊糊得难受,从头到脚被花洒浇灌,她像一棵没精打采的小草复苏过来,笼着氤氲的水蒸气,踏步而出。 罗美君拿来吹风机帮她吹头发,习萌依恋地闭上眼睛,感受母亲温柔的手连同热风一齐穿过湿发的触感。 太久没有如此亲近,两人谁都没说话。 吹干头发,罗美君信手拈来前段时间新学的一个发型,在习萌头发上捣鼓。 她撩起一绺细发绕了一圈,仔细看看,确保左右对齐,然后漫不经心地说:“妈妈刚刚拿你开涮,一点都不生气?” “不啊,就是有点郁闷。”习萌鼓鼓腮帮,“你总是临时给我来一手,我都见惯不怪了。” “你啊,性子软,没脾气。”罗美君轻摇头,“不对,也不是真没脾气,就是脾气不大,自己能消化掉。” 习萌不接茬,不懂她妈表达的主旨是什么。 好在紧接着,罗美君问到正题:“喜欢那个莫迟?” “喜欢呐。”她不假思索,清脆的嗓音因涉及到一个柔软的话题而不自觉得放轻放柔。 她无所察觉,罗美君却听得分明,那是不可同日而语的甜蜜语调。 她家小胖是真的恋爱了,不同于当年情窦初开的懵懂,青涩中已染上一分小女人的娇媚,令她仿佛看到年轻时的自己。 “你和他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在她的发丝间别入黑色的钢丝发夹,因微微的走神,用劲大了点,夹子尖细的一头刺到头皮,疼得习萌低叫一声。 “……八、八月。”习萌一阵揪心,“你反对归反对,已经对我出过一次气了,可不能再让我出一次血啊。” “谁说我反对了?”罗美君没好气地说。 呃……没反对为什么欺负她? 化想念为暴力? 呜呜呜,不带这样玩的⊙﹏⊙ 习萌怨念:“你今天干嘛那样啊?” “哪样?”罗美君睨着眼,故意问。 习萌面容微胀:“就是那样啊……” 她都不好形容。 “哦。”罗美君恍然状,淡淡道,“没什么,我乐意。” 习萌:“……” 第83节 罗美君脸一唬:“怎么,不行吗?” 习萌撇嘴,嘟囔一句:“都过去了我还能说什么。” 随即耳朵便是一痛,被她妈妈毫不客气地拧了一下。 “嘶……” 啊啊啊,她不是亲生的吧(tot) 揉揉揉……直到耳朵不疼了,她才问起一个始终想不明白的问题:“将来有没有兄弟姐妹很重要吗?” 罗美君不答反问:“我和你爸再给你生个弟弟,你愿意吗?” “啊啊啊,妈妈你重男轻女。” “闭嘴!” “……哦。” 她思维迥异,答非所问,惹得罗美君十分怄火。她停下手头动作,深吸气,语气低缓地说:“假如我和你爸现在给你生个弟弟,你是把他当弟弟,还是当儿子?” 这个问题有点奇怪,习萌选择继续听下去。 “现在是我和你爸养,等过几年我们老了,你不得替我们多操操心?” 嗯……的确。 “同理,莫迟将来如果有弟弟妹妹,他是长子,长兄如父,是不是更要费心?” 嗯。 “那你说,我这个问题重不重要?你自己都还是个孩子,难道和他一起去养弟妹?” “我不是小孩了。”习萌头微侧,回头看她,“而且,他父母……” 后面有点说不下去。 罗美君知道她的意思,想起中午的无心之言,心里微刺,恼火道:“你说你,你要是事无巨细地早点把他的情况和我说清楚,关于他家庭背景这方面我就不打听了。” 习萌没为自己狡辩,低头坦诚错误:“是我的错。” 她垂着脑袋难过的样子让罗美君不忍心再责备。 弄好头发,罗美君将一面镜子竖在她面前,“自己看看。” 习萌拿稳镜子,映入眼帘的是一款偏韩式的编发,最上面一左一右编成鱼骨辫,到耳后转为麻花辫,用发卡巧妙地固定在斜马尾下方。 唔,从正面看,好像单脊龙头顶上方那个高耸的脊冠…… 当然,这话她不敢说出来。 罗美君思忖片刻,又用烫发的夹板卷出一个具备空气感的斜刘海。 这下总算满意,面露微笑地点评:“稍微装扮一下一点都不丑。” 习萌欲哭无泪。 妈妈,不装扮的她很丑吗? 罗美君是实打实的行动派,眼眸一眯,瞬间拍板:“换衣服去,妈带你去理发店染头发。” 习萌惊讶得眼珠都要瞪出来,“……染什么颜色?” “深一点的亚麻色。快,把胸-罩穿上。” “……”这个不用提醒好么? 周末理发店本就人多,罗美君还非要排熟人的队,理发师根据习萌的脸型建议再烫个微卷。 只要能锦上添花,罗美君对此没任何意见。 先烫后染,出来时已夜色暗沉。 母女二人回到家,习文国刚好将晚饭做好,一家三口围聚着餐桌,边吃边聊。 老习同志一开始看女儿的新发型还不习惯,看久了,越来越喜欢,嘴角都笑眯眯的,“我们小胖怎么都好看。” 习萌才不懂什么是羞涩呢,何况,在父母面前有什么好矜持的。 她一点都不谦虚地说:“那当然,我们一家人拼的都是颜值嘛。” 罗美君眉开眼笑:“对,我们可不都好看么。” 习文国摇头失笑,他家老婆和女儿向来自恋。 他能明白老婆的一番苦心,突然在意起女儿的外形,无非是那个孩子容貌太出色,她怕小胖不修边幅,被其他女孩比下去。 但他却不担心。作为一个爱老婆的男人,莫迟看小胖的眼神骗不了他,他相信如果其他女孩能代替他家女儿,不用等以后,之前能替代早就替代了。毕竟漂亮的姑娘千千万,他家小胖无论哪方面都很普通。 罗美君的手机铃声响,她随手一接听,结果又是家装公司的推销电话。 三两句打发掉,罗女士烦躁地皱眉头,“还没交房,电话都快被打爆了。现在的开发商真不靠谱,随便把我们的个人信息兜售出去。” 习文国说:“各行各业竞争都激烈,能理解。” 罗美君火气大:“理解他们,谁理解我们?” 习萌啃完排骨,将骨头堆在小碗里,插嘴问:“已经快要交房了吗?” 习家两年前在南湘购买了一套三居室的户型,刚好小区连带有购物中心和商业街,手头有些余钱,就又贷款买下了一间商铺。房产证上写的都是习萌的名字,算得上是习文国和罗美君为习萌提前准备好的嫁妆。 如果他们不提这一茬儿,习萌早就忘了。现在想起,她一时间并没有太大的感受,只是随着潜意识搜索了一下该小区和公司之间的距离。 呃……有点远呢。 想到公司,她不由生出几许忧伤,面对许久未见的父母,自然而然地问出心中烦恼:“如果……嗯,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放弃了景观专业,你们会失望吗?” 习文国和罗美君俱是一愣,两人对换一个眼神,由习文国耐心地发表讲话:“你目前不是工作得还好吗?” 习萌端着碗,无意识地用筷子搅拌碗里所剩不多的米饭,精神微微颓丧。 “是还好,可是不开心。经常看到有同学在群里抱怨,说他们的实习公司没活干,太清闲。我们公司活多,很少有不加班的时候。本来我是很开心的,这说明我男朋友很厉害啊,我多为他骄傲呀。可是渐渐地,我就拾不起当初的心情了,我觉得好累。每天都有画不完的图,没活要画,有活更要画。师傅说,没活也要自己学,不能荒废专业。他总有千奇百怪的任务交给我做,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轮胎,不停地转不停地转,总有一天会爆掉。” 阴沉了一天的天气终于在此刻冲破临界点,窗外狂风大作,呼呼的风声如同野兽在咆哮。 不多时,伴随突如其来的闪电和雷鸣,噼里啪啦的雨点拍打窗檐。 餐厅一片沉默。 听着疾疾雨声,罗美君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声音低而慢,“你先想好你想做什么、可以做什么,到时我们再商议。” 晚上,习萌微信找裴裴聊天。 习萌:今天我带他和我爸妈见面了。 裴裴:哇哇,进展真快。 习萌:是啊,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裴裴:我也想见。 习萌:你倒是回来啊,寒假一定要回来! 裴裴:嗯……尽量吧。 习萌:滚,必须的必! 裴裴突然不说话。 习萌:人呢? 习萌:真的滚了? 习萌:滚回来。 回答她的是空空的聊天页面。 讨厌,好不容易逮到她,又消失了。 她闷闷地在床上滚一圈,想起罗女士的话,彷徨无助。 咬唇想了想,私戳莫迟。 习萌:在忙? 他没回复。 她滚啊滚,滚啊滚,差点滚下床。 然后,电话莫名就来了。 一看提示,是莫迟。 心中一喜,立即接听。 “喂。”嗓音轻轻的。 “在做什么?” 习萌仰面躺着,用食指和中指的指缝卷起刘海玩,“唔……床上睡觉。你呢?” 那头有轻微的键盘声,“工作。” “哦,那你忙吧。”她不想打扰他。 键盘声止,他默了默,倏地一笑,笑声短促,转瞬即逝,“你——” 似是斟酌措辞,停顿了一秒。 “关于今天叔叔阿姨的接见,你都没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 ☆、第71章 chapter71 呃……有。 习萌稍稍起身,后脑勺靠着床头,脖子弯出一个扭曲的角度悬空着。她暂时不觉得难受,只是衣服单薄有些冷。 她把被子往上提了提,说:“唔……我们……” 她吞吐半天,莫迟在另一端静默等待,只字不催。 “我们需要多多地沟通交流。 第84节 终于找到合适的语言表述感想,习萌郑重其事地连贯说完,长吁了口气。 那边继续沉默。 她没耐心,亟不可待地阐述想法的由来:“我不想和你有关的事,要通过别人来问我才知道。” 尤其是由她的家人来问。 她说得很小声,不是那种委屈的小声,而是后怕,怕旧事重演,怕照顾不到他的感受。 外面雨势减弱,但雨点依旧哗啦啦。 莫迟终于说话了,低沉的嗓音穿越电波而来,有一股飘渺的味道:“你想知道什么,等你回来,我慢慢说给你听。” 习萌立刻说:“不、不是,我不是想要听你讲……呃,讲故事。” 莫迟不作回应,听着。 “我只是……只是希望,你有什么事都愿意我陪你分担,就像我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就会想要告诉你一样。” 她咬唇,“我知道我是个麻烦精,憋不住话,芝麻大点的事都在你耳边唠叨。唔,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感到厌烦……” “不会。”他意外地出声打断。 习萌愣了愣,寻思了一会才明白“不会”是指什么不会,心底顿时涌出满满胀胀的情绪。 “嗯……你不会,我也不会,所以你不要吝啬把心事告诉我。我爸妈把我当孩子,你不能也把我当孩子,以为我什么都承担不起。” 一气呵成的一番话,完全是赤诚的肺腑之言。不经大脑,想说什么就直截了当地说了,说出来一块石头都落了地。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她问。 俪城在下雨,远在一百多公里之外的南湘也在下。 莫迟站在窗边看空蒙夜色,沉默半刻,缓缓笑开:“明白。” 可是明白归明白,他不保证能做到。 他不需要她替他分担,他自己能解决的问题,何必拿出来引起她无谓的忧心?至于他不能解决的问题……呵,等出现了再说。 ……明白就好。 习萌以为与他说通了,喜滋滋地和他聊了聊老习同志和罗女士对他的初步评价,都是好话,谁都没骨头里挑刺。 之后话题不知怎么就转向了工作。犹豫半晌,她终于还是吐露出长期以来的烦恼。 奇怪的是,莫迟似乎一点都不惊讶,语气平静无澜,她说什么,他都淡淡地“嗯”一声。 习萌本来还有所顾忌,后来索性敞开了说:“我不干了,你会不会觉得白教我学习了半年的软件?” “不会。”他答得干脆。 意料中的答案,习萌松口气。 “不是还有毕业设计吗?以你现在的技能水平,可以独立完成毕设了。” 考虑得真长远呢。 说到毕业设计,她忽然想起毕设导师的几个热门人选,接下来的话题又莫名被她引申到导师的选择上。 “我不跟你说了,耽误你工作还浪费话费。”几分钟后,习萌果断刹住闸,“我睡觉了,你也别太晚哦。” “嗯,睡吧。” “晚安么么哒。” “晚安。” “哼,都不么么哒。” 莫迟只当没听见。 脖子僵得酸麻,习萌缩进被子里躺平。 裴裴依然没理她,拇指一滑,习惯性点进朋友圈。 做微商的同学越来越多,除了最开始那个卖减肥药的,现在又多了卖面膜、卖洗发水……卖零食! 一瞬间,她犹如醍醐灌顶,悄悄生出一个念头。 *** 翌日下午,习文国和罗美君送她回到南湘后,绕道开往新房所在的小区。 习家买的是三期房,一期和二期早在一年前便相继竣工,有不少户主都已入住。 下车后,一家三口前去商业街看店铺门面。下个月即可拿钥匙,习家有亲戚做家装,到时公寓房连同铺子都会一同交由他来装潢。 站在商业街入口,习萌闭上眼睛,想象不久的将来这里会是怎样一幅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 雨后的城市又阴冷了几度,罗美君裹紧围巾,从大衣口袋里拿出口罩戴上,眼睛盯着习萌,“想好了,准备自己卖零食?” 声音由于口罩的阻隔,更增添了一丝怀疑的意味。 习萌睁眼,咧嘴一笑:“我连零食店的名字都想好了,叫小食光。” 呼出的热气被寒风一吹,很快消失于空气中。 她戴着胖嘟嘟的绒线手套捂住冰冷的脸颊,一双眼睛半眯着,弯弯如月牙。 罗美君和习文国视线越过她,默契地对视。 尽管他们持有保留态度,但作为过来人,他们比谁都清楚家人的支持和鼓励对创业者而言有多可贵。他们并不想在习萌还年轻的时候就因为各种未雨绸缪的顾虑而折断她的翅膀,年轻人就要有一股敢闯的劲头,她能飞多高就飞多高,飞不动了也没关系,天空留有她飞过的痕迹,该收获的她都收获到了,哪怕是亏。 岳桃临近期末赶回来考试和选导师。她面色消瘦,精神不太好,不像习萌只要回到家里就能被养得白白壮壮。 宿舍三人交流感想,习萌谈及自己要开店当老板,岳桃开玩笑说:“行啊,我去给你打工。” “免费的吗?”习萌说。 岳桃无语:“你也太抠了。” 习萌手舞足蹈,唱道:“请你不要到处扣扣,潮流需要抠抠……” 顾璃踩着节拍加入,两人并排立在岳桃面前肆意扭动。挑眉弄眼,表情滑稽。 太久没有感受到宿舍欢乐的气氛,岳桃笑着笑着眼眶就酸了。 “你们两个够了啊!” *** 习萌办理离职交接时,耗子心里赌气,关系好的都有临别赠言,唯独耗子故意不理人。 “师傅。” 习萌刚一立定在他办公桌边,他迅速撇开脸,扭向另一边。 她无奈:“师傅,你都两天不理我了,我从明天起就不来公司了,你是准备师徒情谊恩断义绝吗?” 耗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回头瞪她,“老大在这,你还能永远不来吗?” 习萌眼瞟上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谁知道。” “……”耗子气得够呛。 习萌见好就收,嘻嘻笑着把藏在背后的一大包零食递到他面前,“好了,别生气了。送给你的,留着吃吧。” 白色的塑料袋里花花绿绿,有几个熟悉的包装他一眼便能认出,都是他平日里喜欢的。他从她那里经常拿哪几样,她都记得。 这么好的徒弟,这么投契的饭搭子,还特么是老大的女朋友,要他再上哪里找! 嘤嘤嘤,徒弟,别走! “徒弟,你要是因为我给你的活太多了才不想干了,我以后不给你布置额外任务,我保证!” 习萌挠挠头,嘴唇轻抿:“不是的……我……我……是、是莫迟,他、他觉得我太笨了,不适合做设计……” 磕磕巴巴地扯了一个谎话,她瞬间感觉到从四面八方投递来的不明目光。 面容一胀,从脸颊到耳根刺啦刺啦都像是被火柴点燃了,烧得慌。 她离职的直接原因的确是耗子灌输于她的压力太大,可是,根本原因是她自己坚持不下去。好不容易找到清晰的奋斗方向,她害怕听到耗子的挽留和鼓励,她更害怕说出自己想创业的念头,会遭受比较和质疑。提出辞职以来,同事们的各种心灵鸡汤听得都能背下来。 人就是这样,在自身本就缺乏信心的情况下,会试图逃避外界嘈杂的声音。性格犹疑的人,逃不掉,继而受到桎梏和左右;而脾气倔强的,迎难而上地据理力争也好,退怯地避免冲突也好,他们会找各种理由脱身,将“我不听我不听”任性到底。 习萌就属于后者,本能的逃避令她口不择言搬出莫迟来当挡箭牌。 以盾挡矛,盾还如此坚硬,耗子哑口无言。 老大怎么可以这样!他愤愤不平。 习萌成功躲过一劫。 心虚,无比的心虚,她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她觉得自己太坏了…… 一转身,无意间对上角落里陈燃幽静的眉眼,她低下头,与之避开。 回到自己的座位收拾东西,顾璃隔得远,没听见她与耗子的对话,走过来询问道:“把你吃货师傅哄好没?” “……不知道。”她摇摇头,没精神。 “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 她抬眸,神色悲怆:“狐狸,我觉得我要被打击报复了。” 顾璃不明情况,一脸莫名。 结果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当天晚上,最后一次从飞驰下班,她还没关闭电脑起身,莫迟的电话就打了来。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第72章 chapter72 人家都兴师问罪了,她只好老实招供。 事情始末早已知晓,再听她说一遍居然又是另一番体会。长长的车海中,莫迟看着前方,目光涌动。 习萌躲在储物室里,眼睛在堆放的杂物上乱瞟。 听不见他的声音,她着急问:“你怎么不说话?我还以为……” 第85节 “以为什么?”他不急不躁地问。 “以为你会报——” 她差点说“报复”,紧急刹闸,立刻更换用词,“呃,数落我。以为你会数落我。” “嗯。”他淡淡道。 嗯?没了? 她窃喜,看来她家男朋友也有口下留情的时候啊。 “先欠着。” “……”妈哒,高兴太早了。 他在她有些小郁闷的时候低声问:“在哪?” 储物室里冷气弥漫,她在里面冻手冻脚得直打哆嗦。既然离职的小秘密说完了,她索性开门走出来,沿着走廊返回部门。 “公司,我还没下班。”顿了顿,垂着脑袋喃喃,“最后一天,舍不得走。” 马路拥堵,车辆前行如同龟爬。莫迟没立即接话,过了两秒,看着前面那辆起亚的车尾灯,说:“你再多待一会,我去接你。” 习萌说:“好。” 手机揣兜里,走回座位上坐下,她伸手摸摸桌子,再摸摸摆放的小盆栽,眼睛朝东南西北望了望,心情起伏不定。 陈燃背着电脑包迎面走来,这一望,和他撞个正着。 两人都微微有些怔愣。 习萌率先移开目光,转过头,关闭自带的笔记本电脑,看着屏幕的关机画面发起呆。 头顶突然被一片阴影笼罩,她心里咯噔一下,偏头看—— 陈燃毫无预兆地立定在她桌边。 不远处,几个尚未下班的同事纷纷看向这边,目光如炬。 她一蹙眉心,“有事吗?” 陈燃抿抿嘴,居高临下地一低头,额发遮住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你,多保重。” 嗓音低沉,很轻,好像没用多少力气,又好像用光了所有力气。 “……哦。”习萌看向别处,“说完了吗?” 他没吱声,高大的身影也未作出任何动静。 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半晌,“嗯”一声,“完了。” “再见。”最后看她一眼,他踏步离开,一次也未回头。 习萌揉揉僵硬的脸,南湘这么大,从此以后他们应该不会再见到了。 收到莫迟已到楼下的信息后,她和加班的同事告别。 走了两步又停下,杵在那儿,再次回头向四周张望。 半年的办公室经历,回想起来比之前的大学三年充实了不知多少倍。原来,度过一段忙碌而认真的生活是这样一种心境:踏实、轻松、毫无遗憾。 一坐进车里,习萌就乐淘淘地扭头畅谈:“我觉得我的思想认识再一次得到了升华……” 她思绪翻飞地说个不停,莫迟也不打断,耐心听着,间或回给她一个简洁的眼神或一个浅淡的微笑,表示了解。 习萌口干舌燥地掏出保温杯倒水喝,停顿下来,眼珠一转,问道:“对了,你下午干嘛去了?” 按理说,这个点他不应该是从外面回来,而是依然留在公司。 毕竟,她家男朋友算得上是个工作狂呢。 两个合伙人,一个呢,奔波在公司和学校之间,另一个呢,劳碌到一天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办公室和书房里度过。 男人的上进心和女人不同,他们对待事业,似乎永远不会满足于现状,越是安稳,越富有危机。 他曾这样告诉过她:“每个人的生活态度不同,方式也不同。刘哥肩担两份职业就是不想清闲度日。” “那你呢?”她当时下意识问。 “我?”他笑了笑,温润的眸光轻轻流转,一瞬不眨地凝视她,“是该考虑歇一歇了。” 习萌听不明白,但听他这么一说,隐隐存在的忧虑如烟般散去,他肯休息就好,太累了把身体拖垮就不值当了。 莫迟手肘轻搭窗沿,食指撑在额角,微微歪着头,“去了趟医院。” “你生病了?哪里出了毛病,快说!” 她手腕一抖,杯盖里的热水倾洒出几滴,于黯淡的车厢里划出一道隐约的弧线,浸湿最外层的裤子。 嗓音急切,语气偏重,听起来竟有点凶巴巴的。 莫迟唇角无奈地扯了一下,偏眸瞥她,刚巧抓住那道弧线,眉间不由一拧。 撑额头的左手放下来握住方向盘,右手松开,伸出去抽出两张纸巾递给她,“把水吸掉。” 习萌接过来随便按在腿上,眼睛直勾勾盯住他,“我不问你你就不说是不是?我们不是说好了么,我要和你分担!你想气死我?” 她眼睛一瞪,在光线隐隐绰绰的驾驶室里显得有点唬人,可惜唬不到他。 他侧眼瞧她,不置可否的语气:“能盼着点我好吗?去医院就一定是看病,不能是看病人?” 呃……习萌胸腔一瘪,鼓起的气全消了。 摆摆手,干笑:“你不早说。” “哦,怪我?”不经意的调调,慢悠悠的。 “……”讨厌! 习萌躲避他扫来的视线,脸色讪讪。 就不要再得理不饶人了好么(tot) 逗她似乎会上瘾,不知是真戒不掉,还是着了魔不愿戒。 夜色如纱,兜着万家灯火。 须臾,莫迟嘴边笑容收敛,缓缓说:“外公血压上来了,在留院观察。” 习萌顾不上窘迫,嗖地转回头,“血压?严重吗?” “感冒引起的血压升高,幸好降压及时,目前还算稳定。”他语速比之前慢,低低的,有些压抑。 “没事的。”习萌手握在他的胳膊上,奈何手太小,连周长的二分之一都握不到。隔着较厚的外衣,她安慰性地捏了捏,板板的,捏不到肉。思绪就这样被带偏了两秒。 恰逢遇上堵车,车子突然停下。莫迟下颌一低,看向右手臂上那只柔嫩的小手,视线上移,盯着她微微凝滞的眼睛。 习萌被他看得一个激灵,早就含在嘴边的话猛地蹦出来:“你不要怕,有我在!” 呃……气势足足,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卧槽,神经病啊她! 懊恼地低下头,吐血吐血吐血…… 她不知道,头顶上方那道深邃的目光,此刻有多温柔。 “明天上午陪我去看望外公吧。”定睛看了她几秒,他说。 习萌抬眸,“……啊?” “不愿意?”他微一挑眉。 “不、不是,就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莫迟莞尔:“你想要什么心理准备?” “呃……最起码要能见得了人吧?”她不自在地说。 “不是刚做了头发么?放心,见得了人。”他在她柔顺的长发上抚了抚,发型很衬她。 “骗人。”习萌不信,扁嘴,“从我回来第一面见你到现在,好几天了你都没夸过好看。” 他语气随意,故意说:“可我也没说丑,不是吗?” 啊啊啊! 习萌张牙舞爪,愤愤:“‘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没听过吗?” 前方车辆缓缓前行,后方有人按喇叭催促,莫迟踩油门随车队行进,心思微转,有几秒没作声。 就在习萌气得想咬人的时候,他轻声吐出四个字:“挺好看的。” “你说什么?大点声!”习萌睁圆眼,顺竿子往上爬。 莫迟斜睨她一眼,哼地一笑,只当听不懂。 习萌这回说什么也不肯放过他,“说我在你眼中是最美,快说!” 莫迟微怔,只一瞬,嘴角笑容放大,“你知不知羞的。” 不是疑问,而是一种默认的陈述,透着明显的愉悦,连尾音都是笑叹的声调。 习萌一噎,抬抬下巴,理直气壮:“不要扯开话题,你今天躲不掉的,信不信我跟你耗着?” “耗吧。” “……”妈哒,耗就耗! 可谁能耗得过谁呢?她至今连一句“我喜欢你”都没听到过,更别提爱不爱了。 失望吗?还好,不算特别失望,只是有点小小的失落。 对于他而言,那些话真的就那么难以启齿吗?他说她都不知羞的,可他知不知道,他嘴巴硬得和石头似的,撬不开。 第二天,习萌早早地起床,洗头吹头,再求着顾璃帮她画个淡妆,然后穿上一套最显瘦的冬装,在岳桃和顾璃面前华丽地转上一圈。 “看着怎么样?”她目露期待地问。 顾璃上下打量,煞有介事地评价:“妆画得不错,就是底子差了点。” 习萌:“……” 顾璃摸着下巴,继续头头是道:“衣服不错,就是身材差了点。” “……”尼玛! 第86节 岳桃言语温柔:“别听狐狸瞎说,挺好的。你本来就白,现在描了眉毛涂了唇彩,再配上这头卷发,和洋娃娃一样。” “……” 呜呜呜,她不要当娃娃…… ☆、第73章 chapter73 “洋娃娃”不开心地下楼了,撅着嘴坐在宿舍楼下的花坛边吹冷风。【鳳/凰/ 更新快 请搜索】直到听见一声车笛,她才缓缓抬起头。 熟悉的车,以及车里熟悉的面孔。 她磨蹭着脚步走上去开门入座,莫迟瞄着窗外的后视镜调转车头,似是感受到她浑身散发出的萎靡气息,状似不经意地问:“起床气?” 习萌扣安全带的手一顿,脸上染上一丝薄怨,“你没注意到我今天有什么变化吗?” 注意到了,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莫迟无声勾唇:“嗯。” “……”嗯你个头啊!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想起昨晚没能打赢的无硝烟之仗,倔脾气倏地窜上天灵盖,她不罢不休地拾起话题:“快说我在你眼中是最美。” 莫迟握着方向盘,扭头看她,眼神悠长,“还想接着耗?” “耗!我还就跟你死磕到底了。”习萌不信邪,捏着安全带干瞪眼。 她眼睛本就明亮生动,被顾璃轻描了眼线,又刷上一层睫毛膏,更衬得大而有神。 莫迟觉得她真是老天爷派下来治他的,难缠得很,磨人功力了得,偏偏他还享受其中,一点都不恼。 他不说话,好像一副随便她的意思。习萌心里憋了火,徒生出黑灯笼里点蜡烛的无力感。 说句好听的能怎么样呢,少块肉还是掉块皮? 她恹恹地低下头,什么也没想,但脑子特别乱。 抬头看他一眼,过一会,又看向他。忍了半天没忍住,她扯着裙子的边角,可怜巴巴地说:“你说句好听的,让我长点自信不行么。” 莫迟愣了一瞬。 校门口,从非机动车道里骑来一辆电动车不管不顾地向前冲,他紧急踩刹车停下,等电动车过去,才继续前行,右转进入沥青马路。 过了上班高峰期,路上的车辆有所减少,再加上他选择一条红绿灯较少的路线走,道路十分畅通。 他默然片刻,稍作思考,明白过来,“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看着路况,他抽空回视过去,试图从她的脸上看出端倪。 不等他确认,习萌自己就敞开话题,开门见山地说:“心理准备目前再怎么做都来不及了,我就是想让你给句痛快话——我这样看着还行吗?” 腰杆挺直,侧坐着面向他,目光炯炯。 “我的评价很重要?”他只在她长长的眼睫上停留两秒便迅速回头。 “废话,当然重要!”声音铿锵有力。 薄薄的眼睑垂下又抬起,他说:“很漂亮。” “……呃?你再说一遍。”她黯淡的脸色瞬间像被焰火点亮,光彩夺目。 “说什么?” “说我很漂亮!” “嗯,我同意。” “……”其实这也算是第二遍吧? 妈妈,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习萌既好气又好笑,但总归是笑意居多,嫣红的嘴唇咧啊咧,嗔怪道:“正经八百地说一次我很漂亮,你会难受吗?” 莫迟抿着唇角不看她,幽幽的眸色映着晴暖的阳光,如一口流光溢彩的古井。 耳根……有点烫。 *** 莫迟的外公住在距离他居所不远的人民医院内。 vip病房,住院部的倒数第二层。 乘坐电梯一路上去,习萌拎着手里的水果篮和营养品,看着指示器上的数字一点点攀升,眼睛都开始发直。 唔,有什么好紧张的,不过是和她爷爷一样的老头子而已。她这样开导自己,可是毫无由头的,就是不管用。 直到莫迟站在病房外象征性地敲三下门,房门一寸寸向里敞开,露出里面迥异的装修,她才恍然大悟地拉住他,“没走错地方吧?” 莫迟不答,用眼神无声询问。 习萌眼珠转了转,有些明白过来。 呃……有钱人嘛,和她爷爷毕竟是不一样的。 她把手松开,摇摇头,“没什么。” 莫迟启唇,正要说话,一道被距离阻隔而略显遥远的声音从最里面传来—— “是阿迟吗?” 紧接着脚步声靠近,一个长相温和的中年妇人闻声踱步而出,见到他们,回头朝空气喊一声:“温老,是阿迟。” 莫迟对来人颔首问候:“芳芳姨。” 被称作“芳芳姨”的妇人“诶”一声,目光含笑地将习萌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明显带着几分好奇的探究。 习萌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紧了一些,眼明心亮地跟着喊:“芳——” “臭小子把孙媳妇带来没?没带不准他进来。” 还是方才那道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响起,硬生生令习萌呆滞住了。 唔……孙媳妇?是指她吗?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噼里啪啦炸开锅,她才在医院暖气下回温的脸颊又倏地恢复成之前冻红的状态。 孙媳妇耶,多好听的一个词啊。 芳芳姨笑道:“带来了带来了,小姑娘看着可真够嫩的。” “……”习萌囧。 说她嫩,是喜欢她呢?还是嫌弃她呢? 她下意识抬眸看莫迟。 莫迟感应到,低眸一挑眉:怎么? 她摇摇头,这个芳芳姨就在旁边,她总不能当面问出口吧。她仰着脑袋傻乎乎地笑了笑。 莫迟在她额头轻弹了一下。 “快让他们进来!”老爷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不可耐。 芳芳姨答应着,视线不遮不掩地落在门边的两人身上。 也许是墙壁过于明亮的缘故,她觉得莫迟和往常不太一样,尽管看上去气质依旧清冽,仿若和喧闹的世界隔着距离,可她却从他简单明快的动作里看出了他对眼前这个女孩的喜爱,那是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变化,连面部神色都柔和而放松。 “进去吧,温老再看不到孙媳妇,该吹胡子瞪眼了。” 习萌以为“吹胡子瞪眼”只是一句随意的形容,却不想,老人家还真的蓄了一嘴的胡子,大概有两厘米长,修剪得平整,白花花的,配上分毫未染的白头发,居然一点不显老,比她爷爷看起来还精神。 温怀川靠在床头,笑眯眯地冲她招手,“过来过来,让我看看。” “……”习萌又是一囧。 她把路上买的东西放在墙边的小圆桌上,然后转过身走上前,乖巧地叫了声:“爷爷好。” 温怀川蹙眉,一摆手,“叫什么爷爷,叫外公。” 习萌一顿,“外、外公好。” 她突然结巴一下,羞窘得直咬嘴唇,一张讨喜的圆脸红透透的。 温怀川看在眼里,笑容和蔼,仔仔细细地瞧着她。 白白净净的小姑娘,五官分明,眉清目秀,称不上多漂亮,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什么样的味道呢,温怀川凝神细想。眼睛,对,就是眼睛。 纯真懵懂的一双眼睛软软地看着他,透着股娇憨劲儿,招人喜欢。 习萌被盯得不自在,扬起笑脸主动介绍自己:“外公,我叫习萌。” “哦——!萌萌。”温怀川寻思着说道。 习萌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和姚旭强调“不要叫萌萌,叫她小胖”的固执小孩,何况现在又是面对长辈,他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她只弯着眉眼点头微笑。 温怀川招呼她坐下,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扯闲篇,就好像将莫迟当成了透明人,丝毫理会他的意思都没有。 习萌的紧张感一点点消散,偶尔悄悄看向莫迟,他似乎也将自己视作不存在,闲散地坐在靠近窗边的单人沙发,微微侧着头,搭着扶手长指轻敲,不知在想什么。倒是一旁的芳芳姨始终笑看着她和老爷子聊天。 临近中午,温怀川也没有表现出放她走的意图。 习萌渐渐感到饿了,可老爷子聊得起劲,他们已经从她家的茶叶聊到了俪城的潜鱼,老爷子喜欢钓鱼,可惜年纪大了,家人不让他单独出门,他有些怅惋地回忆起以前独自钓鱼的时光。 习文国也喜欢钓鱼,经常穿着破旧的衣服往林子里钻。习萌不动声色地捂着肚子,和温怀川微笑闲聊。 哎,早上应该多吃两个包子的。 莫迟不经意地看去一眼,眸色微微一顿,指尖动作停下,只思索一会,便站起身。 他身形高大,倏然一起立,透明的存在感荡然无存,引得芳芳姨和习萌都纷纷投去目光,唯独温怀川淡淡地眼皮一掀,不做大反应。 “外公。” 温怀川正说到当年在郊区水库钓草鱼,摆摊开饵,调漂找底,种种细节都令他颇为回味。忽听莫迟喊他,他不愿停下,恍若未闻地继续说。 习萌眼角余光瞥向隔床而立的某人,有些想笑。 哈哈,他也有被无视的时候呢。 第87节 莫迟没喊第二声,而是一直默不作声地站在旁边。 他个子高挑,气场即便收敛也依然如同一堵墙。温怀川讲述完水库趣事,抽空瞄了过去,“有事?” 莫迟手抄在大衣口袋里,说:“习萌中午还要开会,我送她回去,下次再来陪您聊。” 习萌:“……”呃,她没有会啊。 温怀川没好气:“下次来?你个臭小子,你还指望我在医院一直住着啊?” 莫迟的意思是,明后天再过来。被他老人家故意曲解,他也不做解释,只抿唇垂下目光。 习萌看不穿其中意味,忙张口说:“当然不是。外公,下次我去您家里看您啊。” 说完眨了眨眼,感觉哪里怪怪的。 呃……人家又没有邀请她,她是不是表现得太主动了? 结果,温怀川竟然一拍大腿笑了:“好好好,我等着你。下次叫阿迟带你上家里来认个门,就别带什么东西了,你把你自己带来陪我这个老头子说说话就行。” 习萌摇头,直白地说:“那不行,该带我还是会带。我知道您不缺我那点东西,可是您想啊,我这么大的人了,上您家里去还空着手,回头被我爸妈知道会数落死我的。您就当行行好,就让我聊表下心意吧。” 温怀川越听越乐呵,短短的胡须一颤一颤,笑着翻了个白眼,“你这孩子,兜里的钱大风刮来的啊?” 习萌嘿嘿笑:“可不,刮来孝敬您。” 一扭头,发现莫迟墨黑的眼睛里光泽流动,看着她的眼神格外幽深。 唔,好像还蕴藏着几分温柔呢。 还有坐在窗边的芳芳姨,也是一脸的温和笑意。 她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好很好。唔,他的家人应该是喜欢她的吧? 从病房出来,莫迟始终牵着她的手,即便是乘坐电梯也未松开。 习萌瞟着眼珠瞧他,嘴角微翘,“我没给你丢人吧?” 莫迟垂眸看她,眸光流转,“一般般吧。” “……”哼,就知道吐不出好话! 习萌撇过脸去不理他,小手要从他手里抽出来。 可他握得牢固,她用了一会劲,挣不开。 她一哼鼻子:“嫌丢人你别牵我手!” 他充耳不闻,目视前方,不理会。 他们乘坐的是独立电梯,一路下来都没人。电梯门打开时,门内和门外的人都同时一怔。 门外立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看着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女的一身时尚l装,轻熟优雅。 “见过面了?”低沉稳健的男音。 “嗯。”莫迟点头,随即拉着习萌步出电梯。 “周末去旅行者试菜,别忘了。” “忘不了。” 温顾城朝习萌一瞥,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难说。” 莫迟不语,轻轻勾唇。 也许是因为习萌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看,他身旁的美女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 习萌撇撇嘴,正要把头低下去,男人微笑看向她,“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呃……记得。”在他说“旅行者”和“试菜”时,她就想起他是谁了,“你是南园餐厅的老板,我们夏天的时候见过。” 温顾城了然地一挑眉,扫了眼莫迟,“你没告诉她?” 莫迟握着她的手捏了捏,下颌微扬,向她介绍,“我表哥。” 连名字都省略。温顾城淡笑:“弟妹你好,我是莫迟的表哥,温顾城。” 习萌嘴巴微张,呆呆一点头:“表哥好。” 怪不得找他试菜。 不不不,这不是重点啦。她刚刚被叫做……弟妹耶。 莫迟说:“你们上去吧,我们先走一步。” 相互道别后,他牵着她转身离开。 习萌仰头瞪他,指控:“你不厚道!” 莫迟知她想说什么,面不改色:“现在不是知道了。” “刚好遇见才知道了,而且还是人家提醒的你。” “结果一样不是么。” “……”好想咬他! 沿着电梯口的走廊向前,经过住院大楼的大厅。住院部不比门诊部,人流相对较少,往来行人都可看得一清二楚。习萌一抬头忽然瞄见一个熟人,她手里拎着保温饭盒,脚步匆匆地从门口走进来。 她不是很敢确定,等即将错身而过时,她才认出,真的是裴裴妈妈。 ☆、第74章 chapter74 “沈阿姨。”习萌开口叫住她。 沈芸见到她有一刹那的恍惚,身体明显地震了一下,“……小胖?” “嗯,是我。” 习萌和裴裴经常去彼此家里做客,双方父母也都清楚她们是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 她平铺直叙地问:“阿姨带着饭盒,是家里谁住院了吗?” ……不会是裴伯伯吧? 沈芸抿抿嘴,看看她,又看看她身旁与她牵着手的莫迟,不用问什么都能明白。 她重重闭了闭眼,吸一口气;再开口,嗓音艰涩得近乎浑浊:“是……是裴裴。” 习萌仿佛听见耳膜的破裂声,那么清晰,以至于耳朵都有点疼。 她突然生出一个不好的预感。 *** 裴裴大名叫裴钰慈,习萌和她相识于小学,后来初中升入同一所中学,分在不同班级,等高中文理分班时才又进入一个理科班。 她很爱漂亮,很瘦,个子不高,习萌有时犯懒,会把手臂搭她肩膀上,契合的身高差能营造出一种完美的舒适度。 但这种舒服只是习萌自己认为,裴裴时常暴躁地埋怨:“别压着我,越压越矮!”每当这时候,习萌就会双手从她胳肢窝底下穿过,嬉皮笑脸地说:“那我给你拔一拔。”闹得裴裴总爱骂她。 她从小就留着一头水润润的长发,裴妈妈会给她扎各式各样漂亮的发型。 习萌记得,小学时六一儿童节汇演,班主任每次都拿她的头发做样版,建议女同学都按照她的花样扎。那时候只要一下课,她课桌旁就会围上一群人,好奇追问她头上的发圈和发卡在哪里买的。后来长大了,她渐渐成长为万千普通学生中的一员,偶尔回忆往昔,还会颇为惆怅地对习萌感慨:“我当时也能算得上是班花吧?” 就是这样一个喜欢做班花梦的女孩,现在却剃光了头,穿着肥大的病服,靠坐在医院的病床上宛如见鬼一样地瞪着她。 一阵水意瞬间浸透习萌的眼睛,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她呆愣在床边沉默,裴裴歇斯底里地爆发出尖叫:“妈!” 沈芸将饭盒放在支起的病床桌,一层层打开,低声解释:“妈妈觉得你太孤单了……” 裴裴哭了,她把脸埋进膝盖,死死咬住牙。 沈芸默不作声地抹了下眼角,扭身出去,“小胖,你帮阿姨哄她把饭吃了,阿姨下午还有课。” 习萌不吭声,泪流满面地连续点头。 直到关门声在背后响起,她才挪动一步,站在病床桌旁,说:“裴裴,吃饭吧。” 轻声轻气,带着颤音。 “不吃。”她没抬头,声音比破音响还要闷。 习萌擦擦眼泪,吓唬她:“我好饿的,你不吃我就把它吃光了。” “那你吃吧。”她肩膀耸动着,瘦弱的身板缩成一团,越缩越紧。 “你别这样。”习萌的心脏也在一点点皱缩。 裴裴在病服袖子上蹭干眼泪,吸着鼻涕抬头看她,“秃头是不是很丑?” “不丑,好看着呢。” “骗我,丑死了。”鼻涕眨眼又流下来,她急忙从一旁抽一张纸巾按住,擤了擤。 “不骗你,真的好看。”习萌向来不会安慰人,有什么说什么,“看得我也想把头发全剪了。” 她一本正经的语气和过去窝堆谈论新发型无差别。 裴裴破涕为笑,心里特酸:“你就逗我吧。” “没逗你,我讲真的。”习萌挤出笑容,“好看,我还从来没觉得你这么漂亮呢。” “神经病。”裴裴眼泪又冒出来,“再胡说八道我打你啊。” 手伸到她面前,习萌说:“打吧,反正我说的是实话。” 裴裴看着眼前亚麻色的长卷发,咬唇喃喃:“我不想听虚的,换个话题吧。” 习萌腮帮一麻,她不知道是自己说假话烧得发麻,还是看不得裴裴受罪难过得发麻。 她怔怔收回手,突然间喉咙又一次堵住。 从窗外涌入的光线白橙橙的,房间里摆放两张病床,另一张无人睡,被褥叠放得整整齐齐。 裴裴眼神放空,她讨厌自己这副要死不活的状态,新闻里总是报道那些得绝症的人如何乐观如何坚强,她也想像他们那样积极向上活出不一样的风采,她努力尝试过,可是无论白天笑得多狷狂肆意,夜半无人时都会泪如雨下,终归无法做到她所期待的“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 这时有人敲门。 裴裴不作反应,习萌拔脚出去看,一打开门,莫迟将一份商务套餐递给她,“不饿吗?” 第88节 她仰起脸,他一下便注意到哭过的痕迹。 顾璃用的眼线笔和睫毛膏都很难卸,她哭了一会也没见晕妆,只是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 “刚才饿,现在没感觉了。”她接过手,“我不是让你先回去吗?” 莫迟说:“你叫我回去我就回去?” 呃……习萌有点无语,但心里却很暖。 她低低道:“你回去吧,我留下来陪她。” “嗯。”他扬手抚在她黏湿的眼窝处,“晚上我来接你。” 她惊讶:“你怎么知道我会待到晚上?” 莫迟说:“我还知道假若不来接你,到了晚上你都不愿走。” “……” 习萌拎着套餐回到里屋,裴裴看着她,眨了下眼,“我都听到了。” “啊?哦。”她反应慢半拍。 “怎么不带他进来让我见见?” 她一拍脑门,“……忘了。” “下次别忘了。”裴裴眼神黯淡,声音细微,“说不定我哪天就不在了。” “别胡说,什么不在了,呸呸呸——”习萌又急又气,脸憋得通红。 裴裴不说话,凹陷下去的眼睛安静地看着她,过了会,伸手拿筷子,说:“吃饭吧。” 她没什么胃口,饭菜剩了一半。 习萌看着套餐里最爱的排骨,扒拉几下米饭,吃得也不多。 饭后,裴裴没什么兴致说话,一下午的时光都用来看电视,看的是一部比较老的港剧。 习萌想起去年夏天她用一段台词鼓励自己追求目标,那时她便说,她在重温以前的电视剧。 这一集演到男主角的母亲被人害死了,裴裴目光一动,看向她,“前段时间我听张桥说起一件事。” 习萌在给她削苹果,苹果皮不连贯,总是断开,“什么事?”她随口问。 裴裴想了想,犹豫片刻才缓缓说:“听说陈燃母亲过世了。” “……” 刀锋一歪,幸好她躲得快,只割破左手食指的一点皮。但血丝还是流淌而出,像一个哭泣的洞。 快要削好的苹果跌落进脚下的垃圾桶,她弯腰去捡,被裴裴拉住,“不要了。” 裴裴手背到身后去摸呼叫器按钮,“我找护士给你拿个创可贴。” “不用那么麻烦。”习萌用纸巾压住伤口,“你看,这不就止住了。” 电视剧依旧在播,裴裴叹口气,眼睛里含着审视:“你是不是还忘不了他?” “……当然不是!”习萌纳闷,“干嘛这么问?” “那你为什么一听到关于他的事反应这么大?” “谁听到都会惊讶啊。” 裴裴目露狐疑:“你没骗我?” 习萌有点莫名其妙:“骗你干嘛。” “就当你没骗我。” “……”她鼓鼓嘴,想说什么,但又觉得没必要把事情弄得好像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 裴裴在触摸板上按下暂停,剧中男男女女的说话声顿止。 室内一下子陷入安静,习萌反而有些不适应。 裴裴:“小胖。” “嗯?”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 “陈燃是单亲家庭,也就是说,他母亲是他唯一的亲人。” “……” “他瞒得还挺深,张桥和我说的时候我也吃了一惊。” “那……张桥怎么知道的?” “蔡嘉喝醉酒说的。” “……” “张桥喜欢蔡嘉你不知道吧?” 习萌摇摇头说:“嗯……不知道……” 裴裴说:“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 “……”我知道你喜欢张桥。习萌抿唇不说话。 裴裴顿了顿,声音沉下去:“张桥和蔡嘉上。床了。” “……”习萌眼睛圆睁。 裴裴笑笑:“张桥跟我说,他和蔡嘉都是第一次。” 习萌不会傻到问什么第一次,她感觉脑袋里被炸得都能听见阵阵回声。 “你是不是想问他们有没有在一起?” 习萌轻轻点头:“……嗯。” “没有。”裴裴凉薄地一扯嘴角,“蔡嘉是什么人,就算被陈燃甩了又怎么会看上他。” 习萌觉得脑仁疼,她不发表任何评价,只默默听着。 沈芸是南湘市第五十中学的英语教师,下过课后回家煮了粥,又匆匆赶回医院。晚上六点多,裴爸爸也从俪城下班赶过来。 习萌看到他们好些根白头发,脸庞也比过去松弛消瘦,带着一股风雨的味道。 莫迟发来短信:我到了。 习萌在椅子上磨蹭,果真被他一语中的,她不想走,她想留下。 裴裴敏锐察觉,笑问:“他来接你了?” 习萌握紧手机,点头。 “去吧。”裴裴打了个呵欠,“我好困,想睡一觉。” 习萌说:“好吧,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仿佛身后有野兽追赶,她一路脚步迈得飞快,到一楼大厅直接改为奔跑。 眼瞅着马上就要触到玻璃门,背后忽然有人箍住她的手臂,熟悉的声音响在头顶,“跑什么。” 她一愣,然后猛一回头扎进对方的胸口,眼泪肆无忌惮地滑落,“阿迟……” ☆、第75章 chapter75 莫迟走进万斯年对外销售的店面,立刻有店员热情相迎。 他回头望,习萌在门口踟蹰,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 “傻愣着干什么?” 习萌哭过后眼神无光,但她思维是清晰的,“晚上吃甜点会胖死。” 他轻笑:“反正又不是我吃。” “……”习萌噎了噎,向前走到他近旁,哼哼,“我长胖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不客气地赏她一个脑瓜崩,眼睛深亮,“不识好歹。” 嗷呜,习萌捂着脑袋气鼓鼓。其实一点不疼,但她就是生气。 她怎么就不识好歹了……怎么就不识好歹了…… 在她一脸憋闷地垂着头时,莫迟绕橱窗走一圈,一连挑了几样赏心悦目的甜点,让店员打包。 印有万斯年标志的纸袋堆得几乎装不下。 莫迟托着包装袋折回,牵起她就走。 回到车里,整整一包甜点都塞她怀里,他驱车启动,送她回校。 习萌抱着软软的一大袋吃的,轻轻一嗅,甜甜的香气似乎要从纸袋里溢出来。 眨眼,再眨眼,她咕哝:“真给我当晚饭吃啊?会胖成猪的。” 莫迟有些头疼地斜视过去,“一口气全吃了,你真的就是猪。” “……”妈哒,想吵架么! 习萌果断拿起一个,撕开外层的包裹往嘴里送。 一口咬下去,绵软细腻,奶香醇厚,她好像能明白为什么有的人心情不好喜欢吃甜食了。 “听说甜品能促发大脑分泌一种使人感觉幸福的物质,叫什么胺……唔,想不起来。”她自言自语地嘀咕,低头又咬上一大口。 电光火石间,猛地看向他,因嘴里含着东西而有些口齿不清,“你故意带我买甜点的吗?” 快说是! 可他却似没听见似的,微勾着唇角不吭声。 那原本清冷硬朗的侧面轮廓早已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不知从何时起,但凡闭上眼睛,脑海中的他都是明朗且别扭的,明明藏有一颗柔软的心,偏偏生出一张强硬的嘴。 她看着昏黄的光线下那略显暗沉的唇,心里痒痒的,好想……咬上去。 “我……我不想回学校。” 第89节 她声音微哑,也许是心情沉重的缘故,身上没力气,坐不直。她软趴趴地贴着椅背,侧目望着他。 莫迟警告:“不早了,别指望我带你在外面闲逛。” “不闲逛,带我回家吧。” 她还是拾不起胃口。 唔,大概是那种会令人感到幸福的化学物质对她的作用效果不长吧。 她不想带着不好的情绪去影响狐狸和桃子。还有一个原因——她也不想和他分开,哪怕他不和她说话,她自己安安静静的也好。 她歪着头,黑润润的眼睛一眨不眨,莫迟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好,我们回家。” *** 回家,回到温暖的避风港。 习萌看着莫迟手心攥两下便轻松包好一个馄饨。玻璃碗里的肉末散发一股若隐若无的味道,那是各种调料混合下掩盖住生味的香气。 馄饨皮薄薄的,摊在他的左手,灯光反射。 观看他下厨是一种很神奇的体验,面粉变面皮,猪肉变肉馅,二者结合,又变成玲珑的小馄饨。 和裴裴有关的所有事都在这一刻摒弃于世界之外,她神经渐渐放松,还能不时打个下手。 “来一碗?”下锅煮熟,莫迟背靠流理台,手上拿一柄汤勺,空着的那只手撑在身后。 习萌难得不饿,可她舔舔嘴唇,答应:“嗯。” 眼神特别乖,尤其是点头的那一下,脖子不动,头颅重重地一垂,好似大头娃娃。 莫迟忽然动了,向她走过去,高高的身影覆盖而下,勾起她的下巴,落下湿热的吻。 习萌有点呆滞,微张着嘴,感受他萦绕在唇齿间的气息,那种怜惜的、安抚的力度,令她心头微颤,不由自主地伸手环抱住他。 她开始回应,什么也不去想,只随心而动。弓腰仰面,像沙漠上的旅人寻找到绿洲后贪婪地补充水分。 一室明亮,无形中仿佛有人点燃一堆篝火,噼里啪啦地将温度燃着。 热水在锅里咕嘟咕嘟冒泡,冲击着锅盖乒乓作响。 莫迟抚着她的脸退离,拇指肚划过她湿润嫣红的唇,眼眸深幽,嗓音暗哑:“我说过,有机会会带你尝尝更好的馄饨。” 宛如有一条透着热力的河流在两人小小的空隙里流淌,习萌被熏得更烫了。 嗯……她想起来,她请他吃路边馄饨的时候是有说过。 原来他还记得…… 不不不,她更加难以置信的是,他所说的更好的馄饨,是指他自己做的。 这个自恋的家伙…… 习萌不自觉地翘起嘴角。 莫迟给她盛了一小碗,她捏着勺子,呼呼吹两下,然后小口小口地包进嘴里。 肉馅很嫩,面皮也很嫩,滑滑地滚在舌尖,味香浓郁。 他坐在她对面,双手交握,手肘支着桌面,黢黑的眼睛静静望着她。 习萌从碗口的白雾里抬起头,眼眶蒙上一层水汽,湿漉漉的。 “你也吃啊。” “晾一会。” 哦,好吧。 她埋头继续吃,吹气的时候脑袋一点一点,笨拙中透着几分可爱。 莫迟缓缓地弯了唇。 习萌含着一口汤,再次望过去,瞳孔扩张,微窘:“你干嘛老看着我……” 莫迟上下眼睑一碰,“好吃吗?” “唔……好吃。”问题就这样被带过去了,习萌煞有介事地评价,“这是我吃过的最好的馄饨。” 一双小鹿斑比似的眸子弯弯的,纯粹又透亮,诚意十足。 莫迟不接话,只是一如既往地看着她。 目光灼灼,任她脸皮再厚也有些招架不住,嗫嚅道:“我说收费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再看就真要给我钱了。” 他静默一秒,前一刻还蕴着一丝笑意,后一刻抿唇低下头去,稀疏平常的语气:“等会和你说说我的事。” 习萌茫然:“你的什么事?” “过去的事。” “……”她的心陡然一震,久久说不出话来。 *** 潜意识里,她有一些排斥他选在这样一个日子和她讲述自己的经历,她甚至猜出他是故意的。 可是为什么呢?她心情本就郁郁,他明明知道,为什么又要再在上面加注一层? 习萌吃完小馄饨,熟门熟路地回到客房,铺床,洗漱,早早窝进被子里。 莫迟进来时,已是二十分钟之后。 她躺在床上装睡,呼吸放慢,脑子却越转越快,像搅打在一起的泥沙,灰暗、厚重。 床沿凹陷,他侧坐着,替她捋了一下鬓角的头发。 不知是否因为闭着眼睛而放大了其他感官,她觉得那指尖冰凉,不似平常温热,微微擦过她太阳穴附近,宛如冰刺。 唔,大概是刚浸过冷水的原因。 她眼皮微动,莫迟也不戳破。 浓浓冬夜,万籁俱寂,暖气充盈的房间内只点着一盏橘黄的壁灯,不偏不倚地刚好劈出一方光亮笼罩住他们。 习萌面朝天花板,嫩生生的脸在这方光亮里寸寸清晰,莫迟低头看着,看了一会视线一抬,深邃的眼底刹那变得静谧而深远。 “十六岁之前我一直生活在武汉,前八年和父母生活,后八年被爷爷接到家里,和他生活。” 他的声音一向动听,无论何时都充满磁性,或低沉,或清润,总能抚触耳膜。 然而此刻,越过耳朵,习萌直接被牵动了心脏。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的眼睛,她只知,从她平躺的角度,一清二楚地看见他坚毅的下颌和紧抿的嘴唇。 “我经历过两次死亡。八岁时,父母车祸,我当时也在那辆车里。十六岁时,单元楼电表箱着火,那天是周末,我在家。” 内容简短却惊心。 他声线没有起伏,习萌不知他这份冷静和克制是如何修炼而成,她往杯子里缩了缩,盖住湿润的眼眶。 她一动,窸窸窣窣的。 莫迟垂眸看她,只看到额头露在外面,左右两只小手揪着被角,八根手指在被子表面用力掐着。 他不知这么做是否正确,语言简练至此,不只是对他自己残忍,对于性格粗枝大叶内心却纤细如尘的她而言,同样是一种酷刑。 早一点知晓人生的世事无常,早一点慢慢适应,等到真正需要她切身面对时,冲击力也许会减弱一些。 怕她把自己憋坏,他使力将被角掀开,她红着眼睛,悲恸地看着他,纯净的瞳孔里,满满的都是哀切。 他俯身靠近,擦去她眼角的泪,近距离直视她。 “有人说我命硬,有人说我运气好,当然,曾经绝大多数人都觉得我是个可怜虫。依你看,我可怜吗?” 她可不可以不回答…… 可他冷静的眼神寸步不让,俨然不答便不罢休。 她在他胁迫的目光下轻轻点头,瞬间眼泪再次奔涌。 他替她擦着,又问:“和你在化疗的朋友比呢?” 习萌再也受不了,哗啦一声哭出来,从被子里扑上去,抱着他精瘦的腰身,全然宣泄。 裴裴发现晚,癌细胞已骨髓转移。 得有多疼,多痛苦,她什么都不说。 可怜吗?可怜!她还年轻,她才刚刚展开人生…… 下颌轻抵在她的头顶,莫迟漆黑的眼睛眯着,嗓音沉缓:“还记得我曾经问过你,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吗?” 习萌趴在他怀里抽泣着想了想,然后点点头。 她记得,那时她混沌度日,以为他是想借由这个问题纠正她的学习态度,可事实却完全不同。 莫迟嘴角一倾,自嘲的口吻:“坦白说,两年多过去了,我还是没想明白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习萌不吭声,眼泪鼻涕都蹭在他胸口。 他低头看一眼,没说什么;默了默,唇角一抿:“但是活着,就意味了一切。家庭、朋友、事业……什么都富含希望。我的父母,我的爷爷,他们不在了,我就是他们的希望。所以,我必须过得好,必须活出一个样子,哪怕他们看不见,至少我没有白活下来。” 习萌攥着他毛衣的袖子,抱他更紧。 “你过得好,你那位朋友才会心安。”头一低,唇印在她的额角,“打起精神来,抗癌的道路很艰辛,你现在唯一能做的是不给她造成又一个心理负担。我想,她单单看着家人奔波,就已经满腹都是内疚。” 习萌心里一凛,回忆自己下午在医院的表现,恨不得捶地。 她抱着莫迟不撒手,如同溺水一般牢牢抓住浮木。 哭了一会自发静下,她仰头愁眉锁眼地看着他,哀求:“你陪我睡好不好?” ☆、第76章 chapter76 莫迟眸光转深,捧着她热乎乎黏湿湿的脸,意味浓厚地低声说:“你想清楚,我陪你睡,无法保证不碰你。” 习萌脸一下爆红,像刚从桑拿房里出来。 目光含着几分幽怨,就、就不能盖着棉被纯睡觉么…… 他墨黑的眼近在咫尺,她逃难似的窜回被子里,心怦怦跳,往里缩着,睫毛轻颤。 “今、今天不行……” 第90节 莫迟会意,眉一挑,故意说:“明天行?” 习萌有一种要疯掉的感觉:“……明天也不行!” 莫迟微一颔首,眼神幽幽的:“要等什么时候才行?” 啊啊啊,崩溃! 她掀起被子整个蒙住脸,“我还没准备好……” 她不是什么都不知道,通过日常的相处他发现,男女间的事她懂得过分得多。 逗-弄够了,看她情绪有所缓解,莫迟见好就收,起身,散漫地丢下一句:“巧了,我也没准备好。” “……”卧槽,你个男人需要什么准备? 习萌不可避免地想歪了,莫非是……tt? 她还在胡思乱想,莫迟已打开门出去了,随即响起一道不轻不重的关门声。 *** 习萌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没等来莫迟叫她起床,天还黑着,她自己穿衣坐了起来。 一看时间,才六点多。 她洗漱好,兀自下楼,通往厨房的过道灯是开着的,她就这样一路顺着灯光走,找到正站着喝水的莫迟。 看见她,他也没惊讶,打开冰箱取出一只柠檬,切两片放入杯里,冲一杯柠檬水搁在一边,叮嘱:“有点烫。” 习萌没说话,坐到他左手边,看黄橙橙的果皮下薄薄的果肉一点点被泡开,分解的沉淀物在白开水里打着旋儿。 下巴枕在横放的手背上面,她沉默着,直到莫迟拿来昨晚买的那一包万斯年的甜点给她当早餐,她才温温吞吞地探询道:“那个……你觉得女光头好看吗?” 莫迟眉心一敛,目光笔直,似是在研判什么。 习萌一慌神,低头躲避,呐呐解释:“我就是随便问问,看看咱俩的审美是不是一样。” 许久,久到她都以为他不会理会自己了,突然感受到他干燥的掌心从上到下抚摸她的长发。 她抬眸看他的瞬间,听到他微凉却安定的声音,“想做什么就去做,只要不后悔。” “……”习萌狠狠地倒抽气。 他知道,他居然仅凭一句话就猜到她在想什么。 看她呆呆傻傻,莫迟简短道:“怎么?” 习萌不解:“你不介意吗?” 他想都不想,直截了当:“介意。” “那……”那你怎么还同意? 她吐一个字就哑巴了,问不出口。 莫迟看着她,上身俯下,宽厚的手掌轻轻覆在她心脏的位置,“你觉得这样做能令你这里安稳,无论什么后果你都能承担得起,那就去做。”他收回手,神情淡淡,“我介意是我的事,我还不至于为这么点小事跟你怄气。” 习萌跳下椅子搂他的腰,脸贴在他肩胛骨附近蹭来蹭去,“阿迟,你真好。” 莫迟右手摸着她的后脑勺,淡声:“我知道。” 嘁,自恋狂。 *** 下午,她一个人坐在人民医院后街的一间理发店。 剃头这种小事原本轮不到店长操心,但因为是工作日,店里只有她一个客人,店长和另外三名店员全部好奇地围在她身边,啧啧可惜。 “美女,你这头发才做没多久吧?好好地剪什么呀?” 一个说完,另一个接着说:“美女,你是想剃光头从零开始养发吗?我跟你说啊,那什么剃头可以排毒减肥的说法未必可信,你可要想好,一刀子推下去可就没法复原了。” 习萌不想废话,看着镜子里长发飘飘的自己,拿出手机自拍一张留作怀念,一咬牙:“谁也别劝我,快一点,我赶时间。” 走出理发店,头皮光光的,杵在风里格外冷。她从包里拿出针织帽戴上,穿过医院后门径直前往住院大楼。 病房里只有裴裴一个人,她依然在看电视剧,可是整个人以一种扭曲的姿势斜躺着,嘴里发出小兽一般的呜咽声。 “怎么了裴裴?”她吓一跳,绕过床尾跑上前。 只见裴裴肤色煞白,嘴唇也白得毫无血色,额头不断冒冷汗。她捂着左手臂,虚弱无力地看她一眼,没说话。 “是不是疼?”习萌半跪在床边。 “……嗯。”她痛苦地咬紧后牙槽,眼神不经意地再次扫向她,倏然一顿。费力从嗓子里挤出话:“……头发?” 习萌扒下帽子,随意的口气:“剃了。” 一颗光溜溜的脑袋出现在她面前,她蓦然睁圆眼,表情激动:“你干什么!” 习萌摇头晃脑:“好看不?” 裴裴瞪着眼,一时忘记疼痛。 习萌一本正经:“我觉得我又变美了哦。” “……你有毛病吧!”裴裴趴在床上,泪水涟涟。 “哭什么,瞧你这出息。”习萌用力掐掌心。 感觉到眼泪快要袭上眼眶时,她立马站起来,袖口压住眼睛,忍回去。 过一会,她继续蹲下-身,关切地注视她,“还疼吗?” “疼死奶奶了!”裴裴一瞬间爆发,哭着笑骂,“习小胖,你个疯婆子!” 习萌觉得自己即便不是疯婆子,心理也有病。她越是骂她,她越是感到舒坦。 最后两人都边哭边笑,如同两个大傻子。 忍过这阵疼痛,裴裴全身都被汗湿。 习萌拧热毛巾给她擦背,她趴在床上斜着眼角瞅她。 她瘦得像猴,脸上无几两肉,那双眼睛灰灰的,黯淡无光,可她看着她时,却明显动情,像两盏破旧的灯笼,里面的烛心虽无光亮,但却是仍在燃烧的。 “小胖,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缓慢地轻声说。 习萌愣一秒,手从她衣服下摆抽出,压下心头的酸楚,翻一记白眼,“废话。” *** 大四上学期的期末,就在学校、医院和莫迟家,三点轮流转着过完了。 拿到商铺和公寓的钥匙后,习家那位从事家装的亲戚答应在年后动工。 年初六前,和往年春节一样,老习家天天都有活动。 莫迟只能选在初七,专门到习家拜年。 习文国好酒好菜地招呼,要不是习萌死活不让,罗美君直接想把人往老罗家的聚会上带。 经常把女儿当猴耍的罗女士看着习萌顶着一个毛楂楂的脑袋瓜抓耳挠腮跳来跳去,心情总算爽利了一些。可到头来还是不解恨,那么漂亮的一头长发,说剃就剃了,她还真是心宽呐! 饭桌上,罗美君打量着莫迟,不放心地试探道:“上礼拜有一天半夜小区里停电,我起来上厕所,顺便进她屋里看看她有没有踢被子,结果一推门就看见床上有个大灯泡,至少七八瓦,愣是把我吓一跳。走近了才发现,好家伙,是她那个锃光瓦亮的大秃头。” “……”习萌好想捶桌! 习文国汗颜地望向别处,老婆大人又演上了,好无奈。 最淡然镇定的就数莫迟了。罗美君的目光正对他,话自然是在对他说。 他唇角微勾,眸光轻轻扫过习萌那颗头发才长出一寸的脑袋瓜,无可无不可地笑了。 笑容清淡,颇值得玩味,但罗美君却心安定下来。她认识那副眼神,她家老习用这样温柔的眼神看了她二十多年。 来而不往总归说不过去。习萌本打算隔日便上莫迟外公家拜访,但第二天高中同学群的一条消息却突然打乱她的计划。 张桥在群里发布公告: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们班的裴钰慈同学罹患胃癌晚期,现向全班发出倡议,请伸出你的援助之手,献出一份爱心,我在这里代表正在与病魔抗争的裴钰慈及其家人谢谢大家了! 后面还贴了裴裴在人民医院的病房号。 习萌乍一看到这条公告,整个头都炸了。 她非常确定裴裴并没有将生病的事告诉张桥,张桥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即便她脑子不太灵光,可捐款的建议是由张桥提出,张桥啊,裴裴默默喜欢了他那么多年,她看到这条消息,自尊心如何受得了? 群里已经炸开锅,连经常潜水的人都纷纷出来冒泡。习萌压根无心思窥屏,她拨打裴裴的手机号,一连三次都是关机状态。 心里乱得难以形容,她收拾了几件衣服,和爸妈打好招呼,匆匆坐上回南湘的客运。 她一直拨号一直拨号,打不通,就是打不通。 她知道今天是裴裴春节回来继续住院的日子,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裴爸裴妈都在,裴裴的手机端端正正地搁置在床头,好像无任何异常,可是不对劲,直觉告诉她,裴裴一定是知道了。 习萌试着敲卫生间,“你怎么还不出来,裴伯伯说你都在里面待半小时了。” 没人回应,只有哗哗的流水声。 “裴裴——”她等不及地重重拍门,“你开门,你看到群消息了对不对?不是我说的,我没告诉别人,你相信我……” 她突然急促的语气和拍打惊动了裴裴父母,沈芸忧心忡忡地上来问:“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习萌不知该如何说明情况,正急得面红耳赤时,水声停止,门开了。 裴裴垂着头经过他们身边,清润的水珠顺着她的额头蜿蜒滑落,她一张脸湿漉漉,这么冷的天,她把那么冰的自来水往脸上扑,神情却格外麻木。 沈芸拿着毛巾追上去给她擦脸,“不是说过不让你摸冷水么,你这孩子就是不听话。” 裴裴没出声,安安静静地坐回床上。 裴爸爸看她一眼,从上衣内兜摸出一包烟,走了出去。 习萌立在床边小心翼翼地观察她。没动静,她面无表情,直勾勾盯着被面上的一点,不知在想什么。 “裴裴……”她轻唤。 沈芸在一旁一脸紧张和担忧。 隔了约莫十几秒,裴裴缓缓抬头,看向她,眼神寂静,“我相信不是你。我妈学校,还有我那帮大学同学,都为我组织过捐款。人际关系是流通的,我早就知道会传播开。” 沈芸转头问习萌:“裴裴的事被谁知道了?” 习萌看了看裴裴,回答:“高中同学。” 第91节 沈芸“哦”了声,大概是不理解高中同学知道她的病和大学同学知道有什么区别,她露出沉思的神情。 习萌嘴笨,这样一个午后,她压抑得喘不过气。 窗外是暖白的日头,又是一个不曾下雪的寒冬,却比过去任何一年都冷到了骨子里。 那些阳光倾洒不到的角落,也许无人问津更能获得想要的安宁。 门外响起敲门声,一道清朗的男声礼貌询问:“请问,裴钰慈在吗?” 随着第一个字音传来,习萌心口一撞。 陈燃,是陈燃…… ☆、第77章 chapter77 裴爸爸出去时没将病房门合上,房门虚掩,陈燃的声音不算大,但刚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沈芸听见裴裴的名字,从床边向前走几步,站在房门正对的位置,透过方形玻璃看见年轻人挺直的身影。 “你是?” 陈燃推开门,自我介绍:“您好,我是裴钰慈的同学。” “哦,快进来吧。”沈云愣了一下,点头。然后偏眸看向裴裴和习萌,发现两人的神色都有些异常。 陈燃拎着一袋水果和一箱牛奶走进来。习萌背对他而立,顶着一头比短寸还要短寸的头发,他一时不察,没认出来。 裴裴瘦骨嶙峋的病容,映入他的眼,即便早已做好心理建设,乍一看见她,还是蹙眉怔住。 一晃四年大学只剩八分之一,两人却还是第一次重逢,而且又是在这样出人意料的场合。 裴裴倒是平静:“你怎么来了?” 陈燃说:“来看看你。” “哦,看完了吗?”裴裴冷漠道,“看完请回吧。” 孩子再任性,明事理的家长不可能不管不顾。沈芸无奈地瞪她一眼,搬把椅子给陈燃坐,温和亲切地笑了笑:“来,坐下说。渴不渴,阿姨给你倒杯水。” 陈燃没打算久留,手摸进羽绒服,掏了掏,皮夹的一角露出来。 恰在这时,沈芸说:“小胖,你也别站着,找地方坐。” 陈燃的手就这样生生顿住,卡在拉链里,要出不出的。 习萌无声站了有一会了,忽听沈芸叫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没回头,低低答应:“好。” 她转身,目不斜视地从陈燃身前经过,坐到旁边那张空荡荡的病床。 陈燃看着她,从最初的惊愕到之后的镇静不过几秒的功夫。 沈芸给习萌和陈燃分别倒了杯热水,纸杯放在桌边,她说了两句便出去。 门拉上,世界尘埃隔绝于门外,里面的空气一瞬间凝固。 他在看她,她知道。他投掷在她头顶的目光过于直接,躲不掉,避不开,只能无所谓地接着。 是真的无所谓,不是强装淡定。 头发而已。 过去总是担心天天掉发指不定哪天会秃顶,现在一下剃掉多好,多省事,什么都不用愁。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与众不同。 “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裴裴瞅着陈燃,拉下脸。 陈燃垂眼,伸进衣兜里的手抽出,摸出一只咖啡色的短款皮夹。一掀开,里面插着一叠红钞票,只留三张,其余全部扣在病床桌上。 习萌余光瞥见,愣愣抬头。 厚厚的一挪,少说有三千。 他还没说什么,裴裴已经冷笑开:“拿回去,咱俩不熟,我受之不起。” 皮夹放回兜里,陈燃脸色平淡,语气也平淡:“就是因为不熟,我才不跟你兜圈。钱我放下了,收不收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他看了眼习萌,就要离去。 “陈燃——!” 裴裴叫他几声,他也不理,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外,把门轻轻带上。 裴裴急火攻心,拿了桌上的钱要去追,可忽然疼痛上身,呻-吟着倒在床头。 “裴裴——”习萌立刻扑过去,“你怎么样,哪里疼?” 裴裴咬牙忍着,费力抬臂,将手里的一沓钱交给她,“你替我把钱还给他,快!” “……” 她就知道!她永远是这副硬脾气,别人施舍一点点好,就和杀了她一样。 “去啊!”裴裴肝火直冒,“你不给我把钱还给他,你也别回来了!” 习萌捏捏指尖,接过,“好,我去,我去就是了。”提起被角牢牢将她裹住,看她表情痛苦,声音都带上哽咽,“你好好休息啊……” 心里却清楚,怎么可能好好的,她那么疼。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 习萌眼泪汪汪地站在住院大楼的台阶上,寒风吹得眼周生疼,有一种皮肤快要被冻皲裂的感觉。 她收紧毛绒绒的围脖,将头顶的帽子往下拉了拉,严严实实地盖住耳朵。 拾阶而下,脚下是平坦空旷的水泥地,北边远远地矗立着一排门诊楼,西边则是一块类似小公园的病患活动区。 她凭着直觉径直向东走,沿着来时的路在风里小跑。 呼吸很重,冷空气吸进鼻腔,像蛇吐着信子舔过喉咙,几乎喘不过气。 转过前面一个弯,万幸,终于看见身着军绿色羽绒服的熟悉身影。 “陈燃——!”她大喊,但实在是喘,声音都哑。 陈燃听见,回头望,见到一个粉色的女孩蹲在十几米远的地方冲他招手。 胖嘟嘟的彩色手套,不用猜都知道一定贴有卡通布偶。 她蹲了一会便起身,一步步吭哧吭哧地走过来。 呼出的热气一捧接一捧地消散在空气中,袅袅如烟,模糊了她的脸。 他等在原地,记忆却恍惚地飘去从前。 她喜欢很多可爱的东西,精美的小本子、搞怪的钥匙链、好看的针管笔……到了冬天,手套围巾帽子更能令她疯狂,看见中意的就想买,每回都被他提着后衣领子揪出去训斥。 “给你。”习萌终于慢吞吞挪到他跟前,钱递出去,胸腔上下起伏,“裴裴让我还给你。” 他不接,眼睛盯着她戴着的毛线帽,“为什么把头发剪了?” 帽檐压得低,什么也看不到,反倒衬得那张仍旧带着婴儿肥的娃娃脸小小的,下巴缩在高高厚厚的围巾里,更小。 “拿着。”她不回答,执着地把钱往前送了送,几乎要戳上他腹部的衣襟。 陈燃抿唇,无形中两人较上劲。 最后习萌先耐不住,扒开他腰侧的口袋就要将一沓钱塞进去。 陈燃敏捷地躲开,语速有些快,眉目间笼着薄雾,阴阴的,“我下午还要上班,先走了。” 习萌追上前拦他,手臂张开,“你不拿回去不准走!” 他用手挡开她,脚步飞快。 习萌一双小短腿跟不上大长腿,追了一段就泄了气。 妈哒,腿长了不起啊! 她粗声粗气地长呼吸,踢腿愤愤。 原路折回病房,裴裴已经躺下,疼出一身汗,沈芸刚给她里面换了一身干净的秋衣。 “怎么样,还了吗?”她苍白着脸,讲话虚弱。 习萌咬唇不语,结果摆在脸上。 尽管她此刻浑身无力,但那眼睛依旧瞪出凶恶的气势,“我不管,这钱你必须替我还他,还不掉别来见我!我不是吓唬你,不信你试试!” 习萌嘴唇干涩得说不出话,她觉得口袋里的几千块钱比石头还重,能把袄子坠出一个洞。 沈芸开口规劝:“算了,人家一番好意,这份情我们就领了吧。” 关于医疗费用的问题,有人上门送钱,她其实并不想拒绝。治病开销太大,有一分算一分,他们夫妻基本抱的是“宁愿欠全世界的债,也要替女儿保住命”的心态,也因此,习萌私底下偷偷塞钱给她时,她虽不好意思,但却瞒着裴裴收下了。 “妈,这事你别管。”裴裴立场坚定,索性闭上眼睛不看习萌,“你回去,什么时候把钱还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我。” ……不能不这样么? 习萌原本就白了一半的脸再度淡了颜色。 ☆、第78章 chapter78 找陈燃还钱真是难倒了她。 南湘这么大,原以为不会再遇见,却不想,不但见了,而且还要想法设法地再见一次。 正月初八,学校没开学,她怀着万般复杂的心情自己打车来到莫迟家门外。索性之前补课时莫迟重新设置过指纹锁,她用食指轻轻一触,门自动开了。 上班的时间点,明知他肯定不在家,可楼下楼上漫无目的地走一圈,没能看见他还是有些小小的失落。 她把自己甩到床上,终于一个人安静下来,这才有机会用手机查看群聊天记录。 张桥的捐款倡议一发出,消息犹如滚雪球越滚越大。全班人都被艾特一遍,包括陈燃;有人甚至发说说感慨,评论区隔壁班同学询问是谁,裴钰慈三个字出现在回复栏。 习萌脸埋在被子里,很是烦躁。 不知为何,突然很想吃东西。 第92节 可她爬起来下楼寻找半天,除了水果可以吃,连半袋饼干都看不见。 嗷呜,等他回来一定要好好和他说说,有她在,家里怎么可以没有零食呢? 她扑在沙发上打滚,发消息给他:等你晚上回来,我们一起去趟超市吧。 他不喜欢打字,独自一人时直接发语音:“一声招呼不打,是想给我惊喜?” 醇醇的嗓音里隐着缱绻的笑意,和他相处时间久了,哪怕经过电波处理,她多少也可以听出一二。 嗯……怎么说呢?如果他希望是那就是吧,做个有情调的女朋友好像更招人……喜欢? 习萌小腿晃呀晃,拍拍脸。哎呀,变得有心机了哦。 刷刷回复两个字:嗯呐。 须臾,语音再次发来,竟是:“念出来。” 语气轻缓,含着一丝勾人的魅惑。 可她不懂,问:念什么? 这次他没发语音,而是直接写上两个字:嗯呐。 习萌无意识地在心里默念,一开始糊里糊涂,等明白过来,耳朵登时渐渐发烫。 啊啊啊,她家男朋友是在调-戏她么? 是吧是吧! 她其实本不想如他愿,但是忽然想到他对自己的那些好,不显山,不露水,每每都令她大为感动,只是张口说两个字而已,他既然想听,那她就说咯。 她要用实际行动证明,她习萌,才不像他莫迟那样,嘴巴像贴了层膏药,打不开。 她弯弯嘴角,按住语音键,轻轻地、甜糯糯地开口:“嗯呐。” 声音柔软细腻,羊羔一般,萌萌哒。以至于对面的某人打开时,英挺的眉飞扬起来,湛湛眸光宛若星辰。 他比正常的下班点早回家一小时。 习萌一个下午一口气解决掉整整一大挂香蕉,拍拍肚子,蠢萌蠢萌地看着他,“我饿了,可是家里没有吃的。” 理由如此正当。 莫迟扶额低笑:“还有其他水果怎么不吃?” 习萌一点不害臊地说:“吃香蕉最省事啊,皮好剥。” 懒成这样。 莫迟也不说什么,拉她出门,“不是说去超市么,走。” *** 距离最近的超市便是她之前打工的沃尔玛。 莫迟不准备开车,拖着她步行。她一路哼哼唧唧,懒成泥,只差没趴到他背后耍赖求携带。 黑黝黝的天,一幢幢白亮亮的小楼,他们在路边行走,不时有车经过。车前灯时而照在他们的前方,迎面刺得眼睛睁不开;时而从他们身后打过来,为他们劈出行进的路。 莫迟不惯她毛病,语气慢悠悠的:“多重了现在?” ……啊? 习萌其实听清了,但她故意卖傻,“你说什么?”然后东看看西看看,假装自己眼睛很忙,耳朵也很忙,试图躲避这个讨厌的问题。 很好,不哼唧了。 莫迟满意地勾勾唇角,配合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发现她“心不在焉”,便没揪着她问下去。 习萌暗暗松口气。 哼,过年不长肉,对得起吃进肚里的鸡鸭鱼吗? 超市里依旧张灯结彩,一派红红火火的祥和景象。 习萌在零食区转悠,拿一包薯片,指着包装正面,淳淳教诲:“看见没有,我喜欢吃这个牌子的薯片,番茄的、培根的、烧烤的……什么口味都行,就是不要水果味。” 莫迟抱臂站在手推车后,松散地一挑眉:“薯片还有水果口味?” “有啊,比如柠檬味啊樱桃味啊之类。”习萌颇有种吃多识广的自豪,“少见多怪了吧?” 她洋洋得意的小模样,看得他手心微痒。 习萌向前走一段路,蹦蹦跳跳又拿回一盒曲奇,“我最喜欢蔓越莓曲奇,巧克力的也行,但是最好不要是纯黄油的,一点新意也没有。” 说着,扬手丢进车里。 她蹦跶着将自己所瞄见的零食统统介绍一遍,有的直接收了,有的重新放回,双手背在身后,目光如雷达,搜寻目标快而精准。 莫迟不急不缓地推着车尾随,购物车里的零食越堆越满,他看着眼前那张肉嘟嘟的小圆脸,在想,是不是该严格控制她的饮食了? 这天晚上,超市里的其他客人在经过零食区时都会注意到这样有趣的一幕—— 一个头发几近于无的可爱女孩眼明手快地穿梭在各个货架间,在她身后始终不紧不慢地跟着一个姿容俱佳的男人。男人身高腿长,气质孤傲,可他俊秀的眉眼凝视女孩时,竟说不出的温柔专注。 习萌就这样在莫迟家里住下了,吃他做的饭,睡他铺的床,搂他,亲他,外加偶尔小小地打嘴仗。当然,斗不过他就是了。 她也没对家里隐瞒,实打实地交代。 罗美君电话里词严义正地警告:“我对你没其他要求,只有一点,毕业前不准发生关系。你要敢不听我的话,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说真的,第一次从母亲嘴里听到关于男女之间的隐晦话题,她简直尴尬到手脚都发软。 到底不是小孩了,哪怕在父母眼里依旧长不大,但他们关注的点早已和从前大不相同。唯一不变的,始终是那份浓浓的关爱。 习萌囧到极致,脑神经打结,口不择言:“呃……意思是毕业后可以?” 才一说完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真是够了,她居然表现出一副如饥似渴的样子! 啊啊啊,尤其还是在她老妈面前!没脸回家了! 罗美君倒吸口凉气,远在俪城,脸都气绿了,“……让莫迟接电话!” 习萌万般窘迫,壮着胆子求饶:“妈,妈,我错了!那、那什么,有什么话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一样个屁!”罗美君气得爆出粗口,“把手机给莫迟,我要和他说!” 妈妈,这回可算是栽了…… 习萌万般不情愿地踱去厨房,听筒举至他耳边,在他无声询问的目光下,红着脸用口型说:“我妈。” 莫迟微作疑惑,怔忡一秒,在围裙下摆擦干手上的水渍,直接从她手里拿过手机,然后走至一边。 “您好阿姨,我是莫迟。” 她妈妈究竟和他说了什么,她完全听不见,硬着头皮凑过耳朵想听听墙角,结果却被他毫不客气地按着脑袋推远。 啊啊啊,真急人! 大眼睛瞪得哀怨。 莫迟沉默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不时慎重地应和一句,譬如“嗯,我知道”、“您放心”。 炫目的灯光下,他突然扬起嘴角毫无声息地笑了,黑色的眸,映着细细碎碎的光点,益发深幽。 他看着她,带着一丝玩味和……性感。 是的,性感。她对着一个系着围裙的男人,觉得他性感! 心口乱跳的同时,她没出息地被美色-诱-惑。那黑发红唇,朗星眉目,光华流转下颇有深意地凝望她,竟叫她整个人都燃了,由脸燃到心。 妈哒,放心个毛线啊,她一点都不放心啊! 呜呜呜,他们知不知道在她面前神秘兮兮地聊那种话题很让人崩溃啊…… 泪目。 ☆、第79章 chapter79 崩溃归崩溃,好在她脑回路尚且正常。【 更新快nbp;nbp;请搜索】他笑得那般意味深长,之后必有情况! 趁他还在与母上通话,习萌决定—— 遛! 然而,脚步在即将跨出厨房门槛时,忽听见他在背后懒洋洋地说:“晚饭不吃了?” 语气悠悠然,七分笑意,三分无奈。 习萌摸摸好像有那么点饿的肚子,头也不回,拔声道:“不吃了,我不饿。” 灰溜溜继续逃窜。 “也好,就当减肥。” 习萌脚下一趔趄,站稳后,暗忖他不厚道。 莫迟背倚流理台,右腿闲适地搭着左腿,双臂环胸,指间捏着一样东西,扬扬眉:“饭不吃,手机也不要了?” “……”习萌心里一咯噔,停了步。 可她当真不好意思回头,那么糗的事,她妈妈好意思开诚布公地摊开来说,她却是无法消化的。 说来奇怪,她脸皮不薄,不纯洁的电影也都评胸论腹肌地看过,可一到自己身上,虽也很喜欢两人在一起时动情后的旖旎,但那种感觉再往深处去,她便有些害怕。 唔,她发现她好像也是典型的“嘴上说不要,身体反应倒是很诚实”…… 囧。 她低着头,循着视野中的那双男士拖鞋走过去,摊开掌心,呐呐:“给我。” “脖子压断了?”莫迟幽幽问。 “……”他绝对是故意的! 她继续闷着脑袋,这回再开口倒有些咬牙切切:“手机给我!” 他在她头顶倏地一笑:“我要是不给呢?” 他大爷的!习萌鼓着眼睛刷地仰头瞪过去,两手叉腰:“你试试看!” 第93节 红扑扑的脸颊生起气来一点威吓也无,不但如此,反倒滑稽得平生弱了气势。 修长的指尖在手机背面轻轻敲着,莫迟眉目一动,闲适自在地说:“好,试试看。” “……” 习萌呆了呆,气汹汹的架势更加保持不住。 “啊啊啊!”她左右来回跺脚,发泄情绪。 尔后,向前迈半步,几乎等于贴着他胸口,高高昂起脖子。 莫迟垂眸与她对视,好整以暇。 习萌用力酝酿,半晌,缓缓绽开嘴角,红红的嘴唇嘟起来,眉眼放电,隔空啵一声:“么么哒。” 上下嘴唇轻轻一碰,嘬出的那声“啵”音干脆又响亮,再加上甜腻腻的“么么哒”,卖萌功力十级。 莫迟神色益发松弛,看着她,满心满眼。 习萌就在他不备之时,眼疾手快地从他手中夺回手机,然后一蹦三尺高,一扫之前的郁闷,欢欢快快地跑远了。 “我的美人计还可以吧?”她回头看他一眼,眉眼得意,唇红齿白。 莫迟噙着笑,捏了捏空荡荡的掌心,眸光闪闪,淡哂:“美人在哪里?” “……”习萌愉悦的神色瞬间垮下,脸红脖子粗。 他在她羞愤的目光下戏谑地望着她:“阿姨告诉我,你还小,自控力不足。本来我还想替你正名,现在看来,幸好刚才没开口。你的自控能力,嗯……”稍一停顿,手背抵在唇边,笑容若隐若无,“是不太好。” “……” 去他的美人计!去他的么么哒! 习萌一阵旋风似的飞奔上楼。 妈妈,不带这样坑女儿的! 一连两天,习萌都夹着尾巴做人。并且痛定思痛,她不是被认定缺乏自控么,那她远离诱惑总可以了吧? 于是乎,拒绝拥抱,拒绝亲吻,拒绝一切近距离接触。 但凡莫迟一近身,她立刻扬手警告:“自觉点,不要骚扰我。” 莫迟:“……” 兔子惹急了会咬人,他家这只笨兔子被他惹急了,会折磨人。 *** 习萌经过反复思量,最终决定用老方法,暗度陈仓,偷偷把钱交给沈芸,和她通好气,就当还给陈燃了。 裴裴问她的时候,她睁着纯真真的大眼睛:“还了呀,真还了。” 裴裴半信半疑:“具体怎么还的,和我说说。” 习萌傻眼,垂眸转转眼珠,开始瞎掰:“那个……我给他打了一个电话,约他见面还的。” “上回没还掉,这回就轻松还回去了?”裴裴目光犀利。 习萌摸摸有些扎手的脑袋,心虚:“我……我态度坚决呀,我直接把钱甩在地上就走了。你想哈,好几千块钱,他能不捡么?” 裴裴盯着她,眼神难懂。 习萌咽咽唾沫,紧张得双手都不知道朝哪里摆。 沈芸坐在一旁笑笑,打圆场:“还了就好。小胖啊,麻烦你跑了一趟。来,吃橘子。” 习萌感激她解围,笑得格外甜:“谢谢阿姨。” 接过橘子拿在手里,拇指的指甲盖刚掐进橘子皮,裴裴突然说:“你再给陈燃打个电话,上次我脾气不好,我想和他道个歉,顺便亲口说声谢谢。” “……”习萌脸僵了。 “我替你道过歉,也谢过了。”她又撒了一个谎。 “哦……”习萌刚松口气,却听她话音一转,“没事,还是我自己再说一次比较有诚意。” 习萌指甲陷在橘皮里,一分钟过去,也没动。 她抿唇:“他手机号没变,还是过去那个,你自己打吧。” 裴裴微讶,眼中划过一抹情绪:“你说高中那个号?我早删了,谁还留着它呀。倒是你,你怎么知道他号码没变?” 呃……习萌这回说的是实话:“他之前给我打过电话,再说,飞驰有员工通讯录,每个人的手机号都在上面的。” “原来你们两个早就有联系。”裴裴轻笑,笑容有些怪异。 习萌不太舒服,可这种不舒服又不知源于何处。 她摇摇头:“不是的,是上次蔡嘉来公司找我麻烦那天,他后来有打电话跟我道歉。” “他道歉,你接受了么?” “没,我干嘛要接受?” 她觉得裴裴好生奇怪,但究竟哪里奇怪她又说不上来。 裴裴沉吟片刻,不改初衷,催促:“帮我打电话,别磨叽。” 习萌:“……” 她没有存号码,以前虽背得滚瓜烂熟,上回一眼看见也能认出,但现在要凭模糊的印象回忆,却成为一件难事。 也许是本身就排斥的缘故,越是烦躁越是想不出。 唔,2后面是几?是6还是8? 她皱眉思索,裴裴靠在床头问道:“怎么了,找不着号码了?你不是才打过么,看看通话记录。” 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怀疑裴裴是故意的。 她发现她其实是在撒谎么? 她一愣神,试探性输入的号码不经意地就拨了出去。也不知究竟响了几声,回过神,想立即挂断,可对方却忽然接听了。 她呆了又呆,看着正在通话中的屏幕。 她不说话,听筒里也没有任何声音,对方就像是在和她比耐性似的,始终保持接听状态。 她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号码拨对了,是他,是陈燃。 裴裴意味不明的目光令她毅然决然地将听筒放至耳边,“喂,是陈燃么?”她率先开口,语气干巴巴,如同在走程序。 “我是。”熟悉的男声,“你找我?” “嗯……” 她正要在后面加一句:裴裴有话和你说。陈燃了如指掌的样子,问:“还钱?” 她一吸气,眼睛上翻,对上裴裴询问的眼神,“……嗯。” “钱送出去了,我不会再要。”他态度不变。 裴裴用口型示意把手机递给她,习萌不自然下垂的那只手掐了下掌心,嗓音陡然拔高,隐藏暗示:“反正我已经把钱还给你了,我的任务完成了,现在裴裴有话和你说,你等一下。” 一番话说完,脸胀得通红。 裴裴接了手机,看着她,无可无不可地说:“你急什么。” 习萌别开眼,不作声。 裴裴微叹,举起手机,言辞和气:“陈燃么,我是裴钰慈。” “嗯,我挺好的。上次你来看我,我当时心情不好,对不住啊,你没生我气吧?” “没生气就好,我就知道你大人有大量,不会跟我一个病患一般见识的。” “钱我让小胖帮我还你了,真的很感谢你,你的一片同学情谊让我很感动。但是这钱吧我真不能要,你看你也不容易,周末还要在天桥上摆地摊,挣俩钱多难啊,你的钱我怎么好意思收?何况,你不是还要攒钱还债么,那我就更不能收了。” “我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你不用管,总之你顾好你自己就行,不用管我。”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始终注视习萌。 习萌早就震惊得瞠目结舌,等她收了线,半天没反应过来。 裴裴探究地观察她,一时半会也未开口。 沈芸听闻情况有些惊讶,打破沉寂问道:“年纪轻轻的欠了什么债?” “人情债。从高中到大学,许许多多加一起数不清了。”裴裴缓慢低沉地说。 沈芸哑然,别人的事不愿多问,他们家自己的事就够她费心费神,他们欠的人情债还能比他少么? 一时间,病房里一片沉默。 裴裴一直看着习萌,她在等她开口询问,可她不知在想什么,脑子好像是木的,眼睛都不带转。 习萌想的是,之前的确听大成说过陈燃欠了一屁股债,具体什么债,他不说,她也不好奇。可现在,她貌似不好奇也不行,因为她感觉得到,裴裴就是故意的,她想让她知道。 关于陈燃的种种,她费尽心思,她百般探寻,她怀着一种目的想要撕开过去的面纱给她看。 什么目的?她不知道! 为什么明明很熟悉的人有时候会突然变得很陌生?是成长带来的必然结果么?如果是,那么,她在裴裴的眼里是不是也早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她了? ☆、第80章 chapter80 “你不想问我么?”片刻后,裴裴问。 习萌看着她,心情复杂,脑神经乱糟糟地打了结,一张口,却是:“问什么?” 裴裴一怔,分不清她是真傻还是装傻,直接挑明:“陈燃。你不想知道他和蔡嘉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习萌不吭声。 孩子的事,沈芸不感兴趣,默不作声地出去了。 留下两个人无声对望,一个头发全无,一个好歹冒出点苗苗。 裴裴倏地含了泪,傻瓜。 她低下头,叙述:“我不是听张桥说了陈燃的事么,他还告诉我,蔡嘉的大伯生意做得比较大,早些年设立了奖学助学基金,就在老家俪城。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就是那个永仁基金,我以前听我妈谈起过。” 第94节 习萌呆呆站着听,心里破开一个黑洞,无数情绪吸入,搅得耳朵都嗡嗡响。 “这个基金,十八岁以前申请都是免费资助,十八岁以后相当于助学贷款,将来是要还的。因为她大伯不在俪城,所以基金管理人是蔡嘉的父母。” 她身体虚,长句说多了会稍稍停一会。 习萌一颗心起起伏伏,多少猜到一些后话。 “永仁基金的申请途径等于是人托人,只要有熟人牵针引线,和蔡嘉父母套上关系就行。这个和学校扯不上边,都是私底下建立联系。你孩子成绩好,拿出证明,一旦申请成功,每学期直接拿现金。听说好像是五六千的样子,上大学后会有增长。” “陈燃就申请成功了,高中三年都受到资助。”裴裴顿了顿,抬眸,“也就是说,我们当时想不通他什么时候和蔡嘉好上的,只是因为我们不清楚他们有这层特殊关系存在。” 习萌微抿唇,还是不说话。 “陈燃和蔡嘉大二才开始交往,陈燃母亲一过世他立刻就与她分手,你不觉得这里面有蹊跷么?” 有或没有,关她什么事? 习萌皱眉毛,面色开始难看起来。 裴裴望着她:“你生气了?” “没有。” “你就是生气了。”她笃定。 “是,我是生气!”习萌没绷住,孩子般的委屈,“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他和蔡嘉的事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裴裴凝视她半刻,垂眸,自嘲地扯了下嘴角:“嗯,是我多事。” “我不是怪你的意思……” “我知道。” 习萌突然就噤声,没了谈话的内容。 自那天起,裴裴再没提过陈燃。 元宵节前一天,张桥和几个老同学带着全班爱心前来探望,习萌回了俪城,不在场。后来她悄悄向沈芸打听,得知裴裴把钱收下了,没拒绝。 张桥在临开学前又单独来看望了她一次,他在天津念书,实习工作也在天津,返校后便再没出现。 倒是有一个人隔三岔五地会到医院来,习萌时不时地能碰见他,索性次数不多,她也就没放在心上。 开学后她忙着做毕设,导师每周定时开会,剩余时间不多也不少,足够个人支配。虽然辞了工作,但她依然忙碌,既要去新房和商铺查看装修进展,又要抽空前往医院。 不知不觉,她便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连一向最勤快的岳桃都比不上她越来越准时的生物钟。 岳桃惊叹她终于克服懒病,顾璃却不以为然:“是啊,懒着懒着就病了。” 岳桃:“什么意思?” 顾璃凑到她耳边,“心病。” 岳桃挑眉,还是不解:“和朋友的病情有关?” 顾璃耸肩,叹气:“也许还关于其他。” 她们在宿舍伏案提笔,勾画草图;与此同时,习萌正在医院手忙脚乱地看着裴裴呕吐不止。 化疗和放疗很痛苦,双管齐下更是九曲回肠。裴裴刚做完最新一次化疗,副作用显著,活生生受罪。 习萌和沈芸一齐搀扶她回床,她站在床头,而她身后,一个人影倚靠墙边,来了已多时。 沈芸俯身给裴裴盖被子,女孩面容憔悴,讲话无力:“小胖,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不着急。”习萌摇头,眼里流露浓浓的心疼,“我再陪你一会。” 她刚刚已经发信息给莫迟,告诉他暂时不用来接她。 裴裴闭上眼,累极的样子:“你们都走吧,我没事。” 旁边那张空着的床铺年后住下了一位中年阿姨,也是胃癌,病情比裴裴轻,中期,无转移。 阿姨的女儿晚上陪床,脾气直,不悦地出声:“我妈要休息,请你们安静点。” 沈芸压低嗓音:“小胖,你和陈燃都回去吧,她爸待会就来了,我们两个照应得过来。” 一直一语不发立在她身后的那个人影动了动,后背从紧贴的墙壁挪开,直起身,“那好,我过两天再来看她。” 习萌顿时感觉头顶笼罩一道阴影。 她有点不自在,道别后,率先从病房里走出去。 她脚步很快,恰好赶上一班电梯,电梯门合拢的瞬间,她看见陈燃从转角处走来,背着电脑包,脚步不紧不慢。 甩掉他,她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月明星稀,三月的天,夜色寒凉。 旁边一整排红色帐篷里,炊烟袅袅,人影浮动。习萌一个人坐在马路牙子上,背后一棵春生发芽的国槐,生命旺盛,枝桠伸展。 不是走不动,只是不想走。 她想,她还是不能接受命运给裴裴带来的苦痛,太严酷无情,根本近乎残忍。她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生老病死,就像她无法释怀为什么只能眼睁睁地被动接纳。 她想起莫迟口中活着的意义。裴裴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她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她抱膝坐着,手脚再冰凉都抵不过一颗哭泣的心脏所引发的震颤强烈。 马路对面一排停靠的私家车中,其中一辆黑漆漆如人的眼睛,在凄凄的灯光下泛着一层冷静的暗光。 车里,莫迟手肘搭着车窗,屈指撑着额角,眸光隐匿,静默无声地关注着不远处那个蜷缩在路边的小小身影。 略作思忖,他决定还是过去看看,任由这个笨蛋独自悲伤下去,不知又会绕进哪个死胡同里出不来。 手摸向门把,在车门啪嗒打开的下一秒,目光一紧。 隔着不停经过的车和人,他看见一个瘦高的男人一步步笔直地走上前。 习萌迟钝地感觉到身旁突然多出一个人。她本能地汗毛炸开,警惕心起,转过红通通的眼睛谨慎察看。 在她扭头时,那人已毫不拘谨地双脚踏下马路牙子,不干不净地朝后坐下。 于是,习萌清楚地看见那张昏暗中熟悉而平静的侧脸。 她忘了,他也是走后门这条路的。 默默把眼睛转回去,双手扶住膝盖准备起身离开。 他没动,目视前方,淡淡垂下眸子:“想哭就哭吧,不用忍着。” 习萌一愣,欲坐起,又落回。 他平淡地继续,依然一动不动:“哭出来未必就会好受。” 前后逻辑真矛盾。 习萌微微抬臀,想走。 “但最不好受的,是想哭都哭不出来。”他偏眸看向她,眼中蒙尘,有些苍茫,“我就是。” 习萌和他眼对眼,突然感受到一波流动的悲伤气流。 她怔怔看着他,无话说。 陈燃大概是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仰望夜空,沉默了。 身姿孤寂,就连路灯下的影子都冷清寥落。 “陈燃。”习萌听见自己忍不住出了声。 “嗯。”他依旧微仰着脖子,帽子上的人造毛在风中轻摇。 “和我说说你的事吧。”她不好奇,但她忽然想要知道。 他有喜欢过她么?当年为什么欺骗她?如果他直接挑明,讨厌她、厌恶她,她一定会知难而退,那么,她也许就不会在人生的重要关卡走错弯路。 她想要一个解释,这是他欠她的。 他愣了一下,神情有些凝滞,仰起的头颅一点点低下去,并不看她,而是看着暗影下黑乎乎的地面,过了一会,嗓音艰涩地说:“我的什么事?” 假若他想说,不会多此一问。习萌面色不豫,他明显端着态度装糊涂。 唰地站起,满心满脑都充斥着想走。 手腕一下被握住,他坐着不动,眼睛也依旧注视前方,只单单伸出手臂,精准无误地抓住她。 “我说,不要走。” ☆、第81章 chapter81 “我不走,你把手放开。” 他依言。 束缚解除,习萌重新坐下。 寒风一阵一阵的,裹挟着不远处摊位上的卤肉味,香气萦绕。 她皱皱鼻子,裹紧棉衣,两只手缩进袖子里。 陈燃沉默半晌,吸了口冰凉的空气,又重重地吐出:“我妈去年夏天乳腺癌过世了。” 她听着,没吭。 “她苦了一辈子,最后连死都受尽折磨。”他苦笑,“你知道么,曾经有很多次我都想告诉你,我爸早没了,我没有父亲,可那时候自尊心太强,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咬唇,把头低下。 他一时没再继续说,过了会,转头深深看着她:“我和蔡嘉,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她感觉到他炙热的目光,不抬头,也不作声。 可他一直注视她,好像在等什么,定力十足地和她扯开一场拉锯战。 她腮帮一麻,闷声开口:“哦。” 陈燃嘴角缓缓绽开:“你终于信我了。” 她觉得不止是腮帮,连牙龈都开始一片酸麻。 他扭回头,双手抄在羽绒服的口袋里,视线仰起,是国槐褐色的枝头。 第95节 “高一那年,我妈从麻纺厂下岗,白天做钟点工,晚上去表舅的小饭馆帮忙。有一次,她在蔡嘉家里打扫卫生,碰见一个学生去她家领钱,知晓她父母管理一个助学基金,就把我的情况说了,帮我争取到一个名额。” 深蓝色的天幕似厚重的墨汁涂抹而成,他回忆着往事,也仿佛用浓墨在心里艰难地画上了一笔。 “接到第一笔资助,是高一下学期。我妈带我上门道谢,遇见了蔡嘉。当时我很尴尬,头都抬不起来。可我妈知道我和她是同学后,高兴坏了,就像遇到一件喜事,她觉得有了一个好兆头。” “蔡嘉成绩中游,她父母看我们同班,希望我能给她讲题补课。大概是受人好处就想为对方效劳的心理吧,我妈尽管心里怕耽误我学习,但嘴上却热情地替我答应了。” 夜晚的喧嚣和白天不同,同样的车笛,此刻听在耳里冷涩而压抑。 “就这样,我陪她一起学习了两年多。她喜欢我,不止我能感觉到,我妈和她父母也都看在眼里。她和我妈相处得很好,她父母对我也很好,他们将我和她的关系视为一种默认。我的那部旧手机,就是你说很酷的那个,其实是蔡嘉送的。她和我妈说总是联系不到我,给我妈一个手机,让她帮我办张卡。” 习萌思绪回转,当时,她夸赞手机功能好炫酷,陈燃的表情是厌恶的,她拿在手里把玩,他抢回去塞口袋里,冲她发了一顿火。 这件事她记得特别清楚,因为实在太委屈太莫名其妙,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后来便是长达三天的冷战,直到三天后晚自习放学,她在自行车车棚里拦住他,气鼓鼓地昂着头问:“你不会是要和我绝交吧?” 现在想起来挺傻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永远都是她去求和。 其实从很久以前她就知道,他和裴裴一样,都有一个最脆弱的角落,那就是自尊心。她以前不懂如何维护,总是在不经意间挫伤到他们敏感的心灵,裴裴会直接和她吵架,指控她哪里不对,但陈燃不会,他就是个锯嘴的葫芦,什么事都藏心里。 此刻这只葫芦谈起旧事,声音也是闷而低沉的。 他自嘲地笑一声:“就连高考志愿,她也让我妈游说我,和她一起报考华大。” “……”习萌震惊地抬眸。 他转头与她对视,抿唇,神情肃穆:“对不起。小胖,对不起。” 他已不是记忆中的少年,可那双眼睛里却流露出曾经熟悉的温柔。 习萌心一磕,慌忙避开,抱膝不说话。 他稍后也别开眼,看向路对面,声线晦涩:“我骗了你,我高考失利,分数进华大绰绰有余,进南大却有悬念。” “……” “南大没有录取我,华大的建筑学也没有录取我,反倒是景观接纳了我。你说,是不是报应?” “你可以大二转专业。”习萌握紧拳头,抑制心底不住上涌的冷意,干巴巴地张开口。 “没必要。”他惊异于她忽然出声,愣了一下,回答。 “那什么必要?你告诉我什么必要?”习萌瞪着眼睛,压制不住激动愤怒的音调,“耍我好玩吗?还是你觉得,只要能甩开我,哪怕把我卖了你都在所不惜?” 一对医大的小情侣刚巧从他们背后经过,被她忽然拔高的声音吓一跳,女孩往男孩的肩膀上缩过去。 陈燃看着她,急于解释:“不是,我当然想读南大建筑系,想和你……” 习萌紧紧抱着自己,下巴搁在膝头,两眼无神,红了眼眶。 “陈燃,我恨你。” 她嗓音低哑,语带哽咽。陈燃即将脱口的话戛然而止。 “对不起。”除了这句,他再吐不出其他。 “为什么……”她埋下头,眼睛贴着手背,即便过去多年,仍旧难以接受,“你不喜欢我可以直说,我不会缠着你不放。” “喜欢。”他不敢看她,低低道,“怎么会不喜欢。” 习萌抬起雾蒙蒙的眼睛,迷茫不解。 “我本来想在旅行途中告诉你,可我没想到蔡嘉会用那种方式先抖破这件事,我更加没想到,从此以后你会那么讨厌我,不联系我,见到我就像见到仇人,还把我拉黑。” “……” 陈燃双手并拢抵在鼻翼和嘴唇的一条线上,长而缓地呼出一团热气,似叹息,似惆怅:“你说会忘记我,找到新欢。” “……你看我微博了?” 他沉默不语。 怎么忽然间好像都变成她的错了?不不不,她要理一理,她必须脑子静一静,理清楚。 “你第二天一声不吭地从武汉回家了。”明明是他先表现得老死不相往来! “邻居阿姨打我电话,说我妈病了。” “你……你在武汉时对蔡嘉特别好!”是他先对蔡嘉表现得不一般! “我妈叮嘱我,出门在外要照顾好她。” “……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知道!” 真是疯了疯了,难道他想告诉她高考那年暑假在武汉发生的一切都是误会么? 陈燃也意识到这一点,眼神怔住。 习萌搓搓冰凉的脸,忽然想笑。在她以为他和蔡嘉暗中早有一腿的时候,他却还和过去无数次一样,等着她主动和解。 凭什么?她欠他的? 终归没忍住,她心里不是滋味:“我不找你,你就没想过找我么?” 陈燃不吭,目光直直盯着地面。 习萌眼向上翻,笑得苦涩。 妈哒,还真是欠了他的! “我有去肯德基等你。”他倏地说道。 “……”习萌瞪圆眼睛,愣了。 “可是好不容易等到你,你却装作不认识我,还从我的队伍站到其他队伍。” “……” “有人找我拍照,我故意答应她让你听见,你也的确看我了,可你看我的眼神恨不得杀了我,还是一句话也不和我说。” “……” “晚上,你还把我拉黑了。” “……” 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感到好笑,他说:“小胖,我在最不会爱的年纪遇见了你,活该把你弄丢了。” 之后,谁都不再说话。只有寒风,和热闹的街道。 习萌重新抱紧膝盖,有那么一霎那,想哭,但她没有。 因为她知道再多的眼泪都无济于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就像现在陈燃坐在她身旁,可她却再也感觉不到心动。 曾经那颗滚烫滚烫的心啊,早已时过境迁地转啊转,转到一个叫莫迟的男人那里,他和陈燃一样什么都不说,他会去做,他做得比谁都多。这份不露声色的安全感,让她哪怕听不到一句表白,心里也踏实。 唔,怎么就忽然想到他了呢…… 习萌摸摸头,想笑,又笑不出来。 恰在此时,手机响了。她拿出一看,像一滴水珠落入茫茫的心湖,涟漪扩散,引起一阵□□痒的悸动。 是他。 想曹操曹操就到。 她嘴角不自觉地弯起,露出脸庞上的一粒米。陈燃偏头看在眼里,十指交握,在嘴边形成拳头,愈发用力。 “还在病房?”车里,莫迟漆黑的眸,暗涌浮动,深不见底。 习萌看看身边人,陈燃手支膝盖,拳抵嘴边,木头人一般。 她下意识想隐瞒,奈何一张口就结巴了:“是、是啊。” 眸色起火,他定定地看着那双人影,隔了两秒,克制好脾气,道:“我在路上了,大概十分钟之后到。你准备一下,出来吧。” 习萌讶异:“……哦哦,好的。” 那头收了线,她还愣愣的,反应不过来。 “是他?”陈燃没有看她,头低着。 “呃?”怔一秒,领悟到这个“他”是谁,点头,“嗯。” 他不作回应,沉默着。 “那个……他来接我了,我要走了。” “嗯。”陈燃起身,把包背上,自觉的,“我先走。” 没等她说话,脚步已迈开,越过她身前。 “陈燃。”她目视他的背影,想到一件事,喊住他。 他在冷黄的灯光下半侧身,薄唇抿着,颜色堪比他身上的白色羽绒服。 习萌倏地喉咙一哽,噎了噎,问:“你欠了什么债?需要很多钱么?” 他神色微凝,倏尔,平淡地说:“我妈治病的钱是蔡嘉父母出的。” 一句话,不用再多问,都明了了。 习萌低着头,一步一步慢慢踱到医院后门,未注意马路对面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离出来。 直到车停在她面前,按响喇叭,她才心事重重地抬起目光。 副驾的车窗降下,驾驶室内莫迟面无表情:“上车。” ☆、第82章 被欺负 习萌还未上车就感觉到车内气压不对,暖气只停留在皮肤表面,像是被一层冷峻的气流阻挡,入不了心。 她窸窸窣窣地把冰冰凉的小手往莫迟口袋里伸。 大衣口袋暖和和的,简直就是天然取暖器,只可惜里面空间不够,无法一下子容纳两只手。 她放一个进去,隔两秒,再换另一只,皱着眉毛问:“你心情不好么?” 思来想去,自己应该没有惹到他,那就没事了,气压再低也不用怕。 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莫迟绷着脸,不吭声。 习萌抬抬眼,以她靠过来的角度,能看见他紧抿的嘴唇,红红的,让她想要亲一口。 第96节 她也的确照做了,脖子一扬,二话不说地凑上前触碰了一下。 她的唇很冰,可他的却很暖,和他身体的温度一样暖。 真好。 有他在,真好。 她轻轻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看着行进中前方不断变换的街景,喃喃:“怎么办,我也心情不好呢。” 一边说着,还一边无意识地蹭蹭他。 如果有这样一个人,让你前一秒气不打一处来,后一秒又心底柔软得一塌糊涂,你会……怎么做? 莫迟的做法是,把原本要送回学校的人拐回家,极尽所能地……教训她。 习萌一看路向突然改变,摆头来回看看,确定真的不是回校的路,才疑惑地问:“……我们去哪儿?” 他语焉不详地回了两个字:“回家。” 她脑子有点木:“可是,已经时间不早了呀。” 唔,会错过门禁的。 他下颌一低,略略看她,眉梢挑了挑:“谁说要送你回去了?” “……”这个不用说好吧,反倒是不回去应该提前说一声啊。 不过,又不是没住过,她想了想,身体坐直,拿手机出来在宿舍群里打了声招呼。顾璃回复很快,并且内容十分邪恶。 狐狸:注意节制啊。 桃子:…… 习萌也不是吃素的,玩笑而已,谁不会开呀。 她刷刷回:等我种满草莓带回来给你们看。 桃子:…… 狐狸:不看,要看也看现场版。 小胖:嘁,想得美。 话是这么说,可…… 呃,今晚应该不会被种草莓吧? 她心头一跳,抿抿嘴巴,悄悄瞥一眼身旁。 还是那副背脊挺直的坐姿,酷酷哒。 心情不好的人不会有闲情逸致种草莓的,嗯! 这将又会是一个安安心心纯睡觉的夜晚。 可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到家后的进展和她想象得完全不一样呢? 才刚一进门,她只是去厨房倒水喝,结果就被紧随而至的他抵着流理台热热地吻上了。 是真的热呀,连呼吸都滚烫。 在她顺从地闭上眼之前,近距离地看见那双幽深幽深的眸子里仿若燃烧着一簇火苗,不是让她胆战心惊的火光四射,而是将她一下子夺走魂魄、身体变得软绵绵的明烈炙热。 在她几乎就要挂不住他的时候,他将她一把抱坐在身后的流理台上,勾着她圆润的下巴,像吸水海绵一样,一点点卷走她嘴巴里将将补充上的水分。 犹如行走荒漠般,她渐渐感到渴。 但比起渴来,另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开始占据主导。 这种感觉……嗯……怎么说呢? 好像心底最深处忽然空了一块,有什么不一样的物质正在向四肢百骸扩散。 该物质裹挟着无限暖流,致使她浑身发热,情不自禁地抱他更紧。 他也是渴的,口腔干涩,几乎快要挤不出唾液。 他们像两尾被海浪冲上沙滩来的鱼,烤着炎炎日光,互相夺取对方最后一丝水分。 连呼吸都颤抖。 他稍稍松开她一点,拿起她刚才喝水的杯子送到嘴边。 “我也要喝。”大眼睛迷瞪,脸颊绯红,润润的唇闪着一层暧。昧的水光。 一副被他可怜蹂。躏的模样。 他微眯眼,眸光涌动。 习萌见他微微侧着头喝水,可漆黑的眼睛却始终凝视她,以为他是佯装不闻,有意为之。 喂!她顿时含上怨气。 捏着他毛衣下摆,扯扯,再扯扯,“我要喝水。” 长手伸向她身后,他把杯子放下,顺着她坐着的姿势,立在她两腿间,抱她入怀。 她吓一跳,连忙像八爪鱼一样牢牢缠住他,圈着他的腰,搂着他的脖颈,毫不含糊,好像全然依赖地挂上一棵树。 这棵树可真够结实的,不但不摇不晃,而且还步伐稳健。 光泽柔软的唇重新覆上,甘泉涌入,滚在舌尖竟凉凉的。 一边是热乎乎的内腔,一边是凉丝丝的水源,两种不一样的感官交织,那种要把她溺毙掉的感觉又陡然窜上来。 他像托娃娃一样托着她,走出厨房,沿着昏暗的走廊上楼。 之后,怎么被压在床上,又怎么被脱了衣服裹进被子里,她什么都记不清了,唯一记得,他在欺负了她很长很长很长时间后,翻身而下,紧紧、紧紧、紧紧地侧身抱着她,呼吸急促又烫人,胸腔震动的频率好似敲锣打鼓,摸着她毛楂楂的头发,沉重地、低哑地说了一句话。 “答应你母亲的事,我会做到。” 呃……(⊙o⊙)? 什么事? 好在心中的疑问在蠢兮兮地演变成言语之前,及时咽回肚子里。 还能是什么! 毕业前不准发生实质性行为呗。 她软塌塌得像块才被煮熟一次又被放进锅里回蒸的红烧大排,嗅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红着脸,羞涩埋胸。 嘤嘤嘤…… 妈妈! *** 在生命苦苦挣扎的紧要关头,除父母亲属外,最令裴裴感动的人是习萌,最令她意外的人是陈燃。 他们之间交情浅薄,如果不是当年中间夹着一个习萌,估计高中三年说话的次数不会超过十次。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不仅亲自送钱给她,而且还在她打过那样一通并非恶意却又另有目的的电话后,时常前来看望。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做这些,依然是因为他们之间那道唯一的联系——习萌。 裴裴的癌生化指标经过数次化疗,升升降降,始终不稳定。不住院的日子,她被沈芸接去学校的教职工宿舍,距离医院近,有任何情况都方便回来治疗。 四月下旬,主治医生第三次从死亡线上把她拉了回来。 习萌在公共厕所里哭够了,才敢迈着沉重的脚步进去看她。 那晚,她没有走,坐在病床前守了一夜。 早上醒来时,手臂酸麻,一抬头,对上一双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睛,很疲惫,好像下一秒就会闭合。 她对她微笑,很淡的笑容,不是故意皮笑肉不笑,而是虚弱得只能微微扯一下嘴角。 习萌看着她,缓缓、缓缓地也笑了起来。眼眶湿湿的,好在没有掉下来。 谢谢你挺了过来。 好样的,大人。 你真棒。 *** 毕设开始进入忙碌阶段,习萌对某些要点掌握得不够清晰,吭哧吭哧背着电脑前去询问导师。 那个脑袋圆圆的周教授扶了扶眼镜,精明的小眼睛一眯,说:“我要是都给你点明了,还要你做什么设计?” 习萌挠挠头:“导师导师,不就是指点迷津么?” 周教授随手拿起办公桌上的会议记录本,轻轻敲上她的小平头,笑道:“习萌啊,人家说‘头发长,见识短’,你头发短成这样,怎么一点都没有眼力见呢?” 习萌一点不懊丧,惊奇道:“您还是教授呢,这种话也信呐?” 周教授:“……” 于是,她被不客气地轰出去了。 回到宿舍,对着电脑唉声叹气。 岳桃说:“你不是有现成的导师么,找你家莫老师呀。” 该主意立刻被习萌否决:“还是不要了,他最近可忙了,我不想打扰他。” 晚上顾璃下班回来,气哄哄地把手里抱着的书往桌上一摔,脸色青黑,看着要杀人。 习萌和岳桃皆感莫名,扭头对视一眼。 岳桃问:“怎么了?不是才加班做完项目么,按理说今天投完标你应该解脱了呀?” 习萌点点头:“是啊是啊,你昨天早上还说今晚回来要去健身房耍一圈,出汗减压。” 顾璃叉腰望天,深呼吸,深呼吸,就是压制不下满腔愤怒:“你们知道么,这是我第二次全程参与投标!” “嗯,知道。”她全心投入,她们都看在眼里。 顾璃咬牙切齿:“可是两次都没中!” 习萌和岳桃一齐松口气。 好歹也是在飞驰工作过的,习萌安慰道:“不中很正常,平常心啊,乖。” 第97节 “乖你妹!”顾璃想掐死她,“不正常,太不正常了!你知道中标的那家公司压了我们多少价么?十万!上回二十万,这回十万,有这么巧的事?” 习萌懵懵的:“你的意思是?” 顾璃眼冒寒光:“我怀疑公司有内奸。” 习萌:“……不会吧?” 岳桃看着她:“会不会是你太敏感了?也许真的只是巧合呢。” 顾璃十分肯定:“不会,我的判断不会错。不信你们看吧,现在抢的只是我们两个小项目,这人呐,贪心着呢,指不定已经胃口大了,下回就该对着我们的大项目张开嘴了。” 习萌听得小心肝乱跳,真的假的? 她思来想去,决定告诉莫迟。顾璃一向聪明敏锐,万一真被她说中了呢? 奈何她讲述得激动万分,她家男朋友却只是眉梢微挑,并未作出其他反应。 呃……难道是她过于紧张了? “你也觉得只是巧合么?”她不明情况地问。 他将她抱坐在腿上,她头发略扎,不像以前下巴抵在上面会很柔软,没办法,只能脖颈弯曲,蹭着她的脸一路到耳后,侧枕在她嫩嫩的小肩膀上。 习萌被他温热的呼吸轻轻撩着,还有那不安分的唇,一寸寸地蠕动,在她脖颈一侧留下湿。濡的痕迹。 他一开口,说话的热气喷在她敏感的肌肤,酥麻麻一片。 “我自有分寸,不用担心。” “那、那个……”她支支吾吾。 “嗯?”胸腔里轻哼一声,慵慵懒懒。 “能把你的手从我衣服里拿出来了么?” 他闭着眼,没有吭声。 “……流。氓!” 嗷呜,话才落音,就被……揉了一下。 然后听见他低低的、好像快要睡着的声音:“这么小,我都没有嫌弃。” “……你应该嫌弃么!”蹭蹭蹭地一路从脖子红到脸。 回答她的是均匀轻缓的呼吸。 呃……他好像睡着了? 最近他太累了,常常很晚才睡。 好吧,姑且原谅他一次。 哼。 ☆、第83章 抓内奸 顾璃说等着看,等来的结果却是,五月中旬的一个大项目,w市的某国家矿山公园规划,对方以二十五万的优势顺利夺标。 二十五万,可谓赢得漂亮。 但,未免太巧合! 好在顾璃未参与,否则她肺都要气炸。 习萌知晓情况后,忙问:“项目负责人是谁?” “你那个吃货师傅。”顾璃抽出椅子,坐下,“我跟你们说,耗子今天从w市回来,那脸绿得像黄瓜一样,看谁都怀疑。这件事算是摆在明面上了,白松他们已经在开会准备抓内奸了。” 岳桃只认识面试过她的白松和闫培亮,不知道谁是耗子。 她想了想,说:“依我看,那家公司智商有点捉急呀,他们如果懂得放长线钓大鱼,就不会只顾眼前利益,这么明显地把自己暴露出来。” “可不。”顾璃冷笑,“也不知道是公司哪个笨蛋被他们卖了。” 习萌好奇:“你觉得会是谁?” “我哪知道。”看她抓耳挠腮,顾璃说,“等有最新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 裴裴睡了一觉醒来,看见习萌坐在床边翻一本书。 “在看什么?”她问。 习萌从书页上抬起头,见她躺在床上看着自己,把封面晾给她看,笑眯眯:“《如何成为一名美女老板》。” 裴裴哭笑不得:“我劝你还是别看了,你已经输在了起跑线。” 习萌不明白:“为什么?” 裴裴在她脸上来回打量,戏谑:“你哪里像美女?” 习萌不服气,指着自己的眼睛,又指指鼻子和嘴巴,“这里、这里、这里……全都是美女标配!” 裴裴嘴角抽抽:“你确定?” “确定啊。”习萌一向很自恋,“我要是长得丑,我家莫美人能看上我么?” “……”裴裴很无语。 小雨淅淅沥沥,已经回暖的天气又倏然降下几度,凉意袭人。 南湘就是这样,春秋格外短,仿佛只是夏冬在交替。 裴裴听着阻挡在窗外并不清晰的雨声,有些忧虑:“小胖,你家莫美人的确美美哒。” 习萌没能听出她语气,放下书,乐呵呵地和她讲述“美人莫”这一称呼,以及其由来。 往事一幕幕浮现,这才意识到,她和莫迟相识快四年了。 四年,可他们在一起连一年都不到。 最初的三年都荒废到哪里去了?她突然感到惋惜。 但仔细想想—— 嗯……如果,当初在武汉那家酒吧,十八岁的她没有好奇地往隔壁卡座一瞥,姚旭就不会和她搭讪;她在户部巷遇见他,也就不会傻乎乎地说: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在之后,她更加不会和他们坐一桌互相认识。 所以习萌萌你看,你虽然经常冒冒失失,但是因为你的冒失,你遇见了那么好那么好的莫迟,他几乎满足了你少女时期所有的幻想,这是有多么幸运啊。 你还有什么好惋惜的呢。 习萌兀自陷入自我调节的思潮里,裴裴却拧眉看着她,纠结了一下:“小胖……” “嗯?”习萌眼睛亮闪闪。 “你……你觉得你们会在一起多久?” 她神情一顿:“什么、什么在一起多久?” 裴裴说:“嗯……我的意思是,你和他会一直在一起么?你会和他结婚,生小孩,慢慢变老?” 习萌懵了,不理解她为何会问这样的话,只凭借本能意识,脱口而出:“会啊,为什么不会?” 裴裴眼睫微垂:“嗯,我也希望会。可是,他太优秀了不是么?以后的路还那么长,你如何就确定一定会呢?” 她声音很慢,低低迷迷,带着微微的沙哑。 习萌咬嘴唇,“唔”一声:“你也说路还很长,既然长,干嘛非要现在去担心以后,不累么?” 裴裴闻言一怔,凝眉打量她,倏尔,缓缓一笑:“小胖,你要幸福啊,代替我的那份狠狠地幸福。” 习萌鼻子立刻就酸掉,嘴唇动动,说不出话。 她低着头,好半晌才道:“陈燃的事我知道了。” 裴裴:“……嗯。” “之前我不理解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还钱给陈燃,你连张桥的钱都能接受,怎么就偏偏不收他的呢。后来我明白了,还钱只是由头,你想让我和他联系。你一直以为我忘不掉过去,想要替我解开心结对不对?” 裴裴不吱声。 “裴裴——”习萌离开椅子,趴到床上轻轻抱着她,“你什么都不要再想,我长大了,我真的长大了,你不用再替我操心,我说真的。” 她含着一汪眼泪,迟迟不掉落。 裴裴莞尔一笑,想要抬手捏捏她的脸,可惜身体太沉,力气太小。 最后,她只是近距离看着她,认认真真地看着她,说了一句话:“你总是凭着感觉认为别人也喜欢你,感觉这种事太玄乎了,以后不管和谁相处,你记着,千万别和以前一样老是不捅破那层玻璃纸,你脸皮那么厚,多问一句会死啊?” 习萌怔怔听着,不出声。 裴裴没什么气势地一瞪眼:“说话!” 她呐呐:“知道了,大人。” *** 当晚,顾璃下班后,将飞驰内奸的最新情况告知于她和岳桃:“你们一定想不到目标锁定在谁身上了!” 话未落音,目光已落在她脸上。 她一呆:“谁啊?” 顾璃一字一顿地吐出一个名字:“陈燃。” “……” 岳桃最先表露出惊讶:“怎么回事,有证据?” 顾璃倒杯水,奈何水太烫,只能放桌上晾凉。 岳桃递给她一盒酸奶解渴,她撕了透明塑料,插。入吸管,嘬了两口后,看了眼一语不发的习萌,然后才对着岳桃详实叙述:“飞驰的三子加白送,个个都鬼精鬼精的。你猜他们在公司内部想到什么方法抓内奸?” 岳桃眼神一动:“什么?” “匿名信!”顾璃又吸了两口酸奶,“但凡发现身边有可疑人员,可发送匿名信给白松,一旦查实,奖励十万块。” “有人为了十万块举报了陈燃?”岳桃在问话前,下意识也看了眼习萌。 顾璃说:“不止举报了他,还列出他会被收买的最有力罪证,说他欠了别人百来万的外债。” 第98节 岳桃再一次吃惊:“证据可信么?” “可信,这事我早就知道,不过具体数额就不清楚了,是不是真的百来万,还真不好说。” 岳桃唏嘘不已:“应该不是真的吧,就算欠人钱,他和我们一样都还只是大四的学生,能欠人什么钱?怕只怕,是他家里债台高筑。”说着,又一次瞟向习萌,“小胖,你怎么都不说话?” 顾璃也一同看着她。 习萌唇角一抿,低低道:“他欠债的事好像只有大成学长知道吧?” 嗯……以陈燃的性格,不会轻易透露给别人的。 顾璃回想一番:“那天大成和我们说的时候,有我、有你,还有小吴。” 习萌跟着追忆:“嗯,他说话声音挺小的,你们三个围在一起,我当时听得都不太清楚,别人应该听不见。” 顾璃那双聪慧的狐狸眼闪了闪:“你是说,写匿名信的人,不是大成就是小吴?” 习萌喏喏:“我什么都没说。” 会是他们么?他们平时关系那么好,会为了十万块去怀疑陈燃么? 她不敢想。 “呃……也许还有一种可能,有人将这件事告诉了别人。”习萌摇摇头,“不是我,我谁也没说过。” 顾璃说:“反正也不是我,我没兴趣传八卦。” 习萌和岳桃茫茫然地眼瞪眼,皆一头雾水。 顾璃沉思着,搭在桌上的手轻轻敲了敲,另一只手捏着酸奶盒,慢慢吸吮。 一盒酸奶快要见底的时候,她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大成。 她接起,尚未说话,大成已经气势汹汹地质问:“顾璃,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把我和你说的陈燃欠人钱的事告诉了其他人?” 她顿觉好笑:“你看我这樱桃小嘴,会是这种人么?” 大成大概是思忖了几秒,听筒里有一瞬间的沉默,顾璃白眼连翻,气得将手里的酸奶盒捏扁。 妈哒,她被质疑了! 习萌和岳桃在一旁看着她脸色骤变,不明所以地小声问:“怎么了?” 她没吭。 过了一会,大成又问:“那封匿名信是不是你写的?” 啪—— 手下猛一用力,没喝完的酸奶顺着吸管跐溜冒出来,淋得她一手都是。 她冷眼呵呵:“袁大成!你知道你和猪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猪不能随便变成人,而你随时都能变成猪!你个猪头!” 说完,怒火中烧地掐断通话。 习萌眨眨眼,有点懵:“大成学长和你说什么了?” 顾璃一把扔了手里的酸奶,拿纸巾擦拭手背,怒目切齿:“他怀疑是我举报的陈燃!” 习萌:“……” ☆、第84章 隔阂生 习萌和同课题的小伙伴为收集更多资料,再一次前往设计地块调研。 奈何天公不作美,半路下起大雨,谁都没戴伞。淋成落汤鸡回来后,不出意外地感冒发烧,连续两天,她整个人都病怏怏。 感冒稍稍好一点,她头脑昏沉地去医院看望裴裴,一推门,里面正说着话的两个人却戛然止住交谈。 心里划过一丝异样,她敲敲作痛的太阳穴,没说什么。 另一张床铺的病人刚办理出院,此刻床铺空着,陈燃手抄裤袋坐在床沿,两条笔直的长腿自然伸展,左脚搭在右脚上。 听见开门声,他眼睑一掀,看过来。 习萌和他射来的目光不期然相撞,微愣;隔一秒,撇开眼。 裴裴躺着未动,做完最后一次化疗,她脸色依旧不好。 同样是憔悴苍白,但习萌的小感小冒和她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 裴裴头侧过来,微笑:“来了。” “嗯。”习萌吸吸鼻子,憨憨的。 她头发差不多有五六厘米长了,又变成一个假小子模样。 三个人,一个睡在床上,两个坐在床边,房间里的氛围很静,温吞的流水一般。 裴裴头颅不动,只摇摆眼珠,左右看着坐着的两人。 直至暮色低垂,她仍含着浅笑,缓慢低喃着旧日往事,一件一件,不知疲倦,如同垂暮老朽回顾自己泛善可陈的一生。 习萌手里攥着纸巾,无声擤鼻涕。头,越来越疼。 耳朵不断嗡鸣,她并不太记得裴裴都在说些什么,她很想大声喊出来: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可,胸腔闷,喉咙堵,她一个字也发不出声。 这种感觉就像是冥冥中预感到什么,可又觉得是自己炒咸菜放盐,脑子太闲胡思乱想。 裴裴没胃口,喝了点粥便早早睡下了。 她和陈燃离开病房时才不过晚上七点钟。 她不说话,陈燃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一路走一路闷不吭声。连路途中的树叶都静悄悄,灯光如水银般落满一地。 快到医院后门时,陈燃捏了下电脑包宽宽的带子,看她一眼:“饿不饿?” 习萌头疼得很,因着感冒,声音瓮声瓮气:“不饿。”想到什么,稍稍抬眸,补充,“你应该饿了吧,去吃晚饭吧。” 她低头从包里找纸巾准备擤鼻子,陈燃自然而然地说道:“嗯,一起。” “……”才摸到一包纸手帕,就愣住了。 “走吧。”不等她拒绝,他已率先走在她前面。 *** 医院后街的馄饨水饺店,老板娘的丈夫和孩子都在帮忙。 习萌低垂着头,没精打采地盯着桌角的筷子筒,一半是常清洗的竹筷,一半是包着塑料皮的一次性筷子。 她脑子乱糟糟,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又或许什么都没想。 一碗小粉馄饨和一碗大份水饺端上桌,陈燃在小碟子里添加陈醋和辣椒,随手拿起一双竹筷搅了搅。 习萌小口小口地喝汤,胃口不大。 沉默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哪怕旁桌交流之声不断,热闹也始终是属于别人的。 味同嚼蜡地吃完一个快要泡化掉的馄饨,习萌病蔫蔫地想念起全世界最好的馄饨,皮薄肉嫩,咬进嘴里是完整的,唇舌皆能享受到一种爽口的层次感。 由馄饨便想到人,也不知他下班了么,吃过晚饭了么…… 她把勺子放下,看着对面的人,想起一件事:“呃……你最近工作还好吧?” 陈燃刚把一个水饺滚进调味碟,拿着筷子的右手一顿,保持眼眸低垂的姿势,平淡回应:“嗯,还好。” ……她果然问得太隐晦了么?明知他这种性格,不点破是绝不会直言透露的。 叹口气,换了种问法:“那什么……我都听说了。” 这下该松松口了吧? 陈燃:“嗯。” 习萌:“……” 然后,呃……然后就更加无话。 习萌吃了几口就有点吃不下了,想想还是说道:“清者自清,不用管别人怎么说。” 一句话,陈燃抬起了头。 她皱巴着鼻子正难受,没注意。 “你相信不是我?”他紧紧看着她。 她吸吸鼻子,一板一眼:“你不是那种人。” 陈燃:“哪种人?” 她终于察觉气氛不对,懵里懵懂地抬眼,撞见他执着清朗的眼神。 她不吭,他又问:“我不是哪种人?” 目光不紧不迫,却含着遮挡不住的期待。 习萌很快又低下头去,半晌,说:“你别逼我,你不是哪种人不用我明说的。” 眼中的期待一点点淡去,他自嘲地扯扯嘴角:“嗯。” 碗里的水饺泡得鼓胀,他扔下筷子,起身,“走吧。” 习萌一怔:“你不吃了?” 从裤兜里掏钱,绕过红色的塑料板凳,“点多了。” “……哦。”她看看对面桌上那只陶瓷碗,不予置评。 本想说还是她请客吧,但最终还是把话咽回肚里。 站在帐篷外,她指指左边,“我乘公交去搭地铁,你呢?” “我也去地铁站。”他把电脑包斜跨在胸口,双手抄裤袋,身姿挺拔。 “哦,那一起吧。”事到如此,也没什么好计较或是扭捏的。 一左一右,她走得慢,他也不快,大概是在迁就她的脚步。 第99节 到前面的十字路口过斑马线,绿灯还剩十五秒,她依旧走得不紧不慢。 行至路中央,红灯亮,汽车开始通行,从他们来时路的方向驶来的轿车对着他们按喇叭催促。 习萌觉得感冒好像又严重了,想要快速跑去街对面,可大脑迟缓,没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不等她卯足劲蓄势待发,陈燃已一下拉住她,迈开脚步小跑起来。 她浑身没力气,刚一步跨上马路牙子,膝盖一软,向前一栽,预感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陈燃手扶在她的腰上,将她捞了回来。 头好疼,像是无数只蜜蜂在里面嗡嗡嗡地旋转。如若不是陈燃用力扶稳她,她很想放任自己坐在人行道的地砖上歇一歇。 “你不太对劲。”路灯下,陈燃看不清她的脸色,只发觉她嘴唇白得瘆人,还有她摇摇欲坠的身板,好像只要他一松手,她就会立刻滑落。 他用手背探一下她的额头,滚烫,毫无防范之下只觉得如烙铁一般。 “你发烧了,我们回医院去。” “不回去。”习萌挣扎,甩甩头,“我不坐地铁了,帮我打一辆计程车,我想回去睡觉。” 陈燃皱眉:“不行,不看诊起码要买点药吃。” “我宿舍有药,有药的。”她仰起脖子,对上他碎发下聚满担忧的瞳仁,“麻烦你帮我打辆车,谢谢了。” “……客气什么。”陈燃别开目光,扶她坐到人行道边,一个人站在马路牙子下方招手拦车。 而,就在五分钟前,他们并排走上斑马线,冲他们狂按喇叭的轿车后面,匀速驶来一辆纯黑色的私家车。他拉起她向前跑,到路边一把扶她入怀,那辆车停在路口久久不动。 车里人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后面车笛鸣起,明显不耐烦,嘟嘟嘟狂按。 眉心紧敛,黑森森的眸底聚集沉沉的郁气,右手重重拍在方向盘上。 十分钟后,绕一圈回来,路边的两人已经不见了。他顺着前往地铁口的方向一路找过去,没有。他下车,前往地铁四号线的候车区,还是没有。 拨打电话,无人接听。一次又一次,都是无人接听! 俊秀的脸庞阴云密布,如同行走的冷低压,路过的行人都被冻得一哆嗦。 *** 陈燃随着她一同坐上计程车,她说不用送,可他不理睬,只当没听见。 到学校时,她已经在路上混混沌沌地睡着了。 陈燃付过车费,拦腰抱她出来。看着南湘大学气势恢宏的大门楼,他有些彷徨。 这种彷徨既包含不认路的徘徊不定,又隐隐暗藏面对彼时梦想的终生遗憾。 有几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经过,对抱着女孩驻足而立的他投以一瞥。 陈燃叫住他们,拜托一个男生手伸进他口袋里帮忙拿出手机。男生替他在通讯录里找到顾璃的手机号,拨通。 二十分钟后,顾璃骑着自行车赶来,车后面坐着一个他隐约有些印象的女生。 “我也真真服了你,你说你走哪个门不好,非要打车停在正大门,你知道从这个门回宿舍有多远么!”一时半会没借到小电驴,只借来一辆费力的二四英寸车,她和岳桃轮流交换骑,累得腿酸。 “抱歉。”陈燃站着等半天腿也酸,习萌又不轻,手臂更是快僵麻,“她发烧了,附近有没有诊所或是医院?” “又发烧了?”岳桃上前摸摸她的头,转而对顾璃说,“是挺烫。” 顾璃敲头思忖:“我们打的去北门。” 岳桃:“自行车怎么办?” “放后备箱。”顾璃无奈一叹,“二四也有二四的好处,小,塞得下。” 习萌还在睡梦中,全然不知自己被量了体温,开了药。 初夏时分,宿舍楼里的女同学们常常衣不蔽体,就算楼妈再心疼习萌,也不肯放陈燃抱她上去。 她必须吃药,顾璃索性喊醒她。 她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与其说醒着,不如说还睡着。顾璃让她和陈燃道谢,她便道谢;让她和陈燃道别,她便道别。 被岳桃和顾璃一左一右搀扶上楼,眼睛朦朦胧胧地半睁:“我们去哪儿?” 顾璃说:“回家。”宿舍就是家。 习萌嘴角甜甜地笑,小声:“阿迟,我想吃你包的馄饨。” “……” 三人并排上楼梯。岳桃脖子后仰,视线越过习萌看向顾璃:“我好像没听错对吧?” 顾璃额角滑下三根黑线:“没听错,思春呢。” ☆、第85章 终离世 翌日一早导师开会,习萌一觉睡过头,没去。 醒来后,想起此事,四处找手机。 顾璃上班去了,岳桃坐床下,对着电脑设计文本,见她有气无力地爬下床,扭头问:“小胖,你中午吃什么,我帮你带。” “嗯……”习萌停止找手机,迷糊地思量片刻,“我想吃鸡丝面,再加一个虎皮鸡蛋。” “好。”岳桃起身,拿起桌上的小钱包朝门外走,“你待会量量体温看烧退了没。” ……啊?她下意识摸额头,又发烧了呀? 脑子里咣地一下,猛然间回想起昨晚的情景,立刻产生出一种被硬物当头砸中的晕眩。 承了他一份人情不是么? 有点蛋疼呢。 终于找到手机,在包里,还剩一小点电量,八个未接来电,一个是同课题的小伙伴,两个是罗美君,五个是……莫迟。 呃……昨天去看裴裴,进病房前调了静音。 她一下忽视要找导师报备缺席的原因,当即回拨过去。 一直响到自动消音。 她想想,撰写短信发送:昨晚不小心睡着了,忘和你联系了[吐舌头] 发送成功,转而打给导师,再接着是罗女士和小伙伴。 大学四年,如果一定要说出一个关于自己的转变,那么,她的第一反应不会是笼统的一句——“我长大了,我比以前成熟了”,而会是具体到一个要点——“我学会报喜不报忧了”。 她没有将感冒发烧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告知罗美君,交代未接电话的原委时用的是和莫迟一模一样的说法:早早地睡着了。 不算撒谎,的确属实。 吃过午饭,服了药,她不想碰电脑,爬回床上很快就又酣睡过去。 一觉清醒,下午三点。 洗漱完毕后的第一件事是查看短信回复,结果短信没收到一条,倒是又多了两个未接来电,是裴妈妈沈芸。 不知为何,她一颗心突然跳得猛烈,放在通话键上的食指迟迟不敢回拨。 一咬牙,触碰,电话接通。 周围的声音一瞬间都迅速远去,只剩下沈芸苍老悲切的急招:“小胖你快来医院,裴裴怕是要熬不过去了……” *** 裴裴的整个放化疗过程最终以无效告终,她在他们走之前睡下了,却在他们走之后恶心呕吐,全身疼痛,甚至出现严重气喘,习萌在病房见到她,她已经离不开吸氧管。 她知道她很累,她想自私一下,求她再坚强地挺一挺,可是她张不开口。 裴家来了几个之前她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亲戚朋友,听说裴裴病危,自动自发地从南湘周边赶来,即便没说什么,意思却都摆着。 习萌忽然想起奶奶过世时的场景,也是这样,一股脑地聚在一起,人还没走就好像已经做好准备后事的打算,抱着来见最后一面的想法。 不不不,不会的,不会是最后一面,她还年轻,生命不会就这样戛然而止! 沈芸将她和陈燃一同看做裴裴最好的朋友,五点多,陈燃翘班姗姗来迟。 她和陈燃坐在外面的走廊,裴裴的两个堂姐在里面,他们不方便在场。 陈燃问她:“烧退了么?” 她难过得发不出声。 对面,沈芸哭倒在裴爸爸肩膀,嘴里喃喃:“让她走吧,太受罪了,走了就解脱了……” 解脱了么? 习萌抓着自己的短发,难受地死死埋下头。 她不想她走,不要她走…… 可生与死并不是她想不想要不要的问题。 她变成一只鸵鸟,久久抱着脑袋一声不吭,仿佛这样时间就不再转,周遭的世事就不会发生改变。 不知过了多久,沈芸喊她进去,说裴裴要见她。 她鼻子是堵的,看见裴裴脸上的吸氧面罩,大概是心理作用,更加感觉呼吸不畅。 裴裴说不了话,因为她没有力气去抵抗面罩内部的压力。 她只是勉力睁开眼睛看着她,用一种流连眷恋的眼神持久地看着她。 那目光好似在说:别哭,瞧你这出息。 习萌抹抹眼睛,哽咽不止:“我没哭,只是今天面部干旱,需要雨水滋润。” 裴裴嘴角微弯,幅度很小,但还是被她透过面罩一眼捉住。 她咧嘴,又哭又笑的,丑兮兮。边吸鼻子边说:“裴裴,我们约好大学毕业旅行还要一起的。” 裴裴无声凝望她,眼皮沉重。 “你说你想去西藏,不管是什么线路,只要能一路到拉萨,还记得么?”习萌一抹脸,微笑,从包里拿出一张处理过的照片,“你看,这是我们两个在布宫的合影。” 照片里,布达拉宫巍峨矗立于红山之巅,她们两人以其为背景,嘻嘻哈哈地摆出一个搞笑造型。 “我之前学ps练手时p的,功底还不错吧?”她眼睛红红的,“你看,专业技能没有白学呢,以后卖零食做线上生意,广告图至少可以自己设计,完全不用愁。” “在朋友圈偶尔打打广告宣传一下我的零食铺子,包包邮,促促销,只要不刷屏,应该不会讨人厌吧?” 第100节 深吸气,把眼泪忍下去:“裴裴,不用担心我,我会过得很好,我发誓。” 她看见她轻轻点了点头。 她低头擦擦眼睛,再抬起时,又是一笑:“我会经常去看裴伯伯和沈阿姨的。” 所以,你放心地走吧,我和他们一样,也放你走。 她瞧见裴裴眼角滑下一颗泪。 她知道她也在忍着不哭。 当她真的走了,所有人都泣不成声的时候,习萌反倒安静下来。 她一个人默默走出住院楼,陈燃在后面跟着,听着她不时吸鼻子,每吸一下,身体就会打颤。 她一路走,一路走,看得出,毫无目的和方向。走出医院后门,也不看路况,好似什么也听不见,径直过马路。 车辆疾驰,陈燃伸手用力拉回她,因为惯性,她扑在他怀里,两人一起后退至人行道。 直到抱着她,陈燃才看见她满脸交替的泪。 “小胖……” 他低头看着她,国槐繁茂的树影模糊远处的视线,看上去好似在拥吻。 车内一双凌厉的眼眸,寒光乍现。 傍晚因报价屡遭泄密一事找陈燃私聊,白松说他请假,理由是家中病人住院。 只是无意识停在这里,是怀疑,是验证猜想,还是其他,他无从考究。从习萌骗他昨晚在睡觉,到知晓陈燃来了医院,再到习萌的手机又一次拨打不通,所有的耐心都宣布告罄。眼下,更无必要再责怪自己的不信任,她不值得他信任。 黑色轿车从停车区域驶离,毫不留恋地飞驰而去。 影影绰绰的昏暗中,习萌被陈燃捧着脸。 “小胖,你看着我,你看着我。她解脱了,她再不用受苦受难,离开对她而言是好事。” “可我再也看不到她了。”习萌泪水横流,声音沙哑。 “如果能让在意的人不痛苦,我宁愿自己痛。”他一字一句,眼白泛起红血丝,“相信你自己,你可以扛过去。” 习萌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良久,身边经过一个又一个路人,她哑声问:“昨天下午,裴裴跟你单独说了什么?” 陈燃敛瞳,表情微微不自然:“没说什么。” “你告诉我!”她挣脱他,倒退一步,脚后跟碰巧抵上树干,脊背一靠,将全部支撑力依靠于国槐树,“你们有什么秘密我不能知道?和我有关对不对?” 陈燃握了拳,垂下眼睑注视她:“对,和你有关,也和我有关,你真的确定你想听么?” “为什么不?”她倔强昂着头。 陈燃心一横:“她说,让我好好照顾你。如果……如果将来你和莫迟分手,只要我欠的债都还清,就可以追你。否则,我们永远只能是朋友。” “……” 她知道,她就知道!她让她什么都不要再想,她怎么可能真的听话,她会接着想,会想很多很多,多到连她和陈燃的事都一并操心上。 傻瓜,大傻瓜…… 她顺着国槐不粗不细的树干蹲坐而下,四肢冰冷,额头又开始作痛。 陈燃也蹲下,递纸巾给她;她接过,慢慢擤鼻,眼泪静静流淌。 陈燃鼓足勇气:“小胖,我们重新开始好么?” 她一呆。 陈燃胸腔缓缓起伏,沉默的等待中,他听见自己几乎炸裂耳膜的心跳。 她抬眸看他,一张哭花的脸,面无表情,用一种求知的口吻询问:“我们从未开始过,何谈重新?” 心跳逐渐恢复平静,仅这一句,便已足够死心。 习萌扶着树干站起身,转身前行。 他依然不放心地跟随。 习萌重重闭了闭眼,拿袖子随意抹了下湿漉的眼周,侧身看他,表情漠漠:“我去找我男朋友,你也跟?” 裴裴,对不起,我和他早就回不去了,你的这份苦心我只能辜负。无论莫迟将来会不会不要我,我们现在都应该走出过去独自寻找新生活。 陈燃沉默一瞬,抿唇:“我送你上车。” “……随便你。”习萌也不去坐公交了,直接招手拦的。 打开车门,抬腿正要坐上去,陈燃在身后叫住她。 她回头,默然看他。 “我们是朋友,对么?”他立在马路牙子上方垂眸凝视她,神色平淡却认真。 习萌表情松弛下来,郑重点头:“对,我们永远都是朋友。” ☆、第86章 短分离 小楼里乌漆墨黑,一进门,看不见丁点光亮。 习萌起先吓一跳,稍稍回神,才想到去摸玄关口的电灯开关。 灯光骤亮,她些微不适应地眯起眼睛,抬手挡了挡。 慢吞吞往里走,开一盏,再返回去关一盏,直到行至楼梯口,右手边厨房和餐厅的方向,明亮的光线穿过门洞,在走廊光洁的地板投下一圈亮白的光影。 她摸出口袋里的纸巾擤了擤鼻子,一步步走过去。 他在干什么?做宵夜么? 出乎意料的是,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坐在高脚凳,安静凌然的背影笔直如松。 他没有换居家服,白衬衫的两只袖口挽至手肘,一并拄着桌面,露出线条流畅的两节手臂。 她脚步声不轻,按理说他应该知道她来了,可他背对她,并未回头。 快步上前,她在他身后轻轻环抱住他,双手圈在他精瘦的腰间,脸颊贴着他硬硬的脊背。 她感觉到他微微地一震。 他硬朗的身体散发丝丝热气,她渐渐感到暖,眼泪啪嗒啪嗒顺着眼角流淌,浸润他簇新的白衬衫。 裴裴担心她和他走不长久,在这个疲惫的夜里,她突然好没有安全感。 躲不开死别,她不信还会再经历生离。 “阿迟。”她声音微哑,小可怜一样,“说你喜欢我。” 怀里的身体绷得更紧。 她在他腰上一掐,奈何肌肉紧致,硬邦邦,根本掐不出肉。 “快说你喜欢我。”她不敢轻易说爱,她觉得自己很容易满足,不奢求能完全撬开他硬如磐石的嘴巴,只要能松开一点点,一点点就足够。 可环在他腰间的双手突然被他掰开,她听见他近乎冷漠地一声嗤笑,很轻:“我为什么要说?” 她倏然睁眼,只当他又在傲娇别扭,不管不顾地贴在他身后想要摆脱他的桎梏继续牢牢抱紧他,可他明显是用了力的,她挣不开。 她和他较着劲,被握住的手腕渐渐感到发疼。 “你干嘛呀。”她隐隐感觉不对劲,吸了吸鼻子,嘴唇一瘪。 他似乎是没了耐性,忽然向后甩开她的两条手臂。 她在毫无防范之下,因着被甩的冲击力而脚跟不稳地后退半步。 “莫迟!”她有一丝心慌,终于察觉周遭的磁场存在异常。 嘎吱一声,有什么东西猝然一响,然后撞击着摇摇晃晃。 她心惊地向前靠近,视线自他背后越过,才发现他其实是在喝酒。一只捏扁的啤酒罐躺倒在桌面,像躺尸的残兵。 他手里又重新拿起一罐,开启了拉环。 额前的碎发略显凌乱,漆黑的眸低垂,表情冷峻。 “你怎么了?”习萌此刻的脑子像一把生锈的菜刀,很钝。 他抬起犹如寒冰的目光盯向她,她心口一缩,直接就问:“我没惹到你吧?” 没有回答。 酒入喉咙,喉结滚动,他手里的啤酒罐在肉眼可见的情况下向内凹陷。 清脆的铁皮声同他冰冷的面色一点点在她的耳畔和眼前清晰放大,她泛红的眼圈瞬间又涌上泪花,扁着嘴难过:“说话,你哑巴了?” “说什么?”他微一勾唇,懒散又嘲讽,“说我喜欢你?” 心脏猛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用袖口抹一把眼泪,吸了吸鼻子:“你不要这样笑,瘆得慌。” 嘴角笑容不变,他看着她,挑眉:“你以为你魅力有多大?” “……什么?”她呆滞不动,茫茫然。 他接连喝下两口酒,薄唇水润,却不看她;眼神放空,嘴角眉梢俱是讽刺:“我凭什么要喜欢你,你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喜欢?” “……”习萌一下心空了,握紧拳头,嗓音都颤抖,“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铁皮骤响,小臂肌肉绷成一条直线,易拉罐被他猛一用力彻底捏扁。 他嘴角一扯,从上到下漠然地打量她,目光如刀,刀刀刻薄尖利。她觉得自己仿佛站在砧板上,他就是厨师,在他发话评价前,那刀刃已然落下。 他重新将目光落在她受伤的表情,看着她泪花泛滥的眼睛,倨傲而冷酷:“我不喜欢你,够清楚够明白了么?” “不清楚不明白!”她不信! 她对着手背狠狠咬一口,一定是做梦,不可能的!裴裴一定没有离开,莫迟也一定不会不喜欢她! 这个梦太可怕,她要去找莫迟求抱抱求安慰。 醒醒啊,习萌萌你快醒一醒! 咬完手背,又撸起袖子咬手臂,胸口越来越慌,汗水和泪水齐飞。 “你疯了!”莫迟从高脚凳上冲下来,使用巧劲掰开她乱咬的牙齿,白嫩嫩的皮肤上面两排深深的牙印,又是口水又是鼻涕,狼狈不堪。 第101节 她此刻的模样更是丑的,从额头到下巴,无一处干净整洁,红通通,脏兮兮,黏腻腻。 莫迟转身拿纸巾欲给她擦脸,他伸手过来,她抽噎着歪头一躲。 不是梦,为什么不是梦…… 视线模糊,灯光在她眼睛里是一朵朵绚烂缤纷的烟花,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如果他依然是方才那副陌生到令她心痛的表情,不看也罢。 她屏住呼吸不哭,哑声问:“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和我交往?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对我好?”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莫迟拿着纸巾包的手指缓缓收紧,带起一阵细微的塑料声。 他启唇,想问她要死要活的给谁看,他对她而言究竟算什么。奈何额角、脖颈都蹦出了青筋,话到嘴边却吐不出。 他沉默不语,她如坠冰窖心底透凉。 慌不择路地往外走,被他拉住,“去哪儿?” “我不要待在你家!”她咬牙甩手,起步小跑。 他不放心追上去,“我送你回去。” “你不喜欢我就不要再对我好!”习萌停下脚步,瞪他,“还有,你不喜欢我就不要和我交往!你真让我恶心!” 莫迟脸色铁青:“习萌!” “怪不得你从来都喊我全名。”眼泪鼻涕全部蹭在袖口,说狠话谁不会,他可以伤她,她也可以,“我真是放鞭炮崩瞎了眼才会信了你的邪!骗子,你就是个感情骗子!” 她蹬蹬飞跑出去,这回,他没有追。 图一时痛快肆意发泄情绪就真的会痛快么?人生第一次,他尝到后悔的滋味,苦如黄连,自作自受。 压抑片刻,他找到顾璃的手机号拨通。 “喂,老大?”那一头,顾璃正被工作和毕设忙得焦头烂额,看见来电显示,吓一跳。 他开门见山:“习萌回去后麻烦你告诉我一声。” “……哦,好。” “谢谢。” “……不客气。” 眼珠一转,刚想探询情况,对方却已挂断。 顾璃愣神,顿感大事不妙。 她连忙给习萌打电话,结果无人接听。 晚上十一点,习萌面无表情地推门进屋,顾璃和岳桃在一旁看着她,可她却旁若无人地径直爬床,自始至终一句话不说。 岳桃上前拍拍床栏,轻声喊:“小胖——” 她没应。 顾璃发送短信给莫迟:她回来了。 莫迟也没应。 顾璃放下手机走过去,倚靠床梯,斟酌措辞:“你烧刚退,下午跑去哪儿了现在才回?” 床铺之上,飘来习萌哽咽的声音:“裴裴去世了,我不想说话。” “……” 顾璃和岳桃同时目光微变,惊讶难当。 她想要安静,她们便嘴上封条,再不出声。 一小时后,午夜来临。 两人坐在床头,宿舍群里,远在大洋彼岸的临安发来一条消息:祝永远十六岁的小胖生日快乐! 隔着两米宽的床距,岳桃和顾璃在昏暗中默契对望。 这个生日注定不会快乐。 *** 时隔一年,习萌又把手机丢了。思来想去,头脑迷顿,完全不知丢在何方。也许是被偷了,也许是被别人捡走后占为己有,总之后来再也打不通。 参加完裴裴的葬礼,迎来答辩。 顾璃请了一星期长假,做ppt和展板。习萌的消迷令她和岳桃时刻忧心。 她们只知原因在于裴裴的离世,见她天天闷宿舍不出门约会,只当为了答辩而心无旁骛,一没心情二没时间。 答辩结束,大家陆陆续续离校。 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送岳桃到高铁站,三人依依不舍地抱在一起,再一次惊觉时光匆匆,同吃同睡四年竟这般短暂,大一开学的场景恍如昨日。 习萌问:“桃子,你什么时候回来?” 岳桃微微笑:“等你结婚的时候我一定回来。” 她垂下头,掩藏情绪,闷闷地回一句:“早着呢。” 岳桃展望未来,思忖:“我以前以为我们当中第一个结婚的会是安安,但自从你和美人莫交往后,直觉告诉我,你绝对比安安早。” 她埋头不吱声,岳桃偷笑,哟哟哟,害羞呢。 习萌用尽全力才阻止眼泪侵袭。 自那晚后,他们再无联系。 和他结婚?不,他们已经结束了。 送走岳桃,搭乘公交。她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轻唤:“狐狸——” “嗯?”顾璃用手机看新闻,随口应道。 “我不会和他结婚的。”她低低地说。 顾璃一愣,偏头:“嗯。” 换她惊讶:“你知道?” 目光相对,顾璃点头:“周一回公司上班,电梯里遇到他,他问我你还好么,我说挺好的。我又不傻,当时就猜到了。” 问她的情况…… 心头快速跳了一下。算是关心么?她真的越来越看不懂他,准确来说,至今从未看懂过。 须臾,顾璃忍不住说:“小胖,你变了。” 习萌抿唇:“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顾璃:“变得寡言,心事自己扛,不愿意说出来让我们帮你分担。” “嗯。”习萌依偎在她肩头,闭上眼睛,“因为我知道我们终究会面临分别,我要先学会习惯。” 顾璃一阵心疼:“你想独立我不阻拦,但你必须快乐,习小胖如果不快乐,悟空会生气。” 习萌纳闷地抬头:“为什么我不快乐悟空会生气?” 顾璃笑得狡黠:“因为你是猴子请来的逗比啊。” 习萌:“……我咬死你!” 隔天,行李打包托运回家。习文国和罗美君送她一部新手机作为毕业礼物。 习萌经过思考,决定更换手机号,一切从新开始。 吃晚饭时,习文国忽然说:“莫迟最近忙么,有空叫他来家里吃饭。” 习萌欲言又止:“……好。” 看她总是没精神,考虑到裴裴刚刚过世,夫妻二人没有去往深处想。 回家后的第三天,习萌背起行囊独自启程,坐上了开往西安的列车。 从西安到西宁,再从西宁乘坐青藏铁路,直抵拉萨。 她和裴裴的毕业旅行,即便只剩她一个人,天高云淡,不改初心。 ☆、第87章 浮真相 时间回到裴裴离世的第二天。 地点:飞驰景观公司所属楼层的公共男厕 已是晚间,走廊里空荡无人,大成揪着小吴的衣领,一进门,手臂使力,将他一个趔趄地从身后拉到身前。 脸色青黑,大成眼睛瞪得如牛:“我看你是穷迷心了!陈燃招你惹你了,你为了十万块钱写举报信,损不损阴德啊你?” 小吴低头整理衣襟,无动于衷地反问:“你怎么就知道不是他?” 大成一噎,气得头大如斗:“不管是不是,你这样做就是不对!我们是兄弟!” 小吴扯扯嘴角:“你和他是兄弟,我不是。” 眼镜镜片下一双细长的眸子里冷漠尽显。 “我操!”大成烦躁地撸起袖子,两手叉腰,“那我跟你是不是兄弟?” 他体块是小吴的一倍,生起气凶神恶煞。 小吴丝毫不畏惧,面无表情地直视他,说出三个字:“以前是。” 意思是现在不是。 大成难以置信,他们大学四年寝室相邻,后来又进入同一家公司工作,对彼此都熟稔了解,可现在,眼前人忽然如此陌生,所做之事和所说之言都令人扼腕。 小吴手插。入兜内,扬头,面容平淡,嘴角含笑:“顾璃曾说过一句话,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大成瞠目不言,正寒着心。 “她说,要说不容易,谁都不容易。大成我明确地告诉你,陈燃过得容不容易与我无关,你拿他当兄弟护着他那是你的事,如果你真拿我当兄弟,就不会一味向着他,站在这里指责我。” 大成立刻暴躁:“这是原则性问题!” “原则?”小吴笑笑,“你的原则就是哪怕陈燃真出卖公司,我写匿名信举报他始终都是我的不对。” 第102节 大成有点懵,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但又确实表现的是这个意思。 小吴摸出烟盒,抽一支烟点燃,深吸一口。 烟雾青白,飘啊飘,四散在空气中,引得大成喉咙微痒,歪头咳嗽一声。 小吴不知在想什么,眼神迷离,面容麻木。倏地,他瞧着大成,幽幽地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可我不是君子。” 说完,他手里夹着烟,绕过他,出去了。 留下一片呛鼻的烟味。 大成呆立在这片烟味里,脑袋嗡嗡作响。 而此刻,男厕的一个隔间,耗子坐在马桶上,咬牙忍受肠胃的翻搅,两只耳朵支棱着,眯起眼睛。 *** 同一时间,莫迟第三次拨打习萌的号码,中午还能拨通,晚上却已关机。 拉入黑名单了? 他疲乏地闭了闭眼,仰面躺下,抬手覆在额头。 半晌,手机在床面震动。 他倏然睁眼,动作比反应还快,瞬间起身拿到面前。 不是她。 接听,喉咙艰涩,不出声。 刘志飞的声音响起:“四川那个非遗文化产业园项目甲方指名和你谈,这回恐怕不仅得由你亲自出面,方案也需要你重新设计。我打听了一下,委托单位的那位负责人前两天刚和丈夫离婚,最近情绪忽高忽低,苗头不太对劲。” 一口气说半天无人回话,他在那边一蹙眉:“人呢,你倒是吱个声。” “嗯。” “……” 刘志飞无语,隔两秒琢磨出情况,说:“你这情绪也有点问题。” 莫迟不作解释,问:“甲方时间约什么时候?” “后天上午,我让小优给你订了明天的机票,你准备一下。” 临挂断前,他微一思量,按着眉心唤道:“哥。” 刘志飞心中一动,听着。 “明天上午帮我以辅导员的名义找习萌出来。” “……吵架了?”刘志飞默叹,令他情绪波动的缘由果然和她有关。 他没否认:“或许,比吵架的性质还要严重。” 刘志飞不做评价:“这样,我明天上午十点把她叫到公办室,你提前来。” “好,谢了。” “跟我客气什么。” 当晚,刘志飞拨打习萌电话,关机。他还纳闷,这丫头早早睡了? 翌日八点左右,他再次拨号,仍旧关机。呵,没起? 九点,第三次拨打。关机,还是关机。 没办法,他只好找岳桃代为通知。结果得知,习萌手机丢了。 “那她人呢?” “在睡觉。” “你叫她起来,我有事找她。” “什么事?” “跟你无关,你快把她叫起来,急事。” “对不起刘导,我不能帮你叫她。” 刘志飞舔了下牙床,很是莫名:“给我一个理由。” 她失眠两天,刚睡着。岳桃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改口道:“有什么重要的事你告诉我,我帮她做。” “你帮她做不了。”刘志飞头疼。 岳桃撇嘴,嘀咕了句:“那她现在更做不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刘导,你还是把事情跟我说吧,等她醒了我转告她。” “你就不能把她叫起来?” “……不能。”她目前的状态很不好。 刘志飞懒得再和她废话,一气之下挂了。 方慧聪坐在他办公桌对面全程旁观,见他一脸火气,不明情况地询问:“什么事那么急着找习萌?” 他嘴一咂,靠向椅背,看眼时间,想到莫迟应该已经在路上,做手势示意方慧聪他打个电话,没回答她的疑问。 接通后,他开门见山:“不用来了,你托我的事没办成。” 沉默。 几秒后,才听见电话彼端隐约紧绷的嗓音:“拒绝了?” “算是吧。”一想到方才的通话内容就憋气窝火,“我怀疑她可能猜到了。” 刘志飞起身向门外走,当方慧聪的面有些话不方便说。 他行走的路途中,莫迟只字不言。 站在走廊扶栏边,往下看,二楼的展板区,几个学生在观看作品。 他声音压低,无奈地说:“你呢,脾气硬,她呢,性子软。但人再软总有硬气的时候,我不清楚你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我只说两句。你之前不也和我说她不聪明么,既然不聪明,你就别指望她能时刻懂你理解你。有时候放低姿态坦承自己的坏情绪,比假装自己无坚不摧有用得多。” 通话结束后长达三十分钟的时间里,莫迟把车停在南大11栋宿舍楼下。 过往学生个个朝气蓬勃,男男女女,三五成群,朝阳在他们青春逼人的面容上泛光,仿佛每个人的未来都璀璨夺目。 而他有什么?有他的事业和骄傲? 因为骄傲,他不容许被心爱的女孩欺骗后情绪再受她摆布;因为骄傲,他不受控制地说反话图口舌之快刺伤她。 输了她,赢了骄傲又如何? 他最想要的,不过是有她在身边,驱散黑夜照亮他枯燥的人生。 他盯着手机,想起什么,点开查看。 微信还在,她应该还没有删除。 指尖如飞,他快速输入一行字发送:我在你宿舍楼下,我们谈谈。 等待的过程用秒计算,她始终没有回复。 航班是下午两点起飞,他在十二点前驱车离开。 走之前,发送一条消息:算了,我们都互相冷静两天,等我出差回来再谈。 和亮子一同坐在候机厅,握紧的拳头下,指腹在掌心来回轻捻。 垂眸静默片刻,又发送一行:那些话我收回,不是真心话,不要信。 她一句不回。 原以为会很快返程,不料,刘志飞的预言应验,甲方的项目负责人果真如带刺的铁丝般难缠,方案一改再改,直到对方满意才打道回府。 这期间,他所有的消息都石沉大海,她就像人间蒸发,他无从看到她的任何一条状态。 回来后上班的第一天,在电梯口偶遇顾璃。 他按捺冲动,只平静问:“习萌还好么?” 顾璃微微一愣:“呃……挺好的。吃得好睡得好,散伙饭那晚还被我们班一个帅哥表白了,人家说喜欢了她四年,求给个机会。” 明知她故意,却仍心口一揪,面上镇定:“是么。” 顾璃说:“是啊,当时场面特热闹,所有人都在喊,答应他,答应他……” 只需问一句结果,一句就够,可她不说,他也不问,滑入兜内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 顾璃像只得逞的小狐狸,电梯抵达一楼,春风满面地与他道别。 天知道,她说的都是实话。他们班明恋习萌四年的足球小王子的确鼓足勇气告白了,当晚被表白的还不止习萌一个,共三人,其中包括她自己。陈嘉甯虽然转去建筑班,还有一年才毕业,但他突然出现在他们聚餐的酒店,说……喜欢她。 *** 最终揪出的飞驰内奸令所有人大跌眼镜。 小吴。 原来,之前的大项目是莫迟拿来引蛇出洞的诱饵,他算出一个看似合理实际却并无利润的报价蒙混对方,即便只有二十五万的差价,他们也注定准赔。 后来用十万悬赏,只是想看看内奸是否会火上屋顶坐不住,自己跳入陷阱。 最先跳出来的反倒最有嫌疑,他们只需顺藤摸瓜就能找出这个人。莫迟将此事交由白松处理,人找到了,并且证据确凿。 小吴被开除,大成自始至终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临走前,他走到大成跟前,沉默一瞬,开口请求:“能不能,别把我的事告诉班里的同学?” 大成撇开头:“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虽然我不认为你说了什么正确言论,但我是君子,不嘴碎揭人短处。” 小吴面色变得有些微妙,没说什么,只道了句:“谢谢。” 大成一整天闷闷不乐。 晚上下班,拉着陈燃去烧烤摊喝酒。 他不明白:“你说,是我认人不清,还是人掉进社会这个大染缸里就变了?才毕业一年而已,他图什么?缺钱就自己脚踏实地地去赚,犯得着走捷径违背良心么?” 陈燃仰头对着瓶口喝下一大口,望了望烧烤架前忙碌的中年夫妻,他们的生活是属于黑夜的,与平常人的作息完全颠倒,日复一日,只为养家糊口,在这个城市生存生根。 第103节 他说:“曾经也有个走捷径的机会摆在我面前。” 大成惊讶到口吃:“什、什么?” 他事不关己一般笑了笑:“倒插门做上门女婿。” 大成嘴巴都张大了:“我靠,这么便宜的事被你遇上,不会是那女的是个恐龙妹你才拒绝的吧?” “去。”陈燃白他一眼,摊开掌心在眼前,语气清淡,“我就是觉得吧,我有手有脚有头脑,为什么要去过仰人鼻息的生活。人活着,总有钱换不到的东西,可能当时没感觉,等真正失去才会发觉它们的重要。我现在虽欠着一身债,可那些换不到的东西全都稳稳当当地长在我自己身上,那是一笔不小的财富,比钱更让我觉得踏实。” 大成怔怔看着他,颇有感触:“什么东西?” “快乐和自由。”神情些微黯淡,连声音都低沉下去,轻不可闻,“可惜少了一个人。” *** 算上半年前那次辞职未遂,这是陈燃第二次递交辞呈,态度坚决。 白松和王子劝不动,商量后决定向上汇报,看看莫迟和刘志飞能否设法挽留他。 窗外天晴,初夏的阳光悠悠照射,黄灿灿,热熏熏。 莫迟的办公室内,陈燃坐于对面,他不开口,他也不出声。 时间仿佛是静止的。 莫迟面上松散,长指慵懒地敲击桌面,目光轻飘飘落在眼前人的脸上,深邃的眸一片晦暗。 他想起那晚医院后门外的画面:一地树影,一对同龄的年轻人,缱绻多情。 心口的一角开始烧灼。 回来也有五天了,想找她其实不算困难,但因她漠视的态度而迟迟拉不下脸。 他的眼神明明很淡,但陈燃被他看得久了只觉压力重重,想避,又避不开。 轻而长地深吸气,他率先打破沉静:“我知道你找我的目的,不用多说了,我心意已决。” 莫迟眼睑低垂,嘴角似有若无地牵起:“决定转行还是自己创业?” 陈燃一震,瞳孔微张。 “奇怪我如何知道?” 陈燃没吭。 他重新掀起眼睑,散漫地弯唇:“你再也找不到比飞驰更好更适合你的景观公司。” 的确,这是事实,陈燃心里清楚。 可话从他嘴里说出,却并未感到那份猖狂的自大,而是内心深深震动。这样的人,输给他似乎变成一件能够坦然接受的事。 陈燃笑了笑,起身,微颔首准备告辞。脚步尚未迈开,面容一肃,郑重地看着他:“裴裴是陪她从小到大的朋友,她脑筋死,容易钻牛角尖,裴裴刚过世,开导她的事就拜托你了。” 莫迟神色微动,五指收拢,却不露声色:“不用你提醒我也一定会好好照顾她。” 陈燃不再多说,转身。 “现在是第几天,我忘了她是哪天过世的。”他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眉梢一动。 陈燃没回头,感到怪异,却未多想:“五月二十号晚上。” 五月二十…… 那晚她先是在医院,然后跑去找他…… 一瞬间,心跳如同擂鼓,脊椎僵硬,后背冰凉。郁卒、惶然、懊恼……种种情绪齐齐涌上心头。 ☆、第88章 日光城 拉萨,依依汉南客栈。 说是客栈,并没有想象中的木质楼阁,而是一间民宿小院,坐落在城关区娘热路中段的胡同里。 之所以学别人叫客栈,是因为老板娘乔沐希觉得,客栈比青旅听上去更具江湖豪情。 乔沐希,大四毕业生,大一暑假走川藏线骑行,第一次到拉萨便爱上这里缓慢惬意的生活节奏,之后每年都到拉萨小住,大三时一次偶然的机会从一个山东汉子手里盘下这间青旅,取“昔日种柳,依依汉南”的后半句作为店名,将其全面装修,改作自己在拉萨的一个家。 由于不在路边,尽管地理位置还算优越,距离布宫、大昭寺和八廓街都不远,但若不是在某团上挂有团购信息,会找来依依汉南客栈的背包客估计一天都不会有一个。 好在经过两年的妥善经营,总算从与其他青旅的竞争中脱颖而出,依依汉南的入住率现已基本不用愁。 院子里一群人顶着日光城最不缺少的阳光,两张胶合板折叠桌并排放置,各种蔬菜和鲜肉手动成串,围着一个折叠烧烤架,边吃边聊。 这就和拼饭一样,掏钱就能加入,来自五湖四海的一帮人聚一起,图个热闹。 统共十一个人,数习萌脸最白。 在拉萨强烈的紫外线照射下,一个肤色雪白的女孩足以惊艳任何人的眼球。 习萌这几天被调侃惯了,早就免疫。但令她烦不胜烦的一件事是,有个来自青海的藏族男人,总是不停地骚扰她。 “萌萌,这串土豆给你。”看,她坐在旁边好好的,他又来了。 他的普通话发音很标准,但仔细听能分辨出一种不一样的调调,会让习萌不经意间想起青海卫视播放的电视剧里所有的对话都被改为青海方言的那种余韵。 “……谢谢。”习萌苦恼地接过。 与她同屋的广东女孩小鱼坐她对面,抿着嘴角偷笑。 土豆片刚烤熟,还很烫,习萌低头吹吹,刚准备送进嘴里,一个黑黝黝的脑袋突然凑过来,“萌萌——!” “……妈呀!”手一抖,串串掉在桌上。 烤架前的几个人闻声探视,来自西安的石楠一副了然状:“阿虎,你又逗人家小姑娘。” 阿虎笑嘻嘻,弯腰看着习萌,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没放辣椒粉。”他替习萌将串串从桌上捡起,“没事,不脏,接着吃吧。” 桌面留下一摊清晰的油渍,习萌想起之前擦桌子的抹布,灰不溜秋的。 唔,算了,大丈夫在外不拘小节。 她伸手接,阿虎捏着竹签的一头,她用拇指和食指夹起空余的一小部分,前一次都相安无事,奈何这一次…… “你太不小心了,还是我喂你吧。”他捉着她的手拿开,不由分说地将土豆串递到她嘴边。 “……”四下安静。 习萌感觉胸腔一股浊气在不断上涌,妈哒,不能忍了! 她搬起凳子默默坐远,留下阿虎保持喂食的姿势不动。 “你自己吃吧,我要吃肉。” 小鱼反应迅速,立刻递给她一串鸡翅,“给你,吃这个。” 习萌无限感激:“三克油。” 石楠过来拍拍阿虎的肩膀,在他耳边低语:“追这种乖乖牌的小女孩,哥们给你一句忠告。目前来看,以她的心智明显无法承受你制造的一系列暧昧,你得适当收着点儿,继续这样过火下去只会遭来厌恶。” 阿虎吃着手里的土豆串,笑得玩味:“哟,看来是情场老手。” 石楠无声笑,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淡然神情。 一口解决掉土豆片,阿虎拿竹签尖细的一端剔剔牙,语气漫不经心:“难怪我们老板娘看不上你。” 石楠:“……” *** 午餐后,一伙人分工合作,将干净整洁的小院恢复如常。 短发容易油,吃过烧烤,睡醒一觉,习萌本就有点出油的头发塌塌着,像河滩上的杂草。 来拉萨的头两天她不敢洗澡,直到身体适应高原气候,目前的生活状态基本和在家无异。 浴室在楼下,她找出洗漱用品准备赶在傍晚前先洗个澡,免得到时又和一拨人撞上,还得排队等候。 刚下楼,隔着五米宽的小院,看见乔沐希从对面堂屋里走出来。 她微讶:“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乔沐希在一家旅行社做实习导游,白天很少在客栈,客栈生意一直是由阿虎和另一个小个子男生豇豆照看。 习萌会入住依依汉南,源于临安曾在朋友圈分享的一条广告。乔沐希是临安的发小,好歹算半个熟人,她只身在外,还是觉得有熟人最牢靠,一到拉萨火车站就通过临安提供的手机号联系上了乔沐希。 认识不过才几天,两人已经迅速熟络。 没办法,大乔的个性实在太合她胃口。 她踩着凉拖,拎着换洗衣物站楼梯口,乔沐希随手扎起长发走过来,“集体培训到两点,饿死我了。培训老师一口一句芝士就是力量,他好歹证明一下啊,拿块芝士给我吃,让我看看到底能不能有力量。” “……”习萌汗。 乔沐希揉揉酸痛的后颈,“看见你正好,刚接到一个预订客人的电话,说找不着我们这儿,你帮我去接一下。我饭都买回来了,不吃饱走不动路。” 习萌严词拒绝:“不要,你看我头发油的。” 乔沐希轻挑眉,威胁:“你去不去?” “不去!”推开浴室门就要进去。 乔沐希叉腰唬脸:“又不是约会,头发油一点又怎样?” 习萌转身,站门边脖子一梗,堵回去:“又不是没人,干嘛非找我?” 她哼道:“谁知道阿虎和豇豆野哪儿去了。” 话音刚落,背后二楼的一个铝合金窗户忽然打开,阿虎在里面探出头。 “我在这,阿希你找我?”眼珠一转,看见浴室门外的习萌,笑容绽放,“嗨,萌萌。” 习萌:“……”嗨你个头啊! 乔沐希抬手召唤:“你给我下来。” 习萌一听阿虎要下楼,跐溜一下,快速窜进浴室将门反锁。 妈妈,真的烦死他了! *** 娘热中路的一家陕西餐馆门前,莫迟背着一只四十升的户外背包,等候在一根电线杆旁。 第104节 他看一眼腕表,距离挂断通话已过去十五分钟。 有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不断地在他心里磨。 “你好,是来入住依依汉南客栈的朋友么?”一个男人的声音。 莫迟抬眸,对方单脚落地,踩着自行车,轮廓硬朗分明,五官和肤色都具备藏族小伙的特征。 “我是。”他礼貌回应。 阿虎从自行车上下来,推车领路,“我们老板娘叫我来接你,跟我来吧。” 自路边一条不宽不窄的胡同口一路前行,阿虎热情与他攀谈:“我叫阿虎,你怎么称呼?” “莫迟。”地面平坦,是新修的水泥路。 “你来自哪里?” “南湘。” “咦。”阿虎惊讶,“巧了,我们老板娘也是南湘人。前几天来了个小姑娘也是南湘的。” 莫迟不语,不可察地捏了下掌心。 阿虎推着车侧头打量。他的肤色并不白皙,不过想想也是,男人太白不就成小白脸了。 “你们南湘的姑娘是不是都很白?” 莫迟轻瞥他一眼,淡淡:“不清楚。” 阿虎感受到他不冷不热的态度,也不在意,反正尴尬也是尴尬,不如没话找话:“我刚认识老板娘的时候,她也和萌萌一样白得和面粉团似的,现在也没晒太黑,只不过没以前那么白了。” 忽然察觉一道莫名的目光停驻在他脸颊一侧,他一偏头,对上莫迟看不清情绪的黑眸,不解:“怎么了?” “你说萌萌。”尽管知晓她就住在依依汉南客栈,但本能地,还是想听到更多关于她的消息。 阿虎恍然一笑:“哦,萌萌就是我刚跟你说的那个也来自南湘的小姑娘。你不会认识她吧?” 莫迟收回睇视,目视前方:“等见了就知道了。” 左转右拐,终于抵达客栈。 宛如农家院落的一扇铁门,门洞有两米长。阿虎将自行车停在院子里,带着莫迟进入主楼的堂屋。 乔沐希正坐在柜台前吃牛肉面,满屋飘香。 她见到阿虎身后紧随而入的莫迟,乌溜溜的瞳孔瞬间一亮:“哟,来了一个大帅哥呀。” 莫迟神色依旧温温的:“你是老板娘?” “不像?”乔沐希擦擦嘴,从椅子上站起身。 “很年轻。” 阿虎在一旁笑:“当然年轻,我们老板娘今年才大学毕业。” 莫迟眸底划过一丝惊诧,转瞬即逝。 阿虎说:“阿希,你说巧不巧,大帅哥和你是老乡。” “哦?”乔沐希研判的目光在莫迟平定的面容上逡巡,轻笑,“最近可真赶巧,接连遇老乡。来,帅哥,办理入住吧。” 屋外院子里,习萌用毛巾包裹湿嗒嗒的头开门而出,阿虎透过柜台旁边的窗户一眼瞄见,上身靠着柜台向前倾,对着窗外张口喊:“诶,萌萌,赶快上楼去,别着凉感冒了。” 嗓门响亮,笑意浓厚,习萌脚下一趔趄,背对窗户,咬牙:“谢谢啊。” “别和我客气。需要吹风机么,我给你送过去吧?” “不用,我待会下来。”怕他真送出来,习萌加快脚步,蹬蹬蹬朝对面楼上跑。 阿虎还趴在柜台向外瞅:“萌萌,你慢一点,别摔倒了。” 乔沐希手拿莫迟的身份证进行登记,目视电脑,没好气:“你能不能别老招惹她?” 阿虎理直气壮:“我难得遇到一个喜欢的姑娘,却还指不定住几天,我不多主动一点,哪天她退房走了,那可就是音信全无了。” 乔沐希懒得搭理他,抬眸看向莫迟:“把你团购上的……” 正对面的男人身形颀长,穿一身帅气的休闲装,从外衣到背包都是名牌货,看上去像个普通的背包客,可她总觉得哪里有问题。此刻,他对她置若罔闻,一双锐利冷淡的黑眸高深莫测地盯着阿虎,周身散发一股强劲的冷气,几乎快将这间堂屋吞没。 阿虎被他盯得整个右半身都有些僵麻,和乔沐希对视一眼,脸部抽筋,斜眼看过去:“有、有事?” 莫迟薄唇轻抿,没理他,看向乔沐希:“你刚刚说什么?” 眸底的寒气尚未退散,乔沐希只觉喉咙一凉:“呃……我是想说,把你团购上的验证码报给我。” “我没有团购。”他凉淡道。 乔沐希非常确定以前从未见过他,不禁疑惑:“那你是怎么知道我这家客栈的?” “我女朋友在这里。” ☆、第89章 鬼才信 习萌穿戴整齐重新下楼。 吹风机固定摆放在柜台附近的一个拐角处,她先掀起门帘探出个头,确定阿虎不在,这才放心大胆地进屋。 乔沐希坐柜台前看着,喊她一声:“诶,白胖子。” “嗯?”她称乔沐希为大乔,乔沐希称她白胖子。 “你出来玩为了什么?” “毕业旅行啊。” 摸到电插销,插。入墙上的插座。 乔沐希说:“废话,我是问你毕业旅行的初衷。” 电吹风的风力开到最大,噪声盖住她的嗓门。 “你说什么?” 风声连同她的疑问一同回响,乔沐希白眼一翻:“算了,你吹头吧。” 思绪回到一刻钟前,她问那个男人:“你女朋友住这?” 他渐渐恢复至平静无害的面色:“嗯。” 她和阿虎互相望望,不用交流,心里已都有猜测。 阿虎用眼神怂恿她询问,那样子像是不听到答案就不死心。 她瞪阿虎一眼,代问:“她叫什么名字?” 他未立即回应,而是微一侧眸,别有深意地瞥向站他旁边的阿虎,“习萌。” 她没有错过那双幽暗沉静的眼眸里瞬间迸射出的警告意味。 她想,阿虎也应该察觉到了,这会儿,人不见踪影,可能是躲房间里暗自神伤去了。 习萌吹干头发,乔沐希已不在屋内。 她回房,对镜做好防晒措施,隔离霜、防晒霜、bb霜……各种霜啊粉啊全都搽脸上。 本就嫩白的一张娃娃脸,像掉进面粉缸里。 整座城市晚上九点才会被暮色笼罩,她准备出门转转。比较热门的景点,除了布宫,这几日都陆续去过,但拉萨市区的街道却还未认真游览。 她住在一个八人间,加上她和小鱼在内,共住着五个女孩,年龄相仿,有大学生,也有上班族。 小鱼来拉萨将近有一个月,每天优哉游哉,无事做的时候就和几个驴友在二楼的起居室里搓麻。习萌前天晚上也去耍了一把,输了五十块钱后再不敢加入。 下楼时经过起居室门外,里面传来阿虎高昂的催促声:“认赌服输啊,来来来,给钱!” 她拔脚就向楼下跑。 妈妈嘞,什么是闻虎色变,这就是了! 可谁来告诉她,真不是她眼花么? 那个站在门洞里、正看着墙上介绍的行程攻略、手抄裤兜、一脸酷酷姿态的男人,为毛特别的眼熟? 他……他转身了! 习萌瞪大双眼。 妈哒,还真是他! 一瞬间,心情跌宕,五味杂陈。 莫迟目光涌动,有很多话想对她说,但看着她白花花的脸,忍不住弯起嘴角,轻笑:“白雪公主?” 他迎着明亮的光线,英俊的面孔栩栩如生,是她这些日子里梦中所见的样子,温柔,清润,浅浅的笑容像风,抓不住,却能实质性地感受到。 不是那晚陌生到万分冷酷的神色。 她忽然就又有了流泪的冲动。 不要!不准哭! 她抿紧唇,背着小挎包快速绕过他向门外走。 莫迟一眼捉住她低下头时眼眶里闪现的晶莹水光,嘴角笑容收敛,权衡之下,没有上前纠缠,而是选择在她身后沉默跟随。 离开胡同有两条路径,出口分别在不同街道。 习萌是路痴,太复杂的路线记不住,向来都是走不需来回转弯的一条远路。 她迷糊的脑袋乱糟糟,想不明白一个失联快一个月的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拉萨。 可她再笨也能猜想到,他是来找她的。 这一点,好像无需疑惑,在确认是他的第一秒就已迅速作出反应。 她知道他跟在身后,但那又怎样,来和好么?不喜欢她却又还想继续吊着她玩? 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路边有停靠的黄包车,顶棚是红色的。 她上前问价,想体验一下在海拔三千多米的藏传佛教圣地兜风观景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第105节 车主年纪很轻,看上去不超过二十。她虽不懂行情,但也能看出他有意讹她。 隔两米远的位置,也停着一辆黄包车,蹬车的是个中年男人。 看她皱眉走远,对方拔声喊话,叫她过去。 她转身,背后,莫迟离她约莫半米远,然后是年轻小伙的黄包车,再然后才看见那个坐在车头皮肤黝黑的大叔。 她方才直接忽略他,是因为他长得有点凶。现在被他主动揽生意,潜意识里还是些微抗拒。 她摆摆手,微微笑:“不用了。” “不用在乎钱,我来出。”莫迟看着她,说。 习萌剜他一眼,讽刺:“炫富炫到西藏来了,你问过□□喇嘛的意见么?” 莫迟:“……” 习萌扭头继续往前走。 他爱跟就跟,她还怕他不成?她倒要看看,她拿他无所谓,他还能如何伤害她! 戴上墨镜,围上披肩,她把自己武装得烈日不侵,从娘热南路转入北京中路。 布达拉宫就在前方,那么高,参观如同爬山,等于是在拉萨本身的海拔之上再向上累加。 她体质弱,暂时不敢去找罪受,目前为止尚未出现高原反应,一趟上去估计就没有如此幸运了。 走进路边的商店挑星月菩提,老板娘是浙江人,四十来岁。 她坐在玻璃柜前的客座转椅上,与之边笑边聊。 老板娘睨一眼沉默立她身后的莫迟,热情招呼道:“帅哥,坐呀,别老站着了。” 莫迟嘴唇一动,还未说话,习萌低头比较两串星月菩提的色泽,温声温语地对老板娘说:“没关系,他喜欢站着。” 披肩系在领口,包裹她整个背部,她坐在那里,小小的身影是缤纷的彩色。 莫迟眸光清朗,本就俊逸的面庞,此刻线条更加柔和。 老板娘的女儿在角落里看得一呆,满眼粉红泡泡。 老板娘笑着眨眨眼,在习萌和莫迟两人之间来回打量:“她是你哥哥吧?” “……” “妈,人家明显是情侣嘛!” 谁跟他是情侣!习萌当即表态:“我们没关系。” 莫迟抿唇,没出声。 老板娘女儿的假睫毛扑闪扑闪:“那你怎么知道他喜欢站着?” 习萌语塞,感觉牙疼。 毕竟是客,老板娘还等着做她生意,见她脸色不对,扭头瞪眼训斥:“就你话多!” 她女儿耸耸肩膀,浑不在意,单手托腮,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莫迟看。 后者凝神思忖两秒,压制心头烦躁,替尴尬中的习萌解围:“抱歉。我们刚闹矛盾,她还在生我气。” 习萌:“……” 臭不要脸! 肝火直冒,她气得憋红了脸。 老板娘看看她,对莫迟说:“那你可要好好哄一哄了。女孩子啊,都是水做的,全世界都在倡导保护水资源,男人就该伸出双手呵护好自己的女人。你说阿姨说得对不对?” “妈,你能别搞笑么,水资源都给你扯出来了。” 老板娘朝角落横一眼:“你不说话能憋死?” 脖子还未扭正,就听见—— “对,阿姨您说得没有错。”淡淡的一声,却分明可以听出说话人语气的认真。 习萌攥紧掌心,星月菩提的串珠硌得手生疼。 他怎么好意思说对! 虚伪! 她挑了一串星月菩提和一串绿松石,老板娘主动让利给出优惠价。 结账时,她从包里拿钱夹。 低头的工夫,莫迟率先递过信用卡。 老板娘摇头抱歉:“刷不了卡,有现金么?” 莫迟微微一滞,动作缓一步,习萌已将三张人民币拍在柜台,侧坐着冲他冷冷一笑:“我有钱,用不着你臭显摆。” 莫迟表情沉肃,没吭。 老板娘和她女儿神色各异,都不说话。 之后,习萌又四处走了走,六点多才返程。 回去的路上在一家小店点了份凉皮。 莫迟在她对面坐下。 她瞪他,他不为所动。 “我看你不是没脸,你是二皮脸!” 他湛湛的黑眸对着她:“我不知道你手机丢了,给你打电话发信息都没有回音。” 习萌垂眸看餐桌玻璃板下方贴面压着的菜单,脸颊绷着,不理他。 “你以前说,我说什么你都信,那晚我说的都是气话,你信么?” “……” 店面只有丁点大,一共只有六张餐桌,他不卑不亢不紧不慢地说完这句话,周围食客的目光全部被吸引而来。 习萌心脏漏跳一拍,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开始逆流,从耳后的肌肤到整个脊背都变得无比僵麻。 气话?呵呵。 编吧,继续编。 信你大爷! 含在嘴里的话很快就要骂出口,却听见他紧接着又说:“我不喜欢你。”稍作停顿,字字清晰,“我爱你。” “……” 突然有人大力鼓掌,吹了声口哨。 不是她一直期待听到的喜欢,而是爱。 可是,他不感到可笑么?他那么明确地表示不喜欢她,现在又和她说爱,自打脸,疼不疼? 习萌脑门发烫,瞪着眼睛看他:“玩文字游戏是么?好,那我也告诉你!我信!” 她拿出十块钱扔桌上,凉皮不吃了,嗖地起身,“信你我就是猪!” 说完,大步流星地走出店面。 ☆、第90章 心动摇 习萌窝在房间里吃奶酥条,屋里就她一个人。 她刚结束和顾璃的通话,大体上了解到莫迟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顾璃说他们两人有误会,莫迟原本在打听到她消息的当天就准备赶过来,公司的大小事务也都开会安排好了,可后来却遇到点事,好像是家里有人受伤住院,部门聚餐时她听耗子说的,耗子当时说了句“老大在医院陪了两天床。” 她的床铺靠窗,正对院子。 已近九点,窗外是一片黄昏的景象。楼下有人聊天,男声和女声混杂,气氛融洽。 忽然,她听见石楠扬声:“哥们,挺面生啊,今天刚来?” 她靠坐在墙边,朝窗外看。 其实不探头什么也看不见,平直的视野里只有深蓝色的天幕和对面小楼的屋顶,但她却下意识做出这样一个动作。 “是啊。诶,我想问一下,去纳木错怎么坐车?” 不是他,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习萌感到茫然,不确定自己想要干什么。 她仰倒在床上,心里恍若长草,有些慌乱。 该怎么做?他还值不值得她信任?要听他解释么? 她塞上耳机看电视,结果烦躁得很,根本看不进去。 同屋的两个女孩回来了,起先以为她在睡觉,轻手轻脚没发出响声,后来发现她醒着,开始肆无忌惮地说话。 一个短发,一个长发;短发的那个穿衣风格偏中性,像个帅t,长发的那个很漂亮,每天早上都要化美美的妆才肯出门。 两人的衣服都是由长发女孩洗,小鱼八卦地推断她们是一对。 但习萌知道,她们一定不是。 因为长发的那位正当着她的面心花怒放地谈论男人。 “太帅了!天呐天呐,我都要被他帅晕了!”怕外面人听到,下一句终于压低嗓音,“我们先别急着明天上午就退房,我待会去问问老板娘他住几天,他住几天我们就接着住几天。” “有病。”短发女嚼着口香糖白她一眼。 “就当你答应啦。” 她神采飞扬地开门出去了。 不一会,楼下传来热情洋溢的询问声:“豇豆,老板娘在哪儿?” 豇豆一板一眼:“公事还是私事?公事可以直接跟我说的。” 第106节 “私事。哦不不,也不算私事。你过来一下,我们到旁边去说。” 接下来就没声了。 习萌十分佩服自己居然能在那么多此起彼伏的交谈声中捕捉到她娇柔的嗓音。 她想,她一定是疯了。 洗漱池在楼下,半小时后,她下去刷牙洗脸。 天色已经全黑,楼梯口亮着一盏灯泡,洗漱池亮着一盏灯泡,一群人就坐在两盏灯的中间地带里闲磕牙。 阿虎也在当中。 习萌经过他们身边时,小鱼和她打招呼,她微笑回应,对上阿虎昏暗中幽幽的目光。 她心一惊,连忙扭头,快速走过去。 乔沐希说阿虎喜欢她,她自己并不觉得这叫喜欢,毕竟他们认识不过才几天,他的喜欢未免太过随便。 一见钟情?拜托,她好歹有自知之明。 低头挤牙膏的瞬间,脑海中回响莫迟冷漠的质问:“你以为你魅力有多大?” 眼眶一热,用力眨了眨。 她再也没勇气自恋。 身后的一伙人仍在叽叽喳喳扯闲篇,她正刷着牙,突然感觉他们出现一刹那的沉默,这种沉默像是被人拉住一根纤绳,猛地扼制住喉咙。 然后她隐约听见石楠在说:“今天新来的人不少哇。” 背后有人走近,几秒后,那人站到她旁边,也是来洗漱的。 她抬眸,看向长长的洗漱台前那面占据整面墙的盥洗镜,他也正看着镜子,两人的目光在平滑的镜面中相对。 她没什么表情地垂下眼睑,举起便携式的刷牙缸呷了口水,咕噜几下,吐出来。 之后洗脸的速度也刻意加快,草草完毕后,转身离开。 阿虎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他喊住她,下巴一昂,指着洗漱池的方向:“萌萌,那家伙说是你男友,我刚看你们好像并不认识啊,一句话都不交流。” 在场的所有人都停止说话,看看她,又看看那边姿态挺拔的背影。 习萌拳头一握,忽觉阿虎的面目有点可憎。 她招他惹他了? 前方视线里,同屋的长发女孩恰巧刚上完厕所从浴室出来,脚步定在楼梯口。 卸过妆后,那双望向这边的眼睛在不甚明亮的灯光照射下,却也能看得分明。比白天看着小,哪怕此刻吃惊地瞪着,还是小。 习萌有点鄙视自己,这种关头,居然还有心情观察无关紧要的事。 但她竟有种暗自窃喜的感觉。 唔,她也没有她以为的那么漂亮嘛。 这种感觉涌现的瞬间,她感到一丝羞耻。 果然还是想听他解释的么?这骤然冒出的危机感啊…… 她掐着掌心,目光越过其他人,看着阿虎:“我不认识他。” 不再逗留,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过长发女孩身边时,不经意地近距离撇她一眼。 唔……脸上好像有不少雀斑…… 拾阶上楼,她握拳对着额头敲一记。习萌萌,不可以这样! 她走后又过去两分钟,莫迟举步回房。 众人的眼神全都好奇地笼在他身上。 长发女孩驻足原地,眨巴眼看他,犹犹豫豫不好意思靠前。 阿虎一扬眉,抓住机会嘲讽:“刚才听到了么?她说她不认识你。” 莫迟无声勾唇,漆黑如墨的眼底散发一抹寒光,面容模糊地隐在暗光下,虽看不清晰,但却能迎面感受到冷然的气场。 “情侣之间闹别扭,单身太久看不出来?” 语气散漫,言辞狠辣。阿虎胸口正中一刀。 其他人给足他面子,强忍着没笑出声。 这年头,单身狗真应该被列为重点保护动物。 而当事人却一脸无谓,不疾不徐地朝主楼的堂屋走。他的房间在楼上,与习萌不在同一栋楼。 长发女孩眼睁睁看着他进屋,自始至终被他忽略,连一个眼神都不曾停留。 女孩回到房间,向习萌的床铺看—— 她面朝墙,也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 想到之前当她面说的那番话,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烫。 “封溪,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明天上午就退房吧。”她声音小小的,习萌依然保持清醒,全部入了耳。 封溪,也就是短头发的女孩,调侃道:“怎么,不是想在拉萨来一场艳。遇么?” “你别说了!”女孩忍不住又看一眼习萌,脸色尴尬,指着她用口型说,“他女朋友。” 封溪了然,不再多说什么,重新戴上耳机。 在同屋另两个女孩回来之前,室内保持一片诡异的安静。 习萌侧躺在床上,莫迟对阿虎说的那句话,因为没有人同时出声,每一个字音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想象阿虎哑口无言的样子,想笑,又笑不出来。 莫迟……莫迟…… 你知不知道你迟到了…… *** 拉萨夏日的早晨凉意飕飕,习萌穿上外套下楼时,乔沐希正坐在院子里吃早饭。 看见她,吞咽,喊道:“过来一起吧,你男朋友手艺不错。” 习萌:“……” 立定在桌边,看清乔沐希碗里的,好像是简单的油泼面。 这时,厨房里走出一个人。 余光瞥到是谁后,她没扭头看,而是保持站立的姿势,对乔沐希说:“我没有男朋友。” 乔沐希挑眉瞅她,笑着看向走过来的某人,揶揄:“你这男朋友做的得有多失败,才能让人家都不肯承认你。” 莫迟没吭,将一碗面放桌上,“坐下吃吧。” 话是对她说的,墨黑的眸在弯腰的刹那偏过来看着她。 她视若无睹,看向乔沐希:“我出去玩了。” 转身走向门洞,听见身后,莫迟对乔沐希说:“帮我收一下碗筷,麻烦了。” 乔沐希看着桌子,叹息:“是挺麻烦。”转而洒脱一笑,“不过没关系,愿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去吧。” “……” 习萌头皮一麻,察觉莫迟又跟过来了。 上午,和昨日一样,她在街上随意闲逛;下午,她跑去甜茶馆坐着,听旁边一个上海大叔聊西藏风俗。 习萌感叹这里的狗狗看上去格外悠闲,独自在街头踱步,懒洋洋的,不叫不吠,一点不怕生人。 大叔和她说了几个西藏民间和狗有关的故事,告诉她,犬类在藏民心中享有一定地位,随即由此谈论到藏族人民的信仰。 莫迟坐她对面,手里转着盛甜茶的瓷盏,看她侧耳聆听的认真神情,莞尔浅笑。 习萌听得入迷,丝毫不察。 反倒是津津乐道的上海大叔眼角一偏瞅瞅他,莫迟微颔首,礼貌投以一笑。 甜茶馆内乞讨的小孩伸手过来拿大叔摆放在桌上用来续杯的零钱,大叔一瞪眼,赶他走。 男孩子衣衫褴褛,有着不该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凶狠眼神,抢不过就威胁,拿头砸桌,咚咚咚,每一下都对自己毫不怜惜。 习萌被吓到,目露惊恐。 旁边的熟客全都见惯不惊,大叔说:“这些要钱的孩子啊,都是被游客给惯的。” 习萌怔怔不说话。 男孩撞桌不成,叽里呱啦用他们听不懂的藏语凶狠地恐吓,习萌再一次被惊吓。 这种惊吓与害怕无关,而是出于内心的一种怜悯。 她环顾四周,乞讨的小孩不止他一个,年龄都不大,可他们在游客间来回转,脸上写满势在必得的算计。 那个男孩离开后,走至一个女孩身边,大概是在讲述方才的经历,扭头再次凶恶地瞪大叔一眼。 大叔对此无所谓,习萌却久久回不过神。 从甜茶馆出来,她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路上。 男孩怨恨的眼神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们不曾经历过他们的生活,某种意义上,无从评判什么。”莫迟走上前,护她左侧。 习萌斜眼瞧他,熟悉的侧颜,客观的言语,他还是那个他。 “那你呢?某种意义上,我该如何评判你?” ☆、第91章 与君好 拉萨的天空湛蓝透亮,宛若倒转过来的海洋,盛大,浩瀚,无边无际。 旁边是一家藏族手工艺品店,两名女游客半蹲在一筐筐质地不同的珠子前,扬手一翻,哗啦啦一片撞击的响声。 第107节 习萌止步于店外,立在房前的阴凉里,仰头看着莫迟,迷茫地问:“那你呢?某种意义上,我该如何评判你?” 她话题接得突然,莫迟侧眸看她,不惊不诧,不做思考地直接回答:“随意评判。” 街头往来者众,路边商铺鳞次栉比,可在习萌眼里,周遭所有事物都变成模糊的背景布,唯有他平定的面容不断放大、放大…… 她手心微痒,一个无法克制的念头迅速滋生。 踮起脚尖,掌心按在他头颅一侧,用力一推,“你就是个斯文败类,评判完毕!” 扭头大步向前,头也不回地离开现场。 留下猝不及防还在发懵中的莫迟,和被惊吓到的过路群众。 晃眼的阳光下,习萌走着走着就笑了,嘴角越咧越大。 真泄气!真爽! 她看着他那张镇定自若的脸就来气,凭什么一切都要按照他的想法进行,他可以凶巴巴地发脾气,她为什么不可以? 无论他们有没有误会,她暂时什么都不想听。 她实在憋了太久,既然他自己送上门,就休怪她冷漠无情。 *** 那天之后,习萌通过和乔沐希协议商量,正式开始在依依汉南客栈做义工。 住宿费和伙食费免去,短期旅行变成了长期暂住。 送走一波熟面孔,迎来又一批新住客,唯一不变的是,莫迟仍在。 他从原先的十人间换进四人间,由对面的主楼搬了过来。 习萌依旧对他冷脸相迎,虽然天天板着脸实在好面瘫,但她每天都好解气,心情好畅快! 乔沐希私下里提醒她:“差不多就行了,把他耐心磨完,有你的哭的时候。” 她无动于衷地说:“磨完就磨完。这事我说了算,想和好就要拿出诚意,他欺负我那么久,我不多收点利息就太便宜他了!” “你在怕什么?”乔沐希凑近她,直视。 她有一双精明洞察的眼睛,有点像临安,却又明显不同。临安给人的感觉永远是温和无害的,可她却具备攻击性,只不过平日里会适度收敛。 习萌被她一眼看穿心事,目光躲闪。 夜幕降临,坐在屋顶抬头仰望,苍茫的天空像巨大的绒布,触手可及。 极目远眺,可以一眼望见暮色下的布达拉宫,高大巍峨,透着不可视察的神秘。 晚风清凉,轻轻托起乔沐希披散的长发。 “你就知足吧。”她低声叹。 习萌沉默不语。 她不愿再凭感觉来判断别人心里是否有她,她的感觉似乎总会出错。 不知足,怎么能知足? 她已没有足够的自信来经营这段感情,现在唯一能做的只剩试探。 不断地冷落他,不断地验证他爱她到底是有多爱;他脾气那么坏,可以承载的忍耐力又能维持多久。 她是真的怕。怕到深处,反倒无所畏惧。既然已经失去,把他耐心磨尽,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真的没什么大不了么?”乔沐希说,“自欺欺人可不是什么好品质。” “……”习萌抱膝埋下头。 “他可不是康帅傅绿茶,没了,没有再来一瓶的机会哦。” “……”习萌头埋得更低。 良久良久,久到乔沐希半眯着眼都快睡着了,习萌恨恨地说:“大乔,你不是说愿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么?” 乔沐希淡淡斜她一眼:“别的不说,单看长相,你有可能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么?” 习萌:“……” “既然注定不是兄妹,我还不如祝你们怨偶天成。” “……这是来自单身狗深深的怨念?” “不。”她食指轻摇,“是仇恨。谁叫你们天天在我面前秀恩爱。” “……哪有!” “单方面的恩爱也是秀。” “……” *** 隔天,习萌把住客退房后换下的脏被罩扔进洗衣机,一转身,看见莫迟背包走出楼梯口。 那个四十升的旅行包一看就很重,单纯出门不可能背它。 所以,他要走? 她快速撇开脸,不看他,跑去洗漱池边洗衣服。 身后,他与出门回来的豇豆在门洞里碰上,豇豆讶异:“走了?” “嗯。” “退房了么?” “退了。” 豇豆“哦”一声:“再见啊,下次来拉萨欢迎再来我们客栈。” 莫迟唇角动了下,只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豇豆与他错身而过,走进院子,扭头看见习萌立在水池边。 他情商不发达,想不深远,纳闷地蹙蹙眉:“习萌,他找你退的房?” 站了一会,她不回答,他摸摸后颈,走过去,拍她肩膀,“习萌,我在和你说话。” “我知道。”习萌语带哽咽,“我刚刚摇头了。” 豇豆一惊:“你哭了?” 她抬起手背抹眼睛:“没有。” 豇豆靠着洗漱池的大理石边缘,弯下脖子从底下偷瞄,用确定的语气说:“你就是哭了。” “是,我是哭了,哭了又怎样?”习萌把头抬起来,湿润润的眼睛瞪着,“别理我行不行,我就想一个人安静一会。” “哦。那你回屋吧,屋里安静。”豇豆木讷地说。 习萌:“屋里有人。” “这里也有人啊。” 习萌抿唇,瞪他,用力瞪他。 豇豆揉揉鼻子:“哦,好吧,我回屋里去。” 习萌心里泛酸,等他走后,靠着盥洗池无力地蹲下。 终究是把他耐心磨尽了。 泪水糊了眼眶,她看见前方视野里忽然多出一双鞋。 仍旧低着头,她紧紧抱着自己:“豇豆,你怎么又回来了?” “豇豆”没理她。 “算了,你留在这儿,我换个地方。” 她起立,但由于蹲得太久,大脑产生片刻的晕眩,身体摇晃了一下。 一双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她,随即,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既然舍不得我,就不要再和我冷战了。” “……你没走?” 她抬眸,话一出口,看着他含笑的眼睛,隐隐察觉出其中有诈。 甩开他抚在眼角的右手,火气冲天地推开他大步远离,“骗子!你果然还是一个大骗子!” 没走两步,就被他从身后紧紧抱在怀里。 衣衫单薄,她在挣扎间,甚至能感受到背后那两条宽宽的背包带子。 他坚毅的下巴抵在她肩膀一侧,她被他修长的手臂牢牢箍紧,耳边是他温热的吐息。 “这里没有单人间,我只是去附近重新找个地方住。” 习萌头往旁边躲,冷嗤:“呵,多人间住不惯是么?就你娇气!放开我!” 他也不恼,抱着她不动,任她在怀里撒泼。 “我来拉萨拖延了很多工作,现在需要一个私人空间处理一些急事。” 他微微向前,左脸颊贴着她的右脸颊,肌肤相触的一瞬间,习萌浑身汗毛战栗,那是一种久违的温暖感觉,亲昵得几乎惹人落泪。 “答应我,不要再和我僵持。我们打和,嗯?”清润的嗓音低缓平和,似温柔的呢喃。 习萌不愿再自欺欺人,她喊他:“阿迟。” 软糯的一声,莫迟心头一颤,抱她更紧,在她脸颊轻蹭。 “你到现在都没和我认错。”哪怕一句对不起,也没有说。 “嗯。”他退开稍许,在她耳边低声,“我错了,原谅我。” 真痒。 习萌吸一口气:“好吧,我要听你解释过后再选择要不要原谅你。” 学聪明了。莫迟弯唇:“好。” *** 习萌跟随莫迟寻找预定的酒店。 第108节 刷卡进屋,他把背包放下,拿出笔电连接无线,先发送了一封邮件,然后搂着她坐在单人沙发,解释那晚坏脾气的由来。 一提及医院,习萌不由想起裴裴,她把眼睛闭上,忍住即将涌出的水意,靠着他仔细听。 “我不是有意骗你。”听到最后她夺回话语权,“我发烧了,后来的确睡着了,不想让你担心才没说。” 她激动地想表述清楚,反倒变成莫迟来宽慰她:“我知道,都过去了。” “不行,必须说明白。” 她执拗地将那两天晚上的真实情况一五一十地回忆一遍,可每段回忆里都充斥着裴裴的身影。 眼角含泪,想她,疯狂地想她。 莫迟按着她的后脑勺,让她放松身体趴在他肩头,鼓励她放声哭出来。 迟到了一个多月的温暖怀抱,竟让习萌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原来,她终究还是依赖于他。有他在,连哭泣都变得毫无负担,无需忍耐,肆意抒发便好。 ☆、第92章 完结啦 对于习萌而言,一个人旅行,感到孤单并不是独自处于陌生人潮的时候,因为无论何时何地,她都毫无聊天障碍,总能与各个年龄段的人说上话,这大概是上帝对天真的她最大的恩赐,让她在生命旅途中遇见的永远都是善良的人。 她偶尔感到孤单,往往都是一个人在陌生街头迷路的时候,东南西北分不清,路人的指路但凡里面一句话讲不明白,她迷糊的脑袋就会如同一只胡乱缠绕的毛线团,每一个角落都打上死结。 从西安到西宁,再从西宁到拉萨,习萌一路走来,与莫迟分享最大的感触,只有一句: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每一个曾经帮助过她的面孔,每一个曾经与她有过短暂交流的人,她都记得分外清楚。 也许这份记忆会伴随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淡忘,但是他们曾给予的温暖,都将完好无损地永久保留于心间。 莫迟给她提出一个建议:“不想以后忘记,现在可以拿笔记下来。” 习萌鼓掌拍案,就这么定了。 于是,只要客栈无事,莫迟忙公务时,她就在酒店房间里的一角,提笔写日记。 一天傍晚,从娘热路接回新住客,她忽然想起忘记记录在西安时发生的一件感人小事。怕自己稍后又会抛回脑海,她临时决定去酒店房间找莫迟。 莫迟给她开门后,进浴室洗澡;她则趴在桌上洋洋洒洒地抒发最新的心得感悟。 “习萌,帮我一个忙。”毫无征兆地,她听见浴室里的人出声寻求帮助。 “什么?”她走到门边,试图听得更清楚一点。 “我可能把一条白毛巾放床上了,帮忙递给我。” 她猜他应该也在门边,不然声音不会如此之近。 “好哒。”她屁颠屁颠回去找,可床上根本没有。 四周看看,房间干净到拎起包就能直接退房。 她食指戳脸认真想了想,唔……他是不是记错了,其实他还没有从包里拿出来吧? “看到了么?”他疑惑的声音。 “床上没有,是不是在包里?”她扬起脖子回应。 “算了,不用找了。” 可惜已经晚了。 背包里装的东西一层又一层,徒手往里翻太不好找,她抱起沉甸甸的背包一股脑倒床上。 伴随一只只透明的防水袋倾倒而出的,还有一个厚厚的手工牛皮本。 本来她没感到稀奇,但咖啡色封面的右下角遒劲有力地写着一个“萌”字,她眼尖地一眼看见,心里有点打鼓,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忍不住解开了最外面缠绕的牛皮绳。 呃……是他的日记本。 习萌急忙合上,不想侵犯他的隐私。 可,就在合盖的一刹那,她不小心瞄见自己的名字,如果没看错的话,第一页日记第一行所标记的日期貌似是三年前的一个日子。 三年前,他在日记里写上她的名字? 妈妈,好诡异啊好诡异!她不会是发现了什么逆天的秘密吧? 看?还是不看? 呜呜呜,真是纠结…… *** 莫迟顶着湿淋淋的头发打开浴室门出来时,床上除了一本绳扣已解的日记本,其余东西都被习萌重新收回背包里。 她用一种求知的目光紧紧盯着他,拿起本子问:“可不可以向我说明一下情况?” 莫迟眉头一紧,不是日记被翻看的愠怒,而是浮现出难得一见的一种表情——面部微微的僵硬,也许是刚从翻腾的蒸汽里出来的缘故,甚至还透着丝丝红光。 水流从湿润的短发间滑落,沿着脸颊轮廓蜿蜒没入修长的脖颈,一路继续往下,便失了踪迹。但直接滴落在浴袍上的,却晕开一朵朵调皮的花,连成一片片湿濡的踪迹。 习萌想到一个词:性感。 曾经傻兮兮地觉得他带着围裙都性感,然而此时此刻,他身穿白色浴袍,一副美人出浴的模样,这才是实打实的真性感。 “说话呀,你怎么老是装聋作哑?”她坐在床边,歪头不满地催促。 莫迟俯身,伸手进包里,打开一个防水袋,取出一条干净的毛巾。 平静的面色恢复如常,边擦拭头发边无波无澜地随口说:“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没什么好说明的。” 她求知欲旺盛地继续问:“可是,你为什么偷偷在日记里写我呢?” 她眨巴眼睛,纯情又无辜,好像当真参悟不透。 莫迟一阵胸闷,望向她的眼神无奈又无力,深深吸口气,情绪缓和后,吐出,墨色的眸涌上点点笑意:“就那么想听我亲口承认三年前就对你动了心?” “……你说什么!”习萌一下子蹦下床,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搂着他的脖颈,本就明亮的眼睛霎时更加有神,“你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莫迟立即反应出,她其实并未看日记内容。 “你故意的?”他还是不太能够相信他的傻女孩开始懂计谋了。 习萌心虚地眼睛上瞟,上瞟,接着上瞟……明明手臂挂在他身上,却不敢直视他。 他那副皆已了然的目光令她耳根发热。 拳头落他胸膛,她虚张声势地一瞪眼:“别妄图扯开话题!快点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他说三年前就对她动了心,真不是她幻听吗? 短发仍在滴水,莫迟任由她在胸前蹦蹦跳跳地干着急,抬手继续闲散地用毛巾擦头,连语气都带着几分慵懒随性:“你不是都听见了。” 啊啊啊! 习萌耐不住兴奋雀跃,一张白净的脸蛋益发生动:“真的么真的么真的么?你居然偷偷暗恋我!” 莫迟心头滚烫,擦拭着头发,不看她。 习萌松开他,开心地把自己抛到床上,来回打滚。 他在一旁静静看着,心情好似也被传染,变得愉悦又轻快。 习萌滚着滚着,碰到床上那只牛皮本,停下,小心翼翼地将牛皮绳重新一圈圈绕紧,珍之重之。 莫迟凝眉不解:“你不想打开看看?” “不想,我要留着以后看。”她翻身坐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顾盼神飞,“等你以后再惹我生气的时候我再打开看。到时要不要原谅你,就看你三年前写的那篇日记能不能打动我啦。” 莫迟眉角一动,却并未出声。 这本日记写的都是她,又何止只有第一篇。 “过来。”他将手里的毛巾随手扔向靠椅,低声唤。 “干什么?”习萌坐床上不动。 他敞开双臂,宠溺的眼神充满温情:“让我抱抱你。” 习萌乐滋滋扑上去,他手臂收拢,抱她满怀。 她仰头笑眯眯:“阿迟,我有信心了。” 莫迟垂眸凝视她娇俏的面容,微一蹙眉:“什么信心?” “和你在一起的信心。”她把脸埋进他温热的胸膛,鼻息间皆是他身上沐浴后好闻的清爽味道,“我有信心我们一定会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傻瓜。”唇角吻在她的额发,他轻叹,“我一直都有信心。” “切,你可自恋了。”习萌抬起头嘲笑他,“我早就发现了,你比我还自恋。” 黑眸幽暗:“是么。” “是啊!”习萌故意大声。 莫迟缓缓漾开一丝嘴角,低头覆上她柔软的唇。 嘴唇相抵间,溢出他薄薄的一声叹息:“就当你是在夸我。” 你看你看,自恋狂! 习萌张口就要调侃,却被他逮到机会,一举进攻,顺利占领湿润的领地。 之后的发展看似水到渠成,又实在出乎意料。 在这之前,谁都没想过会进行到哪一步,也许和过去一样,在他手伸进去的时候就不再继续向前跨越,又也许,稍稍再跨越一点点,只一点点就停下。 可他们似乎都低估了这件事本身所具备的致命吸引力。 停下,如何停?谁又愿意停? 习萌雪白雪白地躺在莫迟身。下,被子遮掩,不至于害臊,可上半身坦诚相见的接触却足够令她面红耳赤心率不稳。 最最最要命的是,明明已经是晚上六点钟,外面的天色却依旧如同白昼。 而他们刚刚……并没有拉窗帘。